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3年的普通一天   作为一个生活在首都北京的外地女孩,贾婉月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她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幸运。因为她以比分数线多了1分的高考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985”大学,毕业后在同学们疑惑的眼神中,考上了北京的一个街道办事处。在大部分同龄人要么到处跳槽打工,要么背上全部身家出国镀金,要么苦逼考研的情况下,她以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一身毫不出色的学艺,异常顺利地落了户、有了“铁饭碗”。而这,使得她远在湖南的母亲倍感骄傲,时常在左邻右舍面前强调:“我的女儿,在北京!吃皇粮!”   然而,贾婉月又是不幸的,至少她自己常常会在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已经工作三年的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毕业于哲学系,除了会思考思考人生意义、生存价值,别的她什么也不会。所以当身边的同事凭借着良好的人际关系和业务素质,与领导打得火热,辗转于各个岗位,为以后提拔打基础的时候,贾婉月同志正在跟同一间办公室里混了三十年还是科员的王大妈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比如现在。   “小贾啊,你老家是哪儿的来着?”   “湖南啊。”   “哦,对对对,你说过的。瞧我这记性,哈哈哈——”   “……”   “小贾啊。”   “啊?什么事,王老师?”   “有对象了吗?”   “呃……有了。”   “在哪儿工作啊,多大了?”   “他在一门户网站当编辑,比我大四岁。”   “呀!那年纪不小了啊,准备啥时候结婚啊?”   “结……婚这事儿吧,应该快了吧。”贾婉月被王大妈问的都快窘死了。这么私人的问题,她实在不想回答。可是作为一个有一说一的乖宝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有礼貌地回避这些问题。   “你对象家是北京的吗?”   “不是的,他也是外地的。”   “那他们家在北京买房了吗?”犀利的王大妈很快“丈母娘”上身,关心起了这件全国女婿都无比头疼的大事。   “买房?还没呢。”贾婉月心想,北京的房价那么贵,除了土豪还有谁买的起啊?虽然男友黎晓每个月收入是自己的两倍多,但七扣八扣到手也就8000左右,再减去每月3000的房租、2000的孝敬父母钱,手里剩下的刚够吃饭,连买衣服和娱乐的钱都没有了。日子这么紧巴巴地熬着,哪还有余钱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买房。   “啊?!没房子怎么结婚呢?”王大妈一脸的担忧,看着傻乎乎的贾婉月,心里直摇头,这姑娘是真傻啊。   “没事儿啦,王老师,年轻人哪有刚工作就买房的。过几年慢慢攒着就都会有的,放心吧。”贾婉月满不在乎地安慰着王大妈,好像要裸婚的人是王大妈似的。不过心里也起了阵阵涟漪:自己以后难道真的只能租房结婚了吗?住在别人家结婚、生子、生活,居无定所、随时准备搬走……   “姑娘啊,”王大妈一改刚才八卦的状态,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了,“你听我一句,结婚前可千万不能过身子交!”   “呃?”贾婉月一时有些蒙,没懂王大妈是什么意思,待到反应过来后,赶紧点头,“那是那是,必须的,肯定不能那样。”说这话时,贾婉月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走吧,到点儿了”。王大妈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扯下袖子上写着“治安志愿者”的红 袖标塞进口袋里。贾婉月也跟着起身。   没错,这俩人不是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闲扯的,而是在大马路上。因为十一国庆节期间啊,所有街道人员,不管是公务员还是社区工作者,都要佩戴红 袖标到首都的各个角落站岗巡逻,确保这个重大节日的安全稳定。贾婉月这会儿就是跟王大妈一起,在已经分配好的点位上,一边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一边百无聊赖地东拉西扯。   身为首都的一名基层公务员,每年总有几次上街站岗的机会。春节、国庆这两个是必不可少的,间或还有一些重大会议、重大活动什么的,比如两会啊、几届几中全会啊、奥运啊等等。这时候,贾婉月就和同事们一边呼吸着首度特有的“新鲜”空气,一边感受着寒冬或是盛夏的热情,与北风闲聊,与蚊虫嬉闹……怎一个惬意了得?   其实像贾婉月这种条件的女生,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北京当地的对象的。名校毕业、工作稳定、相貌清秀,再加上身处机关,同事们无聊的时候互相介绍对象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贾婉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黎晓,她觉得抛却一切外在因素,就黎晓这个人来说,她是相当满意的。黎晓是大她四届的学长,新闻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入职四大门户网站之一,做事认真、学识渊博,让自感知识匮乏的贾婉月崇拜不已。自身条件也还说得过去,身高182cm,对贾婉月这个勉强160cm的小姑娘来说已经算是很高大了。唯一的不足就是体型偏胖,不过一眼看上去还是挺浓眉大眼的,是贾婉月喜欢的类型。更重要的是黎晓对待感情非常专一,初恋即结婚对象,平时从不多看别的女生一眼,上网看手机也只是关注国内外新闻……这让敏感多疑的小女生贾婉月像捡到宝一样舍不得撒手。不过还有一个事实就是,他家里没钱。老家是辽宁的一个沿海城市,父亲下岗、母亲无业,为了把他供应到北京上学已穷尽父母毕生积蓄。现在母亲在家、父亲打零工,日子过得也很不容易,更别提给儿子支援买房钱了。“有情饮水饱”,贾婉月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自己的家境也很一般,这也算门当户对了吧。   所以呢,在买房这事上,黎晓很无奈。贾婉月也不好催他,因为她觉得那样会显得很拜金,不仅让黎晓看低了她,自己也会鄙视太现实的自己的。   “唉,”贾婉月走在下班的路上,心里一直在叹气。差点儿被身后疾驰而去的小 三轮车撞到,又是一阵阵的郁闷。贾婉月现在住的地方是市里安排的公务员宿舍。申请条件很简单:应届毕业、单身、外地。毫无疑问贾婉月申请到一间宿舍,与同单位一位大自己三岁的女生做了舍友。宿舍就是一间20平的小屋,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但是大多数贾婉月和她的舍友都不在宿舍开火,因为懒,懒得做饭,懒得做完饭收拾。就鼻孔大的一间屋,干点儿什么事情的话,屋里立马显得堆得乱七八糟、满满当当,索性俩人就拿宿舍当个起居室,比隔壁那些都显得干净整洁了许多。   每回贾婉月向男朋友黎晓抱怨自己住宿的条件差、在外面吃的也不好的时候,黎晓都只能苦笑。跟自己比,贾婉月的生活条件已经够好了:每月到手4000,交给单位50饭费、100住宿费,剩下的全可以自由支配。而自己呢?黎晓租住在北漂聚集地——天通苑,一个实际面积只有20多平的小开间一个月房租就得3000,而吃饭更贵,单位就在中关村,一碗面一盘盖饭都得15以上,每天都在愁怎么在吃饭上省下钱来。幸好最近理想国际大厦地下开了一个民工食堂,每顿饭花十块钱左右就能吃饱了,这让黎晓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黎晓每天七点起床,在无比拥挤的五号线和十号线上坚持一个多小时到单位,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晚上回来托着疲惫的身体做饭洗衣,还要在电话里安慰不时发些小脾气、闹些小别扭的贾婉月,真就一个字可以形容:累。身累心也累。   也想过放弃,离开北京回老家去,找一份简单的工作,与家人一起平淡度日。可是他不忍心让贾婉月放弃众人羡慕的“铁饭碗”跟他远嫁,当然贾婉月也不可能答应这样,而且就算贾婉月答应了,人家望女成凤的父母也铁定不答应。所以就这样熬着,就像其他无数北漂小青年一样。   每周末是贾婉月与黎晓相聚的日子,周五晚上是贾婉月一周最快乐的时候。不仅因为happy Friday,更因为可以见到阔别一周的黎晓。黎晓现在已经做到了他那个新闻网站的一个小组长,可以正常上下班,但这个“正常”只是上班时间的“正常”,不用五点起来上早班,也不用下午三点去上小夜班,更不用晚上十一点去上大夜班,而是可以像大多数上班族那样七点起床、九点到岗。但是下班时间仍然不“正常”了。自从当上个小组长,黎晓从来没有五点下过班,六点也没有,七点好像也没有。印象中,黎晓每天到家,楼下那个自发形成的菜市场已经人声寂寥,菜贩们都纷纷收摊了。黎晓穿过松松散散的摊位,穿过毫无车辆行驶的小马路,一路不带停留地坐上电梯、推开家门、瘫倒在床,心想:这么晚下班,其实也挺好的。   就这样一天天的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直到周末。黎晓周五晚上下班,洗个热水澡,开开电视听着新闻,这厢打开电脑与贾婉月视频。那视频通话前的音乐十分轻快动听,黎晓非常爱听,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音乐。   “黎晓!”贾婉月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电脑显示屏,传了过来。那欢快的声音里,有女孩初恋的甜蜜、怅惘,还有一丝莫名的忧虑。不过黎晓一点儿也没听出来,也许他听出来了,但又怎样,他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反应,疲惫与无力使他不得不自我安慰道:没什么,一切如常。 正文 北漂青年的甜蜜生活   “嗨,宝贝。”黎晓用温柔的昵称回应着贾婉月的呼唤,声音传到贾婉月的耳朵里,无异于天籁。这一点儿都不夸张,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天塌了下来,贾婉月认为只要黎晓陪在她身边,她都不怕。这在贾婉月保研无望、考研失利、求职屡屡碰壁的那段无比灰暗的日子里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那是大四那年,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贾婉月自我否定到了极点,认为自己活着无比失败,就是浪费氧气、浪费粮食。那时候,贾婉月的母亲贾红天天打电话问她“找到工作了吗”“考研结果出来了吗”“毕业能留北京吗”,一连串的问题向她袭来,而她却无言以对。一想到她的无能让日夜操心她前程的母亲无比失望,在亲朋好友面前丢了大脸,她就更觉得生活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意义。是的,她就是这么的脆弱。在只有母亲的关爱下长大,在父亲和其他亲人都把她视为空气的环境下学习、生活,畸形的家庭环境让她的性格中带着懦弱,也带着极端,更有几分竭嘶底里的苗头。那时候的她,走在路上会埋怨遵纪守法的司机们,为什么不给她来个交通肇事;坐在地铁上她会埋怨北京的地铁安全措施怎么如此完备,刚贴近屏蔽门或者跨过站台黄线,就会被带着小黄帽的大妈或大爷呵斥得远远的……当然她也只能幻想意外,而不敢来个真正意义上的“自我了断”,因为她觉得这样做会让唯一真正关心她的母亲悲痛欲绝,很不孝,很残忍。于是她陷入到了一个非常纠结的两难境地里,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她无颜面对母亲的期望与失望;结束这一切,她又无法想象会对母亲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多么痛的创伤。三年后再回首当时的心情,贾婉月觉得自己很奇葩,很可笑,怎么能那么脆弱,那么无聊?但在当时,这段时光对她而言简直是炼狱一样。   所幸,她在这时遇到了黎晓。这个在实习中认识的大哥哥看到了她的憔悴,得知了她的窘境,同情她,怜惜她,继而一步步地带着她走出困地,也一步步地走进了女孩的心里。黎晓每天通过短信、QQ跟她聊天,还在工作的空隙跑到学校跟她见面、谈心。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在聊天中宽慰、开解她,在这期间他还带着贾婉月备战国考、京考,不厌其烦地督促、指导她。其实像贾婉月这样的稍微好一点儿大学毕业的学生,对考公务员还是很是排斥的,毕竟没走出过校门,不知生活艰难,只想一展宏图,鄙视求安求稳。不过黎晓及时打消了她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告诉她现在的就业形势严峻,只要毕业不失业,就是很好的结果了,要是考上国考或京考,那就在扎根京城的万里长征中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因为有无数人,都倒在这个门槛下一辈子跨不过去,譬如他自己。   贾婉月很听话,也越来越依赖黎晓。她乖乖地复习、乖乖地考试,然后考上了市区的一个街道办事处,成了一个最基层的小科员。她衣食住行无忧,工作也不十分繁忙,只是迎来送往、人际关系之类的让她有些烦躁。不过这都可以忍受,因为她知道这份工作还是有些前途的。她其实一直都很满足,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唯一的遗憾就是一周只能周末见个一两次,这对感情日深的贾婉月和黎晓来说,无疑是很难熬的。   “黎晓,”贾婉月悠悠地说,“我想你了……”   “乖,明天就见面了。”黎晓一边把面条锅架到煤气炉上,一边回头看电脑屏幕去哄贾婉月。是的,他的厨房对面是餐桌兼书桌,而桌子后面就是他的床,再后面就是阳台了。20平的格局,就是这么简单明了、一览无余。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你看看最近有什么电影在放映,有没有大家评价比较好的,明天我们吃顿好的,然后看电影去。”他这样毫无波澜的语气曾让贾婉月纠结了好长时间。纠结什么呢?看了十几年的言情小说、电影和电视剧,贾婉月一致认为爱一个人就应该在跟她说话时,情绪激动、眼神痴迷,大概还有心跳加速吧。而黎晓却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包括表白的时候。贾婉月在为此闹过无数次别扭后,也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想象毕竟是想象,黎晓那么好,不可能不爱她。更重要的是,贾婉月非常肯定自己爱他,更离不开他。   “好吧。”贾婉月只能报之以同样平静的回答。   她打开团购APP软件,按照类别搜索,有美食团购还有电影团购,五花八门,充斥眼球。不过她没什么心情看团购优惠,因为心里好像有个小猫,一直地挠啊挠,让她静不下心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这样,索性放下手机,盯着屏幕追逐着那端心爱之人忙碌做饭的身影。180多斤庞大的身躯,不到2平方米狭窄的厨房,这鲜明的对比呈现给贾婉月一幅滑稽的画面。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里酸的像是喝了一口浓醋,隐隐发苦。   “我开动啦!”黎晓好像察觉了一些贾婉月的失落,试图逗乐她。他象个孩子一样,露出一副懵懂可爱的表情地把大海碗摆在自己面前,对着屏幕那端的贾婉月,如日本武士一般举起了筷子,然后缓缓地挑起一坨面条,狼吞虎咽起来。贾婉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咳咳咳……”黎晓吃着吃着,突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贾婉月急得腾地站了起来,连声问道:“你怎么了,黎晓,你怎么了?”   只看着黎晓费劲地扭开保温杯,喝了好几口不知道是热还是凉的水,慢慢地缓了过来,脸上的潮红也渐渐退却。   “呃……吃太快……差点儿没噎死我……好险!”黎晓一边抹嘴,一边跟那厢焦急的贾婉月解释道,“没事了,别担心。”   “吓,原来是噎住了。”贾婉月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嗔怪地说,“吃那么快干啥啊,这么大的人吃个面条还能被噎个半死。”   “我太饿啦!”黎晓对贾婉月的鄙视表示强烈抗议,“我一天都没吃饭了,饿得腿都发软,你也不知道心疼我。”   “啊?你怎么一天没吃饭啊?”贾婉月那个心疼呦。   “早饭没赶上,午饭没时间,这不就都赶到晚上这一顿了嘛。”   “这都晚上九点多了啊!你还要不要身体了?”贾婉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没事,别担心了,宝,我保证下不为例!”其实这种一天一顿饭的日子对黎晓来说,十分常见。工作忙且累,他要么是没时间做饭,要么是没精力做饭,又舍不得去外面吃,经常一顿顶一天就过去了。“要是咱俩结婚就好了,你作为老婆就可以好好照顾我的身体了。”   黎晓的一句感叹把贾婉月说愣住了。这是,求婚吗?   贾婉月梦想中的求婚,是无比浪漫而又充满惊喜的,跟千千万万个小女孩一样,渴望一份由盛大仪式而带来的庄严承诺。再不济,一束鲜艳欲滴的火红玫瑰,抑或是一顿丰盛温馨的烛光晚餐,也差不多能够满足她那个小小的虚荣心。然而,完全不知风情为何物的黎晓却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他是一个无比现实的人,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应该争取,他都想的明明白白。而现在的他,一门心思就是努力工作、挣钱升职。与之相反,他对贾婉月要求则是,少说话,也少揽事,体制内的工作没有被辞退的风险,也不奢望贾婉月能够宵衣旰食步步高升,但求她衣食无忧安稳一世。   满脑子都是拼命挣钱的黎晓,并不想探究贾婉月那点子小女生心思,这是一趟浑水,“女人心海底针”,他没工夫去“捞针”,更是对一切脱离实际的想法都嗤之以鼻。每当贾婉月“作”的时候,他都俯首低头,及时认错,迅速熄灭她的怒火,将一切毫无意义的纷争遏制在萌芽状态。这是一种聪明的处世态度,他坚信,正是他对问题、矛盾的通透看法,给他俩带来了这几年甜蜜和谐的恋爱时光,而且他认为,只要今后的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动,这种状态还会持续下去的。   然而生活终究不是一潭死水,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恋爱的时间久了,就该考虑成家这一终身大事。想到结了婚之后就可以朝夕相处、出双入对,黎晓那颗飘荡了许久的心,就充满了温暖和期待。但同时他也隐约感到,这也许会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些压力和挑战,毕竟要成为一家之主,一人之夫,肩上的担子会更重的。 正文 初探北京房市1   对于住在南三环的贾婉月和住在北五环外的黎晓来说,俩人见面无疑是一次短途旅行。因为虽然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他俩居住地直线距离却相隔超过30公里,而工作地直线距离则相隔近25公里。这都是贾婉月认认真真在地图上量得的数据,以此来劝慰她那颗因不能经常与恋人约会而倍感寂寞的小心脏。   三年来,俩人有两个约会据点,一个是南城的崇文门,另一个是北城的亚运村。因为这两个地方正好位于他们之间,一个离贾婉月近一些,一个离黎晓近一些。无数个美好的周末时光里,他俩在搜秀影城看了特价电影,在国瑞城地下特价区域里淘宝似地搜索宝贝,在新世界商城貌似高贵冷艳地过店门而不入,也团购过小肥羊,享受过烤鱼店的“吃一条送一条”,当然最爱的还是巴贝拉的鸡翅膀——死贵但是美味。当然,他俩还曾在亚运村的图书大厦里蹭书消磨时间,也曾在民族宫附近百无聊赖地逛游,还在K酷时尚广场楼下分喝过一杯coco奶茶……对了,贾婉月一直觉得,黎晓的吻特别像coco店里的珍珠布丁奶茶,因为黎晓的吻甜甜的又带着轻微的烟草味儿,像奶茶的味道。而且与黎晓相吻的时候,她觉得他的唇有珍珠的Q感,舌又有布丁的软滑。贾婉月觉得自己快被自己恶心坏了,不过又因为她这个恶趣味,每回路过奶茶店,都要买一杯珍珠布丁奶茶细细地品味。   不过这个周末贾婉月却没有继续做一辆“逛吃逛吃”的小火车这样的兴致了。她犹豫了半天,跟黎晓提出了买房子的事情。   黎晓一听“买房”二字,两条浓密的眉毛立马皱在了一起。他的这副反应,让贾婉月不由得心慌。是啊,两个工作没几年的青年,如果没有家庭的支援,谁有那么大本事在北京买房呢?   好在黎晓很快答应了下来,买房这事是他应该考虑的了。贾婉月今年周岁25,他也快30了,组成一个家庭还真得有一个自己的小窝。他也不是没留意过,每天上下班都能在地铁口看到各种房产中介竖着简易的广告牌向行人推荐房子,他曾凑过去围观过,但很快被那一个个7位数乃至8位数的价钱震惊到,然后匆匆逃遁,好像自己从来不关心这些,也没看见这些。但是现在俨然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他和贾婉月感情日深,结婚顺理成章,买房事宜也越来越迫切。   所以,在周五晚上黎晓听到贾婉月说起“买房”之时,第一反应是愁和烦,但随之就是认同,该考虑房子的事情了。   而在贾婉月看来,黎晓紧缩的眉头在1秒钟后就消失不见,转而是往常那样戏谑又宠溺的笑容:“哎呀,宝终于关心起吃好吃的和买衣服以外的事情了,长大了!”是的,这就是她所依赖、所信任的男人——黎晓,爱护她,宠她,既是她的恋人,也是她的哥哥。在确定黎晓没有对她的提议有所不满后,贾婉月抵不过阵阵困意,又跟黎晓黏糊了几句悄悄话,就关电脑睡觉了。   关掉视频窗口的电脑恢复到了原来的桌面,黎晓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困,甚至连累意都少了许多。他知道这暂时的兴奋是被“买房”这件大事激发出来的,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下偌大的北京城,哪一个角落的价位是他和贾婉月能勉强担负得起的。   半夜无眠。黎晓那台老式的联想电脑散发着微微的热气,缭绕在深秋凉夜这间20平的小屋里。浏览器上开着“新浪乐居”“58同城”“搜房网”等各种各样的房产网站,当然还有两大巨头“联家地产”和“爱家地产”。他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深刻地体会到北京的大,很大,特别大。他的活动范围最多只有四个区:昌平、海淀、朝阳和东城,因为地铁五号线和十号线经过这些地方。他一直觉得自己住在这天通苑,就已经很偏北了,但没想到昌平的北边还有面积广阔的延庆和怀柔,东边还有顺义和密云,而东边的东边还有一个平谷!西边和南边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是绵延几十公里。“北京真大!”他由衷地感叹道。而对于北京的房价,他已经眼花缭乱了,有时候他会看到一些很便宜的房子,当他激动不已以为捡到便宜的时候,却发现这些房子要么是在很远很远的郊区,要么是地下室,要么是什么小产权……总之,各种问题,黎晓已然懵了。于是他决定睡觉,明天再说。   周六本应是个热闹的日子,但由于天气渐冷,大多数人不愿意跟呼啸的北风来个亲密接触,于是街上人流稀少。黎晓和贾婉月特地把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还饱饱地吃了顿午饭,然后才大手拉小手走出了地铁站——惠新西街南口。   与地铁站里的封闭与温暖不同,在经过一段长长的扶梯后,地铁外的世界显得那么的开阔与冷冽。这让俩人不约而同地紧了紧领口,迷茫地左顾右看。东西向的大马路是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汽车和一两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南北向的大马路上则是静默之极,一辆辆汽车等待着,静静地等着前方的红灯变绿。   “怎么走?去哪儿?”贾婉月问。   黎晓抻直了脖子往四周看,希望能看到联家的那片“绿”和爱家的那抹“黄”,他想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便宜的房子,虽然他知道希望很渺茫。惠新西街南口是地铁五号线与十号线的交点,坐上十号线往西十几站就能到他的工作单位,坐上五号线往南八九站则能顺利到达贾婉月的单位,这是他对这个地方抱有极大热情和希望的主要原因。因为其他任何地铁站都需要换乘,才能使他俩到达各自工作地。但是惠新西街南口是个什么地方啊,北三环外,四环内,周边企业无数、高校环绕,房价虽赶不上“宇宙中心”五道口100000每平的天价,但也常年保持在均价在50000以上。黎晓今天就是怀着一丝侥幸,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急着转手的房子,那样的话说不定可以砍下不少价钱来。   “看到一个房地产中介的门面,开拔!”黎晓拉起贾婉月的手,把她柔嫩的小手完全地裹在自己的手里,任寒风敲打着自己的手背。   “哎呀,”贾婉月不情愿地抽回手,插在口袋里,“你傻呀,这么大的风还把手漏在外面,不冷吗?手搁在口袋里多暖和,别牵着了。”   “不行。”黎晓执着地再次拉住贾婉月,“这里车这么多,不安全,拉着吧,不冷。”   “好吧。”贾婉月妥协,不过反手把黎晓的手裹在自己的手里,“你不冷,我也不冷。”   黎晓也反手把贾婉月的小手重新裹起来,俩人就这样不停地你裹我、我裹你,一路走到百米外的“联家地产”。   联家地产的门面和爱家的门面在北京,就像麦当劳与肯德基一样,都是互相挨着的。看见一间窗明几净挂着绿色招牌的联家地产后,前后张望一下,99%能发现一间挂着暖黄色牌子的爱家门面。这两大房地产中介就像一对相爱相杀的人似的,互相竞争,又形影不离。   联家地产的门面有一扇玻璃大门和两扇落地玻璃大窗,也就是说,整个门面临街的那一面完完全全是透明的。外面的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里面西装革履的中介们,还有每个中介面前的计算机和各种纸质材料。天气适宜的假日里,路人们还能看到里面的顾客盈门、人满为患,不过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好,这家门面里只有一两个问询的客人。   黎晓和贾婉月走到了这件门面的门前,踟蹰了一些时候。第一次登临这种地方的他们,就像两个身无分文的人走进了金店似的,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畏缩、卑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贾婉月想逃。黎晓感觉到了,他紧握着贾婉月的手,停在门面的橱窗前。   橱窗里面的墙壁上贴满了房产信息,黎晓和贾婉月像window shopping一样,专心致志地看起了里面的内容:小关东里一居室44平235万,小关北里急售37平开间208万,安慧里免税两居室56平278万……   “好贵……”贾婉月看了两眼后忍不住出声。   “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有便宜的房子,唉!”黎晓虽然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眼前房产信息上的价钱实在是太过于超出他的预期了,他觉得心头压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反正就是不好受。“买不起啊买不起,走吧。”   “啊?不看了吗?”明知这些房子的价钱都超出了两人,甚至两家人的能力之外,可是贾婉月听到黎晓打道回府的话之后,还是狠狠地失落了一把。城里,果然是他们这些北漂青年无法奢望的地方。“那走吧,小晓晓。”虽然很失望,可是贾婉月心里清楚,她的失望如果有五分的话,黎晓的失望就是五十分,甚至五百分。看着黎晓难受,贾婉月叫起了他的昵称,希望能逗逗他,也许逗不乐,但至少让他感受到她的陪伴,让他别那么难受。 正文 初探北京房市2   “哎,哥们儿,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门里面有两个中介看到了窗前驻足的黎晓和贾婉月,急忙推开门喊住他俩,“来屋里坐吧,您想了解什么情况我都跟您介绍。”   中介太热情了,热情得让黎晓和贾婉月没法转身就走,只好进了屋。   “您二位,是买房还是租房啊?”   “买。”   “您想要一居室还是两居室啊?”   “这个……一居室吧。”   “哦,那您的预期价钱是多少呢?”   “……”   “那个,您现在手里有多少现款呢?”   “……”   “先生?”   中介面带微笑地提出了一连串问题,直接把黎晓给问懵了。贾婉月觉得有些难堪,她走了几步,走到了一幅挂满整墙的住宅分布图旁边,做仔细研究状。“您先喝点儿水吧。”一个女中介用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那里灌了点温热的纯净水,双手递给了无所事事的贾婉月,“坐着聊吧。”   贾婉月傻傻地接过水杯,看着那个女中介又接了一杯水端给了黎晓。黎晓缓缓地端起杯子匝了一口,然后眼睛盯着杯子里还剩下的三分之二容量的水,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似的,说道:“总价150万左右的房子有吗?”   “150万?”接待他们的那个中介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又露出招牌似的笑容,“请问先生,您是打算全款买房吗?”   “不是的,我的公积金能贷款80万,其余的是首付。”   “哦,”中介稍加思索了一下,说,“您稍等,我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房子。”   黎晓点点头,走到贾婉月身边,也像她那样盯着墙上的地图看。中介则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哒哒哒”地敲击键盘、滑动鼠标。   “先生,麻烦您过来一下,”中介摆弄了一阵,抬头招呼黎晓,“这儿有两套房,符合您提供的价位。”   黎晓和贾婉月听了,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二位坐,咱们坐着说。”中介给他俩让出位子。   “没事没事,这样说就行,什么房子?多少钱?”黎晓想着终于让自己这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有戏。   “我们这片一共有两套报价150万以下的房子,先生您看——”中介一边说,一边把电脑屏幕偏了偏,以便让黎晓和贾婉月看得更清楚一些。   黎晓和贾婉月听话地凑了过去,密密麻麻的房源信息表格上,被中介画出两行来,是那两套报价不到150万的房子。小关东里8号院1室1厅43平147万,小关北里10号院塔楼大开间35平149万。   “先生,我给您推荐这个10号院的大开间35平,朝东向,楼层居中,无遮挡,视野很好,唯一不足就是临街,不过噪音很少,因为楼层不低嘛。”中介开始呱呱地介绍那个大开间,“而且业主是换房,已经看好新房了,是急卖,价钱可谈的空间也相对比较大……”   “那个均价那么贵,”黎晓直摇头,贾婉月也跟着皱眉,“那个147万的房子不是挺便宜的吗?已经卖出去了吗?”   “那倒没有,先生。”中介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个是半地下室,也挺不错的,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地下室?!”贾婉月吃了一惊,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这个不考虑,我不住地下室,坚决不能接受!”地下室这三个字对贾婉月来说,实在太难以接受。她从小到大,住过农村里宽敞的带着大院子的平房,也住过小镇里独门独院的二层洋楼,还住过北京的单元房,但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像老鼠一样住到地下去。她觉得她宁可离京返乡,宁可一辈子不在北京买房,也不要蜗居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没您想象得那么差,女士,”中介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况,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片儿的地下室其实都卖得挺好的,而且一般是孩子上学的中年夫妻们买。我们这儿可是学区房,买地下室也可以落户,好多人买了之后在这儿上学,毕业后再转手,也很容易。”中介越说越骄傲,好像这个地下室归他所有似的,贬低地下室就是瞧不起他,“而且,女士,这还不是完完全全的地下室,您看这个房子,窗户全是在地上的,没被遮挡,采光很好。”中介点开“房源详情”,给贾婉月和黎晓看房屋图片。   这个1室1厅里面空荡荡的,沙发、床、桌椅什么的东西都没有,显然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但是就是因为空荡,中介拍出的照片显得很光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地下室。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很小,约占一面墙的十分之一面积,而且都很靠上,显然是为了更好地采光,因为稍微再靠下一些就是地面了。   “算了,”黎晓看出贾婉月的十分不乐意,“麻烦您给介绍一下另一间房子的情况吧。”   “没问题,”中介一副十分好脾气的样子,“您看这个35平的大开间,带阳台的。要知道阳台是不算到房子面积里,您要是买了这个可就白得一个大阳台啊,您看看,看看。”中介把这间房子的照片也调了出来,“您看这个阳台多大,老式的房子都是这样的,在这儿晾衣服呀,放杂物呀,多好!早上还能晒太阳,晚上能凑到这儿看车流。要我说啊,四环里面这么便宜的房子,真是太少见啦!”   是的,黎晓和贾婉月看的这些房子,不管是100多万的,还是200多万、300多万乃至更贵的,都是老房子。无一例外都是上个世纪的,区别只在于,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没办法,2000年以后的次新房,他们想都不敢想。   “您刚说……价钱还可以砍掉很多?”黎晓问。   “是比别的房子容易砍价一些,”中介点头,“业主换房嘛,想换大房子,家里添人口了,35平住不开。而且业主也看好新的房子了,就等着这个房子卖出去当首付,所以价钱方面应该可以谈下来一些。”   “那能谈多少呢,你觉得?”黎晓充满希望地问道。   “这个呀,您要是有意向,我帮您约业主来,大家坐在一起谈谈。”中介拿起电话,准备联系房主。   “好吧,麻烦您了。”黎晓看着向他点头的贾婉月,知道她也还算满意这个房子,就答应了中介约谈的提议。   “喂,万哥,”中介热络地跟电话那头打招呼,“我是联家的小李啊,有客人对您家的房子很感兴趣啊,您方便不方便过来一趟,带着客人看看房、谈谈价钱啊?”   中介一通热聊,黎晓和贾婉月则期待而又不安地看着他。   “好的好的,我问问,我问完跟您回话。回聊啊,万哥!”中介挂了点头,扭头汇报情况。“先生,那房子的业主啊,急着换房,所以要求全款。”   “这……”黎晓和贾婉月懵了,满心期待变成了无比失望,“我不可能全款啊,我没那么多钱。”岂止没有150万啊,黎晓心里连筹够70万都没多大谱,还想着跟人家房主多砍些价钱来呢,现在已然希望全无。   “先生,这个房子是现在这块区域里最便宜的了,而且没有什么硬伤,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啦。”中介看着黎晓他俩有打退堂鼓的苗头,有些着急。“为什么这么便宜呢,还不是因为业主急卖。所以说您可得抓住机会啊,您看全款其实也不算多,而且咱真的拿出全款去买的话,在谈价钱的时候有很大优势——”   “那个,请问除了这两个房子,还有别的便宜房子在卖吗?”黎晓打断了中介的滔滔不绝。   “呃……我看看,”中介回到工位上,又是噼里啪啦一通敲键盘,“这片最便宜的除了那俩,还有一个报价178万的1居,高层,朝西,满五不唯一,有税。来,给您看看房子的实地照片,您看满意不?”   “不看了,”黎晓拉住贾婉月,转身朝门口迈步,“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没有我们需要的房子,我们走了。”   “哎哎哎,先生,”中介再次热情地叫住他俩,“您二位真的不再考虑考虑那个开间?我觉得那个真的很便宜,很适合你们小夫妻用来过渡啊。”   “不考虑了,没办法全款,”黎晓拉着贾婉月继续走,几步就走出了门,“谢谢你给我们介绍这么多了,再见。”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中介拿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黎晓。“先生您留个联系方式吧,有合适房源的话,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想到白白耽误了这位中介那么长时间,黎晓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就接下中介的名片,留了姓名和手机号,然后匆匆出门。   11月份的天,是接近寒冬的天,短的厉害。进店门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悬在空中,而出了门,西边已经开始铺满霞光。金色的晚霞劈头盖脸地浇在两人身上,把他俩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对金人,浑身散发着金丝一样的光芒。   贾婉月扭头看着黎晓,心想:我们要真是个金人多好,那就可以随便从身上抠出一块来卖了,然后就有钱买房了。   黎晓不知道贾婉月的心思,他认真地走路,一手攥着女友的小手,另一手则插在口袋里,捏着中介的那张名片,折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那张不厚的纸片彻底变成一团。 正文 再探北京楼市1   如果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希望、不做这些尝试的话,那么我现在应该正在无忧无虑地喝着珍珠布丁奶茶,靠着黎晓厚实的肩膀,惬意地一起在电影院舒适的红布沙发上坐着,消磨这美好的周末。   贾婉月这样想着,心里懊恼不已。但她仅仅是在懊恼自己煞了周末的风景吗?好像还有点儿别的东西在里面。贾婉月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出师未捷的俩人,度过了一个非常不美好的周六晚上。从中介那儿离开之后,黎晓送贾婉月回宿舍,并在宿舍附近的“沙县小吃”解决了两人的晚餐。一碗粉,一碗米饭,两个卤蛋和一份瓦罐汤,花了近40块钱。黎晓一边吸溜着米粉,一边叹气:“没钱真是难啊!”   “那就开源节流吧,小晓晓。”贾婉月劝慰道。   “开源只能等涨工资,不靠谱。是得节流了,在外面吃顿饭真贵,还吃得不好。”黎晓吃了几筷子米粉,把碗沿附近的两丝瘦肉挑了出来,夹到贾婉月的碟子里。“要是咱俩结婚就好了,搭伙过日子,自己做饭吃得好又省钱。”黎晓和贾婉月都是传统的人,婚前是坚决不会住到一起的。而且贾婉月的母亲自从知道女儿交了男朋友之后,对她看管更严,不仅每隔两天打电话询问贾婉月的踪迹,还每次必向贾婉月灌输“婚前性 行为”的严重危害性,当然这种灌输的用词是十分含蓄的,但是要求却是异常严格的。听话的贾婉月谨遵母命,黎晓也对此表示理解和尊重。   “啊?”这是贾婉月这周第二次听到黎晓提结婚的事了,准确的说,应该是这两天中的第二次提起了。“这……不还早着的嘛?”   “婉月,我明年就30了,”黎晓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孙大春的媳妇儿前天给他生了个儿子。”孙大春是黎晓的铁哥们儿之一,跟黎晓同岁,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所学校一个班级里学习,感情很深。高中毕业,黎晓高分考到北京一所高校,大春则低分落榜,被土豪老爸送到俄罗斯读了三年大学。回国之后,大春为摆脱自己在别人眼中“无能公子哥儿”的印象,不顾老爸反对,去了老家省城倒腾生意。靠着妻子丰厚的身价开了一所幼儿英语培训学校,在经历了两年的低谷期后,现在已颇有起色。听说现在又开始寻摸着做别的生意。   “可是……咱们连个窝儿都没有,怎么结婚呢?”贾婉月是真愁。她何尝不想跟黎晓结婚啊,甚至可以说她非常期盼和黎晓组成一个家庭,夫唱妇随,形影不离。所以越是想结婚,她就越发愁房子的问题,她觉得这对现在的她而言,就像个无解的锁环一样,让她无比烦躁、郁闷,恨不得像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一样拥有神力,一把神剑在手,劈开所有锁链!   可这话说出来,传输到黎晓的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种含义。不好的含义。他在心里苦笑,面上却很平静,只是一口一口地吞咽那碗早已变软没有嚼劲的米粉。而贾婉月对此也丝毫没有察觉。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吃完饭后,黎晓有些萎靡不振。周五晚上的半夜未眠到这时完全发挥了作用,黎晓呵欠连天地把贾婉月送到了宿舍里。舍友郭丽云也在,贾婉月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黎晓离开,“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息。”   “知道,你早点儿睡吧,明天我再找你玩。”黎晓朝贾婉月摆了摆手,又跟郭丽云道了个别,如释重负地踏上回家的路途。   贾婉月也很累。黎晓刚走,她便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连声叹气。   “怎么了,婉月?”郭丽云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贾婉月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今天跟黎晓出去玩得不好吗?”   “云姐,”贾婉月弱弱地回应,“好烦啊!”   “在烦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烦得很,烦烦烦!”贾婉月不想跟郭丽云提买房的事,反正也都没影儿了,还提它作甚。   郭丽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贾婉月了,她对着贾婉月笑了笑,说:“你要放宽心了,黎晓对你多好啊,别烦了。”   “嗯,我没事了,云姐,你忙你的去吧。”贾婉月从善如流,好好地躺了下来,打开手机刷微博、微信和贴吧。   郭丽云就继续收拾她的那些床单被褥去了。贾婉月表面上看着是在聚精会神地玩手机,其实心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她有些不平,为什么那么多不努力的人天天吃喝玩乐,也不用愁住房这种基本问题,而她和黎晓这么努力地学习、工作,就始终对生活无能为力,看不到未来的美好和希望。这种不平的情绪使得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恨,她气自己生不逢时,生活在这个处处“拼爹”的时代,她也越来越恨,“很爹不成刚”。   想到自己的“爹”,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就算她爹是李刚,她也得不到什么益处的。从记事开始,贾婉月对父亲刘大明的印象很单一,那就是一个整天守在麻将桌前吞云吐雾的人。除了打麻将,他对别的任何事都不关心;除了贾婉月的弟弟刘宇斌,他对其他任何人也都不关心。贾婉月小时候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弟弟和自己明明同父同母,却各自有一个不一样的姓。她不敢拿着这个问题去问爸爸,因为爸爸在“忙”,打扰了他会挨巴掌,在身上留下“五指山”的印记。于是她就在睡觉的时候偷偷问妈妈,而妈妈却表现得很疲惫,只告诉她一句话:“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后来,她慢慢地长大,从街道计生办大妈们三番五次来家“扫荡”的举动中,终于悟出了原因:原来弟弟是偷生的!   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正是计划生育最严酷执行的时候,无数胎儿被强行流产、引产,无数妇女被拖着去结扎。她终于领悟到自己这个弟弟的来之不易,也理解了爸爸对弟弟的无限期待:宇斌,宇宙中最文武双全的人物!不过可惜的是,她那个继承了父姓,并被寄予无限家族期望的弟弟并没有长成一个人物,而是像县城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读书读不下去,早早毕了业进入社会。现在弟弟依靠妈妈的资助,在家附近买了个门面,卖烟酒度日。   刘宇斌的出生,让贾婉月在刘家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她比弟弟年长3岁,弟弟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开始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一些事情,比如爸爸对她由忽冷忽热转变为彻底漠视,爷爷奶奶还有7个姑姑们则是对她由漠视变成了仇视。她能够理解爸爸的想法,却始终无法知晓刘氏家族如此待她的原因。   所幸贾婉月的妈妈贾红,是年幼的婉月最坚强的守护者。她为了捍卫女儿的地位和利益,与丈夫吵架,与大姑子小姑子打骂,甚至不惜与公婆反目,闹到公婆以死逼刘大明与自己离婚的地步。不过,离了贾红,刘大明什么也没有。因为刘大明除了每个月1000左右的工资,毫无其他收入。而贾红在工作之余卖蔬菜水果、卖衣服、开三轮车拉人,用透支体力和生命的方式攒了不少的存款和房产。所以刘大明不离婚,公婆和姑子们也不舍得丢掉这块大肥肉,在干过了几次嘴瘾后,也渐渐偃旗息鼓,除了借钱蹭东西,其他时候互不来往。   贾婉月非常感激妈妈对她的维护,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化为行动,就是认真完成妈妈的每一个要求。妈妈让她大学考到祖国首都北京去,她复读两年考了三年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妈妈让她留在北京,她尝试了保研、考研和考公,一番辛苦之后也勉强做到了;妈妈让她恋爱期间严守清白,她也毫无偏差地遵守命令。她依赖妈妈,就像依赖黎晓一样,她有时候觉得,妈妈就是黎晓,黎晓就是妈妈。   小时候,贾婉月曾哭着问贾红:“为什么除了你,别人都不喜欢我?”贾红把女儿搂在怀里,温柔而坚定地回答道:“傻孩子,只要妈妈爱你、你爱妈妈就足够了。”那时候,贾婉月把自己和母亲当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不过长大后的贾婉月认为自己那时的想法相当幼稚,妈妈除了她,还有一个千盼万盼才得来的儿子,怎么会只爱她一个?然后奇怪的是,贾婉月并没有感到妈妈对弟弟格外的溺爱,反而还不如对她那么好。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妈妈对她有所愧疚和怜悯,以致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弟弟的爱来。   从小的经历让贾婉月从不奢望自己家能给自己在买房结婚上有什么资助,黎晓虽然不太清楚贾婉月家里的情况,但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固执地认为娶媳妇不能占媳妇家的便宜,所以早早就告知贾婉月买房结婚之事,由他们黎家一力承当。虽然这事儿看上去很难,但黎晓认为这是他作为男人的责任,不应推脱,太抠唆较真的话就不爷们儿了。而黎晓在回答中介的时候之所以吐出“150万”的话来,也不是脑袋发热的随口一说。除了公积金的贷款80万之外,他还需筹够70万。黎父黎母曾跟他说过,他每月寄回家的钱,都被好好地存了起来,再加上俩老人几十年省吃俭用的积蓄,一共大概有30万。黎晓除了孙大春之外,还有三个铁哥们儿,他们四人早就允诺黎晓,买房不够钱的话,他们几人可以凑个十万八万,供黎晓周转两年。而且黎晓的大舅很有钱,早年又是受了未下岗的黎父的提携才发达起来的,所以借个20来万不成问题,然后再问其他亲戚借点儿凑点儿,应该勉强凑够数目。 正文 再探北京楼市2   惠新西街南口的初探,让黎晓的希望几乎破灭。从贾婉月的宿舍出来,黎晓走在深秋北京的夜色里,感受到凉意围绕在他的四周,并逐渐渗透到他的四肢和肺腑。真黑,真冷。路上行人不多,车流匆匆,只有他在慢慢地走。因为他又困,又累,又冷,到地铁口20分钟的路程对他而言是那么的漫长,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在想,要不要花4块钱坐个三轮车去地铁站呢?不不,不安全。那要不花10块钱打个车?不行,太贵了。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寒风裹着困意和疲惫一阵阵地朝他袭去,阻挡着他那本就十分无力的步伐。   路灯直愣愣地立着,投下一团团亮黄色的光晕,黎晓暗自打气,几步路而已,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走不了吗?况且不走又能怎样,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吧?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也就走到了亮堂堂的地铁蒲黄榆站口了。踏上下行的扶梯,黎晓有种想坐到电梯台阶上歇歇的冲动。脚很疼,腿很酸。可他还是忍住了。一个182公分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楼梯上,那画面太美,黎晓不敢想象。   与外面的严寒昏暗不同,地铁站内明亮如昼,温暖似春。而且由于蒲黄榆站是列车发车的第三站,竟然还有空座,这让黎晓无比惊喜。他满意地坐过去,眯了一路。   到家后的黎晓并没有马上钻进被窝补觉,而是打开电脑,搜索房产信息网,把目标锁定在了他现在租房的附近区域——天通苑。这是他坐在地铁上一路思考的结果。天通苑虽然地处北五环外,但是交通便利、基础设施完善,既有物美价廉的大小菜市场,又有平价的家乐福超市,还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翠微商场和龙德广场,他觉得在这儿生活其实也挺便利的。而且以后结了婚住这儿的话,贾婉月也不用倒车,五号线从北头坐到南头即可,唯一的不足就是在地铁里要经过差不多一整条线,时间很长,人又拥挤。不过这点儿不足,对于他和贾婉月这两个穷青年来说,算不得什么。   这第二次的看房可要做足了功课,不能像在惠新西街南口这样瞎蒙乱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精力,影响生活的美好心情。黎晓先是选定了“天通苑”区域,然后按总价从低到高排列。他惊奇地发现,这片区域最低还有二三十万的房子,当然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北五环的30平方地下室能值多少钱呢?这不过就这个数目了。于是他就把目光放在100万以上的房源上。   然而没过一会儿,黎晓就发现自己又悲剧了。天通苑地区竟然几乎没什么小户型!最小的是50多平的一居室,报价都在200万以上,而且好像还不满五年,税也不少。70多平的两居室和90多平的三居室出现的最多,但这些大房子的价钱是黎晓目前很难企及的。黎晓有些泄气,都北五环外了他还是买不起,难道真的要去昌平县城买房吗?   北京的房子怎么这么贵呢?黎晓再次感叹,这是要让他卷铺盖回老家的节奏吗?他有些不甘,继续搜索起来。一批广告词很抓人眼球的房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小户型地铁房,不限购,首付50万。”   都2013年了,还有不限购的房子吗?黎晓好奇地点开房源详情。原来这些是50年产权的商用房,不过却很奇怪的是,这些商用房用的民水民电,有的还有燃气。这就在居住的时候跟70年住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当然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这些民水民电的商用房有小户型,最小的还不到30平,就是黎晓现在租住的这种房子,报价最便宜的120万。还有40多平的一居室,也都差不多150万左右,黎晓还发现一个报价142万的43平房子,让他颇为心动。   现在他俩的经济条件只能买个开间,不过要是真的能捡个便宜买下一个一居室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以后生孩子的话父母过来照顾也就有了住的地方,可以多过渡几年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是50年产权的商用房,不过黎晓也不觉得比70年产权的房子少些什么。现在,他只能考虑价钱,越便宜越好,别的要求都得靠边。   第二天黎晓起了个大早,在家等着贾婉月过来。而嗜睡的婉月却一直睡到九点才百般不情愿地起了床、出了门,把这边黎晓等得心急火燎的。   黎晓在地铁口接到贾婉月后,拉着她直奔地铁旁边的“联家地产”。   “两位里面请!”一样的笑容与问候。“请问您是买房还是租房?”   “买房。”   “大概什么价位呢?对房子有什么要求?”   “你们这儿70年产权的房子有150万以内的吗?”   “这个价位的应该没有,不过先生,我们这儿新上了两套一居室的房子,报价比较低,还不到200万,比其他同类户型的低了——”   “200万的我买不起。”   “这……先生,要不您稍等会儿,我去给您查查有没有合适价位的房子?”   “不用麻烦了,我在你们网站上看到东亚奥北中心有个40多平的一居室,上面写着140多万,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这房子的情况吗?”黎晓干脆直奔目标。   “奥北的房子啊?”中介愣了一下问,“您二位没有买房资质吗?”   “有啊,有北京户口的。”   “哦,那奥北中心的房子是不限购的商用房,产权只有50年哎。”中介以为黎晓和贾婉月不懂这里面的区别,准备大讲,“商用产权跟住宅产权是不同的——”   “我知道,”黎晓心想,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考虑商用产权的啊,“我看这种房子比较便宜,我们现在手里没多少钱,先买一个应急过渡用吧。”   “这样啊,”中介了然一笑,“那您二位放心,这奥北中心的商用楼住起来,跟普通住宅没什么区别的,民水民点还有暖气,环境好,物业费也便宜,而且小区里面都是住户,除了底商我还没见过里面开过公司呢,住那里肯定既安静又舒适。”   “嗯,我之前了解过那个小区,确实不错。”黎晓一边附和中介,一边扭头看向贾婉月,“咱们看看这小区的房子好吗?我觉得各方面都比较适合。”   贾婉月听他们绕了一堆房产术语,早就晕菜了,当即表示:“只要不是地下室,其他都听你的!”   中介看到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立马转身在工位上敲了几下,打开房源信息系统,把奥北中心社区几套报价在150万以内的一居室调了出来。   “二位,”中介招呼他们过去,“一共有三套,其中两套业主留了钥匙在我们这儿,咱们可以随时去看房,还有一套看房的话需要跟业主联系。”   “都是什么价位的?”   “两套有钥匙的房子,一个是2层的,报价143万;另一个是21层的,报价149万,这俩都在1号楼。没有钥匙的那套房子在2号楼,7层,报价148万。”中介介绍道,“对了,这几套房子都朝北向。这个小区大户型的都朝南,小户型的都朝北。”   “好的,多谢了。”   “不用客气。那咱们先去看看房?”中介问,“我先打电话联系一下2号楼那套房的业主吧,钥匙不在我们手里。”   “不用了,先看看有钥匙的这两套。”   “那行,我去拿钥匙。”   东亚奥北中心小区,位于五号线与十三号线的换乘站——立水桥站——附近,走路大概15分钟就到,交通便利,这是除了价钱便宜外,黎晓最满意的一点。只要把房子买在五号线沿线,以后贾婉月上班就会比较方便。黎晓觉得他多换乘几站没关系,作为一个大男人是不怕挤,也扛得住累的。不过贾婉月就不行了,那么瘦小,站在自己身边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他不忍心,也不放心贾婉月上下班的路程太过遥远或曲折。   1号楼离中介的门面很近,一行三人走了不到五分钟就进了2层的那套房子。房子很显小,出了一个破旧的红沙发和一个光秃秃的床板之外,也没有别的家具。黎晓和贾婉月扫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这个房子的业主现在住在通州,房子空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想出手就没租出去。”中介在屋里跟他俩介绍着,“这是附近相同条件的房子中报价最便宜的了,房主应该是比较着急出手的。”   “那你觉得这价钱上还能再谈下去一些吗?”黎晓问。   “我觉着有砍价的空间,”中介不假思索地回答,“要不我约业主过来,你们谈谈?”   “不着急,一会儿看看另一套房子再说。”黎晓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看卫生间的构造。灰黑色瓷砖地板和白色瓷砖墙壁,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衬得整洁了许多,虽然里面和客厅一样有一层浮灰,不过黎晓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   “哎呀,”一直在窗户边打量的贾婉月突然叫了一声,“这房子不好,我不要这房子。”   “什么?”黎晓心里咯噔一下,他对这个房子还挺满意的,怎么贾婉月突然有这个反应?   “怎么了?”黎晓和中介都摸不着头脑,问道。   “你们过来看看,”贾婉月指着窗户外,“你们看这窗户,我是不敢住。”   黎晓和中介凑了过来,原来这个房间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小区地下车库的入口,而且毫无一丝偏差,正对着的。   “女士,这没什么啊,谁天天扒在窗户上看这个啊?”中介劝道,“而且这房子在2层,只不过是能看到,又没挨着。您看你下面的1层不也住着人的嘛?”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婉月。”黎晓也觉得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不是啊,”贾婉月急急地解释,“这个车库黑洞洞的,窗户旁边就是床,一躺到床上就能看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我害怕,不敢住!”   “也是啊,”黎晓又看了一下窗外,再仔细想想贾婉月的话,也觉得有点儿渗人。   “哈,那也没什么啊,”中介竭力打消两人不好的念头,“拉上窗帘不就看不到了吗?之前业主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也好好的啊。”   “我不要……”贾婉月低声坚持。   “这……”黎晓也有点犹豫了。   “哥们儿,”中介也没别的解释了,只好说道,“要不咱们去看看那套149万的?”中介说到价钱的时候,在“149”这个数字上加了个重音。   不过黎晓无动于衷,好像没察觉到中介的意图似的。而贾婉月却如临大赦,“好啊好啊,走吧,去看看那个房子。”说着,就拽着黎晓的袖子出了门。   另一套房子是在21层,次顶楼,无遮挡。虽然是北朝向的,但是采光和视野都比那个2层的好多了。贾婉月一进屋门就喜欢上了这套房子。   他们看房的时候,房主也在,是一对小夫妻,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像个安乐窝。客厅的沙发上、卧室的床头边、玄关处的橱子里,都摆着样式可爱的玩偶。屋子里整体色调是粉红加玫红,特别温暖。房间里摆设得井井有条,一室温馨的感觉。   “这个好。”贾婉月悄悄地对黎晓说。   黎晓也觉得这个房子让人眼前一亮、心里一暖。这就是他想象中的,他和贾婉月二人小世界的样子啊!如果他对刚才那套房子的感觉是满意的话,这套就是惊喜了。黎晓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房主面前流露出满意喜欢的情绪,匆匆地看了两圈,就拉着贾婉月出了门。   刚一关上人家的房门,贾婉月就迫不及待地发表了看法,“我想要这个!”   “这个贵。”   “没贵几万啊。”   “贵一万咱都承受不起。”   “那你跟他们砍砍价。”   “……”   黎晓何尝不想要那个温馨的小屋?可是理智告诉他,筹钱太困难,越便宜越好。先买上再说,然后把房子好好装修装修。   “我不要住那个黑洞房啊。”贾婉月十分不乐意。   “能不能约一下2层那个业主,我们谈谈?”黎晓没理贾婉月,转而向中介问道。   “没问题!”中介打了个电话,“业主正在赶过来,大概四十分钟后到这儿。” 正文 第一次和房主谈判   中介把黎晓和贾婉月安置到一件小黑屋里,等待房主的到来。   这可真是个小黑屋。小,面积不到十平平米;黑,四面墙壁上没有一扇窗户。中介推开门,打开了灯,把他俩引了进去,然后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跟他们说了声“稍安勿躁”,就关上门走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个情况?”贾婉月惊疑地问道。   “没事,待着吧。”跟贾婉月相比,黎晓显得淡定多了,“这算是个谈判室吧。”   黎晓在房产论坛看到过这样的情况,说是买卖双方签合约的时候,中介一般都会让他们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小屋里进行,甚至有些小屋还没有通信信号,上不了网,打不了电话。这样的话,双方的信息接收情况会相对对等一些,而且还能更加保证交易中间不受外界的打扰和干涉。   “小晓晓。”贾婉月甜甜地叫着黎晓的昵称。   “嗯?”黎晓正忙着测试手机有没有信号,头也没抬。   “黎晓!”   “干啥?”   “我不想要2层那个,住那儿好怕怕啊。”撒娇,装可怜。   “宝,21层的买不起。”   “还不到150万呢。”   “别忘了,还有各种税费。光中介费就得3万多。”   “哦。”无比失望的口气。   “乖宝。那个2层视野不好,咱们可以趁机砍价,省出来的钱,你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一会儿谈的时候,你也要跟我一起砍价啊。”   “我不会啊,没砍过。”   “我也没砍过价,一回生二回熟。”   “哦,好哒。”   ……   黎晓和贾婉月无聊地坐在小屋里,等啊等,等啊等。期间中介来了三次,每次都说“不要着急”“快到了”,可还是没见着房主的人影儿。最后,当中介再次过来添茶倒水外加安抚情绪的时候,黎晓站了起来。   “都过了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不来?”   “不好意思啊,黎哥,刚才房主给我打电话说出地铁了,您再等十分钟吧,再等十分钟肯定到。”   “好吧。”黎晓只好坐回座位,继续拨弄手机。   “无聊啊。”贾婉月打了个呵欠。   “快到了,别着急。”黎晓咂了一口茶水,“宝啊,以后买了房子就更缺钱了,咱们可要更节省了。”   “知道了。”贾婉月闷闷地答应着。   “二位,房主过来了!”中介一把推开小黑屋的门,乐呵呵地带着一男的进了屋。   房主看上去30岁出头,一身IT民工的打扮,戴着一副粗框眼镜,看着特别老实。他显然是出了地铁一路快走过来的,进了屋还在气喘吁吁。中介赶紧给他让座倒水。   “咱们人来齐了,就开始谈吧。”中介一揽全局,“方先生,这位黎先生看中了您的房子,想跟您谈谈。”   “你好你好!”房主方先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好啊,”黎晓看房主这么憨厚热情,心想应该比较容易砍价吧。“您那个房子我们上午看了,觉得比较满意,就是价钱方面,能不能再少一些呢?”   “这个……嘿嘿,”房主咧开了嘴,“想必您已经比较过了,我的房子是这个小区在售的同户型房源中,算是最便宜的了吧。”   黎晓和贾婉月点了点头。   “所以呢,我昨晚上想了想,觉得太亏了。正好今天过来,也好跟大家说一声,我的房子不卖143万了。”   “啊?”贾婉月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还有坐地提价的?   “那您准备多少钱出售呢?”中介先黎晓一步,问出了现在小黑屋里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跟小区的均价持平,卖147万。”房主说完,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小黑屋里安静了一分钟,谁也没再出声。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再看看别的房子吧。”黎晓打破沉默局面,起身要走。贾婉月见了,也跟着离开座位。   “别啊!”中介叫住黎晓他俩,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房主说道,“方哥,这两位都是真心诚意想买咱家房子的,您在价格方面让一点儿呗。”   “实在不好意思,让不了,”房主不为中介所动,“我之前不知道行情,报价太低了,幸亏没143万卖出去,否则得后悔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黎晓拉着贾婉月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跟中介打招呼:“我回去再考虑考虑那套21层的,再联系。”   “哎哎哎——”中介在身后喊他们,不过看到他俩去意坚决,只好大声吆喝着,“那黎哥您随时联系我啊,我刚给您的名片背后就有我的联系方式。”   “好的,会跟你再联系的。”黎晓朝着中介挥了挥手,带着贾婉月走了。   走出东亚奥北中心小区,贾婉月乐了:“说好的砍价小能手呢?哪儿去了?”   “我不是提了一句嘛。”黎晓怪委屈的,“你还说好了帮我一起砍价呢,怎么到头来一声也不吭啊?”   “我吭了的……”   “你说啥了?”   “我说了个‘啊’。”   “……”   看看,这俩人的自我修复能力越来越强了,这么快就走出买房失败的失落了。   “你见过loft户型的房子吗?”在经过一个小区的时候,黎晓突然问道。   “木有。”   “我也没见过。”   “怎么问起这个了?”   “这个小区是loft的户型,你看这窗户,高度有两层楼。”黎晓指着旁边的一栋楼跟贾婉月说。“咱进去看看?”   “怎么进去啊?”   “找中介哥去!”   “呃……不好吧?”   “看看怕啥?又不要钱。”黎晓拉着贾婉月,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房产中介。   这次接待他俩的不是一位中介哥,而是一中介小妹。看上去年龄很小,稚气未脱。圆脸盘,细眉小眼,一脸笑容和殷勤,上来就叫“哥”叫“姐”,叫得贾婉月心里直发虚。   中介小妹一见他俩进门就赶紧起身让座,然后给他们倒茶水,黎晓和贾婉月赶紧摆手,说就是来看看房。他俩说得很直接,不过中介显然误会了他们的意思,以为来了俩潜在的大客户,连预期价位都不说,直接看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中介小妹手里只有一套房子的钥匙,黎晓说那正好啊,先看看那套呗。于是一行三人就进了这个全是loft户型的小区——合立方。贾婉月一听这个小区的名字,就觉得这个小区在自己眼里的形象更加高大上了,合立方哎,应该跟鸟巢、水立方什么的有些关系吧。   不过黎晓跟贾婉月的看法却恰恰相反,就他所见,合立方的住户们不见得多有钱。这是因为他一进小区就仔细扫了一圈停车位上的小汽车们,发现大都是大众、本田之类的经济适用型轿车,而且大多灰头土脸的,而在他们去往合立方路上经过的一个两限房楼前,却发现那楼前空地上却停着一溜的好车,几乎都是奥迪、奔驰、宝马,还有几个牛逼哄哄的大越野车,看得黎晓眼馋不已。   中介小妹一边带路,一边卖力地介绍那套房子的好处,不过这俩人显然心思都不知道飘哪儿了,谁都不知道中介一路都讲了什么。倒是贾婉月期间颇为不好意思地附和了几声,没想到却让中介小妹以为她对该房的兴趣很大,拉着她一个劲儿地说啊说啊,把贾婉月弄得更窘迫了。   好在很快就进了房间,中介小妹识趣地闭了口,让黎晓和贾婉月好好看房。房子是极好的,层高7.5米,朝南向,十分大气敞亮,一楼是客厅、厨卫,大大的落地窗搂进一屋子的阳光,晒得贾婉月睁不开眼。二楼是两个卧室和一个小卫生间,南北通透,格局科学,贾婉月想象着自己住在这套房子里,楼上楼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十分心痒。   “这房子多少钱?”之前中介小妹介绍这个房子的报价、税费的时候,贾婉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知道买不起就没报那个希望,只想着看看loft户型是个什么样子。不过现在她想知道价钱了,她喜欢上这个房子了,她想拥有它。   “业主现在报价255万,上周还是260万呢。这周降了5万。”中介耐心地再次说了一遍。   “哦。价钱还能再谈吗?”   “这个可以把业主约出来谈谈。”   “不用了。”黎晓从二楼下来,“看完了,走吧。”   “先生觉得这房子怎样?”   “没看中,走吧。”黎晓拉着贾婉月出门。   “先生我们回店里吧,再给您找找别的合适的房子?”中介小妹锲而不舍地追着黎晓和贾婉月。   出了房门,贾婉月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发着光的落地窗伴着“咣”的一声闷响,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眼前只剩下一扇闪着金属光泽的青色防盗门。   “走吧,不早了。”黎晓轻轻地跟贾婉月说,然后又转头看向中介小妹,“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回去考虑考虑再联系你,今天麻烦你了。”   中介小妹只好掏出名片塞到贾婉月手里,目送俩人离去,“大哥大姐,有新的房源的话,我第一时间联系你们啊!”   小区里人很少,只有一两个老人推着儿童车,抱着孙子在路边的长凳上晒太阳,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健身器材旁边捉迷藏,笑得嘻嘻哈哈的。贾婉月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脚下磕磕绊绊地走着,幸好黎晓牵着她,不然肯定摔了好几跤了。   “这么舍不得啊,”黎晓笑话她,“早知道不带你看了。”   “那么好的房子……”   “好房子多了去了,”黎晓不以为然地说,“五环外不到60平的房子你都觉得好,你让人家那些豪宅们情何以堪呐?”   “唉。”贾婉月无言以对,只能叹气。   “就不说那些千万上亿的豪宅了,光天通苑这么个地方,都有不少二三百平的大房子,带阳台带花园的,漂亮极了。”黎晓握紧贾婉月的手,“还有新开盘的紫玉山庄,都到五环了,平均每平8万6,而且都是大户型,总价没有低于2000万的。”   “哦。”   “咱们现在能买个五环外的小房子就不错了,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嗯。”   贾婉月明显的情绪低落,让黎晓不禁后悔带她来看合立方的房子了。其实黎晓也很喜欢刚才那套房子,够大够宽敞,采光充足格局好,真要是买了这个就可以一步到位,再也不用换房什么的了。可是钱呢?手里那一丁点可怜巴巴的现金,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那就是能顺利买个小房安家就好。大房子、好房子之类的就先不要去想了。   从小区出来的路上,他俩看见有好几拨中介带着人来看房,贾婉月羡慕地看着他们,心想:有钱人真多。 正文 心情不好就要买买买   周一上班,贾婉月也是无精打采的。坐在她对面的同事王杰见了她直笑:“你这简直就是周五下班鸟样儿,周一上班熊样儿啊。”   “一边儿去,烦着呢。”贾婉月没好气地说。   “切,火气还不小。”   贾婉月没再理王杰,开始摔东打西地收拾桌子,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王杰也不生气,抱着手机偷偷打游戏,不时还揶揄贾婉月两句,“收拾得还挺干净啊”,“来帮哥也收拾收拾呗。”气得贾婉月吹胡子瞪眼的。   如果说贾婉月在黎晓面前是个乖巧柔顺的小可爱的话,那么在王杰面前就是面目凶恶的老巫婆了。王杰这个北京本地大龄单身男青年,简直是个奇葩啊。无论一个姑娘脾气有多好,只要跟他在一起待上超过十分钟,肯定会要么气结要么暴跳。所以部门里不管是五十多岁的王大妈,还是今年新招来的两个小姑娘,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过贾婉月就倒霉了,偏偏跟他坐个面对面。就这样,贾婉月参加工作三年,也跟他吵了三年的架,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处于冷战,想想都是泪啊。   王杰在单位女性中人缘不咋地,属于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但在男同志们当中却混的如鱼得水,跟好几个部门领导都称兄道弟的。贾婉月无聊的时候仔细研究了这个现象,得出的结论就是王杰这人心眼不坏,挺开朗的,所以男同胞们都喜欢跟他一起玩。但是他这人有病,贾婉月给这个病起了个名字,叫“异性接触障碍症”,所以没有女孩子待见他,都躲得远远的,以至于他跟黎晓同岁,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想到王杰快30了还没个女朋友,贾婉月就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进而对他产生了一些同情,态度也就随之软和了不少。也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原因,他俩才掐了三年而没完全撕破脸。当然,还得顾忌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   “小月月。”飞信上郭丽云呼唤着她。   “云姐,啥事儿?”贾婉月不喜欢这个昵称,喊起来让人不禁联想起天涯八卦论坛上的某个热帖。   “今天都11月10号了!”   “是啊,怎么了?”贾婉月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没错啊。   “明天双十一!”   “哦。”   “你明天要买什么?来分享分享。”   “还没来得及看呢,上班时间看不了。”   “是唉,登不了购物网站。”   “那你准备买什么呢?”   “要买好多,吃的、穿的、用的……趁便宜的时候买来屯着。”   “真的会便宜吗?”   “你得好好研究,有的骗人,也有实实在在降价的。”   “好吧,我下班研究研究。”   “OK,回去咱俩一起研究。”   贾婉月认为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有人给她钱,最畅快的时候就是她拿钱去吃喝买。不过现在正是月中时节,没人给她发工资,所以她决定利用双十一这个机会痛快地花一天钱,去一去周末看房带给自己的消极情绪。再说,她也确实缺很多东西,比如洗面奶见底了,面霜和身体乳两周前就用完了一直懒得买。还有她那件黑色大衣没有亮色的打底衣服,帽衫T恤太多也不符合她大龄女青年的身份,该买一些衬衫短裙什么的了……再有就是,换季的时候,她发现夏天的衣服都压出了褶子,冬天的衣服上挂满了毛球,于是她决定还得搜个便宜的挂烫机和剪毛球器买一买。   贾婉月越想越高兴,一想到将要收那么多快递就高兴。因为她觉得那像是在收礼物、拆礼物,能让她特别满足。   全民狂欢的购物节着实让贾婉月高兴了几天,穿上一折入手的油画风太空棉短裙,脱掉T恤换上白衬衫外加浅灰色100%纯羊毛开衫,贾婉月觉得自己活像一个office lady。再戴上费劲儿抢购来的30块钱的黑色盆檐帽,披上99元“聚划算”买来的深灰色65%羊毛大衣,脚蹬尤购网满200减50的羊皮粗跟长靴,挎上薇品会不到百元的邮差小挎包,贾婉月觉得自己帅极了。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贾婉月还在京冬商城里买了个100多的美的挂烫机、9块9飞科毛球修剪器……其实贾婉月也不能确定这些都是不是正品,不过当她收到货时,她觉得就算仿的也挺划算的,而且质量也都还不错。   唯一让她郁闷的一件事就是她胖了!双十一期间她一共买了12件衣服,退了4件,一件衬衫、两条短裙和一条短裤。退货理由就是她实在穿不上身,提不上裤子,拉不上拉链。贾婉月看着自己紧绷绷的裤腰上方一圈颤颤悠悠的白肉,无奈地填了退货的单子。由此,她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以后再也不能买S码的衣服了。160不到的个头却要穿M号的衣服,她光是想想就郁闷得不得了。   一定是贴秋膘的时候,贴过火了!贾婉月恨恨地想。自从北京进入秋季,贾婉月就越发的懒惰,吃的却更多了。早上和中午在单位食堂吃自助餐的时候,她能回三次碗,吃的比隔壁部门的那个孕妇都多。可是就算吃这么多,她还是觉得饿。有时候明明肚子鼓鼓的里面全是食物,但胃里的饥饿感却一直存在,为此她还去医院抽血检查,结果却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贾婉月只好默认是自己胃口太好了。   其实不止是她一人苦恼发胖的问题,她的舍友郭丽云比她更愁。郭丽云是河北沧州人,北京工商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跟贾婉月同一批考进街道。郭丽云比贾婉月大2岁,也比贾婉月高,比她胖。从远处看,贾婉月就是小一号的郭丽云。不过贾婉月胖一些没事,她已经找到一个对她矢志不渝的绝世好男友了,可郭丽云还是形单影只的,不断寻觅。   郭丽云的个人问题不仅愁坏了她自己,也牵动着部门一干无聊女人的心。部长宋姐曾经给她介绍了一个在国家电网上班的北漂青年,觉得他十分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对郭丽云来说是个比较靠谱的对象。郭丽云也很上心,加了那个“有为青年”的微信和QQ,俩人天南地北地聊着,聊了几次就见了面。然后在大家无比八卦无比期待的眼神中,再也没有然后了。事后,办公室里的几个女人对这事儿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探讨,得出的结论就是郭丽云太不注重自身形象了,去跟人家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连淡妆都没化,带着两个看韩剧熬出来的黑眼圈就去见人了。对此结论,郭丽云不可置否,答应大家以后一定好好收拾形象,第二天就买了一堆眼影、眼线、唇彩、粉底。   不过后来郭丽云在宿舍的时候,还是透露出了她和“有为青年”没有下文的真正原因。据说当天见面的时候,“有为青年”开始还挺热情的,后来俩人吃着聊着就聊到了各自的家庭情况。郭丽云有一个哥哥现在在昌平县城工作,年初的时候刚娶了媳妇儿,家里倾尽全力为她哥在昌平县城买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现在那个房子已然变成郭家的大本营了,不仅郭父郭母个把月就来住上两天,看看儿女和媳妇儿,郭丽云也每隔一周就过去住,看望哥哥嫂子。郭丽云之所以跟“有为青年”说这个,是想侧面展示一下郭家和睦有好的家族氛围,结果却弄巧成拙。用郭丽云的话说就是,她亲眼看着“有为青年”满脸的笑容凝固了2秒,然后接下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饭后也没送郭丽云回宿舍,第二天下午就发了短信,说“想了一宿,觉得彼此不合适。”   由于前一天晚上的不欢而散给郭丽云打过了预防针,所以第二天收到短信后,郭丽云也没太大的震惊,只是蔫了好几天。后来她忍不住把这事跟贾婉月倾诉了一番,俩人一合计,觉得是那个“有为青年”觉得郭丽云没啥身家,结了婚之后帮不了他多少,所以毫不拖泥带水地立马停止进一步交往。   “真自私!”贾婉月义愤填膺,好像被甩的是她自己。   “唉,都这样了。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想得比较多。”郭丽云倒是想得开,“幸好他没继续吊着我,否则我可惨了。”   “那倒是。”贾婉月想到了黎晓。她每回想起家里的那堆破事儿就心里发堵,然后就找黎晓泻火。黎晓对她家的情况也了解一些,不过竟然还是坚持跟他在一起了,真是难得。贾婉月心里美滋滋的。   后来,部门里的王大妈又给郭丽云介绍了个北京本地男孩,跟郭丽云年纪一般大,专科毕业,说是家里在北京有六处房产,一点儿也不用操心买房的问题。这男的虽然年纪不大,但由于早早地进了社会,做着一个倒卖电子设备的生意,所以心眼儿不少。跟郭丽云搭上话后,明里暗里的各种试探。郭丽云又不傻,不过恨嫁心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处着。俩人还去京郊旅游过一次,当大家都觉得这次应该能够大功告成的时候,郭丽云再次宣布,吹了。   依旧是男甩女的结局,据说那男的是这么个借口:云,我考虑了好久,还是觉得咱俩不合适,我想找个北京本地姑娘结婚,而你不是,真遗憾。   “不就是怕我占他家便宜呗。”郭丽云不屑地跟贾婉月说道,“我也不稀罕,哼!”   就这样,郭丽云一直剩着,平时就跟贾婉月腻在一起。周末贾婉月去找黎晓玩,她就跟同学聚会、旅游,还学了烘焙和画画,日子也挺丰富多彩的。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郭丽云对自己的外表也越来越重视。毕竟看别人的第一眼,都是看脸的。 正文 光棍节后变光棍   双十一之后的某一天,郭丽云突然神秘地凑了过来。   “我准备去办一张健身卡。”   “不错哦。”贾婉月第一反应就是赞同。   “你也办一张吧,咱俩做个伴。”   “呃……我怕坚持不下来。”典型的懒人思维。   “不会的,”郭丽云信誓旦旦地说,“你花了钱的,要是不坚持锻炼的话,钱不就打了水漂了吗?所以会坚持下去的。”   “业是哎。”贾婉月动摇了。   “你现在多少斤了?”郭丽云抛出一个重磅问题。   “好像……100多斤吧。”   “你看看你,一低头都三层下巴了,还不赶紧锻炼?”   “啊?”贾婉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肉肉的,像一坨小发面团子,“这么多肉啊……”   “赶紧减肥吧,别回头黎晓嫌弃你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郭丽云稳准狠地击中她的心事,“走吧,一起办卡,一起锻炼,一起减肥变美女!”   “……那好吧。”   在一个暖洋洋的午休时间,俩人去了国瑞城的昊沙健身中心,办了个年卡。看着手里那张硬硬的卡片,贾婉月心里哀哀地叹气:我的money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俩人天天一下班就直奔健身中心,跑步、跳操、做瑜伽,挥汗如雨,不亦乐乎。贾婉月还买了全套的游泳设备,包括一套性 感泳衣和一套保守泳衣,以及配套的泳镜泳帽丝巾拖鞋。为了学游泳,贾婉月又购置了鼻夹、耳塞、漂浮版,大包小包地杀进位于地下三层的泳池。   不过到了泳池贾婉月就傻了眼了,原来学游泳还得另外交钱,一套培训算下来又得2000多。贾婉月看看自己干瘪的钱包,灰溜溜回去跑步了。   这边贾婉月每天一下班就在跑步机和大操课堂上挥汗如雨,那边黎晓却纳了闷:这小妮子天天都在干啥呢?一到下班就玩消失,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每次都到快11点才回复个信儿,然后就睡了。问她在干啥也是糊弄搪塞,一听就是假话。   贾婉月为什么不说她在健身馆健身呢?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他不想让黎晓知道自己都胖得得去健身才能保持身材了,二是这个健身卡办的实在有点儿贵,要不是已经答应了郭丽云,她肯定听到价格就不办了,她怕黎晓说她败家。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贾婉月瞒了一周,就再也瞒不住了。   周末俩人照例聚到了一起,黎晓一眼就看出贾婉月跟之前不一样了。“宝,你怎么好像变样儿了。”   “是吗?”贾婉月心头暗喜,“是不是变瘦了?”   “瘦了?没看出来啊。”黎晓实诚的回答像一盆冷水迎面泼来。   “呃……”   “腿好像粗了点儿。”   “啊?”贾婉月一下子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不想再看到黎晓了。   “看不出来,没事儿。”黎晓赶紧安慰她,“再说我又不嫌弃。”   “没看出别的来吗?”贾婉月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你买新裙子了?”   “……”   “帽子我以前也没见过!”   “……”   “包也是新买的吗?!”   “……”   “贾婉月!”   “嗯?”心虚啊心虚。贾婉月同志心里面后悔极了,怎么就光顾着打扮好看来见黎晓,忘了“新衣服原则”了呢。所谓“新衣服原则”,是贾婉月跟黎晓谈恋爱多年,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总结来的宝贵经验。因为黎晓特别不喜欢贾婉月乱买衣服,他的想法是一季买一套好的衣服,这样几年下来就存了好几套好衣服了。而贾婉月却恰恰相反,她是几乎每周都要买,因为她收藏的几家淘宝店每周都会上新,她不买就着急,还心慌、焦躁。每件衣服都不贵,百十块钱而已,最贵的也不超过300,但是一个月下来就能花出去1000多,遇到大促的时候还能上2000。为此黎晓跟她说过、劝过,还争执过。最后贾婉月想到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背着黎晓偷偷买,买来的新衣服先不穿,等过了几天再穿其中的一件,再过一段时间再穿另一件,这样黎晓如果看出来询问她的话,她就可以说是以前买的,来应付黎晓的质疑。这个办法屡试不爽,被贾婉月称为“新衣服原则”。可是最近天天想着锻炼健身的事,就把这茬给忘了,露馅了!   “你买了这么多衣服?”黎晓的问话中带了一些火气。   “我没有。”贾婉月嘴硬到底,打死不承认。   “那你这一身衣服我怎么都没见过?”   “我上大学时候买的。”   “你怎么不说是你上小学时候买的呢?”   “本来就是以前买的。”   “别蒙我了,说吧,你这周都干啥去了?是不是天天逛淘宝?”   “我没有。”黎晓最痛恨贾婉月在淘宝乱买衣服了,所以贾婉月铁了心地不承认。   “那你说,你这周下班都干啥去了?都找不着人。”   “我……”   “说啊!”   “我去锻炼身体了!”贾婉月豁出去了,干脆全招了,不然没法回答黎晓这一连串问题了。   “谁信呢。”   “……”   “你去哪儿锻炼呢?”   “昊沙健身中心。”   “在哪儿?”   “国瑞城后面。”   “哦。”黎晓觉得贾婉月对答如流,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正要软下口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多少钱?”   “这个……”   “说吧,花了多少钱?”   “办了个年卡,2500,还多送了俩月。”贾婉月索性老老实实地全说了。   “2500?”   “是的。”   “这么多钱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啊?”贾婉月愣了一下。   “没事儿了,”黎晓异常平静,“找地儿吃饭去吧。”   “吃啥?”   “羊蝎子。”   黎晓带着贾婉月去了鼓楼的“老诚一锅”,点了一锅精品全家福,198,又点了蔬菜拼盘和菌菇拼盘。   “你喝什么?”黎晓把菜单递给贾婉月。   “喝白开水吧,你点的东西够多了。”贾婉月觉得黎晓今天有些奇怪,怎么点这么多这么贵的东西。平时他俩吃羊蝎子都是点一个普通小锅,再涮两盘青菜就够了。   “再来一扎豆浆,一份大拌菜和一份拉面。”黎晓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吧,赶紧上。”   “小晓晓?”   “嗯?”黎晓玩着手机,头也没抬。   “你没事吧。”   “没事。”   “哦。”   菜很快上来了,黎晓毫无异样地夹菜、涮菜,还帮贾婉月剔骨头上的肉丝,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不过黎晓显然点多了菜,等到俩人撑得筷子都拿不起来的时候,桌上还剩大半盘菌菇,大拌菜也没吃几口,豆浆也还剩三分之一,锅里还剩几个骨头和一国面条。   “服务员,结账!”   “先生,您一共消费307,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门口的一溜服务员恭顺地把俩人送出了门。漆黑的夜空由于路灯的存在,染上了橘黄的色彩,显得不是那么的冷冽。黎晓和贾婉月慢慢地走着,即是散步,又是消食。   “你今天怎么那么浪费啊?”贾婉月心里有些不满,往常100出头就能吃得很好,今天却花了300多。这多出的200块钱够她买好几件衣服了,真是心疼。   “吃好点儿不行吗?”   “你明明就是浪费,还剩那么多没吃……”   “我花300吃饭就是浪费,那你花2000多去玩就不浪费?”黎晓突然又提起健身卡的事情。   “我花我的钱,关你什么事?”贾婉月有些怒了,一件小事至于别扭到现在吗?再说他俩还没结婚呢,凭什么管那么多那么严。   “我天天累死累活的上班,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我连个肉馅的包子都不舍得买,你却眼睛都不眨地花2500去健个身,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不让你吃饭了吗?我花你钱了吗?”贾婉月突然觉得黎晓变得可笑了,竟然为了钱跟她吵起来。她从来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场景,一时间气愤不已,各种伤人的话不经过大脑就吐了出来。   “我省那几块钱是为谁?我这么卖命工作又是为了什么?”黎晓一阵心灰意冷,“买房不要钱?结婚不要钱?”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样,原来是嫌我拖后腿了。”贾婉月直直地盯着黎晓,想从他脸上看到否定的意思,但黎晓的表现让她十分失望。“那好,我走,不耽误你的攒钱大计,你自己好好存钱去吧!”撂下一句狠话,贾婉月抬脚就走,不管东西南北。   “你去哪儿?”黎晓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不用你管。”贾婉月使劲儿把袖子从黎晓手里扯回来,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沿着大路往前,贾婉月走得极快,好像在参加世界竞走锦标赛似的。没走几分钟就走到了路口,左边正是熟悉的地铁站标记,上面写着“鼓楼大街”。贾婉月踟蹰了一下,向地铁站口走去。转弯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身后,没有人跟着。说不出什么是感觉,贾婉月的眼泪哗的一下子飙了出来。看来这回得散伙了,她越想越伤心,一路抽抽搭搭地回了宿舍。   好在郭丽云没在宿舍,不然看到贾婉月那红得跟胡萝卜的鼻头和一对肿胀的眼泡,她肯定会八卦一阵子。贾婉月悻悻地开了门,又把厨房、小客厅、卧室的灯全部打开,借着明亮的灯光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那副惨样儿,然后又把所有的灯依次关上,蒙着头钻进了被窝。小小的屋子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正文 有惊无险的情感危机   这是俩人谈恋爱的四年来,第一次黎晓没有主动让步,而是放任贾婉月离去。以前贾婉月曾经因为工作迟迟没有着落而烦躁抑郁的时候,黎晓也是很耐心地陪着她、劝慰她;后来俩人感情越来越好,贾婉月有时会故意胡作胡闹挑战黎晓的各种底线,他也只是无奈地说她“怎么还没长大”。可是现在,情况好像比较严重。   那夜贾婉月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羊蝎子火锅味儿。她懒得去洗漱,就这样和衣而睡,一夜乱梦。   梦里天色灰蒙蒙的,贾婉月心里还纳闷,怎么这么大的雾霾天自己干嘛出来“吸毒”?然后黎晓就出现了。梦里贾婉月根本没能看见黎晓的脸,只有个模糊的身影,但她还是很确定那就是黎晓。黎晓在前面快步走着,边走边催她,说再不快些房子就被人抢购一空了。贾婉月心想,跑得再快也没钱买啊。虽然这么想着,但眼看着黎晓都快跑没影儿了,贾婉月就着急地跑着追他。可是梦里很奇怪,贾婉月怎么使劲儿都只是在原地运动,好像在跑步机上跑步似的。   黎晓的身影眼看就消失在雾霾里了,贾婉月心里那个着急啊,跑又跑不动,就扯开喉咙喊他。然后贾婉月就悲剧地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了!   贾婉月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她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她恍惚了一阵,发现那一阵着急不过是在做梦。可是梦里黎晓是那么的模糊,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也喊不应。想到这儿,贾婉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顺着眼角,经过鼻梁,洇到了枕头上。然后鼻涕也出来了,贾婉月一动也不动,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然后全流到枕头上,弄湿了一大片。   同屋的郭丽云睡得很安稳,可贾婉月还是怕吵醒她,连抽噎都不敢。她使劲儿忍着,好几次都差点儿咬着舌头。就这样无声地抽搐着、流泪着,贾婉月捱过了迄今为止最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是周日,郭丽云一大早就出了门。出门前还怕吵着贾婉月睡觉,穿衣洗漱都是蹑手蹑脚的。不过贾婉月根本没在睡,她不想说话,也不想起床,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默默地等待郭丽云离去。   房门关上后,贾婉月就掀开了被子,怔怔地坐了起来。干什么呢?她脑子里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暖气管里哗哗地流着水,冰箱也不时嗡嗡作响,窗外还有隐隐约约的汽车喇叭声,可贾婉月对这些都充耳不闻,她陷入了一片意识空白中。   过了不知多久,贾婉月拿起手机,翻看消息。没有未读信息,也没有未接电话,QQ上也一片沉默,微信里只有几个小广告发来产品推送。贾婉月一口气把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的新鲜事儿看了个遍,然后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本来说好今天再去东亚奥北中心附近“侦察”一番的,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都快散伙了,还看什么房?   想到这儿,贾婉月赌气似的打开薇品会手机APP,十点了,开始抢购了。化妆品秋冬特卖,贾婉月一口气买了四盒芦荟胶,两罐雅诗兰黛银级面霜和一罐银级晚霜,然后又买了一堆面膜和化妆水。贾婉月这时好像有点儿理解郭丽云为什么在第一次相亲失败后买那么多化妆品了。这个心理很微妙啊,是那种拾掇好自己,重新面对人生挑战的感觉。   这一通折腾后,贾婉月又没事干了。头昏昏沉沉的,不想穿衣服,不想洗漱,更不想出门。贾婉月打开手机通讯录,想找人倾诉一下烦闷心情,可从A翻到Z,她也没能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同学都好久没联系了,人家都在学习深造,贸然打扰不合适;跟同事打电话更不行,周一上班还不被八卦死?剩下就是家里亲戚和各种老师、熟人、陌生人了,没一个能聊的。   她又点开QQ联系人,还是同样的情况。无聊之下,她随便加了一个群,然后跟里面的大姐大妈们聊起了怎么祛皱,讨论是兰蔻小黑瓶好,还是雅诗兰黛小棕瓶好……   聊了一会儿,贾婉月关了群消息窗口,给黎晓发了个信息。   “我们分手吧。”点了“发送”键后,贾婉月像长出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不分。”黎晓回的很快。   “要分。”   “不分。”   黎晓用近似无赖的回复,成功地把贾婉月逗乐了,虽然现在情况是很严重也很严肃的。   “不分也得分。”贾婉月想到昨晚黎晓的狠心,坚定地回了一句,然后把黎晓从她的手机通讯录、QQ、微信上全面拉黑。   发完短信后,贾婉月心里有点儿失落,但更多的是报复似的快意。她很快就起了床,穿上衣服,去楼下庆丰包子铺买了二两素三鲜和一碗鲜虾馄饨。吃完就直奔健身馆,连上了三节大操课,跳完pop跳zumba,然后又做了个形体训练。跳操跳到了九点多,跳完又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后贾婉月觉得自己全身都无比舒畅、轻快。她戴上耳机哼着歌,坐上34路公交汽车回了家。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工作日每天都很忙,不过忙的内容都差不多。平均每天组织一到两次会议,会前写策划和领导讲话稿、订会议室、准备会议用品,会上端茶倒水、拍照录像、写会议记录,会后整理信息做好宣传、整理归档。各种会议五花八门的,有书记办公会、主任办公会、党员培训会、党建工作例会、活动部署会、活动总结会以及各种内容的座谈会。贾婉月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去看手机,也不开个人电脑,下班就去健身馆,有几次郭丽云犯懒找借口不去健身,贾婉月就一人去了。惊得郭丽云直竖大拇哥:好有毅力!   感情出了危机的贾婉月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开朗,跟对面王杰那奇葩也能聊开了花,引得办公室一众人来各种猜测:莫不是好事临近了?然而面上越甜,心里越苦。郭丽云没陪贾婉月健身的那两次,贾婉月在健身中心的浴室里一边淋浴一边无声流泪,泪水混着热水一起洗刷着身上的灰尘与汗水。不过回到宿舍后,贾婉月还是表现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两个红肿的眼泡让郭丽云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贾婉月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是她坚持说“分手”,也是她拉黑了黎晓的一切联系。如今黎晓也没有死缠烂打,她自己一人清清静静的,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想买多少衣服就买多少衣服,也没人管着,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贾婉月这样劝着自己,使劲儿咧着嘴摆出笑容,甚至还去看了两集“快乐大本营”,可总有一些时刻,她会突然觉得心酸不已,眼泪不受控制。   忙忙碌碌地,一周很快就过去了。为了不虚度周末,贾婉月早早地安排好了周六日的日程。第一天跟郭丽云去看3D画展,网上有团购,一人75就可以去大饱眼福了。第二天贾婉月准备回一趟母校,找现在留校读研读博的几个要好的本科同学叙叙旧,顺便再去吃一顿汇贤食堂的大馅饺子。   周五晚上贾婉月和郭丽云折腾到很晚才睡,俩人先是守着电脑等着看十点钟同步更新的《爸爸去哪儿》,贾婉月最喜欢里面的森碟,而黎晓的最爱则是Angela,热衷于各国偶像剧的郭丽云则对kimi及其老爸林志颖情有独钟。看完《爸爸去哪儿》后都十二点多了,不过贾婉月还是意犹未尽,又拉着郭丽云看了两集肥皂剧,看得郭丽云昏昏欲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贾婉月吓了一大跳,因为手机上显示的竟然是11:43!她“嗷”的一声爬了起来,看见另一张床上的郭丽云还在呼呼大睡,赶紧叫她:“云姐!云姐!再不起来咱这个周六就没了!”   “嗯?”依然睡眼惺忪。   “快起床啊!”贾婉月一边穿衣服扎头发,一边喊着郭丽云。   “哎呀,才几点啊?”   “中午十二点了!”   这回郭丽云也瞬间清醒了,立马坐起来穿衣服,不带一丝含糊。俩人一阵乒乒乓乓地捯饬,洗漱、化妆、整理背包,等到一切收拾完毕出门时,时间已是正午12:30了。   等电梯的时候,贾婉月赶紧弯下腰整理鞋带。由于太着急出门了,她的鞋带系得松一节紧一节的,走路掉跟,特不舒服。刚整理完左脚开始整右脚的时候,电梯到了,贾婉月头也不抬地跟郭丽云说:“控制住控制住!我马上就好!”   不过郭丽云并没挪窝,只是站着。贾婉月着急了:“云姐快上电梯啊,一会儿电梯就下去了。”说着抬起头站直身子准备往电梯里奔去,却不想电梯里有人正在帮他们一直摁着开门键。   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贾婉月终于明白了书上写的那种“心脏漏跳了一拍”是个什么感觉。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么写不过是文学的夸张,现在却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黎晓还是穿着那身深军绿色的外套,牛仔裤、篮球鞋,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活脱脱的一个二 B青年形象。   “上来啊。”黎晓先开口,郭丽云识趣地赶紧进了电梯,贾婉月也只好随之上去。   “你怎么来了?”惊喜过后是嫌弃。贾婉月觉得黎晓这副“尊容”来找她,让同事兼舍友正好看见,很没面子。   “来看看你。”   “切。”   刚到楼下,郭丽云就接了个电话,然后万分抱歉地跟贾婉月说她妈妈的舅舅的儿媳的侄女来了北京,要她去火车站接,接着就打了个出租车跑了。剩下贾婉月和黎晓俩人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思索郭丽云的这个亲戚应该叫阿姨,还是叫姐妹。   “你手机丢了吗?”黎晓再次打破沉默。   “没丢。”   “那怎么打不通电话,也发不出去短信?”   贾婉月翻了个白眼,心想你都被当成骚扰给拦截了,能打通电话才怪。   “我没收到啊,”贾婉月无辜地说,“你发什么短信了,现在说吧。”   “没什么。”   “没什么说的你来干啥,咱俩都分手了。”贾婉月再次强调。   “没分。”   “我说分了。”   “我没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   “那就不算分手。”   贾婉月气结,转身就走。黎晓故技重施,再一次拉住她的袖子。贾婉月心想:怎么老是跟我的袖子过不去?   “放手!”贾婉月使劲儿拽袖子,可这回却怎么也拽不动。   “不放。”黎晓脸上似笑非笑,双手却更加用劲儿。   “你再不放我就喊人了。”   “这是你宿舍门口,你爱喊就喊吧。”   贾婉月心虚地看向四周,发现目前还没有熟人出现,不过他俩这个状况已经引得几个路人驻足张望了。   “你放手,咱俩谈谈。”   “不放,谈吧。”黎晓软硬不吃。   “我讨厌你!”   “嗯,是我不好。”   “知道不好还不分?!”   “你是我媳妇儿,不能分。”   一听到黎晓说出“媳妇儿”,贾婉月突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黎晓吓了一跳,赶紧松手去给贾婉月抹眼泪。可是贾婉月的眼泪就像水闸坏了似的,止都止不住,擦也擦不完。   围观的人好像又多了两三个。黎晓急了,一把搂住贾婉月,把她的脑袋埋到自己胸前,降低了不少哭声的分贝。“别哭了,宝,我错了。”   “你……你错哪儿了?”贾婉月一边吸鼻子一边问。然而吸鼻子的速度赶不上流鼻涕的速度,两行晶亮的鼻涕悉数抹到了黎晓衣服上。   “我哪儿都错了。”   “你改吗?”   “改!全改!”   于是,这一次的“情感危机”再次以黎晓的认错退让而告终,尽管俩人并没有弄清楚闹分手的原因,也没有尝试解决什么问题。不过这次一闹让俩人都更深刻地认识到,他俩谁都不能忍受分开,谁也离不开谁,永远拆不了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