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 第2章 内宅恩怨多 勋国公府西北角,有一处偏僻荒凉的小院子,名叫挽院。 丫鬟苦着脸,一路嘟嘟囔囔的走进院门。 “黄金,你怎么啦?”另一个丫鬟白银站在屋门前问她。 黄金气茬茬的说:“咱们这个月的例银又不给发,这都半年啦,拖拖拉拉一文钱都没有给过我们!” 白银急忙捂住黄金的嘴,“你快别说啦,看小姐听到心里难受。” 黄金点点头,白银收回手。 两人都默默的守在门前,再不说话。 这勋国公宠妾灭妻,是满朝皆知的事,正经的国公夫人长年卧病不出,国公府中馈全部由府上的魏姨娘把控。 说起魏姨娘,那也是妾中的翘楚,嫁进勋国公府后,连生二子三女,足足五个孩子。比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国公夫人那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下的勋国公府,除了依旧健在的老夫人,魏姨娘就没把谁看在眼里。这不,堂堂的国公府嫡女,也被魏姨娘安排在这体面些的下人都不住的破烂院子里,甚至每个月的例银都被克扣了去。 黄金沉沉的叹口气,这样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矮矮的三间瓦房内,纪挽歌听着外面丫鬟的叹气声,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自从半年前太子在朝廷上抗旨,拒不接受皇上的赐婚旨意,到昨日,休书送到勋国公府。纪挽歌在这府里,怕是早已没有任何价值。 “未嫁先休?”纪挽歌喃喃的说。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过的事,皇帝下旨赐婚当朝太子与勋国公府嫡女,太子当庭抗旨被罚闭门思过。原本以为太子会按旨意乖乖娶了纪挽歌,眼看婚期将近,谁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做,未嫁先休,亏太子想得出来。 “妹妹可在?姐姐们来看你啦。”挽院太小,声音一丝半点都藏不住。纪挽歌一听这清甜的声音,就知道她的那三位庶姐庶妹上门来了。 这几位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肯定也没什么好事。 纪挽歌刚刚将粗布衣衫上的皱褶抚平,纪明媚,纪明婕,纪明娇三人就已经进了屋子。 纪明媚年方十六,下个月就要出嫁,未婚夫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子。纪明婕与纪挽歌同岁,虚岁十五,刚刚及笄,婚事也是定了的,对方是渭南都督府嫡次子。最后的纪明娇今年才十二岁,不过那幅趾高气昂的样子,已经跟着两位姐姐学了个十足十。 “你们来干嘛?”纪挽歌连站起来都不曾。 姐姐妹妹那些虚假的东西,她从来不屑,更何况,也没有嫡女见庶女要站起来相迎的规矩。 纪明媚秀眉一挑。 纪明婕是个泼辣的,指着纪挽歌就劈里啪啦的训道:“媚姐姐你看她,亏我们姐妹想着她未嫁就被人休弃,想必心里难受的很,跑来安慰她,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主!” 纪明娇帮腔,“就是,白费了媚姐姐的一片心。” 真真儿是好笑,纪挽歌笑了,这三个人要是真的来关心她才算是见了鬼了。她被太子未嫁先休,这帮人怕都是来参观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吧。 不过来得正好,纪挽歌站起身,眼珠子上上小小的打量着这三位穿金戴玉的豪门贵女,满意的点点头,大喝一声:“黄金白银,还等什么!这不是有人送银子上门了!” 黄金白银对看一眼,这种事她们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驾轻就熟。 那三姐妹暗叫一声不好,都是她们太想来看看纪挽歌痛不欲生的样子,竟然忘了这个煞星最会趁火打劫。 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纪挽歌一个飞身就扑倒了纪明婕,每次见到这位只比纪挽歌早一天出生的二小姐,纪挽歌就恶心的想吐。 她那国公爹,还能再恶心人一点嘛。 纪明婕对着她们带来的下人大吼:“你们都是死人呐,就这么看着我们被欺负!” 饶是此,下人们也无人敢动,谁不知道这纪挽歌天生怪力,她们可不敢惹这位三小姐。 纪挽歌带着黄金白银极快速的将这三姐妹身上的金银珠钗摘了个干净,纪挽歌满意的看着堆在破了一个洞的小木桌上的金银首饰,满意的拍了拍手。 冲着纪明婕的臀部就是狠狠的一脚,踹的纪明婕哀嚎一声。 “滚吧!”纪挽歌大手一挥。 那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三姐妹顿时连滚带爬的跑了,边跑边喊:“纪挽歌,你等着,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稀罕!”纪挽歌冷斥。 小院子再次恢复了平静,黄金有些忐忑的看向纪挽歌,“小姐,她们怕是又要抹黑您了。” 白银狠狠的点头,“她们一定会到处说小姐您的坏话的。” 纪挽歌笑眯眯的将桌上的首饰一件件拿起来看,这可都是好东西啊,样样都是上等货。纪挽歌都有些盼着这几个苍蝇一般的人能多来几趟了。 将这些都揽进怀里,纪挽歌满足的抬起头,对上两个丫头担忧的眼神,纪挽歌轻飘飘的说:“你家小姐我还有名声吗?” 黄金白银默。 的确,这京城地界上,在没有比她们家小姐名声更差的小姐了。勋国公府嫡女,目无尊长,礼仪败坏,贪财如命,就没有一个好词。 知道两个丫头这会在想什么,纪挽歌好心提醒她们,“现在又多了一条,未嫁先休的前太子妃,咳咳,也就是说,你家小姐我现在是寡妇!” 寡妇两个字出口,黄金白银眼前一黑,急忙想纠正她,未嫁先休怎么能是寡妇。 可是想了又想,也实在想不出来不是寡妇还能是什么。 黄金白银叹口气,寡妇就寡妇吧。人说虱子多了不痒,她家小姐是名声臭到不怕,再多两条又能如何。 想通了也就那样,只有更差的名声,没有最差的名声。 念及此,黄金白银也不在纠结于此,跑上前跟纪挽歌商量着,这些首饰能典当多少银钱回来。 主仆三人围着一堆金银首饰,笑的无比欢乐。 根本不在意刚刚跑出去那三姐妹现在满世界的宣扬,纪挽歌打庶姐,欺庶妹,抢首饰的恶形恶状。 嫡女谋 第3章 路遇暴力男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咱们还没有大白天的出去过呢?”黄金有些担心的说。 按说她们主仆三人爬狗洞出府那是经常的事,可是正午这个时辰出去,还真没有过。要是被魏姨娘的人发现,那可怎么好呀。 纪挽歌将刚才抢来的金银首饰放在灰色的包袱里背在身后,拍拍身上的粗布衣衫,不以为然道:“咱们这挽院一年到头能来几个人,而且那三姐妹刚刚离开,这会儿怕是满世界的忙着告状呢,哪有时间来这里。” 黄金白银还是觉得不妥。 纪挽歌一跺脚,怒道:“你们是真傻啊,不赶快将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就废了!” 等纪明媚她们搬了救兵来,这些金银首饰可是要交出去的,怎么能不趁着现在,赶快去把这些东西兑成现银呢。 说完纪挽歌也不等两个丫头,自己一蹲身就钻出狗洞去了。 挽院一角有个小小的狗洞,当年被纪挽歌发现以后就不遗余力的开挖,直到能钻出人去才停了手。 多亏了这个狗洞,这些年魏姨娘刁难挽院,钱粮半分都不给,要不是这个狗洞,纪挽歌怕是早年就饿死在这个小院子里了。 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院有狗洞救命。 出了国公府,纪挽歌一路轻车熟路的去了京城最大的当铺,当铺掌柜对纪挽歌一点都不陌生。这个长相轻灵的小姑娘,还没有柜台高的时候就经常来当东西,一直当到了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最开始掌柜也是怀疑的,一个只穿着粗布的小姑娘,为什么次次拿来的东西都是精品,后来派小伙计跟踪了纪挽歌一回,掌柜也算是了解了纪挽歌的大概身世。 勋国公宠妾灭妻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听黄金白银的称呼,掌柜猜测这位就是勋国公府那位唯一的嫡出小姐。 掌柜对纪挽歌还是很照顾的,就是这几年纪挽歌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掌柜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个长相日渐绝美的少女,绝不似传言中那么不堪。 老掌柜笑眯眯的收了纪挽歌的典当物,开了银票给纪挽歌,得了纪挽歌甜甜蜜蜜的一个笑。 “小姐,这肉包子真好吃!”黄金吃的满嘴是油。 白银根本就是把头埋在了包子里,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纪挽歌看她们如此,翻了翻白眼,说:“有点出息行吗?不就一个肉包子吗?” 白银抬起头来揭穿她:“小姐,你的包子被你吞了,你就来笑话我们!我们是不会把包子让给你的!” 纪挽歌舔舔唇边,似乎还有点包子味。 都怪她刚才吃的太快了,都没尝出味道来。不提包子了,纪挽歌东张西望,想把注意力转移开。 “救命啊!”凄惨的叫声响彻长空。 纪挽歌拔腿就跑过去凑热闹,黄金白银几口吞了包子赶紧追她。 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群侍卫在围殴一个书生,那些侍卫穿戴不俗,一看就是有头有脸人家的侍卫。 太过份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简直不要脸。 纪挽歌刚要迈步上前,就被黄金白银一左一右抱住了胳膊。 “小姐,是恭王府的人。” 恭王府,恭王是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爷,手握重兵,长年驻守边疆。现在恭王府的主事人,是恭王唯一的儿子,世子彭厉锋。 这位世子,天生痴傻,除了舞刀弄枪什么事都不懂,人命在他眼里如草芥。偏皇帝皇后疼爱他的很,就算草芥人命,帝后也是不闻不问,甚至还帮彭厉锋善后。 说曹操,曹操到。 “都让开!” 一声爆喝之后,恭王世子像是一只小豹子般身手敏捷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京城百姓对这位世子爷,那是怕到了骨子里,一见他来,马上鸟兽散,片刻间原本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纪挽歌自然也被两个丫头拉到了角落里,与围在恭王世子视力不及墙根后的百姓们一起,继续围观。 后来,纪挽歌无数次后悔那日她一时好奇多看了那么一刻钟,这简直是她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最可怕的画面。 那恭王府世子,竟然徒手打死了那个书生!拳拳到肉的声音,低沉且扎实,纪挽歌眼睁睁的看着彭厉锋将那个人揍成烂肉一团。 怵目惊心! 回府这一路,纪挽歌的腿都是软的。 刚刚钻进狗洞,就看到老太太身边的吕妈妈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的站在挽院里,神情高傲的像只孔雀。 见到纪挽歌也不行礼,趾高气扬的道:“三小姐,老太太让我带你去祠堂!” 纪挽歌对着黄金白银挑挑眉,意思很明确,看到了吧,多亏早把银子藏起来了。 黄金白银急得一头汗,真没想到这次的事闹到了老太太那里。从小到大,只要犯到老太太手里,纪挽歌都要遭大罪的! 嫡女谋 第4章 祠堂遭酷刑 纪氏祠堂里,供奉着历任勋国公的牌位。第一任勋国公乃是随着大夜朝开朝元皇帝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谋臣,国公的爵位多是赐予战功卓著的人家的,如纪家这般文臣能获得这般殊荣的,只此一例,来之不易,也能显示出百年前纪氏先人对大夜皇朝所作出的贡献不容小窥。 即便是现任的勋国公不得圣宠,甚至于多次遭到皇帝斥责,但朝中真的敢与勋国公府为敌的人家也是没有的。 百年来厚重根基的国公府第,并不是完全看皇帝脸色的。 纪挽歌带着黄金白银跟着一众婆婆妈妈来到祠堂,两人围抱才能围住的金丝楠木檐柱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势,让进入祠堂的人不得不屏气凝神,怕喘气声大了会惊扰了这祠堂中的先人英灵。 纪挽歌亦步亦趋的进入祠堂正堂,抬头就看到了满脸肃穆的纪老夫人。 “跪下!”纪老夫人声音不大,但是威仪之气浓重。 纪挽歌乖顺的跪下,这个时候她也是知道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身边有轻微的嗤笑声,纪挽歌微微侧头,当然就看到了魏姨娘讥讽的笑脸。随之纪挽歌也笑了,这勋国公府看来也是走到头了,世家规矩都喂了狗,一个姨娘都能堂堂正正的坐在祠堂的正堂之上了。 “挽歌,你可知错?”老夫人低沉的说。 纪挽歌重重的磕了头,“孙儿不知何错之有。” “你!”倒是魏姨娘先沉不起气的跳起来,指着纪挽歌大骂,“你殴打姐妹,抢夺财物,哪一样不是大罪!” 纪挽歌这时站了起来,淡笑着说:“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妾侍能这般指责嫡女,这是哪里的规矩。” 魏姨娘被气的满脸通红。 黄金白银急忙上前拉纪挽歌,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隐忍的小姐,今日这般强势。 “你个畜生,给我上家法!”老夫人也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喝道。 纪挽歌斜睨了老夫人一眼,不无讽刺的说:“纪家祖制,除非正妻,嫡子嫡女,其他闲人皆不能进入祠堂半步,祖母你可真是厉害,祖宗家法都敢废。” 纪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眼看就要厥过去。 纪挽歌转身就走,吕妈妈等人从来没见过这般的纪挽歌,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挡着她的去路。 黄金白银吓得满头大汗,脚下不停的跟着纪挽歌快步离去。 走出祠堂才发现,小姐走向的方向,不是她们住的挽院,而是,国公夫人住的,花绒阁。 两个丫头更是惊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小姐......,你可不能去夫人那里啊,你忘了国公爷下过严令,不让你去见夫人的。” 纪挽歌却是不理,反而加快了脚步。 花绒阁十年如一日,幽静中透着苍凉。母亲院子里的老仆人看到纪挽歌,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主卧室里一层层幔帐,层层叠叠的。 纪挽歌只能隐约的看到绣床上躺着的身影,她跪在重重幔帐外,到了这时眼泪才算是流了出来。 “娘亲,我本想着能忍到嫁人的那一日,只要能离开这牢笼,我总有办法带您走的。但是这起子小人,偏欺人太甚,如今靠着男人离开这里的心愿怕是不成了。您放心,我会多存些银钱,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说到后来,纪挽歌已是声泪俱下,这些年就算是怎么样的怠慢欺辱,她都能忍,为的不过是有一日能离开这吃人的国公府,能带自己的母亲离开这里。 这世上的男人能有多冷情,纪挽歌在自己的父亲身上算是看了个十成十。 幔帐后,妇人低低的抽泣声一声声传来,纪挽歌却在这哭声中慢慢忍住了眼泪。就算是这些年她多次命悬一线,但总是不能撒手而去,为的也不过是这个跟她一起受苦的母亲。 为了母亲能活着重见天日,她只能逼着自己更加强大。 拭去脸上的泪,纪挽歌依恋的看了看幔帐后的身影,起身离去,她边走,身后的哭泣声愈响,心就在母亲的声声悲泣中,渐渐变硬。 走出花绒阁,勋国公身边的侍卫已经在等。 纪挽歌讽刺的冷笑,在黄金白银强忍着泪的眼神中,跟着侍卫而去。 再次回到祠堂,魏姨娘已经不知去向。上堂上坐着的是纪老夫人,右手坐着高大英挺的勋国公,纪挽歌的父亲,纪霆。下首站着魏姨娘的二子,纪明杰,纪明浩。 纪挽歌眼神在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直挺挺的跪下了。 纪霆满眼复杂的看着无悲无喜的嫡女,轻声开口,“你可知错?” “不知。”纪挽歌淡道。 “我曾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准踏足花绒阁,违者严惩!现在你可知错了?”纪霆说话还是轻轻的,但是其中浓浓的威慑力还是让祠堂里的所有人都僵直了脊梁。 纪挽歌噗嗤一笑,抬头对上纪霆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去看望我的母亲,何错之有!” 她的眼睛明亮的惊人,纪霆瞬间偏开了头,不在看她。 “你看看,老大,这哪里还有半分我们国公府小姐的样子,我老婆子就是死了怕是也无颜去见你父亲的。”纪老夫人这会子也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了,假意抽出手帕在眼角按压着,一幅悲伤至极的模样。 纪挽歌神情未变,这种把戏,她小时候见得多了,那时候还有不解为什么祖母不疼爱她,时时处处帮着魏姨娘针对她,欺负她。 后来她被魏姨娘迁住进挽院,这么多年的冷待下来,纪挽歌已经不想知道为什么了,也许这世上就是有天生的宿敌。 她与这国公府里除了她母亲之外的每一个人,怕都是前世今生的宿敌。 纪霆一挥手,纪老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听纪霆说:“请家法。” 纪老夫人顿时喜上眉梢,挑高了眉头看向纪挽歌,却发现纪挽歌连皱一下眉都未曾,不免有些失望。 说是家法,也不过是一条祖传的马鞭,紫褐色的,传说是由南海鳄鱼皮所制,威力十足。 纪霆拿起马鞭站起身来,纪明杰,纪明浩齐刷刷的跪在纪挽歌身边,求情道:“父亲,这家法何其威猛,怎么能用在三妹妹身上。” “对啊,她怕是熬不住的。” 纪老夫人到了这时也是有些怯意,她是看不顺眼纪挽歌没错,尤其是看到纪挽歌那张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更是心气难消,但是到底是她的孙女,真要是要了她的命,她老婆子还是不忍的。 “老大,罚罚她也就算了,别真伤了孩子。” 纪霆看向纪挽歌,纪挽歌却是跪的直直的,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一口气噎在纪霆的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瞬间就红了。 纪明杰拉拉纪挽歌的袖子,“快给爹爹赔不是,保证你以后再也不去花绒阁了。” 纪挽歌冷冷的抽回袖子,保证什么?保证她这辈子都不去看望自己的母亲,亏你们说的出口。 纪霆看纪挽歌那冷淡却倔到了极处的样子,顿时怒不可遏。 手一挥,马鞭重重的落在了纪挽歌的身上,只一鞭,皮开肉绽! 胆子小些的侍女,当场就惊叫了起来,黄金白银想扑上来,却被纪挽歌厉眼逼退。 纪霆是气的狠了,那鞭子落的愈加狠,纪挽歌咬着牙忍着,硬是一声不吭。 剧痛之后,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隐约间听到师父的声音,“运功护体。” 纪挽歌摇头,拒绝运功。她要记住今日这每一分疼,从小到大她只要去看过母亲一次,就会被打一次,虽然用家法打,今日是第一次,但是往里日的疼一点不比今日少。 只唯有今日,她觉得解脱。 若是她能活下来,那么是不是她就报了纪霆这个生身父亲的恩,从此后,再也不用顾念父女之情。 念及此,纪挽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凄厉非常,便是纪霆都手抖了一抖。 纪老夫人看着血人一般的纪挽歌,已经是看不下去,扑过来抱着纪挽歌心啊肝啊的开始哭,这时候倒不是假哭了。 饶是纪明杰,纪明浩已经长成朗朗少年,也是被眼前的惨相激的眼中灼热。 到底,这也是他们的妹妹。便是平日里再怎么欺负,看到这样的酷刑施于她身上,还是于心不忍的。 纪挽歌大笑之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纪霆收了手,眼神扫过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金白银,哑着嗓子说:“扶你们小姐下去,好生养着,要是她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也不用活了。” 黄金白银感恩涕零的给纪霆重重的磕了响头,虽慌乱,但是扶纪挽歌的动作却是轻柔的。 只不过现在的纪挽歌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无论她们碰到哪里,纪挽歌都会疼的抽搐。 纪霆扭过头,不愿再看。 嫡女谋 第5章 夜会神秘人 纪挽歌当晚便高烧不退,黄金白银急的满头大汗,倒不是怕国公爷对她们说过的那句话,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主子要是早亡了,贴身的下人是万万活不成的。 黄金白银是三四岁时被买进国公府,国公夫人亲自挑选给纪挽歌的,虽然两个人只见过国公夫人那么一次,但是在两个丫头心里,国公夫人比之九天仙女也是不差什么的。 这些年,黄金白银陪着纪挽歌一步步走来,一天天长大,在逆境中建立的主仆感情岂是那些刁蛮贵族小姐与下人之间的感情可比的。 黄金眼泪吧哒吧哒的掉,手中的帕子不停的给纪挽歌擦着汗。 “这可怎么好?在这么烧下去,就是能保住命,人怕是也要烧傻了的。”黄金急道。 白银也是围着挽院不大的卧室转圈圈,终于下定决心的说:“要不你守着小姐,我出去给小姐请个医女。” 下午纪挽歌被黄金背回来,魏姨娘也是打发了郎中过来的,可是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加之受了那样子的伤,郎中也是个势力的,一看挽院破败的样子,简单的诊治了一下,开了药方子就走了。 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郎中。 就别提药了,白银去求药,府中的管事妈妈随意的配了些药渣也就算是了事。 这样的境遇,这些年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什么,可是纪挽歌现在的情况这般不好,要是再不拿来药,怕连今晚都熬不过。 黄金恨的咬牙,“国公爷怎能如此狠心,小姐再怎么也是他的骨肉啊。” 要是平时,白银一定挡着不让白银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这话要是被魏姨娘的人知道了,还不一定能生出多大的风浪呢,但是现在看看纪挽歌奄奄一息的样子,白银只能叹息一声。 国公爷,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白银想起自己小时候见到过的风姿绝世的国公夫人,更是叹息。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国公夫人那般的人物,便是十个魏姨娘加起来也抵不过国公夫人一根手指头的。 “你快去啊。”黄金哭着说。 虽然现在已经入夜,白银一个女子独自出门不好,但事出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白银唉了一声,转身大步跑了出去,不过很快白银又跑了回来,黄金看到她又回来,气道:“是不是忘了拿银子,你怎么回事啊?” 白银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黄金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一定的出了事,放下手里的已经被纪挽歌额头的温度弄热了的帕子,走了过去。 “怎么了?” 白银小小声的说:“他来了。” 黄金念了声佛,这可真是太好了。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相携走出了内室,去外面守着。 纪挽歌只觉得热,像是身处火海当中,那种灼人的热度,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撕裂一般的疼着。 “张嘴。”温醇的男声。 即便是在意识不清晰的时候,纪挽歌也还是笑着张开了口。 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几乎都能听到甘霖浇在干枯的大地上那种吱喇声。 然后就是身体,纪挽歌意识渐渐回来,知道这是在给她上药,喃喃的叫:“师父?” “恩。” 一下子就安下心来,纪挽歌沉沉的叹了口气。 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扯着嘴角想对他笑笑,高烧多时,她的嘴已经干涩起皮,这一笑,撕开了口子,孱孱的渗出血来。 “为何不听话?”即便是责备的语句,但是听起来却没有半分杀伤力。 纪挽歌只是摇摇头,该怎么告诉师父,她不运功护体,也不过是想看看,那个勋国公还值不值得她叫一声爹爹,结果令人失望,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她与她母亲的多年隐忍。 今日之痛,也不过是让她彻底放弃心中那点对勋国公这个父亲的奢望。 她不说,男人就没有再问。 “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可知?”师父带着老茧的手摸摸纪挽歌的额头。 一点都不舒服,甚至那老茧还微微刺痛了纪挽歌娇嫩的肌肤,但是纪挽歌依旧红了眼眶。 与师父的相识是一场意外,那时候不满八岁的纪挽歌被魏姨娘安排住进挽院。正值隆冬,没有炭火,没有地龙,纪挽歌跟白银黄金冷的直打颤。也就在那样的寒夜了,师父来了。 满身是血的师父,三个小姑娘吓得直哭。但是纪挽歌到底胆子大一点,擅自做主将师父收留,以至于后来有人来挽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纪挽歌都闭紧嘴巴只摇头。 年幼的纪挽歌想法很简单,这个人跟自己一样,是被别人讨厌的,是被人欺负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也就成就了后来多年来跟师父的缘分。 只不过师父伤好离开后,就很忙,不知何时能来,就算来看纪挽歌也不过是逗留很短的时间。 这时候能来,纪挽歌还是很庆幸的。 “知道了。”纪挽歌沙哑着嗓子答。 师父留了很短的时间,留了药之后就离开了。 黄金白银捧着白玉药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纪挽歌调侃了一句,“比见了银子还来劲。” 两个丫头翻白眼,能记得银子,说明小姐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纪挽歌这个人,外面的莫须有的声名都是纪家那几个姐妹散布的,胡说八道居多,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真儿的,什么呢?贪财。 世家里的贵族小姐,谁张口闭口把黄白之物挂在嘴上的,就是多说一句银钱都是要被说成粗俗的。 偏偏纪挽歌,心心念念都是银钱。 两个丫头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先不说那些远大的理想,就是这么多年,魏姨娘的所作所为,要不是她们自己扒拉银钱,怕是早都饿死了也说不定呢。 心里黯然,但是脸上还是该翻白眼翻白眼,该调侃就调侃。 苦中作乐,她们早已习惯。 纪挽歌卧床养伤,这顿酷刑着实的下了狠手,就算是师父拿来了好药,纪挽歌还是躺了一个月才下床。 为此,纪挽歌错过了大姐纪明媚的大婚之礼。 大婚那日,挽院罕见的吃了一顿肉食,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纪挽歌带着两个丫头吃的满嘴冒油,黄金的脸恨不能埋在装着肥肉的盘碟中,模模糊糊的说:“小姐,二小姐什么时候大婚啊,嫁人可真好。” 白银踢了黄金一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姐才被未嫁先休好吗?说什么嫁人真好。 纪挽歌不是没看见,但是也只不过是一笑而过,对于嫁人她已经完全看开了,原先盼着嫁出去,也不过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知道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也好。 “想不想过顿顿吃肉的日子?”纪挽歌问。 黄金立马点头如捣蒜,肉呀肉呀肉,她最爱肉了。 白银却没有黄金那样没心没肝,担忧的看着纪挽歌,虽然不知道纪挽歌具体打什么主意,但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凭着心里感应,白银也知道纪挽歌是不打算忍下去了。 “小姐,你可别糊涂,到时候坏了名声可不好?”白银劝道。 这挽院虽然偏僻,但是书是不缺的。勋国公文臣起家,这府里下人都是要看书认字的,她们两个丫头三四岁跟着纪挽歌一起启蒙,虽然到八岁跟着纪挽歌一起被弃于挽院在没有人教导,书却是没有停下来的看,加之后来又巧合救了那个人,那人每次来也是会带不少书来。 虽落魄,但明理。 白银经常在外面跑,无论是典当东西还是采买吃食,这世道对于女人来说,嫁人无疑是最好的出路,坏了名声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这么多年,白银劝着纪挽歌隐忍,也是为了纪挽歌能等到一个好的夫君。 没有父母相护,总能求得一个好夫君吧。 纪挽歌莞尔一笑,“你觉得你家小姐我还能嫁得出去。” 谁都会找一劳永逸的法子,嫁人是最省事的。但是被太子休了的女子,试问这世上哪里还有男子敢娶?! 黄金不比白银谨慎,擦擦嘴上的油渍,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小姐,为了我们能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放心去大杀四方吧!” 白银捂脸,不想看这个没出息的丫头。好日子就是顿顿有肉吃,这是什么觉悟啊喂! 纪挽歌大笑起来,心里不是不心酸的,这些年,真是委屈这两个丫头了。 跟着她这样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嫡女谋 第6章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杀人夜,黄金拉着白银嘤嘤嘤的哭道:“我是说让小姐为了咱们能过上好日子大杀四方来着,可是没有真的让她去杀人啊!” 白银不着痕迹的抽回袖子,嫌弃的擦去袖口处的鼻涕。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黄金絮絮叨叨。 白银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视线又环视了破败的挽院一圈,也是叹气。小姐这也是被逼到了极处,原本以为只要能忍到及笄便可嫁出去,不求嫁给达官显贵,只求能有片瓦遮头,不在这般被凌辱的生活下去。 天不遂人愿,太子的休书给了纪挽歌当头棒喝,用最残酷的现实告诉纪挽歌,她想要靠嫁人离开这死寂一般的挽院是不可能的,想要活的堂堂正正,唯有靠自己才行。 既然已经没有了出路,放手一搏又何妨! 同一时间,京城最大的青楼之中,纪挽歌一身夜行衣对中年男人对坐。 “你,考虑好了?” 纪挽歌重重点头,“是,师父。” “既如此,可让你接受任务。这任务分两种,其一,便是接单杀人,见人头给银子。其二,你要打探消息,按消息的重要性换银子,你要选那一种?”中年男人沉声说。 纪挽歌眸光微闪,当年她救下身受重伤的男人,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男人背景一定很可怕,京城重地能受伤并躲进国公府后院,定然不是善茬。 那时的纪挽歌年龄太小,对于善恶并不明确。也是到了今日,她才算是看清这个男人的底牌,原来竟然是这般的可怖。 无论是杀人还是收集消息,被朝廷抓住都是了不得的大罪。 如此邪恶的事到了师父嘴里,却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只不过是在轻易不过的营生一般,还真是令人唏嘘。 “徒儿,想收集消息。”纪挽歌说道。 杀人,她自问还下不了那个狠手。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挽歌,你还是心太软。” 纪挽歌揉揉额头,从师父第一次教她武功心法开始,就不停的重复一句话,要狠要绝,不给敌人留任何余地。 这么多年,纪挽歌总是做不到如此,总想着人性本善,她多年隐忍,也不过是想着也许勋国公还记挂着她这个女儿,也许魏姨娘不会良心泯灭到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害她的地步,可是最终,现实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她的父亲,根本就想要她的命。而魏姨娘,更是不遗余力的要害死她。 纪挽歌已经被逼到了绝处,那些人可没有给她留半分余地。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在说出她也可以接受杀人单子的话之前,师父先一步开了口,“好了,你先盯着太子府吧,有消息就回来通报,现在让你杀人也不现实,毕竟这京城的局势,你还没有摸清楚。” 纪挽歌松了口气,站起身拱拱手,转身离去。 纪挽歌身轻如燕,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满六岁后就迁居东宫,用黑布掩面,纪挽歌很轻易的就到了东宫太子书房之上,小心的揭去青色的琉璃瓦,房中的灯光射出来,映在纪挽歌的眼眸深处,那双眼睛明亮若星辰。 书房中灯火明亮,太子夜未澜弱冠之年(二十岁),身形欣长,五官儒雅,兰芝玉树般温润。他站在博古架之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眉头微微隆起,似乎在思索什么疑难问题。 与太子共处一室的是三个谋士模样的男子,一名模样奇丑,一位体格矫健,最后一人白须白发,看起来岁数应该不小了。 白发老人开口说道:“太子此事请三思而行,您刚刚休了勋国公府嫡女不足三月时间,便向丞相府下聘,此事怕是不妥。” 夜未澜将书信折起小心的揣入怀中,嘴角一撇,语气轻蔑的道:“纪挽歌那种人人唾弃的女子,孤休了她不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吗?这与孤迎娶青青并不冲突,再者说,现在父皇对孤颇为忌惮,有了景丞相的支持,孤才能稳住这太子位。” 纪挽歌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被如此不屑的讲出来。 看向太子的眼神多少有些复杂,本来纪挽歌是打算好安安分分的嫁人,一生相夫教子,不在让自己的孩子重受一次自己的苦,可是眼前的男子毁了这一切。 也要谢谢他,要不是他不论青红皂白,就写了休书,说不定纪挽歌现在还在挽院里做着嫁人的美梦呢。 模样奇丑的这时开口,“殿下,虽说勋国公府现下不得圣宠,但是论起背景势力,靠景丞相一己之力撑起来的丞相府怕还是无法比拟国公府的。” 说到景丞相,纪挽歌还是知道一些的,景丞相,名曰景庆山,十八岁连中三元,是大夜皇朝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一路平步青云,尤其是在这几年夜宸帝隐隐有些力不从心,对权利的把控不在如以前那般牢不可破,景庆山更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持朝政的一代名相。 自古,名相与奸相,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太子做了景庆山的乘龙快婿,这景丞相权倾天下指日可待。 太子明显有些不耐烦,连看那位长相奇丑的谋士一眼都未曾,冷斥道:“难道在卧龙先生看来,孤该娶那个纨绔贪财的纪挽歌不成!凭她也配!” 纪挽歌在房顶上微微点头,同样的话还给你,凭太子还真不配娶她呢。 三位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劝解的话全部吞下。这实在怪不上太子殿下,那勋国公嫡女,确实名声太差了些,这满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不堪的女子了。 僵持良久,白须白发的老人才补劝一句,“殿下想娶丞相府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殿下,可别忘了,您的婚事可是要陛下亲自指配的。” 夜未澜挥挥手,“你们无需担心,母后自然会为我打点好一切的。” 这下子是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子乃中宫皇后独子,占着嫡子之名,又是长子,照理说这太子位原本是牢固的很的。 但是近几年皇帝宠爱五皇子泓王,夜未泓。 夜未泓乃是贵妃之子,贵妃可是现在宫里头最得宠的后妃,势力强大,加之贵妃出自承翰侯府,比皇后娘家已经败落的金伯侯府厉害许多。华贵妃常常逼得中宫皇后称病不出,也难怪太子现在急着找靠山。 谋士告退后,夜未澜又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来细细的看着,口中喃喃,“青青,青青。” 他口中的青青,纪挽歌曾在纪明媚口中听到此人大名,景丞相独女景叶青。据说是在景丞相得了六个儿子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嫡女,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疼宠至极。 便是纪明媚那样自以为天之骄女的女子都要自叹不如,这位景叶青,不仅身世不凡,更兼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媛贵女。 跟纪挽歌完全是两个极端。 世家里的教养嬷嬷都会教导家中贵女,要规整自己向景大小姐学习,可不敢像了纪三小姐,那样一辈子就完了。 是女孩子都会有些虚荣心,纪挽歌也想自己招人喜欢,可是转念一想,爹娘都不疼爱,又何必奢求旁人的爱护呢。 纪挽歌将青瓦放回原位,一个闪身就要离开无处不奢华的太子府。 月亮挂梢头,莹白的月光下,纪挽歌一个人行走在窄狭的小巷弄里,四周静的吓人。 纪挽歌突然跃起出手,身后的人似乎对她的出手并不惊讶,迎头便是一拳袭来。 好霸道的武功! 纪挽歌筋骨柔软,轻巧的闪开,退至一旁,“你是什么人?” 从太子府出来,纪挽歌就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一直弯弯绕绕的走到这里也没能甩到后面跟踪的人,纪挽歌才不得不出手。 跟纪挽歌一身黑色夜行衣不同,那人穿着玄色的长袍,五官也没有挡着,就这样大剌剌的暴露在月光下。 纪挽歌看清了他的容貌,刚毅的五官,英气细长的眉眼。 原来是他! 眉心跳了跳,纪挽歌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煞星毒胚,恭国公世子,彭厉锋。 看到他,纪挽歌很难不想起那日他将书生活活揍成肉泥的样子,那场面,纪挽歌是再难忘记的。 “女的?”彭厉锋细长的眉眼一动。 纪挽歌这才后悔自己不该冒然开口,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夜色下,彭厉锋傲然而立,他的眼眸深邃,表情沉稳,哪里是外界传言的痴傻儿的模样。一时间,纪挽歌有些好笑,这世道还真是有意思。世人都说太子淡泊名利,孝感动天,私下里却是机关算尽之辈。这恭王世子,看来也不是如传言而说,是只会舞刀弄枪之辈。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纪挽歌不也是被说的不堪至极吗? 纪挽歌这一笑,漂亮的眼眸弯成一道月牙。 彭厉锋出手如电,一只厉手成爪向纪挽歌的脖颈直扑而来。 扑面的杀气,纪挽歌马上收起调侃的心,全力应战。 嫡女谋 第7章 恭王府世子 数招之后,纪挽歌已经处于颓势,她的实力真的比不过彭厉锋,不过今晚的彭厉锋明显是手下留情了的,好似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一招致命的武功比试,而是闲情消遣时的逗猫而已。 每招每式都不致命,但是却都是朝着她脸上的黑布而来,他的意图很明显,要看她的脸。这怎么能行?纪挽歌左闪右避,但是彭厉锋似乎耐心很好,好似不看到她的真实面容誓不罢休一样。 纪挽歌心头火气,任是谁被当成宠物一般的逗弄着,也不会开心。 这是不尊重对手! 身形微闪,纪挽歌袖中银针射出。彭厉锋显然没想到她会使出这般不堪的手段,暗器从来都是为人不齿的小伎俩。 彭厉锋飞身闪开,眼中是奔腾的怒气,“好个狠辣的毒妇!” 纪挽歌才不管他骂什么呢,尽快脱身才是重点,继续打下去若是被打更人发现可就不美了,她还不想惊动那么多人。 彭厉锋怎么可能放她逃脱,他因探察被人劫走的一笔财物追至太子府,旁的还没发现什么,竟然看到有人进出太子府如无人之境。京城何时有如此高手,他居然一无所知,这让他震惊又愤怒。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刺客会是个女人。 他刚才试探了这个女人的武功,轻功卓越,但是内力尚浅,想来年岁不大。也因此,他收了杀招,想活捉眼前人,收为己用。 这会看她想跑,自然不能放过。 纪挽歌心烦的很,第一晚出来完成任务就遇上这样的煞星,还真是倒霉!憋了又憋,纪挽歌开口道:“你是否觉得四肢麻木!” 彭厉锋马上收住脚步,微微运气,还真是四肢发麻。 “你用毒!”他的双眼冒火。 纪挽歌懒得理他,脚步轻点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彭厉锋抬头看她,也只是看到了明亮的月亮中那一处黑点。 不知身体里的毒是何效用,彭厉锋也不敢大动干戈的去追。 半刻钟之后,几个黑影落到彭厉锋身旁,恭敬的跪下,“世子,跟丢了。” 彭厉锋没有什么反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个女人轻功很是厉害,不知是那门那派,他从前从未见过那些招式。 这些暗卫固然不弱,但是追上她还是有难度。 彭厉锋气的狠狠甩了下手,这一甩才发现手臂的酸麻已经完全消失。 运气在全身经络行走,没有任何不适。彭厉锋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怒的就差当场跳脚。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居然给他用了麻药! 更该死的是,他真的被麻药唬住了! 纪挽歌一路回到师父所在的青楼,这青楼名曰烟雨江南,在京城颇有盛名,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官员商贾都已能来这里享乐为人生乐事。 这样的地方,是最好的消息收集地。 对师父说了今晚遭遇的一切,当然不能漏过遇到恭王府世子彭厉锋这一茬。 师父深思了半晌,对纪挽歌说:“最近你还是在府里,避避风头吧。恭王世子那个人,可不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纪挽歌瞪大了眼睛,她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第一晚出去完成任务,就要偃旗息鼓了。 她想要挣大钱的心愿什么时候能完成啊! 师父看纪挽歌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安慰道:“等避完这阵子,我给你派个大单。” 纪挽歌这才稍微治愈了些,但还是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了,一路回国公府,纪挽歌心里把那个彭厉锋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纪挽歌心里,一切挡着她财路的人都是阶级敌人。 等回到挽院,黄金白银看到她,简直欢喜的想哭,但又看纪挽歌一幅不开心得样子,心里有些存疑。 “小姐,谁惹您不开心了?”黄金憋不住话。 纪挽歌抬头,看白银也巴巴的看着她。 一时意气,脱口而出,“倒霉催的彭厉锋!” 两个丫头一愣,随即想起那日她们看到过的,那痴傻世子将书生揍成肉泥的样子,心中都是惊恐。 “小姐喔,那个煞星毒胚,您还是离的远远的吧。”白银出口劝。 黄金点头点的那叫一个诚恳,“就是的,那世子的名声比您还可怕!” 白银嘶了一声,瞪黄金。 黄金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往天上看去。 本来心中有些郁气,但是看她们这样,纪挽歌倒是笑出来。 “我想沐浴。”跟彭厉锋过招绝对不是件容易事,纪挽歌只觉得她浑身都有些疲累。 黄金白银对视一眼,忙跑出去烧水了。 要说作为国公府的嫡小姐,纪挽歌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沐浴就什么时候沐浴,但是偏偏不能够。挽院原本连个小厨房都没有,公中大厨房定时送饭来。 但是最初的几个月过后,不知是故意还是忽略,连送饭的人都忘记了挽院,主仆三人真是被狠狠饿了一段日子。 救了纪挽歌的师父后,那男人才给她们盘了锅台,这挽院才算是真的有了自己的饭台。 时不时从纪家三姐妹身上搜刮些银子,去外面买些储备粮,挽院可算是结束了饿肚子的苦痛日子。 纪挽歌泡了澡,软软的埋首在棉被中,彭厉锋那双厉眼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从小纪挽歌接触过的男人不多,除了师父,就是纪霆。两个哥哥,纪挽歌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们。 今晚一下子见了两个,而且还都是在大夜朝响当当的人物,她心里难免有些波动。夜未澜儒雅深情,长相更是无可挑剔,纪挽歌却没有记住他的眼。 彭厉锋五官深刻,是那种每一处都彰显着阳刚的长相,尤其一双眼锋利的吓人,里面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可就是这般绝情的眼,让纪挽歌记住了。 纪挽歌自嘲一笑,这是不是因为她也是无情之人的缘故呢。 安静的在挽院宅了几天,纪挽歌也没有闲着,与彭厉锋的一交手,纪挽歌就知道了自己的武功弱点在哪里。 她最初跟着师父学功夫,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再多也是为了能对付纪家那三姐妹,不在她们手里吃亏。 真遇上像彭厉锋这样的高手,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筋骨柔软这样女性天生的优势,以及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轻功。 当年也是下了苦功学轻功的,为的不过是能带着她的母亲离开国公府。 现在,纪挽歌也明白,靠自己这点功夫想要带母亲走怕是不成的,单说勋国公身边的那些侍卫,纪挽歌都没有信心可以轻易的战胜他们。 知道自己哪里不足,纪挽歌刻苦起来。 她的悟性不错,加上当年底子也打得好,这几日武功大有精进。 正在纪挽歌准备撩起衣袖大干一场的时候,魏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玉兔来了挽院,让纪挽歌去前院接旨。 纪挽歌还没说什么,黄金白银已经不干了,“我们主子不去!” 她们可没有忘记,上一次说是去接旨,接回来的就是太子爷的休书,两个丫头对接旨这两个字可算是恨上了。 玉兔不知是不是被魏姨娘交代过,平常都是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今天倒是身段放的很低,似乎以前那个扬言让纪挽歌与狗争食的人不是她一般。 玉兔笑着说:“这一次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指明要三小姐去接呢。” 她说的亲热,笑的更是开朗。 可是黄金白银她们早就见过了这玉兔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样子,根本不为所动,一边一个拉着纪挽歌就是不让纪挽歌去。 玉兔看这两个丫头冥顽不灵,气的瞪起眼睛,“你们好大的狗胆!” 黄金撇嘴,“终于露出正面目了,别以为叫了玉兔就是仙娥了,也别以为有了玉兔就是嫦娥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其心可诛,不仅骂了玉兔,连玉兔背后的主子魏姨娘也都骂进去了。自从纪挽歌被勋国公打得差一点送了命之后,黄金对这府上的人可真是恨到了骨子里,以前也只是背后骂骂,现在恨不能炮火全开。 玉兔理所当然被气的双眼通红,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撕咬黄金都不为过。 纪挽歌咳咳两声,“不是说要去接旨?” 玉兔忍的脸都变成了青色,才开口说:“请三小姐跟奴婢来。” 纪挽歌给黄金使眼色,然后跟着玉兔往外走。白银拉过黄金跟上,小小声劝黄金,“你这是干什么呀?还嫌小姐惹的人不够多是不是?还这么拉仇恨。” 要是原来,黄金大概也就忍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黄金冷哼了一声说:“成日巴结这些小人,也没见她们对我们好呀。” 得~倒是把白银驳的无话可说了。 白银心里难过,小姐不听她的劝就算了,怎么连一直听话的黄金也不听她的话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开心。 步至勋国公府正堂,世忠堂。 来传旨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大太监,德公公。 德公公看到一身素衣,头上没有丝毫珠钗的纪挽歌先是惊讶,没想到传闻里纨绔贪财的国公府嫡女会是这般模样。 但到底是宫中起伏多年老人儿了,愣神也只不过一刹。 随即就恭敬的递上了帖子,说是来传旨,其实并不尽然,德公公这趟来是邀请纪挽歌参加五日后皇后娘娘的千秋节的。 嫡女谋 第8章 皇后千秋节 德公公笑眯眯的递上帖子,得来纪挽歌云里雾里的一声好后,转身就离开了。 “歌儿?”听到有人叫她,纪挽歌回头,看到了纪明婕与纪明娇搀扶而来的纪老夫人,老夫人嘴上叫着纪挽歌,但是那双老眼却是死死盯着纪挽歌手中赤黄色的帖子。 纪挽歌收回视线,多看这起人一眼,她都眼疼。 “我们回去。”纪挽歌不等老夫人在开口,带着黄金白银离开世忠堂,大步离去。 身后纪明婕尖着嗓子叫:“祖母,你看看她,目无尊重,半点规矩都不懂,简直粗鄙不堪!” “就是,怪不得爹爹会对她用家法呢。”纪明娇轻巧的笑说。 黄金气的磨牙,转过身来狠狠的瞪了那两姐妹一眼。 回到挽院,纪挽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么多年,纪挽歌除了声名狼藉以外,其他时候就是个透明人,别说是皇后的千秋节,就是平常世家间的赏花宴,赛诗会,也从来没有邀请过纪挽歌。 从来都是那三姐妹出席的,这事说起来有点奇葩,没见过谁家的庶女能这般抛头露面的,可是勋国公府可不就是这样的不要脸面嘛,说到根上,也只能说是勋国公的过错,谁让勋国公宠妾灭妻到了如此地步呢。 还没等纪挽歌想明白,玉兔就带着人端着东西来了挽院。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可算是齐全的很,要说刚才玉兔的笑容还有些牵强,那么现在那笑意绝对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这府里其他的两位小姐可是都没有收到帖子呢,这三小姐以后还不一定是个什么前程呢,做下人的,见风使舵很重要。 玉兔还不想把这位嫡小姐得罪死了。 “姨娘说了,皇后娘娘的生辰自是要好好准备的,这些物件儿可都是顶好的,三小姐您尽管用。”玉兔讨好的说。 纪挽歌应了一声。 玉兔走后,黄金先是细细查看了那些衣服首饰,“啧啧,比平时咱们从那三位小姐身上夺下来的都要好呢。” 白银看着那些与这简陋的屋子十分不相配的绫罗绸缎,皱着眉头对着纪挽歌说:“小姐,进宫的时候,您还是别用这些了吧?” 纪挽歌看了白银一眼,心里对她的想法也就知道了个大概,白银的意思是,让宫里人好好看看这勋国公的嫡小姐过的是如何的日子,这样怎么也能告上一状,就算拉不下魏姨娘,也能洗清些纪挽歌身上恶劣的名声。 这些道理纪挽歌都懂,但是纪挽歌却不是这么想的。 自从那晚她听了太子府里的那番话后,尤其是见过了彭厉锋的真实面目之后,纪挽歌觉得她这要不得的坏名声其实也不错,被太子休了,也好。 她只是想跟母亲过上好日子,那些夺嫡之争,党羽之斗,她完全不想参与其中。 纪挽歌摇头说:“先试试这些东西在说吧,你家小姐长这么大,可还没有穿过用过这般好的东西呢。” 黄金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 三个人到底是花季少女,对华服首饰都是喜欢的,好容易能好好打扮了,那热情简直势不可挡。 纪挽歌换上桃粉色的罗裙,长发不在如此前那般只是简单的在头顶绑个髻,而是梳了个飞仙髻,插上缠丝雕花红宝石金簪,黄金对自己无师自通的手艺简直满意极了。 白银细细的给纪挽歌修了杂乱的眉毛,匀了面,抹上胭脂,点上朱唇。 “小姐......” 黄金傻傻的看着眼前梳妆完成的纪挽歌,话都说不出了。 纪挽歌刚满十四岁,从前总是穿着灰青色的粗布衫子,眉毛也杂乱,一张脸看起来除了眼睛其他的地方都显得寡淡了些。 今日一装扮起来,皮肤粉嫩,眼若秋水,唇红齿白。令人一见之下,竟连赞美都无处下手。 实在是浑然天成的绝色美人。 纪挽歌眉眼一动,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黄金拍拍胸口,“我的好小姐,您可别动了,我要痴傻了。” 没人会不喜欢听到赞美的,更何况纪挽歌在此之前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穿上女装,好好的打扮自己后,会是这幅样子。 她也是有些新奇。 白银蹲着给纪挽歌拂好裙角站起身来,有些失神的看着纪挽歌说:“可真像夫人。” 纪挽歌的长相的确跟国公夫人像了个十足十。 纪挽歌在不大的铜镜中照了半晌,想着等她的眉眼完全张开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比今日更加好看呢。 “小姐,你这样子进宫,那太子爷定是要后悔的。”黄金欢欢喜喜的说。 纪挽歌却是神色一肃,心情随之沉重起来。 —— 五日后,勋国公府正门。 纪明婕显得有些不自在,拉住纪明娇说:“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纪明娇眼睛一转但是没有拒绝,只说:“那好,不过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据说所有的皇子都会去的。” 纪明婕咬牙,但是想不去的心,是完全熄了的。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她们即便是在得宠也是没去过的,第一是勋国公一直不得圣宠,宫中的大宴小宴从来没有勋国公府的份,其二嘛,当然是她们姐妹说破了大天去,也不过是庶女,中宫皇后的帖子,她们还是得不到的。 今天可不就是得求到纪挽歌面前了嘛。 “姐,她来了。”纪明娇小小声说。 纪明婕转头看向府内,也不过是一瞬间,她就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纪挽歌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的,那脸上怕是涂了半斤粉吧,哎呦呦还有那头,该不会是把所有送去的珠钗都别在头上了吧。 还有那条墨绿色的罗裙,太老土,太难看了吧。 纪挽歌看到这两姐妹的反应倒是没说什么,甚至神情间还有些得意。 纪明婕,纪明娇姐妹更是鄙视。 这对傻姐妹,纪挽歌没有管她们,自顾自的上了马车。两姐妹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 原本想着纪挽歌会说些难听话的,没想到一路上纪挽歌都闭目养神,连看她们都懒得。姐妹俩也是没时间过纪挽歌,一路上两人都雀跃的很。 进了宫门,车子在内宫门外停了下来,三人下车步行去皇后娘娘的中宫,太平宫。 一路上纪挽歌当然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而纪挽歌今日的打扮确实也满足了这些贵妇人,闺阁千金的好奇心,心里再一次肯定,“传言果然不假,这位纪三小姐,还真是.....让人惨不忍睹啊!” 纪挽歌一路高昂着头,将纨绔少女演的入目三分。 尤其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皇后高坐在凤座之上,看到纪挽歌眼皮也是抽搐了下的。 不过皇后到底是皇后,她可没有忘记了今日的目的。笑的仪态万芳的说:“这勋国公府果真是不一般,连丫鬟都出落的这般不凡。” 夸纪挽歌的话,皇后娘娘真是刮心挖肺也找不出来,只能夸夸纪挽歌身后的两人了。 这次轮到纪挽歌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半分笑不露齿的觉悟。 她这一笑,倒是皇后娘娘有些尴尬,身边的内侍急忙过去附耳说道:“这是勋国公府的庶女。” 皇后面子有些挂不住,小小庶女也敢来中宫,真是胆大包天!还有这纪挽歌竟然这般不给面子的大笑,实在是可恶。 皇后有些头疼,挥手让她们入座。 纪挽歌入座后不久,几位皇子陆续前来祝寿。最后来的才是太子,一身璨金色绣五爪金龙的太子朝服,朗朗如皎月一般,皇后在看到太子的时候明显脸上的笑意更深。 太子献上为皇后特意制作的白玉观音做寿礼,皇后笑的眼角都起了褶子。 纪挽歌内力不错,自然能听到到贵妇人们小声的讨论声,“泓王前日得了差事,今日不在京中,要不然就更有好戏看了。” “哎,太子真是孝顺。” ...... “恭王府世子,到!”内侍叫道。 纪挽歌明显看到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随后穿着赤红色长袍的彭厉锋大步走了进来。 “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彭厉锋笑嘻嘻的,冷厉的五官柔和了许多。配上他那喜庆味十足的衣衫,竟然显得有几分稚气。 纪挽歌眯了眯眼,低头看看自己,心叹道,论演技,这位世子爷才是翘楚啊。 皇后娘娘看到彭厉锋显得开心的很,亲热的把彭厉锋搂在身边,“锋儿怎么才来啊,是不是又去胡闹了?” 彭厉锋理所当然的道:“有个混蛋挡了我的路,我收拾了他才来的,这才耽误了时辰。” 他清淡的说收拾,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人绝对是死了的,这位世子爷手里哪一天不死上几个人,才是怪事。 下一刻,皇后娘娘不但没有责备,反倒郑重其事的点头,“敢挡锋儿的路,定是要重重处罚的。” 纪挽歌看着所有人脸上露出的果然如此的表情,在看看那对腻在一起,比母子感情看起来还要好的人,无端的,后背起了一层寒粟。 嫡女谋 第9章 是我休了你! 就在纪挽歌以为今天的千秋节会在这般祥和,喜庆的的气氛下结束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纪挽歌身边探身过来要给她添茶的小宫女,脚下不稳,身子歪歪的往纪挽歌身上倒。以纪挽歌的武功,在宫女身子稍有不稳的时候就已经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但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这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不说是万里挑一,但也绝不该是会在这样的场合失手之人,不想要命了吗?千秋节上给主子找不自在,但是这宫女却还是能惊慌的喊出声,证明她并不想将自己的失误压下去。纪挽歌心念直转,明白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这一收手,小宫女便准确无误的倒在了她身上,手中水壶也倒了,滚烫的水尽数撒在纪挽歌的衣裙上。 皮肤传来灼热的刺痛感,纪挽歌只是微微皱眉。 大殿里的众人皆被小宫女的尖叫声吸引了目光看过来,纪挽歌缓缓的站起来跟皇后娘娘请罪,也幸好她想到今日可能会出些状况,所以特意穿了墨绿色的裙子,墨绿色沾了水,变的色深似墨,倒是没有太过失宜,若是今日穿着白色或者浅色的衣衫,那后果可就不这么好瞧了。 皇后先是半真半假的斥责了宫人几句,然后笑容满面的让人带着纪挽歌下去换衣裙。贵族小姐出门都是会备着几件衣裙以防万一的,所以这个要求很合理。 纪挽歌傻笑着谢了皇后恩典。 抬起头,便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眸光,纪挽歌根据方位判断,应该是彭厉锋所在的地方没有错。 她没有回视过去,而是跟着宫人快步离开大殿。 “世子,在想什么高兴的事?”太子夜未澜问向彭厉锋。 其实夜未澜从心里对彭厉锋颇有些不以为然,想着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莽夫,有什么好亲近的。可是怎奈皇后娘娘每日每日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跟彭厉锋处好关系。 夜未澜顺着彭厉锋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闪身离开大殿的纪挽歌,厌恶的皱皱眉头,今天是太子第一次见到纪挽歌,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纪挽歌的人,现在更加的讨厌。 打扮俗艳,人也不够精明。 夜未澜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父皇也好,他母后也好,都要他娶纪挽歌那样的女子。 要说想要拉拢勋国公府的势力,等他将来迎娶了景叶青之后,从勋国公府娶一个庶女做侧妃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夜未澜思及此,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彭厉锋直到纪挽歌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才懒洋洋的转过头来看太子,笑的比太子还爽朗。 怪不得皇帝心心念念想要换掉太子,这夜未澜还真是白长了一身好皮囊。那纪挽歌刚才出手如电,最关键的是在那样紧急的时刻还能思考,及时收回了手,这等心性已是不凡。更何况,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滚水泼在身上,只是皱皱眉的。 这样的女子,太子竟然能明晃晃的摆出这么一张嫌弃脸。 彭厉锋都懒得回到他的蠢问题。 —— 纪挽歌被带到偏殿,黄金白银自然是跟着的,伺候着纪挽歌换了身彦青色的裙子,比刚才那身还要老气。 “小姐,我有些怕。”黄金小声跟纪挽歌咬耳朵。 纪挽歌心里也有些没底,到底在宫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心里发慌啊。 白银却是担心纪挽歌身上的伤,“小姐,刚才那水有几滴溅到我身上了,疼的厉害,你怎么样啊?” 纪挽歌皱着眉头,抱怨道:“疼死了,哎,这有得买烫伤药,又得多少钱哦。” 两个丫头牙酸,小姐喂,您能不怎么爱提钱吗? “咳咳。” 三个人只顾着嘀嘀咕咕,却没有发现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 纪挽歌豁然回头,看到沉着脸的皇后,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就扭曲成了一团,连请安都忘了。 “大胆,见了皇后还不见礼。”皇后身边人呵斥到。 纪挽歌一副吓到了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就要行礼。 皇后气的一挥袖,“行了,就这么站着吧。” 纪挽歌也就没有继续行礼,她的双腿大腿面上火辣辣的疼,她才不为难自己呢。皇后带着这么多人来,纪挽歌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只不过是想将今天自己饰演的角色演的更加入木三分而已。 皇后坐上正座,死死的看着纪挽歌。 胸口的起伏一下过于一下,她太明白勋国公府是个什么地位,当年要不是老勋国公只得了两个儿子,这皇后之位都不一定是她能坐上来的。 勋国公府可是出过不止一位皇后。 能娶勋国公家的嫡女,在另一个层面,几乎就是先皇承认由你登基为帝的意思。亲王想去勋国公府的嫡女,那是门都没有。 本来皇帝给太子赐的这门亲,皇后是顶顶赞成的。 谁知道她那儿子居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未嫁先休?亏他做的出来。 本来今天想要恩威并施让纪挽歌不念那些过去,乖乖的跟太子完婚的,可是看到纪挽歌本人,皇后这份心又开始动摇。 这样的女子,实在上不了台面,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嫁给自己光风霁月的儿子。 皇后越看纪挽歌那张涂的白成鬼的脸,心口越闷。也许儿子说的对,想要拉拢勋国公府,只需到时候许他们家一个侧妃之位便可以了。 心里有了主意,皇后这才又直起腰,说:“日前太子可是给了你休书?” “是。”纪挽歌答的平静。 她这份淡然,倒是让皇后有些诧异。 “将休书交出来!”皇后忽略心中的异样,单刀直入。 纪挽歌不解,“为何?” 皇后坐正了,摆出母仪天下的气势,“本宫要你提出抗旨退婚!” 纪挽歌笑笑,这也对,她跟太子的婚事是皇帝下的旨,现在太子不娶她,明显就是抗旨不尊。一个不尊尊长的太子,德行有亏,是不堪委以重任的。 “你若是不听话,本宫自有办法让你求生不.......” “好。”纪挽歌干脆的答应了。 在皇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纪挽歌接着说:“皇后娘娘,这件事要真要把太子摘出来,让他不必背上不忠不孝的名头,还需一场好戏才行。” 纪挽歌声音冷静,似乎早已想好了一切。 皇后被她这模样唬住了,问道:“什么戏?” 纪挽歌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奋笔疾书了几个字,走回来给皇后深深的作了一揖。 “皇后娘娘,等我半刻,挽歌定将此事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妥善处理。” 皇后点点头。 然后纪挽歌就带着黄金白银风风火火的走了。 纪挽歌都已经走远了,皇后才如梦初醒,她本以为一个女子遇上这样的事,就算不寻短见,也该求皇后劝劝太子,毕竟被赐了婚却没有嫁出去的女子,这辈子就算是全毁了。 今日皇后都做好了纪挽歌会大闹的准备,所以她带了这么多人来,更加选了这么个场合,若是纪挽歌闹的狠了,倒是可以让满朝的人看看,纪挽歌的丑陋,到时候太子未嫁先休这样的事也算不得荒谬。 皇后是万万没想到纪挽歌会如此冷静,她只是露了个话音,那孩子却什么都想到了,并且还利落的就按她的要求去做了。 “她.......这是.....也不想嫁给皇儿?”皇后喃喃的问。 却没人敢回答,这满大夜朝,谁也尊贵不过太子去,她不想嫁太子,那她想嫁谁。 女官,嬷嬷都觉得那位纪三小姐是个傻的。 —— 纪挽歌大步走回刚才宴会的大殿,因为皇后的中途离场,这里的氛围明显比刚才热烈的许多,纪挽歌走进来,也没能让这些人闭嘴。 这场面多难得,能光明正大的让自己儿女在世人面前露露脸,还能在好好看看别人家孩子。 纪挽歌眼睛一扫就看到了坐在显眼位置的太子夜未澜,直直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酒直直的倒在了太子脸上。 仅仅这一个动作,大殿里顿时响起了抽气声,随即就是死一般是静寂。 纪挽歌大声说:“大家给本小姐听好,今日是我休了他夜未澜!”手上的纸张撇向夜未澜的脸,“这是休书,你收好了!” 夜未澜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惊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你......大......胆!” 看他连一句全乎话都说不出来了,勾唇一笑。 这一笑,她一双花着五颜六色胭脂的眼皮一弯,月牙般的。 坐在太子旁边的彭厉锋自然不会错过,也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好戏,含着玩味的眼眸变的深邃起来。 纪挽歌看戏演的差不多了,在演下去可不好,转身就往外走。太子这时已经完全缓过神来,大声喝道:“给孤将她拿下,敢反抗,格杀勿论!” 侍卫鱼贯而入,本来和乐的场面风云变幻,杀气腾腾的侍卫让大殿里的所有人屏气凝神,有些胆子小的闺阁小姐,已经嘤嘤的哭起来。 嫡女谋 第10章 纪小姐不凡 太平宫动了兵刃,皇后娘娘早就得了信带着人急急的赶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一进大殿便大声喝道。 还没等她看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纪挽歌已经哭倒在她脚下,泣声说道:“娘娘,臣女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完成此事,娘娘可一定要保我性命啊!” 最后的那个啊字,纪挽歌故意拖了长音,那声音矫揉造作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再看看纪挽歌那张脸,皇后娘娘倒抽冷气,原本抹了过于多的粉,现在眼泪鼻涕的一团糟,简直惨不忍睹。 “母后?”太子也顾不上一身的酒渍,探究的看向皇后。 夜未澜是知道他母后打的主意的,将双方退婚的理亏方推到纪挽歌身上,这样就能把他摘出来,就算是他过后向父皇在提迎娶景叶青之事,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都说不到他的头上。 又不是他抗旨不尊的,是纪挽歌自己不要这门婚事的。再说他朝三暮四刚休了未婚妻就又迎娶新人更是无从谈起。 这些他都懂,只是未曾想过母后会让纪挽歌这么无礼的做出来。 虽说这些做的效果是不错,让所有人都看清了纪挽歌的恶形恶状,但是当朝太子被人当堂嫌弃,这实在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皇后身边自有人跟她说了刚才殿里发生的事,皇后胸口憋的恨不能喷出一口老血。 她是想让纪挽歌主动提出拒婚,但是绝不想纪挽歌这般提出来啊,“你.....”皇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纪挽歌虽然哭的厉害,但是口齿伶俐的很,傻兮兮的说:“刚才不是皇后娘娘让我跟太子殿下一刀两断的吗?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了,现在太子要杀我,求皇后娘娘救命!救命!” 在场谁也不是傻子,别说皇后看不上纪挽歌,今日来的这些豪门贵妇,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纪挽歌的。皇后背后交代让纪挽歌拒婚,这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刚才那一幕....... 众人都是神情一整,心里都觉得皇后太子这母子俩,恐怕早都算计好了,先让纪挽歌这般作为,然后再由太子出手,直接要了纪挽歌的命。 斩草除根,这倒是很符合皇家的一贯行事作风。 尽管不喜欢纪挽歌的人多的很,但是想透了皇后打算的众人还是心里戚戚焉,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算是顽劣些,被未嫁先休已经够惨,现在竟然连命都要丢了。 着实让人不忍。 谁家没有女儿,有不少人家的女人也是折在这深宫里。 背后算计是一方面,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皇后与太子的狠辣摆上台面,心寒的人大有人在。 “贵妃娘娘到~” 皇后正骑虎难下,现在这场面,她要是杀了纪挽歌,就做实了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设计。可是若是让纪挽歌活下去,那她的皇儿不就成了满朝的笑柄了。 这时听她一辈子的死对头来了,眉头紧锁的能夹死苍蝇。 华贵妃一向跟皇后不和,今日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贵妃娘娘也不曾出席,这个时候来,显然不是祝寿的。 皇后心里正烦躁,见华贵妃也没有什么好声气,不等华贵妃行完礼就冷声开口,“贵妃娘娘百事缠身,怎么得空儿来本宫这里。” 华贵妃时年三十多岁,长相颇为华美,满头珠钗不仅没有让她看起来粗俗,反倒将她衬托的更加尊贵,比上现下脸色铁青的皇后娘娘实在是有气势许多。 “这宫里都懂了刀剑了,难道妾身不该来看看?” 华贵妃一语,让皇后及太子心中都是一震,太子暗恨自己刚才是被气疯了,怎么能让宫中禁卫军进来捉人呢。 照理说,这宫中的禁卫军都只能听命于夜宸帝才对,但是这是平安宫,这里的禁卫军自然早已被太子换成了自己人。 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是若是被皇帝知道。 皇上这几年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个渐渐老去的皇帝,对太子总是忌惮的,现在让皇帝知道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军竟然被太子操控,不知晚上还能不能安眠。 太子越想越心惊。 哪里还顾得上纪挽歌,刚才那样的羞辱跟太子宝座以及性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显然皇后也是这么想的,她眼睛一转,先是亲切的扶起哭得上气不接小气的纪挽歌,“本宫又没有怪罪你,你何故如此。” 然后又对太子嗔怪道:“太子,即便是纪小姐不欢喜于你,你也不该这般动怒不是。” 太子像模像样的跟纪挽歌道歉,“都是孤一时意气,吓到小姐,实属不该。” 然后对杀气腾腾的禁卫军说:“都下去吧,纪小姐为人爽直,孤无事,尔等不用担忧。” “是。” 禁卫军都退了出去。 华贵妃看够了笑话,身子一转,“原来是场误会啊,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一躬身,就走了。 有了这么一出,谁还敢呆下去,殿里的人都告退,纪挽歌自然也脚底抹油准备溜。 皇后看到她那张鬼画符一般的脸,恨不得赶快让这蠢货赶快走,她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把太子今日私动禁卫军一事原过去,哪里还管的上纪挽歌。 彭厉锋一直盯着纪挽歌的,现下看她脚步轻盈的离开太平宫。 闯下这么大的祸,还能全身而退,且就是事后皇后太子想要在发作她也找不到理由,按她刚才说的,她今日所作一切都是皇后指示的,她只是按命令去做,要是皇后在对她不利,那就是过河拆桥,堂堂一国之后怕是没有那个脸面去找一个小女孩的麻烦。 至于太子,哈哈,今日之事,先是让太子名誉扫地,被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子当众嫌弃,这到哪去说都不是有脸面的事,还有,这私动禁卫军一事,到了皇帝案前怕是不能一句误会就化解了的。 彭厉锋眉眼不动,但是眼底却是太久没有出现过的欢愉。 这纪三小姐,不凡。 嫡女谋 第11章 勋国公夫人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纪明婕,纪明娇盯着正在被黄金白银伺候着净面的纪挽歌,眼睛里的恨意简直能射穿纪挽歌。 纪挽歌今日一闹,可算是把皇后太子得罪的透透的,纪挽歌以后是死是活她们两姐妹不关心,但是别拖累她们呀,有个这样的嫡女,她们以后到哪去都是没有面子的,就是以后嫁人都不好在找婆家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今日这么一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纪明婕压抑不住咆哮出口。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刚才从太平宫出来一路到马车上,旁人那或鄙视或探究的眼神让她们两姐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虽然她们平时对败坏纪挽歌的名声很是热衷,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又不得不承认,她们跟纪挽歌到底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具荣一损俱损。 纪挽歌刚才演的太买力,哭得自己这会头都是闷的,听到纪明婕的话,心里更是厌烦的很,真不知道她那国公老爹是怎么教的,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蠢。 别人都能看懂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偏偏自家人看不懂,真是累感不爱啊。 但是纪挽歌没有解释的心情,在皇帝日益老迈,皇子日趋强盛的时候,政治敏感度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纪明婕他们不懂,自然有她们吃苦的时候,她可没那么义务去教导姨娘生的庶女。 纪明娇习惯性的要给自家二姐帮腔,被纪挽歌一剂冷冷的眼风吓得闭了嘴。 “在吵,都丢下去。”纪挽歌说了一句,就开始闭目养神。 纪明婕,纪明娇心里在是不甘,也不敢在开口说话,她们从小在纪挽歌手下吃过的亏可不止一次了,这会还是识时务比较好,在她们两姐妹心里,纪挽歌不仅是她们最讨厌的人,更是她们不能狠惹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在纪挽歌身上就占不到一点便宜了。 回到勋国公府,纪家姐妹下了马车就飞快的跑了。 黄金看着她们的背影撇嘴,“一定是告状去了。” 纪挽歌倒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就算不告状,今日的事不出半日也能传遍京城。 这个结果,倒是纪挽歌想要的。 不过她并不怕,这件事说白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跟她纪挽歌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听了皇后的吩咐去退亲,至于太子的恼怒,纪挽歌更加不放在心上,皇帝还没死呢,还没到太子为所欲为的时候。 从来太子都不是个好坐的位置,表现的过于精明,会让皇帝忌惮。表现的平庸,会被大臣唾弃不堪大任,这种时候夜未澜哪里还敢为了自己的脾气就要弄死御旨赐婚的未婚妻。 只不过,要是皇帝死了呢。 纪挽歌暗暗下决心,她得快点存够银两才行,现在能一时无碍,将来可不好说。 一路想着心事,走回挽院,没想到在挽院里,有人在等着她。 “小姐。”来人拱手。 这人纪挽歌认识,勋国公纪霆身边的人。 纪挽歌见到他们条件发射的绷紧了全身的皮肉,上次那马鞭落在身上的疼痛感似乎又回来了,她还以为自己忘记了呢。 “什么事?”纪挽歌的声音里全是戒备。 来人苦笑,但是还是说道:“国公爷吩咐,让小姐去看看夫人。” 纪挽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真是笑话,从小她去一次母亲那里,就会被纪霆打一次,从无例外过,现在竟然主动让她去了。 逆反心理咋起,纪挽歌摇头,“还是不去了,免得又要劳烦国公爷在请一次家法。” 来人叫做善直,从小便跟在国公爷身边,对这对父女之间的相处自然也是知道,想想,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自小姐被家法处置,到今日夫人已经不吃不喝多日,若是小姐不想让夫人撒手而去,还是去一趟吧。” 善直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倔,国公爷倔,小姐也倔,就连国公夫人那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国公爷罚了小姐,夫人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只不过从那日起就开始不怎么吃东西,这些日子要不是拿汤药吊着性命,怕是已经撒手,要不是国公夫人这般决绝,国公爷也不会松口,让小姐去探望。 纪挽歌这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跑。 花绒阁一如往常,冷清,萧瑟,纪挽歌急急跑进去,卧室里那层层的幔帐都已经不在了,纪挽歌扑向床边。 “娘亲。” 年画绒双眼紧闭,眼下是浓浓的青影。 两颊深陷,怡然是一副药石无效的样子。 纪挽歌手都是抖的,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母亲是什么时候了,自她搬去挽院,纪霆就下了死命令不让任何人探视年画绒,有那么几次纪挽歌不听话硬闯进来,见到的也不过是层层的幔帐。 “娘亲,娘亲。”纪挽歌泪如雨下。 床上奄奄一息的妇儿,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的母亲,曾经是那么的美丽,让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可能是纪挽歌的声音太过凄然,屋子里站着的常年伺候年画绒的老嬷嬷们也都低低的哭起来,就在这凄惨的哭声中,年画绒睁开了眼睛。 “歌儿?”她的声音极低,但是纪挽歌又怎么可能错过。 “娘亲。” 拉住年画绒的手,纪挽歌努力想要对她笑笑的,不能让娘亲为她担心,绝不能的。 年画绒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黄金白银说纪挽歌长的像极了年画绒,其实不然,也许旁的什么都像,只有这双眼睛,却是不像的。年画绒的眼睛是奇特的琉璃色,水晶一般透明的,而纪挽歌却不是,她的眼睛像纪霆,黑亮有神,笑起来会弯。 “你没事就好。”年画绒笑着说。 纪挽歌先是点头,然后又慌忙的摇头。 “娘亲,孩儿不好,一点也不好,所以您别想丢下孩儿不管了,您不能丢下我。”纪挽歌难得的任性,刁蛮。 年画绒却是笑的更加开心,“是,我不能丢下我的歌儿。” 纪挽歌眼睛一亮,“娘亲,我喂你吃点粥可好?” 年画绒点点头。 纪挽歌接过嬷嬷手中的粥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吹凉了喂给年画绒吃,一小碗粥还没有吃完,年画绒就已经摇头,表示自己吃够了。 心里再怎么着急,纪挽歌也只能按照年画绒的心意来。 “娘亲,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纪挽歌只能把话说的重一点,如果这样能激起母亲活下去的信念。 从纪挽歌记事起,母亲的日子就没有一天好过的,老夫人不喜欢年画绒,府中的中馈一直都牢牢把控在魏姨娘手中。 堂堂国公夫人,超一品诰命夫人,竟然被逼到这么一个小院子里,十几年连院门都出不去。 纪挽歌不了解爱情,但是在她仅有的认知里,母亲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母亲的娘家乃是皇商年家,年家虽说是商户,但是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当年母亲嫁入勋国公府,嫁妆多的摆满了勋国公府前的一条街。 这些年勋国公府能过这般奢华的生活,也是靠着当年母亲嫁入时带来的嫁妆。 这一府的人都靠着年家养着,竟然能把她们母女逼到如今要看人脸色讨生活的份上,简直天理难容。 年画绒也是个骄傲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写信回位于南方的年家告状,现在年家的家主正是年画绒的同胞哥哥。 每年年画纲都会送大量的年礼来纪府,可是这些好东西都被魏姨娘她们私吞了。 纪挽歌越想越恨。 年画绒看着女儿调色盘似的脸蛋,抬手摸摸女儿的脸,“歌儿,答应娘亲,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纪挽歌怎么可能答应这般要求。 她摇头。 狠狠的摇头。 年画绒疲惫的闭了闭眼,“好了,娘亲知道了,你去吧,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看娘亲的样子,纪挽歌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真是不懂事极了,她都已经十四,不该让母亲这般劳心才是。 可是若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也难保母亲不会真的生出轻生的念想。 纪挽歌逼着自己不去看母亲倦意苍白的脸,咬着牙说:“要是您有个什么,我绝对绝对不会独活。” “哎。”年画绒小小的惊呼一声,然后挥手让纪挽歌走,“我知道,我晓得,我不会死的。” 纪挽歌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不是不歉疚的,可是若是这样能让娘亲撑到她有足够的实力将她带离国公府,她也觉得值得。 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纪挽歌不知道下一次能这般近的见到母亲会是什么时候,她实在是太孤单了,母亲是她心中最后的,也是仅存的温暖。 她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纪挽歌走后,年画绒翻了个身,将脸完全埋在松软的泛着茉莉花香味的枕头中,任泪水横流,低声说:“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