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来生之约
蟑螂、老鼠,阴湿的墙壁上苔藓丛生,腐臭和发霉的味道弥满在天牢中,被森森冷风吹作一种恐惧的氛围。
鞭笞声,在这样的环境下分外明显。
“奸细,卖国贼,你这个出卖国家的叛徒!”
粗重的鞭子共有三条,一条接一条的抽在张锦瑟身上。
衣服已半数被抽碎,混合着流出的鲜血沾在伤口上,整个纤细的身子都已是血肉模糊。
张锦瑟想要尖叫,可巨大的痛楚折磨了她太久,她竟只能发出沙哑刺耳的痛吟声。
“我不是……奸细……”
啪。
又是一鞭狠狠抽下,挥鞭的狱卒怒骂:“还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像你这样的卖国贼就该被千刀万剐,要不是太子殿下顾念旧情,你以为你只用被杖毙就可以了?”
啪。
张锦瑟唇角冒血,乱发染着满脸虚汗,几乎要痛晕过去。可眼底却淬出冰泉般的冷意,一声冷笑自唇中逸出。
太子殿下顾念旧情?
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那个男人真的对她有情,为何成婚当夜就将她抛在洞房独守空闺,又为何任着她被诬告成敌国内奸、百口莫辩,被天英帝打入天牢,即将杖刑毙命?
犹记得夏季的宫阙繁花似锦,和太子殿下眼中的明亮温柔遥相呼应,迷了她的眼,勾了她的心,令她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满腔痴心的朝着他眼底的灯火扑去。
那时候,全家人都反对她投向太子,可她就是傻傻的听不进忠告,公然拒绝了晋王世子的提亲,成为太子侧妃。
可是后来呢?
成婚当夜,太子殿下便问她讨要贴身玉佩。那玉佩是她已故的娘留下的,娘在临终前千咛万嘱,这玉佩暗藏玄机,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张锦瑟不明白,太子殿下是怎么打听到这块玉佩的。
龙凤烛前,面对着身穿喜袍、她一心痴恋的男子,张锦瑟交出了玉佩。
可是,这玉佩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娘没有告诉过她,她说不出来。
就从那一刻起,面前深情款款的丈夫化作满脸冰冷,携了玉佩而去,将她独自抛在洞房。
从此太子侧妃沦为顺京笑柄,受尽府里其他妃妾作贱。而那个她曾一心认定的良人,却再对她不管不问。
就在三日前,一场更大的恶梦摧毁了张锦瑟的一生。
顺京府衙捉到了一名敌国内奸,严刑拷打之下,那内奸竟供出自己的同伙正是太子侧妃张锦瑟。
天英帝大怒,太子冷眼旁观,张家在众大臣力保之下总算无虞,可她张锦瑟却被打上通敌叛国的可耻烙印,即将杖毙。
秋风瑟瑟,寒凉入骨,遍体鳞伤的张锦瑟被关在囚车里,押往刑场。
臭鸡蛋、烂菜叶砸在她身上,她仿若不觉。
自己为什么这么傻?
原来太子殿下之所以深情款款的诱着她嫁,只是为了得到玉佩的秘密而已!
她说不出秘密,便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个男人为了灭口,诬陷她通敌叛国,欲让她死无对证!
刑场到了,百姓们愤慨的唾骂声如一根根利刺般扎进张锦瑟的心。
“这女人到死都还是处子,真是活该。这样无耻无德的女人,实在是污了太子殿下的榻。”
所有人都在骂着,粗重的木棍打在身上,疼的骨头都要碎了,张锦瑟哀声尖叫:“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打死她!”
“打!”
“卖国贼,死有余辜!”
“这女人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无比的剧痛摧残张锦瑟的四肢百骸,可心中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这般憎恨。
她憎恨的不光是太子。
还有自己!
是自己识人不清,听不进爹和嫡姐的忠告,公然拒绝屡屡提亲的晋王世子,非要押注给太子。
这一场赌,她输得身败名裂。
她好恨,好悔!
鲜血不断涌出,将囚衣染得通红,疯狂悔恨的情绪让张锦瑟大瞪着眼,发出凄厉的长鸣。
“玉倾扬,你我夫妻一场,我张锦瑟不欠你的!若有来生,张锦瑟定要讨回公道,诛魑魅魍魉,再不让天下多一蒙冤之人!”
话音落下时,远远的,张锦瑟好像看见有什么人奔来。
“锦瑟!锦瑟!”
那人不断呼喊,喊得呕心沥血,疯狂的撞开人群,在哗然声中靠近刑台。
呵,竟然是他。
张锦瑟的唇边浮起苦笑,双眼瞬间被泪水湿透。
晋王世子玉忘言,那个被她公然拒婚、颜面扫地的男人,在得知她被太子抛在洞房后还在为她担心,在听闻她被定罪为敌国奸细后还冒死向天英帝陈情辩护……
张锦瑟啊张锦瑟,这样一个痴心爱你的人,为什么直到临死之刻才知道?
重重的棍子打下,张锦瑟一口鲜血逸出,从案上滚落,奄奄一息。
弥留的最后一瞬,只看见一对悲痛万分的眸子在瞅着自己,接着是一双手朝着她抱来。
张锦瑟带着苦笑,闭上了眼睛。
“玉忘言,来生如能再见,我……”
话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冰冷的秋风中。
“锦瑟……”
玉忘言挫败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目呲尽裂。
这个曾对他施以救命之恩、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就这么走了。未来漫长的岁月,他还剩下什么!
脱下衣袍,紧紧抱住张锦瑟,玉忘言恸然低语:“锦瑟,来生如能再见,我——定不会让你嫁与他人!”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痴傻女儿
大尧国首府顺京,萧右相府。
“呜……”
蜷缩在邋遢床榻上的女子,皱着眉,发出声不适的呜咽。
头皮很疼,确切的说,是有人在一个劲的拽她的头发。
“嘿,这小傻子不会真摔死了吧,拽头发都拽不醒!”
有妇人刻薄的言语在耳畔嗡嗡作响,张锦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一双千斤重的眼皮撑开,这刹那只感到头皮传来撕扯的剧痛,接着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呼声。
“卢妈妈,别拽了,小姐从树上摔下来都已经那么痛了,你别再折磨小姐!”
这声音是谁?
张锦瑟想要看清眼前的场景,可身子还是那么沉,脑海中刑场杖毙万人唾骂的惨象,也仍像是场不灭的大火灼烧在她的神智之中,依旧混混沌沌。
紧接着头皮上的痛楚越发鲜明,张锦瑟这才终于看清,是一个年轻女子挡在她的眼前。
这女子张锦瑟没见过,却也看得出是个煊赫人家的婢女。
“卢妈妈,你快放开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
那婢女努力缠住卢妈妈的手,想将张锦瑟的头发解救出来。
卢妈妈嫌恶的看着婢女,趾高气扬道:“反正萧瑟瑟也是个傻子,没事爬树,摔下来活该!你这蹄子还不让开,等我把萧瑟瑟拽醒了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瑟瑟?
这名字很熟,好像曾经听过。
张锦瑟想了起来,这正是右丞相萧恪的嫡女,据说幼年的时候因为精神受到刺激而变得痴傻,智力与孩童无异。
只是,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将她当成是萧瑟瑟?
卢妈妈见婢女护得严实,便挥手狠狠给了婢女一耳光。
婢女身子瘦弱,挨不住这卢妈妈的巴掌,被打得跌落在地。
她捂着脸,另一只手还企图伸向卢妈妈,“卢妈妈别拽了,小姐已经够可怜了!”
“哼,可怜个鬼!都已经痴傻十几年了,还霸着嫡女的位置,我看萧瑟瑟分明是走了大运了!”卢妈妈拽得更为猛烈。
一个念头随着剧痛,击在了张锦瑟的心扉。
她不能相信的想着,莫非自己是死而复生,重活在了萧瑟瑟身上?
没时间去理清混乱的思绪,此刻心底仍然有着对太子和自己的憎恨后悔,这股情绪让张锦瑟陡然睁大眼睛,眼底的冷光如刀子似的剜在卢妈妈身上。
卢妈妈被吓了一跳,动作不自主的停下,嘴上却耀武扬威道:“四小姐终于醒了,没摔死就好,不过反正也是个傻子,估计记不得摔得有多惨。”
张锦瑟唇角的冷笑若有似无。
傻子,天生痴傻,难道这样也要成为被欺辱的理由?
这萧瑟瑟与自己一样,受人作贱。张锦瑟心头翻涌着怒火,她恨恃强凌弱,恨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助感!
猛地坐起身,张锦瑟噙着满眼泪珠大喊:“妖怪!妖怪!我梦到妖怪了!红的、绿的,都是吃人的妖怪!呜呜呜,好可怕!”边喊,边紧紧抱住卢妈妈。
“四小姐,你!”
卢妈妈没想到张锦瑟醒了竟这般疯癫,此刻见张锦瑟把身上的秽物都蹭了过来,眼泪、鼻涕、血迹、泥土,还有衣服上的几条蚯蚓和几只蟑螂……卢妈妈被恶心的瞬间崩溃,奋力挣扎道:“四小姐,你放开老奴!”
“我不放,卢妈妈我怕妖怪,你帮我打妖怪啊,他们要吃了我!”
张锦瑟硬是抱住卢妈妈,连着把唾沫也蹭到她身上去。既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傻子,那就用傻子的方式来对付这人,让她自找苦吃!
张锦瑟抱得紧,卢妈妈更难以承受,干脆拖着张锦瑟就要离开床榻。
张锦瑟瞅准时机,突然一松手,卢妈妈没想到,就这么重重的跌出去,摔了个后脑勺着地,霎时一片眩晕。刚张嘴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冰冰凉凉还爬的飞快的东西钻进嘴里,卢妈妈不慎咬了一口,一股恶臭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卢妈妈本能的啐出去,这才看见吐出的竟是半截蟑螂。
“呕——”卢妈妈差点吐了出来,拼命的啐着,生怕那晦气虫子还留在她嘴里。
她捂着胸口,边呕边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临到门口还被门槛绊得趴下去,吃了口稀泥巴。
“晦气,真是惹了十八辈子的晦气,呕……”
卢妈妈爬起来,极其狼狈的逃离了。
望了眼消失的卢妈妈,张锦瑟表情冰冷。
她缓缓坐好,将身上这身邋遢脏污的衣服脱掉,只着中衣,蹬上床下的一双破洞的绣花鞋,扶着床头柜起身。
伸手抹了抹脸,抹下的除了方才的泪水,还有之前萧瑟瑟挂在鼻子下的鼻涕和脑袋上摔出的淤血。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婢女的声音,让张锦瑟望向她。
那婢女的脸上还有个掌印,可她十分的惊喜,笑容灿烂的让张锦瑟无从适应。
“小姐,小姐你以后不要再爬树了,你可知道你这么一摔下来,三天都不醒,绿意都快要被急哭了!”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瑾王之妃
原来她叫作绿意。
张锦瑟想,这绿意大概就是萧瑟瑟的贴身婢女了。常年伺候一个痴傻邋遢的主人,这绿意方才还那样维护萧瑟瑟,想来是个忠仆吧。
“小姐,你怎么了?”绿意见张锦瑟若有所思,五指在张锦瑟的眼前晃了晃。
张锦瑟回神,一双冷光潋滟的眼底渐渐变得混浊无光,她傻兮兮的笑说:“妖怪被打跑了,妖怪被打跑了,我不怕,我们都不怕!”
绿意怔了怔,点头说:“对,我们都不怕,小姐你别怕他们,绿意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护着小姐的。”
张锦瑟不禁在心中哀叹:如今她变成萧瑟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了,又哪里能相信?
可她毕竟不了解萧家人,不知道谁善谁恶,老天爷施舍给她的这条命,她一定要谨慎的把握住,再不会像前世那样识人不清,即使是对这个绿意,她也要先瞒着慢慢观察!
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张锦瑟忙问:“今儿个是哪一日了?”
绿意回道:“小姐总记不住日子,今儿是十月二十八日。”
“甲辰年十月二十八日?”
“是、是啊。”
张锦瑟的脸上仍保持着傻兮兮的笑,心中却如雷滚过。
她不会忘记自己被杖毙的那日,是甲辰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三日之前。
这三日,张家的人怎样了?记得太子玉倾扬说过,爹和嫡姐他们都是没事的。
可是还有一个人。
她不会忘记他。
晋王世子,玉忘言!
他,他……
唇角的傻笑无意中变的惨然无比,张锦瑟问道:“晋王世子他,怎么样了?”
“晋王世子?”绿意花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怎么无端问起晋王世子来了?不过说起来,小姐你昏睡的这三日可错过了不少事情呢!张太仆家的庶女张锦瑟,就是太子殿下的锦侧妃,在刑场被公开杖毙了。那天太子殿下没出现,倒是原先跟锦侧妃多次提亲被拒的晋王世子,竟是不顾晋王阻拦,狂奔到刑场想要阻止行刑。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锦侧妃断气的。那晋王世子真痴情,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锦侧妃的尸体,一直抱着她,谁来劝说都不肯松手。后来是他父王晋王爷亲自来了,才硬是把两个人给掰开。”
绿意从心底佩服玉忘言的痴情,讲的很投入。
可张锦瑟却早已泪流满面。
临死前看见的那狂奔而来的男子,飞扬的衣角,悲痛至极的深情眼眸,那一切都随着她的死被重重的刻画在心底深处,当此时再听绿意道来,那一幕幕便铺天盖地的将张锦瑟吞没。
玉忘言,玉忘言,是我张锦瑟亏欠了你良多!
如今我已获重生,却如何能还报你至死不渝的恩情?
“小姐?”绿意的五指又在张锦瑟的面前晃过。
张锦瑟强压住心神,傻傻问道:“后面呢?晋王世子被晋王带回去后,是不是就没有糖吃,还要打手心?”
绿意道:“听说晋王爷将世子狠狠训斥了一番后,便进宫请天英帝降罪。可谁料陛下非但不怪罪晋王世子,还十分可怜他,结果小姐你猜怎么着?”
“怎么?是有糖吃吗?”
“不是不是,是陛下在昨儿个下旨,竟是封了晋王世子为瑾王,让他自立门户,不用承袭晋王的爵位。这举动别说是吓到我们了,听说就连那些皇子也十分震惊。”
张锦瑟心中愕然,晋王世子玉忘言受天英帝青睐的事,大尧国皆知。但她真的没想到,天英帝对待玉忘言这个侄儿竟如此纵容,简直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优厚。
再往深着一想,不,这封王的事也不简单。瑾王瑾王,“瑾”这封号,一方面夸赞玉忘言怀瑾握瑜,另一方面瑾字与“谨”谐音,一语双关。可见天英帝此举,也是在提醒玉忘言谨记身份。
“小姐小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
绿意拉了拉张锦瑟的袖子。
“小姐,昨儿个陛下不仅把晋王世子册封了瑾王,还按照晋王爷的提议,定下了瑾王妃。”
绿意自豪的说起:“小姐,瑾王妃就是你啊。是晋王爷亲口跟陛下求的,说要我们萧家嫡出的小姐去做瑾王妃,萧家不就只有小姐你一个是嫡出吗?本来小姐你昨儿个还没醒呢,郎中说只是昏睡罢了,应该会醒过来的,所以陛下的口谕老爷就接了。陛下金口玉言,这事定然不会反悔。不过那卢妈妈也真讨厌,二小姐命她喊小姐你起来,她竟然拽你头发,太差劲了!”
绿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锦瑟却只听见一句。
小姐,瑾王妃就是你啊。
这听来简直似是玩笑的话语,莫非是冥冥中注定,只为让她张锦瑟偿还玉忘言的痴情?
木讷的披上衣服,拖着破洞的绣花鞋,从绿意的身边行过,张锦瑟来到了梳妆台前,怔怔坐下。
铜镜上满是灰尘,想来萧瑟瑟是不懂对镜梳妆的。张锦瑟伸出手,在冰凉的铜镜上滑过,灰尘被剥落之处,缓缓的呈现出女子陌生的脸孔。
萧瑟瑟,你会嫁给玉忘言是吗?
张锦瑟出神的望着镜中的女子,脸上的脏污,盖不住那如枫丹白露般静美多情的容颜。
萧瑟瑟,你虽香消玉殒、无缘婚事,但接替你活着的我,会替你做好一切。
至于这萧府的人,我不会让你再被他们作贱。卢妈妈也好,别的什么人也罢,敢来,我定让他们自讨苦吃!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锦瑟出殡
这一晚,坐在窗前望着孤冷寒月的女子,在心中默念“萧瑟瑟”这个名字。
她在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以便更好的扮演下去。
她是萧瑟瑟,隐藏着七窍玲珑心的痴傻嫡女。
这整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萧瑟瑟直到现在才能冷静的消化。
她不能忘记繁花似锦时太子玉倾扬眼中的明亮温柔,同时谨记着的,还有他给她的伤害,以及那块落在他手上的玉佩。
玉佩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得而知。
一夜明月两地同,萧瑟瑟忽的好想念张家,爹、嫡姐锦岚、弟弟逸凡……
同一片月光下,他们,可是在以泪洗面?
纤细的手缓缓握起,萧瑟瑟重新念着她在刑场杖毙时发下的誓言。
若有来生,定要讨回公道,诛魑魅魍魉,再不让天下多一蒙冤之人!
所以——
罪名,她要洗清。
玉佩,她要拿回。
而玉倾扬的仇,她定要报!
在这秋瑟院里调养身子,三日后可算把这摔得虚弱的身子养好了些。
十月三十一日,萧瑟瑟被通知立刻梳妆打扮好,随着父亲萧恪一同去参加张锦瑟的出殡。
由于张锦瑟是叛国内奸,即便天英帝开恩允许土葬,也极少有人赶来送葬。
是以,萧瑟瑟摸不准萧恪为什么要带她去。
与萧恪没说上两句话,萧瑟瑟在马车里颠簸,直到下车时才看见出殡的场景。
黑色的棺材,裹着的白色挽布,除了几个被请来的扶棺人,吊唁者寥寥无几。
萧瑟瑟心中不断悲鸣。
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千疮百孔的前身。要她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埋骨于此,心中的痛,堪与何人道来?
整个出殡仪式按照程序进行,就在棺材即将入土时,张家人痛苦的哭号起来。
嫡姐张锦岚和弟弟张逸凡扑向棺材,几个来吊唁的人死死拽住他们。
“锦瑟妹妹!”
“锦瑟姐姐!”
两人崩溃的模样,就似一把双刃剑,将萧瑟瑟的心脏戳得鲜血淋漓。
她多想告诉他们自己没死,可在罪名洗清之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啊,是瑾王!”
突然间不知是谁在呼喊,萧瑟瑟抹了把眼角的泪珠,看见的是前来吊唁的玉忘言。
一袭缟素,将他的全身都染上伤痛。没人拦得住他,他疯了般的冲到了棺材前,拦住扶棺人下葬的行动。
“参见瑾王殿下。”
周遭人本能的想跪,可玉忘言却视若无物,那双墨玉般的瞳眸,只死死盯着棺材。
那黑色的箱子里,躺着他挚爱的女子。
她已再不会睁开眼睛,他却多想她能够活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略有颤抖,从怀中掏出一对捂热了的白玉鲤鱼。取过其中一只,轻轻放在棺盖上。
黑色的棺木,白璧无瑕的鲤鱼,这场景让在场之人不禁微微抽气,小声议论。
“这白玉鲤鱼是瑾王的定情信物,从前管锦侧妃提亲的时候,这玉就送出去了。”
“唉,可惜锦侧妃不收啊,还差点公开砸了这玉。”
“瑾王真是个可怜人……”
凝睇着棺椁,玉忘言悲切低语:“锦瑟,将来不论我娶谁为妃,这块属于妻子的玉,都只是你的……”袖子无力的一拂,沉声喃喃:“下葬吧。”
滂沱的泪眼让萧瑟瑟视野模糊。
当初她明知玉倾扬风流成性,还被他迷了心窍,看不上玉忘言,当众拒婚羞辱他。
可他呢?始终对她一往情深!
“瑾王。”
萧瑟瑟听见耳畔的男声,是她的爹萧恪。
“瑾王,老臣斗胆询问,关于殿下您与小女的婚事……”
众人安静下来,望向萧恪,这才忆起,前几日天英帝传了口谕说要将萧瑟瑟配给瑾王做正妃。
只是,在张锦瑟下葬时讨论这个,这萧右相未免太薄情了。
萧瑟瑟也明白萧恪今天为什么带她来,是算准了玉忘言要来,故意好提起婚事的吧。毕竟自己一届痴傻之身,配玉忘言,显然是萧府占了便宜。
倒是那晋王怎么会给儿子求一个这样的婚事?
泪眼婆娑中,玉忘言的视线交叠着萧瑟瑟的视线。
缟素惨白,冥钱飞舞,两个人相顾无言。
玉忘言望着对面的泪人,脑海中只有张锦瑟静美多情的翦瞳。
萧瑟瑟望着对面的男子,肝肠寸断间,却坚强的傻笑出来。
“嘻嘻……”她想,她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明不谙世事,笑着就是了,为何还要哭?”玉忘言突然问道。
萧瑟瑟扯开唇角,艰难的说:“我看大家都哭了,所以我也跟着哭,你说我哭得好不好看?”
玉忘言挪开视线,凝视着黑色的棺木,他深爱的女子已随着那半块白鱼鲤鱼,渐渐被掩埋在无情的泥土中……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刁毒二姐
从出殡结束回府后,萧瑟瑟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绿意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萧瑟瑟疯病发作,只好去给她弄吃的。
这整宿都睡得极其不好,甚至醒来的时候,还能摸到枕头上大片的濡湿。
看窗外像是还早,可不知怎的分外吵闹,有女子在骄横恼怒的骂咧。
萧瑟瑟擦着泪痕唤道:“绿意,外面是什么人在说话?是不是要发糖吃?”
绿意忙出去打探情况,过了会儿回来说:“是二小姐在打骂三小姐呢,这是府里的常事,二小姐横行霸道的,小姐咱们别管。”
萧瑟瑟确也无心去管,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的,却听见外面骄横的女声正骂道:“就是你偷我的簪花,我说是你就是你!”
“二小姐冤枉我了,我没有偷二小姐的簪花。”
“还敢骗我?卢妈妈,给我打她,狠狠的打!”
萧瑟瑟被吵得清醒了些,在听见“卢妈妈”三字时眼底微冷。
这个卢妈妈,不仅作贱她,连其他小姐也欺负吗?
绿意也听见了外头的话,愤愤不平道:“二小姐真是个差劲的人,小姐你肯定忘了,那天你爬树摔下来,就是二小姐惹得祸!是二小姐在树下嘲笑你胆小不敢跳,你不服气才跳下树摔晕的。二小姐明明都知道小姐痴傻,还这样坏心,明摆着就是想让小姐你不好过,可小姐何时惹过她?”
萧瑟瑟心中吃惊,忙撑起身子说:“这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呜呜,绿意你坏死了。”
绿意委屈答:“小姐你根本记不住什么东西,就是告诉你了,你也马上就会忘掉,绿意想着还是不要惹小姐生气了。”
萧瑟瑟沉默,蹬上绣花鞋,衣服一披,便出了屋去,边走边整理头发,背对着绿意时,眼底光泽如茫茫雪原。
外头那事她本不想管,可既然二小姐是间接害死原萧瑟瑟的凶手,卢妈妈又是个结了梁子的,那她便定要管上一管了。
携着绿意快步踏出秋瑟院,就望见二小姐萧文翠浓妆艳抹,蛮横的立着,指着地上三小姐的鼻子大骂:“奴才秧子就是奴才秧子,你娘偷了我娘的丈夫,你偷我的簪花。卢妈妈,萧醉这小贱人还挺能装无辜的,给我打死她!”
“好嘞,二小姐!”卢妈妈谄媚的朝萧文翠点点头,再转脸望萧醉时,凶神恶煞,恨不能吃了她。
旁边两个帮凶婆子也跟着卢妈妈狠狠打,三人的巴掌全落在萧醉脸上身上,指甲抠肉,粗手拽头发,萧醉连跪都跪不住,一口血流出,身子翻滚。
“别打了,二小姐求您别打了!”萧醉的贴身婢女拼命要护住主子,奈何卢妈妈一手就将她拎起来丢开。
婢女受了伤,爬着过去,又挨了卢妈妈一脚,只得不断给萧文翠磕头,“二小姐,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三小姐吧,三小姐真的没有偷您的簪花。”
“滚开!”萧文翠立刻给了婢女一脚,这模样比对待畜生还要恶劣。
萧醉从地上爬起,侧头躲过卢妈妈的一道巴掌,笔直的立着,直视萧文翠。
“二小姐,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偷窃之事,我纵是落魄也绝不会做!”
靠近的萧瑟瑟,因着这话步子一停。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个人即使落到这般落魄的地步,无从反抗,却仍是不愿丢了气节?
下意识的望向萧醉的眼,萧瑟瑟看见的是透骨清寒,倔强、坚强,似风雪中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不畏霜雪,铁骨铮铮。
心中突然生出一道强烈的念头,她决定要替自己和萧醉,惩罚萧文翠和恶奴!
“二姐姐。”萧瑟瑟拂开绿意,朝着萧文翠蹦蹦跳跳过去。
“二姐姐,你们在打人吗?”
萧文翠瞅了萧瑟瑟一眼,不打算放在眼里。
倒是卢妈妈因为上次在萧瑟瑟手里吃了亏,心有积怨,甩了萧瑟瑟一个恶毒的脸色,“小傻子这儿没你的事,没看见二小姐正在审问三小姐吗?”
萧瑟瑟惊疑的说:“刚才是二姐姐在回答我吗?奇怪了,二姐姐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又丑又胖的婆婆。”
卢妈妈大窘,接着就遭了萧文翠的眼刀,浑身一哆嗦。
“蠢笨东西,谁让你多言了?还敢替我回话!”萧文翠怒道。
“二、二小姐息怒,老奴不是有意的……”卢妈妈吓得面目惨白,边打萧醉边给萧文翠赔礼,动作狼狈至极。
萧文翠恶狠狠哼了声。这个蠢笨老奴,仗着是她的奶娘就敢这么没大没小,真欠揍!
再看萧瑟瑟一脸痴傻状,萧文翠傲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瑟瑟天真的说:“我就是想知道,打人是不是很好玩。”
“你打打看就知道了。”
萧文翠朝着萧醉一指,就等着看萧瑟瑟动手,可谁想下一刻左边脸就挨了一巴掌,疼的萧文翠差点仰面翻过去。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文翠吃瘪
“啊?你!”萧文翠捂着脸,震怒的盯着萧瑟瑟,“傻子,你敢打我!”
“嘻嘻,好玩,二姐姐说得对,打人真的好好玩。”萧瑟瑟开心的拍拍手,继续打。
“哎呀!疼!你!”
萧文翠没想到萧瑟瑟打得这么狠,巴掌拳头都上了,打得萧文翠捂脸痛呼,甩头望向萧瑟瑟,结果鼻梁又挨了一拳头,萧文翠顿时泪眼汪汪。
“傻子,你这个傻子……啊!救命啊!救命啊!”
萧文翠抱头鼠窜。
萧瑟瑟紧追其后,巴掌拳头如雨落下,嘻嘻笑道:“二姐姐说得对,打人真的好好玩,谢谢二姐姐告诉我。”
萧文翠狼狈逃命,“滚!你这个傻子!卢妈妈你们都聋了吗?快点救我!”
“是、是!”卢妈妈和两个婆子这才如梦初醒,把萧醉丢下,跌跌撞撞的追萧瑟瑟去了。
绿意见事情超出控制,赶忙撒腿往书房跑去,要通知萧恪。
在这空档,萧醉的婢女连滚带爬过来,搀扶萧醉。两人都挨了打,起身时身子很痛,婢女流出了泪水,但萧醉的眼眸依旧是透骨清寒。
“绿萝,我们去看看四小姐。”
“好的,小姐您慢点走,绿萝扶您去。”
萧瑟瑟一路追着萧文翠,从秋瑟院前跑过好几片花木回廊,拳头巴掌劈头盖脸的打在萧文翠身上。
萧文翠本来就娇生惯养,穿的又繁琐,眼下跑也跑不快,不似萧瑟瑟轻装简便,故此只有挨打的份。
一路惨叫不绝于耳,惊飞了管家刚让人买回来的一群母鸡,撞倒了后院的两条狗,其中一条朝着萧文翠恼怒吠叫,狠狠一口上去,就咬在萧文翠的裙上。
“哇!”萧文翠吓得流出眼泪,也不知道腿被咬伤了没有,只能落荒而逃。
想她萧府的二小姐,虽然是庶出,可生母黄氏是掌家的姨娘,她从来都是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曾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听着周遭家丁们的呼声和婢女们的偷笑,萧文翠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恨不能将这一切都还给萧瑟瑟。
眼看着要接近书房,萧文翠歇斯底里的尖叫:“爹!爹救我!萧瑟瑟那个傻子发疯了,我快被她给打死了啊!”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便被按住,萧文翠尖叫着跌倒在地上,萧瑟瑟正按着她半边肩膀,又是一拳头砸落。
“哇——”萧文翠大哭,形象尽失,看在周遭一些曾受她欺负的婢女们眼里,却是大快人心的很。
卢妈妈那三个婆子毕竟是上了年纪,跑也跑不快,好不容易追上来了,便瞅到萧文翠被萧瑟瑟按在地上打。
卢妈妈想着适才萧文翠对自己嫌恶的态度,是万万不能再得罪萧文翠了,于是率领两个婆子冲上去,揪住萧瑟瑟的头发狠狠的拽开。
“疼!疼!”萧瑟瑟痛苦尖叫。
卢妈妈见状,嘴巴勾出一条得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只维持了瞬间,便化作恐惧,只因她听见萧恪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萧瑟瑟立刻挣脱开被惊傻的卢妈妈,朝着萧恪跑去,似乎是因为太过失魂落魄了,整个人都显得那样六神无主。
“爹!”萧瑟瑟今日的衣服是干净的,便索性投进萧恪的怀抱里,呜咽的说:“卢妈妈拽我头发,她还打我!”
卢妈妈听言差点晃倒在地,这傻子三小姐在胡说什么?还有,为什么老爷早不来晚不来,就偏偏在她拽那傻子头发时出现?
卢妈妈哪里知道,是萧瑟瑟故意将萧文翠逼到这附近,又早就看见萧恪远远的过来,才故意将萧文翠按到地上打,算好了时间让萧恪看到卢妈妈对她动手的一幕。
卢妈妈百口莫辩,“老爷,您听老奴解释,老奴——”
“闭嘴。”萧恪扫了眼卢妈妈,眼底凌厉的冷意,把卢妈妈吓出满脖子的冷汗。
另两个婆子赶紧把萧文翠扶起来,萧文翠此刻鼻青脸肿,鼻孔下还挂着一道血痕,衣服发髻更是乱的不堪入目,活像是炸毛的孔雀。
她哭着骂起两个婆子来:“蠢笨东西!”扬手就扇了两人耳刮子,“养你们是干什么的,我都被揍了你们还磨磨蹭蹭的不过来,是不是要等着给我收尸了满意!你们说啊!”
“够了!”萧恪狠狠喝止,这会儿已然是面覆寒霜。
“文翠,你娘教你的礼仪淑德,你都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哪怕是记得半分,也不至于如此丢我萧某人的脸面。”
“爹……”被萧恪这样严词厉色的教训,是萧文翠有记忆以来的头一回。从前她不管做什么爹都会由着她,可为什么今天爹竟然要教训她?
都是因为萧瑟瑟!
萧文翠指着萧瑟瑟道:“都是这个傻子干的,爹你看我脸上的伤,还有身上的伤,全都是她打的!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绿意在旁还嘴道:“四小姐又不是故意打二小姐的,还不是看见二小姐让卢妈妈她们三个殴打三小姐,四小姐以为很好玩,才和二小姐闹着玩的。”
“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叫闹着玩?”
萧文翠还想说什么,然则被萧瑟瑟抢了先。
“二姐姐好凶啊,我看卢妈妈她们打三姐姐打得好开心,就问二姐姐你打人好不好玩,是你和我说让我亲自打打试试看的,谁骗人谁是小狗!”
“你这傻子居然——”萧文翠气得差点喷出血。
“文翠!”萧恪的怒气在喉间不断顶撞,“瑟瑟说的都是真的?”
“这傻子胡说!”
“老爷,四小姐说的千真万确!”绿意道:“老爷要是不信,派人去请三小姐过来瞧瞧就知道了!“
正说着萧醉,便见萧醉在婢女绿萝的搀扶下,吃力的走了过来。
萧瑟瑟带着哭腔唤道:“三姐姐,三姐姐你怎么和我一样,头发都被人拽散了?”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大获全胜
在看到萧醉的一刻,萧恪的眼底有惊讶的神色浮出,却仅只是惊讶而已。
这个女儿他不喜,她就是被打残了他也不会觉得心疼。但萧恪不能容忍萧家出事,从前纵容文翠横行是看在黄氏的面子上,没出什么大事也就算了,但今日这事牵扯到瑟瑟头上,他就必须要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瑟瑟可是即将成为瑾王妃的人,为了能牢固的攀上皇贵,眼下萧家都得向着瑟瑟。
塘城萧氏的荣辱,永远是第一位!可文翠这娇生惯养的女儿,根本理解不到他的苦心。
萧恪一时厌于再看萧文翠,冷冷道:“萧醉,你说。”
“是。”萧醉福了福身,即使是遍体鳞伤了,眉梢眼底仍自成凛然清正,如梅花傲雪。
“爹,今晨二小姐闯入我的房间,一口咬定是我偷了她的簪花,搜查一番没能搜到,二小姐便命卢妈妈将我拖出去,一直拖到秋瑟院前。我奋力争辩,然而二小姐不相信我,让卢妈妈她们三人将我打到这个地步。”
萧醉的语调平稳而坦荡,明明受了那样的虐待,还能面不改色挺直腰板的陈述,这样的仪态和风范,令萧瑟瑟不禁在心中认可。
萧瑟瑟啜泣:“我那时候在睡觉的,听见吵闹声就起床了,接着就看见她们打人。爹,二姐姐和卢妈妈她们打人都很起劲很开心的,打人真的很好玩,你要不要也试试?”
萧恪这会儿实在没闲心哄这个痴傻女儿,看着萧醉身上的青肿血迹,脸上的抓痕和乱了的头发,心中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眼神变得阴沉下来,萧恪的目光近乎能杀人。
可萧文翠完全不顾萧恪的心思,仍旧气恼的哭道:“爹!是萧醉偷了我的簪花在先,你要为我做主啊!”
萧醉坦荡的回道:“二小姐,我还是那句话,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偷窃之事,我断不会做。说我行窃你,二小姐可有证据?”
“当然有,证据就是、就是……”就是什么,萧文翠一时语结,好半天才喝道:“昨天进我房里的只有长姐、我贴身侍婢、卢妈妈和你。她们三个不可能偷我的簪花,所以就是你偷的!”
“二小姐,萧醉对天发誓,绝没有行窃。”
“贱人,你还抵赖!”
“都别吵了!”萧恪忍无可忍,这一声吼,音量极大,震得萧瑟瑟的耳朵都有些疼。
她皱了皱眉,啜泣着退出萧恪的怀抱,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的拉了拉萧恪的常服袖口,懦弱的喃喃:“爹不生气,爹不生气……”
萧恪看了眼萧瑟瑟,悲从中来。塘城萧氏的嫡女,怎么就是一个傻子呢?只盼望婚期早点定下来,把她嫁了吧。想来瑾王是不可能宠爱她了,能荣养着也罢,好歹萧氏还是皇亲国戚。
视线再度扫过萧文翠、两个婆子、卢妈妈,萧恪的眼底映寒如冰。
他冷声道:“文翠你纵仆殴打萧府的小姐,可知道错了?”
“我没错!”萧文翠吼道:“我是为了让萧醉那贱人认罪,再说我也被萧瑟瑟打了,爹你怎么不怪罪那傻子!”
听萧文翠一口一个“贱人、傻子”,直将萧恪气得七窍生烟。
“萧文翠,你知道瑟瑟是傻子,你还跟她一般见识个什么,传出去成何体统!我萧家的脸都被你这没教养的女儿给丢尽了!”
“爹!”
“回你的芙蓉院去。”萧恪打断萧文翠的话,“给我面壁思过,三日之内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爹……”萧文翠嚎啕大哭。
“还有你们三个恶奴。”萧恪将视线扫到卢妈妈三人身上,“扣三个月月钱,暂时留用萧府。”
“谢、谢老爷开恩。”三个婆子只能狠狠的磕头谢恩。
萧文翠嚎啕:“可是爹,我的簪花真是被萧醉那贱人偷的!为什么你只惩罚我,却护着那个贱人还有那个傻子?”
“你闭嘴!”
萧恪被萧文翠这毫无德仪的言辞极端触怒,对左右仆从说道:“还不把二小姐送回芙蓉院去?看来面壁三日还是少了,改面壁七日,不准出来!”
“爹,你偏心,你怎能向着那个傻子跟那个贱人!”
“送走!”萧恪拂袖,心中怒火燎原。
“我不走,我不走!”萧文翠在几个仆从的钳制下,依旧在疯癫的挣扎。
这般毫无仪态的模样,萧瑟瑟看了,脸上痴傻的神情没有变化一丝,唯在心底无声的冷哼。
她早就算准了萧恪会维护她,抛却父女情义不谈,单单是她即将成为瑾王妃这一条,就够萧恪想明白该怎么做了。
可叹萧文翠如此肤浅,连这都想不到,还在一个劲的往枪口上撞。
纵仆殴打妹妹在先,现在挨了打、受了惩罚,萧文翠是咎由自取。
萧瑟瑟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微翘,自己竟然也有动手打人的一天啊。既然是顶着这傻子的身份,当然要选择直接动手了。因为,官宦人家是不会跟一个傻子一般见识的。
静静望着萧文翠敌那些仆从不过,被拖走了,远远的还在骂着“贱人、傻子”这等不堪入耳的词眼,萧瑟瑟痴痴问道:“爹,我有好多好多的簪花,我去给二姐姐送上一支吧。”
“事情到此为止,你回秋瑟院去。”萧恪说道:“这段时间你也安分点,等着做你的瑾王妃,别再调皮捣蛋。”
萧瑟瑟露出一脸费解的表情。
萧恪无奈,想着自己的话估计萧瑟瑟也听不明白,索性扭脸对绿意呵斥:“将三小姐看好了,再惹事端,唯你是问。”
“是,绿意知道了。”绿意福了福身,却偷着吐了吐舌头。
萧恪心情不愉,想着书房还有公文没有批阅,转身回书房去了。临走前不冷不热的看了萧醉一眼,半句慰问的话也不曾说。
萧瑟瑟唤道:“可是我真的有很多簪花啊,就拿一个给二姐姐吧。”
萧恪道:“不需要你再操心这事,文翠粗心大意,簪花多半是她自己弄丢的,过段时间就会找到。”
渐渐的,萧恪的身影消失在秋日开得正好的菊花丛后,看不真切了。萧瑟瑟却垂首敛眸,暗暗摇头。
不管萧文翠的簪花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事情都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心酸内幕
眼下卢妈妈等三个婆子也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退走,这片栽种菊花的小阆苑里,只剩下萧瑟瑟和萧醉领着各自的贴身丫鬟。
由始至终,萧醉都是清正凌寒,简单的绸布梅花纹纱裙和发髻上孤零零的玉笄即便是脏乱染着血污,仍掩盖不住她由内而外的风华气度。
尤其是纹纱裙上妆刺的三枝梅花,最是红艳傲雪,令萧瑟瑟不着意盯着看了有半晌,才说道:“三姐姐,现在还这么早,我们都回去睡回笼觉吧。”
萧醉的婢女绿萝直想叹气,三小姐伤成这样,还睡什么回笼觉?
“三小姐,我扶您回去上药包扎。”绿萝说道。
萧醉轻应了声,对萧瑟瑟道:“多谢四小姐关怀。”
“三姐姐谢我做什么?不过我很开心!”
萧醉说:“四小姐贵为嫡出,与萧醉实是云泥之别,能唤萧醉一声‘三姐姐’,萧醉感念。”
萧瑟瑟讶异,“你就是我的三姐姐啊,难道我弄错了?不对不对,就是你就是你。”
“四小姐快回秋瑟院吧,萧醉告退。”萧醉没解释什么,福了福身,就在绿萝的搀扶下,徐徐离去。
望着萧醉裙上的红梅凌寒盛放,萧瑟瑟浑浊的眼底,乍现一抹明丽的光芒。
这个萧醉的心性,还真让她有些佩服了。
回了秋瑟院,困倦一股脑的袭来,萧瑟瑟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双眼下的两片青黛色,知道补个回笼觉是必不可少了。
遂回到了床头,脱下外衣躺上去。
躺了片刻意识到什么,翻身对绿意说道:“我们这里要是有伤药,就给三姐姐送过去吧,她刚才血淋淋的样子好恐怖。”
绿意拍着脑门说:“是得送点药,不然依照三小姐平日里在萧府的地位,别说院子里没伤药,只怕就是找管家拿,管家他也不会给。”说着就去柜子里翻了一瓶跌打伤药出来,跟脱兔似的拔腿就跑了。
萧瑟瑟无心多想,倒在枕头上,睡她的回笼觉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的时候精神充沛。
萧瑟瑟对镜坐好,望着镜中静美多情的美人,翦瞳秋水依依,柳眉不描而黛,菱唇不点而朱。原也是个脱俗的美人胚子,奈何痴傻如孩童,连好好打扮一番都会引人生疑。
萧瑟瑟只好净脸,扎了个孩童双平髻,穿上原萧瑟瑟标志性的上红下绿袄裙。
在窗前静歇了没一会儿,绿意归来,见萧瑟瑟醒了,立刻犯起话唠的毛病。
“小姐小姐,这是绿意第一次踏进三小姐的院子,三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住的只比下人房好一点,屋里陈设都不全,好不容易有点东西也是破旧的。衣服首饰没几件,要说三小姐真的偷了二小姐的簪花,也不是不可能嘛。”
胡说,那簪花绝不是萧醉偷的。萧瑟瑟在心中道。嘴上却问:“为什么大家都不待见三姐姐?”
绿意说:“小姐你又忘了,唉,我就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听不太懂就会忘。三小姐也真是命苦,她娘秋兰原本是萧府的端茶女,有一次老爷喝醉了她去端醒酒汤,被老爷给拉到怀里莫名其妙就生米煮成熟饭。事后老爷酒醒,觉得是秋兰心怀不轨,就没有把秋兰抬姨娘。后来秋兰怀孕,生产当天萧府的人不管不问,也不知道秋兰是怎么就把三小姐生了出来,自己却是难产死了。老爷看了三小姐一眼就丢给府里的婆子去养,这么多年就没正眼看过三小姐几次,还说三小姐只是他一夜宿醉失手犯得错误而已,所以给三小姐安了个名字叫‘萧醉’。”
萧瑟瑟沉吟片刻,轻轻说:“这母女两个也挺可怜的……”
“对啊,秋兰到死都还是端茶女的身份,三小姐也只能是婢出,别说跟小姐你相差甚远,就是府上其他的几位庶出小姐在她面前也高高在上。像二小姐最喜欢欺负三小姐了,一口一个‘贱人’‘奴才秧子’,听着就教人生气!”
相对于绿意的义愤填膺,萧瑟瑟只是玩着手里的一枚银锭,幽幽浅叹,心里生不出什么波澜。
曾经沧海难为水,自己这经历过死亡的人,有时候甚至觉得,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活着都已经是那么不容易。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翻错院墙
绿意的嘴巴闲不住,继续说:“小姐你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官宦子弟,求娶她们做正妻。三小姐就惨多了,提亲的人寥寥无几不说,还要么是寒门,要么是老头子,求得都是妾室!”
萧瑟瑟喃喃:“总觉得三姐姐会不愿出嫁。”
“对啊对啊,别说三小姐不愿嫁,就连老爷也觉得嫁她出去丢萧家的脸呢!”
萧瑟瑟不语。萧恪那人极是看重家族的名望,这一点在早晨萧文翠那事上就已经凸显无疑了。
绿意自豪的说:“不过小姐你就很让老爷骄傲,瑾王长得那么好看,又有才,还深得天英帝的青睐,就算他心里喜欢的是张锦瑟,也一定会善待小姐的!”
萧瑟瑟手里的银锭子僵硬脱落,砸在桌面上。痛楚蚕食着心口,那样无可阻挡的渗入她的条条血脉。
玉忘言。
那个人代表的是她的懊悔、她的痛苦,她过去的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想到张锦瑟出殡那日他放在棺材上的白玉鲤鱼,萧瑟瑟心口的伤痕如被扯裂,鲜血淋漓的淌过那道伤口。
她烦闷的站起身,出屋去了。
将绿意一个人丢在秋瑟院,萧瑟瑟信步乱走,旁边经过的下人们对她施礼,她就像没看见一样。
萧府很大,九曲十环,萧瑟瑟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偏僻的角落。
这里没有人居住,只有一方废旧的破院,杂草丛生,断石横斜。
萧瑟瑟静静坐在石畔,背靠大石,怅然仰面望着天空,心音有着撕扯般的痛,袅袅叹息。
“哎呀!”有人突然呼喊,是男人的声音,惊到了萧瑟瑟。
她望去,见竟是个男人从墙头栽下,落在了杂草丛里。
男人摔得吃痛,面部肌肉不断抽搐,只奇怪的是,那唇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位姑娘,抱歉,在下翻错墙了。”
男人怀里抱着把剑,他用剑撑地,站起给萧瑟瑟行礼,劲装窄袖,姿态飒爽。
萧瑟瑟下意识的问:“你、你是谁?不准骗人,骗人是小狗!”
男人眸光闪转,那是种萧瑟瑟难以窥知玄虚的精光,他和颜悦色道:“不瞒姑娘,我此次来顺京是为了探亲。刚爬上墙头是想确认这里是否是兄长当差的地方,结果脚下没踩稳,摔落下来,叫姑娘见笑了。”
萧瑟瑟孩子气道:“我不笑话你。”
“多谢姑娘。”男人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不认识路,姑娘知不知道瑾王府怎么走?在下的兄长在瑾王府当侍卫。”
萧瑟瑟指了下东边,“你往那边去吧,我也记不清。”
“好,谢谢姑娘的指点。”男人客气的抱拳,又将萧瑟瑟打量了一番,笑问:“这位姑娘,你是萧府的四小姐萧瑟瑟?”
“你认识我?”萧瑟瑟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认识。”男人说:“不过看你梳着孩童发髻,又穿得很是奇特,大概也就是萧瑟瑟了。”
“哇,你真聪明!”萧瑟瑟拍手嬉笑,心中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这个人真的是翻错墙掉下来的吗?
她不信会这么巧。
“萧四小姐。”男人笑问:“瑾王府真的在东边?你没有欺骗在下吧。”
“当然没有!”萧瑟瑟不满的嘟嘴,“骗你我就是小狗,我还会学狗叫呢,汪汪,是不是?”
“是,是。”男人说,“那就真的太感谢萧四小姐了,在下去找我的兄长,先告辞。”
他话声一落,人就跃到了院墙上,一个轻翻没了踪影,萧瑟瑟只来得及看见一阕苍色的衣角从墙头隐去。
这武功不低啊。萧瑟瑟在心中叹道。
这会儿心头的烦闷情绪稍稍纾解了些,不是那么难受了,萧瑟瑟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秋瑟院回去。
此时,院墙外的男人,正施展轻功,风驰电掣般的朝着瑾王府奔去。
瑾王府确实在萧府的东边,隔着好几条长街。
天将黄昏了,王府院中的老梧桐上飞起两只寒鸦,粗噶嘶哑声中,几片残叶被秋风吹落,梧桐树枝扭出一个遒劲悲壮的姿态。
玉忘言就在树下的小亭中,形单影只,独酌。
“王爷。”
那男人悄无声息的到了,抱拳道:“刚才我去萧府打探,见到那位痴傻的萧瑟瑟了,看样子的确无害。上午听坊间说起她打了二小姐一顿,我尚不信,亲自去看了看,觉得以她的脾气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傻子要发起疯傻来,常人一时半会儿真没办法应对。”说罢盯着玉忘言,却见他仍旧在一人独酌,仿佛是将自己放逐到尘世的彼岸。
男人果断伸手,夺下玉忘言的酒杯。
第一卷:向来萧瑟处 忘言生疑
“山宗?”玉忘言看着空了的掌间,抬眼,喉间发出低哑的音节,“你回来了。”
山宗的眉峰团起,将酒杯放在石桌的另一侧,说道:“以王爷的武功,应该是不会让我抢到酒杯的。”
玉忘言不语,手在石桌上渐渐握成拳。
山宗提了音量道:“从昨日锦侧妃出殡回来,王爷就开始酗酒,如今过了一整天,酒也该喝够了吧。王爷,你太消沉了。”
消沉?
玉忘言在心底好笑的念着这两个字。
他怎么会消沉呢?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等着他一步步做,谁都有消沉的资格,唯独他没有,只能借酒让自己的情绪平静,这就是他饮酒的唯一用途。
“王爷。”山宗安慰,“死者已矣,节哀顺变,再过些时日,天英帝就要下旨让萧瑟瑟嫁进王府了。”
玉忘言的瞳心深处,有什么难测的光晕在聚拢,明明是喝了许多酒,眼底却呈现出濯玉般的清明,他鲜少会真的醉酒。
“山宗,我相信锦瑟不会卖国,她是遭了歹人的陷害。”
山宗道:“这件事白冶已经去查了。”
“你带话给白冶,令他行事小心点,不要让有心之人反查到瑾王府头上。”
山宗轻笑:“这个好说,话我会带到的。”
“嗯。”玉忘言单手扶桌,缓缓立起,烟灰色的薄罗长衫微乱的垂下。
他身上的布料素来是蜀锦,纹路细腻奢华,濯色如江波。敛一敛眸底的乍暖还寒,玉忘言低语:“听说,锦瑟有一块暗藏玄机的玉佩,落在了玉倾扬手里……”
山宗淡淡冷笑:“如果锦侧妃的确是受人陷害,那我觉得,太子的嫌疑不小,更说不定起因就是那块玉佩。这些白冶都在查着,他查得出来,倒是王爷你这边……”
“说。”玉忘言顺手折下一段已经枯死的梧桐枝,捏断在掌间。
山宗道:“关于王爷你是天英帝私生子的传闻,近来街坊上传得更厉害了。”
“就是因为天英帝将我封王?”玉忘言冷道:“可笑!他不过是想要做做样子,补偿亏欠父王与我的债。何况,瑾之一字,又何尝没有警告的意思在里头?”
山宗说:“三人成虎,要是有些人疑心生暗鬼,把这样的言论当真,就必然会阻挠萧家与王府的联姻。”
“这我知道。”
玉忘言很清楚,私生子的言论会让他成为诸皇子和他们身后势力共同的眼中钉,那些人是不会沉默的看着他联姻塘城萧氏这等氏族大家。
他们不敢明着找他的麻烦,那就一定会找萧家的麻烦。
只怕,萧瑟瑟在嫁入王府之前,都不会安全了。
“王爷,要不这样,我潜伏到萧家,保护萧瑟瑟。”
“不必了。”玉忘言还不想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而把自己的左右手支出去。
“你有空就去看看,没空也不必管她。比起我,萧恪更懂得要护住她的道理。”
山宗笑道:“王爷实在是个寡情的人。”
寡情?
他的确寡情。
一腔痴情给了锦瑟,剩下的属于亲人朋友,再如何对其他人有什么感情?
玉忘言轻拂云袖,细腻的蜀锦从石桌沿流泻而过,发出轻不可闻的摩挲声。
“山宗,如果锦瑟真的是遭了玉倾扬的陷害,那我们就更有理由将他玉氏江山彻底颠覆了。”
山宗心口一震,爽利的笑道:“可以,就等着白冶那边的调查结果吧。”
玉忘言没有再说话,抬眼望着天空。
远方有欢闹的声音传来,头顶浅月东升,一道残阳如火。
萧府中,萧瑟瑟和绿意一起用了晚饭,在秋瑟院里走了走,权当是消食。
初入夜,也没什么睡意,萧瑟瑟索性拉着绿意去探望萧醉。
破旧狭窄的院子里,有昏暗的烛火。萧醉就坐在榻上,被子盖着腿,目光清冽的望向前来的两人。
“四小姐。”
见萧醉要下床行礼,萧瑟瑟赶紧跑过去。
“三姐姐你好了点没有?我让绿意送给你的药特别管用!从前我脑袋上曾摔了那么大一个洞。”边说边比划,“涂了这药,马上就好了。”
绿意心想小姐你何时砸了那么大个洞在脑袋上?那样还活的成么。
萧醉浅笑:“谢谢四小姐关心,但四小姐自己更要小心。”
萧瑟瑟眨眼,“小心什么?”
“请小心二小姐,她心胸狭窄,不会善罢甘休。”
萧瑟瑟也从没觉得萧文翠会善罢甘休,她点头,“我知道了,三姐姐真好!”
“还有一事。”萧醉说:“我听说坊间有些流言蜚语,议论瑾王是天英帝养在晋王府上的私生子。因为这种言论,必定有诸般势力要阻挠萧府和瑾王府的婚事,四小姐一定要谨防明枪暗箭。”
萧瑟瑟眼光黯下,这样的言论她从前不是没听过,只是一直没多在意。
看来往后的路会步步惊心。
“三姐姐,我会小心的。”萧瑟瑟点头,随后又与萧醉说了些别的,方离开这里,回去秋瑟院过夜。
次日一早,就被管家找上,说是去看嫁妆。
萧瑟瑟这便去了仓库,将那些漆着喜庆红色的箱子一个个打开,逐个验看。
不得不说,萧恪此番嫁女也是不遗余力,龙慕翡翠玉、千年古宝玉、金累丝嵌宝石白玉鱼篮观音挑心、犀角雕福寿纹手镯、木兰青双绣缎裳……都下了大本钱。
大致看了番,萧瑟瑟告别管家,回了秋瑟院。
绿意见萧瑟瑟回来,忙迎过来笑道:“小姐回来的正是时候,刚刚管家让卢妈妈送了些水果过来,小姐快尝尝吧。”
管家让卢妈妈送水果?
萧瑟瑟诧异,她刚刚不才见过管家吗,管家哪里提过这事?
有问题。
萧瑟瑟佯装兴奋道:“水果在哪儿?我看看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