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魇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对方沉默了,尽管压低了帽子,但是帽子下的人,我再熟悉不过。   “我这一生没有信任过几个人,这你是知道的,我之前还在想,你是不是有你自己的苦衷。不过现在看来,呵,对不起,是我看错人了。”   “夜殇......”   “我不想知道你给我的什么理由,在你的枪口指着我的那一刹那,你我之间的信任就已经没有了。真是可笑啊!救我的人是你,现在想杀我的还是你!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拔高了音量,言语中尽是讥讽。   “你变了,夜殇,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我不想杀你,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也不想杀了你!对!你的命是我救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对方也同样激动地向我喊着,我感觉身边的雨都在随之颤抖。   “算了,你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这边的世界不适合你,夜殇,上头那里我会应付的。”   我应该感到感动吗?因为他的话而流下感动的泪水?不,不会的。   我仰起头,让雨水流进眼睛里,然后放声大笑!   “说的真好听,说着让我走的话,结果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枪,不是吗?”我正视他,眼中的雨水流了下来,就像是眼泪一样混进雨水里。   “你不也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枪吗?傻瓜。”我们两个就这样拿着枪对峙着,彼此都没有相让的余地,命运让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砰!”   我们俩个同时按下了扳机,但是只有一声枪响。这场较量的结局是,我输了。   死亡吗?   直到子弹穿过胸膛,我才感受到那么一点关于它的实感。它是刺痛的,同样却也平静。自己的身体就那样不受自己控制的倒了下去,直挺挺的撞在了地上,我甚至可以听到脊椎断裂的声音。结束了,这平淡又惨淡的人生。再也听不到了,你呼唤我的声音,如果还有来世,我想我还会继续爱你,戕。   躺在地上的我,看到的,只剩下天空。   我知道,这便是造物者给予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的最后的景色。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流下,模糊了天空,心脏停止了律动,静止了鼻息。   这,就是我的罪么......   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不是地狱,更不是天堂。   我在哪里?   当我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我不禁松了口气。呼,是梦啊!我一口气坐了起来,更加确定了我所见的真实:没有伤口,没有蓝天,只有我房间的景色。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安定一下心中的紧张情绪。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做了有趣的梦的时候,就会在醒的时候仔细的回忆一下梦的细节。但是当我努力地想要回忆起这次的梦的内容的时候,脑海中却仿若一张白纸,无论我多么绞尽脑汁的去想,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最后,我选择了放弃。   算了,有时候梦就是这样,醒了就忘了,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梦中刻骨铭心的那一段段悲伤与不舍。   我从床上穿好衣服,拿起床上的日历,上面写满了我的备忘录。   今天是十四日,是我和白楪约定的日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的是6:34,离我们两个碰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六分钟。旧校舍,我们碰面的地方,离我的家很远,所以我要快一点收拾然后坐公交赶到那里。   离开家的时候才知道今天降温了,已经过了立春,路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下一场大雨就可以真正告知下一个季节的来临。   我穿的很少,身上只有一件呢子大衣,脚上套着单层的靴子在寒风中快步走着,希望可以赶得上可以到达旧校舍的公交。   我到的时候公交车也正好到了,离7:00还有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公交车很快,可能是早上的原因,车上并没有多少乘客。在安静的环境下,人难免会回忆起以前值得回忆的事。而坐在窗户旁的我,此刻脑海里映着的是我与白楪相识的情景:   我是一个转校生,在高中二年的时候才转到现在的学校来,换一种说法,我在同龄人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一年的时间都搁置了,甚至连高一刚开学的开学典礼都没有参加。   “大家好,我叫夜殇,请多指教。”简洁的介绍加上略微僵直的微笑,我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我是厌倦上学的,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在单人病房的床上静静看书的日子,没事的时候看看医院外面的樱花树也算是一种消遣。对于学校这种即吵闹又麻烦的地方我是极力避免的。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带任何欣喜之情的听完了第一节语文课。   无聊,这四十分钟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下课本想休息的我身边又围上了一群充满好奇的学生,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我只能微笑着耐心回答他们的问题。   “同学,你的姓真的是夜晚的夜吗?没有听说过哎。”一个个性看起来十分开朗的女孩说。   从小到大这个问题不知道被别人问了多少遍自然是很流畅的答了出来,其实也不过是简单的姓氏的来历罢了。   “喂新来的,你会篮球不?要不要加入我们篮球社?”   我摇了摇头,我从小身体就弱,很少能接触到这些代表着强健体魄的运动,更不用提会了。   就这样,我就像一个供人欣赏的猴子,坐在那里被重重包围,与之作假,忙得不亦乐乎。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过了一周,我身边的身影开始逐渐散去,那些新同学对我的新鲜感很快就寄托在了学校组织的春游上,也是,人总是三分热度的,新鲜感总有一个不成文的时限,时间到了就变得无趣。   对于我来说反倒讨了个清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自己还没有看完的乙一的《濒死之绿》。   但是一直困扰着我的,是一个让我一直无法进入书中情境的眼神。那是一道极寒的视线,毫不避讳的从我的身后直射过来,冷冷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并做出最理性的分析。起初我觉得可能是这个班里的某个同学对于我的到来感到反感,但是时间久了,那个眼神似乎有想要接近我的意思,虽然表现的不是很明显。   于是,我决定直面那个人的视线,找出到底是谁打断我看书的心境。在一次看书的课间,那道眼神又如期而至。我趁机合上书,站起身,向着身后那道视线的来源走去。   视线的源头是一个女生,这个女生可以说没有什么好名声,据说有很多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沾上不幸。   最夸张的版本是,那个问我姓氏的女孩和我说有一个和她关系很好的同学在和她在学校顶楼发生争吵之后,失足从顶楼掉了下来。正常来说,总共只有四层楼高度的教学楼是摔不死人的,但是这个可怜的学生的头吊在了电线上,当场颈椎骨断裂死亡。   真是可笑,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都能联系到一起,在我看来,这个性格孤僻的女孩不过是她们升学压力的发泄点罢了。   真是不幸,就像我当年一样。   她叫白楪,穿着黑色的衣服独自坐在角落里经常写着自己的东西,如果不刻意去了解,可能我永远不会知道班级里有这样的一个女生的存在。   我走近她才发现她的长相不凡,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百里挑一的那种。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也许她惊讶于我会和她对视,细长的丹凤眼睁大又缩了回去,将目光僵硬地转向别处。   我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来到她的桌子前。   我的脸上带着伪笑,这是标志性笑容,自己觉得假到可以,但是却很好用。   这回白楪坦然和我对视了,不知为什么,在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令人怀念。我们就像相识已久的故人,可能是性格相似的人都会一见如故吧!   白楪的眼中似乎天生带着莫名的悲伤,无限地在眼角流露着。不知道是她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整张脸只有那双溢满着悲伤的眼睛表达着对整个世界浓浓的哀愁。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但是这个时间不会长到令人感到尴尬的地步。   “装的真好。”她嘴唇轻启,打破沉默。   我的伪笑顿时无地自容。   “呵,为了生存。”我自嘲地耸耸肩,但是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她完全不以为然,轻轻摇着脑袋,站了起来。但是书桌和凳子的狭窄距离不足以让她直接起立,所以她侧侧身才站起来,站起的瞬间,我们的距离缩小到不足五厘米,她的眉毛对上了我的鼻尖。   本是一个令人心动的距离,却在我俩之间,擦不出任何的火花。   但这种距离,我不习惯。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希望与我不认识的人的最佳距离在我闻不到对方头发的香气。   “也许对你来说是不必要的,不幸的白楪同学。”   白楪抬头轻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但是很明显,我从她的神态中没有感受到任何感情的波动。   我们都没有多说什么,我转过身径自原路返回。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   背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侧着转过头,   斜视道:“真巧,我也是。”   人有时就像磁石,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我们就是因为彼此相似而缺失好感,但不是还有一句俗话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总之,在一次算不上交谈的交谈中,我两个的缘分就像丝线,纠缠到了一起。   从此,我的未来也随之发生改变,也许,本就曾经定下的未来,在不经意间被所谓命运改变了。   之后,我们或多或少的进行交谈,再之后,发现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我们,聊天也就更加频繁起来。以至于,在每节课下课,两个人都会聚在一起,用绝对不会令外人听到的声音进行着有趣的交谈。   至于内容吗?当然是那种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的事情。像魔法,占卜,案件,第一现场,犯罪心理学,犯罪心理画像......诸如此类。   我们冷静而又狂热地探讨着这些,以至于进入状态而无法自拔。这种不警惕的结果是,学校里逐渐传出了我和白楪正在恋爱的流言。   起初我觉得很可笑,高中生对于这类的事物总是有着不懈坚持,刨根问底的毅力是我这种人所不能够理解的。所以我和白楪都没有在意。   但是人言可畏,流言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之间并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动作,我认为,之所以流传的这么广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白楪的特殊地位和我这个转学生的身份。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我这样一个性格“开朗”的学生,居然可以和众人皆远之,沉默寡言,甚至带一些恐怖色彩的女生在一起。   如果我是他们,这个流言确实有可流传的价值。   但是我们班的同学意外地不赞同他们的说法。因为,我们在聊天的时候,有时候会因为意见不合突然唇枪舌剑数课间之久,然后会是长时间的冷战。我们彼此站的很远,以至于吵架时口水都不会溅到对方。   同学们更是习以为常,刚开始会有劝架的,到后来,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事,看都不看一眼。   也就是一个叫洛慕的同学会把我拉到一边讨论讨论别的事情,转移我的注意力。   半个学期过去,我和白楪的性格越来越合拍,吵架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平的交流。本来日子可以像小桥流水般自在的从门前流过,但是一场暴雨却可以让平静的流水决堤了。   那本日记,就像是暴雨之前的那一声电闪雷鸣。   白楪那天早上有些神秘兮兮的走到我的课桌前,将一个巴掌大的黑皮小本子随意扔在我的桌子上,然后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桌上的本子。   本子已经被用的很旧了,在翻页的地方都已经卷起了白边。但是显然这个本子的重点在里面。   我将它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子让我不禁有些眼花。我将眼睛凑得很近才可以看清。   我艰难的阅读了两行,顿时,脑海中像是有电流经过一样,早上的倦怠感被一扫而空。心中不知是恐慌还是激动的心情急忙将手中的小本放进了桌堂。   第一节课变得分外难熬,下课铃一响,我以比着急上厕所的同学还要快的速度找到白楪。   “你这是......”   “呵,怎么样,震撼到了是么?这是我昨天在路上捡到的,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这个本,打开看了看后,我的心情和你现在一样。”   白楪有点得意地说道,似乎是很高兴,不,应该说是找到了新的消遣,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那是一本日记,一本杀人日记。   里面的内容,正是记录着前一段时间在我们市发生的两起刑事案件的整个杀人过程,而整本日记的作者就是杀人凶手...... 正文 日记   拿到这本日记的我们如获至宝,两个人立刻坐在一起从头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而且细节上写得无比真实。很难想象这么细致入微,还原现场的日记会是仅为了娱乐或满足自己个人欲念而特意写的日记。   而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张倩?应该是两周前的那个死者吧!”白楪说。   我陷入回忆中。我记得在两周前报道过这件事,毕竟是一个有些耸人听闻的案子,所以电视上没有直接的报道,但是经常关注这类事情的我们就算没有直接在电视上看到,但是报纸,手机上都会有。何况,白楪的父亲是一名刑警。   “嗯,尸体是四月一日被发现的,是一个愚人节呢。”我笑道。   “我记得犯人是直接对死者生前进行了凌迟吧!就是那个把人一片片切下来的刑罚。”白楪虽然知道一些关于古时的刑罚,但是不够了解,所以对于凌迟的解释略微含糊。   但是也没有仔细去给她讲解的必要。   因为上面的解说甚至连每一刀都有解说,凶手过于冷静,以至于在日记本中所呈现的只有冰冷的记录,而没有杀人时的任何情绪波动。   激动,紧张,恐惧,兴奋,慌张,快感......这些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   “难道她的尸体是在下水道发现的?”我看到了犯人处理尸体的方法时不禁说道。   “警察是在张倩家的马桶中检测出鲁米诺反应的。”白楪笃定的说,感觉就好像亲眼看到第一现场一样。   “该不会你和警察都在现场吧!”白楪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个死者是一周以前的。”我翻到下一篇日记,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这个死者名叫王颖。也是一位女性死者。但是这是两个案子的唯一共同点。无论是年龄,身高,面部特征,还是案发地点,杀人手法都大相径庭。就连警察都是把这两个案件分开处理的,但是这个日记本里却有着两位死者,那么很显然,这两个案件是一个人所为,也就是写这篇日记的杀手先生。   那么这个人有可能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他要是施行下一个杀人计划的话。   “她是被砍下脑袋钩在钓鱼竿上,并被放在一个外企的食堂上的。听说员工们在来吃早饭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到现在还只吃外面叫的便当呢!”白楪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充满嘲讽。   以下是日记的一部分描写:   “我于23:30写下这篇日记,我希望这篇日记可以洗清世人口中所给我冠之的罪恶。呵,罪恶不过为世人所设,自然万物本就是物竞天择。   世人说,战争即是罪恶。   可惜人类之间已经习以为常了争抢掠夺,所谓战争,亦是生生被胜利者歌功颂德。   而我,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罢了。你们也许想问我为什么而杀人,面对这个蔑视生命的举动,我什么理由都没有。   唯一可以勉强称得上是理由的,就是活在被拘束的牢笼中,我想要一些自由,可惜自由不是这个社会所能给的,想要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那就需要其他的代价。   而自由的代价我想只能从别人身上掠夺。   第二位是我心仪已久的人选,我并不希望随意寻找猎物,而是希望经过精挑细选后找到我最想要的。   这回不会像上次一样失误了,上一个聒噪的女人在塑料上一直做着无谓的挣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该做的做完,希望这次可以快一些结束,我不希望在短时间内就被警察抓获,毕竟,我还是希望我那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可以完成的多一些。   我打算今天动手。   今天是离市中心最近的那个水泥厂放假的时间,按照多次踩点的经验,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虽然有值夜班的工人看管机器搅泥,但是人很少。这个时候还会有一个小型的夜宵聚会,我想,这个时候机器应该还在运转。   我等在她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只发着昏暗灯光的地方,趁机用涂上了乙醚的毛巾捂住她的嘴,很好,一切顺利。   她被我迷晕了过去,我则是背起她向着水泥厂走去。   我找的是一条偏僻的小道,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到达的时候,我也没有走有路的地方,而是踩在草坪上直接走到目的地。   这时候,背上的人醒了。   意外的,她十分的冷静,并没有盲目的叫喊,就算她叫喊也没有什么用,搅碎石的机器发出的声音会隔断求救的尖叫。   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这也是计划的一个部分。   她想和我谈条件,我微笑着拒绝了,因为她并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她说她有的是钱,希望可以用这些钱来换自己的命。   看着她一本正经又带有恐慌的表情和颤抖的手,我笑着,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临死前的无助地叫喊着,“咩,咩~”可惜人类是听不懂的,他们只会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了结手上那些无助的生命。   钱?我要钱又有何用?钱给不了我无限的自由,我想要的不是那些飘在世俗海中,随波逐流的肮脏之物。我想要的,是......   我上前几步,不带任何怜悯之情的抓起她的头发,将她向着搅拌机的方向拽去。   她开始哭号,求我放过她,但是她的语言在那个时候我是听不懂的,我只想完成我想要的。我背起她,她的指甲死死挠着我的背,我感觉她的手顿了一下,也许她没想到我为了防止被她抓伤而留下证据特意在她昏迷的时候剪掉了她的指甲。   也许是绝望占据了希望,我顺利的将她扔进了碎石机的入口,没有过多的挣扎,她的身体就被埋没在机器旋转的叶片中,连尖叫声都没能留下。   我的手在她完全没入之前抓住了她的头发,碎石机顺利地将头和身体分离。血溅到我外面不要的外套上,而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点都没有悼念和惋惜。也是,对杀人犯的我来说,任何多余的情感都不要有,才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可是死者已然是化成一缕冤魂。   而她的身体则在机器中被来回绞索,发出“咔吧,咔吧”骨碎之声。最终,她将会和她一起下落的石头被和成淡红色的水泥,一起运往全国各地。   我享受着这个过程,就好像看着自己的艺术品即将出炉一般。我不会觉得尸体是有美感的,但是,我为自己成就了一次杀戮而感到兴奋,虽然我自己在平常被别人认为感情淡漠。   我提起手中的脑袋和自己对视,脸上是恐怖的狰狞,而那双眼睛除了痛苦剩下的只有怨恨。呵!恨我吗?   没关系,我既不信鬼神,也不信报应,我只相信我自己。   也许她在想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我坐拥好不容易用身体赚得的富有还没等享受就化为了乌有?   这倒让我有些怜悯起她来,那她还真是一个不幸的人。但是我们都是不幸的,不幸到以至于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不需要去享受幸福。   经过CAW公司食堂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CAW公司唯一一个监控相对薄弱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食堂后门。在那里,有一个食堂工作人员将自己的鱼竿放在那里,那个鱼竿已经很久了,估计他没有想到这样的鱼竿将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困扰吧!   我把她的脑袋用鱼竿的丝线缠绕起来,并将它固定在鱼竿上,然后我爬到了食堂后门的一楼的阳台上,将它放好,然后快速离开了那里。   做完这些后我松了一口气,感觉顿时心情舒畅,我感觉我就像回归了我自己,回归了为欲念而活的本我。无需什么道德感,无需遵守什么法律,只要做好后续工作,我就可以享受我的自由。   就好像吸食了大麻一样,只不过那些瘾君子们享受的是虚幻的欲念,而我却将虚幻不断变为现实,就好像我天生就是为杀人而生。”   看完了这两篇日记的我长舒了一口气,如此近距离接触连环杀手我还是第一次,心中说不上是具体什么感情,只知道兴奋难抑。   白楪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并且一直盯着日记本的右侧。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白楪笑着不说话。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日记本,下意识的翻到了下一页。   当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上一个死者是在一周前被发现的,而第一个死者是两周前被发现的。我不知道中间为什么都会恰好会有一周的时间,因为这并不是死者死亡的时间,而是被发现的日子具有时间上的等距性。   事实上,第一个死者死的时候距今已经半年了。   但是有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占据我的心头,而当那个在心中朦朦胧胧的概念一样的异样逐渐明朗化的时候,我向白楪说出了一个惊人但十分可信的猜想,   “日记本不是被遗落在路上的,是杀手故意放在那里的。”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什么......你的意思是......”看来白楪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首先,如果我是杀人凶手的话,我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而这名凶手很显然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明白直接的证据,他很聪明。   其次,就算写了日记,随身带在身上以防不测确实有可能。但是,这种又小又需要安全的本子一定是装在内兜,不可能直接放在外面导致掉落。除非他有心这么做,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你直说你要说的吧,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白楪难得催促道。   “呃......我刚才想起来,前两个死者被发现的周期是一周,而今天是第三周的周五,前两周发现尸体的时间是那一周的周日,今天是四月十二日,第三具尸体会在后天,也就是这周日被发现,而发现人将会是我们。”   说到这里,我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白楪看了一会儿桌角,似乎是在推算着什么,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我。   “后天,我们去喝【咖啡】吧!”白楪邀请到。   她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同学都向我们投来好奇又暧昧的眼光。   而要去的那家咖啡馆就是我现在所乘公交的目的地。   下了车,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没有带伞的我快步走进离公交站牌并不远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人并不是很多,据说在我们学校还没有搬到新校址之前,咖啡馆就算是寒暑假也会被学生占满,但那已经是十年前了。   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家咖啡馆,而是离这里并不远的旧校舍。与我们有着紧密联系的旧校舍是第三个死者尸体的所在。我已经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但是心中总是有着一股抗拒的力量,以至于外面的阴云让我的心情很不愉快。   旧校舍本来学校已经将它卖给一个企业了,但是没多久那家企业就倒闭了。后来又有一个初中打算买下旧校舍的地界,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旧校舍在改造的时候出现了很多次事故以致停工,并告诉我们学校他们将放弃这里另寻他处。   这栋老房子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现在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就像别的有着一定年头的建筑一样,它的周围总是围绕着不祥的气息,并且有着丰富的灵异事件流传着。偶尔会有大胆的学生来这里冒险,而事实是,大部分的人连旧校舍的门都没有进就被阴森的氛围吓得直接各回各家了,不久在他们所在的学校就会传出旧校舍闹鬼的传闻,如果你问,甚至有人会说出看到鬼的人的名字,最后以讹传讹成了都市传说。   我在咖啡馆的靠窗户的一角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拿起随身携带的书看了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但都是匆匆过客,直到门口的风铃被门带动出悦耳的声音,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放大到我的耳边。   不用抬头都知道,该到的,都已经到了。 正文 猜忌   她在我的对面坐下,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可以看得进去书。”   我没有抬头,而是自顾自的看了下去,白楪也没有搭话,因为她知道我在看书的时候并不喜欢被人打扰。   直到我们两个的咖啡被端到桌子上的时候,我才把书收了起来。我抿了一口桌子上的苦味饮品,感觉到嘴里的温热暖化了寒冷的身体,才开口说话。   “似乎是一次很危险的活动呢,我们需要做好会正好碰上凶手的准备。”我与其在提醒,不如说是看看白楪的兴趣是否有所减弱,因为她本就是一个三分钟热血的人。   但是看起来我多虑了。   “那样不是更有意思吗?”白楪耸着肩说道。   我苦笑了一声,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到死者然后报警的,我们要比冷漠的围观的众人更加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们的目的只是寻找刺激,完成我们平日想看都看不到的场面的愿望,比起尸体,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幕后黑手,也就是那本日记的主人。   我们更不会把日记交给警方,因为那样就会变得很麻烦。   我们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我感觉到白楪是在犹豫着什么,但是很久都没有开口。   我自然是不介意再多呆一会儿,直到她开口为止。白楪是明白我的心意的,也知道我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保持着相当好的耐心,所以,在她杯中还有三分之一的咖啡的时候,她开口了。   “夜殇,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选中我们,我们会发现尸体,但是我们不会报警,那么他这么做不就是白做了么?”白楪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   “我说的是被发现,但是我没有说被发现就一定会报警,我想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让我们发现罢了。”我又喝了一口咖啡。   “可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他想让我们发现?’对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想要向咱们宣扬着什么。就像传统的宗教仪式,又或如一些连环杀手会取走被害人身体的一部分——例如生育器官——来对受害者进行侮辱,或是这种极端的手段宣泄着对社会的不满情绪。   日记的主人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认为世界在束缚着他的自由,正因为他想要的是自由,也就决定了他想要像向政府请愿失败而自焚的家伙们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将愤怒和怨恨转移到了他人身上,而女性又是弱势群体,所以杀了她们,群众和社会就会投以怜悯的目光,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让人们注意到他,然后发现他的诉求。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很快就被警察抓住,所以他选了最佳人选,也就是我们。”   “是这样没错,但是为什么是我们,虽然我知道我们手上的是证据,是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的证据,难道他一点顾虑都没有吗?”   我沉思了一会儿,回顾了一下脑海里日记的内容,他的语气,他的情绪波动,似乎目的已经十分明确。   “他可能是想和我们中的人炫耀他的成果吧!简直就象在说:‘你看,你们只能在远处看着,却不能亲手实践,欲念竟无法驱使你们前进,真是悲哀。’这样。也许你我之间的一人与他交谈的话会很投机吧。”我猜测到。   他就像递出了一份邀请函,邀请着我们去参观他的杰作,他渴望自由的意志在现场也许会和我们用尸体交流。   手中的咖啡已经见底,我们也该出发了。   付款的时候,我发现店里的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我们身上,不,应该说是放在了白楪的身上。   白楪穿得比我要厚上一层,我穿的是黑色的风衣,而白楪穿的则是灰色的薄呢子外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披着及腰的长发,脸上一直都是不瘟不火的表情,再加上天生姣好的身材,媲美中国娃娃的脸,被人盯着看也是正常的事。   我们走出了咖啡馆,旧校舍就在我们的不远方。   我翻开手中的日记本,查找着尸体在旧校舍的具体位置。   “三楼的第三个房间么,我们走吧。”在第三篇日记中,日记的主人只是详细说了他的杀人计划,并没有提到整个杀人过程,更没有提到尸体将会是以什么奇特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杀人之前计划好了在哪里实施,但是如何处置尸体完全就是随性而置,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第二篇日记中可以看出来。   旧校舍近处的街道和对面的咖啡馆所在的地方产生了鲜明的对比。这条街人很少,就算是有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学生正站在旧校舍的门前。我和白楪对视了一眼,然后走进了校园。   门是开着的,我们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唯一觉得的校园内和外面不同的,应该就是带着更多的恐怖的人文色彩吧!   旧校舍的地面已经是坑坑洼洼,在裂开的水泥地的缝隙里,已经长出了长短不一的杂草。整个教学楼的墙皮基本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棕色略带绿色的墙体,偶尔还会有旁边的草丛中蛐蛐发出的声响。   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因为已经走到了主教学楼的门口。门是开着的,我们直接走了进去。   学校的墙上已经长满了因潮湿阴冷而生出的青苔,墙的上方还有雨水冲刷过墙体的淡黄色的痕迹。挂在正堂上方的挂灯,已经耷拉下来一半,随着大门吹来的风摇摇欲坠,上面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和灰尘。走上楼梯,台阶上的金属铁板已经是锈迹斑斑,有的甚至已经露出了钉子,踩在上面就会发出“吱嘎”的声响。   走到二楼的时候,我向着走廊看去却完全看不到尽头一般,远处漆黑一片,就好像只要靠近它,就会像黑洞一般把你吸进未知的世界。   我和白楪都保持了沉默,只是向上走着,没有一点肢体上言语上的交流。我走在白楪的后面,能够感觉到白楪离我很近,像是怕跟丢了一般,四周静寂得可怕,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虽然不知道此时的白楪会不会害怕,但是我是没有什么恐惧感,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可能就是盘踞在心中的不安吧!   终于上到了三楼,感觉这三楼走得异常的漫长。   “应该是往右手边走吧。”白楪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声音并不大,却像突然从异界传来的,在这个宁静的世界里显得异常突兀,甚至是刺耳。怕是惊动了栖居在走廊深处的怪物,下一秒就会从黑暗中跑出咬掉我们的头颅。   我点了点头,这时候白楪已经和我并排走了。心中默数着教室的间数,然后在第三个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心中本应该是抗拒的,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让我们走近了那扇关着的门。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猜想着打开门后门里的景象,感觉心跳已经开始加速,马上就要跳到喉咙了。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看向同样紧张的白楪。   白楪冲着我点了点头,我伸出手把上了门的把手,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后,我将身上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双手上,一把拉开了教室的门......   我将头向里面探了探,令我失望的是,里面并没有我们想要见到的人,反而是拉开门所抖落下来的灰尘把我呛得够呛。教室里并没有什么尸体,我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白楪也将身子向里探了探,当她看到和我看到的一样的景色,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表达着她的不满。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吧,毕竟这里并没有第三个死者呢!”我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教室的里面,里面的灰尘要比门口大得多,我的鼻子有些受不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些被遗弃的东西杂乱的摆在那里,上面有很多虫子的尸体和蜘蛛结的网。   我从进入校门以前就开始思考,为什么凶手会在这里犯案,第一次是在死者的家里,第二次是在水泥厂,第三次却来到了这个被废弃很久的校园。中间感觉并没有什么联系,而且这些地方相差甚远,有谁的生活范围可以跨越半个城区?既然并不是就近和找熟悉的地方犯案,那么也就是说......   我陷入思考,直到我听到白楪的脚步声我才发现我已经发呆很久了。我将身体转了180°想要和白楪讨论接下来怎么做,但是下一秒,我终于明白了白楪从教室门被打开到现在都没有说话的原因。   我转了过去,面对我的不是白楪中国瓷娃娃似的脸,而是黑洞洞的枪口。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手中的绝对不是高仿手枪,而是装着实弹的警用92式9mm手枪。   “喂,白楪,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心像漏了一拍,我从来没有被枪指着过,这种生命一下子失去自我控制权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有可能成为你命丧黄泉的原因。   如果你连为什么被枪指都不知道的话,恭喜你,你马上就会死得不明不白了。因为你连如何才能避免激怒对方都不知道,而我现在就处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境下。   “难道......你认为我就是凶手?”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感觉她就像跟我开玩笑一般。但是越过枪口,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白楪脸上严肃而坚决的表情。这才是最糟糕的,我连辩解的机会看来都没有了。   白楪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我皱着眉头,想要用手扒开眼前的枪口。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勇气去挑战子弹的速度。   白楪长舒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刚才只是说这里没有第三个死者,而不是怀疑日记的真实性?”   我张了张嘴,还没有回答。她的下一个问题就到了。   “这本日记根本就是你写的吧!”   看!她果然不想给我申辩的机会,现在的局势难道不是更像我是受害者吗?   “我原先就想,我为什么会捡到这本笔记。换句话说,为什么凶手会选择我们。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异类,我们与众不同的。而且他将日记本丢在地上,就不怕别的人将它捡走?我在咖啡馆问你这个问题,你却说是因为我们和犯人志同道合?这未免太过牵强。   还有,正常日记本为什么要写这么小的字?既然是日记,那么本身就具有隐蔽性,为什么还要把字写小?我想应该是你为了掩盖你的字迹而为吧!   再加上那天你说你有事先走,而我是在你走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出的校门,然后在我家的必经之路上捡到了它,而你的家也是那个方向,难道说一切都是巧合?我认为不是巧合,你精心写下这个日记,将并没有什么联系的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然后用你自己的‘推断’说服我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步步紧逼,我竟无言以对,本想根据日记来这里体验一下凶手的作案现场,却惹了这样的是非。现在我们都没有证据,我没法证明我的不在场,她没法证明我就是凶手。   “目的?我没有任何目的。”我摇摇头。   “没有目的?你千辛万苦把我骗到这来我一开始只是以为开玩笑,但是我后来就不觉得你是在开玩笑了。也许你在心中笑我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那好,我就赌你的裤子的兜里有一把可以测出鲁米诺反应的匕首吧!”   我心中暗惊,她是怎么知道我会带着它的?我开始后悔带着匕首出门了。   我正想开口,说它只是用来防身用,但是又被她打断了。   “如果......”她用比我大的声音说,“日记中的第三个死者并不存在,不,换句话说,她已经存在了,那么这个人就是我吧!你利用了我的好奇心,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我带到了这里,你的计划看来是要完成了。”   完了,现在的我真的是百口难辨,我已经被她冠上了所有不属于我的罪名,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已然在她心中成为了一名罪人! 正文 决绝   我放在兜里的手已经抓住了匕首,我希望可以等到一个时机可以扭转现在危险的局面。因为我没有办法知道,什么时候白楪会一激动按下手中的扳机,也不知道这把枪是否会走火,我向后退了两步。   白楪的枪口始终对着我的头,我宁肯让她对准我的心脏,也不希望对准我最致命的地方。   “你难道想在这里杀我?”我问。   “你觉得呢?你现在手上有着沾过血的匕首,兜里有黑皮的杀人日记本,让你死在这里我也是正当防卫吧!”白楪认真地说。   这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看来我只能拼一把了。   我将手中的匕首迅速从衣服兜中抽了出来,然后用拿着匕首的右手把白楪拿着手枪的右手打到一边,手中匕首寒冷的刀尖直指白楪的脖子。   “砰”,耳边的枪声响起,一切先机都被错失,白楪被我打到一边的手,按下了扳机。那声巨响就回荡在我的耳边,阵痛了我的鼓膜,只感到一颗烧灼的颗粒从我的前胸打了进去,沿途尽是烧灼。   在那一个瞬时性的时空里,我只看见了白楪惊恐的脸和停顿在白楪脖子旁,近在咫尺的刀尖。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我的身体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手中的刀脱离了手掌的摩擦,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这个声响成为了我耳边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啊啊!我曾猜遍了我会如何回归死亡,这样的死法却违背了我诞生的意义。任谁也不会想到吧!我会死在你的手里!那是你对我的决绝?不,还是我在告诫自己,我应该忘了你?又或是,你已经忘了我呢?   带着不甘,我的视线渐次模糊,最终回归黑暗。   十年前。   我是一个内向的孩子,我的内向和其他孩子们的内向不同。如果说别的孩子的内向是基于不爱说话,不善交际的话,我应该就是另一种,特殊的那种。   我惧怕人类。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开始有了这个习惯,就是离人类远远的,我从潜意识里认为只有人是最危险的。   内向的孩子虽然会有交流上的障碍,但是总会有朋友的。我却又不同,我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我甚至不知道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在别的同学在嬉戏打闹的时候,除了偶尔的憧憬,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疑惑。   但是在小学有一个规律:你是一个人?你很内向?不敢向老师家长打报告?你不会受委屈就嚎啕大哭?如果你符合上述几条,那么恭喜你,你会成为被众人一起欺负的目标。   我就是这样。   也许是小孩子都对世界有一些好奇心,大家都是这样,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如果你有异于他们,就会视为异己,变成怪物。只不过是一个打的过的怪物,一个为这些小孩子面对成人世界压力的发泄工具。   我刚开始并不喜欢他们的这些霸凌行为,没有人会因为像我这样成为孩子们发泄的工具而感到高兴。   我并不怨恨,甚至同情起他们来。本来就很努力去和他们相处的我,受到冷漠和歧视的时候,尽管会伤心甚至绝望,但我总觉得错的不在他们,而是我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和他们交谈。   时间一长,我才发现,这种霸凌不但不会因为长大一些而有所缓解,反倒会因为我的持续宽容而变本加厉。心中的压力压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精神却再也顶不住,于是,有了契机就是给了我理由,内心的洪水等待着一个机会爆发。   深夜中的泪水因为一件事而化成了愤怒!   我说过我是一个惧怕人类的人,但惧怕人类就等于惧怕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变成自己也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有时候对未来的自己也充满了恐惧和厌恶。相反,我对于单纯的生命情有独钟。   在我的理解中,只有动物是单纯而善良的。无论是单纯的本能还是狡猾的本性,在我这里都变得理所应当。我认为这就是人类该有的原始的形态,而不是衍生出那么多复杂而又危险的个性。   那是一天的下午,天阴阴的,似乎是要下起雨来。我微微眯起眼睛,感觉风从不大的缝隙中灌满我的眼眶,呲得眼睛几乎被风干。春天的风并不比冬日的风温和友善,反而是刺骨的凉意从袖口和脖领子钻进去,尽管我将自己捂得无懈可击,但是连外套上的棉线与棉线的空隙中都能被钻进来。   这种天气令我烦躁,心中像压住一块石头一样。   我走到拐角处,这里是我家最近的一个拐角,也是我回到避风湾之前最危险的地方。这里善于隐蔽,来往的人也很多。最重要的是,班级的同学很多人回家的必由之路都是这里。   那一天我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拐角,就好像那个拐角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我的右手下意识护在我的脸上,以防随时会有掷过来尖锐的小石子以防划伤我的眼睛。   走过拐角的一刹那,我甚至能感觉到心脏无规则地多跳了一拍儿的声音。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暗自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晚走了两分钟,我以为我家的单元门口不会有认识的同学,但是我错了……   那群经常欺负我的同学蹲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圈,手中似乎拿着小木棍一样的东西捅着什么。   我下意识的知道了他们在干什么,心中的恐惧之情一下转换成了愤怒,走向他们的我在全身发抖,手瞬间变得冰凉。   我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肩膀,将他推倒在泥泞的草坪里。那个同学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摔了一个狗啃泥。   “哎呦我去!谁推的我,不要命了是吧!”,他是否挣扎而起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眼前被一圈人脑袋围起的圈中景象让我的脑子里发出了嗡嗡的巨响,所有血液都冲向了额头。   地上是一只生物,我相信不加以仔细辨别就可以知道这只生物是什么。   是一只猫,一只流浪猫。   它躺在草坪上,身上已经是沾满了泥泞,本来就已经被淋湿的皮毛上,已经被泥土打成一绺一绺的。它微微的喘息着,没有过度的反抗,它已经被我的同学糟蹋的不成样子。   它的肚子被那些同学用手工刀划开了,里面的肠子都流了出来,血液跟着雨水一起被冲刷,染红了草坪下的水泥地。更过分的是,它的肚子被这些人缠上了铁丝,死死的勒进了肚子里。这只可怜的家伙已经没有了喘息的机会,因为它的一只眼睛也已经被小木棍捅得稀烂了,搅拌成白色液体的眼球和着血液和眼球的残渣一起顺着小家伙的脸庞划出一条血痕。它连大口喘息都不敢。   不知愤怒还是悲伤的眼泪流了下来,人类作为一个自称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强者,难道都不知道应该爱护那些称你为王的,希望在自然界得到你庇护的子民么?   我无法想象我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确信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狠戾。我看到旁边的同学看我的神情都变了。   达到目的的他们迅速离开了我的家门口,我却没有时间去追他们,我立刻找到一个纸箱子,把猫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抱着箱子一路狂奔。   虽然猫并不是一种很重的动物,但是对于上小学的我来说,已然是很重的庞然大物了。我跑到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宠物医院是由一个年轻的兽医开的私人诊所。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接过我手中的猫,放在手术台上。猫已经晕了过去,但是他还是给它打了麻醉。   “居然被弄成这个样子,现在的孩子啊!”医生将猫身上的铁丝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我站在一边没有说一句话,而是直直地盯着手术台上的猫。我的脸上十分的烫,这说明我很紧张。我的手搅在一起,不断的摩擦着,身上因为淋了雨而打着颤,我甚至可以听见上下两排牙相互敲击的声音。   “它……还有救么?”我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问到。   医生没有说话,但是猫的肠子已经消完毒被重新塞进了原先的位置,开始缝合了。   我张了张嘴,却哽咽着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医生摆摆手示意我站到一边。   我想了想然后冲着家的方向跑去,身上又被淋了不少雨,裤腿上也迸上了许多的泥点,我却无暇顾及。我回到家,从自己的钱包中掏出所有的压岁钱,又拿了母亲帮我新买洗好的毛巾,出了家门捡起落在地上的伞再次向着宠物医院跑去。   我快步进了宠物医院的门,猫的肚子已经被缝上了,正在输血。而医生正在小心的处理猫的那只被戳烂的眼睛。   医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侧过头看过来冲我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将手中紧攥着的压岁钱交给医生,却被医生拒绝了。   “如果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孩子就好了,这钱我不收了,多给这小家伙买点吃的吧。”他笑着对我说,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举着钱的手不知道是举着还是拿回去比较好,但是我知道自己那颗一直在痛的心,终于得到了救赎,它已经不会再漏跳一拍了。   当晚回到家中,我就开始高烧不退,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猫暂时放在医院里观察,而我也没有告诉父母我晚回来又淋了雨的原因。我没有把伞拿回来,而是扔进了垃圾桶里,说是不小心把伞弄丢了,淋了雨才生了病。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躺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我的心一直挂念着在医院里的猫,我想去看看,但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作罢。   第三天,我早早起来,吃完早餐就奔向了医院。   医生笑着带我到了一个笼子旁,里面的小生物已经有一些精神头了,正在用它的那只剩下的幽绿色的眼睛盯着我,一张黑色的小脸已经洗的很干净了,整个身体都毛绒绒的。心中的大石头就那么的落了下来,我没有叹气,看来猫没有事,虽然有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肚子上也都是没有拆掉的线,却也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它低下头将它的小爪子从笼子中的缝隙伸了出来,我开心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轻轻将它抓住。   我感觉到爪子因为太尖而扎得手心钻心的疼,但是就是不肯收手,我想它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直没有磨爪子的原因。   我小心的用另一支手将扎进手心里的爪子拔了出来,拔出来后痛苦的感觉没有减轻,反倒加剧了许多。鲜血从手心往外冒,我悄悄握紧受伤的手的拳头,不让医生看到手上的伤。   在我看来,这就像力量的传递一样,它将它的坚强传递给我,告诉我这是痛苦的,但是同样是快乐的。我的第一个朋友直接用未来一直抹不去的伤疤告诉了我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我走向了学校,身上感觉都变轻了,步伐也跟着轻盈了很多,这是我第一次不那么心惊胆战的去上学。旁边的一切,甚至是花花草草都是美好的。心中好像已经消散了污浊,变得清明起来。   推开门的瞬间,我的脸上不经意的露出了微笑。里面的同学都用惊呆的表情对着我,而我继续保持着微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谁也不知道我是在心中窃喜着,尽管我也并不是完全清楚,但是我的微笑对于自己来说是病态的,是假的,就像一张新的别人的皮一样硬生生的被粘了上去再也揭不下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群同学围着我问我身体情况,而有几个同学却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到角落窃窃私语。   那一天,我手上的血就没有止住过,直到我回家清洗干净后上了一层云南白药才勉强结起痂来。后来一直留着很明显的伤疤。   而那只猫,在两周后正式入住我家,我给它起名洛利。它在十一岁的时候逝世,而那年我十五岁。   猫埋在后院里长眠,而我则继续戴着脸上那张不属于我的皮。 正文 樱语   夜殇均匀的呼吸着,直到阳光爬上他的脸上,爬上紧阖的双眼,那双眼睛才肯慢慢睁开一丝缝隙,却又因刺眼的阳光而再次合上。   我已经醒了过来,却不肯睁开眼睛。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常年住院的我甚至认识病床的硬度和宽度。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奇的,睁不睁眼看都一样。   但下一秒,我想到了什么,全身都在使劲想要坐起来,但是刺骨的疼痛从胸口的位置传来,身体一颤又倒在了病床上。   “这是……”   繁复的零碎记忆一点点组合起来,我才想起来白楪对着我开枪的情形。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里面已经包扎的很好,不使劲一点的话就摸不到伤口的位置。   看来我还活着。我冷笑。   此时的我已经睁开了眼睛,环视着病房熟悉的构造,但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这次是真的命大,打到那么精准的位置却还是偏离了。事实上我并不在乎是否真的打到心脏,本来心脏就是人工的,打坏了换一个就是了。比起枪口对着胸口,我更怕的是对准自己的头。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旧校舍被白楪认定为凶手,于是晃了晃双手,看来它们是自由的,因为上面并没有金属的触感。   就是说,我可能已经在昏厥的时候已经摆脱了嫌疑,还是说,他们只是等待着我的醒来,然后再进行一番审讯呢?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感受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刚开始以为是白楪,但是那个脚步声铿锵有力,步幅很大,应该是男人才会发出的脚步声。   那个人停在我的病房前,房间中的把手逆时针转了九十度后被悄悄打开。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脸,想象着在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会是谁?但当那张脸真正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吃惊过后,就是一副全都明了的表情。   原来是他,哦不,应该说,果然是他。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替洛利治病的年轻兽医。   但是年轻这个词应该已经和这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人没什么关系了。现在的他更加成熟稳重,看上去更有主见和原则,岁月已经开始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但是他十年来一直不变的是他一贯温暖的笑容,整洁的医生制服,有些散乱的头发,还有一个永远改不了的坏毛病。   “居然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没有比醒来后见到这个人更让我身心愉快的了。   “我要是想找你还用什么办法吗?心动行动嘛!怎么说我在医院里还是有些人脉的。”他一边笑着说,一边拉开了我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哦!看来是院方的人通知的你,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我出事的吧!”   严璟点了点头。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如果让出差在外的养父母知道我又住进医院的话,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重的伤,到底是谁向你开了枪?外面的那个警察吗?”严璟脸上略有不快。   警察?我摇头。看来还是有人在监视我,还好严璟穿得是医生的服装,才得以避开警察的视线。   “对了,这个,是你的东西吧!”严璟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兜中掏出一件带着寒光的物体。这时候我才察觉到手旁没有了那一丝冰冷的触感,心中一阵惊慌,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一把抓住了严璟拿着匕首的手。胸口的伤被撕裂一般一阵疼痛,我闷哼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咳嗽。   “把那个还给我!”   我的表情应该十分狰狞,就像临死之人想要抓住手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因为那个匕首,就像我的另一半灵魂,与我不可分割——   “看来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啊!”严璟叹了一口气。他察觉到我激烈的情绪,将我坐起来的身体小心的放在了床上,伸手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了我。   刀刃突然闪出一道寒光,我死死的盯着递过来匕首的手,但它被严璟迅速的收了回去,放进了兜里。   感受到刀柄冰冷刺骨的温度,我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像卸下了一个重担一样。   “它为什么会在你那里!”我直直的盯着严璟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一丝闪避。   “啊!你也知道我的坏毛病,不自觉的就......”严璟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左手挠了挠头发。   “在哪里偷得?应该不是在我这里吧!”   “当然不是,是来的时候从一个迎面走来的警察那里拿的。”   “为什么他要拿走我身上的这个匕首呢?”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被耳尖的严璟听到,他摇了摇头。   “我记得是你的东西就拿回来了,而且那个警察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起来很好下手,就顺道......”   严璟偷东西向来都是说“拿”而不是“偷”,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严璟并不是真正想要盗得他人钱财来填自己的钱包。事实上,作为一个还算有志气的富二代,严璟并不缺钱,他偷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是无关痛痒。但对于严璟来说却有着很重大的意义。说得难听一点,我一直是怀疑严璟是有恋物倾向,但他一直不肯承认。   他的说法是:“我是为了追求与世不同的人间的意义和美,而将它们收集起来免受世人亵渎的。”这样的话,只会让人对他的怀疑加深,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已经病入膏肓,认为他只是碍于医生的这个职位而没有去接受治疗。   但是也幸亏他的这个毛病,让我的匕首失而复还。   突然发现严璟好像是在愣神,我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本来是想让他回神,没想到他竟然打了一个冷战。   “你怎么了?”我皱了皱眉。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在想我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下午好像还有一个泰迪狗需要治疗,我好像不能继续陪你了,我先走了,这次没有给你带什么慰问品,我明天一定再来。”严璟匆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帮我掖了掖被子,然后加快脚步向门口走去。   果然,这家伙有事情瞒着我。   “喂,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对着严璟的背影叮嘱道。   严璟马上就要打开门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看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心的忧郁,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回头打开了门。   “总觉得,你不应该是现在的年龄呢。”   严璟留下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走出去,关上了门。他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掌心在递给夜殇匕首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背面,被划出了五厘米的伤口。本来想快点进行包扎的严璟却发现手上的伤口因为太薄而没有流出一滴血,但是疼痛难忍,里面赫然已经是很深的伤口了。   “看来今天做不了手术了,我直接回家喝一杯威士忌吧。”严璟苦笑。   我对于严璟的话感到莫名其妙,隐约中,我觉得话里有话,但是说不清哪里不对。算了,我还是看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我将手中的匕首拿出来,对着阳光,刀刃上有着淡淡的血丝,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做手术?我看他是回去喝酒去了吧。”   我随手用被子的被罩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血痕抹去,放回了被子下面。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对这把匕首如此珍视,我也说不清楚,就好像这把匕首离开我会让我陷入危险,所以我必须时刻带着它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自知这里不宜久留,我现在很有可能正在作为案件的嫌疑人被怀疑着,最为危险的是如果这把沾过死者鲜血的匕首落入警察的手中的话,形势对我来说是相当不利的,甚至这个物证会直接将我送上少年法庭。   此刻,我只能看着屋外的景色独自发呆。   医院的窗外生长的是一棵樱花树,正值春天,上面已是洋洋洒洒的一树樱花。樱花是深色的那种,一簇一簇若远若近的开着,却也填满了一片天空。樱花们随着风摇动着,花瓣与花瓣之间随着风穿过间隙的频率,摩擦出轻微不可闻的声音,紧接着,花瓣成双而落,以5cm/s的时速散出一场花雨,渐渐地又不得见了。   我观赏着应季的樱花,这棵已经生长了十几年的樱花树,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长得日益粗壮,上面的樱花繁茂,一片昌隆。   若是不去想,若是不去念,若也不去看,是否就会忘记这棵风景煞是美观的樱树的枝干中,曾经挂起过的无数人的重量呢?   曾经又是有多少人,选择在这个樱花开的最美的时节,决定在这里了结这苟喘的余生呢?于是,在他们的生命中永远失去了太阳,他们把他们最后的灵魂,献给了这棵樱树下的一片阴影,也献给了世界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   一切皆难言。   只知本是淡如粉面的花瓣如今染得一身浓墨,染出了本不属于她世界的颜色。   时而,花雨中的几片会随着风落入窗内,忽悠悠的落在我的病床上。我一一将它们捡起,捧在手心。手心中的它们,不再有天真的本色,倒是那带着忧伤的花香和那深色迷人的色晕更惹人怜。   将手移到窗台上,死寂的眼睛仿佛有了一丝生机,下一秒,双手相握,使劲合实,手心中隐约听的出花瓣们分身碎骨的声音。它们不会哀嚎,只因它们落下之时便已经死了。   “花开再美,也不过一时,花瓣离落,就算残香依旧,又有谁会记得?你呀,就如这樱花,离得枝干太早,再多的理由都是先被离弃了,何必又自言自语自己活着?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不自觉的说出了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话已出口。   看着手中被自己碾压的只剩汁液的花瓣,我的心中莫名刺痛,不是伤口的疼痛,而是这伤就在心里,仿佛早已烙印会疼的伤疤。   我将手收了回来,看了看外面生命遒劲的樱树,据说下个月等它开完花就会被锯掉,原因是太多的病患在这里自杀,呵,人们总是做着这种扬汤止沸的无用功。可惜了,这是她最后的花期。   从被子里拿出那把刀,我放在手背上比划着,如果,再有一个人在这里结束生命,是不是意味着这棵树的死期更近了呢?我的嘴角已经高高扬起。   倏然,我感到身边不远处的樱花树传来一丝不同的气息。我猛地转头,竟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樱花树的枝杈上。   但是在下一瞬,那个人影就消失了。   我十分诧异的盯着樱花树上那个女人坐过的枝杈,那根枝杈只有手腕般粗细,按理来说,就算女人们的身骨再轻也会压断,但那个人影转瞬即逝,只在我的瞳孔里留下了美丽的残象。   难道是幻觉?我马上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种感觉与幻觉不同,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我又望了望树的底端,并没有自杀者摔在地上。   正在疑惑,那个人影竟然又出现了,这回她坐得离我更近,枝杈也更细了,她却坐得很稳。   她是面对着我坐的,明明很近她的脸却模糊不清。我的心中得瑟了一下,不会是大白天遇到鬼了吧!   我立刻别过头去,却还是躲避不了那个女人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转过头,开始打量坐在樱花树上的女人。   那个人着一袭酒红色的落月长裙,及地的裙摆在风中摇曳,上身开襟到胸口,隐约可见露出的香肩,宽大袖口下的胳膊一支拄在树杈上,一只手拿着合好的蝙蝠扇,裙子的上下端印着成丛开在天堂的曼陀罗华,一条宽大的黑色腰带束住了女人的腰,上面隐约挂着一个镂空的乳白色玉牌。   她的头发虽然看不见后面的长度,但是前面就已经及腰,耳廓前留着中分的短发,后方挽着一根有着蝴蝶流苏的发簪,除了身体以外,女人的一切都在随风而动,就好像只要风再大一些,就可以把整个人刮倒。但是直觉上,我觉得再大的风,她的身体应该也是纹丝不动的。   她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因为她奇异的装扮,而是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质,她的一切都与她所在的樱花树格格不入。她是沉寂的,在她身旁的事物就算是动的,也仿若凝固。   我看着她,她也在打量着我,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到她在冲着我微笑,那微笑充满了魔力一般,我一时间竟无法将目光转到别处。   如果她是站在晚会中的女子,一定会吸引无数的上层人物邀之共舞吧!我想。 正文 虚悬   那个女人又微笑着消失了,我定定的看着她坐过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却还是呆滞的望着,无法回神。   “你在看我么?”   突然,我感觉四周传来了略微沙哑带着回音的声音,声音不是来源一处,而是来源于四面八方,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虽然沙哑,但是说话人的声音意外的好听,让人有种心神安定的感觉。我为了找到那个声音而四处张望,但是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声音逐渐从四周汇聚到一处,我转过头,看见那个穿酒红色裙子的女人就斜倚在床旁边的窗户旁,微笑着看着我。   离近了我才看清她的脸,脸色苍白是第一印象,那种病态的没有丝毫血色的白很容易让人想到病房里憔悴的病人们。但她却有着病态的美,凤眼中暗红色的双瞳闪着异样的光芒,深邃而不可测,她看着我的眼神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却穿过了我的骨髓,把我所有的隐私都暴露在她的眼里。   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唇轻启,露出里面明媚洁白的皓齿。   “初次见面,夜殇。”她笑着,眼睛轻轻眯起。   “你是怎么知道......”   此刻她离我很近很近,她的裙裾已经铺在了我的病床上,细长的腿脚已经一只踩在床上,一只踩在窗边,整个人都懒散的倚在窗上,随手展开了印着鸟儿的蝙蝠扇,开始轻摇起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否为人。但是我对她没有一点排斥,甚至有想要向她靠近而去了解她的想法。   “这树樱花看来开错了地方呢。”她的头偏向了窗外的樱花树,脸上带着略微惋惜的表情。身后的青丝缓缓而落,不远处的我感受到了青丝伴着微风,散着花香,不带一丝重量,肆意漂浮。   “我想是的。”我也挪开了视线,望向了樱花树。   “但是如果不开在这里,我又如何能看到你这样的女子呢?”我又补充道。这句话不是虚伪的夸赞,而是来自于我真实的想法。   “哼,若是不相见,缘便不至此。夜殇,我名为黧棠,是徘徊于梦境的旅人。”名为黧棠的女人将头转了过来,将手中的蝙蝠扇“啪”的一声合上。   “是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的。”黧棠突然一歪头,神秘的将扇子抵在了嘴唇上。   “愿望?我的愿望?我并没有什么愿望啊?”我在脑海中使劲搜寻着以前的记忆,却没有一点这位黧棠小姐的影子。   听到我的疑惑,黧棠小姐也沉思地低下了头,她沉默了将近三十秒,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明明时机已到,为何......”   她的轻叹都让人感到无足轻重,我想如果这位黧棠小姐的身体有重量的话,那应该就只有灵魂的二十一克吧!   “黧棠小姐看起来有些消沉啊!”   “哼!看来你在没有明白真相之前不想恢复清醒。也好,就让我看看弄懂真相之后,你的决定吧!毕竟只有当事人才有真正的能力去为自己做决定。”黧棠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后,一下子展开了手中的蝙蝠扇一挥,随着蝙蝠扇惊起了一阵青烟,黧棠小姐的身形顿时隐遁在了青烟中。   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我完全说不清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得知她的来意。了解真相?我想要了解的是什么样的真相?我连这些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去找寻它呢?我苦笑了一下。   “真相不需要找寻,只要你期望看到它,它就会自己展现在你的面前。”   黧棠小姐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再一次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看来她只是将身体隐藏了起来,并没有真正离开。   “我又怎么期望它呢?”我冲着房间的空气问。   “只要我与你同在......看,它已经来了。”黧棠的声音越来越飘渺,最后变得不可闻了。   病房的门适时的传来了礼貌的两下敲门声。   “请进。”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站在门外面的,是白楪的父亲,刑警大队大队长,白建。虽然我和他不熟,但因我的家比白楪远一些,一般都是我将白楪送回家后再回家,所以见到过她父亲几次,打过几次招呼。   白建穿着一身笔直警服,笔直得连边角都十分分明,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身高在我看来没有一米九也差不多了。脸上的线条没有那么棱角分明,反而十分柔和,脸上基本没有什么皱纹,即使他在笑。虽然他在别人看来是一个和善又严谨的人,但是我却没有这种感觉。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的微笑中暗藏杀机,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如履薄冰。   “叔叔好,好久不见了。”我礼貌地笑笑,但是心中充满了戒备,如果不是严璟将匕首偷回来,我就永远不会想到他拿我的匕首到底是将我置于怎样的死地。   “真是抱歉,我本来是不好意思来见你的,但是女儿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不来道个歉的话实在是枉为人父。”白建说话的时候眼睛中不经意闪过一丝凶光。哼!你应该也是怀疑我才放任白楪把你的手枪拿走吧!真是一条老狐狸。   “啊,没事,如果不是我做出那样让人怀疑的举动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感觉自己有点自讨苦吃呢!”我佯装不好意思的笑笑。   “哦?令人怀疑的举动?”白建的眉毛稍稍抬起,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嘛,可能是我的推理不对,白楪有些误会吧!再怎么说,我没有排除应该排除的可能,让人怀疑我另有企图也是情有可原。”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不敢说错一个字,因为很有可能,白建的衣服里就装着记录我的语言,可以作为呈堂上供的录音笔,我可不想为那个凶手做替罪羊。   “确实,没有考虑全面的话就会遭人质疑,不完美的犯罪也会让凶手的行为漏洞百出,我说对吧!”白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呵!叔叔是在怀疑我就是凶手了?”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怎么会?虽然我女儿说得有些道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别人,尤其还是一个高二的学生?”白建笑着说。   但是他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取得我的信任,反而那种自信的表情逼的我的后背冷汗直出。如果他对我的怀疑不是那么深的话为什么要偷摸拿走我的匕首?很明显,他想口供,物证一起交到法庭上去!   “唉!反正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洗清我的嫌疑了,还是叔叔自己提问好了。”我艰难的保持着笑脸,但是心口已经在隐隐作痛。   “好,我们假设你不是凶手,那么接下来的每一个问句,都是假设,这样可以吧!”   想和我来这套么......作为他最擅长的审问方式......   我点了点头,就让我和黧棠小姐一起来看看不是凶手的我,在假设中如何一五一十毫无差错的说出事情的真相。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认为这两个案子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白建从警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从本子里拿出夹在扉页中的小型钢笔。   他没有提日记本!我警觉起来,是故意的还是......   看见我犹豫,白建的脸上居然露出“我会耐心等”的表情,这种安静又紧张的状况下,我的心情莫名的烦躁,很难集中精力思考,我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仔细考虑在没有日记本的情况下,如何考虑到这种情况。   “因为一个细节。”   “一个细节?什么样的细节?”他逼问道。   “就是发现尸体的时间,如果没有记错,第一个死者的发现是在三周前吧!今天是四月十四号,而第一个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是三月三十一日,第二个死者是在四月七日被发现的。但是第一个死者死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前的秋天了。第二个死者是在死后不久就被发现了。死亡时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发现的时间间隔却恰好是一周。如果凶手不是事先设计好的话,那就是一个很巧的巧合了。”   “那都是女性呢?”   “我不认为凶手是一个与女人有过节的人,之所以都是女人,是因为女人都很好骗。”我耸耸肩,比如白楪那个容易被骗的女生。   “你的意思是凶手只是觉得女性好下手才选择女性的?那样说的话,这两件案子就排除了仇杀和情杀喽?”白建一边说,手下却没有停,手下正刷刷的记录着什么。   “那你是怎么从两件案子里就看出凶手是一个人干的?”白建将头抬起来,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想,你应该已经拿到了那本日记了吧!我只是客观的说明两者之间的联系,我可没说我是怎么确定这两个案子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的,毕竟你说一切都是假设,对吧!”   我决定不隐瞒日记本的事情,隐瞒它的存在不会带给我任何好处,而且我不相信白楪就一定没有把日记本交给值得信任的自己的父亲。   白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日记本正在和你的笔迹进行核对,相信一会儿结果就会出来了。”   “关于日记本后面的那个未发案的记录你又是怎么看的?”白建继续说。   “那个已经没有发生的可能了,因为凶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观察白建的表情开始变化,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凶手的目的?为什么觉得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很简单,他的目的是我,他是为了把嫌疑转嫁给我才写了那本日记的。”我微笑着说着并不让人感到高兴的话。   我想明白了,他并不是为了和我进行交流或者炫耀自己的成绩而写下并故作丢下那本日记的。如果只是为了以上的目的,他完全就不用把那个日记本丢给白楪,直接丢给我好了。而且,如果是为了给我欣赏他的佳作的话,他应该先弄好再给我看,但事实是他没有。甚至连详细周密的计划都没有完好的展现在日记本里。当然,我的一切猜想都是建立在那本日记本是凶手故意丢下的而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你在想什么?”白建见我愣神,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提醒我。   “没,没什么,只是有一点想不通。”   “什么想不通?”白建又问。   “算了,没什么。”我打着哈哈,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嗯......没有了。”白建翻了一下前面的记录,叹了一口气。   “唉!可是又没有其他的疑犯了,案子又进行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合上了记事本。   我偷偷打量了一眼白建但是他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怎么?怀疑到他了?”黧棠小姐的声音再次从四周传来。   应该可以摆脱他了吧!我想。   “呦,演员都到齐了。”黧棠小姐此时已经再次坐在了樱花树的枝桠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转眼看向了病房门口,白楪已经站在那里,贝雷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正文 趋近   白楪缓缓地走进来,一步一步的接近我,我感觉到白楪身上有戾气,这是以前在白楪身上从来没有的,这种戾气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爸,犯人找到了么?”   意外地,白楪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还没有,我的同事已经开始进行搜寻了,但是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白建略有担心地看着自己面容憔悴的女儿。   也是,几乎没有一点对于犯人的线索,甚至是在哪一个年龄段都不知道,就算是全城搜索也会有漏网之鱼。等等,刚才是......   “全城搜索”这个词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打转,我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到过相关的东西,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已经爬上树梢的刺眼的太阳,看来今天不是我清醒时的那个今天了吧!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三四天都昏迷不醒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在这三四天里,这些人都干了些什么。   白楪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脸。她的脸苍白无力,眼睛向里凹陷,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看来她昨晚并没有睡好。我觉得以白楪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很快就坦然接受自己差一点杀掉别人的那种沉重感的,但是此时此刻让我猜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将那双深凹进眼眶的眼睛看向我,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   她没有说一句话,就好像雕刻一样静止不动。   我也只是望着她,不带有一丝怨恨和埋怨。是的,我并不埋怨她,甚至感到轻松。如果说一切都被认为是人性使然,那么一切人为之事都变得理所应当,一切都是必然的。这样算的话,就谈不上对他人失望。我对于白楪,说到底,完全就没有信任可言,毕竟有希望才会有失望,但很显然,白楪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朋友之间应该得到的,反而现在像是一个路人甲一样,与我仅仅只有眼神的交集罢了。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也许她想说的话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但是就算我知道她心里一直重复着那句“对不起”,只要她不说,我就会装作不知道。毕竟,我们两人都知道,在这件事解决后,不管我被没被认定为杀人凶手,也不管那个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犯人有没有被抓到,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鸿沟,就算再去填补都会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而这个伤疤只会让我们在路上遇见之时擦肩而过,不再回头。   这样我反倒落个轻松,这对于我是一个最好的结局,没有之一。   “爸,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白楪不再看我,而是转向了白建,带着他离开了我的视线。   “怎么样?还是没有思绪?”黧棠小姐已经又出现在了窗户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   “不......也不是没有思路,只是有一点疑惑罢了。”   我知道我现在紧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样子。   “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你明白真相的契机。”   “什么契机?”我歪歪头,努力思考着。   “就是你当下所想,当下所思,当下所悟之事。”黧棠小姐神秘兮兮的说。   “‘全城搜索’么?”我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的这个词,就是一切真相的契机?   “对!就是它!很抱歉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但是你可以自己回想起来。”   黧棠小姐就像是能猜到我心底所想的一样,解答了我的疑惑并拒绝了对疑惑的回答。   我只好将我至今所整理的思路再拿出来捋一遍:不同的死期,被发现时相同的时间间隔,被愚弄的我和白楪,全城搜索,遗落的日记,还有......   我的记忆就像是瞬间被电击了一下,无数的思绪连成一条线索穿进我的脑海。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昏迷之前那个一直思考的问题居然在那个时刻已经开始接近答案,虽然还没有通过细致的推理,但是我认为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黧棠小姐似乎很满意我现在了然的表情。   “看来快接近尾声了。”   我点了点头,本来想直接说出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是我担忧的望了望开着的病房门外那对父女的身影,我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听到犯罪者的名字。   其实答案很简单,甚至呼之欲出,我刚要说出那个名字,突然间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根鱼刺,让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股悲哀和不和谐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我有口难言。   “怎么,说不出来吗?”   黧棠小姐蹙起了眉头,眼神充满了未知的情感,那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情感,却又如此鲜明。   我努力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心就像被什么堵塞住了,无法让想法和语言进行沟通。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呵嗤,呵嗤”的气流声。   黧棠小姐凝视我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去,不再充斥那种独特的情感。只听她“啪”的一声合上了蝙蝠扇,表情骇人。   “你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明明马上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是你为什么要阻碍你自己!”   黧棠小姐低声咆哮着。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只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我心境的一些变化。我开始对我自己的推想产生怀疑,而且是不明所以没有根据的怀疑,我的记忆开始混乱,头从隐隐作痛到头痛欲裂甚至已经开始产生尖锐的耳鸣声。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归自己所属,而是另一个人的。我的记忆也不是自己之前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不堪。面前黧棠小姐的样子也开始模糊不清,就好像是眼前铺了一张毛玻璃,越想看清就越模糊。到最后,我已经忘记了眼前人的名字了,隐隐之中好像只有hei这样的发音罢了。   一切都不再是平日里的,所视,所闻,所感了。就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泥淖一般的混沌之中。   耳鸣之后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不同人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男声,有女声,有大声的呼号,也有窃窃的私语,总之嘈嘈杂杂,全都混为一谈。我想让他们安静下来,但是只是徒劳。我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大喊着“安静!”但是没有人听从我的命令。   我开始在这种混沌之中无法自拔,心境杂乱无章。就好像跌入了悬崖,落入了深渊,摔进了地狱!   谁能让这一切安静下来!我在心中无助的咆哮。   倏然间,就好像在绝望之时出现了细小的转机一般,我眼前那块类似无色毛玻璃一样的视线开始变出淡淡的粉色,在离我不远处汇集,一点点变得清晰,耳边的声音竟然随着景象的清晰开始安静下来。我似乎忘却了头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景象,怕一眨眼睛,就会令我耳边清净的事物消失。   那是一棵樱花树。   仅仅是一棵樱花树。它没有随风而动,没有零落的樱花,也没有其他任何富有生机的景色。却在此时此刻让我烦躁的心得以安定下来,虽然记忆还没有恢复,但是已经不再混乱而是变得一片空白。头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适愉悦的心情。心就好像沉静如湖水,惊不起一丝涟漪。   我的手下意识的伸出想要去摸那棵樱花树,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棵樱花树正一点一点离我远去,心里就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强烈的丧失感让失望的心情变得无法抑制,甚至眼睛都开始流下泪来。   “叮”   突兀的,一声只有敲击在金属物体上才会发出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氛围,我的心一沉,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这种状态就像失聪之人第一次听到声音一般惶恐不安。   在不注意的时候,眼前已不再是模糊的景色,而是可以看清站在面前,一脸惊愕的黧棠小姐了。   我的意识就像发完呆瞬间回神一样被现实拉了回来,开始变得清晰。正错愕自己为什么会陷入那种奇特的状态之时,手上冰凉的触感告诉我是什么让我变得清醒。   我的手指尖碰到了匕首的刀锋,就是它发出的声响惊扰到了那个奇怪的体验,使之被迫停止。   我伸了伸手,握住了刀柄。   “你还好吗?”黧棠小姐问道。   “嗯,似乎只是愣神了而已。”我艰难地保持平静说。   “那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凶手到底是谁?”   黧棠小姐显得很迫切,让人怀疑她是故意想让我说出来一样。   “不是谁......就是我啊!”等等!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明明是想说的是白建才对啊?   “什么......”   黧棠小姐瞪大了红色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意外的,我的意识居然暗示着我与我之前所想所差甚远的答案,而且在我的记忆里开始变得正当化。   “不对!不是我,应该是......”   果然,白建的名字再一次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再产生那种体验。   我觉得在那个体验之后,虽然一切表面上好像都恢复了正常,但是实际上却好像哪里出了差错,比如现在,我竟然会认为凶手会是自己!而且越想越发现那个后来居上的结论在不断完善自我,不受控制的组织着新的推论!   我的记忆难道......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被自己篡改了?   我将手中的匕首从被子里拿了出来,迅速将它放置在了阳光下,上面的旧的血痕与严璟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   上面的丝丝血迹仿佛在不甘的叫嚷着始作俑者的名字。   那个名字不是别的,就是我的名字,夜殇!   呵,对呀!为什么我要逃避责任,做出白建是凶手的可笑推论啊!明明......明明我就是那个凶手啊!我真是个伪善者!   黧棠小姐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在担忧之中还有些许的迷茫,也许她在为没有让我说出白建的名字而烦恼吧!但是很可惜,白建并不是凶手,一切不过是我在逃避杀人的责任罢了。   “对不起,黧棠小姐,我好像不能再逃避事实了,我就是凶手,抱歉了,一直瞒着你。”   我满脸歉意好似满不在乎的笑着,但是却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意外地,黧棠小姐并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紧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略显沉重,所以有点尴尬。我低头摆弄手中的匕首,沉重的想着我杀人的事实。不,并不只是杀人的事实让我感到沉重和难过,好像还有更加悲伤的情感在心底无法诉说,闷在心口让我有点喘不上气。   “那你能回忆起你杀人的经过吗?”黧棠小姐似乎很相信我不是凶手,所以想要寻找我身为凶手这个结论的漏洞。但是很遗憾,我确实能回想起来,虽然说还是很模糊,但是就算在事实上打了马赛克,还是可以明确的感知到事实的真相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   黧棠小姐很崩溃的将扇子抵在额头上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受虐狂吗?就这么喜欢把自己当凶手?”   “为什么黧棠小姐这么执着于我是不是凶手的问题呢?”我笑问。   “因为......”黧棠欲言又止,“不可说啊,不可说。”黧棠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黧棠小姐自言自语。   “反正现在结局已定,我还是和白建和白楪说吧,这样自己还会轻松一些。”心中的那一点儿怀疑都被自己杀人的沉重感压得没了踪迹,虽然我是感到一些不自然,但是说不上来,也不想说,就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我已经做好了下辈子都坐在监狱里的觉悟了。   真的......做好觉悟了吗?   我在心中这么问道。   “算了,我不管你了,真是个阴险的家伙。”说完,黧棠小姐就又一次在青烟中消失了,这次我再小声的叫她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是真的走了。   我真的是一个阴险的家伙,阴险的设出了局,阴险的狡辩自己的罪行,阴险的用受伤来换取别人的信任。这和以前的我有什么不同呢?说到底,都是这个社会中最无用的渣残罢了,叫人怀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门外的两个人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向这里走来。而我则像认命了似的只顾低头擦拭匕首上的血痕。刀面映出了我憔悴的脸和充满死气的眼神,就好像电视上常有的通缉犯的样貌一样萎靡不振。   “夜殇?”白建小声叫了一下愣神的我,真是失态,今天到底失态了几回了?但是又突然觉得失态已经无关紧要了,比起那个令我羞耻的身份,一切都开始便得无所谓了。   “我想让你加入专案组,和我们一起办案,怎么样,就当是对你的补偿了。”白建微笑着说。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仿佛我已经不会说话了一样。 正文 错杂   “对不起......刚才”我小声嗫嚅着。   “没事,我是说你要不要加入我的专案组,我和我女儿都认为你脑子比较灵光,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白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邀请着我,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让罪犯加入专案组调查自己什么的,果然还是有些做不来。   “啊,可以考虑一下。”喂喂,我在说些什么啊,刚才不还要把真相告诉他们两个人吗?看来我还是在逃避着真实的自己。   “你怎么了夜殇,看你的脸色不好。”白楪终于和我说话了,也许是我答应了两个人的请求所以放下心来。   “没什么,生病的人脸色都不会好吧!”我苦笑。   白楪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潮红,看来是被我无意间的话勾起了不好的记忆,还在为那件事担心。   但是我能怪她吗?虽然真正杀人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但是在使出匕首的瞬间,我是想要夺她性命吧!要不然日记的第三个死者的描写就没有意义了。   不对!   我突然想到了关键性的问题,那本日记不是还在接受检查吗?我的笔迹一定会和上面的笔迹对上,那样我该怎么再在众人面前掩饰下去?我这样草率的答应岂不是在自投罗网?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白楪你那时候也是紧张嘛,毕竟我才是那个给你们找了麻烦的人。”我一边想着日记的事,一边嘴上说着伪装的话。   白楪的表情比刚才紧绷的状态和缓了一些,但是还是不想和我对视。   我要尽快问出日记的下落,然后在结果出来之前把它销毁!   “你是不是还有想问的?”白建一向有看穿别人想法的能力,他在警界之所以有现在的大队长的位置,其实是凭借敏锐的直觉和一丝不苟的做事方法立出累累战功然后得以升迁的。   “我......我是想问日记本什么时候结果能出来。”我不好意思的挠了一下左耳的鬓角处,这是我紧张时候的标准动作。   “哦,真是不巧,它被人偷了,所以那个笔迹比对是骗你的。”白建又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什......你的意思是又有一条关键的线索丢失了?”我既是疑惑又带有一丝愤怒,但是心里只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我在为日记被偷而高兴着,虽然被偷不一定是好事,但是起码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伪装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是的,所以我现在开始怀疑警界内部有那个人的同伙,现在开始一切都应该小心行事,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加入我们的事情也请保密。”白建一脸严肃。   警界出了奸细?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并没有在警界中安插间谍的印象,也没有人会为我的罪行庇护,日记是否遗失了?我不敢肯定。   我有预感,如果日记并没有丢失,那么这就是另一种将我步步紧逼的方法。   我的心整个都提了起来。太危险了,现在的进展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我的能力无法再承担这样的压力,我早晚会被白建逼疯。   看我有一次失神,白建缓步走了过来,将他有力的手按压在我的肩上,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哎!我知道这很难,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一周之后告诉我们你的结果就好。我和白楪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把伤养好要紧。”白建柔声说。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我那一瞬间的害怕一般,白建又叹了口气后走了。   我转过头呆呆的望着白建和白楪离去的身影,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   “我似乎是知道你的事了,这真是我做的最危险的一次生意。”黧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了窗户旁,一脸戏谑的看着我。   “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何必呢?明明......”   “黧棠小姐,我问你,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突兀的问题让自己都感到震惊。   “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转过头,看见黧棠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不然呢?你以为我一直活在真实中么?”   黧棠听见我的下一个问题后就不再发话。   “也许你应该告诉我真相,我才能死得瞑目些。”我步步紧逼,但是她还是没有想要回答的迹象。   “再见白楪的时候,看见她冷漠的表情和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淡漠,我似乎就明白了很多,什么差一点没有射穿心脏,什么邀请我进入专案组,都是骗人的吧!现在想想,你好像也是在我醒后才出现的,至于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我想是我不希望承认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实吧!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已死之人才会有的愿望啊。我说对吗?黧棠?”   我不客气的叫了她的名字,但是莫名的,就好像应该这么叫她一般。   听到我叫她的名字,深邃的红眸带着一点伤感抬了起来和我对视,那一瞬见的美丽让我窒息。   “夜殇......”   “我想听到真相。”我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你若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死。你的那些推论虽然有正确的地方,但是还是和真正的答案大相径庭,即使是如此,你还是想知道,对吗?”   黧棠表情严肃又显得犹豫不决,似乎是在权衡着利弊。   “你说吧,我听着。”   我尽力向后仰,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躺下,有风吹进来,窗外的樱花也跟着在窗口纷飞,坐在床边的黧棠尽显病态。   “难道你以为,之前的,也是真实吗?”   黧棠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如重雷一般砸在我的心中,之后我只见到她的黑唇一张一合,每一句话我都无从反驳,我甚至听到我自己精神崩塌的声音,这种重压比白建的阴谋更让我承受不起。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那么真实,假的连真实都被谎言欺骗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她的话的,我只知道在我彻底昏迷前只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切皆为缘,夜殇,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我儿时的梦。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连小学都没有上的小孩子。   我拉着身后那个人的手向着城郊的空地跑去,那里是我们嬉戏玩耍的乐园。   芦苇,水池,废弃的公园,长满青苔的公交车。   这里都是我们平常所玩的场地,但是我们却没有看它们一眼,而是一直,一直向前跑。   “喂,殇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啊?这里已经离家很远啦!再不回去就要挨爸爸骂啦!”   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娇骂声,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向前跑。   身后的女孩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认命一般跟着我继续跑。   终于到终点了。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身上的衬衫也已经湿透了。   转过身看了看那个我一直牵着的女孩好像比我更累,双手拄在膝盖上,汗一滴滴的低落在脚下的泥土上。   “你,你干嘛跑那么快,有什么要紧事啊?”女孩有些不满。   我咧开嘴笑了,继续拉着她向前走,待我们走到一块石头面前,我指了指石头边上的一株没多大,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的小树苗。   “这是......”   女孩张大了嘴巴,惊讶的指着树苗对我说:“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明明上周还没有啊?”   看到她的表情,我感受到了小小的自豪感在我的心中发芽。   “这不是普通的树,是樱花树,是栽给你的。”我微笑着看着她。   “栽给我的?”女孩指了指自己,从好看的凤眼中流露出惊喜。   “我听说你爸爸说你喜欢樱花。”   “可是它没有开花啊!光秃秃的又矮又小,怎么会开樱花。”女孩盈盈地笑着,刁难着我。   “会长大的,十年后就会长大的,长得又粗又壮就可以开出好看的樱花了。”我肯定得冲她点了点头。   女孩兴奋的抱住我的身子,甜甜的说:“果然是殇哥哥对我最好了。”   我被她弄得一愣,转而用双手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女孩都是像她这样喜欢粘人吗?   “戕你快下来,现在这么高兴干什么?还要等很多年才会开花呢!”   白戕从我身上轻盈的跳下来落在地上,“没关系啊,反正以后都有殇哥哥陪我,我还着急看花啊,时间会过的很快的。”   “我也不会什么时候都陪着你啊,我们会上不同的初中,不同的高中,甚至不同的大学,你的时间就没有那么快了。”我扶着她的双肩,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戕儿会一直和殇哥哥在一起的,无论什么时候!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带我来看樱花啊!”   我笑而不语,只是点头答应。   看着她甜甜的笑,我只想着让她快乐就好。   “夜殇,夜殇。”   我感觉有人在我的耳边叫我的名字,声音从飘渺到清晰,于是我睁开了双眼。   双眼立刻被刺眼的阳光刺痛,我赶紧闭上双眼,待眼睛能够适应这阳光的时候才睁开看眼前的人。   是白楪。   “什么事?”我坐了起来,胸口处传来了疼痛,叫嚣着未好的伤,看来是好不了了。   白楪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冷淡。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   “看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叫起来?看完就走不就好了?”我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冷淡的令自己都感到惊讶:什么时候我竟然变成了这样?   “夜殇......你是还在怪我吗?”白楪本就充斥着悲伤的眼睛更加悲伤了。   “我怎么会怪你?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想看她,将视线放在了那棵樱花树上。   梦中的,也是一棵樱花树呢。但是我知道,这两棵根本不是一棵。   “可是你的意思明明......”   “没有的事。”我打断了她的话,心中感到一丝烦躁。明明只是一个,只是一个替身罢了,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黧棠向我说出了真相,我对于她的感情就更加淡漠了,甚至一个陌生人在我这里的待遇都比她好。   “好吧,我只是提醒你专案组的开会时间就要到了,你应该去一趟。”白楪失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   虽然没有去的必要,但还是去看看吧。   “需要我带你去吗?”白楪有些小心翼翼。   我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被白楪推着轮椅到了医院的楼下,向着不远处的警察局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我是环顾着身边的景色,而她则是盯着前面的路机械的向前走。   风很凉爽,景也不错,我执拗的想要把这里的景色记下来,要不然以后就看不见了。   “到了。”   头顶上传来白楪的声音。   “爸,我把夜殇带来了。”这一声,是对我眼前站在警局大门口穿着笔挺的警服的人说的。   “来了就进来吧,会议要开始了。”白建微笑的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还真是轻松,看来是没有什么压力。   警局内部十分整洁大气,装修上没有多余坠笔,但是那蓝与白的平行线却有些太过庄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走过了许多手中拿有文件的警察,虽然神色匆忙还是向我身后的白楪点头致意,打着招呼。但是对于我却没有多看一眼。   白楪将我推到了一间办公室内,里面已经有两个个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没有在意,眼睛一直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这个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我甚至都没有离得很近就问道了香烟的味道。   “哦,这是夜殇,是我的同学,是我父亲请来的编外人员。”白楪自信地回答。看得出,她是一个可以女承父业,而且态度严谨的人。   “你好。”我微微抬起头,向那个女警打了个招呼。   “还真是年轻,竟然被老白选中,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喽?”女警的衣着就不似白建那样整洁,长得还算好看,应该是一个比较容易亲近的人。   “听队长说,好像是拥有和罪犯一样的逻辑思维,所以推断比较合乎罪犯的想法。”另一个声音响起,我不打算去看,因为我感觉到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个潜在罪犯喽。”女警略带讥讽的回了那个男人一嘴,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   “你们在说什么?”   白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厚重的文件夹。   “老白,有人怀疑弟弟,这可是你请来的。”女警幽幽的说。   “是么?我看看谁这么大胆?”白建的眼光扫到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立刻讪讪的笑了。   “算了,你们都别闹了,既然人是我请来的,自然是有一定的用处,夜殇,不用拘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我淡淡的瞟了一眼白建上衣里面并不明显的长形凸起,微微皱了一下眉...... 正文 假象   “根据以往的数据和搜集的材料来看,我们可以得出一些相对准确的结论。   首先,凶手并没有确定的活动范围,犯案地点遍及东西城区,跨越很大。   其次,死者均为女性,并不是因为情杀或是仇杀遇害,而是作为弱势群体便于凶手下手。然后就是手法上大相径庭,几乎没有任何相同点,这是导致我们走岔路的原因。在日记被发现之前我们一直是将两个案子分别处理,所以进展很慢。   最后,根据夜殇的推论,杀人时间并不固定,地点也无相似之处,但被发现的时间都间隔一周,虽然日记后的第三个案子未遂,但是与白楪和夜殇发现时间间隔相符。暂时没有收集到有关凶手的任何外貌特征,只能判断出大约是青壮年男子,以上。”   我细细地听着,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我接触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这种办案进度不是一般的慢了,这样下去,我的愿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大家都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说。”白建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眼神凌厉。   坐在下面的人在接到复印好的资料后都开始仔细思考起来,手中拿着各自的资料逐条分析。而知道真相的我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默默看着他们在迷惑中抓住那些少的可怜的线索。   很久之后才有人打破平静,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热络的讨论起来。我有些暗自心惊,不愧是警界的精英,三个刑警和白楪都表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质,尽管线索很少,但是他们的分析却是十分透彻。   “老白。”在一个小时的讨论后那个女警开了口。   “你说。”   “什么人的活动范围可以那么广?流动性最高的就是出租车司机和快递了吧。”   “是有这种可能,司机,快递,营销人员活动范围都很广,但是李淑璃你有没有想过不止是这些人,还有一个职业活动范围也很广?”那个坐在李淑璃对面的男警笑着说。   “警察么。”我小声说。   “对,就是这个,小弟还是有点能力嘛。”我抬头看向他,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我,而是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李淑璃。   看来是对她有意思啊!我暗笑。   “你的意思是怀疑警察内部么,黎桦?”白建虽然之前和我们说过这种推想,但是并没有上升到“凶手就是同僚”的阶段。   “不然呢?你认为那些人会有这么强的反侦察能力?”黎桦一脸的戏谑。   虽然他对我,对别人的态度都不好,但是我还是心中小小地敬佩了一下。比起用尽心思躲避警察追捕的凶手来说,警察方面才更加不易,他们要考虑一切可能的因素,计算一切的可能性,然后再一丝不苟的缩小范围以防凶手被排除范围之外。而这个叫黎桦的警察很明显可以捕捉到与众不同的信息,在极少的信息中找到有用的一点,并且自信于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没有自信的话,永远都是徘徊不决。   在知道真相之前,我曾经想到过“全城搜索”这个词,但是并没有将它和凶手的活动范围联系起来,想必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一个较为艰难的事情吧!   白建看了一眼我,又转向了黎桦。   “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不难理解日记是如何在警察手中偷走的了。”   听了这句话后,我倒是很想观察一下白建的表情,毕竟日记现在不就在白建的衣服内兜里么。   “我不认为那个叫偷,应该是拿才对,我说的对吧,白老大。”黎桦微笑着说。   “......”   “嘛,毕竟是自己的日记,我们不但翻了而且还扣下了,怎么说都很没有责任感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得出,白建在故作淡定,下意识的想要拽自己整洁的警服。   黎桦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白建,脸上还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白建想要后退,但是黎桦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伸出食指,抵在了白建的上衣布料上。白建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黎桦。   “在这里。”   黎桦的声音不大,但是会议中的所有人都听的到。   “黎桦,你不要太过分!”   李淑璃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站不知道,她竟然比我还要高出半头。   “淑璃啊!我哪里过分了?正确指出杀人凶手难道不是我的职责么?你总说我玩忽职守,但是现在我认真起来,怎么会过分呢?”黎桦一脸委屈。   “父亲他......怎么可能是凶手......”白楪整个人已经呆立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白建,而白建则伸出手拿掉了抵在自己身上的手。   “确实,作为警察,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包括警察自身。”意外的,白建并没有过度惊慌,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就请白老大把我所指的东西拿出来吧。”黎桦收回手,揣进裤兜。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同看向了白建,白建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打开外套,将手伸了进去。   “小心!”我下意识的对着黎桦喊,但是他却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看我。   “砰!”   不明所以变成了惊恐,在我的眼前转瞬即逝。   黎桦应声而倒。身边传出了尖叫声,是白楪的。   而我,只是默然的看着地上流着鲜血的尸体,仿佛所有的情感都没有办法说服我向地上死去的黎桦送上哀悼。   终于落幕了,这无趣的舞台剧。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却发现眼前已经不是警局内部了,而是在荒郊野外。   我站在地上,身后没有轮椅,远处是现代都市的高楼。   眼前的景象我如此熟悉,熟悉的就好像昨天就来过。我又仔细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是我昨天晚上梦到的地方。   芦苇,水池,废弃的公园,长满青苔的公交车。   这片荒郊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没了身边一个叫“白戕”的女孩儿的身影。   我按照记忆的方向走,一步一步走,走得很缓慢。身边的一切都记忆犹新,却又仿佛只是很远的记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除了枯黄尽是枯黄,只有我想要看到的景象,没有想要看到的人。   这些以前所热爱的景物开始变得索然无味,颜色单一。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向前走,直到有一根粗壮的枝干挡住了我的路。   我抬起头,当看见眼前淡粉色的一树樱花时,眼角的泪水开始滴落,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初栽你的时候我才七岁呢。   我的手抚摸着岁月催打的树干,感受着手中的摩擦感,只觉得无比失落。我记得,在我要叫出白建名字的时候,是你阻碍了我,而且更改了我的记忆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希望我在这场梦中醒来吗?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夜殇......”   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猛然回头,却看见白楪落魄的站在我的身后。   我期待的心情一下子被浇了一盆冷水,眼神也暗淡下来。   “有什么事么?”语言依旧冰冷。   “还记得这里吗?”她的眼神落寞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我的心中一震,难道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明明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这里怎么了?”我故作不知。   “这里是你埋所爱之人的地方。”   所爱之人?我怎么会有所爱之人?明明世人都不爱我。等等,难道说......   “你不是她,对吧!”我警惕的说。   “这你心知肚明。”白楪的眼底有悲伤流转,泪痣好似滴出水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了她!杀了白戕!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杀她!为什么你要骗我,黧棠也骗我!白戕根本不可能死,她不会死的!”我声嘶力竭,用拳头使劲捶着树干,心像被人用什么揪着一般一阵阵的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自我安慰着。   我像发疯了一般开始用手刨樱花树下的泥土,泥土并不踏实,但是因为疯狂,手上还是被划出了很多血痕。   “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不想承认,现在却又反悔,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明明让我冲你开枪,断了你对她的念想,为什么快要到结束的时候却又反悔了呢?真是卑鄙啊!”   我听不懂,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断了念想,什么反悔,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就在确定她是不是躺在这里,她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手上的动作根本没有停止,只知道无尽的往下挖啊挖。   身后传来一阵阵的苦笑,白楪走到我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对着还在疯狂挖土的我的耳侧呼出轻气,“夜殇,你看,你连埋她的位置都知道呢!”   我的手瞬间停住,不是因为白楪的言语,而是因为手尖冰凉的触感令心中的悸动顷刻降温,如处冰窖。   白楪继续着她的耳语:“呵,看来你找到她了,你不需要我了,是时候说再见了,夜殇。”   白楪注定听不到回答,因为我还沉浸在惊恐的呆滞状态,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色彩。   “知道吗?即使是梦,我也依然爱你。”   我像是回过神一样的猛转回头,却再没有看到白楪的身影,那个最后的声音也不是白楪的,是谁的呢?似乎好久都没有听到了,好生疏。   无意于这些事的我也开始冷静下来,沉默着有条理的挖着手下埋着的骸骨开始渐渐成型。刚才太过激烈粗暴,指尖已经开始渗出鲜血,染红了触及到的尸骨。我近乎病态的将手中温热的血抹在骸骨之上,仅仅是希望它不再冰冷。我一切的动作开始像赎罪一样变得虔诚。   渐渐的,太阳已经西沉,眼前已经开始昏黄不堪,手上的工作也只是完成了一半,骸骨有一半显露在夕阳之下,映出暖色。   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接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冷笑:“还在看好戏么?黧棠。你已经看了一下午了,还没看够?”   黧棠犹豫了一下,落到了我的身前。我抬起头看向她,她神色犹豫,晦明变化,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了,夜殇。”她的嗓音沙哑,略带颤抖。   “哦?是什么?”我淡淡回她,只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对这个原因失去了兴趣。   “就在你眼前。”白楪低垂下眼睑,看向我手中托举的骸骨。我沉默了。   “所以我说这是我接的最难的一笔生意,却又是最直白的生意。你只想再看她一眼,这就是你真正的愿望。”   “咚”是悬着的心下落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正文 现实   “殇,起床了,今天还要上班呢,别迟到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进入了房间,轻轻的反手关上门,轻轻的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房间的格调是单一的黑色,厚重的挡光窗帘使得房间没有一丝光线,很难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房间相当整齐,一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并富有美感的摆放着。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十分重视自己的隐私空间。   静静的看着熟睡的人,白戕的眼里显露出无限的温柔,她悄然坐在夜殇的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的样子好似害怕打破眼前的宁静,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眼前的一切从身边溜走。   还是这么好睡呢!   白戕勾起粉薄的嘴角,一点点靠近正在熟睡的夜殇。   夜殇双眼紧闭,眼部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形状,眼睫随着熟睡状态下转动的眼珠轻轻的抖动着。苍白而有些瘦削的脸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一头柔顺的短发拂在凹陷的枕头上。夜殇的表情祥和,但是一双好看的剑眉却紧紧蹙着,似乎是做了噩梦,叫看的人有些心疼。   白戕将双唇覆在夜殇的额头上,温润的触感终于唤醒了睡梦中的青年,眼睛微睁但并不清明,而是透着一点点雾气和倦怠。   看到眼前一脸笑意的白戕,夜殇才终于清醒过来。   白戕支起身子,但是眼睛却还是不肯放过夜殇。待夜殇终于完全清明,才开口:“做噩梦了?”   “嗯。”夜殇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喉咙有些发干所以声音略显沙哑。白戕很自然的将床头柜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早餐已经做好了,你快点收拾,我在厨房等你。”白戕接下水杯,把它放在原处后起身,像房间外走去。   夜殇已经坐起来的身体下意识的还想往被窝倒去,却被回头的白戕逮了个正着。   “起床收拾东西,再晚就该迟到了。”白戕面露愠色地看着身体僵直在空中的夜殇,但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果然习惯这东西让人一抓一个准,如果不知道他不叫就会睡到下午,也许就会放任他睡个回笼觉了。   夜殇也有些懊恼的掀开自己的被子准备换衣服,眼睛瞟到白戕的时候充满了警告。了解他起床气的白戕很识趣的打开房门走出去。   看着眼前明亮的晨光,白戕一阵喟然,夜殇的房间还真的不是久留之地,呆时间长了都会抑郁,真不知道夜殇为什么喜欢这种不讨喜的格调。但是疑惑归疑惑,白戕才不会傻到真的去问。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夜殇该告诉的都告诉她了,不该告诉的,白戕也不会去问,就算问了夜殇也只是摆出一副“知道这些没用”的表情回应她。   摇了摇头,白戕走进厨房,将一桌丰盛的早餐摆在了餐桌上,自行坐在椅子上,读起今天的报纸来。   正在房间里穿衣服的夜殇用手抚上了白戕亲吻过的额头,眼角掩不住笑意。以前和白戕说自己害怕突然的叫醒方式其实只是害怕自己的起床气会伤害到白戕有些脆弱的神经,却没发现竟会是这种结果。   对于每次听不到叫声的夜殇,白戕总是好脾气的将夜殇吻醒,但也有没办法将他弄醒的时候,那时候好不容易清醒的夜殇对上的是一双含泪的眼,连起床气都忘了生,直接就将白戕搂在怀里,不住的道歉。   如果你问夜殇对于白戕是什么样的感情,夜殇只会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你。当然是爱护了,自己照顾白戕这么多年,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习惯了十八年的相伴,如今夜殇二十三,白戕二十二,两个人已经不分你我,无法分离,就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管什么时候相处起来都不会觉得不安。   夜殇穿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西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手表都被吝啬掉了。站在梳妆台前的镜子旁,夜殇打开了黑色巴洛特风格壁纸上的壁灯,似乎没有拉开窗帘的打算。   夜殇看了看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抬起手将头发梳成利落的形状,然后满意的走出房间,迎接房间外的第一抹阳光。   此刻,房间中的昏黄壁灯还开着,勉强可以看清夜殇屋内的装饰。   这是一个有着欧洲风格的房间,因为没有过多的装饰,所以显得不那么华美。什么东西都干净利落的摆着,丝毫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桌面上连一张文件都没有,只有一个笔筒,一个台灯,还有一张看不清面孔的照片。   简约的摆设和窗帘壁纸等装饰物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压抑的黑色配上或金或银的华丽花纹,让人有点喘不上气来。唯一引人侧目的应该就是床对面的一整面墙了。说是墙,其实是一个相当宏伟的大书柜,上面已经摆满了书,而且摆的错落有致,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本书都有翻阅的痕迹,看来主人相当喜欢阅读。   打理好自己后夜殇走到餐桌旁,白戕非常配合的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你要不要看看今天的报纸,很有意思。”   夜殇淡淡的看了一眼报纸,略有嫌弃的摇了摇头:“没兴趣。”   白戕叹了一口气,从小夜殇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但又无处不留意。看起来云淡风轻,只是因为一切他都尽在掌握,所以就算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他都会冷静解决。   “今天的伙食不错。”夜殇盯着桌上的红酒牛排微微翘起嘴角。   “其实是我也起来晚了,昨晚忘记熬粥。正好冰箱里还有一块牛排,就只做了这些。”白戕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夜殇很快就发现了白戕心情低落,直直的盯着白戕好看的丹凤眼。   “呼,没事,就是最近会里的事务有点多,有点忙。”白戕有些疲倦的捏捏额角。   夜殇有些心疼的看着脸色苍白的白戕,白戕很少会这么累,看来是出了很让人操心的事,想要问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提不起兴趣。但是没兴趣不代表夜殇什么也不做,他默默拿起对面桌子上的报纸开始浏览起来。   对面的白戕看见夜殇讨好的动作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手拄在下巴上观察夜殇不想看却又装的很认真的表情。   但是没多久夜殇就被一条新闻吸引过去。那条新闻的标题很有震撼力。   “下水道惊现大量血迹,失踪少女疑被杀。”   夜殇好奇的神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漠然,甚至还带有一丝冷笑。   这真是一个前后矛盾的标题,前后两句根本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把新闻内容准确的提炼出来,反而有些故弄玄虚骗取读者的好奇心。   下面的内容更是单调乏味。   大致意思就是失踪少女张倩家中的厕所被警方检测出鲁米诺反应,并没有发现尸体,所以仅凭着鲜血并不能判定失踪者的生死,而“疑被杀”的消息明显是不胫而走,被媒体利用来吸引读者,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狐假虎威的题目。   看着夜殇难得起了兴趣,白戕挺了挺上身,像夜殇靠近了一些,说:“怎么样,我们的殇大作家有什么见解?”   “见解?这么少的信息怎么提出见解?标题就已经失真,内容更是烂透了。”夜殇将报纸丢弃一旁,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刀叉。   “真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信息么?比如少女的死法什么的?”   夜殇一挑眉,表情有些无奈:“不会是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会干的吧!下手这么利索。”   “咦?不会啊?我没听到这样的报告啊,我们最近一直忙货物的事情。还有,你说下手利索?难道她真的已经死了?”白戕的兴趣来了,又往夜殇身边凑了凑。   夜殇嘴角抽搐,白戕的自闭症虽然已经痊愈,但是还是小孩子心性,什么都好奇。算了,就当是给白戕缓解心情了。   “我们假设张倩的家是第一现场,但是却没有尸体和明显的血迹,你最先会想到什么?”夜殇微笑着问道。   “想到什么?”   白戕想到了四处喷溅的血迹,肢体僵硬表情狰狞的尸体。但是很明显,张倩的尸体并不是以这样直接的形态展现出来的。   “没有抵抗?张倩没有做出抵抗?”   白戕试探性的问夜殇,看到夜殇欣慰的点头后,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或者是没能留下抵抗的痕迹,也许那里根本不是案发现场。”夜殇的笑容中 充满自信。   白戕拿起报纸左看右看却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免疑惑夜殇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是弃尸现场。”夜殇解答。   “弃尸现场?”白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马桶里的鲁米诺反应很直接的阐明了尸体的去处,下水道。   “那么骨头凶手是如何处理的呢?总不能是剁碎了冲下去的吧!”   夜殇歪着头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不知道,报纸上的信息太少,真假难辨。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侦探,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作者罢了。”说完不再理会白戕,开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白戕看他没有了兴趣,也自觉的吃起已经快被捣碎的通心粉来。这顿饭谁也没有说话,甚至餐具都鲜有发出声音。白戕还是一口通心粉,一口西兰花的吃着,有条不紊,吃完后抬头看正好是七点。   此时夜殇已经打好领带拿起公文包了。   白戕从餐桌上下来,快步走到夜殇面前,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男人,嘴唇轻轻的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殇,别加班了,早点回来。”   夜殇习以为常的点点头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真是冷淡!白戕撇了一下嘴,才跑到自己的房间换下白色的睡裙。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殇的陪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寞啊!   夜殇开着黑色的路虎来到了公司。这家公司是夜殇毕业后创立的一家出版社,公司不大,用的是父母留给自己的那一大笔的遗产。与其为找不到工作而迷茫,不如好好利用这些闲散的资金做自己喜欢的事。   也许能让夜殇上心的也就是打印在纸上,与白色分明的黑色符号了吧!虽然在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但是夜殇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一个心理咨询师,他没有兴趣,也没有耐心去倾听他人的哭诉,况且夜殇学习心理学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白戕。   白戕是夜殇五岁就认识的女孩,那时他的亲生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虽然留给了他一大笔遗产,但是到他成年才能够动用。那时的夜殇是不知道这些的,为了保护他,他像其他孩子一样住进了孤儿院。   没有人与他说话,事实上,大家都很少说话,但是夜殇显得格外孤僻: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讨厌任何人的接触,什么时候都是淡如静水的眼神。   他总是一个人干着重复的事情,机械的让人以为是自闭症儿童。   这只会让想要接近他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但夜殇不会在意这些事,他提不起兴趣。一切都索然无味,甚至生命也是。夜殇认为,他连对未来的迷茫都没有,迷茫的话,起码还有点奢望不是么?   小夜殇独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一本书,但他并没有看下去,甚至觉得今天的灯光格外刺眼。   莫名的烦躁。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人想要收养他,似乎背景不错的样子。夜殇看见有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还记得那个脾气暴躁的院长一脸的谄媚。   别的孩子看他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故作不屑一顾的,但是没有一个是献上祝福的。尽管夜殇并不在意这些,但是对于“朋友”这个词已经是心如死灰。   夜殇不想被人收养,甚至觉得一直住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外面的世界太喧嚣,不适合他生存,走出去只会是一场灾难。   “夜殇,这是白戕,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照顾她,这是你能待在白家的唯一条件。如果不答应,就现在回到孤儿院,而且再没有机会接受领养。”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严肃男人一本正经,但是夜殇不以为意,他只是用平淡的眼神看着面前长得像一个瓷娃娃一般美丽的小人。   院长惊奇的捋着自己的胡子,这应该是这孩子到这里后第一次正视别人吧!白家大小姐果然眼光独特。   “打个招呼吧,夜殇。”院长适时提醒。   夜殇不为所动,反而是瓷娃娃机械的走到夜殇面前,抬起有着一颗精致泪痣的凤眼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夜殇,然后伸出瓷感无暇的手,拽住了夜殇的袖子。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管家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