正文 第一卷 珠海夜明 False 正文 第一章 醒来 西漠,肉眼所见三万万里之内,连绵黄沙将天染成黄色。大漠之内常年不息的狂风将黄沙扬的漫天,几乎辨不清南北。 西漠上空三万三千丈,一座山峰飞在空中。这山峰并非寻常山峰,而是颠倒过来一般,在大漠上空安然盘桓。罡风如刀,却丝毫不能撼动它半分。 山峰之上又有山峰,总计三百六十座,每座山上有琼楼玉宇,宫殿楼阁。从天空俯视,这三百六十山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按照某种神秘玄奥的轨迹运转不休。 这座颠倒的山名叫帝临山,乃是三千六百魔道统帅,魔中之魔魔帝帝宫所在。这山本是中原神州一大仙踪——神道宗宗门所在,可在魔帝魔道有成之日,他携滔天凶焰,以无上武力自神道宗手中夺取。 自此,魔帝高坐三万三千丈之上,以法眼俯视天下群魔。 其后,他又以无上伟力,自下界移来三百六十座百丈大山龙脉,在其上建三百六十阁楼,以三百六十高手镇压龙脉,又借龙脉之力布下弥天大阵。 弥天九转,能弥天,更遑论人?自此,帝临山高枕无忧。 可今日,这帝临山却传来阵阵呼喊声,一道道人影自西漠大地飞向帝临山之上。 “九曜,今日我就要夺回帝临山。” 一阵大笑声自帝临山中传来,巨大的身影自帝临山中缓缓升起,半晌之后便有帝临山帝宫的高度。 这是法身,此人的法身身高三百丈,面目庄严,通体放出万千金光。手掌一伸,宛若遮天,一顿足,便是地覆。这竟是一尊超脱境界的大修士。 他悍然狂笑着,一掌拍向帝临山。 轰隆隆!弥天阵剧烈晃动。 无数魔道高手自帝临山之中飞出,飞向此人。却被他随手拍下,宛若石子掉落向西漠之中。 巨人见迟迟不能攻破弥天阵,冷哼一声,手中光华转动,一尊大印出现在手中。 “不出来?让我破了你的乌龟壳。” 他手掌大的惊人,那印同样大的惊人。印身上有九龙盘桓,印上四个大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巨人一阵大笑,手中的大印便若流星砸落,轰然轰击在弥天大阵上。大阵虚幻变动更加剧烈,濒临破碎。 “大日,你不过是仗着帝尊不在此处,方敢来挑衅,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吗?让我来制止你。” 一声断喝声响起,帝临山之中飞出一名魔将。魔将长相俊美,手持一杆红缨枪,自群山之中飞出,眨眼间就飞到大日面前。 魔将名叫绫赤尊,乃是是镇守帝临山接天殿的高手。 接天殿坐落在帝宫之旁,是三百六十座大山之中高度仅次于帝宫的大山。魔帝将此宫殿名为接天,自比于天。 此人能够镇守接天殿,也是不凡,竟然也是一名超脱境界的大修士。 “绫赤尊,手下败将也敢口放狂言。”大日冷笑一声,“你不过元胎前期,而我已然步入半步地脉,你如何与我斗?” 绫赤尊手中一抖,化作一尊与大日不相上下的巨人,手持一柄红缨盘龙枪,眉心一点朱红眼纹光芒大作。 “打过才知道,朱雀战法—天火燎原!” 绫赤尊爆喝一声,手中红缨龙枪一抖,点点星花盛开。帝临山骤然昏黑下来,绫赤尊手中的星芒好似从昏黑之中亮起的星火,逐渐将整片天空烧燃,。天越是昏暗,星火越是明亮。一尊火色朱雀自星芒之中飞出,仰天清鸣一声,向着大日飞去。 朱雀飞向大日,它不断收摄火光越变越大,遮天盖地一般扑向大日。到后来,大日三百丈的身躯竟只若米粒一般。 绫赤尊脸上丝毫笑意也无,一张脸反而越发沉静,看着朱雀飞去的方向,他的脸上眉头越是发皱。 “萤火之光也放光芒?大日帝印!” 大日大喝一声,丢出手中大印。一轮大日自他身后升起,骤然与大印相合。昏黑的帝临山顿时被日光照亮,帝印仿若一尊落入帝临山的太阳,悍然迎向朱雀。 无边威势之下,朱雀犹如落入网中飞鸟,如何也无法拜托。朱雀让大日一碰,顿时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火光。 这一轮帝印化作的太阳未曾停歇,长驱直入,顿时轰击在绫赤尊身上。轰隆一声,绫赤尊化作的巨人顿时消失,一颗人影被这大印一盖,骤然击飞,坠下西漠。在半空之中,人影方向一改,向西非飞去。 “哼,逃了?算你聪明。”大日冷哼一声,并不追击,手臂高举,口中爆喝一声,“弥天阵,碎!” 帝印轰然砸落,弥天阵扭曲不休,下一刻,骤然爆做漫天光芒消散。 …… 这是一片群山,山峰如同插天剑雨,放眼而去,白雾蒙蒙之中,黛色的山峰与细雨融成一副水墨。 群山尖锐耸立,陡峭异常,穿过雨雾,夹在群山之中的一条小路向远方蔓延而去。小路曲曲折折夹在绵延山峰群之中,如同羊肠。雨雾之中,若隐若现。 一架马车自小道上疾驰而去,马车不是普通的马车,紫金丝楠木漂亮的花纹,即便不需任何装饰,也自有天然的美感。马不是普通的马,身高便有两米,全身无毛,被黑玉似的鳞甲,这是天下有数的宝马—墨龙驹,日行千里也若等闲。 驾车的却是一名普通老人,他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眉目微挑,含着煞气。身着青布衫,下人打扮,但他握着缰绳的手却如同白玉,难以相信如此美妙的手生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是如此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老人驾着马车,迎面的雨直拍他的脸。他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手中不时左右牵拉缰绳,催促墨龙驹向前而去。他的目光时常停留在天空,时常又落向帘幕遮挡的马车,神色间不时流露出痛恨的神色。 帘幕之内,光线有些黯淡,不时飘开的帘幕,将马车内繁饰照亮。 马车一角,斜倚着一名年轻人,头戴紫金冠,身着流华服,腰间一枚龙佩,佩尾衔着两枚玉玦,一派贵气模样。他软躺在玄色软塌上,面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双目紧闭,随着马车颠簸,身子左右摇晃。 他有双极美的丹凤眼,细长的眼线如同柳叶,在眼尾轻轻挑起。薄唇紧抿,略显刻薄,鼻梁挺直,像是利剑般锐气十足,嵌在他脸上,却又恰到好处。这十足该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但他此刻却声息全无。 马车门帘挑开,老人看着贵气青年依然软躺着不动,双目之中露出复杂莫名的神色,口中喃喃一声:“世子。” 半晌,门帘垂下,马车之内又是一片昏黑。 此时,西垂以西的天空,万里之上,大风如刀,云雾卷动,狂雷四射。 云雾中骤然喷薄翻涌,两粒白色的影子自云雾中穿出。白影越近,那轮廓越发清晰,那竟是两头似雕似鹰、虎头鹰嘴的怪鸟,怪鸟在云雾之中上下左右的穿梭,连绵的狂雷尽数被它们甩在身后。偶有雷电劈在身上,那两只怪鸟反倒露出愉悦的鸣啸。 怪鸟身上有两名身着赤绣羽衣的骑士,不断催促身下飞鸟,穿云破雨般飞去。 “卓师兄,这魔教孽障逃的真快。” 黑云之中,赤绣骑士开口,高天之上,烈烈狂风,但起话语却清晰如常。至少,他口中的卓师兄却是听见了。 卓师兄双脚踏在怪鸟雄厚的脊背上,身姿挺拔,迎风而立,卓尔不群。听见师弟的话,他细长的柳叶眉轻挑,一双狭长的眼帘之中射出精光。 “逃的再快也没用,如今帝临山已然落入我神道宗之手,天下之大,这孽障又该往何处逃?” “师兄说得有理,可不知这孽障会逃向何处。”那师弟连连附和,面上显露出极为恭谨的神色,腰身也微微弯曲。 卓师兄微微沉吟道:“这孽畜现在若要逃离神道宗的杀手,必然要托庇其余魔道妖人,我们便去黑山看看。” 师弟脸上露出欣喜,接话道:“可他不知,神道宗已然天下布局,要取他性命。” 此话一出,两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怪鸟振翅长鸣,破开云雨飞向青冥。 昏昏沉沉,朦朦胧胧。 眼皮仿佛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身上的连绵的刺痛和胸口火辣辣灼痛,四肢仿佛完全断裂一般,软摊在一旁,使不上力气。身下不断的晃动,像是坐在牛车上。 齐烨勉力睁开眼,微弱的光芒让他慢慢的看清。 眼前的环境让齐烨一阵阵的迷惑,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度容人弯腰,宽度能让三人并排躺下木质事物之中。仔细看了看,齐烨却发现,这木质事物仿佛是马车。齐烨脑中一惊,猛然清醒过来。 齐烨手扶着墙坐起,这一动作仿若消耗了他一生的力气,当他坐起的时候,冷汗已然打湿整个衣衫。 一股猛烈的冲击让他整个头脑一晕,这疼痛来的迅捷出乎预料,让他忍不住低沉出声。他眼前昏黑,几乎又要跌倒在软塌上。流苏瀑布似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他脸上额上,让他显得狼狈异常。 齐烨白皙的手掌紧握在马车窗框,勉力将身形稳住。墙上一面铜镜将他的样貌清晰的照出来,这铜镜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竟然能清晰将人照出。 齐烨有些惊愕的看着镜中人,那是…… 铜镜中的人头戴紫金冠,身着黑红绣金长袍,繁饰之多,更超过他见过的所有衣物。漆墨似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不过十七八岁,显得极为年轻。 这人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该是一名二十四岁男人的脸。他更年轻,也更加充满魅力。 但此刻齐烨发现,这一张脸,属于他。 还未等齐烨弄清此时情况,一张属于老人的脸伸进来。那张脸上带着复杂莫名的神色,只听他问道:“帝子,你醒了?” 齐烨脑中霎时间窜出千万个念头,但这千万念头,到了口中却成了:“仲仆,我无事,你去赶车,不必理我。” 那老人听见他的话,激动道:“帝子,你终于醒了,……” “住口,仲仆,忘了我们的处境了吗?” 齐烨喝住仲仆的话,仲仆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帝子……” “去罢。” 齐烨见仲仆退出去,微微叹息。他柳叶似的眉一点点从眉尾皱起来,细长的凤眼之中,莹莹的光芒流转不定,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 齐烨,七夜;前世,今生。 当一连串信息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齐烨终于忍不住苦笑。 他穿越了,就在方才,一个名叫七夜的人消失了,而取而代之的,则是齐烨。 而现在,齐烨也并非齐烨,他继承了另一个人的遗产,以对方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他叫七夜。 魔帝之子,好大的名头。冷风从缝隙吹进来,拂乱他的发丝。七夜摇头,这名头,往日让无数魔道巨枭匍匐身下,如今却是催魂夺命的催命符。 真是给我留下好大的麻烦。 七夜坐在昏暗的车中,低低叹息一声。 良久,他将布帘掀开,凉风自缝隙吹进来,让天光自门帘中充斥进来…… “帝子,你刚醒来……还是需多加休息,将身子养好,我们才能收复帝临山。” 仲仆驾着马,未曾转身,声音却顺着风落在七夜耳中。 “无妨,躺了一夜,透透气也好。” 七夜坐在马车檐上,他向后望去,是苍茫的大山。帝临山已经远在天边,看不真切。七夜深吸一口气,那里便是魔帝建立的势力,即便相距十万里之外,也隐约可见浮在云中的帝临山。 魔帝慑服天下,但自一年前便离奇失踪,却将帝子七夜留下。 风雷雨电四魔将本将这消息封锁的死死,后也不知怎么透露出去。 如今,这帝临山已然落入一众仙道人手中。 “帝子,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的。” 七夜一笑,看向仲仆,云淡风轻的笑道:“怎么回去?帝临……已不是帝临。” 仲仆不语,手中虎筋织成的皮鞭甩着,目中全然激愤。半晌,他口中吁出一口气,涩声说道:“主人留下的东西就这样不要了吗?” 七夜他站在马车旁,脸上带着淡笑,他将双眸闭上。口中轻轻叹息,“不要……我怎甘心。” 魔帝慑服外道,留校偌大的势力,怎能不动心。 仲仆恨恨道,“就暂且让他们得意好了。” 七夜心中安然,望着渐行渐远的帝临,目光中露出几丝寒意。 他此刻的处境如同漩涡之中的纸鸢,稍有不慎便遭浪头击落。身处无时无刻的危机感中,七夜内心却格外平静。 他看着远方黛色的青山,在蒙蒙细雨中,如同不施粉黛的水墨画般铺展开,心灵已然沉浸在天地山水之间。 帝临山!神、仙,终有一日,七夜将再踏上这片土地。 七夜收回眼神,他稍稍沉思半晌,开口道:“仲仆,我们这是向哪里去?” 身旁的仲仆微微一愣,迟疑道:“帝子,我们这是去黑山。” “黑山!” 七夜手指敲击车架,发出笃笃的声响。 “掉头。” 此时天下人都盯着他,若是去黑山,岂不是自爆于台前。 “帝子,我们不去黑山了吗?那里有魔帝的旧部,定能护帝子周全。” “仲仆。”七夜开口,“你说,这一次帝临山沦陷,那神道宗举宗而来,偌大帝临山竟未得到一丝消息,你说奇不奇怪?” “帝子,你是说……”仲仆欲言又止。 “你再仔细想想?父亲失踪的消息被四魔将封锁的死死的,如何会透露出去,让那神道宗众人知晓?” “帝临山有内奸?”仲仆脱口而出。 七夜摇摇头,没言语。这神道宗来的如此迅疾,帝临山整个被蒙在鼓里。这绝不是内奸能够做到的,或许……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七夜伸出细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他心中笃定,这一定与神道宗脱不了干系。 “仲仆,若是父亲失踪的消息能够走漏,你我二人的消息,对方如何不能得到?此境况,我们决不能托庇任何外道势力。” “帝子,那我们该去哪里?” “走,走出这十万大山,去两元山。” 七夜眸子中吐出一抹幽光,语气坚决的说。 “两元山?那不是神道宗的宗门所在吗?帝子,你不能以身犯险。” 仲仆双目圆睁,望着七夜,握住缰绳的手不住颤抖。 七夜目光炯炯的望着仲仆,双目中好似有火焰升腾。 “仲仆,帝临山被攻陷,神道宗来的如此迅疾。神道宗必然与父亲失踪之事脱不了干系,我要混进神道宗之中,寻找答案。” 仲仆哑然不语,他垂下头,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握住,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渗出。 “不行,帝子,你是大帝之子,万金之躯,是帝临山未来的主人。我绝不同意你的决定,请帝子与我一同去黑山。届时,我们广邀天下群魔,你是大帝之子,到时登高一呼,必然响应者如云,定然能夺回帝临山。” “帝临山主人?仲仆,帝临山被破,如今天下已然没有帝子,只有七夜。”但七夜话到一半却止住了,他看到仲仆握住缰绳的手,那只手上隐隐泛着幽光,吞吞吐吐。 倘若七夜此时说不,仲仆便要动手强逼他。身为仆人,这已经是逾越了。 七夜看着仲仆闪烁的眼神,他心中明白,帝临山的亡陷影响已经慢慢显露出来。 正文 第二章 外道 千虬万仞,沿途悚然如刀尖的山峰齐齐自身边退去。墨龙驹奔驰之下,路旁群山如同掠影一般掠过。 七夜坐在车架上不语,他深邃细长的双目出神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深深皱起的眉头,显露出他内心的担忧。 一旁的仲仆脸上却逐渐卸下凝重,反倒露出几分如释负重的放松。他一挥马鞭,啪的抽打在墨龙驹幽黑的鳞甲上,脸上露出几分兴奋。 “帝子,前面就是黑山了,我们到了黑山,就有外道中人引我们入山。” 仲仆神情激越,七夜却心中冷笑。数日前,仲仆即便要动手,都要让他来这黑山。表面上是为他安危着想,实际上,仲仆是想要借他的身份将纠集魔道力量,攻打帝临山。 可是,仲仆难道不知?魔道中人,自古便是只服强者?如今魔帝失踪,他这个魔子在这天下群魔之中,也不过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要咬两口。 仲仆想要借住他身份号令群魔,这种想法何等愚蠢? 可惜,这仲仆竟然强逼他来黑山。等若是自己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七夜目光炯炯,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如今,却要稳住仲仆。前七夜有魔帝庇护,在修炼一途上,虽资质惊人却无所用心,修为不过炼髓。而仲仆邙修远身为帝临山总管,能够调动各种资源,加之自身勤勉,修为已然达到蜕凡境界。 炼皮、炼筋、炼髓、蜕凡、脱胎…… 前三重属于凡人境界,后面则是超脱凡人。七夜与邙修远想必,相差一个大境界,两人之间的差距绝非道计。 七夜如今失去庇护,唯有虚以为蛇。此时境况不佳,如何活下去已经成为七夜的首要目标,好在此时邙修远并未发现七夜有这种想法。 “帝子,黑山到了。” 仲仆马鞭指着前方,在一众天光大开之处,葱翠欲滴的青山出现在两人眼前,山上隐约可见许多白石堆砌的宫殿,雾气之中,宛若仙境。 极美!极静! 这地方不像是魔道的居所,反倒有几分仙山的感觉。 “这……就是黑山吗?”七夜面色沉凝着,他缓缓自车架上站起来,任由迎面的风吹拂长发。 七夜望着面前的青山,又见仲仆面色激动,自知难以脱身。 “帝子,到了黑山,我们就不虞神道宗的威胁了。黑山守将是我多年相交的好友,到时请他广邀魔道高人,借此重登帝临。” 邙修远身为大总管,多年历练,早就养就一身极好的养气功夫。但此时见到黑山在前,心中夺回帝临山的目标更进一步,激动异常。 黑山眨眼便到了二人面前。 黑山高百丈以上,秋意渐浓,几抹晕黄掺杂黛色,颇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一条石阶如同白色玉龙,缠绕在山体之上,尾端没入云层。山脚下有一座巨大的白石山门。两名身着黑色紧身长袍的男子斜斜倚在山门两侧,一人胸膛坦露,伸手在胸襟之中摩挲着。一人半靠着山门,眼睛微眯,正在熟睡。 醒着那人见到肩高两米的墨龙驹冲来,大惊。抽了抽长剑,却怎么抽不出来。见仲仆来势汹汹,他竟不顾同伴,丢下手中长剑,转身向山上跑去。 律律! 仲仆一拉缰绳,墨龙驹人立起来。动静将熟睡那人吵醒,那人手中一抽,倒提着长剑大喝,“是谁,是谁在此喧哗?不要性命了吗” “墨龙驹?” 那人见身前身高两米的墨龙驹,倒退几步,持剑警惕道:“你们是何人,敢闯黑山外道?” 七夜还未说话,仲仆便跃下马车,扬手打了那人一个耳光。那人没有半分躲闪,结实的让这一巴掌扇在脸上。他顿时被打的原地转了一圈,跌坐在山门前,手中长剑落到一旁。 “本座乃魔帝座下大总管邙修远,快让黑山来见我。” 仲仆手中暗含大力,那人脸颊顿时浮肿,惊骇的睁着半边眼看着仲仆,整个人不住后退,已然是丧了胆子。 “还不快去。”仲仆怒色更胜,扬手又要动手。 “仲仆。”七夜喝止,“这里毕竟是黑山地界,你我二人还是小心为上。” 仲仆厌恶的看了看地上的黑山外道弟子,一脚将对方踢到山门上。 “滚。” 仲仆手下不留情,那人撞在山门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山上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一众魔道众自山上而快速赶来。 领头乃是一名身穿白骨甲的魔将,脸上带着白骨面甲,人还未到,浑厚的声音便如雷滚滚而来。 “谁敢闯我们黑山外道……” 他身旁有两人紧紧跟着,左边的青年身材魁梧,手中握着一柄短刀,英武不凡,可一双眼却是死鱼眼,让人难以升起好感。他右侧是一名同意身着骨甲的将士,手中拿着玉质白骨硬鞭,通体骨刺。 一群人来势极快,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来到七夜面前。 “我乃黑山将军座下大将白骨,你们是何人?敢来黑山放肆!” 邙修远眉头一皱,“让我把这些不长眼色的东西收拾了。” “先等等,不要多生事端。” 七夜见身前黑山魔道众来势汹汹,心中不愿多生事端。 邙修远虽然是魔帝手下奴仆,但却也是不可多得高手。一身实力已然达到超脱境界,是蜕凡境界的大修士。即便是在天下,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七夜并不担心仲仆受伤。 邙修远开口道:“我乃是魔帝手下总管邙修远,帝临山陷落,要请黑山将护帝子安全。” “大总管邙修远?”白骨见山门下横躺帝子,冷笑一声,“倒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大总管邙修远。” “好大的胆子。”邙修远脸上怒色隐现,手中袖袍一挥,一股气浪骤然掀起,向着白骨直奔而去。 邙修远乃是超脱境界的大修士,一身实力已然进入化胎境界。即便是袖袍随意一挥,也非等闲。 气浪一卷,地上三尺沙石皆被卷起,等飞到白骨身前之时,这气浪已然变作昏黑之色。 白骨动也不动,眼见气浪就要打在身上。一抹银亮的刀光骤然亮起,一道人影从旁刺出。人影的刀法和常人不同,银亮的刀光自刀鞘中不断飞出,只听当当当的撞击声传来,漫天的沙石被这一柄刀阻拦的严严实实。 等到漫天的沙石消失,一名持刀年轻人站在场中,正挡在白骨身前。这年轻人正是方才站在白骨身旁的青年,他身子宛如灵猫微躬,左手紧攥长刀,大拇指微微推开刀鞘,右手握在刀柄上。 他死鱼般的眼放出明亮的神光,紧紧的盯着邙修远。 邙修远冷笑道:“拔刀术?好手段,想不到黑山手下还有这样的人。” 拔刀术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刀法。由藏刀到刀刃斩出,用时极短。刀法进攻路线取用直线,刀刀逼入人体要害,可怕异常。 这种刀法的霸道归霸道,但若是一击不中,便会让对手逮到时机,反而丧命。 小刀一语不发,灼灼的目光盯着邙修远,手中的刀又向外划出几分。 “小刀,退下吧”白骨道,“你并非他的对手。” 小刀点头,慢慢向白骨身后退去,一双犀利的眼却盯着仲仆。 “这等修为,果然是大总管当面。”白骨取下面甲,露出消瘦的面容。他的长相如同他的名字,瘦削如同白骨。 “方才不知真假,只能出言试探,大总管不要见怪。”白骨继续说道。 仲仆面色稍霁,问道:“黑山为何不曾来见我?” “将军前些日子得知帝临山陷落消息之后,便吩咐我等日夜等待。请帝子与大总管随我上山,将军已经备好酒席,等二位前来。” 白骨伸手邀请,黑山外道众齐齐分开一条路。 此时,黑山顶。 黑山山顶,乃是用三千六百块方正青石铺就的平台。平台四周没有其他建筑物,平台之外便是云海。 黑山大殿坐落在平台正中,三十六层的雄威建筑,通体由黑山特产的黑山璃石打造。黑山璃石特有的润泽感,让这种通体黑色的建筑并不显得沉闷,反倒有琉璃之城的剔透感。 平台边的石阶上,一名身高两米的大汉负手而立。他长相宛如发怒的雄狮,一头黑发在云海之中随风而起,他肩膀极为宽阔,在台阶下往上看他,就仿佛他能挡住整片天空。 这样一个人,任谁看到,都要夸赞一声好汉子。 他是黑山,黑山外道的尊主。他望着云海,锐利的眼神几乎将云海刺穿一般。 半晌,他像是看到什么,忽然开口:“终于来了。” “谁来了?”清脆的女声从旁响起,一个约莫十七八的美丽女子出声问道。 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带着少女特有的活跃与青春的感觉。但在男人身旁,她若是不出声,竟完全无人注意到她。 这不是她的错,而是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天生就将所有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是他来了吗?”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父亲大人,是帝子……?” 黑山静默的转过身,锐利如鹰的眸子看着女子。 “蝴蝶,我要你想办法将他留下来。”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 “父亲,我不明白。现在天下群魔都有盯着他,我们为何要留下他?” 蝴蝶疑惑的问道,她此时猜不透,为何男人要将帝子留下,此时的帝子早已没有尊贵身份的光环,只剩下这身份带来的麻烦。 黑山看着云海,“他还有价值,他的价值超过你的想象,想办法,将他留在黑山,你的青魔功修炼多年,如今也该发挥作用。” “父亲,……”女子想要争辩什么。 “蝶将,这是军令!” 蝴蝶不可置信的看向黑山,半晌,她终于妥协,咬牙应道:“蝶将领命。” “下去吧。” 黑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山道石阶上,良久,他的手掌猛然攥紧。 “天下大势。” 正文 第三章 夜殿 石阶很宽,用青石细细铺拢,可容两辆四乘马车并行。 此时的时节已经渐近深秋,一路向上,秋风萧瑟,落叶萧萧。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七夜一行人徐徐行走在山间,白骨也不言语,只是向前走。七夜也就四处打量着黑山景色。 风景如画。 一路上青山绿水惹人眼,这宛如仙境的魔道居所。 秋风拂面格外凉爽,众人再行半个时辰,风中传来悠扬的笛音。笛音清静幽远,伴着风声,缠缠绵绵,引人入胜。 七夜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突出山体的一方山崖上,一名身穿白色长裙,面戴薄纱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她口边横着一支翠玉的笛子。 风中,白裙随着风翻飞,流苏飘在她身后,像翩跹起舞的蝴蝶。 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孩将笛子放下,秋水似的双目隔着长空与七夜对视着。 七夜驻足看了半晌,对着女子远远的拱手点头,跟着众人继续向山上行去。 女子柳叶似的眉毛好看的蹙在一起,她望向遥远的天边,在那里,本该明媚的天光渐渐暗下来。 风一吹,面纱飞开一角,露出她紧紧抿在一起的红唇和小巧坚毅的下巴。 “蝴蝶,他就是帝子。” “我知道,我本想杀了他……可谁知,他身边却有个高手。” 她转过身,一名身着宝蓝色长袍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面容英俊,头上狐尾制成的束发带在风中同样飘飞。 他手中摇着的折扇一停,走到蝴蝶身旁,越过她,望着远方的天空:“你不能杀他。” 他踌躇一阵,方才继续说道:“天,要变了。” 蝴蝶深深凝望他一眼,转头望着长空,没再说话。 风中,两人衣带飘飞,宛如两只蝴蝶。 七夜与邙修远随着白骨等人继续向上而去,再过数里,穿过迷雾,黑山山顶显露在众人面前。 绵延数里的宫殿群盘踞在黑山顶峰。从下向上看去,云雾之中,林林落落,高高低低宫殿阁楼像是飞在半空中,宛如人间仙境。 “这就是黑山。”七夜轻声叹息。 白骨听到,出言道:“这就是黑山,这庞大的宫殿群乃是花费二十万凡人,日以继夜数十年乃成。” 他语气中有着毫不加以掩饰的得意,他的面色却极为平淡。 任何人能住在这宛如仙境的黑山,都是可以得意的。然而七夜却知道比黑山更为宏伟的建筑,那远在西陲,帝临高空的帝临山。 七夜没有出声,他知道打断一个得意的人,让他引以为豪的东西破碎,那得到的将是怨怼。 所以,七夜只是将目光放在石阶上,放在石阶末尾。在那里,有一个负手而立的黑衣人。 那是一个极为雄豪的男人,他的肩膀宽阔,像是能够抗下整片天空。他的头颅高昂着,看着天,但你绝不会感到被轻视。 他有一双长刀似的眉毛,斜斜的插入双鬓之中。眉下,一双眸子炯炯,带着俯视苍生的意味。 “将军!”白骨收敛骄色,恭敬的行礼。他身后的军士将领脸上流露出混合着崇拜和跟从。 七夜顿时明了,这就是黑山的共主,黑山将军。 邙修远越众而出,走到白骨身前。 “黑山,多年不见,架子越发的大了。” 男人朗声大笑,“邙总管,这脾气也是见涨不少。” 说话间,他几个跨步,人已然到了众人面前。 白骨等人齐齐让开一条道,让七夜显露出来。黑山抱拳弯腰,“见过帝子。” “勿需行礼,帝临山被破,这天下已没有什么帝子。”七夜双手虚扶,让黑山起身。 邙修远急切道:“黑山,此次帝子托庇于你黑山,望你能广发消息,邀请天下魔道共商夺回帝林一事。” 黑山沉吟半晌,推脱道:“邙总管,你与帝子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去梳洗一番,此时稍后再谈。” 邙修远哪里不知道黑山推脱之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七夜拦住。 “如此,就有劳黑山将军了。” 黑山见此,对白骨说道:“白骨,安排一番,让总管和帝子先住下。” 白骨领命,带着七夜与郁郁不乐的邙修远一路向着宫殿群而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白骨在一方偏殿停下。这偏殿飞檐挂角,也是极为不凡。白骨叮嘱下人几句,便向七夜两人辞别。 邙修远余怒未消的走入房中,坐在桌旁,一拍桌子:“黑山显然是在敷衍我,可恨,帝临山陷落,这天下竟然不认我这总管了吗?” 七夜也不答话,帝临山此时被神道宗攻陷。魔道本就势弱,魔帝在时,双方倒能维持个不胜不败。此时魔帝失踪,天下群魔没有一个能与神道宗相比。加之没有约束力,当然是各自割据,又怎么会用自身势力去帮助一个失势的帝子? 便是魔帝,若是失去一身通天修为,此时的境况夜绝不会比两人好到哪里去。身份有时很有用,有时却不若一张纸更贵。 七夜心中知道,他此时不啻于一块肥肉。魔帝失踪,仅留下一子。魔帝数十年的积累,各类典籍、法宝等等,任意一种都能诱惑人心。 魔帝失踪,这些东西的下落呢?神道宗或许得到一部分,但身为魔帝之子,他手中难道没有这些东西? 七夜自己知道,帝临山陷落,他什么都未曾带上。但他知道,这天下却不知道。 所以,就此说来。七夜此时在天下人眼中都是一个移动的宝藏,不过正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所以绝不会有人敢轻易收留他。 黑山此时敢与收留他,要么是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要么便是另有所图。 可惜,七夜却想不通黑山想要得到什么。若是认为他身上有宝藏,不若将他抓住,严刑逼供。七夜有些头疼,与这些大魔比起来,他宛若幼稚孩童。 七夜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邙修远,他便是连邙修远的目的也猜不透,更何况其他。 他长舒一口气,双目之中光芒闪烁。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帝子!帝子!” 邙修远伸手在七夜面前晃了晃,七夜回过神。他看着邙修远口叫帝子,眼中却没有半分敬意。 可惜,这具身体修为实在太弱,只有炼髓境界。加上七夜不熟悉,一身实力能够发挥八层已然是不错。 七夜心头一声长叹,若非此时需要邙修远震慑黑山群魔,七夜决意要拜托他。 邙修远见七夜看向他,开口道:“帝子,黑山看了并无光复帝临山之心,我决定今夜动手将他擒住,逼迫黑山派兵。” 七夜惊愕,心头生出几分寒意。他这一路上,多次听到邙修远说黑山与他是至交,此时黑山有意拒绝,他便有心表演擒王的戏码。 七夜一方面觉得齿冷的同时,另一方面却思考这件事的后果。倘若到时擒不下黑山,他们二人将再没有立锥之地,到时不管黑山有何种意图,两人都绝没有好下场。或许,两人会被当场擒杀。 “你有把握吗?”七夜开口问道。 “帝子放心,今日我已经试探过,黑山的修为不过蜕凡。这些年我勤练不缀,正在蜕凡巅峰,若是突施辣手,定能一举建功。” 邙修远脸上露出得色,七夜一瞧,便知道难以阻止他,当即沉默不语。 “帝子,今夜请你做掩,好让我有机会出手。” 邙修远说罢,不等七夜同意,匆匆出了门。 七夜走出房间,望着院落之上的云海,心中冰冷。邙修远的野心比他想象的更大,若是让邙修远建功,那邙修远便可乘势揭杆,在这西陲拥有一方自己的势力。 七夜呼出一口白气,喃喃自语:“总管的称呼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邙修远。” 就在七夜难以抉择之时,黑山顶上,两名羽衣骑士已然骑着怪鸟追到黑山上空。 卓师兄身居飞鸟之上,狭长的凤目之中寒光灼灼。他乃是神道宗三代弟子,修为高深,年纪轻轻,一身实力已经达到蜕凡之境。在三代弟子之中,他也是声望、人望俱是顶尖的人物。 神道宗攻陷帝临山,随行的三代弟子众多,能够被派来擒拿七夜的,委此重任的也不过他们二人。 “卓师兄,他们二人逃入黑山之中了。这黑山不过一尊小魔,我们二人这就去把他们擒来。” “长空,此事不可。黑山之中绝不止黑山一人,到时若是被黑山缠住,即便你我也有殒命的危险。”卓师兄否决了长空的决定。他沉吟半晌,“青山之中,百道乃是神道宗钉在西陲的棋子,如今也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长空为难道:“可这百道是神道宗用来关注西陲动向的暗子,我们私自动用,……” “无妨,如今帝临山已经回归神道宗之手,我们便是用了这暗子,西陲也在我们掌握之中。” 长空还要说什么,卓师兄不理。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快去青山,迟恐生变。” 卓师兄胯下怪鸟一声枭叫,向着青山振翅飞去。长空看一眼黑山,长吁一口气,一拍怪鸟,追随卓师兄而去。 正文 第四章 赴宴 山高三千丈,直可接穹霄。 黑山四百八十座宫殿,星罗棋布与黑山之上。黑山最高巅,三十六层的星宇阁顶层,便是正殿,也是黑山的居所。 三千丈山高,再加百十丈高的星宇阁。星宇阁顶层仿若接着天穹,满天星辰触手可及,一股掌握天下,俯视苍生之感油然而生。 七夜与邙修远自正殿进入,此时,正殿之中已然红袖如招。数十名歌姬莺歌曼舞,于大殿之中翩跹起舞。 黑山正坐在大殿正中,一座足有三丈宽的宽椅上,见七夜两人进入正殿,口中发出震天的笑声。 “帝子、邙兄,请入座。”黑山大笑,他面前多了一张四脚小桌,其上摆放酒杯三枚,几碟小菜。 “哼,好大的气派。”邙修远见黑山并不起身,只是原地举杯示意,心中不快,嘴上也不客气,讥讽道,“到底是做了将军的人。” “邙兄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据一方久了,自然便懂得享受罢了,比起邙兄服侍魔帝,那才是令人羡慕。”黑山话中有话,邙修远正要发作,七夜连忙拍他肩膀,止住他口中的话。 “黑山将军请我二人赴宴,如何不赶快开始?”七夜淡淡一笑,开口问道。 黑山淡笑一声,拍手道:“帝子说得对,既然如此,来人。” 他话音刚落,一众蝴蝶般翩跹的歌姬便载歌载舞的走入大殿。 七夜一愣,这些歌姬形容美貌,任一者都是媚骨天成之姿。更加难得的,是这些女子尽数有着炼筋修为。 “好手笔!” 七夜面上不动,心中却暗暗赞叹。好大的手笔,修者多是心高气傲之辈,其中尤其以魔修为最,即便这十数名歌姬修为只有炼筋,但也绝非能够轻易折服之辈。黑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群炼筋中期的修者甘心做这歌姬? 这十数名歌姬拥在一处入场,裙裾飞扬,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十数名女子在场中曼舞,让人眼花缭乱,这舞姿之中竟还喊着魅惑人心的法子。 七夜端坐不动,饶有兴致的瞧着歌姬舞姿。蓦然,牡丹盛开,几枚花蕊袅袅升起,花蕊之中,一名女子轻舞柳腰,慢慢自歌姬之中站起,双手翩然,犹如天仙化凡。 “好美的舞姿。” 七夜赞叹,正殿之中人看的如痴如醉。那女子也不知为何,每一个身姿恰到好处的将面目遮挡,除了一双含情带露的眼眸,其余便再也看不清楚。 一舞结束,女子依旧看不清面目。她此时已没有遮挡,但一帘薄纱却将她的脸遮挡住。 大殿之中,谁也没敢多看那女子,除了七夜、邙修远,黑山将,还有一道目光,便是倚在墙角的小刀。他此时嘴角含笑,一双眼再不复白日中的凌然,而是充满不可言喻的温情,柔情。 “帝子,你觉得这舞姿如何?”黑山开口笑道。 七夜端起三脚青铜酒樽,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让人头脑一清。七夜毫不吝惜赞赏,抚掌大笑,“好得很,妙得很,更加美妙的是那花蕊之中的女子,舞姿灵动,犹如天仙化人。” 黑山大笑如雷,对那站在正中的女子道:“女儿,还不快快过来,见过帝子?平素你不是常说要见帝子一面,如今帝子亲临,还不快来见见。” “是,父亲大人。”女子嗓音软糯,清冷的应答一声,自中间曼步走来,等走带七夜面前,方才施礼道:“蝴蝶见过帝子。” 蝴蝶袅袅而来,跪坐一旁,素手轻扶酒壶,“蝴蝶与帝子斟酒。” 七夜此时才发现,这女子竟是今日崖角上的白衣女子。脱去素白的长裙,穿上舞衣,她反倒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情。 虽是身居险境,但七夜又怎么忍心拒绝如此美人?白玉似的手指就着酒杯一托,笑道:“美酒配美人,容我敬蝴蝶姑娘一杯。” 两人一人斟酒一人饮,颇有几分佳公子俏小姐,红袖添香的味道。 此时宴会正酣,正是动手最佳时机。邙修远已然有些按捺不住,眼神频频望向七夜。 七夜接着饮酒的功夫四处观察,此时大殿之中,白骨等人沉迷歌舞。黑山也是一边饮酒,一边抚掌击节,得意忘形,现在正是最佳的动手时刻。 七夜正待点头时,他却看到小刀,倚在柱旁的小刀。那双眼盯着他,半分也未移动过。七夜心中一凛,示意邙修远不要妄动。 他转头,装作迷醉的样子,起身将蝴蝶扶起。“蝴蝶姑娘佳骨天成,舞姿天然,便是凌霄宫云梦仙子只怕也逊你三筹。” 凌霄宫是道门第一,其中女修皆是疯子绰约,宛如天仙。云梦仙子正是其中佼佼者。昔年一舞《霓裳》惊动整个京华,是与魔帝一般,此世活生生的传说。 “云梦仙子舞姿天下卓绝,蝴蝶如何敢与她媲美?帝子谬赞,蝴蝶愧不敢当。”蝴蝶身为魔道子弟,言语之中竟极为推崇云梦。神态言语不像作伪,反倒真是心悦诚服般。 七夜与蝴蝶言笑晏晏,一旁的邙修远却有些按捺不住。 “邙兄,可是饭菜不合胃口?”黑山关切问道。 邙修远道:“怎么会不合胃口?只是心忧帝临,没有胃口。” 黑山笑道:“此情此景,邙兄谈这些做什么?不如放开心怀畅饮。” “帝子,来来,尝尝这道菜,乃是黑山之中也绝为难得的珍味。”黑山自打上桌,不住请七夜品尝一桌的美食,关于复立帝临山一事绝口不提。七夜也对此绝口不提,加上此时时机稍纵即逝,一旁邙修远越发的焦躁。他见七夜并不动手,又见黑山顾左右言他,忽然一拍桌子,喝问道“黑山,你是不想拥护帝子复立帝临山了吗?” 喝声在大殿之中辗转,这声喝问已经是逼问。黑山身为黑山魔道共主,西陲一霸,怎么能够忍受。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目光却辗转不停。 七夜心中暗道要遭,邙修远太过于心急。这里是黑山的地盘,更是黑山外道的大本营,高手无数。要是此时爆发冲突,黑山为了顾全面子,也不会放过二人。 果然,黑山双目之中露出冷色,一身沉凝的气势如同泰山一般压在全场。一众歌姬被气势一压,花容失色。 七夜心若电转,却始终无法想到破局之策。就在此时,一道沙哑的男儿声音从旁传来。 “并非将军不想,而是不能。”这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又带着几分柔情,只听声音便知道,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风流的人。 七夜转身一看,一名身着素白华衣,边缘处与宝蓝色锦绣缝做一起。他生的极为俊美,桃花眼,柳叶眉。手中白鹤羽扇轻摇,头顶狐尾发箍束了。迈步之间,露出雪白的鞋面,一举一动宛若天成。 “古月西见过帝子、邙总管!”古月西自黑山身后走来,虽是万丈高空,寒气大作。他的笑容依旧如同三月春风,注入人心。 他是一个风流的男儿,但却十分知礼节。 他走到众人近前,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方才缓慢开口道:“这位便是总管邙大先生吧,果然是英豪模样。请先坐下,待我慢慢分说。” 此人男生女相,相貌堂堂,出口便是称赞,教人有火也发不出。 邙修远忍着火气坐下,“你最好快些说,要不我就拧下你的脑袋。” 古月西微微一笑,只当没有听到。斟酒的蝴蝶不用黑山吩咐,人已经将软塌让出。古月西微微颌首,轻挽素衣下摆,就着软塌坐下。手中羽扇招摇,并不开口。 “你这小子,有话就说,装什么模样?”邙修远见古月西摇扇,笑而不语,忍不住开口呵斥。 “邙总管别急。”古月西筹措一番言语,继续开口道:“总管可知,黑山此时已经到了风雨飘摇之际,实在不能助大总管光复帝临山。” 宫殿之外,不知何时,云雾显得更大了。一场风雨,一场云雾,让整个黑山顿时变幻莫测起来。 邙修远道:“放什么狗屁,黑山魔道百万魔众,即便我在帝临山也多有耳闻。” 古月西挽起袖笼,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毫不在意邙修远的怒视,轻缀一口,缓声道:“总管,您信吗?” 百万魔众这一词,七夜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百万魔众,也应当是夸张之词。倘若当中有百万魔众,即便是只有炼髓境界的修为,那也是一方不小的势力。 邙修远当然不信,他自然清楚百万魔众不过是自吹自擂。这黑山魔众能有十万,已经是不小的数目。古月西这反问,让他觉得有些语塞。 七夜暗自赞叹,这方世界情况就如同前世华国春秋时期一般的乱世。乱世之中,惊才绝艳之辈总是频出。 如今这古月西显然是其中之一,不过寥寥数语,邙修远便无话可说。 不过如今邙修远虽然心中有反意,但明面上却是帝临山的大总管,所以七夜不能不管。七夜当即开口问道:“古先生,可否细说一番,也好让我们知道。” 古月西此时方才将目光放在七夜身上,之前邙修远宛如闯入草丛的野鸡,横冲直撞,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身上,竟让古月西忽视七夜。 “帝子既然问了,也无所谓不能说。表面上,黑山虽然是这西陲之地的霸主,可实际上,黑山不过是方圆三百里之内称雄罢了。向北有青山百厌,向东有蛮族,向西是十万大山,向南是莽莽沙漠。黑山不过是在夹缝之中生存,若非将军不曾试图向外扩张,黑山早就不存了。” 古月西将酒杯放下,此时殿中没有丝毫人声,唯有他的分析落在殿中,掷地有声。 古月西肃容问道:“若是将军轻易答应总管,总管当真能够放心?” “这……”邙修远说不话。 古月西继续说道:“此时帝临山陷落,天下正道早已纠结势力,意图亡我神道,可谓杀我之心不死。加之帝尊失踪,神道宗放出消息,欲用一尊道器换取帝子性命,如今正魔双方都已经蠢蠢欲动。倘若让他人知道帝子在黑山,只怕黑山转眼便要被破。” 邙修远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七夜听闻这些消息,心头苦笑。法器、宝器、道器。道器之中印有天地之痕,能住修者突破地脉,成就大尊,价值不用多说。神道宗用如此重器悬赏他的性命,可见一斑。 邙修远如鲠在咽,此时已经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古月西见此,淡然一笑:“大总管勿要忧心,如今帝子既然已经来到黑山,黑山上下定然全力以赴,保证帝尊血脉。不过,夺回帝临山一事,还要徐徐图之,若是操之过急,只有殒命一途。” 正文 第五章 远离 宴席过后,邙修远已然跌跌撞撞,站立不稳,显然心神受到极大震动。七夜与邙修远作别二人,向着偏殿而去。 古月西带着深深的笑意,望着邙修远与七夜走远。他方才走到黑山面前,轻声责问道:“大哥怎么如此冲动,也不告知我一声?这二人此时就是天雷,谁若是沾染上了,绝没有半分好下场。” 黑山走到大殿门口,仰望天空群星。 “二弟,你看这片天空。” 古月西随着黑山看向天空。此时已至半夜,但天中无月,唯有无数星辰缀在星河之中,衬的天空越发幽深。 “在这世间,浮世如潮人如水,你可知这天上星辰,你我又是哪一颗?” 古月西笑道:“大哥说笑了?星辰之上是神仙的居所,又怎么是我等凡人能够沾染的?” 黑山轻叹一声,“你还是如同以往一般,你可知我志向?” 古月西苦涩一笑,目光瞟了一眼殿中的蝴蝶,这一瞟却没让黑山发现。 黑山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动,继续说道:“帝尊失踪,帝临山陷落。如今天下魔道诸侯割据,我又怎么愿意如同以往一般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黑山望向古月西,他一双眸子神光四溢,宛如两颗星辰般闪亮。 “大哥是想学魔帝昔年,逐鹿天下,成就至尊?”古月西清淡的面容终于变色,知晓黑山的想法之后,一股难言的惊骇笼罩全身。 “大哥,你可知黑山地处西陲,山高水远,想要逐鹿天下,难中之难。你我二人,不要妄送性命。” 黑山听到古月西的话,怒气顿生。他走出大殿,抽出长刀,直指苍穹。 此时夜风阵阵,将黑山黑金色红底的披风吹的烈烈作响。 殿外天空灰云盘桓,直入苍穹。黑山高举宝刀,刀尖宛如刺入苍天。 “又有何不可?中原之地有锦衣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十万魔山为何不能有黑山挟帝子以令群魔?我黑山终究要做这天下之主,黑山不过是吾初始之地,唯有苍穹之外,才是魔道至高。” 古月西惊的失色,他竟未曾猜到,日夜相处的兄弟竟有这般胆子,想要携帝子以令群魔。 他想要规劝黑山,可他深知,黑山主意已定。多年的相处让他知道,自己再也劝服不了黑山。他慢慢平静下来,双目之中浮现难言的情愫。 他望向身侧,不知何时,一身舞衣的蝴蝶已经走到大殿之外。鲜红的舞衣在风中飘飞,宛如盛开在隔世的曼陀罗。 她就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的望着黑山。直到她察觉到古月西的目光,她那双清潭似的眸子才转过来。 古月西看着那双眸子,他渐渐平静下来,双目之中的苦涩宛如溢出来一般。他无声一叹,撩起衣襟,单膝跪下。一手指天,一手盖地,壮声道,“愿为将军效死命。” 可他垂下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蝴蝶。黑山,你怎么知道我没变?没变的只有你,还是一般的无情,可我,早就变得不像样了。 莽莽苍苍,这是一方蜿蜒如龙的山脉。 山脉顶上有一片庞大的宫殿群。不同于黑山宫殿,这片宫殿群被绿荫笼罩,青砖绿瓦,绿意盎然。这片宫殿藏在山脉之中竟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宫殿,哪里又是青山。 这里就是青山,这里的一切都是青色。山是青色、水是青色、树是青色、宫殿也是青色。 宫殿就坐落在青山的顶端。 午夜之中,大殿却灯火通明。 青山之主百厌道人端坐于高大的主座之上,他正在过他三百岁的诞辰。在魔道之中,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庆贺的。更何况是三百岁的诞辰,百厌自然要大设宴席。 他身材消瘦,肤色苍黄,宛若树皮。他的眸子也是黄色的,透露出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他身着轻袍,卧在软塌上。 大殿之中摆放着数十张矮几,矮几整齐排列在大殿两侧。矮几之间留出容下四辆四乘马车并行的宽度,歌姬正在其中歌舞。 百厌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多活一天都值得高兴的小魔修,如今的他是西陲一霸。虽然明面上黑山才是西陲霸主,可倘若是知道他的人,都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至尊。 可他休息的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威名。 百厌拍拍双手,早就急不可耐的魔将们冲上前去,将殿中的歌姬搂在怀中。歌姬们花容失色,这些女子皆是凡人。是众位魔将从凡人城市掳来献给他的,但青山早已对凡间女子没有感觉。 他的心早在他还是小魔修之时,就落在另一名女子身上。可惜,无数年过去了,她成了神道宗的宗主的道侣,而他却成了西陲凶魔百厌。 但无论如何,他都记得当初那个笑意明媚的女子。 嘎!两声枭叫从大殿之外响起。门外传来守卫的喝声:“是谁?敢擅闯青山?” 一名清越的男声响起:“烦请通告一声,神道宗三代弟子卓飞扬求见百厌前辈。” “神道宗之人,来我青木山干什么?” 大殿之中蓦然安静下来,接着是一连串的鼓噪之声。 “说不定是当正道弟子当烦了,想做加入我青木山也说不定。” “也是,做正道弟子哪有做魔修来的潇洒恣意。” “这小子叫尊主前辈?真是可笑。” “让我去拧下他的头,正道弟子的心肝最是好味。” 大殿之中的群魔怪笑连连。他们当然会笑,黄鼠狼给鸡拜年,自古都是可笑的。 “住嘴!”一声喝声在大殿之中响起。 群魔笑声顿时止住,他们四处寻找这个胆大妄为,敢于让他们不畅快的人。可他们却看到百厌,也看到百厌脸上难掩的激动。 百厌浑身颤抖,神道宗弟子?可是她带来口信?或者,是她来了?他慌忙从软塌上爬起,冲出大殿。 百厌看着大殿门口,在那里,两名身着赤绣羽衣的青年正在那里站着。他四处寻找,没有找到她的影子。 他双目黯淡下来,看着那两名青年。他终于发现,为首的那名青年的嘴眼有种熟悉感。 “你们是神道宗的弟子?是她让你们带口信来吗?” 百厌眼中又露出某种希望的色彩。 “前辈,家母向您问安。” 百厌跌跌撞撞宛如要跌倒,但他最终还是站稳了。他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真是像,那眉眼、嘴唇,都像是当年的她。 他终于笑了笑,是了,她已经是神道宗的宗主夫人,有了子嗣也是正常。他终于恢复平静。 “既然是神道宗弟子,来我魔道做什么?快些离去吧,今日暂且放过你们,若是下次再闯入青山,便没这么好运了。”百厌说完,意兴阑珊的转身走向大殿。 长空此时早已拔出长剑,身处群魔环伺之中,他内心半分安定夜没有。卓师兄上前一步,“前辈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百厌问道。 “此次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万望前辈答应。”卓师兄躬身行礼道。 百厌朗声大笑,“你这神道宗弟子倒也是可笑,竟然求到我魔道中人头上来了。自古正魔不两立?你不怕我将你杀了?” 长空手中长剑握的更紧,他看着四周的怪笑连连的群魔,忍不住将长剑对准四方。 卓飞扬垂首不语。百厌终究没有下令杀他,“速速离去吧,此地可不是你们这些雏儿来的地方。”他说罢,转身走向大殿。 “母亲让我问前辈,你可曾记得明镜湖旁往日情谊。” 百厌的脚步停住了。 夜深了,笼罩在青山的夜越发深沉。大风吹拂,天上的明月露出一角,将青山照亮。 黑山偏殿。 七夜与邙修远回到房中,邙修远未曾多言,直往自己房间去了。七夜见他背影萧索,知晓他是被古月西一番言语动了心神,也不多言,径直入了房中。 他此时也是心绪复杂,神道宗以重器悬赏他的脑袋。区区一个帝子的身份可不值这个价,如果说当真是有什么秘密的话,也只有他胸膛上的纹路。 七夜拉开前襟,在他胸膛心脏位置,一枚玉符一般的纹路镌刻在那里。 纹路既像是镌刻在他肉身之内,又像是浮在肉身之外。这纹路通体黑色,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一把钥匙,或是一本书。 这纹路在七夜的脑海之中有些印象,似乎是魔帝镌刻在上面的,可是当他具体想要记忆起一些信息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是这一段记忆被谁生生抹去一般,形成一个空白的断层。 七夜将衣衫遮住,长吁一口气。他不知晓这文字的含义,但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一定和魔帝的失踪有关。 这段空白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七夜越想越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莫大的关联,甚至于魔帝的失踪,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只是前七夜将这一切都忘记,所以现在他才如此被动。 七夜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他此刻的处境极为不妙,无论是神道宗的重器悬赏还是天下群魔的窥伺;亦或是黑山莫名的善意;都让他感觉像是掉入海中,被漩涡紧紧抱住。 任何人陷入这种困境,都会觉得心中烦闷。七夜显然也是如此,但这波澜壮阔的世界才在他面前掀开一角,他又怎么甘心就死在这里? 只要是一个男人,那他对于力量、权势、美人的追求总是永不停歇的。七夜显然是一个男人,而重活一次的他,对于力量、权势、美人的追求就更胜于其他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好男儿生当如此,又怎么能白白将性命葬送在这黑山之中。 七夜看向窗外,此时风儿将云雾吹散,月光投在院落中显得十分静谧。远远的山林中,高高低低的树像是会呼吸一般随着风轻微舞动,像是美人的霓裳。 正文 第六章 波折 清晨,天才蒙蒙亮,西天外,星辰盏盏。 此时,一众魔道修士从黑山小径旁走来。这些魔道修士俱与常人不同,或人身兽首,或长尾,或瞳孔似蛇,如同妖鬼。 这群人没走到山门,便被守山弟子拦下。 “站住,此地是黑山境地,非黑山魔修不得擅闯。”守山弟子拔出剑,但他们不过炼筋修为,被这群魔修长相骇住,面带惧色。 “小子,我们是青山百厌尊主座下魔将,奉尊主命令,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告知黑山将军。”一名魔修越众而出,他面目看不清楚,全身裹的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蛇般的眼睛,让人触目心冷。 “原来是青山的怪物,你们还是快快回去吧,省的待会儿白骨将军来了,将你们一刀劈了。”守山弟子冷笑一声,听到是青山来的魔修,他心中反倒不怕了。 青山、黑山相距不过五百里,双方之间一直以来都有摩擦,可谓势同水火。今日这青山魔修找上门来,守山弟子又怎么会给好脸色。 不过他这一句怪物却惹恼了一众青山来客,青山百厌道人虽说是魔修宗主,可他手下却并非魔修,而是修炼邪术之人更多一些。 邪术与道魔不同,邪术千千万万,不知晓其源头,也不能尽知其种类。之所以说他邪,乃是修炼邪术的人常常面容扭曲,心性怪异,长相行事都如同妖鬼。加之手段诡异,便让人嫉恨不已。且修炼邪术之人,往往会气运极差,越是修为高深者,其相貌气运越是天差地别。 不过邪道中人却最为忌讳被人叫做怪物! 这守山弟子显然犯了他们忌讳。 守山弟子话刚落下,一名身材高过两米,宛如小巨人。虎首人身,一身长毛的男子便越众而出,劈手向守山弟子砸下去。 这虎首男子却是半分真力未动,仗着肉身想要一拳制敌。 “好胆!敢在黑山境地动手。”守山弟子抽出长剑,扬剑向虎首男子斩去。这守山弟子看的仔细,他看清楚这名虎首男子并未动用真力,手中的剑却刻意加了几分气力。十二分气力之下,长剑向着虎首男子手臂迎了上去,下一刻就要让虎首男子手臂落地。 另一名守山弟子本要帮忙,但见此情景,抱剑冷笑不已。但他却瞧见一众青山来客皆镇定自若,他看向为首蛇瞳男子,从那一双蛇眼之中,他看不到半分犹疑。他心中一跳,暗道不好。 就在此时,一声虎啸平地惊雷般猛然炸响。守山弟子只觉得脑中一震,眼前一白,片刻失了神。等他回过神来时,那名同伴已经倒在地上,长剑被折断丢在一旁。身体对折,口中吐着血沫,俨然是丢了半条命。 再看虎首男子,他手臂之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剑纹。还未看清,虎首男子手臂一用力,伤口顿时收口。 守山弟子大惊失色,不顾一众青山来客,向着黑山之上跑去。 虎首男子见守山弟子要跑,大步上前,就要将这名弟子击杀在此。眼前一花,蛇瞳魔修已经到了他面前,将他拦住。虎首男子用劲就要撞开蛇瞳魔修,但一身力道宛如泥牛入海。他心中一骇,见蛇瞳魔修双眼微眯,急忙退回众人之中。 此时守山弟子已经跑到半山腰上,即便现在想追,也再也追不上了。 蛇瞳魔修招手道:“走吧,看看我们黑山将军准备了什么大礼。” 黑山大殿之中,黑山正设宴作乐。 这几日,或许是为款待七夜等人,黑山大殿宴席从未撤过。 七夜端着酒杯轻缀一口,酒味甘甜,如同清泉入喉,并不辣口。七夜忍不住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好酒。” “帝子既然爱喝,等会便吩咐下人常备几壶。”黑山醉眼微醺道。 七夜淡笑一声,并不拒绝:“有劳了。” “无妨,帝子来者是客,定然将最美的酒,最美的美人献于帝子。”黑山说罢,朗声大笑,显得毫不作伪。 他这话并没掺假,前些日子,他便将一众歌舞姬中最美的美人分给七夜,日夜侍候在身旁。被七夜拒绝之后,又将蝴蝶派来,显然是要用美色惑人心神。 即便是邙修远那里,也被派去几名美人,皆是修为达到炼筋境界的魔修。 七夜看向邙修远,此时这帝临山大总管早被黑山糖衣炮弹收买。与两名歌姬调戏作乐,俨然忘了前些时日还想着要取黑山性命的事情。 就在七夜思索间,身旁蝴蝶又为他掺了一杯酒。人活着都是有欲望的,在帝临山,邙修远虽是大总管,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一个打杂的。如今到了黑山,又怎么经得住诱惑? 即便是七夜,若非身旁美人眼底的哀色,只怕也早已陷入温柔乡。 蝴蝶确实是这世间少有的钟灵毓秀的女子,只一身清冷的气息已然让她如同冰山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看着蝴蝶,七夜心中越发的沉静,他此刻心中更加加深黑山对他另有图谋的想法。一个男人最该看重的便是他的家人和他的拳头。当他能将他的家人拿来做棋子的时候,他所图谋的又该是何种? 七夜也越加知晓黑山的可怕,黑山绝不是英雄,可也不是小人,他是枭雄。即便连日来黑山都只是饮酒作乐,形同废物。但七夜绝不相信他是废物,他若真是废物,这满堂魔修又怎会听他指使?这满堂桀骜不驯的魔修。 古月西心中很堵,任何男人看到心爱的女子为别的男人斟酒,他都会心堵。如若可以,他便现在拔剑杀了那男人,如同一名骑士一般将心爱的女子抢回来,可他不能。 他深知自己若是杀了那男人,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此时端坐在主座上的男人,从未放松对任何人的警惕,也从未放松对任何人的掌控。古月西知晓若是他此刻动手,那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就像他当年杀了他的妻子。那个用身体帮他夺取黑山的女子,毫不犹豫! 所以古月西选择退让,他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放下酒杯,拿起酒壶,走向大殿门口。 他知晓,此时他爱的女子与他有着同样的心情,他该留下来陪她,可他实在不愿再见到她眼底的哀色。于是他只好选择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古月西未曾看见,当他走出这殿门时,蝴蝶眼中的哀色更浓,浓的仿若能够滴出水。 古月西走出大殿,三千丈的黑山上,云雾带着几分凉意,让他精神一震。 就在他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独自喝酒之时,一名神色仓惶的弟子从山下一路跑来。古月西修为能够清晰的看到,在他身后,一群魔修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守山弟子此刻心中的惊恐已然上升到另一个顶峰。当他发现,不管他跑的多快,那群来自青山的魔修,始终都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守山弟子感觉胸膛快要爆炸,这在他成为魔修之后从未有过的滋味,但他如今再尝到这滋味,心中升起的只有浓浓的不安。 黑山的山顶近在眼前,他眼中生出几分希望,只要翻过这山巅,他便能获救。黑山的主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子死在他眼前。 近了,守山弟子已经看到古月西,黑山军师。 他终于跑到古月西身旁,他回头看了看,那群怪物还远远掉在他身后,心中放松下来。 古月西看到那群怪人,他决定先问问这名弟子原因,“他们是什么人?” 守山弟子缓了缓,他觉得胸口快要爆炸的感觉消失了。他的心也安定下来,于是他回头看了看青山来客说道:“那群怪……” “住手!”古月西一声大喝,他此时才看到那名弟子身上早已布满无数银线。他话刚说完,那些银线猛然收紧。 下一刻,守山弟子猛地爆开,化作漫天血肉。飞到天空的喉管还在微微颤动,直到死去,他都未曾将怪物说全。 蛇瞳魔修开口说道:“青山百厌尊主座下蛇瞳求见黑山尊主,烦请通报。” 古月西看着守山弟子的血肉半晌不语,他狭长的凤目落在一众青山来客最后,那个一脸笑意的男人脸上。那名男子手中正拿着一团血红的血肉啃食,仔细一看,那竟是一颗人心。新鲜的,热气腾腾的人心。 人心上连着一根银线,显然正是那名弟子的心,不知何时落入这人手中。 那人见古月西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不虞,反倒笑着说道:“这名弟子不知礼数,代为管教一番,就不劳黑山尊主道谢了。不过说起来,这魔修的心肝到底不如道修的美味。” 古月西闻言,不怒反笑。 “好一个青山,好一群邪门外道!乌烟瘴气,不知所谓,便也让我代百厌尊主管教管教。” 古月西话音刚落,人便飞身上前,手中乍现万千光华。黑山之外,无数云气流水般汇入他的掌中,化作一莹白玉掌,骤然盖向青山众人。 青山众人齐齐变色,蛇瞳一声大叫:“化胎境!”抬手飞出万千巨蟒,那双手手心如同常人,手背却被蛇鳞覆盖。 他手心涌出万千蛇虫,首尾相连,狰狞恐怖,争先恐后咬向古月西。 “萤火之光也放光芒?”古月西手掌如山,眨眼间便化作小山大小。骤然盖落,宛如天地翻覆,将那万千蛇虫尽数盖在掌中。 青山众人怎肯坐以待毙,双手撑天般想要将古月西手掌抬起。 “还想反抗,死!”古月西手掌用力一盖,便要将众人盖在掌下。 蛇瞳惊恐大叫:“等等,我这里有百厌尊主口信!” 古月西双目放出神光,长发翻飞,蓝袍飞舞,如同天人。他冷笑道:“今日便是百厌尊主亲至,也不能就你等性命。” 说罢,就要翻手盖杀众人。 就在此时,古月痛呼一声,收回手掌,白玉似的手掌之中多了两颗蛇牙咬出的血洞。一圈黑色顺着这血洞眨眼间弥散到整个手掌,将他整个手掌染成紫黑色。 正文 第七章 联姻 这黑气极为霸道,不过眨眼之间便上升到小臂处。 “中了我蛇毒,即便是化胎境界的修士,若是得不到解药,但凡只要一刻,就要殒命与此。”蛇瞳从地上爬起,方才击退古月西他下了大力,而他也伤的最重。若非最后施展出保命的本事,他今日便要殒命在此。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刺激古月西。正如他所说,他这蛇毒极为霸道,但要杀死化胎境界的修士,却也要满一刻钟。这一刻钟,已然足够他们死十次有余。 蛇瞳继续道:“烦请通报黑山尊主,必将解药给你。” 此时黑山已然听到殿外动静,古月西吃了暗亏,他脸色也不好看。 他还在殿门,便扬声道:“不用解药。” 话说完,黑山已经来到古月西身旁。 “宗主!” “不必多说!” 黑山一挥手,古月西的手臂便不由自主的抬起。他双指一并,一股缭绕的黑焰缠绕在他手指上,他只在古月西手臂一按。 霸道的魔气顿时逼入古月西手臂之中。下一刻,古月西手心渗出点滴紫黑血液,滴落在地,将地面阴湿。那血液滴落出,白石上冒出青烟。 邙修远、七夜此时也跟出来,见此情景,瞳孔紧缩。古月西化胎境界,也拿这蛇毒无可奈何,却被黑山轻易除去。 黑山……已经是养胎境界! 一念至此,邙修远冷汗津津。 蛇瞳也是惊骇莫名,当即再不敢持骄纵姿态,躬身道:“见过黑山宗主。” “敢在黑山伤人,将性命留下罢。” “尊主且慢,我这里有百厌尊主亲笔信。”蛇瞳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黄纸包的信封,躬身举到头顶。 黑山手一招,那信倏然落在他手中。 “百厌?让我看看写的什么?” 黑山拆开信纸,一幕三行将信读完。半晌,他神色古怪的问道:“你们尊主可是当真?” 蛇瞳急忙回到:“千真万确。” “百厌想的倒好,想让我平白舍去一员大将。告诉百厌,此事休要再提。”黑山冷笑一声,手掌一张,劲力微吐,信纸顿时化作漫天飞沫。 “尊主莫慌,百厌尊主早已说过,只要您同意,他愿将黄虎、青蛛二人留下。”蛇瞳智珠在握,仿佛早就料到黑山的回答。 “哦?”黑山眉头一挑,“黄虎、青蛛?” 蛇瞳将虎首男子与手中能够吐出银线的男子叫道身旁:“这两人就是黄虎、青蛛,皆是炼髓巅峰的修士,想必足够弥补尊主损失。” 黑山沉吟半晌,忽然朗声笑道:“如此,我便答应又如何?” 蛇瞳大喜道:“多谢尊主,黄虎、青蛛,你们二人留下。其余人与我回青山禀告尊主。” “且慢!”黑山拦住蛇瞳等人。 蛇瞳疑惑道:“尊主还有何事?” “无事,只想让你们也接我一掌。” 蛇瞳脸色大变,还未反应过来,一方巨大的手掌顿时扇在众人身上。手掌巨力滔天,蛇瞳等人摧枯拉朽扮,触之即飞。 黑山这一掌,便让他们坠落向黑山之下。 轰!蛇瞳等人坠落在山道之上,顿时震动肺腑,忍不住呕出混杂内脏碎片的血块。 “将军!”一名邪修叫道。 蛇瞳抬手止住邪修的话,起身深深看了眼黑山山顶,“走。” 蛇瞳心中知道,他们没死,已经是黑山手下留情。要不然,此时众人怎么有命站在这里? 黑山顶上,七夜正目光炯炯的看着黑山。方才黑山展现出来的实力,直教人心神迷醉。 化胎境界之上,又被称为超脱境。修为达到这个层次的修士,生命形态已经与常人完全不同。不止寿命延长等等,更加之一举一动无不引动天地。 “想不到黑山已经修出元胎。”邙修远心中暗自恼怒,他认为若是当初自己不是在帝临山做大总管,专修修行,此时说不定修为早超过黑山数倍。 经历蛇瞳一事,宴会自然是开不下去。 七夜与邙修远酒席一散,便被几名侍女带回屋中歇息。 主殿之内便只剩下黑山古月西二人。 古月西走到黑山身旁,侧身问道:“大哥,百厌有何事找我们?” 黑山笑道:“好事。” “好事?”古月西有些惊异,“怎么会有好事?这百厌之前三番五次想要除掉我们,怎么可能有好事?” “百厌想与我黑山联姻!”黑山想了想,冷笑道。 古月西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心中骤然收紧。于是他急忙问道:“大哥,百厌没有子嗣,联姻之事从何说起?” “这一次是百厌为他徒弟求亲。” 古月西心中骤然慌乱起来,以至于他脸上都露出凄惶的神色。 “不可,此事玩玩不可。”古月西大叫,但他立刻知晓,自己态度太过明显。 黑山奇怪道:“二弟,这是为何?” “大哥,百厌必定是另有图谋,我只怕他灭黑山之心不死。” 黑山摆摆手,“百厌必然有所图谋,不过,这黑山是黑山,青山是青山,他若是有其他想法,我就要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古月西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怕黑山起疑心。他神色变换一阵,起身道:“大哥,我有些不适,就先回房去了。” 黑山关切道:“是不是余毒未清?也罢,你先歇着。” 古月西心神跌宕之下,当真如同余毒未清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出了大殿。 等到四下无人,黑山方才冷哼一声,“余毒未清?哼!” 曼陀城是西陲的一座小城,位于青山以东四百里,城坐落在曼陀罗河旁。这个世界极为辽阔,虽是小城,但却人数众多。 此时正值一年之中的中元节,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曼陀城不属于大黎神朝。这里最初只是一个村落,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一座城。 城中有雪狼一族,乃是城中贵族。 曼陀城的城主、大将军都是雪狼一族族人。两人是兄弟,感情很深,老城主死去之后,大将军将城主之位禅让给弟弟,自己做了将军。两人一人主内一人主外,在这凶险的蛮人疆土上维护曼陀城安危。 每年中元节,两人都要聚在一起饮酒,这已经成了习惯。今年也不例外,大将军照例来到城主府,与城主饮酒到深夜,直到最后两人都酩酊大醉。 这也是常年征战蛮族的大将军少有的休息时日。 时间到了半夜,大将军从睡梦中醒来。醒来时,他躺在一张床上,这张床他很熟悉。 屋内很黑,微微的星光透进来照亮屋内。 大将军接着星光,嗓音嘶哑的喊道:“水,水来!” 往日里,只要他大喊,不过一刻钟便会有人端着刚煮沸的雪水来。但是今日却不一样,四周都安静的可怕,连往日的虫鸣都消失了。 整个宅子里静悄悄的,仿佛多年没人住的老屋。 大将军躺在床上,他身上还穿着征战时穿的盔甲,这是他的习惯。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就习惯了着甲而眠。 他走下床,推开门走出去。他看看星空,约莫估算一下时间。此时正是午夜,往日里,城主府中还应当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 但是今日,灯火依旧通明,但所有人都仿佛消失一般。 大将军走到院落之中,从井里提起一桶水。他就要饱饮,但他的鼻尖却敏锐的嗅到一股铁锈一般的味道。 那味道他很熟悉,不是其他,正是血的味道。 手中的桶放在地上,将军抽出腰间的长剑。他沿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而去,走过重重回廊,一路上半个人影都不见。 只有檐角上挂着的红色风灯,被风吹的不断撞击檐角的撞击声,院落里的竹林发出的沙沙声。 将军脚步越来越快,他闻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走到一个开阔处,这是一个院落,在往日里,这里是年轻侍女休憩嬉戏的场所。如今,这里却被鲜血染红,侍女的尸体四处倒着,支离破碎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 将军手中的剑握紧,他走过院落。院落的惨烈场面让他心中腾地燃起一股火气,但这不知向何处去发。这种憋闷的难受感让他胸膛像是要爆炸。 他匆匆的走过院落,向着正殿而去。他想拔剑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吐出去,但他心中却有一个悬坠的担忧将怒火压抑住。 城主!他的弟弟。 他不信这个杀人的凶人只是为了杀一些侍女而来,如果是要杀人,那一定是冲着他们兄弟二人而来。 他走到大殿,两串红灯笼将朱红色的大门照的更加红,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将军推开门,他手中的剑横在前胸,他相信若是凶手就在门后,那他一定会在对方出手之前,将剑刺入他的胸膛。 但是就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一个女子双手被吊在房屋的大梁上,她的肚腹被剖开。可她还没死,痛苦、凄惶的双眼不断渗出泪水。 将军认得那个女子,那是他兄弟的妻子,再有一个月就是她临盆的时日。可是此时,她的肚子被剖开,血肉模糊的肚腹中空空荡荡的。细细的肠线拖出腹腔,流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这风来的迅疾,猛地将檐角上的灯笼吹落。灯笼被风吹到屋内,烛火眨眼点燃外层朱红的纸层,噗的汹汹燃烧起来。下一刻,那火将地上的羊绒毯子点燃,熊熊大火顿时将屋内照亮。 火照亮了将军的脸,火光映在将军的眼中,仿若将军的瞳孔燃烧。这火光夜照亮了女人,和那痛苦的双眸中的那高大的人影。 将军向后退了几步,直到他的身子撞在门框上才停下,他有些不敢相信。此时站在女人面前的那个背影,他熟悉的背影。 “果然,未成熟的胎儿味道就是要差些。” 那熟悉的嗓音让将军几乎要跌倒。 那人转过身来,将军终于跌出门外,那张脸。熟悉的脸,城主的脸。 正文 第八章 魔经 “你在做什么?”将军涩声问着,他感觉好似有一双手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忍不住将心肝一起吐出来。 城主转过身,那张与将军八分像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地上的风灯燃烧着,火焰将将军和城主隔开。火焰两边,就仿佛是两个世界。 “你是谁?”将军走近,直到火焰要燃烧到他甲胄的下襟。 “看看这张脸,我是你的兄弟啊。雪鹰,连我都不认识了吗?”男人微笑着说。 “胡说!”雪鹰怒不可遏,他抬起手中的剑对着城主,“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男人丢掉手中吃掉大半的婴儿,保养的十分细嫩的手掌在身上擦净。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诡异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哦?为什么?”男人问道,与雪鹰同出一辙的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你看上去相当肯定。” “因为眼睛!”雪鹰说道,“皮相会骗人,但眼睛是骗不了人。你的眼连通你的心,我看不到我的兄弟,从你的眼中……” 男人好奇道:“从我的眼中怎么?你看到了什么?” “血红的妖魔。” 男人大笑起来,“哈哈哈,厉害,传说大将军雪鹰有能看透人心的双眼,我在之前还不相信,不过今日我信了。” 男人的笑声慢慢的降低,仿佛被拆穿的不是他。 妇人、婴儿、血迹和火,还有这个大笑的男人。 雪鹰胸腔中快将他点燃的焦灼终于爆发,“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他大吼一声,手中的宝剑劈出,含着巨大力量的宝剑夹杂着呜呜的风声斩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躲过雪鹰的剑,“怎么?连自己的兄弟都要砍吗?” 雪鹰没有说话,只是一剑接着一剑。他咬紧的牙齿渗出丝丝鲜血,一双眼火烧般盯着男人。 男人终于出手了,他侧身躲过雪鹰的剑。他的手像是绳子一般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儿,刺向雪鹰的后颈。 但雪鹰背后像是长了眼,铛的一声,剑锋挡住男人的手掌。男人吃惊:“好敏锐的反应。” “我会砍下你的脑袋慰藉我的家人。” 雪鹰是尸山血海中的雪鹰,男人是来历神秘的妖魔。 雪鹰是人,可他的剑法却不像在人间。他的剑法在尸山血海中练就,这是从尸骸中爬出的剑法,每一剑都刺向人的要害。 即便是这样的剑法,男人也从容自如的闪躲着。甚至,他有时间看看窗外的月亮。 “时辰快到了。”他喃喃一声。 “什么?”雪鹰疑惑道。 男人并没有解释,他挡开雪鹰的剑。 “本来还想陪你玩玩儿,可惜时辰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雪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下一刻,男人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大刀,血红色的大刀,刀身翻滚着气泡,就像是沸腾的血液。 男人的刀很大,但在他手中却很轻灵。 男人的速度更快了。如同吹过树林的风,你还未察觉时,它就已经远离。 不多时,雪鹰的身上便添了许多伤痕。伤痕潺潺流出鲜血,顺着雪鹰的身体向下淌,在地上凝结成一弯浅坑。 “不要再反抗了,放弃吧。即便你是问镜宗的弟子,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我们相差的太远了。”男人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传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问镜宗的弟子?”雪鹰吃惊的问道,这个秘密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除了城主。 “记得我说过吗?我是城主,或者说,我拥有城主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的记忆。很快,我也将拥有你的一切。” 雪鹰大怒,他终于想起曾在问镜宗学艺时听到的异闻。这天下间有无数的邪修,拥有种种诡异的手段。 “你是邪修!”雪鹰怒骂道,“你们这些怪物。” 雪鹰脑中回忆起城主的种种,禁不住怒发冲冠。 “怪物?是,我是怪物!可即便我是怪物,也是你们逼的。”男人听到怪物,情绪激动大吼。他神色癫狂,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就在这时,雪鹰的剑骤然划破他的咽喉。 “放弃吧,现在的你是杀不了我的。”男人渐渐平静下来,他说着,仿若在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他喉咙被破开一个窟窿,但伤口却没有半分血液流出来。带着黑亮颜色的血液,暗沉的在伤口上滚动着,像是某种粘稠的胶质。 这伤口十分骇人,但是却在飞快的愈合。已经愈合的肌肤就像是从未受过伤,仿佛雪鹰的剑切开的是水面。 雪鹰又刺出几剑,将男人的身体斩成无数的小块。 “该放弃了吧,用剑杀不了我的。”男人冷眼看着雪鹰劈砍自己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 “用剑杀不了你?那么这个呢?” 男人顺着雪鹰的话看去,银色如同月华的光芒照进他的眼中。不知何时,雪鹰的左手已经结出法印,周遭数丈方圆的气流急速涌动。 “印法?”男人脸上终于变了颜色,他惊恐大叫。 但雪鹰手中的法印却骤然落下,一面巨大的镜面从他手中飞出,陡然射出光芒,照在散落的尸块上。 就像是冬雪遇到初阳,尸块快速融化。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后,尸块全部融化。 光芒消失,地上男人的尸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汪血液。 雪鹰看着那摊血沉默片刻,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雪鹰说完,痛苦的看着还悬在半空的女人的尸身,还有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他要去找人收敛尸体。 但雪鹰没有注意到,在平整的地面上,那摊血液就这么浮在地毯上。既没有融进地摊,也没有四散开来,就这么平整的摊在地上,跟着雪鹰向门外走去。 就在雪鹰快要走出房门的一刻,那摊血液终于跟上雪鹰的步伐,猛地从地上人立起来。 雪鹰察觉到不对,他转过身。眼前是一张巨口,由血液化成的巨口。他抽出剑身一劈,却像是切开水面。 下一刻,血液猛地将他包紧。顺着他的七窍和身上的伤口不住的钻入他的身体之内。 月光照射下,一团人形的胶质不断的扭动着。 血液终于完全钻进雪鹰体内,而此时,雪鹰脸上却带着笑。 诡异的笑。 “问镜宗的弟子果然不凡,如果让你多来几次,或许今日死的是我。” 男人抽出剑,原地舞起来。开始,剑法显得有些生涩,但是渐渐的越来越圆润。到了最后,剑法就像是雪鹰亲自施展。 月光照亮一切,也照亮男人安静的脸。 在地上,影子却在笑。脸上露出的空洞,像是某种变形的口。 男人收起剑,从腰间掏出一枚虎符,又收好。走出城主府,径直向着大将军府去了。 …… 青山。 大殿之中,群魔乱舞。群魔之中,卓飞扬与长空坐在一张小几前。 两人身前摆着珍馐美酒,可两人却无人取用。长空皱着眉头,不时抬头看看周围的群魔,接着眉头皱的更加紧。 “师兄,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些魔头会不会出尔反尔?”长空心中始终不相信魔修,若不是卓飞扬的叮嘱,他此时早就拔出剑将这些魔头杀个干净,即便最后死的是他,他也不在乎。 卓飞扬神色安定,闭目盘坐。从容自若的模样不像是在魔窟,而是在某处花园,身边伴着美妙的女子,耳中听着女子的奏琴。 “放心,母亲早已说过,百厌可以相信。” “可是,……”长空还要说些什么。 此时,大殿之中却走来一行人,正是蛇瞳等人。 百厌卧在座位上,蛇瞳等人还未走到百厌面前,便下跪行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蛇瞳抬起头,他此时形容没有之前的饱满。但他还是立即回答道:“尊主,黑山已经答应我们的要求。” 百厌收敛懒散的面容,坐起身来,“没说其他?” 蛇瞳想了想,“没有。” 百厌笑道:“好好好,你们干的好。下去吧,去领两颗五生丹。” 蛇瞳等人一脸喜色,领命退下。百厌又挥退群魔,殿中只剩下百厌、卓非扬与长空。 卓飞扬见群魔离开,立马上前一步道:“恭喜尊主一统西陲。” “不过一个黑山,即便拿下,也离一统西陲差得远。”百厌虽然这样说,脸上的笑却掩饰不住。 长空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尊主何时发兵?” 百厌道:“等到黑山乱起之日,就是我夺取黑山之时。” …… 黑山偏殿,七夜端坐在床上。 他身上有一层微微的光芒,这是催动魔经的征兆。 这些时日,他脑中不断浮现记忆。属于另一个七夜的记忆,而到了今日,他终于确信另一个七夜已经消失。 随着这些记忆的不断出现,修炼之法也出现在七夜脑中。但关于符箓的记忆,却始终没有。那些记忆就像是前七夜已经丢失。 七夜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一叹。 《九五魔经》这便是出现在他脑中的魔经。九五,常代表至尊。这魔经取名九五,实际上确实至尊魔经。 这魔经不愧至尊之名,寻常功法,修炼到炼髓巅峰,不过万斤力量。可这至尊魔经之下,却生生翻了五倍,仅是这一点,便让这魔经不负第一流之名。再加上其修炼之后有种种神妙手段,已让它珍贵异常。 七夜却心情沉重,盖因这功法只有道化胎的部分。在这之后的部分,前七夜记忆之中却没有。 七夜当然不信,也曾仔细搜寻多次,但确实没有。 有了前七夜的记忆,七夜当然知道功法最好是从一而终。若是中途改变修炼功法,就仿若生生在道基上斩上一刀。 可前七夜已经修炼这魔经,并且练到炼髓巅峰的境界,想要修炼其他功法,除非废除修为。可此时身处黑山,波澜诡谲,七夜怎会废除修为? 现如今唯有先练下去,至于废除修为,改修其他,唯有离开黑山再说。不过,现如今七夜为这天下所觊觎,若是废除修为…… 叩叩叩! 就在七夜沉思间,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是谁?” “是我!”清冷的声音传进屋中。 是蝴蝶? 七夜皱起眉头,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正文 第九章 夜夜夜 七夜心中疑惑,但还是将门打开,让蝴蝶进了屋。 “蝴蝶姑娘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吗?”她侧着臻首,清冷完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七夜发现自己有片刻的失神,不是对蝴蝶,而是对美。 “欢迎之至,姑娘请坐。”七夜让蝴蝶坐下,问道:“不知蝴蝶姑娘有何事找我?” 七夜深知,之前黑山强逼蝴蝶侍奉自己,早已让蝴蝶不满。平日里无事,蝴蝶从未来过这里。今天忽然前来,七夜觉得,有麻烦上门了。 “帝子在黑山这些日子,不知过得舒心否?”蝴蝶轻声问道,一双美目紧盯着七夜的脸。 七夜不知蝴蝶为何问他这些,难道是黑山来试探他?他想了下,回答道:“黑山风景秀丽,若是能常住,自然很好。不知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蝴蝶眉头一皱,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清楚眼前落魄帝子并非蠢笨之人心,反而思玲珑剔透,一通百通。 沉吟半晌,蝴蝶决定开门见山,“不知帝子可想离开黑山?” “黑山将军待我不薄,为何……” “帝子,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蝴蝶站起来,走到窗口,指着窗外。 “这院落之外安插的军士难道你看不到?如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七夜,我愿意助你离开黑山。” 七夜看着蝴蝶的脸,那张脸上看不出不同。但那一双眼之中却有七分恳求,两分忐忑和一分解读不出的情绪。七夜终于相信蝴蝶是想要他离开黑山,而且这要求如此强烈。七夜仿佛看到自己若是再装傻,眼前的女子将动手逼他离开。 不过,七夜却不明白。黑山想要留下自己,蝴蝶却要求自己离开。两人的诉求都是如此真实而强烈。七夜想了想,却始终不明白为何。 “为什么?”七夜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父亲三年前修为便达到养胎境界,自那之后,他一直想要更进一步。”蝴蝶缓缓诉说,七夜并不打断,侧耳倾听。“然而,魔帝却像是逼在他咽喉的刀刃,让他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两年前忽然传来魔帝闭关的消息。他也不敢大肆向外扩展。” 七夜听到这些,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这具身体的父亲果然是一个天下难见的雄男儿,震慑万魔。他的禁令之下,天下万魔无不俯首称臣。即便两年前突然失踪,邙修远放出闭关的假消息,也生生慑服群魔两年。 若不是后来走漏消息,引来神道宗大举进犯,只怕到了现在,天下群魔依旧牢牢死守在原地,不敢动弹。 “魔帝失踪之后,父亲设宴三日,连连饮酒作乐三日,庆贺自己机会来临。”蝴蝶转过身,不顾七夜皱起来的眉头。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隐忧,若是魔帝归来,他该如何,就在这时……” “我送来了这个理由,对吗?”七夜苦笑道。 听到蝴蝶的一番话之后,他此时才知道为何黑山对他那般热情。若是黑山担忧魔帝归来的话,只怕七夜不必担心自己安危。至少,在黑山有自信对抗魔帝之前,他都不会伤七夜半根汗毛。相反,他还要将七夜保护的好好的。 “不错。”蝴蝶美目看着七夜,“他本是没胆的,但你和邙修远却将机会送到了他手中。不过,黑山外道的底蕴却不足。表面上是西陲最雄大的实力,但真要论个排名,拍在第一的却是蛮族,第三才是黑山外道。” 七夜听蝴蝶说的详细,不由问道,“听姑娘意思,如今黑山的实力够了?” “黑山如今迎来了一个机会,青山百厌此时已经伸出橄榄枝,要与父亲结盟。但我却不能让他们结盟。” “因为他们结盟的条件就是你!”自古而来,两个势力结盟,不过是成为亲家。七夜顿时便明白为何蝴蝶要帮助他离开。 他是黑山扩张势力的理由!他此时也将黑山的打算猜出大半,黑山不过是想要打着勤王的口号扩张势力。到时即便魔帝真的回来,他也大可借此摆脱责任。 蝴蝶的想法他也有所猜测,既然七夜是黑山 “姑娘有心爱的人?” “有!” “古月西。”七夜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蝴蝶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你怎么会知道?” “姑娘眼中的情意早已显露无疑,我又怎会看不出。” 蝴蝶的脸刷的通红,一个平日里清冷无双的女子,此时被人戳穿心中人的时候,脸上的娇色却显得如此真诚而可爱。 但她慢慢却想起什么,看的七夜的苦笑,她脸上的娇红慢慢消失,一抹苍白让人心疼。她此时已经想到,若是七夜都能看出来,那么朝夕相处的黑山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看着七夜,想要七夜摇头否定她的猜想,却看到七夜苦笑点头。 “只怕将军早已知晓了。” 蝴蝶的身体摇摇欲坠,真像是风中的蝴蝶般,下一刻就要被这亟风暴雨打成碎片。 她伸手抓住桌沿,慢慢坐下。 “可是,为什么……他平日里最不能容忍的……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恐慌、焦灼和不解让她不断重复不可能。 “蝴蝶姑娘,也许你我的猜测是错的也说不定。”七夜见她失魂落魄,不由宽声安慰。他虽然这么说,可他对这个可能性连半分把握也没有。 “不可能的,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又怎会不知?”蝴蝶惨笑一声,伤心时,泪水顺着她眼角不住的滑落,“难道我与他真是有缘无分?” “他害死了母亲,如今又要害我吗?不,我要拼一拼。”蝴蝶擦掉泪水,“帝子,你可想离开黑山?” 七夜踌躇,他不过一个普通人。平白顶着帝子的名头,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其一、继续待下去,他现在不会死,黑山还会尽力顾他周全。不过等到黑山耐性消磨,他终究一死;其二、他逃到蛮族,远离黑山,为天下正魔追杀,踏上未卜的前程。 “自古这种事都没有万全之策?黑山之中有一条密道,直连蛮族,是父亲为自己准备的退路。这条密道黑山中知晓的人也不过一掌之数。” 等也是死,逃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七夜吐出一口浊气,“我答应了。” “好,今夜午时,我派人来寻你。到时候敲门三声,两轻一重,以此为暗号。” “有劳姑娘了。”七夜拱手。 蝴蝶深深看他一眼,“不必,我是为了自己。现在,我真希望你能逃走。” 七夜苦笑,“借你吉言。” …… 小刀的刀是快刀的刀。他的刀很快,当他想杀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刀会更快。与他为敌是件值得幸福的事,因为他的刀快,所以他的对手还未感到疼就已经死了。 能够死的这么痛快,本就是幸福的。 但小刀却不幸福,因为他不快乐。他不快乐的时候就喜欢喝酒,刀手是不喝酒的,但他不快乐。 他的酒是黑山冰窖内的寒冰酿成的,一个天然的冰洞。寒冰不知凝结多少年,冰是很冷的,所以这酒也让人觉得冷。 但是小刀甘之若饴,因为酒再怎么冷,也不如他的心冷。酒冷不过是一时,而心冷往往却是一世。 他本该快乐,在这黑山,他是将军的义子,地位只在两人之下。 可他不快乐,因为……他有爱。他爱上一个女子,但他知道,女子爱的不是他,是另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不仅实力比他强,地位夜在他之上,他几乎想不到方法去奈何对方。反而对方却能轻易让他生不如死。 他饮完一坛酒,有些醉了。恍惚间,他看到眼前有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他爱的女子,于是他伸出手去捞。 可那身影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 “你又醉了!自八年前开始,你便每日醉了醒,醒了醉。冰心酒不能多喝,你却每日都要饮到醉死为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 小刀一震,忽的有些清醒起来。他睁开迷蒙的眼,眼前手捧酒坛的女子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她来了?小刀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又马上坐下。 他又打开一坛酒,就着坛口灌起来。他想把自己醉死,醉到不省人事,这样尘世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而且也只有这时,她才会多与他说几句。一声关心,苛责和问候。 往日里他这样喝酒,她绝不会阻止。可是今日却不行了,她这一回却将他的酒拿走。 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忽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求他。所以他决定,无论是多么难办的事,他都要为她做到,即便要他摘下天上的星辰,他也愿意。 “我要你杀一个人。” 小刀笑起来,杀人,多么简单啊。如果是要他吐露心声那还难一些。 “杀谁?” “百厌的徒弟。” “好。” 小刀答应的很痛快,蝴蝶现在知道小刀不止刀很快,回答也很快。 “今夜午时,你就动手,不能迟也不能早。”蝴蝶继续说道。 她知道小刀会答应,不因为其他,就因为她知道小刀的心。她看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她忽然有些心疼他了。 因为她知道小刀的刀很快,一定能够将那人杀死。可她也知道,黑山绝不会放过小刀。 那人死的时候,就是小刀死的时候。这事儿,小刀也知道。 但他依旧答应的很快,不为其他,就为她是蝴蝶,他是小刀。 (改了之前两个bug,分别是第四章和第八章。怕各位书友看不到,在这里说一下。嗯,看我书的朋友,谢谢你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