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藤萝 第一章 俏佳人 第一章 绝世佳人舞生姿 流光阁内几点泪 风儿轻柔,桃花纷飞,佳人舞姿窈窕,脚尖轻点,跳跃桃林之中。 琴声悠扬,酒香萦绕,桃花扇掌手中,婉转轻摇,风吹白衣衣角。 他叫流云,常着一袭白衣,风度翩翩,似那画中仙。 她叫越梦,没有任何记忆,无情无义,似一缕幽魂。 他不是仙。却活的长久,生于这人世间,已千年万年,却仍不死不灭。 她不是鬼。却没有记忆,天性自由自在,了无牵挂,不为任何人而存在。 他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翩翩白衣专收别人过期的梦境。 她沉鱼落雁,一笑倾城,梦谣一曲替人找到久置的记忆。 他说,她素来无情,但只要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她说,他向来多情,但对于他来说,从没有一生一世。他活得太久。 流云正摇着扇子,坐在玉烟亭,抬头望天。越梦正安静默立于他身后,不出声。四周安静的只有风的呓语,安静着沉寂。流云抬着头,手中桃花扇婉转轻摇,丹唇轻启,他犹豫着开口:“你说……我是被人诅咒了么?” 越梦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活得千年难道不好么?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希望长生不老呢。” “你这么说,我倒还是得了好处了?” “也不算。千年,万年,都只是在你心中。若你觉得此生不负,千年也不过一眨眼罢了。若你觉得此生辜负,哪怕你多活了一秒,你都会觉得罪恶。” “呵。”流云一声笑,叹气,“罢了罢了……” 越梦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便寻着声音望去,只见着一身杏黄衣裳的丫头朝这边走来,低眉顺眼地恭敬道:“让越小姐久等了。我来带您过去吧。老爷正在书房等您呢。” 越梦不应声,跟着那丫头走去。孟临家中世代经商,积攒了些钱,后来便捐了田地,做了地主,乃是这清水镇的大户人家。孟府也处处有好景致,荷花池与玉烟亭都是夏日的好去处,还有那桃花林的桃花,流云可是惦记了好久了。 丫头领着他们绕过几处院落,直至一处名曰“藤萝轩”的地方,越梦隐约听到有一女子的歌声传来,便起了好奇心,问那丫头:“请问姑娘,这是谁的声音?”丫头一颤,但是似乎有些顾忌,并没有说太多,只说:“这是二小姐。” 流云也好奇,向里望去。只见一着粉红色衣裳的女子正于院中翩翩起舞,声音婉转,舞姿生动,流云瞧了一眼那面相——美若天仙。 越梦朝里面望去:“可否带我们前去看看?” “这……”丫头略有迟疑,站在原地犹豫着。也正是这犹豫的一会功夫,里面的那姑娘却已走了出来。她走得疾,裙角生风,流云这才注意到,她竟是赤脚而来。 所以她刚才竟然一直是赤脚舞蹈? “二小姐。”丫头忙低头道。 那姑娘身量纤纤,看着柔弱,却透露着一股子高傲。面容姣好,秀眉一弯,说不出的风姿艳丽。只是那一双眼睛看着有些无神,空洞洞地盯着那丫头问道:“可是姐姐来了?” 还没等丫头回话,她便自顾自的站在屋门口说着,“姐姐。这舞我昨日又编排了一次,正想跳与你看。想我们小时候,一同跟娘亲学舞的那段日子,还仿佛是昨日的事儿呢。” “那时候的我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孟藤微笑着,陷入了回忆。微风扰乱她耳边碎发,她却一如那恬淡安静的女子,眼神空灵,淡出现实,目光所及皆是往事之难忘。越梦远远望着,听她诉说,却只沉默,不应声。 “姐姐。”孟藤的微笑敛去,空洞的眼神突然焕发了神采,“我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说完,她扶着门转身,衣袖一拂,扬长而去。 越梦低着头若有所思,流云一直盯着孟藤看了许久。孟藤依旧在院中舞蹈,风姿绰约,裙带飞舞。 妖艳,绝美,举世无双。 越梦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丫头,像是随意地问:“看起来好像你很怕你们家二小姐。” “没……没有。”丫头忙说,“老爷怕是等急了。我赶紧着带您去罢。” 越梦似是无意的瞥她一眼,遂跟着那丫头走向了书房。 藤萝轩与书房离得也不算远。刚进门,便看到孟临背手站在窗前,听到声音转过身,见是越梦和流云,便忙走过来,好是寒暄。三人说了一阵,才各自坐下。孟临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才叹口气,缓缓道:“藤儿和萝儿的病怕是越来越重了。” “我们刚才来时,见着了孟藤姑娘。”越梦轻笑,“孟藤姑娘生的娇美,舞姿窈窕,当真是绝世佳人。只是……引我们来的那丫头,看起来倒是有些怕她呢。” 流云不动声色道:“孟藤姑娘也一直念念不忘她姐姐呢。怎地,难道她姐姐孟萝姑娘不在此处吗?” “你们二位有所不知。自从文公子逝去后,萝儿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流光阁,已经三天了。藤儿也只在藤萝轩终日舞蹈,疯疯癫癫地,见了谁都叫姐姐。更有时突然发起癫狂来,还会打骂下人。所以我便辞退了她身边的人,只留两个贴心的侍候着生活起居。唉,她们的娘死得早,我实在是怕她们两个再出点什么事情……” “孟老爷不必着急。”流云安慰道,“我想或许是文公子逝去,两位姑娘伤心过度罢了。” 越梦突然开口道:“可否带我们前去见见孟萝姑娘?” 孟临愣了一下,随即痛快的点头:“好啊。” 说罢,三人便一同前往流光阁。这流光阁位于孟府偏僻处,比别的庭院稍高些,是保存古经典籍的地方。孟府内部四处皆为美景,却唯有此处,光秃秃地,没有过多布置。唯有屋后一颗杨柳开的正好,树荫清凉。屋前有一个正在扫地的下人,拂去了一地零落尘土。孟临招呼他过来,问他孟萝是否依旧还在流光阁中。 他只点头。孟临解释道他不能说话。哑了。 流云皱眉:“是天生的?” 他摇头。孟临解释道:“说来惭愧……萝儿与藤儿早些年苦研医术,日日盼望能制出灵药,治百病,健人体。本已制好,要与人用,谁知……那药失败了……他服用了这药……嗓子,便废了……” 越梦轻笑:“看来小姐们的手艺不精,害了人呢。” 孟临干笑了几声:“呵呵……不过后来,萝儿研制出了流光粉,用此物者,浑身都会散发一股淡淡桃花香。藤儿也做出了墨玉香,此物只一点焚烧,便会有清香弥漫,沁人心脾。此两物者,均可安心静气,连京城名医都大为称赞呢。” “不过……”孟临顿了顿,喃喃自语,“只是这两样……唉……倒像她们俩似的……” 越梦听的疑惑,刚想问什么,就被孟临打断了。孟临说:“二位还是快些随我进去吧。” 流云看了越梦一眼,二人双目对视几秒,暗自点头,便随孟临走向流光阁去了。 孟临敲门,门不开,开口询问,又无人应答。流云试着推门,推不动。想踹门,也踹不开。孟临急的团团转:“平时喊她,也有答应两声的,今天怎的倒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孟萝姑娘。”越梦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你应当听得到罢。” “我乃竹巷医馆的越梦。素闻姑娘精通医术,便想与姑娘探讨探讨。”越梦顿了顿,“流光粉与墨玉香我也有所耳闻。越梦虽自知学艺不精,但仍有些问题想讨教孟萝姑娘。” 说罢,三人均等着流光阁中回话。良久,阁中终于传来一声轻语:“越梦姑娘么?请进吧。” “萝儿啊……你……” “父亲。”从流光阁中又传出了轻轻一声。声音轻,轻如鸟羽,却重重砸在孟临心上,“你走罢。” 孟临一听便急了:“萝儿,你听爹的话,有事等你出来我们再商量可好?” “父亲,你回去吧。我没事的。我也不怪你。”孟萝一声轻笑,叹道,“我这一生,本就身不由己。” 孟临还想辩解些什么,却被流云打断:“孟老爷,既然孟萝姑娘都这么说了,您就先回去吧。越梦在这里,没事的。” 流云说完,便把孟临拉走了。越梦轻轻推门而入,流云阁内光线好,越梦瞧着一女子,身着白色衣裙,柳眉杏眼,丹唇未启,一抹笑却也已够妩媚。 女子眼角有一泪痣。上面还覆有几滴泪珠。 听到声音,孟萝转头,目光呆滞:“你可都知道了?” 第一卷 藤萝 第二章 越梦谣 第二章 流光阁内光线好,越梦只站在门口,没往里进。孟萝坐在靠窗的位置,倚着墙,面前是把古琴,看起来像是南宋之物,有些年头了。 “我听过你。”打量了越梦许久,孟萝终才开口,“听说你医好了许多人。当真是厉害呢。” “孟萝姑娘过誉了。其实,我也曾听过姑娘所制的流光粉。听说此物原料本为毒物,姑娘却令其成为了各女子艳羡之物,也真是神奇。” “我又不会医人。哪里比得上姑娘。” “或许。”越梦顿了顿,“姑娘不会医人,只是因为医不好自己罢了。” 孟萝注视着越梦的眼睛,轻轻微笑:“身有疾者才可医。心有伤,怎么医?” 越梦不说话,孟萝倒一直笑盈盈的看着她。许久,越梦才重又开口问道:“姑娘懂琴?” “略知一二。”孟萝说着,芊芊玉手,轻轻抚过琴弦,“小的时候,娘亲教妹妹和我跳舞。娘亲说妹妹有天资,便舞的好。我呢,有天资,却不在此处。所以只学了几年,娘亲便又教我琴。有时家中来了客人,娘亲也会让我抚琴,妹妹作舞。” “不过……”孟萝抬头看向越梦,笑容中隐约有点点苦涩,“说到底,我也就是个陪衬的……也可能,我一直以来就是个陪衬的物件儿罢了……” “人各有各自的用处,姑娘何必自怨自艾呢?” “呵呵。这话他也说过。”孟萝微笑,喃喃自语:“他还说,因果轮回,缘定三生……” 越梦听不大懂,正想要问,孟萝却缓过神来,侧过头问:“听闻越梦姑娘在找一样东西?” “是一块玉。名曰,往玦。” “当年皇上将此物赏给了文将军,文将军又赠予了他儿子文问明,问明……又给了我。”孟萝顿了顿,“若你能治好我的心病,这玉便送你如何?” 越梦略有惊讶:“你竟不要?” 孟萝轻笑一声:“活人已逝,留一死件儿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断了念想,免得伤心。” “也好。”越梦点点头,“那便谢谢孟萝姑娘了。” 孟萝点了点头。越梦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手指灵动游走琴弦之中,妙音绵绵不断从琴中倾泻。越梦沉醉其中,开口吟唱…… 歌转舞千回 美酒复几杯 当年明月忆不得 恩怨总纷纷 文千章 谁解味 惊鸿一瞥此生误 一眼万年情不复 不如了却…… 天暖,阳光甚好。细细碎碎的洒了进来,照的已熟睡的孟萝美艳动人。 一曲未至。 越梦向外看了一眼,悄声道:“流云,进来吧。” 流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生怕惊动了孟萝。见孟萝睡的熟,才嘻嘻笑着,说道:“总以为你琴好,却不想歌声也动人。” 越梦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次听。” “也是,也是。嘿嘿。” “越梦谣起,她的梦境应该也显现了往日。”越梦脸色严肃,侧过头看向流云,“不要再耽搁了。她久未进食,身子又弱,此法怕是撑不了多久。越梦谣起,梦断前忆——开!” 越梦谣起,断前忆。回忆如潮涌而来,扑面而至。流光阁中场景一变,成了阴雨绵绵之景。越梦瞧了瞧四方,这一片粉色交叠的地方,正是孟府后山的桃花林。流云仰头望天,却被雨水打湿了眼睛,不禁破口大骂。越梦看着桃林深处来了人,便教流云噤声,安静听着。 流云还是小心翼翼的问:“是孟萝?” 越梦摇了摇头。入夜后,山中黑暗,看不清。越梦也只是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并看不清是谁。 两人也只得耐心候着。等了一会儿,才有人从桃林深处走出来。越梦这才明白,难怪看不清人影,原来这人穿的也是一袭粉色长裙,与这桃林浑然一体,让人难以分辨。直到她从这林中走出,越梦借着月光仔细一瞧,才看出此时现身此地的正是孟府大小姐,孟萝。 孟萝一脸喜悦,脚步轻轻,如一朵盛放的莲花一样旋转在这雨中,粉色的衣裙,绽放,收起,再绽放,美艳绝伦。 许久,孟萝停下,伸出手来触碰那雨滴:“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日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这边话音刚落,桃林那边却也有声音传来。孟萝心下一惊,远远望去,却见了那文问明正从远处缓缓而来。 “我当是谁竟有如此雅兴,原来是孟萝姑娘……”文问明踩着雨声,缓缓而至,“想来已很久不见了,也不知姑娘是否忘了在下?” 孟萝许是被吓了一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没……公子……是来府上拜访我父亲?” “只是随便转转罢了。”文问明微笑,低头看了一眼孟萝的衣裙,“姑娘好舞步,裙边没有染上半点污泥呢。” “多谢公子夸赞……不知……公子可看过我妹妹的玉舞?”孟萝不自然的笑了笑,“娘亲说,藤儿的舞姿才真叫人惊艳呢。” “二小姐的玉舞固然好,只是过于华丽,非问明所喜。”文问明抬起头,注视着孟萝,“相比之下,我倒更中意姑娘。简单,但是传神。” 孟萝不禁莞尔一笑:“公子可真会说话。只是不知这古有知音,我又该如何称呼公子?莫非要叫知舞?” “这……”文问明汗颜:“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叫这女人家的名字?不好不好。姑娘还是叫我问明吧。” 孟萝点点头。 两人聊得投机,便也一直没有走。夏日多雨,天气虽热却也耐不住阴雨绵绵。逐渐地,雨下的有些大,也愈凉。孟萝穿的单薄,不禁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文问明皱起了眉头,心生爱怜:“雨大了,我送姑娘回去罢。” “不麻烦公子了。对了,你可知回去的路?” “当然。”文问明笑,“这宅子可是我父亲赠与孟老爷的,我怎会不知呢。” “那就好。我这便回去了。”孟萝笑笑,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惊讶地回头望,却见文问明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脚。 “姑娘刚才可是赤脚而舞?夜雨冰凉,病了怎么办?姑娘怎能如此鲁莽呢?”说着,文问明抱起错愕的孟萝,大步向孟府走去,“我听父亲说,女孩子家是尤其不能着凉的。这以后都是要作病的,姑娘怎能不爱惜自己呢?” “我……”孟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她并非孟临正房王氏所生,而是孟临妾室林氏所生。林氏一生要强,对女儿也苛刻,鲜少夸赞她。孟萝为讨母亲欢心,费劲心力学赤脚而舞,才终于博母亲一笑。 好像从一开始她此生所为,皆为讨好他人,何曾有其他人在乎过她所想? 她不过是个陪衬的物件儿。没有人在意,她自己也不去在乎。总以为自己能够被练得铁石心肠,不再有情。却不想文问明的几句关心像此刻的细雨一般,缓缓流过孟萝的心,滋润了情愫生长。孟萝不自知,心下却疑惑,呆呆的望着文问明的侧脸。文问明嘀咕了一句雨更大了,也逐渐加快了步伐:“孟萝,你冷吗?” 孟萝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点头,又向文问明的怀里蹭了蹭。 “都怪我。”文问明皱起眉头,语气中颇有自责之意,“明知夜雨冰凉,却还舍不得走,非要与你说话。也不知你明日会不会染上风寒。” “没……没事的……”孟萝越说越小声,“我又不怪你……” “不……是我不好的……就快到了。”文问明没有走孟府大门,而是直接绕了小路,步子大得很,差点把越梦和流云甩开了。而孟萝却一直不说话,若有所思。 终于,文问明踹开门,将孟萝轻轻放在床上:“先换了衣服吧……免得着凉了,教我担心。” 孟萝怯怯地看着文问明:“你要看我换?” “……我……我先出去了。你换好再叫我罢。” “等等……”文问明应声回头,孟萝与他对视,踌躇着。两人对视半天,孟萝才开口问道:“你今天……其实是来同我父亲商量与我妹妹的婚事罢?” 文问明愣了一下:“你知道?” 孟萝点头。 “知道又为何不说?” 孟萝顿了一下:“……木已成舟。” “可我……” “问明。小时,娘亲告诉我,玉舞乃女子跳给心爱之人的。所以妹妹自学会了此舞,就没有给任何人舞过一次。便是我,也从未见过。”孟萝抬起头,注视着文问明,微笑着,“小时的我们曾一起玩耍,爹那个时候问你,问明长大了要不要娶萝儿妹妹啊。你说不要,你要娶就娶藤儿妹妹。舞跳得好,人也好看。父亲也因此订下了你与妹妹的婚约。” “我心里清楚。我终究是无法与妹妹相比的。”孟萝依旧微笑着,一颗泪痣在烛光的照耀下愈发动人,“我只是个陪衬的物件儿罢了。舞也如此,人也如此。” “可能我上辈子真的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来还债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文问明抓住孟萝的手,眉头皱的更紧,“孟萝,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若你再这样下去,才真的会毁了你自个儿。人各有各自的用处,你何必自怨自艾呢?” “难道陪衬不是用处?” “是。但不是你的。” “你的用处,是做我妻子。”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山摇地动,一切都开始支离破碎。越梦首先反应过来,叫道:“不好,流云。有人坏了我们的事,越梦谣尽,梦境要关了。快走!” 周围开始回复黑暗,黑暗的缝隙不断的追逐着他们。越梦急忙朝向光明的地方跑去,流云也急忙跟上越梦,向外跑去。 第一卷 藤萝 第三章 往玦 第三章 骄阳暖日,桃花送风。落雨阁中,越梦与流云坐在椅子上,细声交谈。而孟萝睡得正酣,嘴角仍留着一抹笑容,甚是好看。 流云远远瞧着,叹了口气:“唉。这孟萝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你担心个什么劲?”越梦白他一眼,“她也不过是身子虚罢了。连他爹都没来,你倒怜香惜玉起来了。” “我哪有……不过……既说到这孟临……”流云半眯眼睛,“你觉不觉得此人有古怪?越梦谣引出的梦境,实为人心中深藏不忘的记忆。记忆越深刻,梦境越牢固,怎能说崩塌就崩塌了?而且,当日我们从孟萝姑娘的梦境中返回时,不也正好与孟临撞个正着吗?这孟临鬼鬼祟祟的……” 越梦冷笑:“可真是无毒不丈夫。鬼才知道他对孟萝姑娘做过些什么该遭天谴的事。” “唉。你也是,你既知道她身子虚弱,为何还要对她施加越梦谣?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问她?”越梦的视线落在孟萝身上,“她已认定自己心死情无,即便我问她,她也只会搪塞几句,断不会说真话的。远不如我自己亲自看,来得真切。” 流云疑问:“心死情无?那她为何还要让你给她诊治?” 越梦想了想,答道:“许是想为那玉找个能托付的人吧。” “玉?”流云双眸一亮,“可是你要找的往玦?” “正是此物。当日我离开九霄云天时,白泽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找到此物,才可有缘重回九霄。否则便要堕入凡尘,受轮回之苦了。” “白泽?他可告诉你为何要寻?” 越梦皱起眉头,仔细寻味:“只是说此玉可助我找到一个人。也唯有此人,才能让我重拾记忆,返回天庭。” “那人姓甚名谁?” 越梦摇头:“白泽只说一切随缘。” 流云不禁心里直犯嘀咕,这白泽怕不是活得太久,觉得没意思了才寻越梦开心的吧?仅凭一块玉玦,怎地就能找到一个人呢? 然而有再多的疑问,流云也不敢多说。越梦不属于这里,打从她初次与他相见时,他便已明了了,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寻那人,寻得了便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他阻挡不了,也挡不住。唯有帮衬着她,助她一臂之力。 外面风轻,阁中安静。二人沉默着,却各有所思。 倏地,有脚步声响起,朝这边而来。越梦和流云均抬起头望去,孟临正好出现在二人视野中,见二人齐齐注视着自己,不禁一愣,干笑了两声,说道:“二位真是有大神通,老远儿就能听见我朝这边儿来了。” “不敢不敢。”流云先是反应过来,淡然一笑,“孟萝姑娘还在梦中,请孟老爷不要吵着她了。” “不知小女现在……” “已无大碍。只是久未进食,身子虚弱罢了。” 未等孟临回话,越梦便起身说道:“想来孟萝姑娘也需要好好休息,等醒来饱餐一顿便好了。想来,孟老爷在这儿照顾着,也就不用我们两个了。我和流云公子打算去将军府拜访文将军,就先告辞了。” 孟临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秒,又恢复如常:“那我就不留二位了。” “告辞。” “慢走。” 说完,越梦便和流云转身离去。孟临站在门外,目送二人走至小路尽头,才走回落雨阁。 孟萝正在熟睡。 孟临叹一口气,轻声走了过去。 “刚才孟临来时,你为何不直接向他询问孟萝之事?”流云与越梦走在街上,朝将军府而去。此时集市上人不多,街贩儿们也都大多安静着。 “连他本性都辨不清,怎好相信他的话?” “你总是只信自己。” “也比被人骗去了好。” 流云笑了笑,眉眼弯弯,颇似狡黠的小狐狸。 妖狐美男。 越梦回头无意看一眼,却失了神。流云没注意到越梦的目光,眼神都落在了面前的扇子上。直到他掏出了几枚铜钱递与摊贩,越梦才回过神来,疑惑的问道:“你不喜欢我送你的桃花扇?” “我整日都将那桃花扇带在身边,恨不能睡梦中也不离身,怎会不喜欢呢?” “那又为何买这等……” “扇有不同,却无贵贱。” 流云打断了越梦,难得的严肃。 越梦愣了一下,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流云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已经到了将军府,然后向前走去,同那守卫说道:“在下乃流云庄的流云公子,这位是竹巷医馆的越梦姑娘。我俩是受孟府孟老爷之托,前来拜访文将军。不知小哥可否通报一声?” 那守卫细细打量了一番,回身入府。越梦与流云在外等了一会,那守卫才回来,给二人引路。孟府中七弯八绕,而这将军府中则更大,只是不复孟府中景致柔情,而多了几分阳刚。 许是因为孟府女人多,而将军府却鲜少有女人的缘故罢。 说话间,二人已被带到了文明轩中,将军早已在此。 “在下流云,这位是越梦,见过文将军。” 文将军点点头:“嗯。流云庄的流云,竹巷的越梦……本将军听过你们。小小年纪,能有此声名,当真是厉害。” “将军过誉了。” “你们是从孟府来的?” 流云点了点头。 “孟家那两个孩子可还好?” “不大好。”越梦插嘴道,“孟藤姑娘和孟萝姑娘……因文公子逝去一事,悲痛欲绝,几近疯癫了。” 听闻此言,文将军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深深叹了口气:“问明身体一向好的,可是前几月却突然浑身乏力,本以为只是小病,谁知过几日竟瘫痪在床了。本将军遍寻天下名医,却也未能医好他。这孩子命薄……唉……” “将军节哀,莫要太过伤心了。”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越梦缓缓道,“对了,孟老爷此番让我们前来,是为了向老爷讨样东西。” “哦?何物?” “往玦。孟萝姑娘十分想念文公子,但也知逝者不归,故只想留个念想……不知将军……” “往玦……”文将军想了想,“这东西应该放在问明的房间里。你们随仆从去拿吧。本将军还有些要事处理,这些年边境也不大太平。” “那便不打扰将军了。” 文将军点了点头。越梦和流云便跟着仆人走了出去。 第一卷 藤萝 第四章 流光墨玉越梦谣 (上) 第四章 往事突现如雾绕 流光墨玉越梦谣 文家不愧为世代习武,院子里摆着的兵器样样齐全,不禁叫流云一阵羡慕,惊喜地小声伏在越梦耳边说道:“流云庄可没有这些物件儿,我从小习文章,作诗篇,我娘说我体弱,从来不让我碰这些东西……我一直很喜欢……却一直无缘……” 越梦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可仔细寻味,又想不起来是何日之事。流云仍旧在耳边说着话,但大多没有听进去。唯有一句话落入了越梦的耳:“有缘无缘,本就不好说。想来,人生中总有许多事,皆系在一‘缘’字上。有缘则成,无缘,便错过了……” 越梦突然感觉脑海中浮现出了点什么东西来。可仔细去寻,去找,又抓不住。总像有个小东西在心里抓啊抓,难受的紧。 好在此时他们已走到了问文明的房间。那老奴自知规矩,只在外面候着。越梦一时间注意力放在了屋中景象,没有细想。 流云仔细看了看四处摆设,伸出手轻抚,手上仍干干净净的,半点灰尘杂质都没有。流云随意的说:“看来这里很干净呢。竟一点灰尘都没有……” “文将军还真是宝贝这个儿子。”越梦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见四下干净,摆放整齐,便知定是每日有人来打扫,才能保持洁净。 流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有关家族继承,一般都是传男不传女。故而文将军必然会紧张这个儿子。像孟家,家大业大,却无男丁,以后也只能将家族产业传给女婿。不过如果当初文问明没有去世,或许,他就能继承孟家产业,并通过文将军之力,发展壮大,进而掌握国家经济命脉,与他父亲联手,操控天下呢。” 说完,流云嘻嘻笑了两声,似是无心。越梦却听进了耳朵里。掌握经济命脉,再加上手中军队,操控天下? 难道这是文将军同意婚事的真实目的? 看来不好说。 当今离国不比曾经,太子迦罗明晔刚登基不久,朝堂并不稳定。而文将军拥兵自重,虽然表面上并无逆反之心,但这人向来行事古怪,无人能揣测得了他心中之意。当今圣上迦罗明晔也因此十分忌惮他。若他真想操控天下,天下必有大乱。 “越梦,想什么呢?” “啊?”越梦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没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往玦真的在这里吗?” “谁说往玦在此处了?我只不过是好奇,能有胆子害的孟家绝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儿。” “绝后?”流云错愕的看着越梦,“文将军害的孟家绝后?” 越梦点点头:“你可注意到我们初次去流光阁,流光阁后那柳树纤纤了?” 流云仰头沉思,想了想,答道:“记得。” “这风水之说中讲究,楼阁庭院,前不栽槐,后不植柳。柳不结子,若家中栽了柳树,后代中必无男丁,家族便会绝后。你可记得在孟萝的梦境中,文问明曾说,孟家宅院实为文将军赠与孟临?”说到这里,越梦轻轻扯动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而也正如你所说,若孟临膝下无子,那日后家产必定要由他文问明继承。再加上文将军手中的兵权……这天下,可不就是他文家的了?” 流云面有急色:“那该如何?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你当皇帝是傻的么?他现在不动他,不过是因为没有猜透文将军的心思,而且也确是没有十足把握。若是人家没有逆反之心,他倒把人给杀了,若边境来犯,谁为他抵御杀敌?若人家有逆反之心,他此刻将他诛杀,边境乘虚而入,朝堂又不稳定,私结党羽,内中纷斗,他这皇帝,又怎么当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皇帝,倒挺精明。若下一世不入王族,当个小商人,想必也是可以的。” 流云听她这样拿皇帝寻开心,不禁一阵汗颜。要是被哪个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他们俩就都要去再找孟婆聊聊天了,顺便拿碗汤喝了…… 流云正出神,越梦在房间中走着,忽地停了下来,拿起了面前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反复把玩着:“这是何物?” “……上面有字。” “流光粉?”越梦自言自语,低头沉思。流云知道此时不能打扰了她,断了她的思绪,只好四处走,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果然,流云也发现了一截黑色的类似于香的东西。他向来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故而将其拿给了越梦看。越梦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黑香”许久,终于恍然大悟道:“这是墨玉香!” “墨玉香?”流云疑惑的问道。 然而越梦并没有解答,反而兀自笑道:“真有点意思了。流云,我们去向文将军告别,回孟府!” 第一卷 藤萝 第五章 流光墨玉越梦谣 (中) 从将军府回来,越梦和流云便一直急着往孟府去。刚刚绕过玉烟亭走到藤萝轩前,越梦便又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孟藤倚着门,朝这边望来。越梦稍稍愣了下,确认她是在看她才开口问:“孟藤姑娘可是在等我们?” 孟藤点点头:“听闻越梦姑娘精通医术,不知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孟藤今天没有穿那一身粉色衣裙,而是着一身红色衣裳。赤红的衣裳映衬着佳人,仿佛一朵大红牡丹,在血色中绽放的灿烂。 好似地狱开出的修罗彼岸花。 越梦回过神来,注视着孟藤的双眸:“愿闻其详。” 孟藤却忽然转过身,望向身后,望向了落雨阁。 许久之后,她才回过头,微笑着,却又透露着一股子决绝。 “麻烦你,结束这一切吧。” 藤萝轩离玉烟亭近,老远儿就能瞥见亭边的那一池莲花。莲花不及牡丹华美,也不如牡丹热爱争奇斗艳,但它的洁白素美,却是历来文人墨客推崇之处。与世无争,高洁傲岸,一直是许多文人毕生追求的姿态。只不过它的与世无争在越梦看来,也不过是因为性子懦弱,只能躲在那水中不敢上岸罢了。 “其实从前,这里是有一株粉色莲花的。”孟藤突然说,“是姐姐拔掉它的。” 越梦打断她:“你可想好了?” 孟藤视线没有离开那一池莲花,神色淡然:“让我留在那里吧。尘缘已了,我宁愿活在梦境之中,最起码,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我这一生,辜负了太多,我不想再辜负自己了。” 越梦提醒她:“若留在梦中,你便会香消玉殒了。” “一副皮囊而已,留着又有何用?” “你的魂魄也会被困于梦境之中,无法转世投胎。” 孟藤轻笑一声:“心所欲,非得之。不放手,则皆为困兽。有何区别?” 越梦看她的眼神,便已知再怎样劝她都是没有用的了。索性也随她所愿,叫流云取来了琴。 越梦谣起,梦境开。 越梦最后望了孟藤一眼,就深深堕入了她的回忆之中去了。 孟藤的记忆之初,也是在夜晚。不过是晴空,无半点雨滴。 “姐姐,我来为你送安胎药了。”孟藤将玉碗置于桌上,忙走过去扶起正在抚琴的孟萝,“姐姐,你怕是坐了一天吧?快歇歇,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 “才一个月。哪那么娇贵。”孟萝笑了笑。 “姐姐也是通医理之人,难道不知这三月前胎像最不稳吗?”孟藤佯装生气的样子,端过药来,“这是妹妹特别为姐姐熬的。姐姐趁热喝了吧。” “藤儿……不怪姐姐了?” 听闻此言,孟藤一失神,险些摔了玉碗。孟萝微笑着在耳边说着那些她们曾经的故事,孟藤的心里却一阵阵痛楚。 她喜欢文问明,打小就喜欢。文问明说他睡眠不好,她便制香给他。文问明说他喜欢会跳舞的女子,她便为他习舞,习得之后第一个便舞与他看。 玉舞妖娆,不知让世间多少男子从此对她心生爱慕,墨玉清香,又不知让多少男子情迷于她。可文问明,向来只对她微微一笑,始终不曾将她放进心里。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他的姐姐,孟萝。 他们一起谈诗论画,抚琴饮酒,好生快活。孟藤却一人独酌醉卧玉亭中,一人听那匆匆雨声。她抚摸着落花叹息,叹那落花命薄,她瞧着那流水叹息,叹息那时光匆匆,她也一个人仰望着那残月叹息,月不圆满。 月未圆,人又何尝圆满过? 毕生所爱,又何尝得到过? 孟藤本以为,等他们成亲,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当她得知姐姐已有了文问明的孩子时,她便清楚了,再也没有好起来的那一天了。 孟萝会与文问明成亲,孟藤守着回忆走过余生。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罢? 孟藤问自己,何为爱? 包罗万象,难以言明。始于混沌,困于人心。 孟藤问自己,你爱姐姐吗? 所以她逼着自己放手。 本来,就做不得选择。 无论如何,都是输。 “藤儿?” “啊。”孟藤回过神来,将药递与孟萝,“姐姐,趁热喝吧。” “藤儿今日是怎么了?老是出神?”孟萝将药饮下,疑惑地看着孟藤。 “许是累了。”孟藤强颜欢笑,眼神却不自主落在了孟萝的小腹上,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姐姐……你说这孩子会像谁?……可不要像他父亲了,弱不禁风似的。最好像姐姐,长得漂亮。” 孟萝也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 突然,孟萝觉得小腹一阵绞痛,表情痛苦,吓了孟藤一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痛……” “啊?”孟藤惊呼一声,朝孟萝身下看去。 鲜血正从孟萝的衣裙下渗出来,看这样子,怕是小产了。 “萝儿……”孟临刚踏入落雨阁,见到此景,也不禁惊呼一声,“萝儿这是怎么了?” “怕……怕是小产了……” 孟临也来不及等,抱起孟萝冲了出去。 孟藤没有动,仍然陷入在惊惧之中。 那安胎药明明没有问题的……为何会如此呢…… 第一卷 藤萝 第六章 流光墨玉越梦谣 (下) 四周突然又陷入了黑暗。流云心下一惊,怕不是又有哪个小人捣乱吧。好在不久后,梦境之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场景有些变化。 是在藤萝轩。 孟藤正睡着。眉头微皱,似有什么烦心事。 流云半开玩笑的说道:“这小丫头可真厉害。梦中梦呢。” 越梦没有理他,仔细洞察着孟藤“梦境中的梦境”。 “父亲,您看藤儿的舞可好?” “好。好……”孟临笑着,摸摸孟藤的头,“藤儿聪明。” “其实,孟萝姑娘的琴亦好呢。”文问明不经意间说的话,倒是惊到了孟萝。 孟临俯身低头,柔和地注视着文问明:“那若是让问明选一个,日后与你成亲,你选谁?” 文问明犹豫了下,答道:“自然是藤儿妹妹。藤儿妹妹舞漂亮,人也好看。” “难道你萝儿妹妹不好看?” “好看。”文问明恭恭敬敬道,“只是觉得萝儿妹妹与我们,不是同类人呢。” 孟萝俏脸一红。文问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孟临也满足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那藤儿再作一支舞给问明哥哥看吧……” “好。” 那时四月,柳絮纷飞,入眼之处皆为白色,如同冬雪。 孟藤着一身红色长裙,在这白雪中赤脚而舞。 琴声悠扬,问明的眼神从不曾离开过孟萝。舞姿窈窕,孟藤眼神又何尝离开过问明。 她在这雪中旋转,绽放,如一朵鲜红的牡丹,妖艳,绝美,举世无双。 牡丹鲜红,鲜红,最后在这梦境之中,只剩下一方殷红。再然后,景色一变,那一抹红,竟成了洞房之夜的红烛。 凤冠霞帔,双红喜字。孟藤端坐于榻上,等着文问明掀开她的红盖头。文问明却一直默默立于榻前,久不开口。 孟藤疑惑,问道:“为何沉默?” “我并不想与你成亲。” “那你为何弃姐姐于不顾?” “萝儿要我与你成亲。” 文问明轻笑一声,掀了她的盖头,“你却害死了她的孩子。” “不是我做的!”孟藤心一紧,吼道,“郎中说是姐姐自己太过劳累……那碗安胎药……绝无问题!” 孟藤突然嗅到一股淡淡桃花香气,恍然大悟:“流光粉!你去见了姐姐是不是!都是她与你说的是不是!” “我没有见萝儿。”文问明淡然道,“你父亲告诉我,萝儿希望我与你成亲。流光粉也是他转交与我的。你父亲对你可真好呢。为了你,逼死了萝儿的母亲,杀了我与萝儿的孩子,呵,还不知对萝儿说了些什么话,竟让她再也不愿见我。” “你胡说!我父亲……他没有!没有!”孟藤吼得歇斯底里,眼中满是惊恐。文问明却冷笑着离去,“你心里清楚。我文问明不会被人左右。若所得非所欲,我宁愿舍弃。” “为何……”孟藤抬起头,祈求的看向文问明,“当初,为何要对父亲说你想娶我?” 文问明没有回答,兀自向前走去。突然间一声轻笑,孟藤哭泣着,抬起头,错愕的盯着文问明的背影。文问明微笑,目光突然柔和,正视前方,仿佛面前就是孟萝:“我怕,我配不上你姐姐。” “原来……根本就谈不及输……”孟藤仰天大笑,却夹杂着点点哭声,“从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啊!”孟藤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和衣而睡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素衣白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匆匆走出藤萝轩。 立于荷花池前的孟萝也如同心有灵犀般,回过头,二人双目对视。孟藤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刚才的梦。不禁向前走去。 “姐姐……”孟藤看着荷花池中,“为何那株粉莲不见了?” 孟萝盯着她:“我差人拔掉了。” “……为何?” “花不懦弱,易招致祸端。人也如此。不如做那白莲,懦弱,但幸福。” 孟藤沉默了几秒后,又开口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孟萝微笑,摇了摇头:“没有谁对不住谁。爱,发于情,困于心。说到底,我们都做了那困兽,为爱,争斗不休。” 孟藤遥望着荷花池中的白莲,淡然道:“也或许,我们,不过是做了棋子,被人玩弄罢了。” 孟萝叹了一口气:“都是命……” …… “流云。” 流云如梦初醒,愣了一下答道:“何事?” “回到孟藤与文问明成亲之时。放把火。烧了他们。” 流云一惊:“若在梦中消亡,那她的魂魄也会困于此的。” “孟藤自己要留在这里。”越梦脚步略有不稳,“我累了。撑不住了。你快些。” “好。” 越梦支撑着梦境跳跃至洞房那一天,流云点燃火把,扔进了院中。 熊熊火光亮起,大火蔓延。一切突然变得安静。越梦眼见着大火即将吞噬文问明的那一刻,孟藤朝他扑去,二人一同,在鲜艳的红色中,化为灰烬。 第一卷 藤萝 第七章 千百回,总梦见,郎抚桃花面。 夕阳西下,桃树已枯。 结束。 越梦与孟萝一同坐在玉烟亭中。孟萝注视着荷花池的白莲,眼角似有泪光闪动。许久,她终于还是问:“她……去了?” “只是灵魂困在了梦中。” 孟萝微笑:“也好。至少是困在了美好之中。” 越梦拿出一精致的陶瓷瓶,“姑娘若想忘,便忘了吧。既然无缘,留着也是平添痛楚,不如了却。” 孟萝看了眼那瓷瓶:“此为何物?” “失心。饮下便可忘却前生之事,洗去记忆。” 她拿过精致的陶瓷瓶,置于手中反复把玩。 流光粉与墨玉香皆为从剧毒中提炼之物,分用有奇效,混用则有剧毒。初时为浑身无力,而后会逐渐瘫痪再床,五脏枯竭而死。 父亲一生精明,怎会不知将军之心?文问明亲手指导他们,又怎会不知这两样混用则有剧毒? 是因为知道是孟萝恨他,恨不得他死,才饮下奇毒吗?他也是微笑赴死吗? 都不得而知了。 有雨滴滴落。孟萝伸出手去接,那雨滴却无一落在她的掌心。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正如多年前的初见,他对她心生爱怜。 可如今,沧海桑田。 “你说,我是不是辜负了此生?” 越梦沉默,许久之后重又开口:“不算。” 她笑,一饮而尽。 第二卷 虞美人 第一章 虞美人 孟藤长眠梦中,孟萝尽断往忆。孟府事了,往玦也已找到。越梦仔细研究过那块玉,但是那块玉上没有任何文饰,只是玉后面有几处划痕,也不知是否有人刻意为之。 流云说:“听闻这玉本是二皇子心爱之物,后不知怎地才献给了当今圣上。这划痕,许是圣上不大爱惜此物,不经意磕碰所致吧。” 越梦手中攥着往玦,反复把玩着:“也不知这玉到底有何蹊跷。” “还是随缘吧。”流云耸耸肩,“反正白泽也说过莫要刻意为之的。” “也对。”越梦收起往玦,把目光放在四周,“最近怕是要小心行事了。自妖王被天师封印已过百年,听闻近日妖王珞琴已苏醒,偷偷摸摸的不知做什么勾当。似乎是要冲破封印,一统妖界呢。” “我也有所耳闻。”流云暗自偷笑,“不过,我并不怕他。比武斗智也斗了那么多年了,都是老朋友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倒是你,似乎,当初与珞琴有些什么故事吧?” “我一个连自己记忆都找不回的人,哪有什么故事?” “只不过是将你与那人的记忆抹去,你又不是如孟萝一般,饮下了失心。” “我……等等!”越梦突然神情严肃,流云见状也收敛了笑容,警惕的环顾四周。 此处是印泉山脚下,再往前不远就是印泉镇。而妖王,正被封印在这印泉山上的树林之中。越梦怕是妖王作祟,故而有些紧张。 然而等了许久,却无半点动静。正当流云欲开口打趣几句时,突有一人影闪现,裙角轻轻掠过,便来到了身边。流云定睛一看,是一个女子,生的漂亮,娇柔妩媚,只是那腰侧的一抹血迹,看起来令人心惊。 越梦疑惑地盯着面前突现的女子:“虞嫣?” “是……是你?”面前的女子还没有说完便晕了过去。流云听到似乎远处仍有异声传来,猜想许是那伤了这女子的人,便忙叫越梦先把虞嫣安置好,然后驱车飞驰。 “休走!” 越梦应声抬头,不巧那人正好挡在了他们前面。流云只好住马,越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禁笑出了声:“真是有意思,一日之内竟遇见两位老熟人。” 那人不禁心生疑惑:“姑娘是……” “沈鸩,本仙都已从天庭被贬下凡了,你竟然还留在这尘世之中?”越梦轻笑,“真是邪门了。” “原来是越梦姑娘。”沈鸩恭敬道,“许久未见。” “算不得久。几百年而已,一眨眼就过了。沈居士如此匆忙,想必定是有要事缠身,我等便不打扰了。”说着,越梦催流云快些驱马离开,谁知那沈鸩却不依不饶:“越梦姑娘,并非沈鸩胡搅蛮缠,只是沈鸩刚才在追一花妖,不知为何追到此处,那花妖竟不见了。不知姑娘可见到过这魔物?” “魔物?”越梦冷笑一声,“沈居士可知何为妖,何为魔?” “与众不同,是谓妖,非比寻常,是谓魔。” “非也。凡扰其身心,碍其修行者,皆视为魔。大奸大恶,危害终生者,则视为妖。魔始于心,妖源于修。”越梦冷冷地注视着沈鸩,“也难怪,沈居士修行近千年,却仍不能位列仙班。空有一双眼,竟连妖魔都无法分辨。” “沈鸩不想与姑娘做口舌之争,若姑娘知道此魔物下落,烦请告知。” “本仙不知!”说罢,越梦抢过缰绳,驱马飞驰。沈鸩却没有追,远远的望着,意味深长的一笑。 第二卷 虞美人 第二章 双生花(上) 越梦将虞嫣带回流云庄后,仔细替她包扎了伤口。但虞嫣不知为何尚未醒,越梦上次进入孟藤梦境,耗尽心力,暂时也无法施用越梦谣。故二人也无什么法子,只好静心等着虞嫣苏醒。 流云喜花草,流云庄内便随处可见奇花异草。越梦每日在这流云庄内侍弄,也不觉得闷。 “虞美人。”越梦抚着一株娇艳的花朵,喃喃道,“想当初,虞姬一舞,艳绝天下呢。” 流云放下手中玉笛,走过来:“据闻虞姬乌江自刎后,身下生出一株丽草,草顶开了一朵娇媚含怨的花儿来,后人便称之为‘虞美人’了。” “只可惜,红颜祸水。此花虽美,全株皆毒,虞姬虽美,却误了天下。” “为何要将误天下此等大罪,推到弱女子身上呢?”流云折下那朵花,递与越梦,“懦夫们守不好天下,倒把罪责都推给女子,真是贻笑大方了。” 越梦不禁微笑:“你娘不让你习武,或许是件好事。免得口无遮拦,引得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又如何,若有美人愿同我共赴黄泉,我还巴不得呢。反正,活了这么久,见得多了,也没什么牵挂了。” 越梦笑道:“风流才子。” 流云只笑,也不辩解,低头看那花。近日多雨,正处夏时,天又热。虞美人开得不大好了。流云看着有些心疼,叹道:“花美,却不惹天怜。” 越梦望着那花,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虞嫣,其实就是株虞美人修炼而来的。” 流云一惊,疑惑道:“当日那沈居士所寻之花妖,竟真是她?你既知道,为何不告诉他?” “他?我为何要告知他?”越梦冷笑一声,“妖魔分不清的蠢物罢了。当初我为桃妖之时,他便恨不得杀了我。转眼已过数年,他也修行了几世了,修为虽有所增长,可脑子却没长。分不清善恶,怎可能位列仙班?” “那你又是何时与虞嫣姑娘相识的?” “我曾救过她一命。虞嫣与沈鸩之间,颇多纠缠。也不知此世,二人之间又有何恩怨了。” 二人正聊着,远处一丫头走了过来,低头弯腰恭敬道:“公子,那位姑娘醒了。” 流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遣走了丫头。随后便与越梦一同到了流云阁内,虞嫣刚刚转醒,面色依旧苍白,仍是虚弱。 她咳了两声,流云忙倒了水与她,她喝了几口后,感觉好些了,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已过数年,竟还能与越梦姑娘相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 “你我之间何曾这么生疏?”越梦顿了一下,冷冷道,“我本以为你已烟消云散了。” 虞嫣苦笑道:“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的。” “下不了手?若下不了手,你腰间还会有剑伤?”越梦冷哼一声,“已过百年,他心里是否有你都未曾可知,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并非我念念不忘。实在是……忘不掉……”虞嫣又咳了起来,流云除了递水与她,也不知该做什么。越梦面有愠色,训斥道:“虞嫣,你早该归于九霄的。只是这情,实在是困得你太深。” 虞嫣苦笑,说不出话来辩驳。越梦看得心疼,语气也终于软了下来:“不如,饮下失心吧。” “回忆可抹去,情却难舍。”虞嫣叹道,“我与他是注定要永世纠缠了。世人皆为情所困,也不在多我一个。” 听闻此言,越梦自知再劝也是无用的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帮她换了药。换好药后,越梦本打算与流云同去清桐寺院拜访无妄大师,讨教这玉中玄机,但考虑到虞嫣身子虚弱,需要人照看,便让流云留在此处。 “等等,梦儿……”虞嫣叫住越梦。越梦应声回头,问道:“何事?” “小心。王,寻你很久了。” 越梦愣了一下,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去。 第二卷 虞美人 第三章 双生花(中) 清桐寺院就在印泉镇外的印泉山山顶上。因路途难走,故而鲜少有人打扰佛门清净。越梦也是费了半天气力,才终于到了山顶。 而无妄法师似乎早有预见,已经吩咐了人在外头候着,待到越梦来,直接将她带去见无妄法师。 “法师。”越梦恭敬地行礼,无妄法师却没有瞥她一眼,只是专注着手中的茶:“坐。” “许久不见,法师清瘦了许多。想必也是为妖王珞琴之事烦心吧。” 无妄法师莫名一笑,抬起头望了她一眼:“贫僧对那玉更有兴趣。” 越梦愣了一下,微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了法师的眼。” 说罢,越梦将往玦拿出递与无妄法师:“小仙当日幸得法师点化才可升仙,只是慧根尚浅,又被贬凡间。白泽告诉小仙,只有寻得此玉,方可找到一人,也只有此人,才可助我重回九霄。只是……小仙猜不透这玉中玄机,烦请法师点明。” 无妄法师接过往玦,仔细瞧着,最后,目光也是定在了这玉后的划痕上,眉间有些许疑问。越梦也不急,品着茶,安静的等。 无妄法师喜茶,善茶道,他曾教与越梦,茶需三沸,味道才浓。人也如此,遇事需多思多想,方可周全。 良久,无妄法师终于将往玦还与越梦,缓缓道:“贫僧虽已参透,但时机尚未成熟,贫僧不能告知。你只要记得,一切随缘,便好。” 越梦想了想,点了点头:“小仙明白。” “谨记,不论遇到何事,随心而去。若你想归于九霄云天,必当参透。戒,与欲,并不同。心中所想才为欲,只有你参透这世间万物,方可做到无欲无求。” 越梦点头。 “还有。”无妄法师面色凝重,“你与那妖王尚有孽缘未了,他必定会来寻你,你自当小心。” “小仙明白。”越梦顿了顿,小心问道,“请问法师,沈鸩与虞嫣此世,是否……” “随他们去吧。”无妄法师打断了越梦的话,闭上眼说道,“情缘孽债,还不清的……” “是。”越梦点头行礼,告辞。引她来的僧人依旧在外候着,待她出来,又送她出了寺门。越梦一人行走在山中,入眼之处皆为花草,心情大好。印泉山半腰处有一无琴崖,崖边陡峭,站不住人。但越梦突然注意到崖边有株虞美人开的正好,便想去摘。 按理说,此花娇贵,崖边不应生长,故而越梦才觉稀奇,且虞嫣最喜虞美人,此株花开得漂亮,虞嫣一定喜欢。 越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至崖边,刚伸出手摘下那一株花,突然感觉背后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重心不稳,便向崖下栽去。 坠落之前,她还听到似乎有一男子声音回荡在耳边:“老朋友,好久不见……” “……见?你是够贱的,背后玩偷袭!无耻之徒!” “哈哈……” 空留无尽笑声,却不见人影。越梦只觉自己在坠落,坠落,在无尽的恐惧中,坠入深深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