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少年倾囊智解围 筝音幽怨索知己1   这是民国七年的春天。   相传塞外,虽说如今已经不再是满人独居之所,但是留下许多文化,依然值得人们去留恋。汉人陆陆续续自关内来逃生,文化和生活习惯早已经融合到一处。辽阔的草原使人心旷神怡,四季分明也是别的都市花钱所买不到的;这里不像大漠那样风沙苦寒,也没有江南梅雨苦热,但是却有鲜花盛开的塞外之春,亦有收获的金秋,更有独具一格的塞北的雪;这里不比北京、长安有坚固的城池,更不比江浙鄂或是鲁豫皖的山峰峦嶂,辽阔的草原望不到边际,这的人心胸更是宽阔无际。但在这里雨也是有的,雨过之后晴天见日,满眼生机盎然别是一番景色。你到农家院儿里去看自耕自种的小菜园儿,就觉得北方下雨是可欢迎的了;江浙鄂不喜雨,又最怕的是黄梅天气。由旧历四月初至五月中,几乎天天是雨。可这塞北呢,依然是天晴,而且这边的温度低。那个时候,刚刚是海棠花儿开后,杨柳浓时,正是黄金时代。村外田野里满是忙碌播种的农民,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儿。这真是约清愁、杨柳岸边候。但是在军阀混乱、硝烟弥漫的岁月,这的确是物以稀为贵而难得的场景。真可谓:楼外垂柳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天气朗晴,天空格外澄清,偶有薄薄层云漂浮天空,如丝如絮、似透非透、似明非明。太阳似乎没有任何阻碍晒在人身上,让人有种懒洋洋的温馨。微风轻轻的吹过,空气里漾着山野间泥土的气息。正是“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的时节。英明这个国民教员家的小青年,背着少拣衣服的布包,一个人又开始了他的行履,仆仆风尘的穿过崇山峻岭,往省城东的“祥城”走去。离家已经两年了,两年来,英明没有和家里通过任何书信。当初,等于是逃出了那个虽不是豪门宅院,却也衣食无忧的家庭。父亲为人性格耿直忠厚,颇有名气,也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才子。只因出身贫寒,家境困苦,落个一世教书育人,不得施展才华。母亲不仅漂亮贤惠,更是性格直爽,劳动的好手,为一般男子所不及。然而,在那个虽然自己有一点婚姻自主权的年代,英明还是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媒妁之约。走的时候,几乎抱定不再归来的念头。两年的飘泊和流浪,虽然让他身上脸上,布满了沧桑。但是在他的内心,却充满平和和对未来向往的热情。他觉得自己真正的长成,真正的独立,就在这两年之中。这两年,让他忘记书香门第的弱不禁风,让他从阿娣的无为痛苦中走出来,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让他摆脱了屡遭蒋家暗算的恶梦,以及忘却傻叔因拽了村长相好家的两捆柴草就被警署抓走的仇恨……!如果不是这些,又怎会连续几个晚上午夜梦回:总是看到母亲的怯意、父亲的怒火。   刚离开家的时候,英明来到省城,在皇宫后的和平大街“一道”茶馆里做跑堂。茶馆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姓杜的中年男子,为人绰号“杜善人”。时常救济左邻右舍,乞讨的只要经过他门口,都会有收获,不仅可以饱吃一顿,还可以坐下品茶道。杜善人有个儿子叫亮子和英明年纪差不多,平日里总是找英明出去玩儿,两个人就像亲兄弟。可是英明要工作,时间一长,善人知道英明的身世也就没那么严厉,不但让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儿,工钱照给不少,他还去学校找校长让英明和自己的儿子一起上学读书。就这样,英明白天上学,放学后完成功课,就到茶馆里做伙计,一边读书一边维持自己的生计。事实上,他的吃、住一切都是善人在帮助,他对善人一家也是感激不尽,有说不出的感情。时光匆匆过来,转眼已经到了毕业的时候,英明考入“祥城”的国民高等学堂。善人一家又是欢喜又是不舍,亮子流着泪为英明准备衣服和银票。临行时,善人流出不舍的眼泪,亮子抱着英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个不停。几年里,善人和英明不仅是老板与伙计,更多的是父子之情,而亮子和英明不仅建立深厚的友谊,更多的是手足之情。英明虽然也有不舍,但还是背着包出发了,依旧是他从家里出来时那个布包。开始映入眼帘的很辽阔,翻过山,绕过十八边台,地势开始变得蜿蜓,曲曲折折的向山林中盘旋。英明要去国民高等学堂读书,在他看来,拯救一个人的命运要靠知识,而不是金钱和官爵。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多少富人家都已经跑去香港,或飘过大洋避难,只剩下小作坊主和全部的穷人以及落伍的穷秀才,每天不得不过着生与死的日子,痛苦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多少车尘马足一夜变鬼魂,多少山贼草寇又显章法!   “祥城”实在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不仅有山和森林相依相偎,还有一条乌拉绕城而过。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一片茂密森林,人迹罕至,人们打猎发现了这个地方,因为猎物虽千种却以野鸡为首,所以人们从此就叫这里鸡城。后来改成“祥城”,意思是吉祥之城。   走了几天的路程,这天,隐约听到钟声远远传来。英明停下脚步,抬起头,左手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阳光下,他看了看前方,苍松翠柏不必说,山涧小溪、花香不必提,只见东西两峰对峙,似守卫的门神,凶煞高崇,不禁令人毛骨悚然。西边一锋更是威严凸显,山顶寺院的青砖墙壁上斗大的佛字清晰可见,院内升起袅袅炊烟,萦绕山间。英明微微露出笑容,想必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九龙口,山上的寺院应该就是药王庙。传说中:这里有九峰,因曾有风水先生占卜这里有出天子之象,不巧言语一传十,十传百,谁料这番话竟然被添枝加叶的传到朝中,皇上惊恐,命人砍掉七座山峰,只留下东西各一座山,似守护的门神。翻过山,淙淙的流水和山间的鸟鸣让他根本一点儿也不感觉累,前面左上方有一座没了锋芒的石山,右边的江水滔滔不绝,三个位置呈台阶式。走出山口,脚下路途开始平坦,尘土随着春风四下飘着,来往行人车马三三两两的渐多起来。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也越走越近,青砖的城墙,红色城门敞开着,门上匾额:“迎恩门”。到了城下,在城门两旁一边站着一个警察,嘴里时不时哼着小曲儿,歪戴着个帽子,黑色制服,肩上背着步枪没有挂刺刀,两条绑着白带子的哈拔腿儿不停的得瑟着,可谓摇头晃尾,要多德性有多德性,把守在那里不停地对过往行人车辆仔细盘查。   “站住!哪儿来的?干什么去?”   这不,又一个身穿蓝色学生服,短发凤眼,模样挺俊俏的女孩儿要进城,两个警察似乎没有看见英明径直奔女孩儿走去拦住了路。其中的一个斜眼儿警察说话间色相已露,垂涎三尺。女孩儿惊慌后缩着身子,双眼恐惧睁得像杏核儿:“老总,我是去城里读书的学生”,她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英明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着,心里虽气愤,却不想刚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惹事。在他眼里,正义给他带来的灾难已经远远毁了他的人生!是啊,他娃娃时因去救被村长家少爷侮辱的莫丫头,惹来村长带着白狗子不但抄他的家,收回田地,还差点连累父亲丢掉饭碗。又因傻叔叔拽了村长相好家的两捆柴草,被那不要脸的妇人诬陷,傻叔叔含冤入狱而死。从此他发奋读书要做官,好为傻叔叔伸冤雪耻,谁料村长仗着自己的地方势力买通政府,陷害英明是乱党,永不为政府所用。前几年,蒋家想和父亲联姻,把自家大小姐许配给哥哥英楠,不料哥哥反对从此不回家,结果两家两代姻缘的恩怨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恼羞成怒的蒋家三少爷,勾结山上绺子和白狗子,处处为难、陷害他,几次牢狱之灾侥幸逃过,蒋家三少爷才不得不收敛起来。想到这些,英明心里阵阵酸楚,他觉得辜负了父母对自己的厚望。现在,又离家不能在床前尽孝,自己似乎是个重罪犯。可是,天生骨子里的那股侠肝义胆,他怎么阻止的了呢?一个箭步上前拨开歪嘴儿子道:“老总,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带她去走亲戚。”说话间随手塞给他手里四个铜子,“我请老总喝茶。”   “吆呵!妈的,还是你小子懂事儿!”歪嘴儿子上下打量着英明,右手掂着那四个铜子,左手叉着腰,踱步左右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好一会儿,狺笑的拽过斜眼儿子走到一边爬在耳边小声嘀咕完又塞了两个铜子给他,“哎哎哎,算了,算了,看他们那样也不像那个,放他们过去吧!”一边对斜眼儿子说着一边扭过头对他们喊着:“走吧!走吧!”。斜眼儿子喜笑颜开同声喝道:“走吧,走吧。”英明赶紧扯过女孩儿的手强拉着头也不回往城里走去,女孩儿被英明这一拽惊得目瞪口呆、哑无言语,随在后面眼睛直盯少年的背影,不知道恐惧还是感激,也不知道受受不亲还是羞色,走了好久,女孩儿才醒过神儿来停下脚步挣脱少年的手。   英明此时停下脚步也很难为情的说:“对不起,没吓到您吧?”   女孩儿羞红着脸娇声的说:“没有,谢谢您。”   “这里出了什么事?这样盘查。你是哪的人?要到哪里去?”两个人一边走,英明一边问。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是在这高等学堂读书的学生。刚回学校,谁成想半路出这档子事儿。哎!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女孩儿没了恐慌却有些哀怨。   “哦,可是听口音您不是北方人啊?”   “我是河北人,叫我雨梅好了。你是这城里人吗?谁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不是的。我也来这里学堂读书的,我叫英明。刚才事情突然,一着急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谁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虽然占我一个便宜到也为救我,算了,不和你生气了。话说回来,你要去哪个学堂?”女孩儿惊喜地问。   “噢,那我该谢谢您大人有大量才是。听说这里有个国民高等学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去试一试。”   “是我们学堂哎!可是要考试的,你可以吗?”   “是吗?可以试一试。”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说话间已经没有了拘束,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第一次来这里吧?我作向导,带你逛一逛,虽说小城,不比北平、西安、南京等老城,也是不错很有历史的。”   英明笑着,点头答应着。两个人快乐的继续向前走,有说有笑。这城虽小,街巷却也整齐,向前直走,穿过热闹的小商小贩,将许多芦棚地摊走完,便是块旷野之地。马路前方变成丁字横道,横道外边有一道水沟,虽然不清,倒也不臭。在横道旁,稀稀的有几棵丈来长的柳树。再由沟这边到沟那边,不能过去。南北两头,有两架平板木桥,桥头上有个临时木亭子,那里摆了一张小桌,两个警察守住。过去的人,都在桥这边掏两个铜子的过桥费,再取一张盖着“准通行”字样的白纸,等回来的时候再收回。如果不过桥顺横道向左边走就是雨梅的学堂,可是雨梅不想扫兴,依旧带英明到此地。不能不去看看,雨梅央求英明也掏了两个铜子的过桥费过桥。到了桥那边,马路中央一个大花坛是这里的交通枢纽。绕过花坛,正中一条宽敞的马路两旁各有五六处大芦棚,里面倒有不少的茶座。一个棚子里都有一台杂耍。所有在座的人,不分层次混座,观看台上的人杂耍。沿马路右侧前走,穿过这些芦棚,转进右边小巷,全部的小饭馆,香味儿远远飘来,两个人这才觉得有点饿,不晓得时候已是午盏时分。 正文 少年倾囊智解围 筝音幽怨索知己2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雨梅停下脚步低着头鼓着嘴巴,两只眼睛溜着英明。   英明点头道:“好吧,去哪里?”   两个人四下看着,周围乱哄哄的,叫卖声,胡琴梆子声,全都混在一起大杂烩,也听不出个子午卯酉。过了这一代瓦房小饭馆,在前面有几家木板支的街楼,楼前面挂了许多红纸牌,上面用金字或者黑字标着什么“老谭肉”、“朝鲜狗肉”、“老街烤肉”。走过去一看,门楼边牵牵连连,摆了许多摊子。就以自己面前而论,一个大片头独轮车,车板上堆了许多黑块,都有饭碗来大小,成千成百的苍蝇,只在那里乱飞。黑块中放了二把雪白的刀,车边站着一个人,拿了黑块,提刀在一块木板上一顿乱切,切了许多紫色的薄片,将一小张污烂旧报纸托着给人。大概是卖酱牛肉或熟驴肉的了。又一个摊子,是平地放了一口大铁锅,锅里有许多漆黑绵长一条条的东西,活象是剥了鳞的死蛇,盘满在锅里。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在锅里折腾出来。原来那是北方人喜欢吃的煮羊肠子。英明和雨梅转身走进老街烤肉,屋里上下二层楼,一个跑堂的堂倌手提水壶肩上搭着毛巾。   “二位里边请,两位来点什么?”   “两份烤肉,要快。”雨梅应声答道。“唉,先别走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听好了,肉要外酥里嫩火要温,孜然佐料不可多不可少要均,好了,去吧。”堂倌咧着嘴苦笑道:“这丫头嘴巴怎么这么叼啊。”   且不说烤肉外酥里嫩如何细嚼慢咽,用过午餐,英明对雨梅道:“一会儿我要去找个住处,你还是先回学堂吧。明天我到学堂报道后找你。”   雨梅知道两个人不过初次见面而已,执意要与他一起找到住处,但是英明不肯,她虽有不舍却也只好应下回学堂去,临别时还告诉英明到学堂一定要去找她。   送别雨梅,英明一个人又往前走,又一道水沟,这里倒有一个浅塘,里面新出了些芦苇和荷花。依然架着一座木板桥,也要过桥才能到达对岸,下了桥有一条顺沿马路,马路两侧等距离载着龙须柳,没有荷塘的马路那一边有一堵长长的青砖碧瓦高墙,看上去也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沿着高墙转身向左走十几步,看见一个高大门楼,两扇红色大门紧紧关闭,浓浓的中药味从院子里飘出来,门楼上黑色匾额书着三个金色大字“济德堂”。一家很大的药房,英明见院门紧闭也就不好打扰,大约又前走五十余米,是高墙的尽头。挨着那里依然一个大院,门开着,门楼上的匾额已经不见,从门口向院里看去,院落倒也规整。院子左边斜生着四五棵绿树,树下一个倭瓜架子,牵着一些瓜豆蔓子。中间是鹅卵石修葺的园路,右边却一棵高大枝叶茂密的垂柳和一个八角亭子。沿着园路向前走,左边的大概是几棵银杏树,右边却凭空架起的葡萄架。那四合院的上下厢房都用青砖砌的,正房红色窗子和蓝色挂替已经褪了色,垂着两副湘帘,顺了风,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管弦丝竹之声。心想,应该也是个大户人家,不知道为何如此不堪破落。   “有人吗?”英明迈步走进院子,四处张望。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正在瓜豆蔓子下打蔓子,听见英明的问话蹒跚转过身说:“谁呀?找哪位啊?”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直奔自己走来。   “老伯,请问附近有房子出租吗?我想租房子。”   “哦,这样啊。租房子要很远的路,都在东莱门那边,房租也不便宜的,一个月也要几个铜板才行。”   “那里离高等学堂近吗?我来这里是打算去高等学堂求学的。”   “很远的,要走一段路才行。”   “学堂附近没有房子租吗?”   “有倒是有,很少,我怕你找不到啊。”   听了老伯的话,英明略显踌躇,“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老人见英明很焦虑,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他,一头长发显得稍有些蓬乱,倒也能看出是从左边分缝向右梳,浓眉丹凤眼,个子一米七、八,身体瘦而不弱,满脸书生气,心想这年轻人倒不像是个坏人。“我这里离学堂倒不算远,你要不嫌弃住我这里好了,这宽敞着呢,就我们老两口,房租随便给就是。”   “谢谢老伯,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说着,老伯热情的拉着英明的胳膊边走边喊:“老太婆!老太婆!哎呀,你到哪里去了?也不出来迎迎客人。”其实,他哪里知道,老两口孤独几十年,膝下无一儿女,如今见到英明,心里不胜欢喜。   “来了!来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喊,又出了什么事情啊!”只见一中等身材,灰色免襟上衣,裹腿灰裤,三寸金莲不停地倒着,年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急急忙忙从屋里走出来。   “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喊,又怎么啦?”   “哎呀!你看看你,这个年轻人没有地方住,总不能叫他住在外面吧?我叫他以后和咱们一起住,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你心眼儿好使,这兵慌马乱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说着,老太太瞪了老伯一眼,把脸扭到一边去。英明见女主人似乎不大欢迎自己,不好意思的谢过老伯转身要离开,老伯急忙一把手拉住他的胳膊说:“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和她计较,她人其实心眼不坏的,也很热情。”老伯依然在为老太太解释,可以看出老两口感情倒是蛮好。   英明只好留下来,屋子虽很破旧,却很便宜,对于他来说只要有睡觉的地方足够了。可事实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平空还架上了一架葡萄树,嫩黄的叶子刚刚开始从睡梦中醒来。四合院的上下房屋窗子下摆了许多花盆,每一个花盆里都栽了不同的花,可谓摇曳多姿,色彩缤纷,倒也给这布满硝烟、哀嚎四起的春增添一份热情和人性味道。   忽然,铮铮之音从隔壁那个富丽堂皇的苑子里传出来,打破了四周的岑寂。那筝音憨实而悠扬,如惊涛拍岸,不仅穿透云层,更是穿越心胸羁押听者的思想;时而缓停,时而急促,丝丝酸楚,声声幽怨,又恰似山涧小溪,非心旷神怡者不能为之,留露出弹筝的人对远方朋友无限思念之情,那筝音在空中许久回荡。英明停下脚步惊异极了,转身看房主人:“是谁在弹筝?怎么这般幽怨。”   房主人,姓卜名仕途,一个骨骼瘦地异常的老头儿,已经在这老屋生活整整六十六年,自曾祖父开始建造房屋整个卜氏家族都住在这里。不幸家族里的人走的走,亡的亡,只剩下他父亲带着他和母亲。等到他长大成家立室后,老两口一直孤独的生活在这里,相依为命,老屋已经像是他生命的一部份。从童年时代开始,老人就跟随着父亲,不曾分离居住在这里,对这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都非常熟悉,充满无限悲欢离合的回忆。虽然老人如今是典型的北方老汉,但是他的生活习俗和他的身影依然能流露出朝族人的生活习气和民族风情,这是他骨子里无法改掉的东西。但是从他的性格里又流露出汉人耿直忠厚热情豪爽的性格,心思不多,肚子里一根肠子直到底。这不,和英明刚刚相处,已如同父子。虽然不会像英明那样把每件事情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却也有相似之处,常常联想事情并“美化”。对于英明的爱好、心事,老人真似故交一样不说且明。尤其这筝曲,吸引了英明,也同样吸引他会神贯注倾听这天籁之音。   “是隔壁艾医生家二女儿又再弹筝。”老人道。   英明专注倾听着那筝乐,弦音厚实凄楚,声声纯正悲切,似乎唱道:   箫断东海,风吹樱花,恨离几知尘错。凄雾常来,心雨绵绵,梦过雪山痴醉。别君似昨宵,情难终,思难悦,飘来梅花雪烨烨。踏雪无痕梅花覆,此生亏欠化梅魂。念君在此时,心盼盼,意切切,何日东海赴舟辑。霎时扶来凉风意,不刻人至风也靡。真是若问相思何处歇?相逢便是相思彻。尽饶别后留心别,也待相逢,细把相思说。   “她是什么人?”英明奇怪地问,感觉到弹筝的人心思幽怨,好像在思念什么人。   “哎!她叫艾凤媛,祖辈是大清朝的亲王。清康熙十年,奉皇上圣旨随宁古塔副都统安珠瑚率领满洲八旗军队三千多人进驻这林子倚江建城。后因奸党所害,康熙二十年,革去爵位发配回故土长白府。封田百亩,以作家资,从此世代不许为官。她父亲艾士隐从小学习医术,长大后随父亲变卖祖宗百年家业来到“祥城”建了这宅院“济德堂”,专以救死扶伤为生,倒也是个好人。 正文 少年倾囊智解围 筝音幽怨索知己3   两辈人亲手创下这番家业,也吃尽人间酸甜苦辣。凤媛的父亲虽为满清帝胄,却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更不愿向人提起和朝廷有任何关系。凤媛是艾士隐的第二个女儿,是“济德堂”三个孩子中的第二个孩子,今年二十六岁。三年前,父亲将凤媛送去东洋学习西方医术。艾士隐继承父业,广兴“济德堂”,陆续生了两个粉妆玉琢的女儿和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大女儿凤蝶二十八,二女儿凤媛二十六,第三个孩子是唯一的男孩,也是艾家唯一的香火,名叫艾胜龙,二十二岁。凤媛自去年回来一直跟随父亲身边行医,但是她却不喜欢这行当,想去做一名国民教员。这正是她在日本所受进步思想影响的结果,在她看来,一个失去思想的肉体,即便四肢健全,也不过庸夫玩偶;一个没有智慧的民族,一样没有尊严和人格,倒不如死掉。所以,一个人的生存在于他有怎样的精神和思想。说来话也巧,突然有一天,一个快要死掉的年轻人来济德堂看病,艾医生凭借一生的医术将这个年轻人救回来。年轻人很快枯木逢春,身体刚刚好便急忙登门道谢救命之恩。这让艾老爷子不由得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原来这年轻人姓獒名熊,高个子,小眼睛戴着一副眼镜,倒也显得文质彬彬。经过一番客套,小伙子介绍了自己是国民高等学堂教员。而艾老爷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确在利益驱使之下,做出伦理难容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獒熊自从上一次承蒙艾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与凤媛见面后,自己从内心里喜欢凤媛,可算得上一见钟情。在恢复身体的那段日子里獒熊冥思苦想怎样才能接近凤媛?似乎他要想一个办法来鉴定他的爱情才好,更需要的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和对她的一往情深。最后,他终于想出这个法子来,借着登门道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再一次接触凤媛,似乎这样做也合乎人之常情。事实上,他做到了,凤媛的一家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年轻有为,尤其接受新思想。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种以报恩的爱情,随之不久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老人说着,不停地摇头,“哎,苍天无语啊!刚刚娶过门儿的时候还好,一家子人都拿凤媛当个宝,他还帮助凤媛完成教书的心愿,这让艾家老少有说不出的感激。可是没多久,獒熊原形毕露。一次,学堂里要选出一名优秀男教员作教务主任,他为争到这个职位,特邀学堂校长到家里喝酒。酒桌上,他拿出两百块大洋给校长,谁料校长是个淫色之徒,不仅收下钱,他见凤媛漂亮顿生邪念,只要獒熊答应让凤媛陪他,所有的事都答应。獒熊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前途,也是别无选择,这也正看出他的性格,为了利益,再大牺牲在所不惜。虽然对校长的提议有些恼怒却又不敢言,虽然生气可是为了前途也只好跺着脚、有泪留在心里硬着头皮回房央求凤媛。此时此刻,凤媛突然感觉她对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一个懦弱的所谓的男人!所谓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令自己伤心失望、悲痛欲绝,那愤怒与羞辱似大海在狂啸,又恰似山崩地裂般巨响;对校长的所作所为则更加感到无比羞耻的愤怒与憎恨,她哭着宁死也不同意丈夫的所作所为。獒熊看到此景心生一计,一面假惺惺的哭泣着,感觉自己很委屈;一面偷偷在凤媛的饭碗里撒下迷药端过与凤媛,两眼窥视着妻子。凤媛善良的心,本以为丈夫也是被逼无奈,如今知道错,也好痛改前非。会意着双眸凝视自己的丈夫,伸出双手捧过饭碗,毫无加思索,却显得格外幸福。她一边吃着碗里米饭,一边对丈夫说:‘校长大人若执意相逼,不如辞掉这份差事。世界这么大,我们走到哪里都可以生存的,我们有手有脚,怕什么呢?’此时,獒熊听着妻子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得忏悔,泪水一滴一滴的流下来。凤媛话说着,半盏茶的时间,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天转地旋,四肢无力,手中的碗和筷子嘡啷一生落在地上,直惊得獒熊一颤,潜意识的四下里望了一望。他忙走过来抱起凤媛进入卧室,将凤媛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低着头走出了卧室,似犹豫终还决定径直奔去客厅。那学堂校长大人见獒熊的神态,想必也是得逞,站起身来捻着八字须阴笑着说道:“尊夫人?”话起音未落,獒熊低着头挥手示意不要再说,走到案前,一手伏案,俯首流泪不语,慢慢的摆摆另一只手。校长显得格外聪明,早领其意,拱手相谢,急匆匆朝凤媛的卧室走去……   霎那间,狂风肆虐,虽当阳立杆却惊天霹雳的雷声,顿时艳阳下倾盆大雨,似六月窦娥,又恰似秦氏。真是天要刮风下雨,娘要嫁人,哎,由他去吧!   獒熊果然前途上得到无限的安慰,而他的良知却随着他前途的安慰尽丧在道德的伦理之中。从此,凤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久,凤媛搬回娘家与艾医生同住。艾家知道事情原尾,气的艾医生要去报官,无奈又考虑女儿贞洁,强压心头怒火。獒熊多次登门道歉,被艾医生骂个狗血喷头。他想接凤媛回家,但凤媛坚持不肯,并且警告他再也不要来找他,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从今往后,各自天命,已是恩断义绝。就这样,只要空闲了,凤媛就会在花园的八角亭子里弹筝,诉说她的心事,也在等待真正爱她的人。”   “怎么不报官呢?”   “报官?傻孩子,你当这个社会做官的都是父母官呢?天下乌鸦一般黑,井里的蛤蟆不能变成青蛙。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哪里来的王法?”   “不过,我听她的筝乐似乎在想念一个远方的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哦,看来你们挺有缘分。说来也话长,这话要从艾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说起了。艾医生年轻的时候曾去过东洋学习医学,两年后回来与父亲一起行医,又建了这“济德堂”,刚开始那会儿声誉在这祥城也是赫赫有名。说话间艾医生已是成家立室的年龄,一个叫田中太郎的人常来中国与他交往,这个人是艾医生在东洋学习的同学。时隔二十年,田中带着儿子来艾家,不想凤媛与田中的儿子一见钟情,很投缘,两个人相处非常好,此时凤媛正是桃花代开一十八岁。后来,凤媛在日本,艾医生知道这件事,坚决反对,并叫凤媛回来,就这样两人从此不再来往。田中也不再来中国。自从獒熊弄出这事情,凤媛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好朋友。艾医生只是唉声叹气,也没办法劝阻,只有凤媛的母亲常常安慰女儿,看着又心疼,时常也一个人偷偷流泪。”   英明听过房主人的介绍,又气愤,又有说不出的失望,却又感到无为的淡定。在他心里感觉自己似乎道与她有共同的话题,那么,凤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他在怜悯、同情、好奇、疑虑中转身随在老伯身后进了院子,穿过四根红柱子落地的走廊,看见一间朱漆漆的屋子,那是一间很精致的上房。屋子大约见方,白色床幔垂着,床边坛色桌子上落满灰尘,看上去许久没有用过,门左的一侧放着一件旧的衣柜子和衣架。门的右边有一套一米左右高的柜子,里边是茶具和水壶、炊具之类。   “屋子破了点,好久没用了,不知道你满意不?真是委屈你了。”老伯微笑着说道。   “您太客气了,老伯。请您多关照,这里我自己弄就行了,不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先出去了,晚饭我来叫你。”   说着,老伯转身离去,又轻轻关好房门。英明将所带东西放在坛色桌子上,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不过随身换的几件旧衣服而已。走进床前,撩起床幔,被褥整齐的铺着,一头扎到床上,双手搂抱后脑勺,眼睛不眨的呆呆的望着屋顶寻思着,一直到晚饭也没有起来。   夜里雨声淅沥,英明疲惫的躺在床上整夜的翻侧着,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感觉出有点累了,两条小腿像铸铅一样沉重疼痛。思想不停地与现实斗争,可怜自己的生命尽是昏天暗地,偏要受尽风雨的欺凌。这夜似乎也为他的苦闷而哭泣,没有急促也没有缓停,悉悉索索的雨缠绵没有休止。他想着家里的父母,和一个刚刚过门儿的妻子——阿娣。想到她的无辜,又是中国封建传统的牺牲品。虽说如此,但总觉得有些愧疚,阿娣的容颜时常出现在她的眼前。真不知她现在好吗?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睡去……。巧了:采幽香,巡古苑,竹冷翠微路。斗草溪根,沙印小莲步。自怜两鬓清霜,一年寒食,又身在、云山深处。 正文 少年倾囊智解围 筝音幽怨索知己4   清晨,已经一整夜,乌黑的天终于停止悲伤的泪,但却没有朝阳。望着窗外的园子,是废墟?不,园子已在春吻后成长,三两颗的杏树已经泛红晕。你看那刚来的杏花却经不起风的推拖,还没有绽放便泣泪匆匆而去。真是“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朦胧。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出来,英明便起起床。他整理好被褥又洗漱完毕,换上临别时杜善人送给他的那套蓝色中山装。一边系着扣子,又不停地上下打量自己,不时微微露出笑容,衣服正好合身。经过这一番卫生后,带好随身的东西和入学通知书,又怕打扰老人家休息,他故意放轻脚步关好房门,穿过红柱子走廊,跨过卵石园路的庭院,轻轻推开院门,走出院子转过身朝木桥走去。不巧只见一个漂亮女人从对面走过来,两个人迎个对面。女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长发烫着波浪,一身麻色连衣裙,身材丰满匀称肩上背着皮包。一阵芬芳馥郁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那女人只是微微一笑,稍稍点了一下头给予礼貌问候。不等英明有所反应,这女人匆匆忙忙坐上人力车渐渐走远。英明在那里等了一刻钟的时候,乘上一辆人力车径直奔学校去。在英明心里:对于中国女子的身体,一直是神秘的,所以从字体上找出形容肉体美确实很难,然而自古以来,美女身上的称赞名词,什么杏眼,桃腮,蝤蛴,春葱,樱桃,什么都歌颂到了,却决没有什么恭颂人家两条腿的。尤其是古人的两条腿,非常的尊重,以为穿叉脚裤子都不很好看,必定罩上一幅长裙,把脚尖都给它罩住。现在染了西方的文明,妇女们也要西方之美,大家都设法露出这两条腿来。其实这两条腿,除富于挑拨性而外,不见得怎样美,只有那些富人家的婆娘习惯长腿透明丝袜,无非寂寞之于尽漏风流。倒不如眼前这女子传统穿着,让人看了心里舒服。   且不说路上看见怎样风光,也不用说英明一路所见所闻。却说那雨梅昨日下午与英明分手后,乘着人力车按原路返回,径直奔学堂飞驰而去。穿过火车铁轨的地下隧道,向前走二百米马路右转有一条狭窄巷子,来往车辆只可以进去或者出去,左面几栋白色旧楼,最初来学堂的教员住在这里,右面十几栋粉色新楼,特意为新来教员准备的公寓。挨着新楼的是成排红砖瓦房,大概是当地居民住房,沿着马路边缘的瓦房三三两两挂着红色幌子和蓝绿色招牌,门敞开着,几家小饭馆和沿马路的小摊子又给这里添了几分热闹。雨梅在学堂门口走下人力车,付了两个铜钱,向左转过身走进黄色门垛的院子,细沙和小圆石子铺的路,雨天还好些,这晴天走上去,感觉两腿沉重,尤其像雨梅这样走了许久的路的人,更是两腿疼痛难忍。小路右边栽满适宜北方气候的各种树木,左边却是一些花草,前面大约二十米,向左转有一条园路,走过十几步再右转十几米园路,可以看见右边的一栋红砖碧瓦三层高的楼房。门上匾额写着:“行政楼”,大概学堂领导办公的地方。楼前几百平米见方的操场,操场边缘有几棵不知多少年的柳树垂着往复新生的枝条。柳树面对着行政楼的另一面是一座三四米高的假山和池沼,假山全部石砌而成,泉水自假山内涌出,流入月亮湖,湖水清澈透底,几条金鱼结伴游来游去也看得格外清楚,山上有一红色八角凉亭,理石的八仙桌,亭子一旁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虽不像垂柳那样可以遮雨纳凉,却也给这亭子增添几分美感。雨梅横穿过行政楼门前向右转过身北走一段园路,左边一栋黄色楼房,正中门上方匾额写着“女子公寓”,学堂里所有女学生都住在这里。雨梅住二楼左转207宿舍,屋里共计四名同学,但是唯独卓玛与其形影不离,大概也是因为一个班级的缘故吧,其他人不提也罢。这个卓玛源本青藏女孩儿,思想很超前,并不守旧。那另外两个同学只不过同届而已,有些事情也并不详细,学校里这样安排也许在考虑让大家更好的沟通,有利于团结吧。雨梅进到屋里,卓玛还没有回来,她们也没有回来,便扫兴的一头扎到床上,甩掉两只铅灌的鞋子,扯过被子斜压在身上,一盏茶的工夫,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加上白天的恐慌,虽然睡得很香甜,却不时的梦魇。她梦见白天的少年,忽然感觉一身冷风不禁颤栗的周身起满鸡皮疙瘩,少年脱下上衣给雨梅披在肩上,牵着自己的手,互相含笑对视着。眼前茫茫大川,淙淙瀑布,真是神仙般的境界。两个人兴致正浓,不料千军万马追赶来,乱箭齐发,少年为救雨梅,用自己的身体遮挡雨般雕翎箭,却被穿成个糖葫芦,鲜血染满少年的全身,一头栽进深潭,惊恐中雨梅痛喊,不想喊声却惊醒了熟睡的卓玛。卓玛忽的跳下床过来叫醒雨梅,只见雨梅满脸的冷汗,看到卓玛,一把手抱住她。   “卓玛”,眼里流出恸伤的泪水。   “雨梅,我是卓玛。没事的,不用害怕。”卓玛安慰雨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点多,看见你睡了,也就没叫醒你。又作恶梦了?谁是英明?”   对于卓玛的问,雨梅把白天发生的事全部讲给她,还说第二天早上他会来学校。   “那你觉得他是英雄喽?哎,不会……”   “什么呀。”雨梅推了卓玛一把,毕竟还有两个人在睡觉,不便打扰人家,两个人就在雨梅的床上又小睡片刻,不觉的天已蒙蒙亮,雨梅便匆忙起床。卓玛看得清楚,抿着嘴笑道:   “去接那个英雄?”   “才不告诉你,快去找你的老虎一起早餐去吧,没时间和你疯。”说着匆匆忙忙下楼到学堂门口站着,不时向那条窄巷子踮脚探望着。巷子本来并不长,行人往日也并不多,可是今天雨梅却觉得这巷子格外遥远,而且几个行人已经完全挡住雨梅的视线,有好大障碍,她有说不出的喜悦,也有一种无名的焦急,更有一种无名的羞涩。看着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校园她心里一阵阵焦急。   “老师,您好。”雨梅的班主任邹金权是个个子不高的小胖子,眼睛大大的,黝黑的皮肤倒显得一口芝麻牙格外的白。   “你好,怎么这么早就站在这里,有朋友来吗?一会儿到我办公室一下。”   “好的。我等个同学,这就过去。”雨梅小心的说每一个字来应付她的班主任,两只眼睛不停的窥视他的面部表情。   “好吧,我在办公室等你。”邹老师说着,一边朝学堂院里走去。雨梅看着他走过去,又转过头来望那条巷子。一辆人力车正拐进巷子,越来越近,车子停在雨梅身旁,一位身穿麻色衣裙的女人下了车,这人也非别人,正是艾凤媛。“艾老师,您好。”雨梅很有礼貌的向凤媛问候。“谢谢,您也好。”凤媛娇弱的回答雨梅,一边付给车钱转身匆忙向学堂走去。   太阳已经升起,英明还没有来,雨梅突然意识到或许昨天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又觉得他不像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本打算再等一会儿,想到班主任那里不知道什么事,只好急急忙忙去了老师那里。可怜这一早上,没有细心梳洗事小,就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却落个满身的失落。这真是:此情谁见,残妆晨候意中人。眺望仍空。倾心流水还无缘。雨梅扫兴的去了学堂主楼402办公室,门虽然没有关着,她还是礼貌的敲敲门。“进来”,雨梅听到屋里有人回答,轻轻推开门进了去。邹老师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看见雨梅,便停下笔放在教案上,双手合拢交叉在一起,双肘支撑在桌子上。“坐吧,雨梅。这次学堂还没有开学,把你们这些师姐、师哥叫回来就是让你们迎接学弟们。要把工作做好、做到位、及时准确,宣传一下学堂的育人理念,说一说眼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你能做好吗?”“放心吧,老师,保证完成任务。对了,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雨梅道。“哦?什么事?”邹老师听雨梅这一说,倒也好奇起来。雨梅便把昨天进城的事情讲给老师,还说他会为了自己来学堂读书。听了雨梅的一番话,邹老师也对英明产生好奇,倒也想见识一下这青年是怎样的壮志豪情。他愣了半晌,皱着眉对雨梅说:“去吧,见到他要带到我这里来。”“好的,没什么事,我先去了。”说着雨梅离去,准备接待新同学。真是英雄救美本无意,哪料福祸暗种! 正文 苦守贞洁尽孝道 待盼缠绵君归还1   却说英明离家的时候,刚结婚不满半年的媳妇阿娣给了自己一个荷包。阿娣知道,在自己丈夫的心里或许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心里又痛又无奈。都说新婚燕尔,可是他这一走,一个家庭和全部家庭的担子要自己来扛起。明知是苦、是痛,可能怎样呢?公公自从学堂回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婆婆自然身体还好,这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大哥英楠虽为家里长子,可也自从成家立室那会儿已经不在一起生活,况且根本就不在一个县城子住,就算有什么事,说起来也极为不便。另外,英楠随继承父亲教书育人之厚望,可却总处理不好家里的事情,无论给爸爸妈妈做点什么事儿都要背着自己的媳妇。就拿英明这婚事来说吧,不是英楠托人偷偷给家里300块大洋,恐怕英明这婚事也结不成,这道看出英楠十分孝顺,或许真是不愿意伤害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吧?也还算得上好丈夫。但是,现在,阿娣想,总不能什么事都要去找大伯哥吧?自己既然已经嫁到吴家,不管丈夫如今爱不爱自己,都要扛起家庭的担子,似乎有种认命的心里,似乎婆婆就是自己的榜样吧。然而,当英明转身远去的那一幕阿娣看得清楚,公公、婆婆根本也劝阻不了英明,可见丈夫的性格多固执。为了这个,自己不知在没人的时候流多少泪,心中不知多少酸楚。   英明临行时,阿娣站在院子门口呆呆的望着,望着丈夫背影越走越远,而心里的痛确渐渐增多。泪水湿透了衣襟,可是丈夫却没有回头,不知道眼睛模糊不清,还是丈夫真的渐走渐远?仿佛眼前只有老树昏崖,难道说这就是望夫崖吗?巨大如盘古,如此孤寂,带着亘古以来的幽怨与苍凉,阿娣站在那里,这所谓的望夫崖也伫立在眼前。微微上翘的头部,傲岸的仰视着苍穹,似乎在沉默的痛斥与责问。这种痛斥与责问,又仿佛从盘庚时尽传到现在,不知道痛斥与责问了几世,而那寰宇之广漠的苍穹,依旧无语。   好半晌,阿娣呆呆的站在那里,极目眺望这远方所谓的望夫崖。崖下丘陵起伏,再过去是辽阔的旷野,你看那碧草随了春风吹拂愉快的舞蹈不停,蜻蜓、蝴蝶你追我逐,再过去是相思泪湖,不止夏秋之际天鹅飞来栖息,就是春天,燕子也自南方回来安家。再过去就是梧桐岗,穿过梧桐岗,就是那延绵无尽的鹊桥和忧思谷……驾驽良骏,飞跨这忧思谷,大概就奔驰到世界以外的天辕冥界吧?那里是否有自己的海阔天空呢?有没有无拘无束的生活和无牵无挂的境界呢?   阿娣极目眺望,心向往之。   走过去,驾驽良骏,就这样去吧!跨越到天辕冥界去,只有到了天辕冥界的地方,才能摆脱自己浑身上下的痛与怨,思与盼,和那千愁万绪的层层困惑。去吧!去吧!但是她脚下踩着的这个所谓的“望夫崖”,如果她转身离去,会不会有人像传说中那样“变成石块”?   阿娣打了个寒颤。不会的!他不会变成石块。所谓的望夫崖不过是地球地壳变化的一种自然现象罢!现在已是民国六年,人们都脱了长衫、剪了短发,要现代化文明了,谁还会再去相信那些封建古董之传说中的“望夫崖”?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感到心胸的疼痛和颤抖,似乎每一根神经都要崩得疼痛,脑子里、思想里,翻腾汹涌着全部英明!英明!英明……这名字似大地一部分,随谐着春风从天辕冥界而至,从忧思谷,从鹊桥,从梧桐岗,从相思泪湖畔,从崖间上飞驰而至,那气流似狂风扫落叶,尽把花蝶舞姿弄乱,害得她急促升到天上去……   想到这一切,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这里许久,原来这一切全部脑海里的幻想,眼前只是村子里那条自己仅仅熟悉六个月的村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地步呢?怎么这样割舍不下,怎么会这样魂牵梦萦呢?怎么会……怎么会……想到这里,阿娣转过身欲回房里休息,抬头却晓见婆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后,眼里流着泪。看到这,身后的即便是崖又岂单单望夫崖呢?那里就没有老母慈父等待游子快快归来的期盼吗?……真所谓:寸寸柔肠,盈盈滴落。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平芜尽处断人肠,行人更在天涯外。   “妈妈,您别伤心了。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不招呼我一声呢?不要再牵挂他了,让他去吧,您自己的孩子,什么性格您最清楚。正所谓男儿有志在四方,这样也好,尝了他的心愿。我是您的儿媳妇儿,以后是您的姑娘,哪怕英明以后都不回来,我一样会好好照顾爸爸、妈妈。”阿娣虽这样说,心里却也放不下相思结,硬把泪水噎下肚子,毕竟自己也读过几年私塾,“孝顺”二字自己还懂得。   说来阿娣也是苦命的孩子。她也知道,她和丈夫之间感情的淡化也不完全英明责任。英明在家族兄弟姐妹六人里,他最小的一个,虽然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但毕竟因为父亲教书的先生,他哪里吃过苦、种过田啊?自然瘦弱,一脸书生气,况且哥哥、姐姐们平日里也是特别疼爱最小的这个弟弟。英明虽孤僻但极聪明,极个性却又十分理想。可是阿娣的娘家人却担心自己会嫁错人,俗话说,嫁人嫁人,穿衣、吃饭。像英明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扛起家庭的重担呢?要女儿跟着这样一个男人生活不是要受苦一辈子?眼下道虽好,吴老先生还在世,家里生计不成问题。日后什么样谁能预测到呢?除了有个好的家风外,经济上也拮据得不比种田人好多少,况且英明他算哪一类人呢?如果说农民,英明一家子都没有一垅田地;如果说是商人,英明的样子仿佛大家闺秀,更不合适;如果说高官侯爵,更不搭调,连个边际也挨不上的事。   所以阿娣的父母曾多次阻挠他们的婚事,尤其阿娣的舅舅、姨妈们。事实上,阿娣的五位娘舅和三位姨妈中,除了大舅不反对她的事儿,其人是个正派人外,其他人怎么说呢?如果说纯粹的下九流之客倒是对长辈人格的一种侮辱和不尊敬,不过却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做与常理违背的事儿并不为鲜。就说三姨妈吧,常与蒋家三少来往,那蒋家三少自己本就地痞流氓,况蒋家本吴家的冤家对头,而这仇多半也因“情”字引起。如今和三姨妈们相互之间串通些闲言碎语,要自己的父亲、母亲更加气愤反对这桩婚事,常来打架,欺辱公公、婆婆,这都是阿娣自己坚持嫁给英明婚后的事儿。不仅失去尊严,更让自己做人颜面无存,尤其丈夫更为难堪。渐渐的夫妻间感情开始有了隔膜,而更让英明无法接受,直接伤害夫妻间感情的事儿还要算大姨登门破口大骂,以至于英明父亲跪在大街上,双手举起,痛哭试问苍天,可苍天却不语……。这一切英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感到做人尊严尽丧、人格尽失,更不敢再加妄谈自己有多孝顺。也正是这一切,阿娣意识到英明对自己娘家亲人的憎恶……;然而,虽然丈夫讨厌自己的娘家人,可是对自己一直都关心无微不至,这也就为最初自己决心嫁给英明,如今感到心里一种爱的愉悦和宽慰。她想,对待父母的不敬,她能怎样呢?毕竟是父母啊,可是那些帮凶的亲人呢?该怎么说呀?唉!这让阿娣感到对丈夫到有一种愧疚感,自然对于英明的冷落心里也就宽慰许多。   说话间,婆媳二人抱头好个委屈痛苦。英明妈妈那么明事理,阿娣的心理她怎会不清楚?   “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婆婆擦着眼泪,安慰阿娣。毕竟是媳妇儿,英明妈妈心想,自己要好好安慰这孩子才是。   “儿行千里母担忧”,有几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呢?英明妈妈自然牵挂儿子的出行,毕竟那是自己身上的肉啊。况且自从英明成家立室后,对于亲家常来的无理取闹,家里就没有过一日安宁。最经不起事情折磨的却是英明的爸爸,对于读书人来说,礼义、廉耻尤为重要,倘若一个人再高位置,做起事来不识大体,恐怕也没有人格、尊严可谈!一个人活在世上,尽失人格、尊严恐怕再称其为人很难让人信服,那种正直善良的威信又怎么会有呢?又怎么会让众生信服呢?人们常说,穷可交、富可为;唐徨之余,恐有其人见人怕者无外乎敬而远之吧!想着儿子的出行,英明妈妈更加格外悲痛与难过,从小到现在英明虽则立室,却不曾离开家门远行过,或许幼年时代时常在外婆家居住,也不过几日的时间而已。   想到这一切,英明妈妈愈加悲痛。 正文 苦守贞洁尽孝道 待盼缠绵君归还2   吴妈紧紧挟着阿娣的臂膊,两人满怀失落与悲戚回到屋里。阿娣径直去自己房间,自己又急急忙忙去厨房看看药热好没有。   “英明到底还是走了?唉…”吴老先生躺在床上,似乎喊声极大,因而刺激声带痛痒,不时阵阵咳嗦。他自从学堂回来,已经一年多时间一直这样咳嗦,自己怀疑可能在学堂那次给学生们去实验室取硫酸时,被酸气伤害到肺部。当时,他打开实验柜子,里面所有溶液都没有标签,上课时间很是急,结果只好凭借经验打开溶液瓶塞用鼻子去闻,谁想到那一个瓶塞刚打开,浓浓一股白烟竟然魔鬼一般迅速飞进他的喉咙,吴老先生顿时觉得喉咙发热刺痒,咳一下,仔细看看,原来热乎乎是一口鲜红的血。这事儿一直在他心里许多年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自从英明成家后,亲家人常来闹事,劳心伤神,加上如今儿子又离开家,他的病情愈加严重。医生说肺炎,到底怎样,吴老先生比谁都清楚。他知道这个家不能没有他,他不能睡下,平日不吃一粒药的他这才听吴妈的话配合吃药治疗。   吴妈小心翼翼端过药碗进来伺候吴老先生喝药,便道:“该到喝药的时间了,起来趁热喝下吧。”吴老先生侧过脸看看,和往常一样放平身子,吴妈把药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双手扶起他靠着床头坐下,自己也侧着身子坐在床边端起碗一勺一勺喂药。吴老先生一边喝药一边问道:“英明到底还是走了?唉,走吧!都长大了,始终要自己学会生存……”说话间,神情显得格外悲痛,眼角隐约湿润。“是啊。你的儿子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现在,他倒好,把媳妇儿丢在家里给公公婆婆,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他周婶儿给作媒成了这桩婚事。自从他订婚到现在结婚也半年多,亲家公时不时的就过来吵闹一番、要打要杀的,我跟你过了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些事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哟!”吴妈哀苦道。   你道那周婶儿何许人也?原来这周婶儿的娘家本姓依,大哥便是阿娣亲姨父,阿娣妈妈姊妹四人中大姐的丈夫,阿娣妈妈娘家就是梦笙家。梦笙在村里为人是出名了的坏,生有九个孩子,五男四女。只可惜,大儿子刚成家立室三天,突然梦笙患疾病去世,扔下一个寡妇媳妇赵氏带着剩下的八个孩子度日。大儿媳妇穆氏是个不通情理刁蛮任性的泼妇,公公丧事刚过不久急着就搬出去另立门户,生怕这些孩子们来讨吃的、穿的,就搬得远远的。这么些孩子,让这个寡妇老太婆怎么养啊?也难怪穆氏害怕,单说生存已经很是问题,兵荒马乱的岁月,能把孩子们健康养大已经够不容易,孩子多,光一个吃饭已难坏赵氏,还穿什么得体的衣服,老二的传给老三,一直这样传到最小的那一个,衣服已经补了又补,可还是不禁穿。平日孩子们饿得难受总要自己想办法,于是从小就养成偷盗的坏习惯,村里人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也就不再问了,等那些本来就痛恨梦笙的人,借着这机会常常登门难为赵氏。起初,孩子们因为自己闯了祸总要躲避,渐渐的看着妈妈受着委屈,也就不再逃避,偷了人家的东西,理直气壮的回来,还要炫耀一番自己有多本事,丢东西的人找上门,孩子们一窝哄似的出去,你拿扫帚,他拿棒子的,硬是把人打跑,打坏的也不敢来让看病。久而久之,孩子们便养成这种打架劫舍的不良习惯,名声也日益见坏。几个孩子,除长子读过一些书外,其他的不要说读书、家教、素养,提也不要提,这些仿佛与他们无关。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的世界,没有王法,只要霸气就是王法。或许真就是从小受生存原因的影响吧?所以对人的要求,不论怎样要能赚来钱,即便是女人在烟花小巷为风流女子,男人落草为寇,什么人格、尊严都不在话下,只要有钱赚、有饭吃,还谈什么苟且偷生呢?或者说这就是大丈夫所为,能屈能伸?   孩子们渐渐大了,尤其三个男孩儿又都是长子,到了成家的年纪,这叫赵氏最为难,哪里去给儿子们弄钱操办婚事啊?无奈,只好先嫁姑娘,嫁出一个多要些彩礼,接着用这些彩礼再去托媒人给儿子娶媳妇。就这样,四个女儿,成全了四个儿子,剩下最小的那一个女儿本也是实在年纪太小。这周审儿的嫂嫂便是这梦家大女儿,而阿娣的妈妈排行第二嫁给了裴康,接着是三姨和老姨,暂时不一一介绍。却说这周婶儿又和英明家什么关系呢?这周家本是地主富贵人家,那一年英明爸爸才几岁的时候,进村子里一伙杀富济贫的响马,结果周家也被劫。响马们把周家老太爷和周家财宝全部拿出来到村子里中央,集合村里人,准备分这些财宝给穷人们。英明的祖父被喊去台子上,响马拿了一小箱子首饰和一块绸缎给英明爷爷。英明爷爷是出名的老好人,他既不想与响马过不去也不想和这周家结仇。当天晚上,他拿着白天分得的首饰和绸缎悄悄地给周家送回去,周家感恩不尽,老太爷爽快的与英明爷爷结为兄弟。从那时起,两家来往友好密切。这周婶儿就是周家后人的儿媳妇儿,论辈分恰好与英明爸爸同辈份,平日里与英明家交往密切,对英明很是欣赏,闲聊天的时候问起吴妈英明的婚事。吴妈想到英明年纪也该成家立室,就说他婶儿日后给做个媒人,还巧了,正好这周婶儿娘家嫂子的亲妹妹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年纪二十一岁,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结果就这样成全了这桩婚事。现在,吴妈苦怨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子亲事,这不,再和英明爸爸唠叨着。   “唉……去吧……去吧!这样或许更好些,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就是这外面,兵荒马乱的,虽然不能说外面没有好人,可是三教九流的、饫甘餍肥之辈并不见得就是好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吴老先生说着,眼眶红了,眼泪落了下来……“就你惯的!别想了,他也不小了,走就走吧。话说回来,咱们家不就是没有势力、没钱吗?像蒋三倒好,有钱有势,人见人怕,那又咋样?走过去人就吐唾沫,唾沫多了也能淹死人,大家这样在一起反倒增添许多烦恼。希望亲家公那别拿这事儿做文章,又来闹事就好。我这心脏可真受不了了,再闹非闹出个人命才罢休吗?不过事已至此,一切信天由命,老天爷会有个公道。”英明爸爸喝过药接着躺下,妈妈收拾药碗又到厨房开始忙家务。   再说阿娣回到房里,关了房门,坐在床上独自落泪。天已黑,是夜。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稀稀索索缠绵的细雨和无穷的黑暗。这种夜晚,在半年前,阿娣认为是静谧和温馨的,尽管双亲总来吵架。对于阿娣来说,英明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她生存的力量和意义!对于英明的决定,她从不阻挠,这一次也极力支持。她希望英明可以出人头地的回来,自己也好在父母和亲人面前找回失去的颜面。但是……但是……但是她又很害怕,怕自己的丈夫有一天变成陈世美,自己变成秦香莲。想着心里恐慌,坐不妥立不安,焦虑的站起身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仅仅六个月的美好时光这样结束了吗?暂时还是……阿娣越想越怕,转过身坐在梳妆台前,从前是两个人对坐着,吃着瓜子,喝着清茶,有说有笑,可是现在呢?一盏心灯,一盘瓜子,一杯清茶,和她静静的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邻居家的灯光相继熄灭了,她才站起身,望望窗外。呀!时候已是深夜,往日她可以不怕,因为英明在的。此刻,会不会有蟑螂、飞蛾,甚至夜里外面夜行的鸟发出鸣叫,都要吓怕阿娣。想到这些,她站起身去敲了敲婆婆的房门,原来公公和婆婆也还没有睡,都睡不下,都为英明的走而感到空寂。“妈妈,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吗?”阿娣胆子小得一只蟑螂也会吓得跳起来。吴妈本不想过去陪阿娣睡,她要照顾病在床上的吴老先生。“过去陪姑娘吧,我没事儿。”吴老先生知道老伴心里想着照顾自己为难,所以还是自己先开了口让吴妈过去陪阿娣。   吴妈随着阿娣进了卧室睡在英明的位子,阿娣阖上门,把背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即出现无数的画面,而每一个画面中都是英明。同样的雨,同样的夜,她不再觉得静谧和温馨,只感到无限的寂寞和凄凉。他仅仅是去求学,自己确为什么感到像失去整个世界?“快睡吧,阿娣。不要想那些了,英明不过是去求学,他的聪明不会有事。”吴妈看得出阿娣格外痛苦。“这就睡,妈妈。您也是,不要再多想了,英明那么聪明不会有事儿。”阿娣听了吴妈的话,很快也熄灯睡下。可怜这一夜,吴妈看得清楚,阿娣翻来翻去着身子,哪里有睡过,这样下去怎好?   已经凌晨三点,婆媳二人还没有睡,吴妈转过身去闭着眼迷瞪着,阿娣也与婆婆背对着,两眼就像夜明珠,不曾合闭,夜射寒光,不仅令人毛骨悚然。 正文 苦守贞洁尽孝道 待盼缠绵君归还3   听着悲凉的风的悼曲和苦雨的哭泣,夜无眠,漫漫长;本自情缘浅,又怎经得岁月催?真是“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沾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阿娣似乎茫无目的的等待,除心中相思之痛,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也发生。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英明的走不过为求前程,可是事情在别有用心人的眼里却是大文章。英明刚走没几天,蒋家三少将英明离开家的消息添枝加叶的故意放风给阿娣三姨妈,果然不出蒋家三少所料,没等到第二天消息很快传到阿娣父母那里。“吴家这是什么意思?非好好评个理儿才好……”阿娣爸爸裴康火冒三丈道。这裴康,大个,身材匀称,五官端正。他父亲裴子房,母亲贾氏,共养他们兄弟三人,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唤裴恩,娶妻柳氏又生一男孩儿名阿涛和一女孩儿阿兰,妹妹裴惠嫁予聂树生一子聂红;前面我们说过阿娣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裴鞠,比自己小五岁,弟弟裴元比自己小十一岁。裴康气冲冲预寻亲家公理论,被阿娣妈妈劝阻道:“天色不早,明日再去也不迟。看吴家怎么说,这次非要把女儿接回来,真是机会恰到好处,要他吴家人财两空。”说话间,嘴角露出阴笑。“也罢!明日需吴老头说清楚,如若不然定要他好瞧!”裴康本来就是一个妻管严,平日老婆指东他不敢看西,媳妇儿赛过皇上,句句圣旨,从不违背,即使和自己父母大打出手他也在所不惜,只为讨老婆欢心。可是,在中国这并不是衡量男子的标准,相反,这种男人在中国被誉为软货!   列为看家,你道这蒋家三少何许人也?开篇寄语屡次提及不曾介绍,如今需仔细道来。这蒋家三少本名蒋武德,其父蒋云。蒋云兄弟姊妹五人,一姐姐名曰琴,嫁予高家,妹妹芬,嫁予索家,姐夫、妹夫也都是教书的先生。两个弟弟分别名曰臣和友,又娶妻王氏和李氏,蒋友也是教书的先生,只有蒋臣和蒋云在农村种田务农,各家详情暂且不论。单说蒋云,少年时英俊非凡,其父亲蒋凤早年曾任村组长,略有威信,家资虽颇丰,却立室尤为困难,人们提及蒋云,无不谈虎色变一个坏字,虽有才却无德,有诗为证:乌云驱龙欲盖天,只恐人间六月寒。君侯知我欠修德,乞与帐下赐我座?即使这样,也偶得何氏垂青爱慕,母亲郑氏又急于阻挠。何氏兄弟姊妹亦五人,母亲郑氏中年丈夫去世,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生活。大女儿何茹,二女儿何欢,三女儿何萍也就是蒋云的老婆,郑氏的两个儿子分别是何诺和何言,自己又与吴爸的母亲玄氏绕个七干八凑的表姐妹。吴爸和何茹等人皆同辈份,平日里又称其大哥,可惜背地里却干着非人的勾当,这里也不多说。只说郑氏本不愿意女儿许配给蒋云,为了刁难他,让其知难而退,所以提了若与女儿成亲,需五百铜钱做聘礼。这在当时,若大户人家或地主、军阀不过一滴香油的事儿,可是对于蒋家来说,虽颇有家资也算不小的数字呢!但蒋云家怎么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呢?为了志气结果一分彩礼也不少,郑氏无奈,只好将女儿何萍嫁予蒋云为妻。谁料,蒋云夫妻婚后陆续生养四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儿,名曰蒋武明,为人品质蛮忠厚,与英楠年纪一般,老二是个女儿名字叫蒋凡,性格孤傲,凡人难以接近言语,村里人极不喜欢这孩子,老三依旧女孩名字蒋娜,性格不比大姐孤傲却不比大姐得宠,剩下的就这蒋武德,聪明智慧不逊其父,只不过其父要稍逊风流。蒋武德少年加入青帮组织,号称九堂主,在当地也是臭名远扬,专门欺负穷人巴结富人和当官的。这蒋家三少也是个败家子,有一分钱要花二分的主,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尽寻思着别人家的钱怎么进他的腰包,张家夫妻和睦怎样挑散,然后再把人嫁出去可以赚一笔媒婆好处,李家二亩田长势不错,怎么才能把庄稼讹诈过来再高价卖给王家,整天无所事事,绞尽脑汁做尽缺德的事儿,时不时勾结白狗子警察进村子里抢一把,也不少的油水,然后三七开分赃,至于他怎样加入青帮组织这回也不便提起。待到蒋家三少立室之年得邻居做媒恰巧阿娣三姨妈邻居王家二女儿王英,全部些风流女子无恐天下不乱的红颜祸水,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缔造的一对儿!不知道是谁把英明出行的消息告诉蒋家三少,竟然引来其见缝插针、暗地使坏的好机会。这蒋家为何频繁作祟呢?原来蒋云祖上乃与吴爸家族同村几辈人,说起来祖辈们交往甚是好,吴家在村子里虽不富贵,名誉始终好于蒋家。待到英明爸爸这一代人年轻那会儿,也是个才华脱俗之人,蒋家除坏事做尽,善于嫉妒人外,最大优点很爱才,正所谓,再坏的人也有他的优点,要看你从哪一个角度观察。他们见英明爸爸做了教书先生,也算吃皇粮不必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算盘打得如意不错,有意将二女儿蒋芬许配给吴爸,却遭到拒绝,一代情缘这样结下怨。等到英明这一辈分,蒋云暗藏玄机,先提议大女儿蒋凡许配给英明的哥哥英楠,吴爸对此虽不做反对却说听孩子意见,事实明摆着也是不同意,英楠被这件事儿气的几年也不曾回家。事过几年,蒋云又欲意将二女儿蒋娜许配给英明堂哥英杰,不料又遭拒绝。英杰乃英明二叔的儿子,英明父亲弟兄姊妹六人中排行第三名臣,一弟名友没有立室,再者就是英明爸爸名君。吴君三兄弟之首,六个孩子中排第二,身上一姐姐名杰,三兄弟之下两个妹妹名萍和缓,其他且不提。且说英杰,吴臣四子女最小的一个,身上三个姐姐分别名曰华、雨、婷,大姐吴华从小因大伯吴君喜爱女孩过养其户下。父亲吴臣地地道道农民,大个儿身体略瘦,也是个聪明人,蒋家提及也要给几分薄面。英杰在家族三兄弟中仪表堂堂,可谓美男子,虽跟随父亲务农,在村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有为青年。故此蒋云才上门说亲,哪成想又摸一鼻子灰,如个丧家之犬灰溜溜离去。如此羞辱,蒋家恼羞成怒,这不是知道英明离家求学的事儿,刚好给个机会可以利用,蒋家三少故意渲染此事,目的要吴家的好戏看。真是:有花来开君不赏,绿叶愿扶小溪流。遗恨两代因无缘,何必妒嫉欲暗算!见缝插针点把火,善恶循环终有报。世事兴衰谁能料,旁观冷眼小人笑。   再说吴妈一大早虽呼吸新鲜空气,心情却格外焦虑,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她坐立不安,活计做起来也颠三倒四、心不在焉。阿娣在屋子里帮婆婆忙着家务,同样的心情,她以为多做些家务可以忘掉一切烦恼,但是她忽略了再生烦恼的突然出现。吴爸也起床很早,今天感觉身体一样的舒服,精神百倍。他走出门看看雨露过后的小苗,在阳光下痛快的成长,看着看着,他似乎感觉小苗下面的杂草这一夜也在生长,拼命欺负这苗的茁壮,不自禁敛起锄头在院子里伺弄着蔬菜秧苗。   “爸爸,该吃早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阿娣走到院子里唤吴爸吃早饭。   “知道了,你们先吃吧,我这就回去。”吴爸答应着,捡起一段树枝,刮着锄头上的泥土。虽说院子里土壤含沙量很多,又不喜水,可还会有些泥巴落在锄头上。   吴爸刮掉锄头上的泥巴在园路又跺跺脚上的泥土才离开院子回屋,正当洗漱完毕准备吃早饭的功夫,一干人马自门外怒气冲冲踹开院门一窝蜂似的竟奔屋里走来,二话不说,径直向客厅走去。   “人都在家吗?”来者说话的非旁人,正是阿娣妈妈,她将嗓音特意调至八度高音说道。不过似乎弦子有些潮,大概北方七月份的天气也有些湿润吧?不仅墨要有许多水珠和潮气,就是这嗓子也因喝了许多的水而受潮,以至于发音不准,一股翠楼妈妈叫人的味道,音调有些不正。但就这一音儿,也惊动吴家上下全部出来客厅。   只见那梦氏身着大青花旗袍,黑色高跟皮鞋,挽着发,双臂抱在胸前,右手里拿着白丝手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家的官太太或有钱人家的姨娘呢,一脸的煞气,横眉立目的环视吴爸和吴妈,这凶光扫到阿娣那里立马又稍柔和。 正文 苦守贞洁尽孝道 待盼缠绵君归还4   “吆!阿娣,几天不见,怎么给你瘦成这样?是不是吴家对你不好?英明呢?小兔崽子哪去了?怎么把我姑娘瘦成这样?”梦氏阴阳怪气的说道,似乎阿娣不曾是她亲生女儿,说着话,里屋外屋的找起人来,“吴英明!吴英明!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给我出来!”还没等吴爸和吴妈定了神,梦氏已经开始泼辣的发飙。“站住!你当我吴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再这里放肆!”这一声恰似龙颜大怒,吴爸看到眼前场景,放下脸色厉声喝道。屋里瞬间一片寂静,吴妈随着吴爸身旁挪过把木椅坐下,阿娣紧紧依靠在婆婆身边。吴爸看看所来之客,不仅亲家公夫妇,随从有阿娣几个姨妈等一干人马,全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料到来者不善,需仔细应对。梦氏见吴老先生等走进客厅,自己不好再冒昧,急忙退回自己的一干人马处。   “妈,你们怎么来了?来这么多人干什么?”阿娣看见娘家妈妈生气的样,又看看带的如此多的人,猜测到一定为英明的事兴师问罪而来,不禁惊恐皱起眉头问道。她想,娘家人本来就不同意这门子亲事,况且她知道自己妈妈的性格,刁蛮不讲道理也是家常便饭,是谁这么快走漏了消息,看神情似乎不大对头啊,这回恐怕要闹出大乱子,想着不寒而栗。   “原来是亲家啊,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兴师动众的,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叫我们这老头子、老婆子也好出门迎一迎,免得日后让后辈们笑话我吴家没大没小,连个礼节都不懂。吆!不知今天刮的什么风,这么多人光临寒舍,真是我吴家的荣幸,茅舍简陋,各位请随便坐,阿娣,去给客人倒茶。”吴爸说道敛袖拱手抱拳,突然今天拿出了江湖规矩。阿娣听了公公的话,拱身答应扭过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那眼神似乎在央求爸爸妈妈千万别闹事,就算为了你们的女儿。事实上吴爸故意这一句也是要阿娣回避,想到一会儿言语冲突一定会让孩子为难,自己的儿子本来不在家,再伤害到儿媳妇那可真说不过去的事儿,阿娣也似乎领悟公公其意。可见阿娣和公公、婆婆之间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这场景母女之间好不尴尬,真是女大不中留。吴妈在一旁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每一位不速之客,又回过脸侧视吴爸,心中暗想,眼前这位瘦弱的老头是谁呀?我和他生活一辈子,从没见他今天这样豪气、洒脱,如此果断,言语干净利落。随众听到吴爸一习话,说得裴康和梦氏等人无不惊诧结舌,相互瞪着白眼,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好一番。这裴康此时只是吞吞吐吐伸着右手指划着,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这下急坏一旁的梦氏扬起手帕打了丈夫一下,狠狠瞪了一眼,转过脸一说三扭轻浮的笑着说道:“大哥,您这哪里话,都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我们这当老人的也天生的贱骨头,我这女儿从没离开过家,如今就这样到了你吴家,我这当妈的还真想。”“是吗?亲家母,你这话啥意思!还是划清楚点好,谁和你一家人?什么叫就这样到我吴家?我们没用八抬大轿娶亲吗?还是少你彩礼?我们不是抢的人吧?要想姑娘一辈子都不理自己,那好办,最好一辈子不嫁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谁都知道,从开始你就不同意这们亲事,只是两个孩子相爱感情一直很好。事到如今,如果你继续闹下去,请自便!带了这么多人,到我吴家示威风来了?我还真不吃这套!”吴妈在一旁早已按耐不住心里的怒气,听了梦氏的话回道。世人都知道,吴君娶个非常厉害的媳妇儿,今天见到,果不其然,在一旁的阿娣三姨妈暗想,假惺惺道:“大嫂,我插一句别生气,看您想哪去了?我们就是想孩子过来坐坐,我们这当老人的也不能跟孩子一辈子,是不是?姑娘大了,要嫁给谁,父母也是给个参考,谁家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受苦呢?”这梦三氏也能言善辩,地地道道的滑舌子,所以外号叫“三滑舌子”。   “这话倒还在理儿,不过我吴家既然娶得起媳妇儿就养的起,这点请孩子他三姨放心。刚才那会儿是谁进到屋里大喊大叫的?还口口声声找英明,又不知道找他什么事呢?”还是有文化人有素养、沉着冷静,吴爸拉过话茬怕言语将起来弄的大家尴尬事小,真要大打出手自己一定会吃亏。“大哥,英明是我的姑爷,就是我的孩子这没错吧?那么,我这当妈的想看看孩子不可以吗?”梦氏话里虽然带刺,听起来让人感觉肉麻麻的,可是却看得出她格外冷静,言语也格外谨慎。“那可真是英明的福气,只可惜英明他不在家。”吴爸知道,亲家这次无非是借题发挥吵架来的,纸里包不住火,事实上自己的儿子也本来不在家,再与这泼妇斗口舌恐怕又要打架了,况且今天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如让他们把阿娣接回娘家,做个顺势推舟,免得打架。也好静观其变,看看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到底怎样,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这样总逃避也不是办法,何况英明几时能回来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回来也还是回事儿,难道自己的孩子不回来,让人家孩子这样等候一辈子?这不公平,也不再理,世间哪有这等荒唐事?他们的缘分深浅也要看造化了。他想着说道:“英明已经走了几天,去求学,这事情我们老人也听阿娣的意思,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究竟去哪里临出门时也没说,我们也不清楚。”   说这话,阿娣端着茶过来。“嗯,是啊。爸、妈,英明去读书,我们俩人商量过的事儿,如今乱世,多读些书还是好。家里除爸爸的病,也无大事,反正也是闲着,学点东西总比游手好闲好得多,免得被人家鄙视。”阿娣言语里流漏出对父母们的极度不满意和讥讽,可毕竟是父母,又不能说过多伤害的话。况且,虽然现在人人讲民主,恋爱自由,中国封建思想毕竟几千年,能像阿娣和英明这样恋爱自由、渴望自由的人始终不多,退了长衫、剪了辫子,思想也要好好梳理才好。“姑娘,别脸大不害臊!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的,你道思想进步。别跟我讲那些新玩意,妈这样操心也是为你好,你姨妈也都为你好。姑娘家最怕嫁错人,一辈子享福受罪这婚姻是大事。要不找个庄稼院的,靠天吃饭只要勤快也好,要不就地地道道嫁个商人也是清闲,祖上要有德找个大户人家或当官的,娘家人也有个倚仗、靠山。谁像你,傻瓜一个,找这么不伦不类的人,庄稼不庄稼,买卖不买卖的。眼下靠着老子还可以吃饭,可毕竟总有一天你们要自己生活,那体格一阵风都能吹跑了,哪里有个男人样啊?日后怎么养你啊?再有个孩子,还不得要你们母子大街要饭去?可真丢尽脸丢死人了!再说了,你吴家这是休妻还是怎么着?儿子远走高飞,留下我姑娘伺候你们这对老棺材,要是养不起媳妇儿就痛痛快快说话,休想和我姓孟的玩那套鬼把戏。”梦氏的话听得吴爸吴妈越加气愤。只听“啪”的一声响,吴爸将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怒斥道:“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吴家从不做赖皮赖脸的事!这们亲事当初也都是大家同意的,尤其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至于家里和他做什么的,谁也没瞒着谁,就这眼前的情况,不会看吗?事已至此,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和我评论这些,只是英明不在家,要不然他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我家里的事自由我来承担,至于他们俩个人的事我做不了主!今天你要说想女儿可以随时来探望女儿,想亲热个够大可接女儿回娘家,不过要浪费亲家几顿粮食了!如果是特意来闹事,各位请回!”说着,吴爸站起身要回屋去却被阿娣拦住。“爸爸,您别生气,不值得。况且您有病在身,少生气为好,大家听我几句好吗?”阿娣转过身去跪在娘家妈妈梦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道“妈,您生养我,这份养育之恩女儿无以报答,这三个头是女儿欠您的养育之恩,若来生原作牛马偿还此恩此德。我嫁给吴家是我自相情愿的事,至于吴英明他待我好与不好不烦双亲操心,他若喝粥我陪着,若是沿街乞讨,我扶着他。路过你们门口,可以不认识免得丢了你们面子。我既然嫁到吴家,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   听了阿娣的一番话,在场的人无不低头,吴爸吴妈连连点头,真是“有时登高望鄠社,悲歌仰天泪如雨。”多懂事的孩子啊!吴妈想,怎么就有这么混帐的父母呢?再说一旁的梦氏,气得牙根咯咯的响,心想你还反了不成,啪的拍了桌子一声响,站起身指着阿娣道:“要么今天你跟我回娘家,我们还是母女,要么你留下,从此我们断绝母女关系!”说完,扭过头又是双臂抱在胸前,叉着腿。 正文 苦守贞洁尽孝道 待盼缠绵君归还5   且不说梦氏站姿优美、极赋时尚和挑拨性,不过,似乎屋里没人注意她的挑拨,都被眼前母女二人对白惊呆。裴康在一旁终于忍耐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孩子的事情,我们老人不要掺合为好!况且你说话不觉得过分吗?事已至此,这又何必呢?非要把孩子逼出个三长两短的你才罢休吗?”总算这裴康还说几句人话,自己这辈子也终于做回男人,说着伸出手扶起阿娣。“得!你道装上人啦!是谁昨天晚上气的暴跳如雷急着过来算账的?”梦氏道。两个人开始你一嘴他一句的埋怨起来。“你们要埋怨回家去,别在我家又吵又闹的!”吴妈怒道。再回过头望着阿娣那张脸,依稀看见的是阿娣的泪眼,那样无助,那样凄惶,那样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绝望……她看看自己的母亲,眼里充满仇恨,目光极赋杀伤力。她用袖口拭了脸上的泪水,眼前一片空白似缥渺如仙,大脑里一片空白仿佛已远隔人寰,撤身到公公婆婆面前。吴爸吴妈呆站起来,眼睛直盯着阿娣,泪水流到嘴角却说不出话来。   “阿娣,听你妈妈的话,和她回去吧,想家呆腻了稍信给妈,我让人去接你回来就是。可别做傻事……”吴妈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忙安慰道。“妈妈,我没有事。”阿娣说着,一头扎在婆婆的怀里。婆媳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婆婆失声痛哭道:“这是做了什么孽?这样折磨人,不如一刀把人杀了也到干净利落!”“别哭,妈,没事的。”阿娣对着婆婆说,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突然转过身,拾起地上被吴爸打碎的茶杯的一大块锋利如刀的玻璃碎片,狠狠的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众人道:“今天大家过来无非趁着英明不在家这事儿想做些文章而已,说到底你们还是怕他对不?为什么他在家的时候你们不来?有话也好当面和他说呀,如今人不在家,背地里你们却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我为我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感到耻辱!我选什么人做夫婿不劳各位伤神,有道是好女不侍二夫,我既然嫁给英明,就是吴家的人。让我和你们走,就等于让我不守贞洁、不守妇道,更谈不上孝顺!我丈夫临行时,我答应他好好照顾公公婆婆,若和你等离去,可不是夫妻间的背信弃义!日后我有何颜面见我丈夫,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等英明回来我和他说清楚,别说和你们回去,他若同意,就是叫我离开他都可以。但是现在就万万不能,今天亲戚等众人一再苦苦相逼,我只好这样做以保全自己名誉,希望你等人快些撤去,日后,娘家门我自然多蹬几次便是。如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祭日……”说着,阿娣用力压下玻璃碎片,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慢慢滑向手心,热乎乎的鲜血,但是却冷了人心!有道是:劝君金屈卮,满酌不须辞。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谁说好人一生平安?谁说善有善报?谁说福至心灵逢凶化吉?为什么世上相爱的人却要磨难重重、风雨肆虐?真是:“爱恨痴缠,至死方休。海誓山盟、花好月圆,到头来只剩了清风孤影,冷月空庭。”可怜那“长夜残,孤灯未寒,昔时韶华景别致,相思述未完,伊人不还,昨日情深,华裳袖舞,展不尽,相思几曲,却是奈何,青丝仟陌,红颜终成憔悴。两行清泪,至此景致,思量一世,相思难逝,仍是情重,渐淡笑容,欺骗眼眸,仍是难舍,卿之一颦一笑,纠缠心痛,若相忘,或是一生痴想……冤孽!真是冤孽!看来世上缘分并不见得都称心如意令人幸福,就说英明和阿娣,两个人本来可以幸福的生活,可偏偏就有愿意操心的人弄巧成拙!   众人见此景,无不恐慌,梦氏知道自己惹了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亲生女儿会这样绝情。本想吓她一吓,接回家就好,哪成想阿娣却……想着失去理智痛哭起来。“孩子,这是何苦呢?我走,我这就走。”说着,梦氏捂着嘴哭着跑出了屋,随着那几个姨妈灰溜溜的看看阿娣,又看看吴爸吴妈,想张开嘴说话,不由十分尴尬,推一推阿娣爸爸裴康,不欢而散。   再说吴爸吴妈,见众人已走,急忙过来抢下阿娣手里的“刀”,看看伤势,血还在不停的流。吴妈抱着阿娣坐下对吴爸道:“他爸,我看着她,你快去找沈大夫过来给看一看。”吴爸听了吴妈的吩咐,急急忙忙一阵小跑似的去找沈大夫,这沈大夫本是村里几十年江湖郎中,医术倒还好十里八村的也小有名气。且说吴妈抱着阿娣,泪水落在阿娣的脸上。“孩子,你要坚持住,你爸爸去请大夫这就回来。”吴妈伤心道。“妈,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阿娣躺在婆婆的怀里,两眼满是泪水的望着婆婆,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婆婆的手。“不过是划破皮而已。”阿娣有气无力地说。   不必细说吴爸怎样请的郎中,总之事情十万火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吴爸和沈大夫两人自外急忙进屋,沈大夫径直奔阿娣走去。放下药箱,取了块药布过来看阿娣的伤口,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动了一下伤口,鲜血就冒出一股,右手拿药布慢慢擦着鲜血。“大婶,不要紧,别慌。还好,没有伤到动脉,不过要止血才好包扎起来。”沈大夫按照村里习俗是称呼吴爸大叔、吴妈大婶的。“怎么弄成样?”沈大夫一边拿药,一边对吴妈说。“就别说了,他大哥,快给你弟妹治病吧!”吴妈虽听沈大夫说无大碍事,可心里终究难过。“没事,大婶。放点血对身体有好处。”此时,沈大夫还风趣地开着玩笑。“哪有你这当大哥的,尽说风凉话。”阿娣道。沈大夫取出H2O2,拿着镊子,钳着药棉沾了沾H2O2,然后轻轻擦拭伤口上的血渍,随后又涂上云南白药。这云南白药具有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祛腐生肌之功效,用于跌打损伤、刀伤外伤。沈大夫敷完药,又贴了一层药棉,再贴一层药布,然后取出医用胶布剪成小块儿,轻轻的将药布和颈部粘好,又从药箱里取出玻璃制小瓶装的药水儿,拿着自吸针管吸着小瓶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吴妈问。“大婶,弟妹需要打一支破伤风的药,以防伤口感染,破伤风梭菌经由皮肤或黏膜伤口侵入人体生长繁殖,引起肌痉挛等症状。”沈大夫解释道。“还要打一支安痛定才好,可以缓解疼痛和退去伤口处因炎症而引起的高烧。”沈大夫打完破伤风的药随着又给阿娣打了一只安痛定。等这些都做完,沈大夫又打开药箱,取出一瓶白色药片和一瓶胶囊,还有一包药粉。那药粉不用说已经知道是云南白药,那两个瓶子里的又是什么呢?没等阿娣等人问,沈大夫道:“我在给她开些口服的云南白药、青霉素和对乙酰氨基酚片,吃上一个礼拜应该可以痊愈,云南白药自然治疗外伤的药,青霉素是西药消炎用的,对乙酰氨基酚片也是西药,主要是退烧用的。千万要注意,伤口处不要淋湿,否则会感染,后果可就麻烦了。”这沈大夫果然精心仔细,经过一翻程序,吴妈终于感觉儿媳妇尚可保险。   不必说怎样送走沈大夫,也不必说怎样治疗伤口;总之,阿娣的伤完全康复。颈下隐约可见两毫米宽三四厘米长的疤痕,不过也无大碍,并不十分清晰。阿娣的父母自上一次不欢而散也杳无音讯,再也没登门过来,两个弟弟、妹妹也没有来。世界似乎和平、宁静了,此时英明依旧毫无音讯。虽然,三个人度日如年的期盼少主人早日归来,可日子真的还是过得很快,转眼一年的时光过去了。平日的愁和盼,年底的团圆,英明没有回来,吴妈已是满头白发,走起路来略有些蹒跚,吴爸事实上自那一次与众人冲突,也是劳心伤神,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一切,让阿娣的担子尤为更重些。但是,阿娣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她每天这样想,这样站在院外望,仿佛又回到那崖间上。噎着自己的相思之苦却安慰两位年迈的公公婆婆,而到晚上,依然只有孤枕难眠……   再说裴康这一些人自离开吴家,梦氏心情尤为不悦。她想自己本是好意,女儿却不理解,反倒以死相威胁,不知这姓吴的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让阿娣死心塌地的跟着。越想越伤心,越想心越痛,时间一长不觉也患了心情抑郁之证。那梦三氏见事情未成,心中好不遗憾。原来,她也希望阿娣早日和英明分手,从开始她希望阿娣嫁给自己婆家姐姐的儿子,也是亲上加亲,这就是梦氏所指的庄稼院的孩子,而这一切阿娣也早知道,并且已经对母亲和三姨妈等人表明立场,不可能嫁给那个人。从此,三姨妈怀恨在心,不料半路杀出这蒋家三少,正好利用。这梦三想来想去,心中好不气愤,不仅事情没办好,还在吴家失了颜面,想起来心中越加痛恨。暗道:吴家竟然欺负我梦家无人,非要把他吴家搅得天翻地覆,浑天暗日不可,就算阿娣不嫁婆家姐姐儿子,也不让他吴家安宁,至于阿娣是不是幸福又不关自己的事,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多么恶毒啊!事实上,梦三又开始了她的计划。这日,梦三串门到隔壁邻居王家,见蒋家三少也在,便有意无意的提起英明的事,结果说被吴老头给赶出来时又假惺惺难过,不时偷眼窥视蒋家三少的反应。果然,蒋家三少顿时恼火。骂道:“我就不信,他吴英明有三头六臂,谁也奈何不得!”“怎么办?如今他又不在家。阿娣这孩子死活不肯离开吴家,上一次差点弄出人命来。”梦三道。真是狼狈为奸!“不要紧,我自有办法,解铃还需系铃人。”蒋家三少道。“什么意思?不明白,直说吧。”梦三道。“哈哈,这几天我就派下人去,联络皇城里的青帮,帮助打探他到底在哪儿?量他也插翅难飞出我的手掌心。”蒋家三少一阵狂笑道。梦三氏愈加糊涂了,便道:“三少,如何是好?我是庄稼人,没那么多弯转心眼子,你还是明说了吧。”“只要查到吴英明在哪里,我就不信他常在江边站,不湿鞋!我会安排翠楼的丫头们故意亲近他,然后不就可以大事成矣?”蒋家三少道。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芸芸众生,善恶终有报!蒋武德究竟要怎样暗算英明呢? 正文 千里阴魂欲追寻 学堂倩影步朝曦1   书接上回,梦三氏自王家欲点无名之火离开后,心中幸灾乐祸暗想:这回定要他吴英明死去活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解我心头之恨!又思量,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姐姐还有外甥女。唉!也罢!都是这孩子咎由自取,休怪我不念亲情,只要她离开吴家便好。说起来,又怪阿娣好不懂事理,又不孝顺,偏惹父母亲戚生气不说,这一辈子青春也可惜掉了。真是:人间四月芳菲尽,阴魂欲把青春祭。长恨春归无觅处,青灯孤泪待寒霜。   再说蒋家三少,送走梦三氏后,心中暗想:三滑舌子,想利用我?和本少爷耍江湖你还年轻。不过,这回报复吴家还真是好机会。想我蒋家,在村里也深有威望,人人给几分薄面,多少公子哥儿托媒求本家千金,求也求不到,没想到吴家这样不给面子。   “你真要插手这件事情吗?你们家到底和吴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这般不放过?难倒你真的相信梦三氏的话吗?你可别忘了,她毕竟和吴家姻亲,当心日后两家合了出卖你。”你看那蒋三少之妻王英在一旁,琢脂涂红,挽髻修眉,紧身旗袍非前凸后翘甚是风流。虽然梦三氏故作此态,因见丈夫预有此意,这才问道。列位看官,你道她这一席话何意?常理说,到貌似贤惠,究其性格、人品何如这里也不好妄加评论,列位随看就好,自然分个好与坏,都是美与丑的事。再说,王英哪里知道,她自己在这蒋家,能不能被高看一眼还另外一回子事儿。如果说门当户对,乃是天方夜谭的事,如果说王英本人羞花闭月,不如说鸱目虎吻,一副歹毒的恶妇心肠。这蒋家本也见利忘义之辈,又怎会看上王英?无非个死锤烂打,王英道也有她的注意,不管怎样,坚持不弃。蒋家在村里虽精明,却人见人怕,几代人传下来的阴险狡诈,虽有才,但缺少德行,又极报复、妒忌。就说这一次的事吧,别人家的事又与你何干?何况本也无事,谁家过日子不磕磕碰碰的呢?可世间偏多的这种多管闲事的人,是无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像蒋家这等人就会偏要从中做梗。蒋三见王英问及便道:“休问此事,妇人家,做好分内事便好。”说着穿上外衣,不得不多少有些礼节的辞别岳父岳母,欲意向外走去。王家夫妇见此景虽心中不悦,哪里还敢多嘴,老两口互相对视片刻。王英妈妈皱着眉头似个仆人般低三下四的问道:“三少,回来一起吃晚饭吗?”谁料这一问反倒惹怒三少,回头怒道:“怎么,我还差你这几顿饭钱不成?”说完推门裣衫迈步竟然扬长而去。王英妈妈一惊,却也习惯三少,虽懊恼但自己家里贫穷,说话的气力自然不大,虽贪婪成性,毕竟有智慧,心里愈加不是滋味。有道是:举目贪图富贵,本也贫贱;竟惹羞辱半生,尊严尽丧;红楼凤姐堪泼辣,挥金似土讥刘姥,怎料夕阳露于野,幸得竹席赴黄泉!要怪也只怪王家贪图富贵,丢了人格、尊严也是自然的事。想着,王英妈妈用袖肘拭干泪水,又怕自己女儿看见。她唯一希望自己女儿在人家生活好一点也就安心了,不要像自己这样劳累一辈子。一旁王英爸爸看得清楚,他是一个很欠智慧又极贪酒杯的庸夫懒汉,不然怎么会日子过的这般贫困不堪,穷苦潦倒?至于王英妈妈与他怎样走在一起也非本书内容,没必要细细追究。只是他平日懒惰,无所做作又贪图富贵,喜好巴结有钱有势富贵人家,时常嬉皮笑脸讨杯酒水喝,让人好不烦。就因为这毛病,才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然怎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蒋三少?可眼前这一幕,他还真良心发现,要追出门去痛骂蒋三少。被王英妈妈一把手拽住,递眼色给他,意思不想让女儿知道,免得连累姑娘。气的王英爸爸跺着脚唉声叹气的回了里屋大口的吸着旱烟。尽管如此,一旁的王英看得清楚,走进妈妈身旁道:“妈,这又何必呢?当初你们把我嫁给蒋家,不也想沾这个便宜吗?怎么,现在吃几句言语,心里不是滋味了?”说着仰天一阵狂笑,一扭三晃回房去了。“你个死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不也是你自己同意才答应下来的吗?”王英妈妈恼怒道,见王英没有接下来话茬,自己扭身满脸怒气回了里屋。   毕竟五千年的封建思想,虽然革命了,哪能一下全部丢掉那种“三纲五常”的思想呢?况且,蒋三少早已了解自己岳丈的为人秉性。时不时给他点小钱花花,弄点酒,自然什么事都解决了,王英爸爸喝上酒不由的也会走起邻居故意找个话题吹嘘,吹嘘自己女儿嫁给有钱有势的蒋家,连自己也占得许多荣光。这炫耀,日久天长,邻居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而在王英看来,自己能怎样呢?事已至此,将计就计,多攒些私房钱也好,以便日后有个退路。娘家那里也需三少的救济,父母一把年纪,生活的好一点,总算对得起她们的养育之恩,倒也人之常情。   就这样,王英妈妈做好晚饭等着三少回来。可是,待到黄昏时刻,也没见到三少人影。饭菜早已凉透,王英妈妈只好又下厨重温了饭菜,一家人这才吃晚饭。说话间,又是掌灯时节,王英见丈夫还没回来自己娘家,始终不放心,她极度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怕三少又要出去不知干什么坏事。急急忙忙想一个人赶起夜路回家,妈妈始终不放心,叫王英爸爸送自己回去。幸好路途不很遥远,大约一、二里路的样子,个把钟头的时间。走到村口,王英爸爸没有再往前送,只是她一个人回了家,到家里却不见蒋少。“婆婆妈,三少回来没有?”王英跑去婆婆那里问道。“没有啊,你们不是一块去你娘家了?怎么反倒问起我了?”何萍见王英一脸焦虑的样子,也没有和蔼的语气答道。她想了一下,莫不是儿子和媳妇儿又吵架了?要不儿媳怎么会一个人回来?哎!真操不完的心。其实,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是青帮九堂主,在外面干的坏事不要说她这当妈的不知道,就是蒋云也蒙在鼓里,王英即便多少知道一些也不敢言语。“你们又吵架了?”何萍问道。“没有,婆婆妈,你别瞎想了,只是,只是……”王英吞吞吐吐地说,攥着拳头反复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情绪显得尤为激动。何萍愈加感觉儿媳有事瞒着自己,焦急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三少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你快说,急死我了……”终于,王英耐不住婆婆的一再追问,便把梦三氏在娘家的一番话讲给婆婆听,又说三少计划谋害吴英明,至于怎样谋害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也劝阻不了他。何萍听了儿媳的诉说,心中愈加气氛和急虑。“哎吆,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哟?就不为我们这当老人的着想,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这该如何是好?我这哪辈子做了缺德事呀?”何萍说着,落下伤心的泪来。可见,世上的母亲无一不爱自己儿女,儿女孝敬父母自然天经地义,不违常理。婆媳二人正在焦急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蒋云自外悠闲而归,见此景便道:“出了什么事情,非要你们娘俩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又哭又嚎的,莫非还要出人命不成?还是怕我走夜路遇到鬼死了不成?”王英见公公爹回来,说些客套话,关于三少的事也只字未提便回房独自郁闷,不到半夜又心中暗喜,却为如何?大家需看了便知。单说何萍,看儿媳已经回房休息,便对蒋云道:“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一天到晚的也不照个家。”“我出外走走溜个弯儿也不成?你管的还真宽,倒是你母子在这做什么,为何犹豫?”蒋云生气道。何萍心中虽担心,也不敢隐瞒实情,如实说了经过,无奈中,要蒋云想想办法才是。蒋云听吧,暗道:嘿!这个小爹,一天到晚不干活,竟给我惹事生非。又仔细想来,儿子做的也对,想我蒋家在这村里耀武扬威,何人敢不给薄面,教训一下那吴家也好,方解心中这口怨恨。于是暗笑安慰何氏道:“哎?孩子他妈,瞎猜什么,不会有事。儿子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做什么由他去好了,我们老了。太晚了,回屋睡觉歇息吧……”蒋云说完,转身得意地回了卧室。何萍见当家的这般言语,也弄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后熄灯休息。谁的儿女谁疼,谁的丈夫谁爱,道理再简单不过。蒋云此说,何萍却终不能入睡,而王英一个人也是翻侧难眠,等到深夜三少也不见回来,各自劳累困倦渐渐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