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叶小帅死了   昨天听一个朋友说衰哥死了,很是有些哀伤落寞,衰哥是我一个儿时伙伴,虽不是很铁的那种,却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衰哥一直也很努力,很有想法,人品更是好得没法说,只是命运不济,一次一次的失败,一次一次的衰落,终于被人送了一个衰哥的名号。   衰哥小时候真是一个帅哥,他的人帅不是一个酷字或者一个呆字就能表达的,就是现在最狠的“酷毙了”三个字,都难以形容得具体,重要的是他的志向也是很帅的。   人和志向都是一样地蓬勃,很得大人的喜欢和小伙伴们的拥簇,个子就像夏天的野草一般地飞长,在同龄的小伙伴中间就如马尾巴草似的高高瘦瘦地在风中摇弋着。   在小小的村里,时而摇弋到村东,忽而摇弋到村西,后面跟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儿童少年,虽然不是弄个鸡飞狗跳,也是搞得尘土飞扬。   但大人们从来不骂他,就是烦躁的时候也只是带着欢喜的语调说一句:小帅,安静会歇歇,别累了。   衰哥就是叫叶小帅,不过他原来的名字也不叫叶小帅,而是叫叶光华。   他父亲叶兴国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读过短时间的私塾,认识不少字,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算是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所以六十年代出生的叶小帅,就没有同龄人中什么狗剩、狗蛋、虎子、彪子之类的名字,而是被其父亲像其爹爹赋予其父亲的期望一样,取名叫叶光华。   唉,但人名总是不济人命,他的父亲因那时候的家庭出身问题,一直受到打压,过着不声不响的日子。好在这个村子叶姓是大户,只有两家外来户是不同姓的,一个是姓王的,一个就是我家。   所以他家也没有受到其他地方出现的那种过分的打击行为,基本上也就和我家、王家差不多,只是没有多少发言权、表达权而已。   虽然叶小帅家因家庭成分高,叶姓同宗不太与其家庭亲近,但不妨碍他们对叶小帅的喜欢,就因为叶小帅的才气和志向,成了叶姓家族的希望和寄托,那时候虽然反对封建思想很厉害,但几千年的根深蒂固的家族同宗的思想却依然难以根除。   发现小叶小帅很有才气的是王家王根旺老先生,这个王根旺老先生据说是从山东逃难来的,是在一九四七年冬天他老家打仗的时候,为了躲避战火他带着家人就往南逃,一直逃到这个叫做叶家凹的地方,没有吃的喝的了,全家人饿的不行,他的老婆又生病发烧得很厉害,就在叶兴国家看野猪的窝棚里住了下来,   叶兴国的父亲,也就是叶小帅的爹爹,其实也算是一个大善人,看着王根旺一家人很可怜就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帮着叶家打理农活和家务,后来看王根旺根本不是干农活的料,本来想着要赶他们离开,但又喜欢上王家的大女儿,后又知道王根旺是识文断字的,就让他帮着管管家里的账,同时又带着教家里的孩子认字读书,结果竟然办起了一个叶姓家族学堂,也就是现在的叶家凹小学。   那一年春节刚刚过不久,大家上工时在叶小帅家门口歇息,衰哥才四岁吧,王根旺老先生突然心血来潮要考考叶小帅,指着叶家门上的红红的春联就问叶小帅:“小华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小帅立即回答:“这那个不知道啊?对子嚜。”   王根旺又说:“我出个对子你对,干不干?”   傍边的叶家大爷叶兴邦就说:“一个王呆子,别以为认得几个字,就了不得,跟一个小啊子抖什么能?”   叶兴邦是叶小帅出五服同宗大爷,也是叶家凹村的领导,那时叫叶凹大队,叶兴邦是大队支部书记,大队长也是叶姓的人,叫叶和华,一听就像个外国人的名字,叶兴邦和叶和华总搞不到一块,两个人就像是个对头似的,在一起总是要争个不停。   这不又杠上了:“王呆子,你别理他,书记就可以压人啊?”   看来又是要开吵的架势,弄得王根旺老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回话了。   正在这个不好的情况下,衰哥嫩声嫩气地说话了:“对对子,谁不会呀?呆子伯,我出你对,吵吵吵,吵什么吵?大人没得大人样!”   一下子,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瞪大着眼睛看着王根旺,只见王根旺老先生张大着嘴巴,嘴唇颤颤的硬没有接下的意思。这是只听得叶兴邦哈哈大笑,站起来一下子就把叶小帅抱了起来,大声说:“看我家小华子,看我家小华子。”   从此,叶小帅就成了叶姓家族的宝贝,成了叶家凹的明星,虽然那时候没有明星一说,但境遇和现在的造星运动所产生的明星也差不多,更奇怪的是叶兴邦和叶和华以后再也没有争吵过。   王根旺老先生也不再怎么拽文了,而是时不时地把小叶小帅叫到家里,教他识字读书作文,那个认真劲是真的没法说,比对自己家的孙子都要好,叶兴国也很感动,就顺水推舟的让叶小帅认王根旺为干爹爹,认王根旺的大儿子王志文为干爷,两家就此走得比较近,逢年过节的都互相来往拜望,平常家里做什么好吃一些的东西都互相送。   后来在一九六八年不知道怎么查到王根旺是国民党特务被抓了,两家才又开始疏远起来,就是非得见面也不能说话打招呼什么的。   这当然对叶小帅家带来一些冲击,毕竟追索到是叶兴国的父亲收留了王根旺,好在由于叶小帅的原因,叶兴国家受到了叶姓家族的普遍照顾,再也没有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的那种比较明显的隔阂,或者说是故意的躲避,只是家族同宗之间走动要比王根旺事件发生之前少了很多。   明面上各家孩子与叶小帅在一起玩耍也受到一定的限制,不过逢年过节叶姓各家依然要叫叶小帅到家里去吃饭的,因为叶姓家族从骨子里总是相信叶小帅是叶家必然的天才,世事变化总是不能预测的,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世态事变,谁也不知道往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们唯一相信的是一个很久的传说,叶家凹有一座山叫做回龙山,据传清朝咸丰年间有个地仙先生打这里经过,就住下不走了,认定回龙山就是风水宝地,必定会出现安邦定国、封侯拜相的尊贵之人,他也想老死此地,以荫护子孙,并自己选定回龙山脚下龙后爪处为其阴地。   叶兴国家的祖屋就在龙头下面,屋后龙头高昂,屋左右两边正是两只龙前爪护卫者,这还不是风水宝地吗?特别是叶小帅小小年纪就能吟诗作对,这个尊贵之人不是叶小帅还能是谁? 正文 少年初长成   王根旺老先生自从被小小的叶小帅的一句对子难倒之后,比过去显得更呆了,本来他就是外来户,又是叶兴国家做过长工的,虽然叶兴国家也早就不如从前,已经随着解放、土改和多次的政治运动,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就更是经常被拉去陪斗,比王根旺这个外来户的境遇只有更差,没有更好。   王根旺毕竟还有在地主家干过长工的经历,也算是贫下中农之列的根正苗红的人家,虽然是因为外来户再加上外姓的身份,不能与叶姓人家一样平起平坐,但也不能把他王根旺怎么样当做另类看待,所以生活得也算是平平静静的,没有什么大的波折,只是很少说话,更不与人家走动,   另外,王根旺又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跟当地不识字土生土长的农民还是有区别的,也就更显得孤傲而呆板,被村子里人叫做王呆子,叫着叫着也就叫顺口了,他也就把自己认成了呆子,谁喊他都会答应。   王根旺和我家一样一样地老老实实的做人,老老实实地上工干活争工分,等到年底生产队决算,只要不是缺粮户,就可以领点钱回来贴补家庭生活,但千万要算计好,不能成为叶姓家族中的其他人一样的缺粮户,否则到过年时就领不到钱置办年货的。   叶姓家族中缺粮户是可以找队长批条子借到钱,外姓缺粮户是借不到的。有一年我家和王家都是缺粮户,找队长不知多少次就是不批字同意我们两家借支钱过年,那一年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没有添置新衣服,也没有过年放鞭炮,连门对子都没有钱买红纸写,所以自此以后我们家好像从来没有做过缺粮户。   王呆子真的一连呆了好几天,家里什么事也不帮忙做,他那个老婆子邢桂芝本来嗓门就大得惊人,扯个破铜锣一般的嗓子整介天的骂,弄得整个村子里都知道了王根旺被小叶小帅的对子整着了,几乎成了村子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多少年以后还是有人不时地提起。   那几天王根旺就拿着一根小柴禾棍子在地上画着写着,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吵吵吵,吵什么吵?大人没有大人样!一句看是俗话却也平仄有调的,不简单,啧啧,不简单!”最后王根旺硬是没有对出来。   那时候叶小帅也不过才四岁而已,是他无意说出来的,还是真的有这个才能,是没有办法考证的,但是,自此王根旺就对叶小帅非常上心,一到工间歇息或者农闲时都会将叶小帅叫到家里,教识字读书,叶小帅也是很聪慧,一教就会,而且记忆力特别好,五岁不到就会背百家姓、三字经什么的。   其实那个时候是不能读这些书的,也没有这些书读,都是王根旺亲笔一字一字写出来的,由此也可以看出王根旺对叶小帅的认真教育和真心喜欢的程度,不过这也在王根旺被查出是国民党特务的时候,成为其毒害少年儿童的罪证之一。   在叶兴国要叶小帅认王根旺为干爹爹以后,叶小帅几乎都在王根旺家生活了一样,前前后后大约有七八个月的光景,叶小帅不仅能读书背书,还能写作文,经常看到这一老一少的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吟诗对对子。   我们这一帮小孩子是真很羡慕,我们家大人也是如此,多次请求王根旺老先生,也让我们这些孩子与叶小帅一起跟他学学,可是那个王根旺老先生就是不愿意教我们。   叶小帅比我大一岁,但他比我们这些同龄的孩子上学要早好多,那时候一般都必须是七周岁才能上小学,当然也不是那么严格,相差不差的也可以上,可是叶小帅就比我们离谱得多,才五岁不到就上了小学,而且后来还跳了好几次级,与我们的距离就拉得更远了。   叶小帅上学的那一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据说是近五十年来最大的,整个山上地里都是白茫茫的一遍,天气也特别的奇冷,洗脸水刚刚泼到粪桶里就结成了冰,大部分人家都是窝在家里,围着火塘取暖。   叶家凹是地处大别山区的金山县的西北边境,与湖北省接壤,山高路陡,林木茂密,林中飞禽走兽不计其数,后来据说有好几种是国家一、二类保护动物。   叶凹小学设在叶家祠堂,是要翻过回龙山的,足有四五里地,叶凹小学也就是现在的叶家凹小学,因为当时这里叫做华冲公社叶凹大队,所以叫叶凹小学,后来华冲公社撤销,叶凹大队又回归原来的老地名叫做叶家凹村,小学也就自然改做叶家凹小学。   叶小帅也还是硬在他父亲的陪护下,在那样的雪地里去上学,他父亲叶兴国经常和村人吹说,叶小帅是自己走到学校去的,但大多人都不信,那么大的雪足有尺把后,大人走一步都好困难,不到五岁的叶小帅虽然身高比同龄孩子高一点,但毕竟只有五岁啊,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不过他父亲那样说,也没有谁真的与他较真,何况叶小帅是真好争气呢?   叶凹小学只有一个老师,是到华冲公社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好像是金山县原来一个县领导的儿子,不过那个领导成了右派分子,虽然没有被完全打到,也被靠边站了,是金山县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   这个老师姓甄,叫什么甄红兵的,小学说是小学,实际上就是叶家祠堂的一个中厅,我们这里也叫做堂先,为什么把中厅叫做堂先,我也没有考证过,大家都这么叫着,似乎就是约定俗成的吧。   这个中厅三面是青砖墙,进去的一面是一寸多厚的木板隔成的似乎是屏风一般,正面墙上是镶嵌着一米五见方的神龛,内中正中镌刻着天地国亲师几个繁体字,可能是由于叶家的原因,扫四旧并没有被扫掉。   西面墙上挂着一块木黑板,长方形的,大概有两米长,一米多高,东面墙上是用红颜色的颜料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学生上课时正好背对着这八个大字,好像有点搞笑一般。   那时候报名上学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不用填什么这个表那个表的,家长带几个红鸡蛋给老师,有的孩子是自己带去,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是七岁以后才上学,又有大一些的哥哥姐姐带着,不用父母亲送的。   但叶小帅不一样,一是他没有哥哥姐姐,只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二是他毕竟才不到五岁,是他们家族大队支部书记和大队长要求他去上学的,所以只有他父亲叶兴国送了。   叶兴国将几个红鸡蛋拿给了甄红兵老师,甄老师双手接过说:“哎,这么客气做什么?”   叶兴国也回礼说:“少了,少了,家里几只鸡总是不下蛋,这孩子就让甄老师费心了。”   甄老师实际上也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那么大,红着脸有点害羞的说:“费心倒不是费心,就是真有些太小了,调皮我还不怕,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哭哦?”   叶小帅毕竟早已名声在外,在华冲公社几乎是没有不知道的,甄红兵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对叶小帅的学习能力是不会怀疑和担心的。   叶兴国笑着对甄红兵说:“甄老师,放心,他打小就很少哭过,这您不要担心。如果他调皮捣蛋,您该打打,该骂骂,我会感激您的。”   甄红兵笑了笑就没有再和叶兴国说什么了,只是变了一种更温和的笑容对叶小帅问道:“小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小帅瞪着一双亮亮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像看怪物一般盯着甄红兵看,不言不语。   叶兴国见状立即拍着叶小帅的背说道:“小华子,快告诉甄老师你叫叶光华。”   不过叶小帅还是没有说。   甄红兵也就没有继续问,只是指着第三排靠中间的一个空座位说:“小华子,到那个姐姐旁边坐下。”   这时候叶小帅又突然回答甄老师说:“我不叫小华子,我叫叶光华。”   甄老师听好像还是比较高兴的样子,高声说道:“好好!叶光华同学,去座位上坐好,我们要上课了。” 正文 抓到了特务   叶凹小学开设的是复试班,全校也就十八个学生,还是加上新来的叶小帅,那时候小学开设的课目没有现在那么多,就是语文算术两门,共有一至五年级的学生。   各读各的书也还没有多少干扰似的,要是搁到现在的课堂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学校的课桌清一色的是那种长条形的,寸把厚的木板桌面,粗实的四条桌子腿再加上四根同样粗实的支撑档子,整个桌子厚重而结实,凳子也是长条形的,凳子的木板比桌面更厚,大约有一两寸厚的样子,任凭孩子们怎么调皮淘气都是不容易损坏的。   就是有一点很不好,桌子凳子都是好高,孩子们坐上去脚一直都是悬着的,根本够不着地,一堂课下来实在是不舒服。   四五年级的学生要好一些,他们的个头大部分都比一二年级的学生高好多,有的甚至和大人差不多高,五年级就有两个学生都比甄老师高出一个头了。   叶小帅坐的位置是一年级的学生,也就六个人,分坐两张课桌,叶小帅的两边分别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留着一个小寸头,个头跟叶小帅差不多高,肤色嘿嘿呦呦的,两只亮亮光光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叶小帅看,不声不响的。   女孩子比叶小帅高出半个头,白白净净的皮肤,细腻而亮润如新鲜的奶油一般,脸腮上挂着两朵非常好看的红晕,眼睛大大亮亮的,眼睫毛也是长长的,随着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会说话一般,头发被扎成两条蓬蓬松松的松鼠尾巴,在脑袋后面不时地撩动着,煞是迷人。   此时女孩侧过脸来越过叶小帅对着小寸头男孩子说道:“洪波,你呆子啊?”   小寸头男孩依然不声不响地眼睛瞟了一下女孩,吐了个红红的舌头,由抬起手臂就着鼻子擦了一下,低头去摆弄桌上课本,把课本的边缘揉了捏,捏了揉,弄的皱成就像卷起来的干树皮一样的。   “安静安静,上课了,四年级教二年级做算术,三年级教一年级写字,五年级翻开语文第31页,开始教读课文。”甄红兵老师高声说着.   整个教室顿时响起一片移动板凳的声音,以及沙沙的脚步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甄老师高亮而悠长的朗诵课文的声音,和细细轻轻低低的而又有些杂乱的童稚说话声搅合在一起,实质上就塞满了整个教室的空间,三个五年级的学生跟读的声音就变成了参差不齐的嗡嗡声,就如蚊蝇一般的小根本被淹没了,只剩下甄红兵自己的声音随着课本上的文字在整个教室里飘动。   这时一个尖利的带着哭音的童声让甄老师高亮的声音噶然而止:“甄老师的甄是这个甄,不是这个真。”一个眼含泪水小男孩,怒目圆睁地盯瘦长高个子男生,极力地争辩着。   甄老师一看这不就是叶小帅吗?难道他真的就分得清甄字与真字的区别?   原来这些孩子虽然天天喊着甄老师,但从来就没有分清楚搞明白甄老师的甄,到底是哪个甄,也没有那个学生主动问过,甄红兵也确实从来没有讲过教过,孩子们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个瘦长高个子男生是三年级的,叫黄文革,比叶小帅要高出两个头那么多,足有一米六几的样子,皮肤很白,瘦精瘦精的那种,他父亲是叶凹大队的民兵连长,是个当兵退伍的革命军人,担任民兵连长也是实至名归。   但他却是个极其护犊子的男人,怎么对他自己不好都不会怎么样人家,只要有人对他儿子怎么样,那就不行,也不分白天黑夜都会找上门去与人家理论争吵一番,这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也都不敢招惹他黄这个民兵连长的儿子,就是黄文革对人家有什么破坏行为,也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好,千万不要出什么事。”甄红兵暗想。   急急忙忙赶往叶小帅的课桌边去,制止进一步的事件发生,但还是迟了半步。   黄文革一边用手推了叶小帅一把,一边骂道:“小狗地主崽子,敢跟我争,我说是哪个甄字就是哪个甄字,就是真好的真。”并即时高声喊着真老师是真的好。   叶小帅被黄文革一推,就跌倒了碰到墙脚的石头上,头后壳被碰破了一个口子,血顺着到颈脖子流到衣服里,外面倒还没有看到多少血,叶小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没有哭声,小孩子们又都不敢去帮忙把叶小帅扶起来。   甄红兵赶来后立即把叶小帅抱了起来,看看他的脸色还算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心里也安了好多,一面用手拍着叶小帅,一面对孩子们说:“现在就放学吧,大家回去路上相互照应着。”   孩子们也不多想什么,就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去,谁也没有想路上雪太深不好走必须等家里来大人接,那时候新学期开学是在正月十几的,天气比较冷又黑得比较早。   甄红兵因为着急不小心的疏忽,竟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大错。   甄红兵抱着叶小帅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叫班长走的时候把学校的门锁好,班长是个五年级的学生,个头比甄红兵还要高,五大三粗的,咋眼一看就好似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不大爱说话闷闷不乐的样子,听甄红兵老师的吩咐,就回答了一个字“嗯!”。   出学校木板屏风门的时候,也许是甄红兵不小心,让叶小帅的头在木板上又碰了一下,把叶小帅再次碰疼了,叶小帅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时每个农村的生产大队都有医生,叫做赤脚医生,虽然大队部设有医疗室,但是赤脚医生一般都是住在自己家里。   叶凹大队的赤脚医生名字叫叶茂盛,人长得清清秀秀的,没有什么胡须,声线也是细细的尖尖的,跟个大姑娘似的。是土生土长的叶家凹人,家住在离学校有七八里地莲花生产队,也是跟着王根旺为教书先生的叶家祠堂读的书。   六十年代末全国开始发展农村合作医疗时,在有点文化的人中间就算叶茂盛最年轻,有是叶姓家族本家的,所以大队就推荐他去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学习,回来就是完全脱产的医生,不需要参加生产队的生产劳动,每年有固定的劳动工分,所以他家的日子过得比其他同村人要滋润活泛得多。   甄红兵带着叶小帅赶到叶茂盛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在路上走了五六个钟头,雪天的山路实在太难走了,又是翻山越岭的,又冷又饿,甄红兵和叶小帅都是连中午饭都没有吃的。   那时候农村上学都是很迟的,特别是过年后的正月里更是迟得很,一般孩子们在九十点钟才到学校,下午三、四点钟之间又必须放学,否则孩子们回家就看不见路了。   叶茂盛一边忙着准备给叶小帅清洗包扎伤口药水材料,一面对着外面喊他的老婆冯翠贞回来弄饭吃:“你妈哎,家里甄老师来了,快回来弄饭咋。”   冯翠贞也不知道在外面磨磨蹭蹭地干什么事,反正就是那样轻轻地用脚来来回回地摩擦着地面,眼睛也没有目的的四处张望着什么,像是寻找什么又不是寻找什么的,很茫然的那种样子。   只对屋里的丈夫回答了有气无力的三个字“晓得着。”   叶茂盛看了看叶小帅的伤口说:“没有什么大事,敷点药就可以,这样的冷天又不会发炎的。”   用酒精清洗着伤口的时候,又弄得叶小帅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叫起来,眼泪就像被风吹起的水珠一般,落在叶茂盛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处理好叶小帅的伤口,天也黑得漆黑漆黑的,真是叫做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候的山里真的是个树高林密,就是太阳光下走在深山小路上都是阴凉阴凉的,看不见阳光,下雨天就是雾蒙蒙的,只能看见眼前三四米的地方,也是阴森阴森的。   这黑黑的晚上无论如何都是走不了的了,何况还要带个年纪不大个子不小的孩子呢!甄红兵也就听从叶茂盛的安排,在他家吃了晚饭后,就是不着边际地天南地北地扯扯闲话,拉拉闲篇。   那时候农村没有什么娱乐,也就是听听家家户户都安装的小广播,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开始播放一次,中午播放一次,晚间六七点钟开始再播放一次,一般在八九点就结束了。   可以听听每天的新闻联播、报纸摘要什么的,也还能听听当时很红火的歌曲,当然听得最多的就算是《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了,每天早晚都会播放的。作为农村的种庄稼的农民,最关心的是天气预报,那时天气预报好像还是比较准的,也是每天早中晚都会播送的。   甄红兵就带着叶小帅一起睡在叶茂盛的药房兼诊室里,这里本来就是叶茂盛平常夜间休息的地方,据说是因为他老婆冯翠贞睡眠不好,夜间怕吵,连一丝丝小动静都会让她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而叶茂盛是整个叶凹大队的赤脚医生,经常有村民深更半夜地来敲门喊他出诊,那时的赤脚医生是没有固定工作时间的,基本上是随到随诊,随叫随走的,是真的急人民之所急,实实在在地为人民服务,为大队社员服务。   也不管你是贫下中农,是领导干部,还是地富反坏右都一样地一视同仁,没有区别。   西药是上级分配的,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但是很低,只有药费没有诊费,中草药是赤脚医生自己利用闲时上山采的,也是不收费的,因为赤脚医生有工分,上山采药是他的工作,就像现在医生领取工资就应该为人看病一样的。   当然现在人就是有工资也还是利用一切机会创收的,因为不管是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的才是好猫,因为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是值得支持和赞扬的。至于用什么手段去追求就要看各自能量和能力了。   清早天还是漆黑漆黑的,但广播还是按时发出了声音,先是《东方红》歌曲,再就是广播体操时间,而后就是新闻摘要。   就是这个新闻摘要让甄红兵和叶小帅着急起来,特别是叶小帅他虽年纪小,但就是特别知道事情。   这第一条新闻与叶小帅多少有点联系,说是在叶凹大队发现了国民党特务的活动,昨天晚上公安局终于在特务家中将其抓获,并明确指出是姓王的特务,而叶凹大队就一家姓王的。   叶小帅就知道是指谁了,虽然特务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但被公安局抓走就肯定不是好人,可是王家干爹干爷对自己都是好啊,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啊?所以叶小帅心里特别急,好想立即回到家里去看看,王爹爹到底还是在不在家里。   另一条是临时插播的华冲公社里的通报,说叶凹大队叶凹小学的几个孩子没有回家,华冲公社正在组织民兵搜山寻找。   这一下甄老师真的彻底懵了。 正文 孩子失踪了   甄红兵也顾不上等着叶茂盛家人起来做早饭吃了,就着急忙慌地起床穿好衣服。   好在叶小帅不用催也自己在穿衣服,只是毕竟是小孩又是大冷天的,衣服比较多又比较厚穿起来就显得很困难,甄红兵就帮着叶小帅整理了一下,背起叶小帅就走到叶茂盛的房间外面,也来不及与叶茂盛当面打招呼,只得隔着房门对里面喊了一声:“叶医生,我走了。”   叶茂盛好像还没有睡醒只是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叶茂盛老婆冯翠贞回了一句:“天还没有亮呢。”。甄红兵说了声:“没事。”   天色有点朦朦的放亮,好在是地上铺着厚厚的雪,开阔地里还是很亮的,甄红兵背着叶小帅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对面山上走去。   好在叶茂盛家与叶小帅家虽然是两个生产队,但距离也就三四里的路程,爬上对面的黄泥凹再就一直往下走也就行了,雪路下山比上山要困难好多,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把叶小帅交给了叶兴国家。   叶兴国的老婆苗翠花倒没有多说什么,但叶兴国的妈妈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就泪眼婆娑的咕咕叨叨说个不停,无非就是指责甄红兵,心疼叶小帅的话。   甄红兵也顾不上与他们解释,只是对叶兴国老婆说了句:“让叶光华还好休息。”就转身离开往大队支部书记叶兴邦赶去。   叶兴邦不在家里,昨天晚上就去找孩子们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叶兴邦的老婆夏桃红对甄红兵说:“昨天除了叶和华家的孩子放学回家了,其他家几个孩子都没有回来,我们家里人昨天晚上天黑后就开始找,到现在都没有音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   回龙生产队连叶小帅在内共有五个孩子在叶凹小学读书,分别是叶和华女儿叶梅、王志文的女儿王小花,也就是王根旺的孙女、还有叶焕章的儿子叶震虎和女儿叶菊花。   甄红兵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想想自己是老师出这样的事却不知道,也没有立即去找,就是很不得劲,虽然有许多客观原因,但总之自己是老师没有尽到责任,也就没有在这里与夏桃红多做解释的必要,还是赶快顺着到学校去的路上去寻找是首要的事。   叶小帅家所在的地方叫做回龙生产队,叶凹大队总共有五个生产队,分别叫回龙生产队、莲花生产队、蛇形生产队、龙畈生产队和叶凹生产队。叶凹大队有四十八户人家,总共不到300口人,地域比较大,村民居住得非常分散。   除了叶凹生产队是位于回龙山龙头与龙脊之间的凹处外,其余四个生产队分别位于回龙山的周围,龙畈生产队最大,位于回龙山龙尾与龙头之间的平畈处,莲花生产队位于回龙山的龙身弯曲处与龙左前爪之间的山洼里,蛇形生产队位于回龙山龙身弯曲处到龙尾的山坡上,回龙生产队就在龙头下边的平地处和左右龙爪的山坡上。   从回龙生产队到叶凹生产队叶家祠堂的所在地,要顺着右龙爪翻过龙头才能到,路程虽不是太远,但是非常难走,不仅山高路陡,更是有几处悬崖峭壁及其危险的路段。   甄红兵爬上右龙爪岭走到龙崖底下,才看到大队长叶和华与大队民兵连长黄玉新带着四个青年民兵抬着三个担架从龙嘴下面往上爬,甄红兵急忙往下面赶,又没有路只能在树林里钻,雪又深又滑。   甄红兵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赶到叶和华他们一群人跟前,也不顾自己被树枝荆棘的伤痛,急忙一面伸手要接叶和华的担架,一面连连问叶和华:“大队长,孩子怎么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几个孩子怎么跑到龙嘴下面去了?”   叶和华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额头上还有细细的不知道是汗珠还是夜露,只见他大口呼着热气说道:“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甄红兵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接过叶和华的担架抬着往山上爬。稍事歇息了一下的叶和华才开始说话:“这三个孩子都已经昏迷不醒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先回去再说,不行就要立即送公社卫生所。叶焕章家两个孩子是在龙嘴石洞里找到的,王志文家的孩子是龙嘴下面水沟边找到的,现在孩子们都不能说话,具体发生了情况也就不清楚。”   甄红兵问道:“你家叶招娣也不知道?”   叶和华说:“她也不知道,我在知道几个孩子晚上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问过,她说她是一个在前面走的,他们三个在后面打雪仗玩走得慢。”   刚刚爬上龙爪岭,叶和华就扯开大嗓门对着大山高声喊着:“人找到了,大家都回去吧。叶书记,叶书记,听到了就招呼一声大家哦,我们就先下山了。”   民兵连长黄玉新毕竟是当过兵的,考虑问题就与一般人不一样,当叶和华准备带他们几个下山的时候说:“大队长,你在雪地里写几个字吧,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小组听没听见你喊。”   叶和华也没有说话,就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里写上:“孩子找到了!叶和华。”几个字。   原来昨天晚上几个孩子家长沿路接孩子,一直到了学校都没有见到人就回家了,结果他们到了家里孩子还是没有回来,这个时候才着急起来,就一起找书记和大队长,这才从大队长孩子嘴里知道今天中午以为叶小帅被碰伤了,甄老师要送叶小帅去莲花,就提前放学了,叶招娣回来时才中饭过后一点点。   支部书记叶兴邦立即叫大队文书赶往华冲公社报告情况请求支援,一面组织在家里民兵立即上山搜索寻找,然后,华冲公社武装部组织叶凹大队附近的两个大队的民兵连支援叶凹大队,武装部长也赶来现场进行指挥。   分成三个搜山小组,叶凹民兵连负责龙嘴下面一片,光明民兵连负责龙颈(后来人们为了书写方便就写成龙井,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井。)一片,石畈民兵连负责龙颈至学校那一片,约定不管情况如何都在这里集中。   所以他们提前下山在这里留下文字是非常有好处的,那两个组看到后就不会再继续到处找了。支部书记叶兴邦是和公社武装部部长在一起,和石畈民兵连在学校附近,其实这三个小组的搜索范围并不大,直线距离也就方圆一里多点,一般情况下在龙爪岭上喊一声周围是能听得见的。   叶和华接过一个年轻民兵手中的担架,吩咐他说:“小兵,你年纪轻腿脚快,赶快到莲花去把叶医生叫过来。”   小兵,也姓叶,大名叫叶文彬,小兵是他的乳名也就是小名,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小名,是父母和长辈们专属的称呼,平辈和晚辈是不可以直呼某人小名的,当然哥哥姐姐或者年长的旁姓还是能叫的。   叶文彬随即将担架交到叶和华手里,答应一声:“好的。”也真的放开大步飞跑着下山去。   甄红兵的体力实在不行,不讲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比,都不如叶和华、黄玉新这些年长的人。   抬着担架在这山上一上一下的,累的浑身冒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的样子,用手抬着手酸的不行,用肩膀抬着肩膀痛个不行,时上时下地换个不停,连带着和他一起抬担架的那个青年民兵都受累了不少。   这个青年民兵就是我家的小大,叫张桂兰,我们这里称叔叔叫小大,我也一直调笑我小大是姑姑,为此我头上留下他不少的毛栗子,我们这里用手指头敲人家脑袋壳叫磕毛栗子。   张桂兰对叶和华说:“大队长,甄老师抬担架不照,现在是下山路好一些,我来背着虎子走吧,行不行啊?”   虎子就是叶震虎,他父亲叶焕章是个裁缝,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帮人家做衣服,每年底按生产队决算的每个工的日值标准向生产队交钱算工分,他的母亲长年累月总是恍恍惚惚的精神不大好,有时候连家都不顾,他主要还是靠姐姐叶菊花照看着。   叶和华说:“你背他吧。”   这样速度反而加快了许多,很快就下到山下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就是叶震虎的家,刚刚走到叶震虎家石头砌起来的台阶下面,就看到叶茂盛和叶文彬站在叶震虎家门口。   叶和华说:“正好,这三个孩子就先都放在这里,请叶医生看看再做打算,叶医生,现在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茂盛说:“大家先把孩子都放到床上,用被条盖好,让他们慢慢暖和起来,另外把两个人去烧些热水准备等一会用,再就是弄点火盆放在孩子的房间取暖,但火不能太旺。”   叶茂盛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检查孩子们的身体状况。 正文 叶兴国被带走   叶兴国把担架放下,就由王志文将王小花抱起来送进叶震虎妈妈的房间去,自己立即跑到甄红兵身边问道:“甄老师,我家小华子怎么样啊?有没有事啊?”   甄红兵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头上碰了一个小口子,叶医生说养几天就好了。”   叶兴国听了也就放心了一些,但还是跟叶和华问道:“和华小大,这里反正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看看我家小华子怎么样了。行不行啊?”   叶和华实际上比叶兴国还小一岁,但他的辈分高,是和叶兴国父亲一辈的,所以叶兴国要叫他小大。   叶和华点点头:“嗯,你回去吧,有时需要帮忙再喊你过来。”叶和华转身又对其他几个人,看着黄玉新说道:“除了王志文和我留下来,黄连长你看你和张桂兰、小兵就都回去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早饭中饭都没有吃,赶快回去弄点吃的。”   黄玉新沉默了一会说:“你们不都是和我们几个一样,谁不是又冷又饿又要睡觉啊,但孩子还没有醒,暂时也不知道情况严重不严重,我看就让张桂兰和小兵回去吧,我也和你一起等等看。   ”叶文彬在旁边听着说道:“我也留下,我年轻身体好些,肯定要给叶医生帮忙的。”他这么一说,张桂兰也不好意思先走了。   最后还是叶和华作出决定:“那就都留下,我回去弄些吃的过来,你们先帮忙看着,我去去马上就来。”   黄玉新说:“这样最好,让张桂兰和你一起去,多弄些吃的来,等会公社的张部长他们也是饿着肚子的。”   叶和华马上接口说道:“哎呀,我只想到我们几个没有吃饭,这不行,小兵你跑得快,赶快去叫你妈、我家的、书记家的和黄连长家的都过来,每家都带两升米,和家里能拿得出来的菜都带来,就在叶焕章家里做饭,这里地方大。”   叶文彬转身就跑去通知去了。   叶焕章家的是去年才盖好的新房子,屋顶盖的是山上长的一种长长的茅草,整个房子就是用黄泥土干垒起来的那种黄土墙。   一共有七间,是山区典型的式样结构,一排五间正屋,东西两边各一间厢房,正中间是堂先,也就是中厅,是逢年过节祭拜祖先的地方,也是办理红白喜事设置宴席的地方。   堂先前面是个露天的天井,这个天井可以让所有的房间采光都很好,堂先两边是卧室,当然我们这里不是叫卧室,而是就叫房,除了卧室,其他的都不叫房,比如中厅叫堂先,厨房叫厨嘎等等。   房子前面是比较宽阔的平坦场地,也叫做道场,是这么个发音,但我也没有弄清到底是道场还是稻场,一般秋天收稻子时在这里打稻子,就是把收割起来再经过一段时间堆闷之后的稻子平摊在稻场上,人赶着拉着石磙的牛在上面不停地转圈圈。   这时,屋里的叶茂盛喊道:“叶大队长,王志文家小女可能不行,要立即送公社卫生所去。”   叶和华和黄玉新急急走进叶震虎妈妈的房间,只见王志文摸着王小花的头,不停地用沙哑的声音叫着:“小花,小花,醒醒,醒醒!”   叶和华走近用手一摸叶小花的额头,凉凉的,心里就有些着慌,转头问叶茂盛:“叶家两个孩子呢?怎么样?”   叶茂盛说:“那两个孩子没事,已经醒了,就是身体很弱,可能只要好好休息调养几天就好了。”   叶和华对着黄玉新说:“那好,黄连长,你就在这里准备让张部长他们吃饭的事,我和张桂兰陪王志文送小花去卫生所。”   黄玉新说:“还是我去吧,我体格比你强一些。”   叶和华说:“不争了,我去,这里的事更不好搞,你就受累些。张桂兰,你到叶焕章家厨嘎去拿几根红芋,我们路上吃。”   张桂兰说了句:“那好。”   他们几个又着急忙慌地将那个用木棍绑成的简易担架拿进房里,王志文把王小花抱起来放到担架上。   叶茂盛又说:“等一下,就把叶焕章家的被子拿一床吧,不然孩子受不了的。”   叶和华帮着把被子铺好,才让王志文将王小花放上担架盖好,王志文和张桂兰抬着担架在前面走。   叶和华临了又与黄玉新说:“等会小兵回来了,就叫他还去帮忙找找叶焕章老婆,也不知道这个林桂荣又跑哪里去了,不然没有一个照顾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啊?”   黄玉新“唉”地一声说:“嗯,只有先找找看,如果不行我把两个孩子带到我家去,让我家里照看下。”   叶和华也是“唉”了一声摇摇头,拎着用书包装着的红芋,跟在王志文他们后面,顺着右龙爪岭下面的山路向光明大队方向去了。   叶和华他们刚刚转过右龙爪岭山嘴,叶文彬就和他妈妈洪丽、夏桃红、叶和华老婆江春云、黄玉新老婆蒋时英几个人,手里拎着大袋小捆的向叶焕章家走来。   他们刚刚把东西拿到厨房里放下,夏桃红就立即给他们几个分派活干:“江春云和我洗菜、切菜,蒋时英身体不好,就把火烧锅,洪丽你炒得一手好菜,煮饭、炒菜靠你了。”   不愧是支部书记的老婆,办事干净利落,给你派着活,说话又好听,照顾又全面,让人无法拒绝,只有接受干活的份,大家就都立马按照她的分配干了起来。   “另外,小兵…”夏桃红一面拿着菜准备分拣一面转向身后,“哎,小兵呢”就立即高声喊起来:“小兵,小兵!”   外面黄玉新接口也高声:“喊小兵什么事啊?”   夏桃红说:“叫小兵弄些硬点的柴来。”   黄玉新回答道:“哦,那我来搞。”夏桃红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黄玉新走进厨房拿斧头去劈柴,他老婆蒋时英问:“小兵呢?”   黄玉新回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他去找找林桂荣。”   这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蒋时英说:“这个林桂荣也是命苦,就更苦了两个孩子。”几个女人一边干活一边就聊起了林桂荣的事。   原来这个林桂荣是个孤儿,父亲结婚后只几天就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了,据说是战死了,也有说没有死,是他们部队起义了,跟着共产党做了大官,因为工作性质不能回家,但不管怎么样就是没有任何信息。   她妈妈因为生她时难产死了,在她两岁多一点的那一年也就是一九四七年,爹爹奶奶都又相继病逝,林桂荣一开始是这家管管那家管管,有时候互相以为有人管或者是都忙忘记了,一直听到林桂荣的哭声才又是好几家过来管。   大家都认为这样不是事,必须有人家愿意收养才好,还是当时叶兴国的父亲出面做主,让叶焕章家收养着,正好叶焕章也才不到一岁,养大了也可以做媳妇,跟叶焕章的父母一讲,他们虽然很高兴但也有些愁,毕竟穷人家养孩子是比较困难的,而林桂荣正是能吃饭不能干活的时候。   后来叶兴国的父亲出了一斗米和两大洋给叶焕章的父亲,让他们收养了林桂荣。   解放后的一、二年间,叶焕章的父母也因病去世,那时林桂荣八岁,叶焕章七岁不到的样子,林桂荣就把叶焕章当做弟弟带着一起熬着生活,又过了两年叶焕章的舅舅就让叶焕章跟着他学裁缝。   本来姐弟两感情好着呢,结婚以后几年都不错,但就是在叶菊花出生后,两人感情突然变坏,叶焕章也长年在外不回来,林桂荣就开始有些疯疯癫癫的了,在家的时候就是不停念叨着叶焕章,也不跟邻居来往交流,就一个人闷着。   上工的时候只是闷着头干活,工间歇息也是一个人呆得与人远远的,经常不声不响就跑出去,有人说她是出去找叶焕章,也有人说她外面有野男人,不过没有多少人信。   但关于叶焕章在外面有人并养了一个孩子的传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叶焕章还是顾家的,就是不经常回来而已。   正在大家聊得起劲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乱哄哄的说话的声音。   这时只听黄玉新粗犷的声音:“张部长,叶书记,你们回来了!叶书记你带着张部长他们都上来,我们在叶焕章家里准备了饭,这一天一夜的大家都饿坏了。”   叶兴邦一听高兴地说道:“好好!你们安排得不错,”又看向那个张部长说:“张部长,就和各大队民兵连的同志在这里填一下肚子吧!”   张部长说道:“好!孩子们没有问题吧?”   黄玉新迎上去对着张部长和叶兴邦说“叶焕章的两个孩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王志文家的女儿一直昏迷不醒,叶大队长和张桂兰陪王志文送孩子去卫生所了。”   张部长说:“没有什么问题就好,现在我们准备吃饭吧,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赶回公社天就又黑了。”   黄玉新立即安排摆桌吃饭,可是叶焕章就一张桌子,这有二十多人怎么办啊?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呢?真是!黄玉新自己这么想着,就也随口嘀咕出来了。   还是光明大队民兵连长反应快,他说:“没有事,让张部长他们在桌上吃,我们就像平常一样就行了。”   张部长也说:“不用,我也就跟大家一样地吃就行,现在能吃口热饭热菜,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没那么多讲究。”   叶书记看着这样也附和着:“还是快点吃进肚子最重要。”   正好饭在锅里,菜在几个盆里装着,大家自己搞自己的,很快大家就都吃上饭了。   夏桃红就盛了两碗饭,夹了一些菜端在手上往厨房外走,叶兴邦以为是端给他的就说:“我在这里。”   夏桃红回头瞟了他一眼说:“自己弄,我是送给叶医生和甄老师的。”随后又坏坏的一笑:“要我帮你弄,等回家里再帮你弄。”   惹得屋里屋外的人都哈哈大笑,有的吃到嘴里的饭菜都喷出来了。就这一句话让累了一天一夜的人们轻松不少。   就在大家哈哈大笑的时候,叶文彬从外面走进来,一边拿起一只碗到锅台边去盛饭,一边对黄玉新说:“黄连长,我没有找到林桂荣,听叶幌子说昨天下午看见她从山嘴子下山去了。”   盛好饭夹着菜他又对叶兴邦说:“刚才我看见公安局来两个人把小华子他父带走了。”   叶兴邦嘴里包着饭菜裹裹囔囔地问:“嗯,什么事?” 正文 干爹是个将军   叶小帅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苗翠花,问道:“妈,我听广播中说王爹爹家有人是特务,让公安局抓走了,是真的吗?那个是特务啊?”   苗翠花低声说:“华子,这个你不能问,晓得不?你干爹是昨天晚上夜里抓走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到的,哎,你干爷还不知道呢,他昨天天黑就去找小花他们几个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开始我和你父也着急得很,以为你和他们几个一路呢,还是后来从招娣嘴里知道甄老师送你到莲花叶医生家去了,知道你被碰伤又不知道情况,弄得我和你奶一夜都没有睡觉。”   正说话间,叶兴国从外面进来走到床边摸着叶小帅的头问道:“小华子,头上还痛不痛?”   叶小帅回答说:“父,不痛,现在好多了,我想到干爹家去看看。”   叶兴国问:“到干爹家去干什么?”   “干爹被公安局抓走了。”叶小帅回道。   叶兴国极为惊讶的看着苗翠花:“为么事啊?我们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地么?啊,那怎么办啊,志文也不在家可能还不知道呢,现在小花又是昏迷不醒的。”   苗翠花说:“我也是早上听广播才知道的,就到王家去看了看,就邢桂枝一个人在家,也讲不清楚,只是着急掉眼泪,不过广播中说王根旺是国民党特务,我看就我家这个情况还是不要惹麻烦事的好。”   “不管怎么说我们两家是干亲戚,这时候不去看看不合情理,何况王根旺对我们家小华子是真的不错。”   叶兴国说着就抬脚要往外面走,叶小帅立刻爬起来说:“我也要去。”   知道拗不过叶小帅,叶兴国就抱起叶小帅一起走了。   到了王根旺家,只见邢桂枝一个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门前的路,叶小帅就从叶兴国怀里滑下来,飞快地跑到邢桂枝面前:“干奶,回屋里吧,外面冷。”   “好,回屋,还是好孙子乖!哎,他大,你回来啦?我家志文呢?孩子找到了吗?我家小花是不是冻坏了?”   邢桂枝看着叶兴国接连地问。叶兴国边走边说:“孩子都找到了,志文和小花现在在叶焕章家里,让叶医生帮着看看,你也不要着急了。哎,兰花和鲁子呢?”   兰花姓马,是王志文的老婆,鲁子名字叫王小鲁,是王志文的大儿子,是一九四七年春天在山东生的,比妹妹王小花几乎大一轮,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唉,家里遭难哦,小花失踪了,昨天夜里老头子又被公安局浓去了,没有法子,只有让兰花和鲁子跟着到金山城里去看看情况。”邢桂枝让叶兴国坐下来后又继续说道:“他大,以后你们家就不要和我家来往吧,对你们家和小华子都不好,跟你我也不能瞒了,虽然我家老头子不是公安局说的什么国民党特务,但他原来的确是国民党军队上的。”   这样邢桂枝就将前前后后的经过与叶兴国说了一遍,叶小帅也不插嘴,只是挺认真的样子听着。   王根旺真名不是王根旺,而是与叶兴国相同,叫王兴国,生于一九一六年,一九三七年跟许多热血青年一样,为了抗日救国考入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习,也就是以前的黄埔军校,一九三八年迁往四川成都。   参加了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台儿庄战役等大大小小数百场抗击日伪的战斗,后又被派往缅甸参加中国远征军的对日作战。回来后对内战有些消极,甚至说是反感,所以也没有受到国民政府和军队的重用。   在他所在的部队驻守山东时受一个军校同学的影响,就积极参与到鼓动起义的行动中,终于促成了那一次的临战起义。   不过他那个部队长官是个投机取巧反复无常的人,一生有很多次投诚与背叛,这次起义也一样,仅仅在十几天之后又回归国民党军队,最后被解放军捕获时竟然也高呼:我对不起人民。   不过王根旺在部队起义后就自愿要求回乡,获得了当时华东野战军的批准。邢桂枝一边叙说着还是忍不住一边流泪。   叶兴国正准备张口说话安慰安慰邢桂枝,外面走进两个身穿军装的公安干部,也没有等叶兴国、邢桂枝他们说话,就高声问道:“谁是叶兴国?”   叶兴国一惊就站了起来:“我是。”   “好,这是通知书,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有话问你。”   叶兴国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身上禁不住有些发抖,小声的颤颤地问道:“我还要回家拿点衣服、被子吧?”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笑着说道:“不用,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话问你。”   邢桂枝听了囔囔地说着:“谢天谢地,我家老头子千万不要连累人家。”   叶兴国就跟着两个公安局的人往外走:“小华子就连累奶奶了。”   这时叶小帅跑到两个公安局的人面前尖着嗓子道:“大爷、大哥,为什么抓我父啊?”   两个公安干部同时一笑:一个说“嘿嘿,这孩子!”   一个说:“小妹,回去告诉你家妈,你父没事的,就是问他一些事,乖乖的哦!”   叶兴国他们离开后,邢桂枝也送叶小帅回家并将叶兴国的事告诉了苗翠花,让她放心,说老头子是个有担当的人,是不会连累他们家的。   叶兴国在金山县公安局也就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在家里吃了一点剩饭喝了一碗茶,就赶到王根旺家,将在县里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邢桂枝,并说他回来的时候也到公社卫生所看了小花,听志文说小花没有什么大碍了,估计要住几天院,等稍微恢复些就出院回家,叫邢桂枝就不要着急了。   公安局也只是问了叶兴国与王根旺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间认识的,王根旺这几年的生活情况等等,叶兴国也就事无巨细地尽力没有丝毫遗漏的将王根旺是什么时候到叶家凹的,以及在叶家凹住下来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公安局,在笔录上签字后就在街上转了转,看能不能遇上马兰花和王小鲁。   结果还是遇到叶焕章的一个在县城生活做裁缝的亲戚,从他嘴里知道了林桂荣也在这里,就由那个亲戚找到林桂荣,将她家两个孩子的情况告诉了她,劝她跟他一道回去照顾两个孩子,这时林桂荣还算听话也就跟着叶兴国到车站坐车回华冲公社的所在地华冲大队。   叶凹大队距离有十三、四里的路程,虽然没有通车但路还是比较好走,不像叶凹大队里的山路那样的崎岖陡峭,只有光明大队至叶凹大队回龙生产队的一段路不好走,不过也就三里多一点的距离。   在路上不像在车上,车上不说可以迷糊一下打打瞌睡,在路上两个人不说话就有些好怪异的,所以,叶兴国就无话找话地、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林桂荣聊着。   竟然聊着聊着从林桂荣嘴里知道马兰花和王小鲁坐车到省城去了。   邢桂枝听到这里就用低低地甚至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麻烦人家干什么呀?人家也不容易的。” 正文 叶凹来了个当权派   叶兴国也没有听清楚邢桂枝说什么,就有些不解地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邢桂枝“啊?”了一声,以为邢桂枝还有话要说,但邢桂枝只是摇摇手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再说了,也就把想问明白的念头按了回去,说道:“那什么,干奶你就好好歇着,不要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毕竟有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哦!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只叫我就是。”   叶兴国刚刚走出王根旺家的门,就看见远处叶和华家门口的路上一大群人向这边走过来,其中还有两个穿军装的,一个穿公安制服的,看样子应该是到王根旺家里来,其中有叶兴邦,叶和华和黄玉新都在,再一看人群后面跟着的就是马兰花和王小鲁。   叶兴国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站在稻场上看着,同时对里面邢桂枝说道:“干奶,兰花和鲁子回来了,不过有好几个人一阵,叶书记和大队长也在一阵。”   我们这里讲一阵也就是一起、一道的意思。等人群更近一些叶兴国又说:“公社李书记、张部长也在呢。”   邢桂枝走出门来又是一句:“唉,麻烦人家做么事咋!”   这回说得很清楚,叶兴国也听明白了就问:“干奶,你知道是谁来啦?”   邢桂枝说:“知道!哎,他大,你暂时也就不要走了,麻烦你去帮我弄些柴到厨噶去,总要烧些水给人家喝吧?”   这时候叶兴邦带着一群人也就到了门口的稻场上,一个头发花白,脸色红润,国字脸高鼻梁,足有一米八几瘦瘦精精的五、六十岁样子的老头,甩开众人就几个大步冲到邢桂枝面前:“老嫂子,还好吧?”   邢桂枝满眼晶莹,双手颤抖着握住来人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好!好!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桂蓉和孩子都好吧?这时候你来做么事咋!”   又转过头对她儿媳妇说:“兰花,赶快招呼大家进屋里坐,小鲁快去厨噶帮着烧些水泡茶。”一边说一边拉着来人的手进屋里去。   兰花一面招呼摆凳子一面招呼大家坐,可是人太多了,屋里根本坐不下,还是公社的张部长说:“我们就在外面坐就行了。”   于是屋里就剩下那个高个子老头和另外三个人。   公社李书记、张部长、两个穿军装的,一个穿公安制服,另外还有三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以及叶兴邦、叶和华和黄玉新几个人都在稻场上坐着等着。   两个穿军装的和三个穿灰色中山装的都非常严肃,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叶兴邦他们几个人和公社李书记他们几个低声说着话。   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的光景,屋里出来一个人压着声音说道:“首长请公社李书记和叶凹大队的叶书记进去。”   这个高个子老头名字叫刘炳辉,是某部队的首长,不过目前境遇好像也不怎么好。   他早在一九二九年参加学生运动时就秘密加入党的外围组织,一九三一年就成为了正式党员,先是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后因叛徒出卖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被迫转道香港到达中央苏区,尔后在长征结束后又被党派到南京工作,再就是被安排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习,与当时的王兴国也就是现在的王根旺成为同学。   他与王根旺同年也是一九〇六年出生的,只是比王根旺小四个月。现在和他一起在屋里的一个是金山县委书记凤邦耀、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张朝阳和刘炳辉的秘书李正,刚才出来叫李书记和叶兴国进去的人就是李正。   原来马兰花在金山县城无法了解王根旺被捕后情况,也没有任何熟人可以找,所以索性带王小鲁坐车直接到省城,因为她知道现在能找到有能力又愿意帮助他们家的人,也唯一只有刘炳辉了。   虽然他们家在叶家凹住了二十多年,也知道刘炳辉在这个省城,但他们的父母亲从来不去找他,刘炳辉也不知道他们家就在这里落户安家了,还以为他们回王根旺的湖南老家去了,所以还一直向湖南方面写信委托他们帮助寻找。   当马兰花找到他家时,他那个激动简直无以言表,看到当年不到二十岁青春年少美丽如花的大学生马兰花,现在变成了一个看着好像五十好几的农妇模样,更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听到马兰花告诉王根旺的情况后,就立即动身启程赶往金山县。   原来金山县公安局收到举报检举材料,说叶凹大队有个王根旺可能是特务,因为他在家用收音机机收听过台湾国民党的电台广播,又主动教地主家孩子读三字经之类的封建文化书籍,抵制文化大革命等等,所以公安局就将王根旺带走调查。   结果一到公安局王根旺就全部承认了,并一五一十地将他的历史情况也主动交代,虽然刘炳辉也为王根旺做了历史情况的说明和证明,但王根旺毕竟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收听反革命的敌方电台广播,纵使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国民党特务,也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宣判,才能最后定案。   而且,王根旺在与刘炳辉见面时要求他不要过分操心他的事,说操心多了反而对大家都不好,何况你自己现在也靠边了,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说自己说清楚了反而心里轻松一些。只要求他尽可能地帮忙照顾一下一个小孩子,并详详细细地将这个孩子的情况告诉了刘炳辉。   王根旺家有一个过去老式的收音机,还是一个美国朋友送的,几十年了都没有修理过仍然好的很,他家人对时事新闻都是很了解,因为经常在收音机里听到有关刘炳辉的消息,所以马兰花就知道到省城找刘炳辉。   叶兴邦进屋只有几分钟就又出来了,到厨噶叫出叶兴国说:“县委凤书记叫你家小华子过来,你回去把他带来吧。”   叶兴国问:“凤书记叫我家小华子干什么?他一个小吖子没有么事吧?”   叶兴邦说:“我也不晓得,也没有敢多问,那个有些白头发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谁,凤书记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挺小心的那个样子。不过那个人对邢桂枝挺好的。哦,不跟你说那么多,你快点去吧。”   叶兴国就赶忙走了,叶兴邦也没有再进屋里去,就在外面等着,叶和华和黄玉新同声问道:“有么事啊?”   叶兴邦说:“没有什么事,就叫把小华子带过来。”   一听叶兴邦的话,包括公社张部长在内的九个人都用不明白的眼光询问着叶兴邦,叶兴邦补了一句:“是县委凤书记叫的。”   又过去五六分钟,叶兴国带着叶小帅到了,叶兴邦站起来说:“来了,我们进去吧。”   叶小帅一进门看除了干奶一个都不认识,就抬头看看父亲叶兴国,又看看大爷叶兴邦,见他们都不说话:就高声叫着:“奶,家里来这么多人啊?”直接向邢桂枝走去。   邢桂枝招招手:“乖孙子,来,过来。”指着刘炳辉说:“叫,这是你刘爹爹。”   叶小帅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刘炳辉没有叫,只是指着刘炳辉的头发说:“这个爹爹的头发好多白的哦。”   刘炳辉高兴地大笑:“呵呵!你就是小华子啊?”一边心里暗乐着:“这个王兴国眼睛是毒,这个孩子苗子不错,很机灵,才这么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而且表现得很巧妙。”   一边张开双手:“来,让爹爹抱抱。”叶小帅回头看看邢桂枝肯定和鼓励的眼神,就向刘炳辉走去。   刘炳辉将叶小帅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那个是你父啊?”   叶小帅指指叶兴国:“那是我父。”   刘炳辉对着叶兴国说:“你家小华子我认了做孙子,同不同意啊?”   叶兴国嘴里懦懦嚅动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县委凤书记却立刻接口回答说:“同意,肯定同意!”   刘炳辉说:“你说的不算。”   邢桂枝说:“小华子有你这个爹爹是他的福气,不过……”   刘炳辉打断说:“没有什么不过的,我都没有什么,你们还怕什么?我不管你们同不同意,这个孙子我都认了!就这样吧!”又转过头向着叶小帅问道:“小华子,愿不愿意做我孙子啊?”   叶小帅说:“您放我下去我再说。”   “不行,必须回答我才能下去。”刘炳辉厉声地说。   叶小帅小声说:“我已经是王爹爹的孙子了。”   “是他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刘炳辉假装着生气的样子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叶兴国、凤邦耀他们几个人:“这个事我不是开玩笑的,就这么定了!不许反对,反对也是没有用的。”非常坚定不容置辩地说道。   叶小帅回答道:“那就随您,现在放我下去吧!您也累了。”   刘炳辉又说:“放你下去可以,不过你要对个对子,对得好才能下去,敢不敢对?”   叶小帅回答很干脆:“敢!”   “那好,听好哦,吵吵吵,吵什么吵?大人没有大人样。哈哈!”刘炳辉说完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邢桂枝、叶兴邦、叶兴国和公社的李书记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有县委凤书记、县革委会张主任和李秘书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只是干干地陪笑。   等了一会,刘炳辉继续哈哈大笑着说:“怎么样?对不出吧?” 正文 龙嘴洞有个人   刘炳辉哈哈笑着,心想这个小娃娃能说出这样的对句,肯定是无意中的随口说的,不可能也对得出来,说道:“好了,看到多年不见的故人,心愿了了,又添了个孙子,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啊!可以走了。”   正准备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叶小帅突然开口道:“走走走,走哪里走?兄弟相帮兄弟好。”   全场震惊,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整间屋子里安静得有点骇人,叶小帅看着刘炳辉直直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有意躲开刘炳辉的眼光,就滴流滴流眼睛左左右右地看看,发觉大家有些异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就也不管刘炳辉同不同意,立即从刘炳辉身上滑下来,跑到邢桂枝身边:“干奶!”   邢桂枝好像才回过神来,张开双手一把把叶小帅抱到怀里:“好孙子,我的乖孙子。”热泪飞涌。   随即刘炳辉非常爽朗地哈哈大笑打破了宁静:“不错!不错!”   大家也纷纷附和着说,不错!不错!是真的不错。刘炳辉走到叶兴国面前,握着叶兴国的手说道:“小叶,你家小华子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孙子,你要好好地养好他。”   又叫着凤邦耀、张朝阳说道:“小凤、小张,这个事你们两个要给保证,一这个孙子谁都不许跟我抢,你们两个要帮我挡着;二你们要帮我照看着,我孙子要出什么事,我就找你们两个。”   凤邦耀和张朝阳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请老首长放心,我们一定照办。”   叶兴国这时也插话说:“谢谢老人家对我家小华子的关心和怜爱!”   刘炳辉摆摆手说:“不说那话,不说那话。”   这时秘书李正对刘炳辉小声提醒道:“首长,我们已经超过时间一个多小时了,等会天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刘炳辉说:“不碍不碍的,原来打仗的时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黑路,小凤、小张你们说是不是啊?”   凤邦耀和张朝阳同时点点头回答“是的。”   凤邦耀又说:“那时候是要打仗,不过首长,现在还是趁天没有黑赶路吧?”   “好!我们走吧。”刘炳辉说着就拉着邢桂枝的手又说道:“老嫂子,你好好地保重身体,兴国他在那里没有什么大碍的,你不要操心着急,我现在要走了,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   接着刘炳辉又从邢桂枝怀里将叶小帅抱将起来:“孙子,送送爹爹。”就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又站在稻场上将马兰花叫了过来:“家里就靠你和志文了,好好地照顾好你妈,有空就到省城找我,下次叫志文带着小女去看看我,这次没有看到他们,也不知道志文变成了什么样子,唉,走了!”   说完满眼含泪的走在前面,一群人后面跟着。   一个穿军装的军人快步走到刘炳辉前面:“首长,我来抱吧。”   刘炳辉回答一个字:“不!”   邢桂枝、叶兴邦、叶和华和叶兴国他们六七个人一直将刘炳辉他们送过右龙爪岭的山嘴才回来。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紧不慢地向前过着。   在刘炳辉他们走后的第五天王小花也出院了,其间马兰花和儿子小鲁也轮换着去公社卫生所照顾小花。   王志文回来后就抽空挡到县城去了解王根旺的情况,其实他知道也了解不到什么,又没有什么可以相托互助的关系,王志文在公安局内东问西问也没有问出所以。   就在他准备放弃往回转时,一个穿蓝色公安制服的四十几岁的公安干部在后面把他叫住:“哎,你说你是找谁?”   王志文说:“我想来看看我父的情况。”   那个公安干部又重复一句:“你说你找谁?”   王志文才回答:“我找王根旺。”   公安干部问道:“王根旺?是华冲公社的那个王兴国啊?”   王志文立即点头回答:“是的是的,王兴国是过去的名字,我是他儿子。”   “哦,你就是他儿子啊,我们那天去你家没有看到你。这样,你等一会我带你去看看你父亲。”说着那个公安干部就进办公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又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黄挎包的年轻公安干部,来到王志文身边说一声:“走吧。”   王志文就跟着他们来到一个三轮摩托车旁,年轻公安坐上摩托车手的位置,年长的公安干部就坐上年轻公安的后面位置,并招呼王志文:“上来吧,就坐这里。”   指着摩托车的边斗说。王志文坐上后摩托车就往县城的西边开去,一直开到一个叫纱帽塘的地方,在一个砌着一人多高的围墙的大门前停下来,年长的公安干部才下摩托车,大门里面就出来两个公安干部先后说:“王局长来啦。”   王局长就指着王志文对那两个公安干部说道:“他是王兴国的儿子,你们带他去看看王兴国吧,你们不用管我,我就随便转转。”   这里就是金山县看守所,王志文就随两个公安干部走进去。   王局长就是那天随刘炳辉到过王根旺家的那个穿公安制服的,叫王国强,解放战争时期与凤邦耀、张朝阳一起都是属于华东野战军的,也都是刘炳辉担任副司令员的那个纵队的兵,但他们之间相互并不认识,只是在转入地方到金山县工作后才知道是一个纵队的战友。   他们无论个人之间友谊,还是工作上协调合作都是非常的好,依然保持着部队时的敢说敢干,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工作风格。   刘炳辉是他们非常尊敬和崇拜的共同领导,在知道刘炳辉对王根旺的个人感情后,自然也就担当起代替刘炳辉进行感情输送的角色,在他们那个时代的人认为个人感情是个人感情,国家政策是国家政策,国家政策不能打马虎,个人感情也不能打马虎,但两个必须分得清,个人感情不能代替国家政策,国家政策也不能代替个人感情,两个都要充分表达,两个都要坚决维护。   所以王国强局长在知道王志文是找王根旺的时候,就主动带王志文看望王根旺,但在原则问题上也不会给王根旺丝毫宽让。   不过,王国强还是因为这一主动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是后话在此就不再叨叨了。   王国强带着那个年轻公安,顺着这个纱帽塘的山边转了一圈,虽然到这里来过无数次,还没有细细地看过,这个纱帽塘,还真就像一个翻过来的帽子,环形的小山整整围成了一口大塘,更是一个天然的看押犯人的场所。   看守所就建在塘的底部,依山垒起高高的围墙,看守在围墙上的哨所里,对下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有异常情况发生,也能快速反应,予以及时制止和遏制。   在王志文从看守所出来后,王国强局长就将王志文一直送到车站,路上告诉王志文也不要老是往这里跑,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并告诉王志文自己是刘炳辉手下的兵,自然会照顾好老首长的兄弟,让他放心回家好好地把家照顾好,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也可以来找他。   临了特别交代王志文一定要照顾好刘炳辉的孙子,王志文一听开始还有些懵,不知道说的是谁,稍停顿了会就表示说:“那是自然的,也是我父的孙子啊。”   且说叶小帅自从被刘炳辉认做孙子,公社李书记、张部长就专门来看过,也对大队的领导交代了一些事,特别是公社武装部的张部长更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而且主动要求将叶凹大队分给他做包点大队。   那时候的干部都要下到基层去,共分为蹲点和包点,领导或者机关干部都有蹲点和包点的地方,工作时间要分成一部分在机关单位,一部分在蹲点或者包点的地方。   蹲点,是要用比较长的时间住在那里,包点就是随时去走走,可以住几天,也可以转转看看就离开。但不管是蹲点包点,都要与最基层的农民社员、工厂工人同吃同劳动,了解情况、解决问题、反应情况、报告社情民意,进行调查研究、提出新的发展思路、想法和建议。   切不可以在蹲点或者包点的地方只知道双手叉腰,指手画脚,发指示作报告,更不可以到处东游西晃,吃吃喝喝,推着牌九,打着麻将,洗澡洗脚。   那时候的干部大都是贫苦出身,没有架子不摆谱不做作,就是不是贫苦出身的因此影响而很自律。   张部长名字叫张华,是山东临沂人,随军南下转业到地方工作的,是金山县委书记凤邦耀在部队时的通讯员,现在才四十岁不到,很有干劲很有激情也很有冒险精神。   这不正是山花烂漫的四月,天气又特别的好,不冷不热的,张华一早就赶到叶小帅家高声喊着:“华子华子,今天星期日不上课,我们上山去玩玩好不好?昨天你生日我没有来,今天就算庆祝你的生日啊。”   叶小帅跑出门说:“好啊好啊!”转身又对屋里喊:“妈,我和张大去玩哦。”   苗翠花在屋里回道:“小华子,让你张大进来坐会歇歇喝茶咋。”一面也连忙走出来:“张部长,坐坐再走吧!”   张华说:“不坐了,翠花嫂子回头你跟兴国大哥说一声,华子我带去玩会哦。”说完就牵叶小帅的手向右龙爪岭走去。   当走到叶焕章家门口,叶震虎就看到了他们大声问:“叶光华,你到哪里去啊?”   叶小帅回答说:“和张大到龙嘴崖去玩。”   叶震虎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行不?”   叶小帅和叶震虎都拿眼睛询问着张华。   叶震虎又说:“那一次下大雪,我们没有玩好。天黑下来后就找不到路了。我和我妹进去的那个洞里好像有个人。”   张华一惊:“啊!” 正文 野外飞来个师傅   张华一听,极为震惊,觉得这个事情非同小可,必须要弄清楚,有来历不明的人长期住在山洞里,竟然无人知道,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在山洞中隐居、准备做什么!他这个武装部长都是要负责任的。   既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荣誉,更是为了保护人民、地方和国家安全,都必须查清楚、弄明白、解决好,决不能允许任何不安定因素继续存在,决不能允许有在发现安全隐患后而不积极解除的懈怠行为。   赶紧说道:“小妹。你细细地跟我讲讲。”   叶震虎又追问道:“让我和你们一道去玩行不?”   “快,你先细细说说那个事,我们再一起去玩好不好?”   叶震虎就将那天放学后发生的事零零散散地讲了一遍。   叶震虎兄妹俩和王小花、叶梅一起从学校出来回家,一路上开始的时候走还可以,他们几个都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一边说话一边好好走路,但走着走着就不安分起来。   一开始是叶震虎抓了一把雪放在王小花的后颈脖子上,那王小花当然也不示弱,一开始王小花故意落在叶震虎兄妹后面走,但却偷偷地滚起一个大雪球嬉笑着砸向叶震虎和叶菊花的后背,也连带着让叶梅也受到惊扰。   叶梅就是前面提到的叶和华家的女儿叶招娣,招娣是叶梅的小名,是她的爹爹希望叶和华能有个儿子,他们一家已经四代单传了,在这样一个希望有儿子的家庭里,女孩子多多少少要有些委屈,所以叶梅比较静、闷、郁郁寡欢的样子。   不管家人还是外人吩咐她什么或者说她什么时,她都是:“嗯嗯嗯。”不多说一个字。所以在被王小花的雪球砸中了,也只是转回身看了叶震虎兄妹和王小花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自顾自地一个人回家了,根本不知道叶震虎他们三个没有跟在她的后面走,而是停下来在那里打起雪仗了。   开始是叶震虎兄妹战王小花一个人,王小花比较聪慧,总是能抢占有利的位置,既能对叶震虎兄妹进行有效的打击,又能很好保护自己,此刻王小花就占据着小山坡高处一个石头后面,两边又有大树阻挡着雪球的进攻,而王小花却可以随手抓起石头下面的厚厚积雪,捏雪球攻击叶震虎兄妹。   叶震虎看形势对自己及其不利,向上进攻本来就没有什么效果,而且坡路上存不住多少积雪,就又少了取得进攻武器的方便。于是与妹妹叶菊花嘀咕了几句,就以牺牲他妹妹为代价,对王小花进行强攻。   由叶菊花不管不顾地硬顶着王小花雪球的猛烈打击,向上进行微弱的进攻,叶震虎跟在叶菊花的后面,在大量收集和制作进攻武器——雪球,在快抵近王小花所在的石头下面时,叶小虎才从叶菊花的身后突然冲出,向着王小花左侧的树林跑去。   王小花一看就明白了叶震虎的意图,心想不好,叶震虎一上来自己就立即失去有利的防守结合的位置,更没有能力与叶震虎、叶菊花两个人直接对抗,所以立即进行转移,去占据更高的位置,王小花就从右侧的山隘处向上面攀登,想去占领上面一个凸出的那个大石头。   爬着爬着一脚插虚,就向着石头右侧的山沟里滚落下去。这一叶震虎着急了,也有些慌张了,立即叫叶菊花上来:“妹,小花掉下去了,赶快来我们去拉她。”   下面那个山沟就是龙嘴沟,沟壑很深,两边是与墙壁差不多的峭壁,从沟底到崖顶足有七、八十丈高,从崖顶到龙嘴处估计有四、五十几丈高,龙嘴处有两个大约三、五百方的平台,从这个平台到沟底估计也有一、二十几丈高的样子。   龙嘴前林木茂盛,遮天蔽日的,但两边峭壁上就只有稀稀疏疏的灌木荆棘之类,地势及其险要,真是上很艰难下也不易的地方。而王小花现在就趴在与沟底大约有两层楼高的位置,好在被一丛灌木挡住了,另外这里没有上面那么陡峭,只是一个不怎么平缓的坡,如果不是雪天没有这么滑,半走半爬地还是可以自由上下的。   叶震虎和叶菊花爬下来拉王小花上去,结果是拉上去一尺滑下去三尺,拉上去一尺滑下去三尺,如此反复越发上不到路上去,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人又冷又饿、又困又乏,又是恐惧害怕,叶菊花就开始哭了起来,叶震虎也失去了主张,心里也是着急慌乱得很。   还是王小花有主意:“我们不能再往上爬了,天黑也爬不上去白费力气,也不能就在这里,夜里太冷我们必须找个背风的地方,总要好一些,留下力气等天亮再想办法,家里大人也会来找我们的。”   叶震虎问:“那我们怎么办?”   王小花说道:“我们下沟里去,不是哪里有个龙嘴洞么,我们去找那个洞,我们在洞里就不会太冷。”   于是他们三人就开始往下滑,很快就到了下面的水沟,开始寻找那个龙嘴山洞,找着找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三个人就在一个大一些的石头边停止了寻找,坐到石头上三个人依偎在一起就在这阴冷潮湿的山水沟旁慢慢地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叶震虎说他迷糊中感觉有人将他们抱起来了,还放在一个暖和的地方,还给他们盖上了被子,但是醒过来却是在自己家里床上,不知道为什么?   叶小帅听了说道:“你肯定是你梦梦的。”   张华也点头道:“是呀,那就是做梦的。”   这时,叶菊花插嘴说:“不对,不是我哥做梦的,肯定有人抱过我们,我还吃过东西,是人家喂给我吃的。”   叶震虎说:“对对!我也吃了,对了,我迷糊中还听见几个人说话,只是我太困了不想睁开眼睛。”   “对呀!王小花为什么和你们不在一起呢?”张华问道,   叶震华和叶菊花同时摇摇头都说不知道。   张华又问:“你们确定三个人一起在那个石头上坐下后就没有离开?”   叶震华回答:“没有,醒过来就在家里。”   张华暗想看来山洞里有人是真的,必须立即回去向上面报告,并及时组织民兵进行搜山。   张华对叶小帅说:“小华子,今天张大不能带你去玩了,我要立即回公社去,来,我送你回家吧。”   叶小帅说:“张大,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就是,我要和虎子玩一会。”   张华说:“那好吧,你自己在这里玩,不要玩太久哦。不然你父你妈会着急的。哦,另外,我和你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几个人孩子立即回答:“好!”   张华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英雄,我们刚才说的话就是我们的秘密,任何人问都不要说,看谁最坚强最守得住秘密,好不好?”   叶小帅问:“为什么不能说?”   张华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和你们玩游戏,谁赢了我回来就给谁糖吃。”   好好好!孩子们一致同意。   张华就立即起身往公社赶,那时候又没有车,主要靠一双脚一步一步的去丈量,来不了半点虚假,最多的差别不过就速度的快慢而已。   不像现在不仅快慢可以作假的,步数都是可以作假的,明明没有去一步一步的去走,而他们个人专属的步数记录器上依然记录了准确的步数和不错的速度,有人问:既然记录器有步数不是他们自己跑的,那是谁跑的?   哎,说的都是泪啊,狗跑的嘛!所以现在人有钱了都喜欢养狗,就是没有多少钱的,甚至都不知道养狗是为了什么,但为了赶时髦也养起了狗。   狗对主人是忠诚的,它可不管这个主人是恶还是善,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主人真的把狗当做忠臣,很多事情还是会背着狗的,只是狗不自觉罢了。   张华走后,叶小帅与叶震虎玩了一会也就回家了,吃过中午饭以后,他突然好像明白了张华为什么说他们今天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原因了,可是住在山洞里没有吃没有喝的,这样没有家的人不是很可怜吗?这样的可怜人我们不是应该照顾吗?他们是坏人吗?可是我们这里也没有发现被人破坏的事情啊?   叶小帅的脑袋里东东西西、西西东东地转个不停,也没有转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跟妈妈苗翠花说:“我想去看看干奶!”   苗翠花说:“哎,你去吧,看看就回来,不要呆时间长了,晓得不?”   叶小帅回答道:“晓得吆。”叶小帅见到邢桂枝就将上午的情况讲了一遍,问道:“张华大是不是去叫人来抓他们啊?”   邢桂枝说:“你怎么想到这些事啊,不过乖孙子,张华大叫你不要讲就不要讲,另外能做到不要问就更好了,知道吧!爹爹原来教过你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吧?”   叶小帅说:“教过啊,只是我们现在只能静观,无法制动啊!”   邢桂枝摸摸叶小帅的头,心中暗想着这孩子真是个怪物,这些想法那是他这个孩子可以想的事情?不过心里又还是想试试叶小帅,看看他到底怎么思想的。   就说道:“你想怎么样。”   叶小帅说:“最好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出来。”   这时外面就传进一个声音:“人出来了,不用你想办法了。难怪王兴国、刘炳辉都喜欢你,我也喜欢。”   随着这个高亢洪亮的声音走进一个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看来做干爹是不行了,就做师傅吧。哈哈!” 正文 叶凹加了个新居民   叶小帅看着进来的人,一点也不认识,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哇,好高的个子哦,他怎么好像是认识我的样子,嗯,可能是与老刘爹爹认识吧?叶小帅心里这么暗自想着,一面问邢桂枝:“干奶,这个大爹是谁呀?”   邢桂枝笑了笑说:“他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你师傅啊。”   同时招呼着来人说道:“来了?先坐吧。”   来人说道:“大姐,我就是刚才下来,打这经过就来看看你,我还是先到大队去报个到吧。”   邢桂枝点点头:“那样好,你先去吧。”   来人是邢桂枝的胞弟,只不过这个弟弟与她们家有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自此淞沪抗战发生后,就相互没有对方的任何信息,邢桂枝还以为弟弟早已不在人世了。   直到那天刘炳辉来的时候告诉她说,过几天她弟弟邢涛会来投靠她家,准备安排在叶凹大队落户时,才知道弟弟还活着,心里是非常激动,非常高兴的。但是刘炳辉特别叮嘱她:千万不能将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事情透漏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定要表现得平淡再平淡,并特别强调这是重大政治任务,一点也不能疏忽。   好在邢桂枝与王根旺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知道在涉及国家利益时,总有许多个人的东西不得不放到一边去。   所以此刻她为了极力压抑着内心激动,刻意表现冷静,以致连如何说话都不知道了,对弟弟的态度反而显得很冷很冷的感觉。   其实刘炳辉那天到金山县来,不仅仅是为了王根旺,虽然来了解王根旺案情,看望王根旺家人,也是刘炳辉的真实情感表达,但机缘巧合的是,正因为马兰花去找他,恰恰为他帮了一个大忙,他正在为一件急需解决的事一筹莫展呢。   当时刘炳辉正在开会,研究讨论具体解决办法和措施,在接到门卫报告,外面有两个金山县华冲公社的人找他,立马想到这也许为问题的解决提供了良好的契机,在得知来人叫马兰花后,刘炳辉眼前一亮。   马兰花,难道是王兴国家的媳妇马兰花?就是他刘炳辉一直在寻找的一家人?如果真是王兴国家的人,那解决这件事的钥匙还就真的有了。   心里这么一寻思,刘炳辉就马上中止会议,接见马兰花和王小鲁,就这样将一场可能发生的关乎国家利益的泄密事件消灭于无形。   原来,叶震虎兄妹和王小花他们几个,在龙嘴洞确实得到人的帮助,夜里并没有受多少冻,给予他们帮助的就是邢涛他们。   是叶菊花的哭声引起了一个战士的注意,在天没有黑之前,他们就发现了叶震虎他们三个孩子,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龙嘴洞的秘密,所以他们也就一直没有出面施救,直到孩子们在水沟旁边的石头上睡着后,邢涛才让战士们将叶震虎三个孩子抱到洞里面休息,在天亮之前才把他们送到龙嘴洞外面,并使用手段让孩子们处于昏迷状态。   不过本来他们是将叶震虎、叶菊花和王小花放到一块的,怎么王小花后来一个人,却是在下面的水沟旁边,除了王小花自己可能知道外,也许就是一个迷了。   邢涛他们虽然对龙嘴洞口进行了技术处理,一般人是不会发现龙嘴洞的秘密,但是孩子们在苏醒之后,肯定还是有迷糊的记忆的,如果跟人提起,引起人们的怀疑或者好奇,就麻烦了。   那时候的干部和人民群众的警惕性都是很高的,必然会一级一级报告,继而引起地方安全保卫部门的重视,那麻烦就更大了。   所以在事件发生后,邢涛立即向上级如实报告了当时的情况,请示如何采取防范措施。   所以在张华回到华冲公社向李书记汇报后,正在思考着应该组织什么规模的民兵,进行密集搜山的时候,李书记却说道:“这件事件我们还要向上级报告的,我们不能独自处理,几天前我们就接到电话通知,凡接到有关回龙山龙嘴洞的情况反应,事无巨细都要报告。”   这样,李书记向县委县政府作了报告,张华也向县武装部进行报告,得到的指示却是:“密切注意打听回龙山情况的陌生人,如有发现立即控制和报告。没有上级批准,任何机关单位不得对回龙山采取任何行动。”   张华就很不理解:这明明有重大情况,甚至可能是重大敌情,怎么能如此置之不理呢?难道?也不可能啊,那天为找孩子搜山也是几乎把半边山翻了个遍,没有什么异常发现啊!   是要找个机会好好去看看,不允许公开采取行动,我个人在无意中发现点什么,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张华暗自做着决定:“对!就这样。”   实际上说对叶家凹的了解,恐怕没有人可以与邢涛相比,邢涛在这个回龙山上已经工作生活二十多年,自从一九三八奉命进入日军梅机关那一天开始,就与这个叶凹的回龙山打交道,直至一九四五年进入山里接管至今。   他其实早就知道王根旺就是王兴国,早就知道姐姐一家已经在此安家落户,但由于组织纪律他不能与其相认,正因为他对后来的王根旺并不了解,曾经对王根旺有着很大的怀疑,将他列入重要监控和防范对象,也正因为他无法对王根旺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所以那封给公安局的举报检举信就是他安排的,希望借助公安局的力量,不漏痕迹地将王根旺查个清楚。   这一连串的事件发生,反而促成了他从地下浮出地面,结束了销声匿迹的生活,并与王根旺一家得以相认。重要的是他由此又成为影响叶小帅成长的几个主要人物之一,而且分量相当不轻。   邢涛来到叶兴邦家,算是向大队报个到吧,他的户口落户安置手续,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办好了,这个是不用他操心的。走到门口就用其宽旷雄浑的大嗓门高声喊着:“叶书记在家吗?”   夏桃红在屋里也高声回答着:“谁呀?我家兴邦不在家,到叶和华家去了。”   一边也走了出来,一看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说道:“你是谁呀?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啊?怎么……,哎,又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见过吗?”弄得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邢涛,又像是在恢复自己曾经的记忆似的。   邢涛见状笑了笑说道:“呵呵,我们是见过面啊,我就是经常在这一带采中草药材的啊。不过是蓄着老长老长的胡须。”   夏桃红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是你呀。你找我家兴邦有什么事吧?不过他要跟黄玉新一阵到公社去接人呢。”   邢涛一听:“他们不会走了吧?那我赶快去拦住他们,人已经来了,不用去接的。”   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走,夏桃红突然醒悟道:“哎,他们是去接你呀?那你去……”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夏桃红就及其惊讶地低语:“人呢?这人速度也太快了吧?”   刚刚还在这说话的邢涛,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这下夏桃红似乎真的想起点什么了,低声自语着:“难道是?不会吧?”   邢涛刚刚赶到黄玉新家屋下面的大田埂的路上,就看见叶兴邦和黄玉新,已经转过屋角向右龙爪岭方向走去,立即高声喊道:“叶书记、黄连长,快快回来,不用到公社去的。”   叶兴邦和黄玉新听到喊声同时转回身来,一见是邢涛,叶兴邦立即也高声回道:“邢老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先来啦,不是说好的我们去接您的嚜?”   邢涛说:“我坐不住就不等了,又不是不认得路,要搞那些东东西西干什么?”   原来叶兴邦他们昨天就接到通知,让叶凹大队去几个人,到公社接从省城到这里落户的邢老先生,公社里也决定由李书记和张部长来送的,可是中午吃过饭,邢涛只给李书记留个字条就往叶凹来了,李书记和张华也只得跟后面急急地往叶凹大队赶。   可是他们是没有办法赶上邢涛的,张华一路上都是嘀嘀咕咕的说着:“这个老头是不是没有走啊,怎么我们一直追不上啊?”   叶兴邦说:“那好,就叫上叶和华一起到我家坐一下吧。”   邢涛笑着说道:“好!”   就这样,邢涛与叶兴邦、叶和华和黄玉新几个大队领导,算是开了一个见面会,先是大家进行了一下自我介绍,叶兴邦将邢涛介绍给大家,邢涛也将自己今后的工作规划安排,以及可能需要大队提供的协助和帮助,特别提出随着工作的展开,可能后续会逐步增加人员,后勤服务方面,就需要叶凹大队提前进行筹划。   原来,邢涛不仅仅是以亲戚身份,投靠姐姐家安家落户,还有两个国家干部身份:一个是国家自然资源分布情况调查小组副组长,一个是国家回龙山中药材资源调研小组组长。   见面会很快就结束了,叶兴邦说带邢涛去看看给他安排的住处,邢涛说:“那个不急,我要去看看你们叶家的小华子。”   叶兴邦心里既惊异又惊喜,惊异地是邢涛刚刚来就知道小华子,说明小华子就是天生的尊贵之人,惊喜的是他知道邢涛不仅是资历深厚,学识渊博,而且据传也是一个天赋异禀之人,如果得到他的指导和培养,对小华子的成长肯定效果非常。   于是随口问道:“怎么?您老也知道我们家小华子?”   邢涛呵呵一笑:“怎么,知道你们家小华子好难吗?”   看着叶兴邦窘迫的样子又说:“哈哈,不为难你吧,是我姐夫向我推荐介绍的。”   他们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陪着邢涛往叶兴国家走去,连公社李书记和武装部长张华也赶到了,跟在他们身后都不知道。   直到李书记紧赶几步超过他们,走到邢涛的身边恭敬地说道:“邢老,您怎么先走了,我们一直赶不上,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李书记和张华追来了,一下子打落邢涛去叶小帅家的兴趣,冷冷的说道:“你们来干什么?我留的字条你们没有看到吗?”又补了一句:“不用管我的事,你们既然要赶来,就肯定有其他事是吧?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转身直接丢下他们一群人,自顾自地往王根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