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不是乖孩子是旅人 我想我大概猜错了,周先生在最后的一封书信里写的,他真正爱过我的话。他因为不敢面对这真实的感受,所以才会让别人将信带给我。他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他的内心,所以才去做个畏罪潜逃的人。 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所谓的两者都无法选择的人,即是两者都抛弃之。 起风了,傍晚的赤岛在呜咽,绵软的晚霞一瞬间消失了踪影。海湾上乌黑的渔船还停在近海,悬在船头的吊灯摇曳着。 这样子看来,潮汐就要来了。 我想自己并不是不通情理、刁蛮任性的孩子。所以,如果大家再听我娓娓道来时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我的妈妈呀,你也需要理解我,我真的需要时间去承受,选择背上行囊踏出你那小小的理发店的时候,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小更金光灿灿的理发店了。我难以接受有一位陌生的先生是父亲的事实。更难以接受的是,他曾经是一个杀过人的囚犯。 仇范还在身边的时候,得用某种难得的借口,数落自己的命运。那样就可以去她那里躲一躲,钻进她烈焰红唇的温柔乡里,摸摸柔软的乳房,一个难熬的夜晚就过去了。可不久前,她出了事情,耐不住家里人的软磨硬泡,一个人跑到韩国去了。 于是我就向她学习,虽然在离家出走这方面毫无经验,但是缺乏理性的思考就缺乏了恐惧。 我打电话给她,国际长途里,她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变成一丝丝呻吟。我想我得挂电话了。 “来啊,来啊。”她带着不规律的喘息,突然笑着说,“你去赤岛吧,那里现在真是人间仙境呢。” 我得向她学习,学习纹身、没事整个鼻环玩玩,也学习她的神经境界,学习在精神上孤注一掷地肤浅和浪费。 赤岛和很多年前一样,的确还是很美。我无法形容地太透彻,只有身临其境,当那无法阻挡的红色的光彩映在你的脸颊,映入你的眼帘,才能体会这种被迷惑的舍不得离去的感情。我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虽然腥臭的,并不怎么好闻。这里的海湾是出了名的宁静和美丽。在地图上,正面它是一个紧实的蜂窝,从海上一侧眺望,却极像一片女性的Bra,那蕾丝的质感和空气感十分醒目。 它位于大陆东部偏北方向,是众多灯红酒绿的城市中不起眼又稍显繁华的一个。每逢秋冬季,日本暖流带着它高温、高盐的“黑潮”离去,奔赴渤海的时候,海湾幽幽地沉寂下来,一夜间就会长出大量红色的海藻,肆无忌惮地覆盖得漫无天际,将整个海湾侵袭得一地不留,仿佛大半边天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大风也是城市变化的雕刻师,她将海风吹进市中心,淋漓地一场场大雨,将地势疏松的土地冲刷成千湖千岛。“赤岛”的名子由此诞生。 她在黑夜里,被炽焰海藻点燃的花火,像一席席绫罗绸缎,在海风中飘舞、飞扬,泛着金光。海湾静谧地睡着,却像一个睡美人,用她轻软的呼吸和颤动的睫毛敲击着我的心脏。而悬在头上那空灵的圆镜子,不由让人想起敦煌无名氏的那首词:“天上月,遥望是一团银。日暮更阑风渐紧,为侬吹散月边云,照见心上人。” 心上人有谁呢? 直到现在,我的脑中总是十分混乱,幻觉和回忆交错呈现,凌乱的长发、淹水的公路,疾驰的汽车,还有一幅幅六月的油画上用胡乱堆积的颜料拼凑出的裸女;刹车声、尖叫声、警笛声呼啸而过。潮水袭来,夜幕降临,蓝色还是褐色的雨漫天漫地。周先生,拦在我的车前,整个人沁在远光灯里,双手沾满鲜血,他的脸,冷静而杀气腾腾。 而那在绿色的风里、举着红色高脚杯、摇摆身姿的裸女,还咯咯地笑着。 他可是一个心上人,却正是登陆在我心之诺曼底的、吞噬灵魂的海盗船。 天下着滂沱大雨,伴随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已妨碍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对于懦弱的我来说忘掉回忆,忘记周先生的难度异乎寻常。默默地承受着活着的痛苦,做一个悲痛欲绝的人,做一个巴不得能一夜白头的人。 是在下输了! 初来乍到,我做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工作。最奇特的一次是在一家特别有名、十分豪气的酒吧做过临时主唱。唱歌不是我的专业,只是爱好而已,加上从妈妈那里遗传下来的美好的声音,毫不费力地就能穿透男人们的耳膜。 我知道怎么去挑逗男人,或许跟遗传也有关系。当然,挑逗并不只限于喜欢,很多时候是为了制裁。我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却极其厌恶去做一个淑女。淑女是什么?淑女并不是一个褒义词。至少这个词用在妈妈身上看来,那些受她魅惑的中年男人所为之冠名的,从流着口水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词汇,一定都包含了谄媚的意思。相反地,我从不会对那些自视清高的有钱男人付诸行动。如果我没有忘记妈妈在这二十五年里灌输给我的道德观念,宽容这些男人就一定需要一个限度。 而一切常规的打破,必定是身不由己,甚至是舍身取义。 周先生就代表我眼中所鄙夷的一切,变成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高贵和瑰丽的宝物。 之所以如此,首先是周先生也有这样迷人的声音。仿佛置身于Jason Wade的《you belong to me》或者Dave Barnes的《On a Night Like This》中。听到的时候,所被温柔紧紧包裹的感受,那样的奇特像是独独属于这冬天,你躲在温暖的壁炉边或者空调房里的,从窗子向外看去,正下着大雪的感受。不,不是空调房里的那种温暖,是火把的温度。是面对着火把,背对着严寒冰霜的感知。不管身后有多少灾难,只要面前有这道曙光,都愿意用背去承受。它仿佛咒语一样赋予人以清高无畏的自由和勇气。如果放在夏天、春天、秋天,他那种特有的声线倒是失去他的矜持和价值一般。至少于我而言,这一生都难忘了。 他的声音会随着今天的一声巨响、或者电花四射的奇妙景象之后,化为湮灭。 我常常忍不住骄傲,故显姿态。我的声音会不会对有的人来讲是如此难以忘怀呢?还真的有这种事情,而且他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跟我还很熟的年轻的男侍应生将这份“弥足珍贵”的邀请告诉我的时候,还顺带跟我说了一句: “地头蛇,不好惹。你快走吧!” 当我从与灯红酒绿的酒吧内部格格不入的后门仓皇逃脱,被后院臭气熏天的垃圾刺激得泪流满面时,心情却是舒畅的。对,无与伦比的舒畅,像是喝了一杯老白干一样,寒气从气管里下去,化作滚烫的暖流,汹涌澎湃的冲进我的血脉,进入我的四肢和大脑,让人兴奋异常。 随后,我的思想一夜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自己繁乱不堪的公寓里面醒来时,被脚边的一只劣质高跟鞋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顺带碰坏了我的鼻子。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狼狈不堪了。却祸不单行地又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憔悴万分,像很久没有吸食鲜血的吸血鬼恐怖的脸,额头惨白、眼窝乌青。随后得出一个比较让人难以接受的结论,那就是,我开始衰老了!赤岛这样的夜夜笙歌,不适合我。我必须要尽快找一份稳定和体面的工作,来保养,或者说养活我自己。 我突然感到害怕,想起我的妈妈,会在小镇上那间小小的理发店里,在金灿灿的日光里孤单地老去,她的美丽和骄傲也一并会消失殆尽。我离家远走,源于我的任性。而那位先生抛妻弃子却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缘由。 亲情是没有什么可以阻隔的,因为水乳相融。而在这里用尽了力气去写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写那个不受我待见的父亲,而是别有用意。 正文 第二章·冬夜里先生的暴走 或许妈妈有时候的骄傲的确可以追根溯源,她的人格魅力也的确高人一等。她的周围都是俗不可耐的人,自然而然衬托了她的高姿态。很久以前,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那充满智慧的妈妈对我讲:如果你不准备为每一天遇见的不开心的事情酝酿好心情,那就把它们写下来,直至你可以嗤之以鼻地对待它们。就当是将纸作为知己和朋友,它可以倾听你的一切奇怪的想法和怪诞的秘密。我仿佛是受了她的魔咒和蛊惑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所以当发生在我身上这一段奇妙的天方夜谭般的爱情,逐步逐步慢慢成型、绽放和枯萎,我想时候到了,势必得让全天下的人听到和见到不可。可是这样让我难过也没有办法,即使从始至终我都享受在自己编造的美梦和妄想里面。 那一晚醒来,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我凭着还算不错的学历和夜晚呕心力作的简历进入了周先生所在的那一家公司。 生命开始踏上新的大陆,在那里开始与这一生中最特别的男人和女人打交道。这并不是一件幸事,相反,我认识了周先生,也认识了金珠恩,这让我倍感煎熬。如果上天会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不定会选择,不听那个年轻的男侍应生的劝告,傲娇地上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地头蛇的床。那个床和周先生的床又有什么分别呢?不都是男人吗?不都是不爱你的男人吗? 赤岛的今天是一座躲在繁华与新科技下的牢笼。我们开始被微信、QQ和微博引领着亦步亦趋地走入“亲密”的时代。我们没有办法看清很多事情,是因为我们受了舆论的蛊惑,被蒙蔽了眼睛。但是很多事情还是在我们掌握之中的,比如,你能够感知到你爱谁,你不爱谁和谁爱你,谁不爱你。这是一种来自于人的天性,它敏感又多疑,无论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有这种特殊的能力。但是我又会被妄想牵住,妄想告诉我周先生一直是爱我的。我看不清他的眼,因为他正是给我这种感觉。我突然想起让我和周先生的故事开始直走下坡的一次矛盾的激发。 很久未有见面,我突然邀约他来见我。 而此刻我已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温柔的眼里容不下我藏匿的任何猜疑,我只得将头埋进沙发的角落,一个黑黑的四周被晕染到无限的角落。 他想留下来陪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用手轻抚我的背。 我猜他一定看出来我有心思。但他是谦谦君子,总会绅士地忍着,决不开口询问,生怕触动别人的隐私。 他是那样神秘地难以捉摸,因为,我知道那一刻又是我的遐想。他在思考对策。接着,他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将思考进行到底。谁会如他一样心机漫漫呢?每当点燃一支烟,一定都准备了一个好故事。 我看着那个黑黑的旮旯,思绪万千。想到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送我回家后,站在路灯下他的车边,预备离开,我对他大喊着“有心思就要对我说”的那时候,他踮了踮脚,一副看起来释然却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那个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也是忧郁的,这让我心疼得要命。 时光又回到他轻抚我的背的时刻,我的耳边响着他的手与我背上的毛衣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让人感到冷静和温暖。随即他用另一只手,剥开我耳后的卷发,扶住我的脖子,牵引我向他靠近。 他的嘴干燥柔软,体温稍高。 窗外开始起风了,阳台上的忍冬花随风凋谢。只有一朵还顽强地抬着头。周先生突然停下来,稳稳当当地把我从他怀里推出来,力度稍稍有些过分,着急地要走。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你不要走。”我拉他的手,示意他在沙发边坐下,电视调到小声。 周先生上扬了一下眉头,英俊的脸庞上夺人心魄的眼睛,温柔地做出疑问的样子。 “在认识我之前,你就认识仇范,是么?” 他依旧温柔地微笑,但似乎有了一点心虚,微笑变成苦笑,默默地点了头。 “虽然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查这件事情了,但是仇范是我的好友,我只想自己能够心安理得。你得告诉我,你和仇范的事情,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看起来依然很平静,耐心地听我质问。 “仇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朴家二少的。你知道这件事情么?”我的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温温软软。想让他知道我对待这件事情会多么冷静和理智,希望他如实告诉我。 他微抬着额头,依旧淡淡地应允了一声,表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是你的么?” 答案不置可否。他轻轻地点点头,仿佛和他无关。 “是啊,不然你怎么会说是你害死了仇范,你还瞒了我这么久!”我还是不动声色地惋惜着,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他低下眼睑,仿佛关上了活力的大门,变成迷雾丛生的傍晚的灌木林。雾气慢慢地散开来,他的身子几乎被淹没掉。可是那沉默又是清高的,不容人侵犯的。 “话说起来,仇范似乎跟我提起过你。她说她认识了一位十分优秀的男士,让她思慕已久。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你了。你害死了她,也害死了你的孩子。”她还继续往深处说,说得越多,心越来越煎熬,似乎犯错的成了她自己。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良久,才舒坦了呼吸,发出一声干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烟圈又开始在他的指尖盘旋上升了。 我被他的沉默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一步步紧逼:“既然你当初认识她,为何你不自己去找她要线索,为何还要我冒着危险去救你?” 他终于要开始坦白。周先生当初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就是仇范。那时候周先生刚和珠恩发生了矛盾,知道她和朴家大少爷的丑事,所以心里十分不痛快,去酒吧独自喝过闷酒。仇范她靠近他,用她的妖气,体贴他并且还十分会安慰人,所以他们在一个晚上发生了关系。等周先生知道她的身份,十分自责。 他控制住自己,语气里没有焦躁不安,灭了香烟,将双手手指插进头发。烟灰还是在他颤抖的时候洒出烟缸。就在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他的软弱,仿佛看见的又是真实。 “不,你一定有报复的快感。她爱过你,她怀着的是爱情的结晶。”仇范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她很清楚。没有人会真正打动她,没有人曾获得她的芳心,除非她会为了他怀一个孩子。 周先生随即冷了脸,我一定触痛了他的心。 “原来你本来就是不喜欢孩子的啊!”我看着他,“不然,金珠恩打掉你的孩子你怎么会不伤心呢?还有要你杀珠善你怎么还有残留的善心呢?你本来就是侩子手不是么!” 他停住不再说话了,重新拾起高傲的态度。他现在的心一定寒冷得像一座千年冰窖。 “我们不要结婚了。”我将钻戒取下来递给他,心中伤心到了极点。 周先生坐在沙发的一隅,将最后的烟嘴摁灭了,也不拿那枚戒指。他看起来没有低落,却像只湿漉漉的、伸出利爪的大猫。 人总会在犯错了之后才会发现祝福已离自己渐行渐远。 他呆望着我,想着我说出的这些话。他的眼睛泛着光,却一副冷漠的表情。他压抑着自己,让自己相信我对他已毫无用途。于是,他稍稍站了站,还是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地毯上,潮湿的夜风吹开阳台上的布帘,送进来刺骨的凉意。随后,我看见最后那一片忍冬花,终于,它的绒软的花瓣再敌不过这劲风一秒,凄凄惨惨的落幕了。 这是春天的最后一晚,这一天也是灾难的伊始,周先生开始成为暴走狂徒。 正文 第三章·可以等只要是真的 赤岛之城迷人的地方还在于,城内虽古色古香,却完全没有中华底蕴。我这样给出结论大概没有太大说服力。或者我的内心本对它不怀好意,导致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必须这样说不可。这正是它迷人的所在:人们既恨它,又爱得醉生梦死。它是没有夜晚的!很多人来这里为了享乐,为了淫欲,为了豪赌。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夜晚不属于我,而我却得赴汤蹈火进去。 想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周先生用他奇妙的声音指引我靠近他,为我撑起的一片虚构的天空。这个世界里面充满色彩和混沌,又是那么丰富和充满希望。这多少有些催眠的意思。说到“催眠”,我突然想起一部恐怖的电影。讲的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催眠大师,如何巧用生活中随处可得的金属发声,让即使时常听见此声音的人也能陷入睡眠,然后控制其自杀的悬疑案件。其中一个片段是讲述一个中学的女学生在参加学校的长跑比赛时,跑完后没有停下来,一直跑啊跑啊,跑到腿断了,血红的肌肉与骨骼分离,再也不能奔跑时才瘫倒下去。原来,我在最开始奔跑的时候,就已经被催眠了。而催眠的工具就是那开跑的口哨声。我在想,最初究竟是什么让我开始受他控制呢? 那种朝思暮想的的幸福感使我忘了,如何一步步坠入爱河的。我难以说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通过什么工具,控制了我。是从那个凄美的晚上开始么?那天白亮亮的月光极其罕见的照在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时,我们在办公楼下的一间卖女士围巾的商店橱窗外面,紧紧地相拥。我的脸贴着他胸前水蓝色的领带,感到他的心跳一波一波的,仿佛自辽远高原吹来的低压的风,重重地压着我的呼吸。还是从那个费尽心机的偷窃和脱逃开始呢?那晚还是在海边的沿海大道上,因为冬天就要到来,海面上随着冬至的微风卷起银色的大大的波浪,一层一层涌向他们所站的高高的石砌的栏杆上。我们牵着手,他的胸怀贴着我潮湿寒冷的脊背,在我耳边用温暖的声线说的一句至真至诚的感谢。对啊,我现在知道那都是虚幻,可每每想到这些,倒是怀疑现在的真相是不是真实的。 “我还没有想好和你在一起呢?”当我们紧紧相拥的时候,我还忍不住要问。 从知道我所了解的过去的,他或者她的罪行,即使是不知道这罪孽究竟为谁所起。总而言之,这反正像打开书一本书,第一眼看到的楔子。我只是从仇范录下的磁带中听说的这些。 思绪带着我回到最初上帝开始喊“ACTION”的时候,时光一步步快速地倒退。“嗖”的一声,他们就可以回到原点。此时屋里屋外都是漆黑一片,周先生正站在我家门前,也许是奔跑过度,他的呼吸急促,肩部一直大幅度的起起伏伏。他的眼睛是一盏明灯,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他的手突然紧紧地捏住我的肩膀,鼻息凑过来,深深地吻了下来。 我推开了他。 周先生却霸道地轻语:“说你爱我!” 你知道17岁的你和25岁的你有什么分别吗?那就是17岁的你只要感觉到一点点喜欢都会大胆地表露出来;而25岁的你,即使已经感觉到那种爱强烈又浓郁到一发不可收拾,也会矜持和固执地做出抵触。 对,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忍心骗我的,因此他会说“说你爱我”,而不是“我爱你”。等不到我的答复,随即冷了场。他兀自开了门犹豫地走出去。我还想说什么,出门去寻他,他却走得太急,转眼不见踪影。 呵,我那时候想的不再是不在乎了,而是后悔。 我一路追过去,追到第二日,追到下班。我的脚没有向他移动一步,只是心昼夜在奔跑。是仿佛受了催眠一样,虚拟世界的那个我,一直朝他跑啊跑,跑到皮开肉绽,骨骼与肌肉分离,小腿断掉,再用大腿跑,大腿破碎,再用坐骨,用肋骨,直至整个身体被泥土的地面磨损光滑,最后只有一个脑袋带着热烈的理想,成为一个疯狂滚动的球。 楼道渐渐熄灯了,天也黑了。我下了电梯,走到一楼宽大的大厅里。听见我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笃笃的发着声响。等到走到了写字楼出口之际,很清晰的看见自动门外悬空的忽闪忽闪的一点火星 ,还有一个熟悉的黑黑的挺拔的影子。突然门开了,我已经走到这个影子的跟前,刚才还隔着厚厚的玻璃,现在却是一步之遥。那个人影听到声响转了大半个身,斜斜地看过来。 是周先生! 不是他在等我,而是我前进的方向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朝向他。 他低头望着我,用水一样的柔情,似乎在耗尽他的神奇的秘密。他的眼睛在外面街景的霓虹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琥珀光泽。这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他的眼睛。我见过让我难忘的女孩的眼睛,和他的截然不同的风格的眼睛。但是直到如今我再也没有遇到跟他有着一样眼睛的男人。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清高地不可一世地静静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很快地,他突然潇洒了丢了烟,迈出步子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对面早已呆滞的女孩。我闻到了烟草的淡香,浑浊的心海激荡着让我睁不开眼,那一刻全世界都像是只有我们。 “我很贪心,要的太多了,你会给我么?”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说的。” 他的回答逗笑了我,让人感到了些微羞涩,那愚蠢的表白仿佛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 “时间会给我们最好的答复。” 男人喜欢用诸如“给我们彼此时间”这样的话,让女人安心,并且适当而巧妙的转移话题。 而徐明哲不一样,他的爱常常说到做到,也不拖拖拉拉。 有一次和他出游,我们租了橡胶船,在秋末时节。 “啊,真是愉悦呢!”徐明哲将双臂枕在头下,躺在海藻上的橡胶船上,他闭着眼,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阳光透过头顶船框上铁盖子的缝隙,一条一条地照在他的脸颊和鼻梁上,显得他的额头更加洁白,仿佛是一块白布,昭示着某些不安的预兆。 “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你要知道烫手的山芋丢掉,不用去受伤也不用伤害别人多好。” “你没事吧?看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训啦?”他接着又问,活泼的眉毛上蹦下跳。 呵,怎么会?周先生他啊,总是一副温柔地要让人溺死的样子。我想着。 “周总和金总正在办离婚,你知道这事儿吗?” “问你话呢?”他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来,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 “金总和朴家大少有绯闻,不过我猜大概是生意上的联姻。”他接着说道。 “你来公司的时间不长,小道消息掌握的倒还是挺精细,但你知道绯闻可以欺骗多少人吗?“ 所受的欺骗来自于周先生吗?不!来自于我自己。原来这个人开始走进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你能看见的,他能给你的好,属于你了,而是他的一切的烦恼和坎坷也都一并属于了我。他并不是多么特别的人,他像所有的人一样有着平凡和枯燥的家庭琐事,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弱点。 晚上周先生还是送我回家。夜有些凉了,我关上窗,看见外面的薄雾慢慢升起来,连接着半空与地面,从草地开始,从积水的路面开始,仿佛奇异的落地云,在路两边的街灯的照射下散放着朦胧的光彩。 下车的时候,我们默契地没有接吻。 我径直朝家门走去,背上能感觉到他柔和的目光。我突然想通了什么,于是回头,他正弯下腰往车里头钻。 “我说,那个,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和苦衷,欢迎你说出来,我敞开心扉听你讲,你不用憋在心里的。”我朝他大声喊了一声。他站直了身子,微笑地从远处看着我。又踮了踮脚,开心似又故作开心地笑着回应了我。他的鼻息在这寒夜里都冒着热气,我看不见他背光的脸,好像也看不清他的心。 周末常常和徐明哲一起出去喝下午茶。有时候我们会去海边,租一个橡胶船,点上几杯红茶和几块慕斯蛋糕。说实话,他是个可以打一百分的倾听者。 “平日里你总是穿着职业装,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今天的这条裙子让你特别可爱。”他佯装撩妹能手,笑眯眯的说着。 “你赶快交个女朋友吧,你再这样见到任何女孩子都巧舌如簧,以后就变的滑头滑脑了。” 他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对你这样说过,而且是真心话,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 “爱情这回事儿。” “看着办呗。” 他马上说:“我还是觉得这个年纪事业最重要,你知道吗?我马上就会升职的!到时候就可以迎娶白富美了。”梗是有点老了,谁叫我笑点低呢。 不久后的一个早上,他的这夙愿成真了,仿佛天上掉的馅饼。 正文 第四章·爱情不过是咸与甜 就在升职那天的会上,在我们这些人靠向办公室走廊的两侧的时候,从由默契的人类退向路两侧形成的中间的过道上,游过来了一条名为金珠恩的花斑蛇,她吐着信子正式进入我的视野。脸上带着清高又平和的笑容,眼神里面却充满了智慧和狡黠。美丽的五官和精致的妆容,一身高档的名牌衣服恰如其分的包裹着她的曼妙曲线。 只要稍稍看上一眼,就知道她和我们这些人难以相容。 金珠恩走到我跟前,又走到别人跟前。每一个人她都看看,用她摄人心魄的眸子,端倪片刻,仿佛要予以威慑力和警告,命人臣服。一须臾,所有的人都低眉顺眼下去,包括周先生,除了我。周先生给我的偏爱,仿佛赋予我至上清高的力量,让我轻视面前的这个女人。 浓郁的香氛在她身边弥漫开来。 她朱唇弥开:“今天我除了来视察工作外,还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鉴于最近一段时期的考察,董事会一致同意提拔徐明哲为这个分公司的财务副总经理。”说完,大家会意的鼓起了掌。 周先生的脸色有些异样。 而整齐划一的队列另一侧,徐明哲毫不掩饰喜悦,给了我一个胜利的笑容,好像在说,看吧,我很厉害的。 金珠恩走后,徐明哲还一副哗众取宠的欠揍样。我禁不住打击他一下:“你以后跟我们有阶级差别了,做人做事要沉稳一点,不要整日嬉皮笑脸的!真是搞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快升职?”我嘟囔着,他也不回我的话,只说:“晚上玉林宴我请客,部门的都去,你也要来哦。” 晚上同事们都来了,只有周先生没有来。徐明哲喝得有点多,他一直在那里唱着: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玩了很久,大家都陆续的告别。非得留下我送他回家。 我开着他的车,徐明哲躺在后座还在那里自说自话:“认识你真好。自从听说了我女朋友要结婚之后,我再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无语,最烦为情所伤的男人。拜托闭嘴好吗?我心里想着。 “你们女人都是这样现实吗?哦,你也是的。” “我不是。” “别骗我了,大家都不知道。可是我是聪明人。” “你知道什么?” “哈。”他大笑一声,变个音腔,“小子,你这个混蛋,不仅想抢我的女人,还想抢我的位置。” 唉,我无力地叹了口气,终究是要被知道的。 “周先生如果承认了你,一定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的,可是他不仅不敢承认,他还要做逃兵。”说完这句,不再有声音了。 我扭头看过去,他已经关闭了他的机关枪,收起弹匣,沉沉地睡着了。 我安静的开着车,心里有些恼火。到了地方,直接开了他家门,扶着他过去摔在门边,再把车钥匙丢在他身上就走了。 走了几步,又放不下心,回头看了看。他呼呼大睡者,多像不谙世事的小孩。 徐明哲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他所言之未来即将要发生的惨剧,再岌岌可危也说服不了我。周先生他赋予我动弹不得的心甘情愿,还在于即使我一步步接近真相,将他看得愈发透彻,也难以舍弃他,源于他对金珠恩敏感而尖锐的爱。 回家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有一点微风,秋叶慢慢的飘落下来,路灯将昏黄的光芒铺在地面上,夜空是一览无余的墨色,星星很多。走着走着,看见不远处的楼下停着周先生的车,又是那样高傲的一个背影,火星在他的腰间闪耀着。他的身边走过去一些酩酊大醉的醉汉,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我想所有会用酒麻痹自己的人都是弱智。凭周先生的个性,他再怎么难受也不会傻到借酒浇愁,让别人看笑话。 “你等我时从来不会给我电话么?”我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问他。 他回头,我看见他捉摸不透的脸,淡淡说:“我想在等你的时候思考一些事情。你玩得太晚了,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口气中没有一丝丝的埋怨。 “以后,你还是给我电话吧,晚上站这么久会着凉。”我心疼的看着他。 “没事,这种感觉挺好的。只不过我有点担心你。”他低下头,将烟头丢掉,继续说,“喝了很多么?” “没有,一口酒都没有喝。”我解释道。 “唔,”他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能请我上去坐坐么?我想喝杯热咖啡。” “来吧。” 我和他上了楼,在电梯里一路无言。他和我并排站着,我却觉得和陌生人共处一室。开了家门,他跟着进来,绅士地脱了鞋。我忙按住他的胳膊,笑着说:“我这里不用脱鞋的。” “你会相信我吗?”周先生停下动作,头也不抬,只试探着问。他在征求我的同意,是否愿意在这种暧昧阶段用彼此的爱维系,而不是用信任。 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多久我都愿意等。” 他却不知道我心里想着,我爱你,所以我相信,甚至你骗了我,我也甘心。 他总不愿意笑,即使在只有我们二人的世界里。他喝完咖啡,让我坐到他身上。于是女孩蜷曲着腿脚,像一只受伤的甲虫匍匐在他的胸前。他吻住我,温热而苦涩的舌头伸进我嘴里,然后问:“尝到了么?甜么?” “嗯,这是爱情的味道,又苦又涩。”我说。 “你总是喝这个口味,当然忘记了她的甜味。你自己不了解,所以忘记了她的独特。”他口气永远淡淡地,赞赏地说道。 “你到底说的是咖啡还是我啊?” “你说呢?”他狡黠地弯起一边嘴角,手游走在我身上,从腰间滑行到胸前。 我们褪去了衣衫,像褪去了面具和外壳,忘却了劳累和烦恼,仔细的触摸彼此肌肤的刚硬和柔软。有几次整体的微妙,甚至不再有厌世的感觉。房子里昏暗的灯光是层层靡靡的暖色河流,荡漾着暧昧和潮湿的香味。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噬咬着我的脖颈,抚摸着我手臂上和仇范成对的纹身。我们难受地喘息着,仿佛在喊救命。 女人究竟要的是什么呢?我突然想起在一座庙前,碰见的一只身穿粉红细带裙的流莺,前一秒还在佛前祈福,后一秒就对门外的几位男人招揽起生意,脸上堆着的笑容似乎映亮了庄严佛堂。我想她一定是将信仰和讨生活分开,为这份工作感到快乐的,无论是和男人谈天,还是和他们交欢。只有在这些过程里面产生了被疼爱和顺从的满足感,那女人应该是被赋予幸福的,她要求的并不过分啊。 正文 第五章·努力建设正确三观 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思考,周先生施加在我身上的这些充满目的的拥抱和亲吻真的是真切的吧?我害怕他在即死之刻说的,他对我的爱已经超过了对金珠恩,只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减轻死去的和活着的人的痛苦。眼前突然又浮现出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目光像远处的北极星。 不久后,周先生把我调到他身边,做他的贴身助理。流言开始像野草一样疯长,同事们的眼光也开始变得异样。而这些我都不怕。为此,我还专门跟徐明哲走近了关系,不管怎么说,他的鬼点子还是有点作用的。我被别人大多说成是“狐狸精”、“绿茶婊”之内的,没有人说过周先生。这时候,徐明哲看我的眼光也变了,不过他心甘情愿地陪我演戏。他为人还真是不错,不仅得到很多同事的友好相待,还得到了我的尊重,毕竟他信守承诺,没有将我和周先生的事情讲出去。我还真是应该感谢他。 而周先生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和徐明哲的关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从指缝间流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和周先生一起出差在北京。我们在跟总公司的人员交涉完毕之后,一个他单独接电话的功夫,就找不见他。 后来他给终于给焦急的我打了电话,说他回了一次家。他的岳父在韩国养病时,突发脑溢血过世了,金珠恩情绪十分不稳定,他轻轻柔柔地对我说要照顾一下她。 好吧,于是我乖乖的独自飞回了赤岛。那天刚好是圣诞节。于是干脆约徐明哲出来吃饭。 我想起几日前仇范和朴家二少的大婚场景,联系此情此景中自己被抛弃的沮丧样儿,心里十分不痛快。这应该也有一种叫寂寞的东西在作祟。 我对徐明哲说:“你知道吗?我喜欢过一个女人,发小,我和她滚过床单。那天是大晴天,我和她心情都很差,一齐喝了差不多一瓶威士忌,然后倒在床上。接着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对方。你知道那种奇妙的感觉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若是男人也就算了,何况她还是个性感妩媚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我觉得你三观有问题!”他的口气似乎带着轻蔑。 “我就知道,这个社会容不下异类!” “不不不,我是说喜欢就去做吧!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们。除了不爱。” “她刚刚结婚了。”我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你知道最近公司发生了什么趣事么?”徐明哲心不在肝上,转移我起的话题,他眉飞色舞地说,“极有意思。” 我好奇地问:“什么事?” “营销部姓张的小短腿,追到了采购部的大美女钱花花。这真是太神奇了,连我都感到自愧不如。”他明显用一副瞧不起人的口气说。 “你拿什么跟别人比啊?别人虽然腿比你短,可是别人比你有幽默感,而且工作踏实卖力。等一下,我没搞明白,难道你对钱花花也有意思?” “才不是呢!”他故作生气地敲了敲筷子。 “那是什么?”我继续逗他。 “小张勇气可嘉,简直就是单身狗的楷模啊!我得向他讨讨泡妞经,好好学习。”他顿了顿,皱起眉毛,“诶,你没事损我什么啊?我哪里没有幽默感,哪里没有工作能力了?” “你得了好吧!好好收敛一下你那奇怪的性格,不要一整天没个正经,那样就可以一秒变高冷男神了!” “是么?”他突然严肃起来,一脸的杀气。 “你怎么啦?”我以为我说错了话。 “你看,我这样行么?高冷么?”他继续用带有杀气的脸说。 “扑哧!”我忍不住笑出来,将刚送进口的夫妻肺片喷进他碗里。 “啊呀,离歌,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他放下筷子,把装着我吐出去的肺片的碗推向我这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我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笑着。 “你看你,说的点子一点都不管用,还高冷!这一点都不适合我,只会让我看起来更滑稽!”他将筷子捡起来,一脸的埋怨,继续吃起来。 “喂,我说徐明哲,你忘了把我的肺片还给我!”我伸出筷子要去夹回来。他一下给我挡开。 “吐出去的肺片,泼出去的水!”他无厘头地笑着,摇摆着头,将那块肺片囫囵吃下肚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了一些邪念。 “你知道么?”我满腹心事,抬起杯子,准备要喝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酒。 “服务员,先来两瓶啤酒!” “你知道么?我快要等得不耐烦了!我是不是爱错了人?你说说看!”我边倒酒,边擦掉眼泪。 “你说的是你那位女朋友,还是最近的新欢!”他开始认真起来,疑惑地看着前一秒笑哈哈后一秒流泪的我。 “新欢。” “哟哟哟,离歌,刚还在说前女友。现在又想起另一个人了,还真是朝三暮四。你还真是老司机!在这方面我的经验比你少多了。你就问问自己,问问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人,真是不会安慰人,我委屈地想。 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喝吧!”我想不出来,故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倒另一杯,再一杯,又一杯。 “我好像喜欢你了,徐明哲,我好想和你**。”喝得越多,信口开河的话也越来越没有责任心。周先生浮现在眼前的样子清晰起来,俊朗的侧脸,微皱的眉头,憔悴时浓密的胡渣。心里想着别人,嘴上却叫着徐明哲。我真是个坏女人。 “嘘,你小声一点,这么大声我会不好意思的。”他听见我这样说开心得不得了,真是天真,还会害羞,像个小孩子。 “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人会笑我的。“我看了看四周,左右几桌的人,都奇怪地望着我。 “哈哈,他们都在看我!”我说。 “你这个傻子,快点跟我走吧。”他终于变成男人,生怕我失了面子。说完,架着我一只胳膊,离开座位。 “我们去哪里?”我含糊不清地问。 “回家啊!” “回谁的家啊?” “当然是你的家啊!” “我要去周先生那里,他家在清香街208号第十栋502室,快,带我去那里,我好想他!” “离歌,你能不能少说一点。你好烦啊,真是啰嗦的太婆!”徐明哲不耐烦的声音扑在我的脸上。 “不能,就不能,我就要说。我还要说,那个金珠恩呢?我还要去见她,我要撕一撕她的脸,看是不是整容了的?你说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啊?连我都看得想去亲一亲。哈哈!”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啊?” “什么啊?唔,我什么都没有拿啊。”我举起一只手。 “另一只手呢?你拿什么抵着我的腰了,好痛,快点拿开!” “是一个酒瓶子,哈哈。” “什么?你什么时候带走的?”他夺走我手中的空瓶子,嘴里温柔地骂骂咧咧,将我放进车里。之后载着我回了我自己的公寓,将我抱到床上。 “喂!你为什么不把我扔到门那里,让我冻一晚上么。那样,我就可以生病了,就会有人关心我了。” “我才没有你这个恶婆娘狠毒呢?”徐明哲说着说着,盖好我的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叹着气,“有没有想要吐呢?要喝水吗?” “不要,我只想睡觉。” “好,睡吧,睡吧。” 慢慢地,我就听不清他的声音了,然后仿佛全身掉进冰冷的水潭,黑暗的噩梦笼罩了我。 半夜,我被沉重的敲门声吵醒,徐明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仿佛听见周先生在门外着急地叫着我的名字。头痛欲裂,让我分不清真实和梦境。我将头埋在枕头下,心烦意乱,踌躇不定。我在心里默念着,“你不要再敲门了。快走吧,走吧。”他敲了很久,终于还是给我打了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仿佛一万只热闹的苍蝇。我终于还是没有去接,很久我才听见他的车开走的声音。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前的泪痕还没有干,就又湿了满脸。 正文 第六章·那是惨剧还是本性 宿醉让人非常难受,可还是要强忍着,毕竟上班是件必须要做的事。 周先生在我进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 “你怎么了?”就连生气,他都默默地不动声色,就像质问下属没有完美完成工作一样。 “我不知道你来过,我喝多了。” “喝多了?和谁?”他在沙发上坐下,审问着一名无关大雅的犯人。这种无关大雅的犯人,就是那种不管她的辩词如何如何精彩,他手中早已准备的令箭还是蓄势待发。 “我只是想喝酒。”我无奈地回答他。 “一个人吗?”他皱了皱眉,说。 “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这有关系么?不管多少人在我身边,我都是孤独的。” 多疼惜我就让我知道,别怕捧着我怕化了。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你可以过来剜开我的胸怀,把这口心摔碎了再锤成渣。 他看出我的异样。“晚上来我这边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可以了。”我看着他的目光,又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不,我们最好能在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我想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和对你的决心。”他走过来,揽紧我的腰,深情吻着我的额头,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仿佛摸到他冰冷的心。 之后的所谓安静的谈话地点,是下班后驱车到达的我的公寓。 他面对着阳台,看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开始点燃一支烟。屋子里昏暗的灯光贴着他的后背,在下颊映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我想要告诉你,八年前我和金珠恩之间发生的事情。” “你说吧,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会失去你了。该来的会来,要走的我也留不住。”昨晚的醉醺还有些余力,我的头开始晕沉沉的。 一切的罪恶从这一个故事开始,我本不该听信他的谎言。 八年前,在周先生刚刚毕业来到金氏集团工作的时候,他认识了董事长的千金,金珠恩,为她的美貌和智慧所倾倒。金珠恩毫不留情面地像拒绝所有男人一样拒绝了他。后来金珠恩的父亲为了与韩国一位富商联谊,要将她嫁回韩国,但是金珠恩不愿意回去,想留在中国。她更觉得是父亲偏心,想将公司股权都留给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她答应了周先生的求爱。没过多久,金珠恩的弟弟金珠善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丧期过后不久她告诉她的父亲,她已经怀上了周先生的孩子,没有办法再嫁到韩国,父亲只好推掉婚约,公司损失大笔投资金,还给他们举办了体面的婚礼,婚后把他们都留在了公司。但因为忌讳周先生是外人,金珠恩的父亲只给了他分公司财务总经理的职位。金珠恩还为了圆谎,竟故意在蜜月中受伤,在医院偷偷地摘掉了子宫。修养的那些日子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像经受了巨大的打击的人那样悲伤着。数周之后,她活了过来,精心的打扮了自己回到了公司,像是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因此受到了所有人的钦佩。因为她是苦命的,又是坚强的。父亲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在回韩国养老之前将所有的股权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你知道吗?珠善的死不是意外,他是我害死的。”他轻描淡写地说,依然是一副清高无畏的姿态。 “什么?”我吃惊地问。 “我当初听信了金珠恩的谎言,她说只要除掉珠善,她的父亲会将所有的遗产转到她的名下,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可是后来我并没有拿到公司的一分股权。她食言了。我们经常为此吵架。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像别的夫妻那样生活。婚后我们的生活像是脏臭的泥潭,越挣扎越难以摆脱。” “有一天我们又在争吵这件事,我心里难受极了,就想去找你。你美丽的眼睛和明朗的笑容总是能够感染我,让我充满力量。记得么?那天来过你家,来的很匆忙,我进门时都忘了脱鞋。记得么?那天你这里还停过电。”他说着,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用那天晚上一样深邃的目光。这种眼神有一种让人臣服的魔力。 “我准备向你吐露我的心声的时候,你突然提醒我金珠恩的存在,让我知道我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她的阴影。”他继续说着,吸完一支烟又点燃另一支。 “当与你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想要离婚,摆脱金珠恩的束缚。后来有一次,珠恩叫我回去一趟。原来,岳父感叹日渐年迈,不想再参与商场浮沉,他希望跟我们商量最后股份分配的问题。我对金珠恩妥协了,我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要离婚。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她说公司有人已经告诉了她。但是她不同意离婚,离婚的话会因此分掉她的一半股权。她的野心不止一点点大,她也十分狠心,说如果离婚会告发我杀死珠善的事情,要我坐牢!所以我既没能要求她离婚也没有办法分得公司的利益。”周先生满眼迷离,略带叹息。 “你可以不要股权吗?” “如果没有这些,我的前半生就是虚度的,你明白吗?”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稍微加大了些,说完长吸一口,再吐出来。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是的,我正需要你。前几天,我们一起出差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电话,她告诉我他父亲去世了。问我能否回去看看她,她心情不太好。我回到我们曾经的家里,她却不再提她父亲离世的事情,只像匹受惊的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告诉我,警方收到了当年珠善受害的证据,已经有了初步确认的嫌疑人,她很怕是我们。她求我,只要我愿意独自一人去认罪,就可以和我离婚,并且将股份留给你一半。”周先生吐出大大的一个烟圈,烟圈卷卷的盘旋在灯罩上,又散开不见了。 留给我?我吃惊极了。 “为什么是留给我?”我问他。 “你想我离开你吗?”他跳开这个提问,不紧不慢的说。 “当然不想。“我说。 “如果只凭我一人的说辞,完全说服不了警方。” “那证据是什么?你们知道了么?” “他们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是当时和珠善同班的一位女生,她目击了事情的经过。”他说。 “我们班上的一位女生?” “她叫仇范。” “仇范?怎么会是她,她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实吗?” “你跟她还有联系吗?”他追问。 “她是我朋友,这样就好办了。“我说。 我和仇范匆匆在电话里约定了见面的事要,如周先生所言,仇范真的知道点什么。 不几天,我和仇范的约定见面时间还没有到,她就提前来了。我去她入住的酒店找她,却在楼下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是徐明哲的车,他正在接着电话,边说边把车开走了。 那次再见到她,已经距离上次有三月之久。她早已变成贤良淑德的模样,画着清透的妆容,穿着宽松的孕妇装,一双眼睛却还是那么摄人心魄。她身后跟着一位年纪很轻,乖巧的女仆。我对仇范讲明了见面的目的,我希望她不要去做证人,一方面对方所属的集团财大势大会对她和刚怀上的宝宝造成不利,另一方面向她说明嫌疑人是我至亲至爱之人,希望她可以好好想想,网开一面。仇范吃惊的望着我,告诉我她并不希望自己和我都卷进这起事件中。 “其实我提前来不仅是为了见你,也要见另外一位朋友。他也一直在向我打听关于当年珠善意外的事情,好不容易我记起一些细节,录了音寄给了他,他却希望我再亲自飞来这里好好跟他谈谈。刚好我也是要见你,所以就过来了。他跟你说的可是不一样的,他说是为了一位至亲至爱之人才希望我去作证人。可是就像你说的我也很害怕,况且那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确定我是否对那时情形的记忆很确定。我不想去作证,不为我自己着想,也要为Baby想想啊,我真不想摊这淌浑水。” 正文 第七章·长情告白的坏结果 “你说的这位朋友是徐明哲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我同事。我刚才还酒店楼下看见了他,你怎么也认识他?” “我们很久前就认识了,我跟你提起过他啊。你忘了吗?”末了,她满带笑容地加了一句,“真开心,你们都找到所爱之人。”这话听起来又有些苦涩。 临走时,她拉了拉我的手,开始变成一位小姑娘,那模样比她带过来的女仆还要生嫩。“要小心!”她说,又在我脸颊上吻了一口。“再见,离歌。”她常常在我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不一样,证明那句爱一个人会低到尘埃里去。 我一定要拿回这份录音,可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好? “你可以把那份仇范给你的录音还给我么?”我哀求徐明哲。 “什么录音,我不知道。”他变了,甚至一点也不像他。他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仇范都告诉我了,我求求你可以还给我么?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求你了。”我苦苦地拜托他。 “我早就给警察局了。”他看着我的脸,一脸的不痛快,那个阳光少年变得冷峻。“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周先生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吗?”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周先生所说的警察得到的证据就是这个吧,现在即使仇范不愿意去作证人,警察也会自动找上门要求她合作的。我该怎么办呀?周先生,我该怎么救你?我就这样没有一点力气的瘫坐在地上,徐明哲过来扶住我,他怜惜的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对这样为周先生痴情的我他也是没有办法吧,如果我能体会一丁点这种感觉,是不是结局就会变得大逆转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得到我想要的而已。”他说。 “你不该这样害他。” “好吧,实话告诉你,录音在我兄弟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我可以想办法要回来。毕竟这证据只是一份录音,没有实际的证人,所以还没有公开,如果不小心丢失了,警局也不会大动干戈的去找。”他终于软下心来,宽慰我。 晚上我们一起喝多了酒,他带我回了他的公寓。很多时候,我们常常期望事态会像预想的那样发展,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却不知道,我在许愿的时候,说的“上帝啊,我希望我可以永远和周先生在一起,幸福的生活”这句话,上帝是这样子回答,“我答应你给你想要的,但是你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但这一晚上并没有多难熬,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 徐明哲兑现了诺言,他告诉我他想到了一个计划。 “那我们今晚下班了就一起去警局。”他说。 晚上很快就到来了。我和徐明哲都顾不上吃饭,就开着车出发了。 路上,徐明哲给他兄弟打了电话。 “启明,在局里么?” “我找到了录音带的主人仇范,现在在来的路上了。” “她有一些细节要好好回忆一下,希望对你们的办案有帮助。” 难道是要我假扮仇范么?有点意思了。 徐明哲打完电话,又对我说:“这是个八年前的案子,警察局不是很重视,另外也没有人拜托查明真相,最近警察局还遇到了棘手的案件,现在是忙的焦头烂额了,我们可以趁机要回这份录音,然后销毁掉。” 方法倒是不错的,不知道他的打算是否行得通。 进到警察局,我们穿过一群群疲惫不堪的警察,闻见他们身上的汗味儿。徐明哲带我径直来到一个办公室,一个肥肥的男人坐在沙发椅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着电话,桌上铺满了资料文件。不等徐明哲开口,那个男人就挂了电话转身开了身后的保险柜取出一盒录音带交给了他。 “你们可以在这里听一遍,回忆出什么细节就记录下来,我会在处理完最近案件的第一时间给你们答复。”启明说着,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他的眼神犀利,仿佛一只发福的老鹰。 “好的,谢了。”徐明哲接过带子,放松地握在手上。这样子太过轻松了,让我害怕他失手掉到地上。 什么?我们只可以听,不可以拿走么?我慌了,拉了拉徐明哲的衣角,他给我一个眼色示意我冷静下来。 一位女警带我们到一个简易的审讯室,给我们拿来放录机还有纸和笔,就离开了。她走时还不忘轻轻地带上了门。 房间很窄,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我们在椅子上面对面坐下来,互相望着对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徐明哲准备将带子放进去,突然停下来问我:“离歌,你要听么?” 我不想听见从别人口中见证的那一晚周先生施加在金珠善身上的残忍,那不仅是对我的残忍也是对我们爱情的残忍,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他什么,只要不是罪恶就可以了。 “算了,不听了。”我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 可是现在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拿走这份录音,我现在就要摔了它!这样事情结束后,他的过去就一笔勾销了,没有人会再知道。我思考了良久,正准备站起来付诸行动,徐明哲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的行动。他敲敲桌上的纸,示意我随便写点什么,我摇摇头,不解。 他很快从外套内口袋拿出另一盒录音带悄无声息的把桌上的交换了。我十分诧异地又看见他将假的录音带放进放录机里面。他微笑着,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按下了放音键,房间里开始飘荡着那首经典的老歌: “ I need your love I need your love~ ” 放录机变成一个魔幻的铁盒,奇异的香味从里面散发出来,七彩的游走的光线飘着,音符变成一个个小人儿,踩着彩虹的阶梯,一个追着一个。这一刻我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眼前一直晃荡着徐明哲狡黠的笑脸。后来,我感觉他拉着我的手,走了很远,我们经过那只发福的老鹰,从其他的雏鸟间穿过,一直走出房间,走过长廊,走出警察局,走在大路上。我们钻进汽车,然后像风一样离去。在经过一座大桥时,他将带子交还给我,我开了窗,随手扔进了江里。 晚间的江风异常凛冽,如尖锐的刀子,刺骨得真实,吹起来让人如释重负。 我约了周先生在世纪广场见面。 我站在石砌的斜栏边,看向远处,星辉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行人与我擦肩而过,风吹着小小的浪花轻敲着我的心扉。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停在了我的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紧了我的后背。 我扭过头,看见周先生正闭着眼睛,双手环住了我的腰。 我告诉他,带子已经毁掉了。 “你没有听过么?” “没有,我不想听!” “没事了!”他说,“谢谢你!”语气十分释然。 我们一起忘了它吧!连与徐明哲的这一夜也一齐忘记吧。周先生,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爱你。 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我:“你如果爱一个人,但是他同样做错了事,你会因为爱他而希望他赎罪去悔过,还是怕失去而包庇他?”原来身处其中时,才发现自己和那个女孩不一样,我原来不是不知道,而是我太爱这个男人。共同坚守的未来也不会是妈妈那样的未来,我会和周先生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会很幸福。 谣言如猛虎,不几日办公室像炸开了锅。 “你知道么?警局得到情报,有了当年董事长的儿子遇害的线索!” “是什么,快说啊!” “听说跟金总有关。” “什么,不会吧,他们是姐弟呀。” “女人为了上位,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女人!?” 我在她身后听着这些话,想起不久前她也用同样的口气说过我的丑闻,突然间倍感悲凉,甚至在我和金珠恩身上找到了认同感。 晚上,我收到周先生的电话。 “今天,你回金珠恩身边了是么?” “我后天就回来了。”周先生安慰我。“这样吧,我唱歌给你听,要不要?” “我可以点歌么?” “你说。” “Eason的《全世界失眠》?” “你不是要睡觉么?还要听失眠?”他笑着。 “不管啦,就是要听这个!” “好好好,要开始了。” “等一下!” “你做什么?” “可以了,开始吧。” 果然,伴着他的歌声我入眠了,还做了美美的梦。我还把他为我唱的这首歌录制了下来,早上起来,我还把它重新听了一遍又一遍。 正文 第八章·我想代价是不忠诚 不几日,周先生从北京回来了。他通知公司员工,即临元月月尾,董事会就要来分公司召开一年一度的总结大会。我们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做好三大总结,一是上年度财务报表、二是上年度重要往来的收付款总结,最后一项是本年度财务预算。就这样,我还没有顾得上跟周先生好好聊聊,就开始每天和银行工作人员、担保公司、会计师之间打交道,要将周先生和徐明哲需要的所有跟财务相关的资料都准备齐全,真是忙的晕头转向的。我心里实在是有太多事了,工作中时常出错更让我喘不过起来,他们两个却有条不紊的筹备着。说实话,我从未看见过徐明哲和周先生之间的战火,徐明哲说的对我情深意切的话丝毫没有在周先生面前吐露过。表面上他们只是上下级同事的关系,周先生也没有过对他的刁难,但是我知道徐明哲心里一直还是把周先生当做敌人看待。我能够感受到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些微的不自然,徐明哲有点妒火,你只有用心去看,才看的出来。几天来,我们财务的很多同事连日加班,特别是周先生和徐明哲。我呆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随时待命。看见他们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来焦头烂额的身影。叫我说,该更心疼谁呢? “离歌,走吧,事情都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宵夜怎么样?”我正遐想的时候,徐明哲的声音突然把我拉回来。很多同事都还在加班,没有人顾得上我们的暧昧了。他跟同事们打着招呼,我回头看了周先生的办公室,他还在忙呢。 徐明哲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美丽的华灯都渐渐熄灭,街上人还很多,都是些匆匆回家的人。没有店面还开着,只有一些路边的大排档,徐明哲却拉着我离开了。他带我到了海边,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像疯子一样叫喊。或许还真会有人说他疯了呢!他突然喊起:“回来吧,回来吧——” “你在叫谁回来?” “海边的老人说,死了的人如果是有怨念,灵魂会从海里爬上岸来。如果她忘不了此生的爱恨情仇,就会去找她最想见的人,然后在他面前吐露实情,而后化成一团泡沫。”他说,“我只是好开心 。” “看出来了。” “我们来玩一个试验好么?” “什么试验?”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片彩纸。“我无聊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有趣的测试,你看,现在我手上有三种颜色的纸,分别代表人的爱情、心情和命运。每个颜色的纸各三张,我已经在纸上写好了各种猜想。现在我要表演这个实验了。首先,我要征求你的意见,你的直觉告诉你,你的幸运天使在海上的哪个方向,待会海浪掀起来的时候,有海风涌过来,我会朝你说的那个方向将纸片抛向大海。如果风把它们中的任何一片吹回岸上,不管纸上是什么,你都必须承认它是真的或者按照那上面所说的去做!” “可我都不知道你在上面写了什么?如果每一片都是一样的怎么样?” “你太认真了,就是一个试验而已,你当然不需要知道我写了什么,但我保证每张上面写的都不一样。” “那就随便选一个吧,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快,海浪来了,快扔!”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徐明哲将三种颜色的纸随便揉得有些皱巴,反复地扔向大海,直到最后留在岸上的只有三种颜色的各一张。 “快,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打开红色的纸片,念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黄色的纸片上画了一个哭泣的脸。紫色的纸片上写着:“一定要注意防范自认为亲近的人。” 哈哈,我不由得大笑。“你这个毫无根据。“ 徐明哲心里一定是妒火旺盛吧! “那我就再试试别的法子,让你相信这个测试是很灵验的。我不仅要证明给你看,他到底爱不爱你,还要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真心。此外,我还要证明仇范的死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徐明哲说着越来越让人费解的话,“放心,如果真是他做的坏事,我只会证明给你一个人看,我不会告诉别人。” 召开大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作为周先生的得力助手,为他准备开会的预备事务,将U盘插到了电脑的主机上面,打开了财务报表PPT文件,放映到第一页。这时候我看见他接了个电话走出去了,陆陆续续的人进来了,偌大的会议室里的人现在已经来了大半,由于是年末的总结会议,还有很多非领导的人员也参加了会议。突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是从音响里面响起的声音,一个男人清唱着Eason的《全世界失眠》。 “想起我不完美,你会不会逃离我生命的范围,想着你的滋味,我会不会把这个枕头变得甜美,想起白天的约会,忘了晚上的咖啡,只怕感情如潮水,远离我梦中的堡垒,一个人失眠,全世界失眠······离歌,我的宝贝,我真希望现在能在你身边……” 这……这是周先生的声音。这是那晚他为了哄我睡觉,我倔强的录下的这首歌!怎么会在这里放出来?是周先生故意的么?他为何会在这么重要的会议播出来。难道这就是他说的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么?我的脑袋不停的思索着,快要疯了,脸红到了脖子根。我看见了周围人莫名其妙的表情,金珠恩精致的脸上那剑一样的双眼。我要逃走,爱真的需要勇气,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周先生,你应该事先跟我商量的不是么?我低着头冲过去关上了PPT,又欲走出会议室,却撞在一个人身上。是周先生,他的眼里一样是不可思议的疑惑,双拳紧握,十分恼羞成怒。我知道了,一定是徐明哲!周先生那里没有这份录音,我只是保存在手机里面一份,没有另外的复制。一定是徐明哲,他那天捡到了我掉在洗手台的手机,过了一中午才还给我。他一定是看了手机里的东西然后用在财务报表PPT的背景音乐中,周先生的电脑没有外接的喇叭和音响,所以他检查报表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变态,我要杀了他!我在人群中找寻着他的身影,大叫着,徐明哲,你真卑鄙!我现在一定是像疯狗一样的吧,我一定是最失败的人。这时候周先生在哪里呢?我看不见他,我找不到他,我身后没有防线了,我为了保护我们两个,现在所表现的冲动你都看见了么?你看见了就带着我离开吧,我们一起离开吧,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回头的时候呢,我看见的却是他和金珠恩四目对望着,两双眼里是愤怒和羞辱。 我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无助像黑夜一样席卷了我,泪水也打湿了我的长发。这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让我突然记起,有一次我和仇范见面,她告诉我,她和别人恋爱了。我还祝福她,结果她哭了,哭得睫毛膏花了眼睛。我想,我不是绝情的人,她或许看得太重要了,在这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情上,我们都应该把对方当作消遣的玩物,不是吗?而现在,我仿佛成为了她。 我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公司,走在漫天的大雪里。无数滴泪水洒落在雪地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我回头看见是徐明哲,而不是周先生。 此刻的怨恨已经不再那么火急火燎了。我无力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的人要爱的懦弱,有的人要爱的大胆。”他说话像是哲学家。 “有的爱轮不到你来插足!”我流着泪大声吼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要迸射出来。 “可是你是我的爱啊,我要让我爱你曝光给全世界看见!”他变得更加无赖了,炯炯的眼神铁定坚决。 “这不仅是把你救出来的机会,对我自己也会有升职的空间。这样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你真是疯了!”我打断他的话,“别枉费心机了,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 徐明哲低下了头,吐了一个长长的叹息。“你似乎永远也看不见我的努力,所以我必须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你知道,在这种难堪的时刻,他会不会站在你这边!”说罢他一个健步冲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粗暴的用火热的嘴唇堵住我要说的话。这样的拥抱,在这寒冷肃杀的晚上像是一堆火把,燃尽了悲伤,也燃尽了希望。我像是浑身虚脱了,使不上一点力气,任他肆意妄为。 “爱我!”我哀求他。 我们像疯了一样开着车回到他的住处。我们热烈的接吻,从客厅一直吻到卧室。我们一起摔在床上,撕扯掉衣服,像两只饥饿的狼,在这深夜的大雪里拼命的吼叫。 正文 第九章·我失掉了玫瑰和她 徐明哲生日的时候特地邀我去了他家。 待吃到一半,徐明哲突然问起仇范。 “你和仇范还有联系么?” “没有,自上次见过她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怎么啦?” “她出事了!” “什么事?” “她从自家楼上阳台摔下来,死了!” “什么?” 这真是噩耗! “人生来就是面对痛苦的吗?” “当然,如果不是铁石心肠的话,面对每一场生死离别就是痛苦的。”我和徐明哲四目相对,都流下了泪水。 “事情有蹊跷!” “嗯,她的丈夫呢?” “那晚正在家,他亲眼目睹仇范失足掉下阳台。” “怀孕后,仇范一直很小心孩子,她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但是仇范的父母亲除了十分伤心也没有多追究,所以警察也没有展开深入调查。” “什么时候的事?” “11月13日。” “对了,周知道我和你们去警察局的事情吗?”他突然问我。 “我没跟他讲。” “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怕他知道我们之间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么?” “她的葬礼是什么时候?”我问他。 “明天。” 飞来南京的时候,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透出来。一路大道我们来到仇范嫁入的豪宅。别墅前草地上摆满了鲜花,鲜花中间是她的遗像,照片中的仇范在花丛中央幸福的微笑着。没有多余的艳妆,没有红唇,没有威士忌。死去的人儿啊,仿佛如她生前所说的一样,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她忘记了我,忘记了那些缠绵的晴天和夜晚,我们的舌吻、交欢。她没有带走这些,而是将这些都留给了我。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但是我认识的没有几个,所有的男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裤子,女人着深色的套裙。前一刻还在人群中嬉笑打闹的小孩子被大人招呼过去,他们被拍了拍后脑勺,纷纷跪下去,朝着仇范的遗像磕头;大人们甩了甩了衣袖,满目愁容,将眉毛锁成一条直线,直勾勾的拱起眉骨,低垂了眼睛,深深地鞠躬。徐明哲递给一位佣人一份“白包”带我融进了人群中,淹没在这黑色的沼泽里。 死去是一种何其美妙的事情,如果她还能看得见的话,一定对我们的态度感动。如果她还看得见的话,一定在某处偷偷笑着大家的眼泪。我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象丢出脑袋,悲伤又慢慢袭来。我侧看向徐明哲,他严肃地审视着周围这些人,仿佛在探索他人的秘密,如果有人此刻打了个机灵,浑身一个冷战,一定会回头注意到这来自地狱般的眼神,甚至一定会怀疑他是个侦探。我们两个就站在一群韩国人和一群中国人的队伍中,满腹心事,打量着他们。究竟是谁,会希望仇范死呢?是那个瘦弱的正哭哭啼啼的丈夫么?是那个手持托盘东张西望的佣人么?是那个年迈但依旧英气旺盛的管家么?是仇范那冷眼的富贵公婆?还是?我抬起头,仔细的扫描着,突然,我看见一双眼睛正定定的看着我。 我定睛一看,竟是周先生!他竟也在这里。我又看向他的身边,旁边是手挽着他的胳膊的金珠恩。他们两个怎么会都在这里?窘迫,却为何去窘迫呢?她和他也挽着手啊,我挽着徐明哲的手却试图放下来。 徐明哲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他接住我欲放下的胳膊,微笑着鼓励我。周先生并未回应我一个意会的眼神,甚至于自那一须臾的定定相望之外,别无其他。只是一个警告吗?还是我只是受了那眼神的蛊惑,才发现了他,他于是发现了我?吊唁会气氛十分肃静灰暗,不太适合打招呼和问好,所以我和周先生四目相对地望着,我看见他身边一身黑色照样光彩夺人的妻子,自愧不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是你钟情的一件东西,你买不起,却看见在买得起的人手中把玩。我为何要作此比喻呢?这让我看起来滑稽可笑不是吗。他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啊,男的成熟帅气,女的知性漂亮,他们身上总是释放着强大的气场,给予旁人一种名贵无法攀登无法比拟的压力,如果这种压力是用话表达的话,一定是鄙夷地、咄咄逼人地。散场时,我们正不知怎么去招呼的时候,周先生夫妇被主人邀去了室内。我和徐明哲杵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仇范的遗像,过了一会儿,我们又一齐看向三楼的阳台,而后将目光投向一楼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几日前,那上面是白的红的一片,不远处是一群惊慌失措地尖叫声。 徐明哲问我:“怎么样?看见他们实际上还甜蜜着,有心痛的感觉么?” 他的话将我拉回现实,我突然发现现在担忧这些多煞风景,如果仇范已经化为了鬼魂,她能够知晓我们心中的想法的话。此刻她知道我在她的葬礼上思考这些庸俗的关于男欢女爱的事情,一定会怪我的。呵,我想到这里,不觉得笑出声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冷静下来之后,徐明哲的嘲讽已没有多大杀伤力了。 等到天渐渐黑下去,由于夜凉与黑,没有过多久留,我们就离开了那里。 仇范的相框已经被家人收进厅堂,和她的空棺材放在一起。我不知道她的遗体安放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化为灰烬。突然就记起她曾经对我说,如果我爱上别人一定要告诉她,不然她会伤心,甚至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呵,我又一次笑出了声。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忍不住上前在她额头亲吻一口,她笑着,说着再见,就像最后那次她的告别。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腥风血雨么?无论是商海还是生活,都处处布满了危机么? 徐明哲问我:“你知道是谁害了仇范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周氏夫妇为何出现在仇范的吊唁会么?” “为什么?” “金家和仇范嫁入的朴家不仅在上上代是表亲,在商场上更是盟友。他们两家的祖父辈都曾经在20世纪50年代参加美韩联军,一起阻止过金日成统一朝鲜半岛的战争。话虽如此,交情传承到如今,他们就只有商场上的合作关系了。不久前,公司的老董事长过世后,就将自己所持的所有股权都继承给他唯一的女儿金珠恩,现在我们公司的股权除了一大部分在金珠恩手上,其余的最大一部分就是在朴家大公子手上了。” “可是仇范结婚的时候,我并未见过金珠恩和周先生在现场。” “那个时候,老董事长尚未离世,该是他去的吧。再说你并未见过他,你也不知道他就是董事长吧。” “可能吧。” “如果说周氏夫妇和朴家有利益冲突的话,我能够想到是谁想要害仇范了。” “是谁?” “等我查清楚了,我再告诉你吧。现在我不是很确定,我怕你会受到影响。” “你为什么要查仇范的事情?” “其实她是我在大学时交过的女朋友,说来可笑,她没有告诉过你么?” “是么?嗯,听她提起过你这么一个人,但不知道是你。你们应该是谈了不长吧。”原来,我也是仇范的秘密之一,因为徐明哲也未曾从仇范口中知道我。 “是的,她提出来要分手的。” “为什么?” “临毕业前,她去韩国留学了,在那里认识了朴家二公子。” “朴家二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并不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那种,他太羸弱了。” “所以说,他能够亲眼看见有人要害仇范却毫无反抗之力。仇范只是一些阴谋的牺牲品!” 难道只有我们觉得仇范的死是蹊跷么? 午夜十二点,我们搭乘的飞机降落在赤岛流亭国际机场。而后,我们开着车经过了美丽的观光园和雨林谷,我望见远处的海里一面面帆船在海浪里颠覆前进,两岸的灯塔在月光漫漫的夜里更加耀眼的指引着方向。我不知道接下来我的命运会如何变化,但是从徐明哲冷峻的侧脸看来,似乎有不详的预兆。那么不管未来的处境多么难以预料,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是的。 “答应我,不管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另外,我希望你还是考虑不要与周先生继续发展下去,他会伤害你的。我真的是为你好,并不是强迫你们分开。你了解了么?”迎面而来的车灯打在徐明哲身上,他眼里似乎泛着红光。 我想,若是一场阴谋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做出选择的话,死的是仇范毫不意外。她注定是要早逝的,从她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女人常常无法获得幸福和认同,于是她失去了徐明哲,和我,还有周先生。 正文 第十章·心甘情愿深陷虎穴 说起周先生,几日不见,我都快忘了这最让人头疼的事情。脑海里闪现即过的是刚刚在葬礼上看见的他的眼睛,和他们夫妇二人手挽手的亲密。我终于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或者说,我继续坚持还有意义吗? 从南京回来后,几日我都难以将仇范的死忘怀。一个如鲜花一样鲜活的生命因为外界的不可抗因素失去性命,成为牺牲品。我不该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作为一个失去挚爱的人,要为她的死找出真相。而难以相信的是,徐明哲说的要我不要再插手管这件事情,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查清楚。并且一直苦口婆心强求我与周先生断绝来往。 “周先生和这件事必定脱不了干系。”他说。 我知道仇范死的不同寻常,但为什么一定说和周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仇范知道金珠善受害的线索吗?理智的周先生,最不该再去做傻事了。突然的想法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一定是我想多了!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性越来越大,不行,我得去让徐明哲停止调查这件事情! “比起仇范,你更在乎的还是周先生啊!”他听完我的一席话,不屑地说,“你不该包庇周先生,他已经牵扯进两起命案了。”他甚至要开始怒吼。 “我知道你心里认为是周先生与仇范的死有关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周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事发当晚,我见过周先生。他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来回赤岛和南京,更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面杀害仇范后处理现场却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是他的时间证人,我相信他!” “是么?那他难道一定是要亲自动手么?”徐明哲大多时候阳光得像个少年,只有在仇范这件事情上,他冷静而且足智多谋得不可一世。 “什么?”我说。 “他们可能是有计划的呢!”他继续说。 “他们?他们是谁?”我不解地问。 “我得知,几天前公司董事会的成员又有了新的面孔。”他神秘地说。 这又让我感到疑惑:“是谁?莫非是周先生?” 他摇摇头,继续说:“不是,是朴家二公子。” “我不懂。”我感到十分诧异。 “不久前,金珠恩开了联名董事会,曝光了朴家大少挪用公司大笔公款的事迹。董事会一致要求朴家让出股权,滚出董事会。但是朴家父辈的人员出来赔罪了,碍于情面,董事会决意如若能得到董事长的原谅,愿意将此事一笔购销,但是朴家必须换人来管理公司。” “后来怎样?”我接着问他。 “一边是十几亿元的股权,一边是怀有朴家骨肉的儿媳,你觉得会是什么重要呢?”他一副世故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你说的这意思倒像是金珠恩在保护周先生一样,难道她害怕仇范说出过往真相受到法律的制裁?” “对,我觉得十分有可能。相信你也一定不懂生意人的想法,他们会不惜一切保留在公司的地位。纵使朴家二少不同意的话,用换他管理公司作为诱饵就可以了。”他继续说道。 “这都是你的猜想!”我想不出该怎样反驳他,只能忍气吞声地说,“生意上的事情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残酷,周先生也跟这件事扯不上半点关系!” “话是如此,不过我依然会对他保留怀疑的态度。你不要忘了,你纵使和仇范没有半点情谊了,我和她可还是有的。” 他的话既讽刺又极有道理。我不得不惭愧的离开他的办公室。 徐明哲的确深谙推理之道,他实际上是极聪明的。我想起他日夜加班的日子,他的成功,他的笑脸,他的关怀,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的斗志和智慧。如今呢?还是一样的充满了斗志,可是内心呢?变得残酷和现实,可见仇范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是非常之大了。但我又不得不深思他刚才讲的事实,如果仇范是商战的牺牲品,那么这个公司董事会的所有人都不能原谅了。不原谅又能怎样?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徐明哲还可以去再调查这件事情,而我呢?如果我还对仇范的死与周先生有关系这件事耿耿于怀,在周先生的面前,我该怎样去掩饰背地里怀疑他的念头? 我回到公寓,看着冬夜的景色,外面的风冷冽而肃杀,窗子上映照着我的脸。我踌躇在内心的挣扎之中,一想到仇范的死,就难以平复心情。有一次我们一起洗澡,裸露着身体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我们欣赏着自己年轻的面孔和紧致的皮肤。然后她给我说,她要是能活,一定希望活到寿终正寝,而不是由于意外而亡。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她希望自己能在预见自己要死的时候,将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藏起来,将可能暴露秘密的物件都烧掉。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想。她接着说,她有太多秘密了,害怕突然死掉之后,自己所有的隐私被曝光出来。如果是死在车祸,或者海里,尸体被人发现,面目全非也是怪可怜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所有隐私都变成大众的谈资。说着用哀怨而神秘的眼神看着我,她笑起来,明亮的眸子跳动着光波。看着费解的我,噗嗤一声。恩,这真是一个爱奇思妙想的女孩。 我又问她:“你都有什么秘密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她调皮地说:“可多啦。” “都是要被藏起来或者销毁的东西吗?”我问。 “恩。”她点点头,大大的耳环摇晃着。 “我都不可以被知道吗?” “有一些你知道了对你不好。”她说。 “哈哈。”我笑起来。我们抱在一起,我对她说:“我什么都不怕。” “对啊,你连失去我都不怕。你这么大,怕过什么!”她在我耳边叹息着说。 人每天都小心地保护着自己,而意外身亡是一种逃脱不了的概率,之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