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女刺客来袭
金屋不见娇(咕噜)
前言 咕噜的“咕噜咕噜”
最近某人堕落了。
咳嗽咳嗽!开始翻找借口……
是天气反复忽冷忽热的错!
是工作太忙了!
是身体不适!
……
但不管如何,堕落的某人终于良心发现又狠狠的刨坑来了。
“报恩抱成一团”这个故事的背景是明朝(估计是),为什么会萌生写这个故事的念头?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呼吸不顺畅,所以想要发泄一下吧?(为什么这里是用“?”???)
So,本系列的男女主角都不会是个好人。
至于是不是坏人,就见人见智吧!
反正,某人很想写个很坏很坏很坏的女主角,杀人不眨眼啦、没有半丝感情、很自私、很冷血、很无情但很迷人、很会使手段——也就是所谓的蛇蝎美人。
恩……
估计是会这样吧?
(为什么这里又是用“?”???)
至于本文的风格?
推推眼镜,先卖个关子,对于心情不怎么爽的某人来说,笔下的调子是怎样的实在很难说。
且——
拭目以待吧!
2009-3-8,傍晚
楔子 如尘过往
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当时的事情了,唯一深刻的是那万里无云的天空是如何的幽蓝,空气中酝酿着新鲜的泥味儿。
虽然初春的天气仍然带着寒意,但明媚的阳光暖暖的,照的人都懒洋洋了。幼小的他舒服地窝在母亲温暖的怀里,躺在宽敞的车厢之中,母亲正用好听的声音描述着京师的繁华,而负责驾马的小舅舅则撩开车厢的帘子,逗着他说京师什么都好,连学堂上的夫子也特别的严厉,取笑他以后不能再淘气了。
“什么人!”
舅舅突然勒紧了缰绳,用从未听过的声音高声说话,才奇怪着,年幼的他已经被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
母亲的手在抖。
压抑不住的发抖,连唇也是。
这时,舅舅已经跳下马车,只听外面一阵吵闹,不知是谁倒在地上,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就当帘子被人撩起,他被母亲紧紧地紧紧地搂住,几乎透不过气来。
马车外,出现了数名蒙面的黑衣人。
那些人的眼神十分的可怕,他到现在仍然记得当中的冰冷和恶心的得意。
只记得,当其中一人正要闯进来抓母亲和他的时候,她出现了。
那时候的她很是娇小,被一名刚好路过的中年汉子扛在肩膀上,穿着剪裁可爱的粉红色衣裳,头上还别着朵花儿,花儿小的精致,红的艳丽,成束,细看才知道原是颗粒饱满的果实。
中年汉子喝了句什么,扛着她便提了腰间大刀与那数名蒙面黑衣人撕打了起来。
那中年汉子刀法了得,很快就搁倒了几名蒙面黑衣人,剩下的三名黑衣人见吃了亏,把心一横,其中一人提了刀,趁着另外两名同伙缠着那中年汉子,往马车急窜而来。
眼见着那黑衣人伸手就要抓到母亲的手臂,却听外面中年汉子高声一喝,有什么被扔了过来!
混乱之中,只见一抹俏生生的粉红色在眼前放大。
那名中年汉子居然把一直扛在肩膀上的她给扔了过来!
黑衣人也吃了一惊,动作一慢,便教她给撞翻在地上。
别看她当时小小的个儿,中年汉子扔过来的手劲加上冲力,被这样砸个正着可不轻松,黑衣人顿时晕头转向的,而她捡了灵巧之便,冲过来便要把他和母亲拉出车去,熟料母亲因为一时变故无法反应过来,硬是不肯跟她离开,而这一蹉跎,黑衣人得了喘息回神的机会,提了剑竟就愤怒地往她砍下来!
“呜!”
小小的身子顿时剧烈地一颤,那无情的剑自左肩肩骨至右腰,拖出了鲜红的颜色,就当她吃痛着一个踉跄,竟刚好摔在他的手边,而她呼出的气息,灼痛了他的手,耳边,是母亲的尖叫,他回过神来,只见那黑衣人杀红了眼地又要补上一剑,连忙挣开母亲的怀抱……
“所以,你的身子骨才会这么差?”
揶揄的声音带笑响起,他回过神来。
月色之下,花香扑鼻的酒馆小院里头,他那三名远道而来的酒肉朋友一边吃喝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虚弱的脸。
仿佛为了印证身体上的虚弱,他轻咳了几下,一直守在身后的哑巴仆人连忙上前为他又是递水又是抚背的,众人见着这情景一阵沉默,方才那位揶揄他的人不禁又讪笑道:“你瞧,才说你呢!年纪小小就知道英雄救美,却是伤及心脉,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没有说什么,倒是有人抢着为他出了头。
“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三千哥哥这样才是男子汉!”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英姿飒爽的少女,眉宇间俊俏逼人,脸瓜子小小的,见他睇过来,蜜色的脸皮上漾起了淡淡的晕红,连忙低下了头。他见状,发现另外两名酒肉朋友正拿暧昧的目光看过来,于是讪讪地收回目光,低头浅饮着杯中之物,并不知道,那易羞的少女正悄悄抬起了眼帘,看着他。
少女名唤林飞雁,兄长就是方才揶揄他破相的那位,名叫林落石,是御前带刀侍卫,从正五品,长的也是一副英气逼人,只是肤色太黑,往日又酷爱穿黑衣,于是在夜里出没时,人们往往只看见他那白色的眼白和牙齿,尖叫的尖叫,晕倒的晕倒,甚至还有人曾跑去当地知府报官,当时那知府不知林落石身份,没头没脑地就冒出一句严禁林落石夜间出没,这事被当作笑话,一直被南京城的老百姓传诵至今。
最后一人话不多,是个身子骨单薄的高瘦男子,儒雅淡然,唇上老是擒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看起来没有脾气很好相处,名唤杨承何,拜在当朝大学士李冬阳门下,官从四品。
至于他,万三千,人如其名,家财万贯,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名名声一般,财大气粗,却是祖上不积德得了个病痨子的身体,有再多的钱也估计没有命享的可怜虫。
说起来,两年前他们四人在市井中偶然结交,往日吃吃喝喝,在一起打打闹闹,定位在酒肉朋友嘛也不为过,而且当今宦官当道排除异己,而东厂与锦衣卫横行,在朝为官者皆是规行矩步,就怕有什么小辫子被抓着了。
“哎。”
突闻一声喈叹,他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看着突然苦笑了起来的杨承何。
只见那头林落石频频暗看过来,眉宇间别扭的紧,而林飞雁就更藏不住心事了,也是一副欲言又止干焦急的表情,惟独杨承何叹息后便没事人似地独酌起来。
其实万三千何等精明,相识两载,今天见他们三人方坐下便拼命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还问他身体虚弱的缘故,甚至还一改常态,不唤他“万先生”用恶心的亲热口吻改唤他“三千”,就知道他们是有求而来了。
自己身为商人,一没权二没势,这些在朝为官的人能求他的,自然只有财了。
作为一名乐于结交权贵的商人,万三千从来不会吝啬钱财,但即便要提供方便之门,也不可能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所以,他乐于装傻装糊涂,不过现下看对面的杨承何脸色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于是便开口问道:“杨大人怎么好端端地叹起气来了?”
“这……该如何说起呢?”
科举出身的杨承何什么都好,就是太会忸怩了,还好身边的林落石是个直肠子的家伙,连忙就插话飞快地把原委说了一通。
原来今日皇帝指派了杨承何为钦差大臣,要杨承何到金陵考察,却下了密旨要杨承何撤查走私私盐之事。
林落石说的口水花喷喷,林飞雁在一旁拼命点头,加油添醋地说着那些道听途说地走私私盐的不良风气,而杨承何则暗地里窥视他的神色。
不过,万三千至始至终都是那一号表情,仿佛正专著着凝听,虚心受教的嘴脸,还真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话题终了,发现三人的目光皆锁在自己的脸上。
想他区区一介没权没势的商贾啊……
“杨大人的意思是……”
“三千,我知道你的家业遍布全国,如若这次有你同行……”
“三千哥哥,你就跟我们一同去吧!权充游玩也好啊!”
林飞雁见杨承何说句话也吞吞吐吐地,生怕万三千拒绝同行,一急便抢了话,但这话说的完全没有技巧,只怕还要坏了他的大事,于是惹得好脾气的杨承何不禁皱了皱眉。
林落石见了好友的脸色,暗里掐了妹子一把,连忙说道:“这丫头尽是胡闹,让三千你看笑话了。”
“我……”
林飞雁急红了眼睛,心里不由地骂起哥哥没长心眼,害自己在万三千的面前丢了脸。
“三千……”
见杨承何又要开口,他慢斯斯地招了守在身后寸步不离的哑仆,当着三双焦急得像兔子的眼睛慢吞吞地吩咐哑仆去点了些小菜,待哑仆走开了,最藏不住心事的林落石干笑了几声,胡乱找了个话题掩饰方才被打断的尴尬:“三千,真有你的,找个仆人即使不能言也能写……”
他没有说话。
因为肤色偏白而显得越发虚弱的脸在月色之下柔着一层淡淡的光华,而他唇角上那抹似是而非的弧度,到底是温柔或是无声的拒绝?
万三千来自江南水乡,除去那虚弱的神态,就是典型的江南美男子,虽是从商,但身上浑然天成出一股淡泊的味道,又因教养修了极好的内涵,虽不是什么才子,也不至于出口成文,但是那股儒雅的气质总是教人瞧着瞧着就忘记了他的商人身份,尤其在他不说话安静坐着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看到永恒的错觉,仿佛在谧静的夜里本是无波的幽潭忽然被微风吹拂出的涟漪一般,又像是迷雾之中好不容易觅见的曙光,叫人忍不住想要驱前去,靠近,再靠近。
林飞雁可真是瞧着瞧着,痴了。
“那个,三千……”
所有的痴醉迷离,终因林落石的话打破,就当林飞雁忍不住瞪了那个不长脑袋的哥哥一眼时,万三千这才温吞地点了点头:“说来也巧,我近日也要到分号去巡查一翻。”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三千哥哥!”
林飞雁开心得跳起来,早忘记了前一刻的不悦,更一时忘形抓住他的手。
“咳!”
林落石皱眉闷咳。
即使林飞雁是在武夫家出生本来就诸事不拘小节,但如此的不顾男女之防,实在失礼,而这时,林飞雁“啊”的一声,红着脸放了手坐回去,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懊恼哥哥多次丢了她的里子,整个晚上再也不抬起脸来,只是闷在角落里。
夜,凉如水。
酒醉一场,狼藉满地。
好不容易差了人送走了三位醉得走不成直线的酒肉朋友,他在院子里乘风望月,一双眼睛了无睡意,明明陪着喝了许多酒,但脸上却不见半分的醉意,而寸步不离的哑仆弓着驼背的身子,一直暗暗看着仆人们清理石桌上的狼藉,等所有人都退下了,才上前了一步。
脸上再不见任何一丝的卑微。
而他,仿佛因为哑仆的举动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哑仆。
哑仆嘴皮动了动,却见那本来带着嚣张锐利的神情在一刹撤换,又回到了战战兢兢的卑微之相,仿佛方才一刹只是一时的眼误。
才奇怪着,只听破空传来了一声金属之响。
刺客?
心里一惊,他直觉地错开了步伐,而几乎是同时,只觉得脸颊边一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到自己的发被削去了一缕。
随即,左肩肩窝处被什么狠狠的一撞,他被直直地撞了开去,跌跪在地上。
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刺客,但这次行刺他的人动作麻利,二话不说就出手袭击,跟以往好大喜功废话连篇的刺客大大不同,出招虽然不见阴损,却又招招直击最易产生疼痛的脆弱部位。
万三千因为幼年心脉受损,家人曾重金关说过不少武林之人,才托得少林派高僧亲自传授内功心法,但虽然自小学武,无奈天资有限只得皮毛,可好歹也算是达到强身健体的初衷,可一旦遇到了危险,却是只能狼狈地躲闪。
倒是那位哑仆,悄悄退到角落处,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他狼狈地躲避着那追击而来的利刃,分神注意到哑仆的举动,不免心里暗叹了下,但也因为如此,身上的长衫又被划破了几处,不少位置不免也见了红。
突闻一声闷哼。
他在慌乱中回头,只见那刺客身形娇小,不知因何无力停下,以手中的剑撑着身子。
这时,院子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那些迟迟未见人影的护院们终于听到声音赶到,一见那女刺客,连忙提剑围过去。
那女刺客前一刻还是动作麻利生风,此刻却在那些护院的攻势下狼狈万分,手脚仿佛喂了千斤铁铅,动作迟缓得连他这个方才还被灌上“被刺杀者”帽子的人也要擦一额的冷汗。
那头还在付隅顽抗,混乱间,哑仆走到了他的身边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暗暗接触到哑仆眼中闪烁的光,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得意的笑,他的目光转回去,只见那熊腰虎背的护院把手中的大刀举的老高,而人影交错中,那名女刺客为两名护院死死地按在地上。
“慢!”
就当大刀要往那女刺客身上招呼去时,他突然开口。
感觉被搀扶的手臂暗暗一紧,他不动声色地举步向前,带着身边的哑仆走到那位女刺客的面前。
越发的走近,越发的感到自己的一时心软是正确的。
那名女刺客被制服,任务失败本该是为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感到惶恐或为自己方才的一时大意深感忿忿不平或悔恨才是,可是以上的情绪都没有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眼睛。
若是一名满手血腥的人,眼睛里必然带着戾气,又如何会有如此干净澄清的味道呢?
来刺杀他的人,无非三种。
一种来自他的对手,一种来自想要继承他手中万贯家财的姻亲,最后一种则是来自……
不管眼前的女刺客是哪种,今天他不想杀生。
“放了她。”
手臂又是一紧。
他不动声色地迎视着满脸错愕看过来的护院们,只是不厌其烦地淡声重复道:“放了她。”
“可是老爷……”
不再理会护院们,更加无视于那锁在手臂上越发紧腻的力度,他只是轻轻地向前弯身,腾出另一只手来,当着所有人错愕的目光向那位女刺客摆出一副要扶人起来的姿态。
那眼,在接近的时刻才得以瞧了个真切。
清澈?
这双眸子,远看给人一种清澈之感,一旦靠近,却为那冷淡的空灵所摄。
万三千瞧着那黑得发亮的眼儿,只是一刹的失神,竟教那本来完全没有挣扎余地的女刺客扑到了空隙,猛地反扑,以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老爷!”
护院们登时脸色刷了个老白。
尤其,当他们看到那女刺客从袖间滑出了反射着寒光的绞丝后。
这绞丝,看似无害,一旦套在脖子上,被束缚之人越是挣扎越是被套的牢,因此要取人性命是易如反掌!
满院尽是紧张或慌乱的低呼,不过于万三千,除去突然被挟持一刹的惊讶外,就没有再多的表情了。
那名女刺客仿佛对他的表现十分讶异。
虽然这女刺客蒙着脸无法瞧真切她的表情,但却能清楚看到她的眼中的情绪——虽然是一闪而过的飞快。
是一抹迟疑。
但是,脖子上很快就为尖锐的冰凉所抵。
这女刺客分明是狠下了心,非但以绞丝限制了他的行动,还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匕首,尖锐的刀尖此刻正腻紧地逼着他的咽喉,瞬间,一滴温热的红被逼出,生命,再次受到了威胁。
可奇怪的是,明明都以软绞丝束缚了他,何故又特意拿出匕首来?
而且……
只觉得被她所碰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老爷!”
满院再次惊起低呼。
万三千唇上忍不住冒出了苦涩的弧度。
这些重金礼聘而来的护院们,往日在市井里作威作福好不威风,遇事的时候除了像女人般无助尖叫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倒是他的哑仆可靠。
这回,又悄悄地隐身在杂乱的人影间,他在心里暗暗一叹,却是抢在哑仆有所动作以前飞快地开口:“今天是我娘的寿忌。”
感觉脖子上的威胁动摇,他再次开口:“姑娘请回吧,万三千保证姑娘能够全身而退……”
脖子上的压力猛地一重,即使看不到,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沿着脖子而下,他到底是因何惹恼了这名女刺客呢?如若是真要杀他,一刀了断了他便可,根本不必以这种拖拉的方式。
思绪百转间,发现暗处里的哑仆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他不禁皱了皱眉,但也晚了,只听身后一声闷哼,背后一沉,那女刺客已经晕死在他的身上。
眼看着那女刺客无力地从自己的身上滑落,他顺势把她接了个满怀,而就在接住她的同时,汗毛再次瞬间竖起,他暗暗奇怪着,目光飞快寻觅,终于落在女刺客的左手臂上。
是一枚泛着蓝光的幼针,细如发。
“老爷!”
护院们赶了过来,眼看着那粗鲁的大手伸过来就要拉起昏睡的她,他连忙举手,制止了他们。
感觉眼前影子晃动,他瞧着地上淡淡的影儿并不说话,只是抬眼,直直地看着已经来到跟前的哑仆。
主仆多年,许多事,实在不必言明。
正文 第二章 风雨欲来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场雨,来的气势磅礴,闹醒了满院子的下人,管事们指手划脚着,一边吩咐下面的人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好,一边还要嘱咐手脚轻些,别惊动了老爷,殊不知道偌大的庭院之中,幽暗的房间里,万三千倚在窗栏,竟了无睡意地望着这场来势汹汹的雨。
“啪嗒”。
突闻房内一阵辗转,他回过神来,转头,只见幽暗的房间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嚯”地从床上坐起,却又在下一刻被固定在四个床角上的绳子给紧紧地拉回床去。
挣扎,却被越缚越紧。
那顽固的绳子,仿佛长了自己的意志,紧窒地缠住了她的手足,发出了“勒勒勒”的闷响。
“这是特制的牛筋,越是挣脱越是往死里缠,姑娘莫要挣扎了。”
万三千徐徐地走过去,看着那依然挣扎不休的人儿。
他的声音温雅,听着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也正因为这样,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可眼前的女子并不是等闲之辈,不然,身中使得熊般体型的江湖人物狂晕个三天三夜的麻药,如何会在这短短时间便转醒呢?更遑论像她此刻这般生猛如跳虾般地在床上挣扎?
说,说不听。
他轻轻摇头,转过身去把房中油灯点燃。
上好的香油,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因此灯芯方亮,满室便盈满了诱人果香。
察觉身后少了动静,他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她的一双盈盈大眼,那明亮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向他看来,与他的目光相撞却不避讳。
为油灯罩上雅致的面罩,他回到床前。
灯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面罩折射在她的眼里,使得她的眼睛看起来黑亮清澈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没有惊惶失措,没有烦躁不安,这样一双眼睛,安静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躺在床上的她,只有方才挣扎时乱了的一头直长秀发可以证明曾经有过的执着或慌乱。
“姑娘,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待黎明时分我便放你回去。”
她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平静地看过来,反倒使得占尽优势的他感觉心虚,于是补充:“姑娘尽可相信万某的诚意。”
眼神指了指她依然缠在脸上的黑色面纱,但却失望于那吝啬表达情感的眼睛。
“姑娘可有联系红尘观的法子?”
那双眼睛眨了一下,仿佛很是意外他的问题。
也的确,此情此景,一般人该问的应是与切身安全相关的问题,诸如“是谁派你来的”。
“姑娘既是刺客,难道也不曾听说过红尘观的事情么?”
发现她收回目光不再看向自己,他倒没有太多的失望,把油灯放下,从靴子里拔出了藏在那里防身的匕首,唰地,很干脆地就把她手上的牛筋给割了。
床上的她一愣,随即一股脑儿地滚跳起来,伸手成爪,竟是第一时间来擒他。
电光火石间,只见他的薄唇上忽然抹过一丝的失望,才疑惑,下一秒,她已经被他给反擒住了。
浑身一僵,瞪着自己的左腕,只见上面沾着一颗细如芝麻的什么,只消一瞬,已经融掉,被她的皮肤所吸收,而吸收了那东西的皮肤,刹时呈现出不寻常的微红。
想不到堂堂奸商,居然还是个暗器高手?
她警惕地回头瞪他,然,唇飞快地擦过他的手,竟被他猛地推了开去。
虚软的感觉害她只能踉跄着抓住了八仙桌以求平衡。
“姑娘,请随万某来。”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看着本该成为自己手下亡魂的家伙毫不防备地走在面前,直领自己走到偏僻的后院,仿佛真的有要纵虎归山的打算,心中越发的纳闷。
“吖”地一声,后院的朱漆门为他打开。
风从巷子外吹入,吹起了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玉树翩翩影成单,在滂沱的雨中,或许是因为水气模糊了视线,所以使此刻的他看起来越发的超脱不凡。
“姑娘,麻药的效力只怕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夜路难行,请保重。”
蓦地听见他的声音,对上那双云淡风轻根本丝毫关切之意都没有的眼,她回过神来。
那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她,带着逼人的热力,与他本该有的闲淡气质背离甚远,害她的心不禁乱了乱。
“如若可以,只望姑娘取得红尘观的消息后能通知一声,就权充是万某今日放了你的报答吧。”
商人不愧是商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记得互惠互利的真理。
仿佛一盘冷水照面来,她看着他,始终不曾说出半句话,却见他唇边突然多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弧度来。
“希望下次见面,你不是要来取我的性命。”
看着那样悠远的笑意,心,嘭然一跳,她收回目光匆匆离开,只想要甩掉脑子里莫名而起的痴。
前脚踏出去,身后的门已经“吖”地关紧。
回过头去,望着那只要纵身一跃便能跃过去的墙闱,细细倾听,只听雨声中夹杂着轻轻的脚步声,那个本该已经死于她手下的家伙已经安心离开了。
无商不奸,而越是家财万贯的人越是宝贝自己的性命。
想她区区一名女刺客,都为他擒住了,本就该杀之而后快,反正官字两个口,奸商有钱好封口,杀了来历不明的她,本就没什么旁的值得犹豫,可他却把她放了。
期间只是很奇怪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红尘观……
想罢,她丢掉他赠予的伞,转过身去,提了真气便飞快地消失在宁静的街道之上,丝毫中了麻药的迹象都没有。
长街之上,只有被遗弃的伞孤零零地。
冒着风雨,少女很快就来到了城郊的破庙,破庙之中佛像横倒,少女毫不迟疑地绕过佛坛,在地上暗敲三下,只听地下一阵轰响,铺满干草尘泥的石砖竟错位抬高,惊现出一条幽暗的阶梯。
顺阶而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里,少女非但没有迟疑,甚至还越来越加快步伐。
终于见到了眼前的一丝曙光。
走近,原是两名手持长烛台的红衣少女。
“久儿,夫人在等你。”
被唤作久儿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在同伴的暗示下转入了密室。
密室里,暗淡的光线交错之处站着一名身穿红袍的苗条身影。
密室的石门轰地关上,久儿跪拜地上,徐徐地禀告行刺万三千的经过。
“你说万三千把你放回来是因为交换条件,想要你为他查探出如何联系上红尘观的渠道?”
是一名中年贵妇,负手而立。
“他为什么要知道红尘观?”
红袍贵妇自言自语了一阵,才道:“还知道什么?”
“回禀夫人,如您所料,他答应了要助杨承何一行人掩饰身份。还有,他身边的哑仆擅使毒。”
“使毒?有什么关系,你们都是从小服毒长大的,这天下能伤你们的毒可不多。”
言谈间,红袍少妇又是一阵轻笑,“对了,可有查到其他特别的?”
“他说道年幼时曾有一位小女孩为了他受了重伤。”
“详细说来。”
“是……”
话才说罢,只听红袍贵妇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时,另一名红衣少女拜入,红袍贵妇见了,忙道:“久儿,你且退下,万三千的事情你不必再理会了。”
没有哼出半个声音,久儿只是听从命令离开,可站起来时,却被暗暗绊了一下,转头,只见跪拜在旁的少女唇角微微勾起,飞快看来的目光带着得意的挑寡,仿佛很期待她的翻脸。
久儿没有理会,转身就走,可在密室石门关上的一霎,却听到夫人对那位少女这般下了命令:“喜儿,我要你以万三千救命恩人的身份潜伏到万三千的身边去……”
莫名震了震。
“久儿?你怎么了?”
“没事……”
发现守在密室前的两名一同长大的同伴依然看着她,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淋了雨,感觉有点寒意。”
“那快去休息吧!”
“是啊,快去换衣服!”
浅浅扯了一下唇角,权充是展露笑颜。
久儿沿着幽暗的秘道继续前行,却显得格外的心不在焉。
回到房间,并不点燃油灯,她开始宽衣,可当湿腻的夜行衣褪落,她的手猛地捂住空无一物的腰间,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竟深刻地焦虑了。
与此同时,有人不经通传便闯入了万三千的书房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人没有说话,直接把门关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坐在书桌前,在烛台下托腮把玩着掌中奇石的万三千。
“是的,我把她放走了。”
没有抬起眼帘,万三千仿佛对手中的奇石很感兴趣。
那奇石并非什么珍宝,小小的一粒鹅卵石大小,椭圆形的,带着瑕疵,可是冷白中泛着红,为粗糙的绳子系绑住,此刻线头是断开的。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个人终于开口,越发的走近里,映照出一张黑瘦的脸,本来萎缩的驼背在走到书桌前的一刹突然挺了个笔直:“你把我支开后,跟杨承何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
仆人的衣着,却说着仿佛主人的腔调。
但重点是听的人并不生气,反倒呵呵地开了笑腔:“关于这个事情,我正要告诉你。咱们三天后就起程到金陵。”
“你开什么玩笑?三天!即使要去营商也需要准备!”
“所以,我们明天先不出发,三天后才出发啊。”
万三千笑了。
要知道身为一名商人,时间就是金钱。
而身为一名富可敌国的商人,除了要有精明的手腕,还必须要有不为旁人左右的投资目光——说实在的,所谓投资目光实际上就是任性坚持,而往往这些任性,能够带来更多的财富。
谁也没想到万三千会毫无预兆的突然启程到金陵,包括整个事情的始作怂恿者杨承何一行人,待知道万三千已经动身,已经是五天以后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万三千起程去金陵的第四天,依然是大雨滂沱的天气。
雨水,狠狠地洒落着。
使得大雪方融的土地越发的泥泞胶着。
浩浩荡荡的马队,车轮终究陷入了泥泞之中无法再前行。
“老爷,请你先下马。”
坐在车厢里的万三千闻言放下手中的账册,从容地下了车,倒苦了身边的哑仆,撑着伞,急急地追着他。
忽然,手臂一紧。
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哑仆,只见哑仆目光一直看向他们左边的密林。
于是,主仆二人悄悄地潜入密林之中。
血腥的味道早已经为雨水所冲淡,但是尸体则不然。
地上的尸体多是乔装男身的少女,身上的白色长衫破损不堪,染着泥泞血污,死状恶心,多为乱剑砍死。
还在想着这些人的来历,视线不经意地游移,却见不远处一名红衣少女匍匐在地,而那位满脸泥泞的少女忽然抬起了头来……
他,意外地愣了愣。
连忙过去,把她扶起。
蓦地,指间一愣,他神情一变,只觉得那少女因刀伤而裸露的肩膀上有着一道明显的肉疤。
难道……
突然,脖子上一凉,他意外地回过神来,对上怀中那双黑亮的眼眸。
亮度散乱的瞳孔,分明是几欲失去意识前的症状,可却下意识地警戒着周遭的一切,那紧绷的神经是因为方才惨烈的打斗还是本能?
不过在想明白以前,他以眼神喝止了哑仆的动作。
雨水大滴大滴地砸痛了人。
“我没有恶意。”
他轻轻地说着,而她的手终于放下,不再以碎石威胁他的生命。
心里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容易说服人,而是因为那名红衣女子已经昏睡过去了。
没有理会哑仆,他抱了人便往车队跑去。
“老爷,车已经……”
“行了,马上出发,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城!”
没有理会随行们瞪着他怀中的女子的诧异,他说罢,跳上车去,哑仆尾随而来,翻身上车接过丫鬟们递来的干毛巾和衣服。
“你,拿药箱,还有,跟二当家说,进城后我要马上见到大夫!”
发现那新收的丫鬟在旁边傻愣愣的,他不禁皱了皱眉:“还不去!”
“呃,是……”
丫鬟应了声,发现他转过身去就要为那姑娘宽衣疗伤,抢声道:“老爷,男女授受不亲!”
万三千一愣。
“我去拿药箱,通知二当家,而你,负责给这位姑娘疗伤。”
说罢,这才赧然地走下了车。
万三千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下人们都超喜欢这个好说话的老爷,可如今他却为了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发脾气,仿佛整个人都乱了分寸……
丫鬟看着他那风风火火地背影,又看向昏迷的红衣女子,开始动手脱去那又湿又脏的衣服,可当丫鬟的目光落在那位红衣女子的背上时,瞳孔震了震。
“药箱!”
忽闻万三千的声音,丫鬟连忙把已经脱去的衣服往那位红衣女子身上重新拉好。
“记得好生照顾这姑娘,莫要出什么差池!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唤我!”
说罢,万三千人已经窜到了车夫的旁边坐去。
“老爷,你怎么可以坐在这……”
“闭嘴。”
“可这大风大雨的,老爷你……”
“闭嘴。”
听着外面的动静,丫鬟的目光里尽是难辨的情绪。
正文 第三章 且留人
万家产业遍布全国,姑苏城里自然也有万家的商号,但因为在姑苏城里的万家分号负责人是万三千的远方弟弟万嘉福,此人向来对外声称自己要掌管万家基业的决心,性喜胡搞难缠,每次见面又总是一番虚情假意的亲厚,暗地里却尽是小动作,但碍着这家伙的生母多年前曾有因于自己与母亲,于是万三千与那家伙对阵时得顾及不能伤了那家伙在手下面前的地位,又得不着痕迹地彰显自己身为大当家不可动摇的地位,真是伤神又伤脑,所以非必要的情况下,万三千是不愿意与万嘉福碰面的。
可为了那名突然被万三千救回来的红衣女子,整个商队的阵脚乱了。
本来按照万三千的打算,是要绕路姑苏城先去金陵巡查万家商号的,但为了那名受伤的红衣女子,他们先到了姑苏城。
并且叫人跌眼镜的是,万三千对于那兴高采烈地来迎接自己的万嘉福视若无睹,只是匆匆吩咐马上叫大夫过来,便抱着那红衣女子,领着那丫鬟、哑仆,还有那位赶车的年轻车夫,径自往万嘉福为他准备的东厢去了。
大夫诊症,万三千身为男子自然不方便在场。
一见丫鬟步出,便上前劈头就问:“那位姑娘如何?大夫怎么说?”
丫鬟没说话,脸黝黑黝黑地,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没听见我问你话吗?”
发现那丫鬟直勾勾地瞧自己看,他莫名地烦躁着,正要发火,就见大夫从房间里步出,把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放到了那名丫鬟的手里。
“大夫,那位姑娘如何了?”
丫鬟冷眼站在一旁,听着万三千与大夫的对话,目光悄然地瞄向了房间里面。
猛地,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哑仆暗藏锐利的目光,丫鬟愣了愣,目光一转,看到了当车夫的那位小哥正看着自己傻笑,连忙低下头去。
大夫又交代了一阵,捧着万三千那大手笔的诊金,高高兴兴地走了。
“你。”
突闻万三千的声音,丫鬟抬起头来。
“你就负责照顾这位姑娘。”
丫鬟听了,含糊地应了声。
“快去药材店买药,早去早回。”
丫鬟点了点头,乖顺地离开了。
身为最渺小的那只,主子说什么领命办事就好。
倒是那个主子,吩咐了要她去照顾病人,却又老是来抢她的工作,看着他扶着那位姑娘虚弱的身子,呵护备至地喂药,那些嘘寒问暖,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得出水的声音,真是——非礼勿听。
“喜儿姑娘,万某有一事想要向你确认。”
“公子请说。”
那边厢火热得很,男的温柔,女的羞涩,丫鬟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彻底无视为布景。
“那日万某救起姑娘,不小心发现姑娘肩上有伤……”
“啊!公子,你看到了……”
这话题似乎不适合渺小的丫鬟在旁边听着,正要闪出去——
“姑娘,万某逾越了,但万某想知道……姑娘的背后是否有一道凶险的伤痕,从……从左肩一直到右腰。”
丫鬟迈出去的脚丫顿住,悄然地缩回角落里。
抬眼看去,只见那虚软在万三千怀中的女子脸色一阵苍白,徐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丫鬟比较意外的,是万三千那喜出望外却偏要压抑下来的俊脸。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喂,你!”
蓦地回过神来,看着那忽然转过来的俊脸,她反应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
“药碗!”
差别对待。
顺从地从他的手上去接那空空的药碗,却在接过药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
指尖一阵酥麻,他反射地把手缩了回来,却没想到这小小丫鬟的手也是同时一缩,药碗刹时碎了一地。对上那双刹时失神的黑眸,不知为何,他瞪着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无法抽离目光。
直到看到她蹲下来收拾那破碎一地的残骸,看到了她腕间微微的红印,他不动声色地道:“给喜儿姑娘梳洗后,你到书房找我。”
收拾的手顿了顿,丫鬟抬起头来,看着万三千唇边那抹浅浅淡淡的弧度,心里面哒地响了一下。
这笑容她记得。
而显然,他……
想着他唤她去书房的任何一个可能性,化身丫鬟的久儿平静地步入了书房,只见万三千正被一群人围住,在他的身边坐着翘着二郎腿打着呵欠的闲人万嘉福,一副看戏的表情欣赏着正化身为骨头,被商号管事们围得严实,上演饿狗抢X的万三千。
“你,泡茶。”
抬眼见了她,便是指了指手边的茶盅,以及其中一名管事手中珍而重之般握着的茶包。
那吩咐的口吻,干净利落得叫她暗暗生疑,尤其当她走到那名管事手中想要拿茶包时,发现那人用死里暗暗扣死了茶包,仿佛很不情愿的样子。
沏茶,意外着那从未闻过的袅袅茶香,当着众人抽搐的目光,把茶推到他的面前去,正要闪走,却又听他开腔:“你,给我研墨。”
刹时间,闹哄哄的书房安静了。
她想要推迟,自己本来就没有侍侯别人的经验,泡茶还好,目不识丁的她连笔都没有握持过,这研墨嘛……
“不会?”
那好看的眉挑了挑,发现他那仿佛挑拨的目光,她瞪着他所指的那黑糊糊的墨砚,考虑着“研墨”的意思,见着他一直把玩在手上的笔杆,突然开了壳,夺过来,二话不说便往那墨砚磨去。
刹时,死寂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到了。
她一直磨呀磨,磨到笔头的毛卡了结,拧作一团,心里暗暗奇怪着,继续用力地磨。
蓦地,一个笑声响起。
回过头去,只见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线。
长手一伸,把她沏的茶往她手边的墨砚上徐徐一倒,只听身边一阵倒抽气声。
“研墨是需要水的。”
尤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墨砚之中,唰地一声,某人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又狠狠刹住步伐,坐回去。
暗暗一瞧,竟是那极有闲情逸致的万嘉福,不过此刻那家伙的脸色可是铁青得不能再铁青。
她心里暗暗奇怪着,耳边则是他那温软的声音在教导着研磨的方法。
“记住了?”
“记住了。”
她看着他那仿佛很满意的笑容,也偷偷观察着四周扭曲奇怪的嘴脸。
那些人,仿佛憋着什么憋得厉害,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抢前说道:“大当家,这茶叶可是打算上报朝廷的贡品!一年才产那么一两包!”
“这狼毫笔可是价值连成,还是巡抚钱大人和盐运使陈大人的心头好!”
“这墨砚是我们花了重金辗转买回来的!大当家您怎么、怎么就这样把热茶倒进去、倒进去……”
刹时,那些大男人们哭丧了嘴脸,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只差没有别扭地甩动香帕。
她意外地看着身边的他,只见他没事人似地,笑眯眯道:“既然如此,这茶叶就不必上报朝廷,狼毫笔毁了就谁也买不了谁也不用得罪,至于这墨砚……你们就不必伤脑筋寻说辞如何送还给它原来的主人,更不必担心被有心人栽赃嫁祸你我与贼人暗通密谋了。”
众人哑口无言,目光齐唰唰地落在那边脸色已经呈死灰色的万嘉福身上。
众望所归,万嘉福压抑着心中的不快,露出一副忧心憧憧:“可是,大当家,这些货物价值连城……”
“想我万家财大气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只见万嘉福脸皮猛地一阵抽搐。
笑了:“既然如此,弟弟我就替大当家你约这些人好好应酬一翻吧。”
说罢,抽搐得仿佛在打架的脸皮转向那堆已经瞪眼结舌的管事们:“还不走,去安排饭局去!”
看着一群人战战兢兢地随着万嘉福离开,万三千把手中据说差点害得两位极有势力的大人反目的狼毫笔随意一丢,回头,侧脸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正看着自己的丫鬟。
她倒没有忸怩羞涩,只是眨着黑亮的眼,等着他点破自己的身份。
“你是新进府的?”
那轻轻勾起的唇角,使得温文儒雅的他看起来竟带着点邪气:“怪不得我一直叫不上你的名字。”
她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
“喂,我在问你的名字呢。”
见她仍然迟钝地站着,他从腰间摸了摸,摸出了一颗奇石来。
眼前一亮,她伸手就要把那颗奇石夺回,却被他更快一步收拢在手心里,抬眼,对上他那双带笑的眼。
“这玉石可是别人留下的……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奸商。
“……久儿。”
“久儿?”
“长长久久的意思。”
“有趣的名字。”
那贼笑的眼睛,让脾气本来就极好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向他摊大了掌心。
他倒不含糊,手往她的掌心伸去,却蓦地又停住,她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怎样。
“听说刺客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微微一愣,她戒备地看着他。
如果想要见她真面目,上一回擒住她时只要扯掉她脸上的面纱不就看到了吗?才觉得这人思维模式奇怪,手上一凉,他竟已经把她遗失的奇石放到了她的掌心上。
“你走吧。”
发现她愣在那里,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抡了抡僵硬的脖子:“你特意来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取回这东西吗?”
的确如此。
她心里同意着他的话,但脚下却依然不动。
“还不走?”
看着那双滴水欲剪的美丽黑眸,他心里痒痒的,真的很好奇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皮底下是怎样的容貌。
“你上次问我红尘观的事情……”
“啊,这事情你放在心上了?”
见她瞪了自己一眼,他连忙解释:“不,我的意思是说,已经不必了,因为我找到了要找的人了。”
找到了要找到的人?
“你……你想知道红尘观的消息不是为了杀人?”
红尘观乃是江湖上最神秘亦最可怕的杀手组织,没有关系,耗尽千金也难取得联系红尘观的方法,但居然有人寻得红尘观却不是志在那些杀人一流的刺客?
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她仿佛自言自语地道:“红尘观……寻人?”
“对我很重要的人。”
说罢,才发现自己对她说的太多了,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该不会正是红尘观的刺客吧?”
那眨动的黑眸并不否认,他为自己的戏言皱了皱眉,却见她这才迟钝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雇用我比较便宜。”
不禁失笑:“你?”
“你的哑仆若不使诈,未必是我的对手。”
话题偏了向,皆是两人始料未及的,不过发现归发现,谁都没有打算停下来纠正。
“你的身手确实不错,倘若需要钱,不必当刺客。”
“满口铜臭。”
“天底下还真没有不沾铜臭的商人。”玩味着与她交谈时的这一份呷意,一个未经深思的念头脱口而出:“你,留下吧。”
她愣了愣,看着他那连眉毛也沾着的笑意,心里莫名的有点恼:“在你眼里,我是呼之则来挥则去的吗?”
“可你看起来也有留下的意思,不是吗?”
瞪着他唇上那抹招惹人的弧度,她低头,把玩手中的奇石。
的确,如果要走,早在方才取回这信物之时她就已经离开了。
思绪百转间,莫名忆起他方才与那名红衣女子喜相认的情景,不禁脱口而出:“好,我答应你留下来,那么,告诉我,你要我刺杀什么人?”
他的笑容僵住:“杀人?”
“杀人。”
看者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彼此在谈论的是天气的好坏,如此这般的理所当然,害他的心里面莫名沾了几分恼意。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她的身份不该是一名刺客。
“遇到要杀的人自然会告诉你。”
说罢顿了顿:“现在,你还是伪装成丫鬟吧。”
发现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他挑了挑眉,以为她已经察觉到他的想法,熟料她没有开口说半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站住。”
久儿疑惑地转过头来。
“去哪?”
“侍侯那位喜儿姑娘。”
“侍侯”这两个字此时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地让他觉得不舒服。
“要侍侯,侍侯我就好。”
走向她,为了看清楚她目光中的情绪,只好低着头,于是,他再次发现了她的娇小。
如此娇小单薄的人儿,如何去刺杀人?
也曾经听说过关于刺客的事情,听说刺客成长的环境跟一般人本来就不一样,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你死便叫我亡。
要生存,只能比别人狠。
虽然知道,但还是无法把印象中的刺客跟眼前的她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那么的娇小,那么的年轻,眼睛的单纯清澈跟同年纪的少女相比除了多出一抹的沉稳,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把她留下来吧。
但,留下来以后呢?
若说奇货可居,眼前的少女,能让他图得什么?
心不在焉着,不小心被门槛给绊了一下,还好她及时出手扶着,他才不至于出糗当场。
而意外的接近里,嗅得淡淡的药香,还有隐隐的悠然芳香。
“望春提前盛开了?”
★望春又称应春花、白玉兰、木兰,由于玉兰的花朵色白微碧,香味似兰,所以叫做玉兰。(资料By百度知道)
★花语:报恩。
“嘎?”
把他扶好,冷不丁地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愣住。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迷路了?”
对,这万府真是大得叫人晕头转向,事先没有在这里勘察过,所以她迷路了。但是,他是怎么知道她迷路的事情的?
“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
他笑得超贼,真的很有奸商的感觉:“这望春花是种在府上的西厢的,可这里是东厢的书房,从喜儿姑娘的房间来到这里根本不会经过西厢。”
但他又是如何得知那里正盛开着美丽的望春?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他直道:“你的身上,带着望春花的香气。”
见她意外地拉扯着自己的袖子细细地闻着,仿佛想要确认他话里的真伪,他不禁一阵低笑,突然凑前去,亦是细细地闻着。
接近是唐突的,心跳也是。
连忙用手捂住自己跳得实在凌乱的心房,也借以悄悄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但她的脸上徉装着不在意。
“果然。”
忍着莫名的慌乱,对上他那染上了笑意的眼眸,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你很容易沾到味道。”
这话使她神色一变,不过他没有察觉,依然为自己的发现兴奋着:“闻闻看,现下,你的身上又沾染到我衣服上的西域香料气味了……”
说着正要把衣袖递予她闻闻看,却见她满眼的失神戒备,还有说不出为什么的仓皇恐惧,任他怎么唤她,她就是充耳不闻。
“你怎么了,不舒服?”
才要伸手探向她的额心,却被她猛地打掉。
正意外着,她已经转过身去跑到院子。
“喂,你……”
纵身一跃,她消失在眼前,他见了,连忙跑到院子去,抬眼望向屋顶,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衣诀消失在视线里的一刹。
前一刻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呢?
而心中那抹说不清的怅然之感又是为何?
才暗恼着,发现哑仆已经来到身边,两人目光碰在一起仿佛在瞬间交换了什么,一同走进书房。
书房的门紧紧地关上了,直到繁星满天,尤不见两人步出。
不知道从何时起躲在暗处里的红衣少女脸色沉了沉,终于捂住受了伤的肩膀转身离开。
无声无息,仿如来时。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出现过,只除了那一直趴在屋顶上,根本不曾离开过的久儿。
为什么迟迟不离开?
细闻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香料淡雅,她越发地,迷惘了。
蓦地,听见一阵脚步声,悄然望出去,只见万嘉福领人走进院子里,脸上分明是幸灾乐祸的看戏表情。
正文 第四章 阴谋?度春风
醉红楼,姑苏城里数一数二的妓院。
雅致的厢房里,觥筹交错,妓女们奶声奶气地嬉闹着,引得房内的恩客们不时发出或猥琐或含畜或豪迈的笑声。
而万三千,此刻正为两名妓女殷勤服侍着,其中一名身材丰硕地妓女,甚至还借着三分醉意直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粘着唇印的酒杯,频频塞向他的唇边。
没有推开,他基本上是很受落地把酒都吞下腹中,一连数杯,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也红润了起来,惹得在坐的人频频叫好。
万嘉福非但没有替他这位身子虚弱的兄长挡酒,甚至还带头起哄,逼着他又喝了一轮。
暗暗藏在厢房外高树上的久儿不禁皱了皱眉。
没有看到哑仆的身影。
不过,即使那名哑仆在,又能如何?像对付她那样使毒,使得那些逼他喝酒的人停止虐待他?
但真是虐待吗?
妓女们奶声奶气地笑着,争着围到了这位富可敌国的大肥羊身边,他倒没有推拒,任着那些仿佛饿了许久的女人在他身上上下其手,衣襟都被人拉乱了,竟也不去整理一下,脸上更是布满了形状不一的唇印。
半推半就,仿若调情。
其实,万三千心里急得不得了。
要论才智,营商,还真是少能难倒他,可如今万嘉福使的是贱招,把万家商号近年打算争取的生意伙伴都约了来,还在那些人面前拼命夸他酒量极好,于是酒一杯一杯地灌过来,向来酒量不好的他,早已经被灌得无法思考了。
本来嘛,凭着意志,是能强忍着不倒下去的,可那些妓女们硬是跑来调情,摇得他晕头转向地,酒气猛地就上了脑,难受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夜已深。
“三千哥,你醉了?”
“哈哈,看来万……呃!万先生是醉了。”
“这里有我就行了,几位老板只管去开心吧。”
万嘉福笑吟吟着,今晚他可没有喝什么酒,对那些妓女们使了个眼色,妓女们连忙扶了各自的恩客,狂风摆柳般地去寻开心了。
发现围在万三千身边的三名妓女没有离开,万嘉福不禁恼了:“还不把人叫过来?”
“爷!”
其中一名妓女挨过去,使着媚眼蹭着万嘉福的身体:“爷,就让奴家伺侯你的兄长嘛,那小妮子没见过世面呢!”
其余两人见了,连忙冲过来你一言我一句,说到最后,只差没抡起袖子抢人。
“去!”
银票亮出,三名妓女互看一眼,连忙抢了,提了裙摆便出去。
过了一会,一名穿着粉色花裙的少女蒙着面纱出现在门后,手里,捧着一壶解酒汤。
万嘉福接过,半哄着万三千喝了下去,看着万三千拧眉半醒,唇边悄悄浮现出了得意的笑。
蒙面少女看着这一切,直觉那解酒汤里定然有鬼。
忽然,万嘉福转了过来,银票亮出,直往少女的脸侧轻拍:“收下,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一百五十两,至于你爹,保证他在家里等你回去。”
少女没有说话,接过银票,发现万三千已经从桌上坐直,可是神情依然涣散,仿佛无法集中精神。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戚家大小姐。”
少女抬眸,盈亮的黑瞳平静得叫万嘉福一愣。
只是,没想到那本要离开房间的万嘉福忽然转身,伸手就拉去了她脸上的面纱。
少女隐忍着,低垂的眸子里掩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戚家大小姐。
她是久儿。
刚刚看到万嘉福跟那三名妓女之间仿若阴谋的视线交流,待那三名妓女出了房门,她便暗暗追了过去。
尾随着她们去到一间为铜锁紧紧锁住的房间。
三名妓女让人开了锁,从里面放出了一名蒙着面纱的少女,言谈间,只听她们要这名少女捧了解酒汤去找万三千,于是她便寻了机会,在无人的暗角里把那名蒙面少女击晕藏起,顶替了来。
袖子中暗暗滑出了软绞丝,正要把这人给灭口了,却忽闻一声惊叹。
意外地抬眼,对上万嘉福那双仿佛对什么惊艳的眼。
“真便宜了万三千。”
说罢,一双手便大胆地伸了过来,她直觉拍掉,却见那边不怒反笑,一副失魂地自言自语:“真美,真美,可惜了可惜了……早知道该选别人的……”
忽然,脸色一变,锐利无比地看过来:“戚小姐,把这解酒汤给喝了。”
看着万嘉福把剩下的半碗解酒汤塞到面前来,久儿没有半分迟疑地把它喝了。
从小就有服毒的习惯,这天下间还真没有什么毒可以对她产生威胁的。
可是解酒汤下了腹,却隐隐有了什么不对劲。
她轻轻地皱了皱眉,只觉得指尖颤了颤,便再也无法压抑住那细细的颤抖了。
惊疑间,万嘉福已经走出房间,还带上了门。
“锁上。”
门外,传来了万嘉福带着哼笑的命令,只听锁链摩挲,咯地一下,门锁上了。
脚步声远去,外面只隐隐听见楼下妓女与恩客们的嬉闹声。
忍不住笑了。
小小的一个铜锁,能锁住一流刺客?
转过去,忍着身体莫名的不适,她把正拧眉想要保持清醒的万三千扶起。
脂粉的香气传入鼻翼,万三千恍惚地回过神来,转眼间,只见一名陌生的女子扶住了自己,细看那脸——
肤色是均匀的蜜色,带着健康亮泽,五官细柔似水,先是细细的下巴,动人细致的樱唇。
心中莫名一跳,脚下不禁一个踉跄。
“你还好吧?”
听着耳畔关心的呢喃,万三千甩了甩浑沌的脑袋,目光转到那月眉远黛之上,再游移向那如幽潭清澈动人的黑眸。
如此精致的容颜,带着清幽的昙花在月下羞然绽放的那一刹独有的惊艳,花蜜般的甜腻,眼眸中闪动的灵光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珍贵的一处,莫名地,与一直好好典藏在记忆里的稚嫩脸庞交融合一。
浑浊的思绪忽然有些清醒了。
直直地瞪着那黑亮的眼眸,心念霎时百转。
这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他分明是见过的!
在月色之下,那个为护院们所擒按在地上,易容作丫鬟,总是在他说话时毫不避讳地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女刺客……
“久儿,你背上的伤还疼吗?”
正忙着去扶住东摇西摆地他,她没有多加思索便应道:“伤?早就不碍事了。”
说罢,顿住。
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直觉抬头,被带着逼人热力的眼眸给紧紧锁住。
万三千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的表情,醉意迷离了那本来就很会招惹人的眼睛,使得他的目光忽远忽近,飘忽着仿若火苗的触动。
她失神于这样一双眼睛,但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而他,眉心轻轻一抬,不知是因为酒意驱使或是其他原因,扶住她玉臂的手忽然探向了她的身后,以快得不能阻止的速度一扯她身上的薄纱——
这年头妓女的衣服可不是普通的少布。
节省罢了!
抹胸长裙外加无法蔽体的薄纱一件,背后几近裸露。
薄纱已去,他的掌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游移在她线条优美的脊背之上。
脸,因为羞恼刹时红透。
可恨的是还没来得及下决心把色欲熏心的他给杀了,万三千这家伙已经一个踉跄,几乎把她推倒在狼藉的八仙桌上。
“万三千,你……”
“我找了你十年了。”
忽然被抢白,久儿几乎错愕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背上,他的手流连在那道深刻蜿蜒而又狰狔的肉疤,她霎时浑身一僵,寒毛尽竖。
想要推开他,可是却又莫名地心醉于他的抚摩,只觉得自方才就燥热难耐的身体,因为他的抚弄,变得轻松了些。
“可是,怎么会是你呢?”
他的声音带着浓郁的疑惑,但那双招惹人的眼睛却热度不减。
那热力,甚至还蔓延到她的身上来,随着他的指头越发紧腻地抚摸着她背上的伤痕,随着他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细致的脸颊。
酥麻的感觉,仿若触电。
本来只是指尖的细微颤抖,终于牵动了全身——她浑身禁不住颤抖,紧张却又慌乱地,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感觉着背上带着厚茧的指头开始流连在抹胸的带结之上。
总觉得是该阻止的,可是凉凉的背上,他的手在种火,那火,烫人,却又使得身体莫名的期待,可……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告诉我,十年前,是你吗?”
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沙哑,他的指头,在询问的时候忽轻忽重地游移在她细细的唇上,他的脸在接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合得几乎没有。
混乱的脑海之中,试图寻觅理智的出口,可是,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每一次的眨眼都仿佛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是邀请,或是勾引?
气息是灼热的,却分不清是谁的气息。
燥热的感觉,使得胸膛拼命地起伏,不可避免的相互摩挲。
言语,在此时也变得多余起来。
纠缠在抹胸带扣上的指头,终于一拉。
胸前一凉,她直觉地以手遮住胸前从未在人前暴露过的柔软,可更快地,他的手绕到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紧紧一收,立场登时颠倒,她几乎整个人趴伏在他的身上,为他所支撑。
当极致的柔软碰上了骨感的胸膛,她的下巴被猛地一抬,他的头顺势一低,轻易地,含住了那想要采撷多时的樱唇。
未有的答案,已经没有人去在乎。
肉体的接触,是一种迫切的需要。
理智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的多余,只有满桌的残羹被拨落在地,器皿碎了一地,那种破坏的快感使得亲吻也变得激烈了起来。
衣衫,一件又一件地褪落到地上。
初春的夜仍是刺骨的寒,可是裸露里,却只感到身体越来越热。
交颈缠绵,只发现对方越发地深入心扉,即便闭上了眼,也可以清楚对方的眼和眉。
他的唇,自她的唇上离开后便一直徘徊在她左肩之上的淡色肉疤,吮吸,细吻,每一下都仿佛膜拜的仪式,然后,节奏渐渐加快,他的手再一次在她的身上点燃火苗。
而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红透的小脸深深埋在他的发间,越发娇艳如桃的唇瓣,细细地喘息着动人的叹息,试图平息那越发浓烈的渴望。
蓦地,她的腿被分开,他挤身进来。
她惊圆了眼,撕裂的疼痛逼得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他的左肩,玉足紧绷,伸直,痉挛,晃摆。
疼痛仿佛是催化剂,使得本来的美好霎时变得癫狂。
身为刺客,她也许是一流的,但身为女人,她毕竟只是个青涩的丫头。
身为商人,他也许是一流的,但身为男人,他毕竟律己太严从未经历。
这一刻,是欲望在叫嚣着,凌驾了理智。
可是,下一刻呢?
当药力散尽,欲望尽被满足,理智回到身上,一切只是荒唐、荒唐、还是荒唐!
僵硬了脊背,背对着彼此穿上各自的衣服,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亲密的两人,却在看到彼此的脸后僵硬得脑海一片空白。
已经是黎明时分。
寒意尤浓。
因为寒意,双手下意识地抱胸,她皱着眉,无法理解方才衣物褪尽仍是觉得燥热难耐,此刻穿戴整齐却是……
蓦地发现他要上前来,她警觉地后退了一步,手间已经缠紧了软绞丝。
他一愣,看着她已经亮出的武器。
僵硬的气氛中,沉默在蔓延。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你若过来,我就把你杀了。”
异口同声后,气氛变得更僵硬。
懊恼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她咬紧了唇,自己明明身怀高强武艺,但面对他却紧张如面对强大的对手,紧拽着软绞丝的手悄然地冒了薄汗。
她,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不过,这只兔子可是有着把猎人剥皮的本领。
万三千暗暗一叹,因切身荒唐使得一度混乱的脑子现在总算稍稍平静了过来。
二话不说,低头就脱去才穿上的长衫——
“住手!你……”
长衫猛地塞了过来,迎着他那双半是腼腆半是尴尬的眼,要说的话登时哽在喉咙里。
读懂了他的好意,她别过脸去,伸手去接他递来的长衫。
指尖轻擦到彼此,她连忙把长衫夺了过来,背着他把长衫披上。
“你……有什么打算?”
正看着她纤细娇弱的背影出神着,突闻她那带着沙哑的声音,他直觉回答:“我万三千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只要是姑娘需要的,必定尽力办妥,只要姑娘点头,待金陵之行结束,我马上回去准备迎娶姑娘的事。”
她一愣,飞快地转过来,看着他分明不是在开玩笑的表情:“谁、谁跟你说这个了!”小脸莫名涨红,她看着他表现出来的错愕飞快说道:“这事分明是你堂弟弟早有预谋的。”
而春药不归入毒药的范畴,她总算以深刻的教训记住了这个事实。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动手?”
万三千眼中的错愕更浓了:“动什么手?”
“自然是……”
“不准去!”
她愣住,为他那突然的严厉。
不过,他脸上那冷峻的严厉很快又为温柔所取代,看着他接近,她直觉地拉紧了手中的软绞丝,可他这家伙居然毫不畏惧,甚至还用暖暖的手心包覆住她的小手。
她,突然很紧张。
并且软弱得僵硬在原地,任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牵起。
看着手越发地被牵高,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被他捕捉。
“若说这事情发生之后需要好好打算的,只有你我的亲事。”
“亲事……”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既然好话她听不进去,他也只得换个方式。
眼前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得留住,不是单纯地出于责任……
以前懊恼她把杀人挂在嘴边却像讨论天气好坏般的简单,只是单纯地不希望她再这样下去,希望她可以放下屠刀,可如今,有更深刻的理由不能让她再继续手染血腥。
因为,她是十年前为他挡了一刀的小女孩。
那个,为了萍水相逢的人也可以不惜生命的小女孩。
无论如何,那个在记忆中跳动的亮色身影,不该粘染上不洁的血腥,让罪孽蚕食掉!
“既然是我万三千的人,自然衣食无忧,没有再当刺客继续杀人的必要。”
她的反应是直直地看着他。
他在等她的回答,可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只听外面有人奶声奶气地推拉嚷叫:“戚老爷,你别这样,我们这里做的是送往迎来的正经生意,怎么可能会私藏了你家闺女呢!”
“让开!”
随着一声吆喝,苍老的声音颤抖着继续高叫:“你们给我撞开门!”
万三千不无意外地叹息了,可就在他为万嘉福的“阴谋”摇头的一霎,手中的柔鶯已经抽走,连忙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看到她从窗户跃出去的一幕。
那娇小的身影,轻盈地,只是一刹,身影便消失在繁密的枝叶间。
正文 第五章 孰真孰假
尤挂着晨露的新绿叶芽,在阳光下格外的翠绿可爱。
这个一个很美好的清晨,就连熬夜的更夫,顶着个熊猫眼也不忘哼了一两个走调的曲儿,只是,才转弯,难得的好心情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行人给打断了。
为首的是一位面若桃李,笑意如春的年轻男子,白衣胜雪行走飘逸,晨曦之中,那年轻男子的身上是银光拂现,仿佛有佛光护体,不若细看,是瞧不出那精细的刺绣功夫的,一身的行头是更夫说不出的好,只道的仿佛依稀连城里最最有钱的万大爷也是比不上的讲究,才本能地好奇着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人物,竟见鬼似地发现在姑苏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万大爷居然脸色阴沉地跟着那名年轻男子飘……不,以奇怪的方式行走着。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就当快要越过时又牙痒痒地顿住,等那年轻男子与自己距离拉开了,又快步追前。
诡异!
除了姑苏城最钱的万大爷追着那名年轻男子,后面竟然还有城里出了名好赌好面子的戚家大爷,不过,此刻这戚家大爷脸色如菜,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走路摇摇晃晃地,需要一大帮家丁扶着。
再瞧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年轻男子,除去脸色显得有点虚白,走在路上神态自若,跟身后追随的人们格格不入,但再笨的人也猜到,那两位在姑苏有名的人物,铁定是因为他才会表现得如此诡异的。
就在更夫穷尽脑力也想不透那名年轻男子的身份时,不知从哪窜出一抹身影。
是一个驼着背的黑瘦男人,中年,一脸的黑,旁若无人地走到了那名年轻男子的身边去,就当更夫又一次奇怪着,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进了姑苏万府。
从来,都是主子影响下人们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例如?
例如一年才出现一次的万家大当家万三千莫名其妙地出现;例如,两位万老爷出去应酬一晚,居然诡异地把城里名声极差的戚大爷给领回了府里,一路直入书房把门紧关了起来;又又例如,商号的众管事大清早就抢着把万府门槛给踩平,求见却不得而入,现下统统挤在书房前的院子里,因为站得太久,一个个往日看来极有教养的管事居然流氓似地蹲了下来嗑瓜子。
虽然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下人们不该私下讨论,但实在是太诡异了,诡异到开始有人当起了传话筒,悄悄守在书房院子外监视这一切,然后消息一个传一个,新鲜又热辣,终于,在午饭过后,传到了在东厢卧榻静养的那位仿佛跟大当家很有暧昧的喜儿姑娘的耳朵里。
身为奉命前来监视万三千的人,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有可疑的地方。
“麻烦你,请三千哥哥过来好吗?”
于是,我见犹怜的神情加上好言的拜托,就这样砸向正忙着收拾碗筷的某位小丫鬟的耳里。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
发现对方不领命,喜儿压着心里的恼意与轻慢的想法,假意微笑道:“麻烦你了,我有话想跟三千哥哥说。”
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拉下里衣,露出了爬着难看伤疤的左肩来,明着提醒——
万三千的救命恩人,谁敢怠慢?
可这枚小丫鬟是谁?
相信,每个看到她直接推了门走进书房的人,心里面都有着同样的问号。
“谁!活的不耐烦了吗!谁叫你进来的!”
里面,咆吼声传来,分明是万嘉福的声音。
可之后呢,嚣张的声音没了下文。
因为,书房里书房外的眼睛,都忙着眨动,看着万三千在看到那丫鬟的瞬间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那丫鬟的跟前去,拉了人就走。
“那丫鬟看起来真是……普通得紧。”
万嘉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不停地摸着不见什么胡渣子的下巴,“原来,原来喜欢这个类型的……”
说着,忽然警觉地回头,这才发现万三千那位哑仆居然还留在书房里,便再不说话了。
而另一边,万三千仍然拉着小丫鬟一直一直地走着。
这枚小丫鬟是谁?
自然是……
万三千快步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把久儿带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对她说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里。”
见走在前面的他蓦地止住了步伐,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万三千愣了愣,意外地转过头来,但是更快地,已经被那她暗力一拉,悄然推进雅致的院子里头。
“三千哥哥?”
柳枝摇曳,和风暧暖,乍一回头,只见身穿红衣的女子披了薄毯,虚弱地偎依着门柱,雪脸醉红,水眸含春,娇羞如花。
直觉回头,身后已经无人。
“三千哥哥?”
“喜儿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只是喜儿有个不情之请……”
暖风送香,眼前美人如画,我见犹怜,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心思顾及,正想着法子尽快敷衍,好去追那没心没肝的家伙,却听——
“三千哥哥,今天是我爹忌日,喜儿想去祭拜。”
俊颜霎时一僵,“你爹……”
那边已经泪眼汪汪:“那日我身负重伤,你冒死把我抱走,那刺客却穷追不舍……爹、爹他为我们挡了一刀,本以为没事,谁知道与你们分别后,爹的伤势一直不见好转,终于、终于……”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看着那发着颤的细肩,本来欲说出口的话全部僵硬在喉头。
关己则乱。
明明自己心里确实肯定当日为自己挨了一刀的小女孩正是久儿,可那些从未对任何人坦露过的细节,如非本人谁又能知道得如此详实?
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认定的人,从未承认过只字片语……
到底是那红衣女子主动偎依到万三千的怀里,或是万三千主动给予了安慰?
院子外,树丛之中,看到两人相依偎的一幕,已经够了。
“没想到这女人挺机灵了,我才暗暗发了信函给她,她就把那故事加油添醋了一番。”
暗处里,有人暗暗讥笑了声,久儿回头,望着那站在反光里懒洋洋的人。
“二当家,你也该走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听到这话,久儿的脸上,实在瞧不见是何情绪。
“今夜。”
只有答案无比的干脆。
总有些人,潇洒干脆,所以亦有些人,拖泥带水。
万三千到底是前者或是后者?
弱冠之年便能掌握整个万家遍布全国的基业,谈笑间把那些围拢在身边野心勃勃的姻亲们扫地出门又不伤和气,面对一天到晚想着在他身上坑取好处不知节制的朝廷官员而游刃有余……不管怎么想,他都该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起码,算是聪明人。
在外人看来,他的确是个做事干净又不易惹人诟病的人。
只可惜,一提到他的恩人,就……
“有没有见过我的丫鬟?”
被抓到的丫鬟眨了眨眼,连忙惊惶失措地拜礼,颤如秋风扫落叶:“回、回老爷,奴婢就是你的丫鬟。”
囧死。
“我是说随我一起来的那个丫鬟!”
“回、回老爷,奴婢就是随你来的丫鬟……”
年轻的丫鬟哪见过和善的万三千嘴角抽搐的一面,说罢竟哽咽了下。
“不,我是说照料我起居生活的那个……”
“回、回老爷,奴婢在路上就负责照料老爷您的起居生活。”
“我是说……”
“老、老爷,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刷地,刚好经过的两个丫鬟竟三步并作一步赶过来跪下。
望着这并排跪倒的三名丫鬟那颤抖得仿佛面对什么大恶人的肩膀,万三千的心情已经不是用囧能够形容出来的了——明明吩咐过随行人员尽量精简,何故这平白地冒出了这么多的丫鬟随行?
“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没有心情再端出和善的嘴脸去安抚这些被自己吓坏的丫鬟了,万三千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双手负后纳闷地乱走。
“来嘛,来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蓦地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转头,只见负责给他驾车的车夫小刘双手拉扯着一个小丫鬟,拼命往西厢的方向走去。
眯了眯眼,又眯了眯。
这不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又是谁?
连忙尾随过去,又担心自己跟踪的行为过于明显,于是他故意压缓了步子,待他老牛漫步地赶到东厢院外,只见前方一双年轻男女正抬头望着那高树玉花。
芬芳的幽香,随风四散。
幽幽的白色花瓣如玉却多情,绽放出朵朵的缭绕。
不过,刺眼的却是那被少年一直握住不放的手。
“咳!”
重重地清了清喉咙,少年回过头来,见了他“啊”了一声,终于如他所愿地松开了手赶过来:“老爷,您怎么跑来这里了?啊!这里风大,你怎么穿的那么单薄……”
这比自己小四岁的少年小刘,父祖辈就在万家打工,也算是与他一同长大的,看着那天真的脸,万三千还真是生气不下去,但一事归一事,听小刘这么说罢,他顺势说下去:“风是有点大,这样吧……小刘,你去给我回房拿披风来。”
单纯的少年马上恩了一声,随即却又犹豫地看向身后仍然抬头看着树,仿佛对身后一切无动于衷的娇小人儿。
“小刘,快去吧……咳!咳!”
“老爷,我马上去拿!”
一听他咳嗽,单纯的少年便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往回走去。
“对了,记得要拿暗绿色的那一件披风。”
“是,我知道了!”
见着少年越跑越远,万三千的唇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的狡黠来。
暗绿色,天知道他的衣服从没有这个颜色,何况是披风?
然,把不相干的人支开了以后,看着那依然对自己无动于衷的背影,他向前,却踌躇地停驻在距离她三步的位置。
沉默,仿佛是彼此的共识。
但沉默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所以,他轻咳了一声,上前去,绕到她的面前。
那双清澈如故的大眼仿佛因他的出现抹过了什么情绪,但太快了,他无法捕捉,只能任着她的下巴仿佛骄傲地仰望出逃离他目光的角度。
是的,局促不安。
虽然中了药理智不受控制,可是当中的过程却是清晰于心板——他在她的身上烙下了密密麻麻的标记,而她亦在他的肩上咬出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的慌乱和不知自处,却无法揣测出眼前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更甚者,他的心底还纠结着不知道是否该问的问题。
并且,心知肚明无论答案如何,他都没有相应的解决方法,第一次,面临了两难的局面。
“万三千。”
蓦地听见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视线。
依然是那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情绪的眼。
“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你知道……”
“我该把你的话认为是讽刺吗?我的身份是‘刺客’。”
那刻意被强调的字眼,让他不禁想起在妓院里未完的话题:“不是我有话跟你说,而是你,你欠了我答案。”
“什么答案?”
“留在我的身边,从此不再杀人。”
她的回答是,眨眼。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是再抬头仰望,直接无视他。
“我是为你好。”
见她不说话,他压住心里莫名的恼意:“我相信你也只是为了生活才当上刺客的,现在你留在我的身边根本不愁吃穿,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再当刺客手染血腥……”
他的话被打断,因为她突然回过神来,把一双小手推到他的面前来。
“你说过我很容易沾染味道,那么,一次污两次秽,死在我这双手下的人不计其数,血腥之味早已经腐蚀了我的骨肉,既然你如此嫌弃这血腥之气,何不分道而行,你说对吗?”
她的表情依然轻松得仿佛谈论天气的好坏!
“我们现在是在跟你讨论你日后的生活……”
“当刺客是我的天职。”
“没有人会以杀人当天职……”
“你眼前就有这么一个。”
他从未有过这么冲动的一刻,明知道心平气和才能好好交谈,却偏偏越是忍耐越是想对着面前的她破口大骂——顽石,顽石!
“难道你下嫁于我以后,还要去当刺客吗?”
冲口而出以后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僵硬。
理智霎时回巢,万三千终于记起自己来寻久儿的目的是要追问出她到底是不是当年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女孩。
为什么却……
话题怎么会不受控制地跑到了这上面?
然,话都说出口了,看着眼前那张依然没心没肺的脸,紧张的情绪莫名笼罩心头,如临大敌的感觉仿佛多年前陪着爷爷去谈生意,却毫无预警地被爷爷揣进气氛局促得要命的房间里,被逼代表爷爷硬着头皮面对满屋子讨价还价的人。
不想站着挨打,只能先发制人。
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可是此刻,面对这个掩藏了真面目,把所有情绪都藏得极好的……已经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的女人,居然把主导权交了出去,竟然还认为这样做没有错,他到底是怎么了?
紧紧地,看着她。
可是,她仿佛完全没有回答的预备,忽然弯身,从地上捡起了被风吹落的玉兰花,两个指头掂捻着,目光徐徐地抬起,坦然地看着他。
嘭!
被她的目光细细地看着,他的心脏重重地撞了撞胸膛。
手心在盗汗,但他掩饰得极好。
“我是刺客。”
说罢,转身就走,手中的花儿也被她随意抛掉。
看着那白色的花儿飘落在地上,在他回过神来以前,已经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久儿回头,望着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他:“我接了新的买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我不允!”
到底是那那坚决的语调,还是手腕上紧致的力度害得她的心莫名地也快了几下?
不过她没有理会,也不该理会。
“万大爷,我要走了,你真的没有什么是想要问我的吗?”
他愣住,为那浅浅淡淡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那抹心不在焉般勾起的弧度,竟衬得那刻意丑化了她容颜的脸谱变得亮丽了起来。
“万大爷,你真的没有什么是想要问我的吗?”
听她再一次催促,他只是紧紧地用目光锁住她。
的确,他很迫切地想要从她的口里知道答案,也莫名其妙地笃定着她说的话必然不会欺骗他。
信任到底是来自哪里的呢?
在商场上习惯了尔孺我诈的他,为何任性地认为眼前的少女可信?
“那么,我走了。”
手,终于被她拨掉,见着她转身就走,他反射地追前了几步:“等等!”
“好,你问。”
她顿住,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呼吸却变得紧了。
她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只要他问出来,她自然就会按照计划给予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答案——
“你的全名是什么?”
触电般地转过身去,久儿瞪着脸色赧然却仿佛很认真的他。
“我……我想知道你的全名。”
见她不回答,一脸的失神错愕,他直觉上前,孰料换她惊慌地退后了几步。
“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你的全名……”
“我……”
就当她忐忑地开口,突闻一声鸟儿的尖叫,他一愣,却被她莫名地看了一眼,还来不及细味个中之意,她竟就施展轻功在他的面前离开了!
“久儿!”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回音在荡漾。
莫名地愤懑着,万三千低头走出了东厢,迎面,哑仆赶来,错身之时,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在无人的角落里飞快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杨大人已启程。
自然,杨承何等人到达金陵,已经是十日以后的事情了。
钦差到访,苏浙一带的官员自然大肆欢迎一番。
酒宴是一轮接着一轮,待杨承何一行人力竭筋疲终于受不了地喊停,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再明里暗里借口一番,说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苏浙一带,在此的故人已经做好了安排,明日便到那热闹的秦淮一带游走视察去,本地官员们连忙用眼神热切交流了一番,深以为这年轻的钦差大人原也是个色痞子,得,不必应酬,大家乐于轻松,拍拍屁股散了。
于是,杨承何、林落石、林飞雁外加四名捕快,就这样携带了细软,搬进了万三千在金陵所置的别院。
而就在当夜,秦淮河上发生了一起惨案。
正文 第六章 秦淮惨案
惨案发生在秦淮河上的一条画舫,死者是一名嫖客——本来,死状再可怜,这种事交给当地衙门去处理就好,杨承何是不想介入以免节外生枝的,但那被杀的人的身份,却让杨承何不得不去介意。
李运天。
商人,同时还是朝廷授权的金陵盐商主席。
而命案的现场,那只往日迎来送往好不热闹的画舫,刺客冷清得紧,只有衙役们三三两两地走动着。
身在正对着画舫的凤凰楼里,杨承何一脸阴晴不定地喝着茶,旁边是同样没什么好心情的林落石,另一边,林飞雁倒是没心没肺地拉着万三千说这个说那个地,仿佛个鸟儿,叽叽喳喳个没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万三千的心不在焉。
这时,一名妙龄女子带着一身亮眼的鹅黄色罗裙出现,素净美丽的容颜霎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而这名年轻的女子在看到万三千后眼中莫名一亮,在丫鬟的陪同下径直地走向了万三千。
“三千哥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真巧。”
闻声一愣,万三千直觉抬头,看到了近日一直避而不见的喜儿。
“你是谁?”
林飞雁来回地看看两人,马上进入了警戒状态。
喜儿倒是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姑娘,我是喜儿。”
“喜儿?”
发现连杨承何、林落石也看着自己,想起他们虽然同住在别院里,却因为自己对喜儿的躲避而尚无缘一见,于是万三千迎身而起,示意服侍喜儿的丫鬟扶了喜儿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自己则挤到了林落石的那边:“这位是喜儿姑娘,当日……救了我的姑娘。”
这句话他实在说的很别扭。
救命恩人……
虽然这喜儿姑娘知道当日救他的许多细节,可是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古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然后,就会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连名字也吝啬相告的“她”。
殊不知道自己的思绪百转,眉心轻皱,在旁人看来却是别的意味。
就当万三千陷入自己的心事里,旁边的四人已经各有想法,径自聊开了。
“喜儿姑娘,我们都是三千的朋友,小生姓何,前段日子听三千提起当日你出手相救之事,一直仰慕姑娘的豪情,没想到才跟三千分开了十数日,三千就把姑娘寻回,不知姑娘可否细说这当中之故?”
百寻而不得见的人,又怎么偏偏赶在万三千承诺助自己暗查走私私盐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只怕有鬼!
“姑娘看起来如此柔弱,竟是三千当年的救命恩人,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了得,在下林落石,实在很希望与姑娘切磋一番。”
相较起来,林落石真的很缺一根筋。
“哥,你就别趟这浑水了吧,要切磋,自然是妹子来。”
林飞雁自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也是早把要事给忘了个精光了。
“说起来惭愧,喜儿这回与三千哥哥再遇,立场颠倒了,其实……是三千哥哥救了喜儿一命,三千哥哥才是喜儿的救命恩人。”
喜儿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放在万三千的身上,一双美眸闪闪动人,分明是眷恋之色,三分矜持中流露着七分的大胆,只差没有感叹一句姻缘天注定。
这一眼,真的可敌千言万语。
杨承何心里盘算了一下,便不再对这样一个痴情女子深究下去。
就连技痒的林落石也看着身边怎么看怎么像个软柿子的万三千,怀疑起面前的姑娘当日所听到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瞧这喜儿方才走路的模样虽然勉强地也像是个练家子,但如此弱质纤纤的女子,只怕也只是懂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吧?何况这姑娘方才还说这次的见面是被万三千所救呢!
就只有林飞雁,牙痒痒地恨不得把那投放在万三千身上的狐媚眼睛挖出来喂狗。
“对了,三千哥哥,你是如何跟喜儿姑娘相认的?”
林飞雁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窝气,才分开个十天,自己心仪的人身边就多了一名狐媚女子!
喜儿连忙低下头去,眼里抹过了一丝狡黠,正要开口把这不成气候的丫头彻底打败,却意外地听到万三千这样回答:“没有,她一直不肯与我相认。”
霎时,四个人,八只眼睛瞪如铜锣,看着万三千。
万三千这才回过神来,尴尬莫名:“怎么了,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只怕装傻是唯一的解决方法罢。
发现四个人仍然瞪着自己看,他只好拼命地想着法子转移话题,目光流转,意外地落到了站在喜儿身后一直把脑袋压的很低的丫鬟身上。
这时,杨承何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其中一名捕快回来了。
暗暗松了口气,可很快地,他又为自己的失言暗恼起来。
——“我接了新的买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新的卖卖!最近一直为她临别时的话烦恼。
那家伙此刻到底在做什么?杀人?会不会又像上一次遇到了像他的哑仆那般厉害的角色失手被擒?
越想心里越觉得焦躁,刺客失手被擒,怎么想都是被杀的下场!
可那家伙的真面目偏偏又生得引人犯罪,若是遇到了色老头或风流痞子……
该死,他的哑仆往日做事利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
蓦地,肩膀被推了推,他回过神来,看着林落石奇怪的脸色。
“三千,叫你好几次了。”
“就是,三千哥哥该不会在想什么别的吧?”
林飞雁利嘴说罢,眼已经瞪向了身边碍眼的喜儿。
喜儿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千,借一步说话。”
杨承何暗示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喜儿,万三千点了点头,便与杨承何在那名捕快的陪同下晃到了大街之上。
人多口杂,却是最适合说些紧要事的地点。
纸扇打开,杨承何附耳过来,纸扇刚好挡住了彼此的脸只露出仿佛带笑的眼睛,目光瞧向一边的画舫,两人霎时状似在对画舫上的歌妓评头品足,仿如寻常嫖客。
“朝廷有旨官员不得嫖妓,三千,我希望你可以代我走一趟,届时,我会让许勇、韩森乔装成你的侍从保护你。”
“杨兄的意思是……”
他只是区区商贾啊……
“盐商主席被行刺,只怕与我这趟的公务有关。虽然暂时没有实质证据,但我怀疑这刺客不会就此罢手,目标人物定然是与私盐有着干系的富商。而这些富商们,十之八九生活糜烂,流连烟花之地,尤其,我已经得到消息,今晚这些盐商会集结在画舫之上商讨另选盐商主席一事。所以,刺客应是一名女子,混在这画舫之上伺机行动。”
刺客,女子。
万三千的嘴角不禁跳动了一下。
“而且,已经证实使李运天致命的是脖子上一道细如线的伤痕,落石认为,那应该是软绞丝一类的武器。”
软绞丝!
——“我接了新的买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心,怦然一跳。
脑海里,跃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万三千敛去眼中的情绪,低道:“既然杨兄你不便出面,就由我走一趟吧。”
“那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生疑了。”
一收折扇,杨承何笑吟吟地率先回到酒楼去。
万三千深深地望了望那些停迫于秦淮之上装潢奢华的画舫,才默默转过身去,几乎撞上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
若不是那少女见了他微微福身,万三千定然想不起这正是陪在喜儿身边的丫鬟。
“下来给小姐买东西?”
他,指了指丫鬟手中的糖栗子,丫鬟看着他,只是点头并不说话。
万三千本来并不在意这小丫鬟,可当他快步从这丫鬟的身边经过时,一丝甜腻的香气飘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凉意。
他不禁顿住脚步,直觉地看向那丫鬟:“天山的灵山露?”
丫鬟意外地眨了眨眼,想起方才陪同主子四处溜达,的确是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于是侧头,一双无论再怎么掩饰还是黑得发亮的大眼,疑惑地看着这突然笑逐颜开仿佛觅得了难寻珍宝的脸。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迷迭香材料!一转手便是天价!”
奸商。
听着那微不可闻的喃喃低语,丫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主子在大街上不顾仪态地四处张望着,忍不住暗叹一下,拉了拉他的袖子。万三千低头,看着丫鬟纤细的指头往不远处的暗巷里一指,他连忙会意,提起一边的衣摆便赶匆匆过去,丫鬟见了,发现四周尽是三教九流之人,权衡一番,跟上。
于是,落得大包小包抱了一怀的狼狈下场。
那边厢,万大当家亦是抱了一怀的香料,还沾沾自喜着自己的好运到,居然遇到了个不识灵山露之妙却懂得如何培植灵山露的年轻人,当下就花言巧语了几句,以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只想下山来赚点小钱的年轻人答应到万家去做花农,专职培育这灵山露。
奸商!
丫鬟不只一次在心里偷偷骂道。
然,一双清澈的黑瞳却悄然地锁住走在前方的背影。
忽然,前方的他顿住脚步,丫鬟连忙藏起了目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肩膀一僵,支吾了半天,就是没有开口所出一个字来,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看着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怪,却又抓不住重点,于是转过身去,两人终于走出了暗巷。
“小心!那个呆瓜,别挡路!让开、让开!”
一愣,万三千直觉地抬头,已见奢华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
千钧一发,手臂被一拉,他脚下一个踉跄,却感觉腰身一紧,下一秒,被人承托而起,竟已经落在暗巷旁边的杂货店晒货物的天台之上。
眼前,是那小丫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侧脸,此刻,那黑得发亮的眼睛正细细地眯着,看着已经撞进暗巷里的马车。
马儿倒地,大咧咧地喷着气,虽然看不真切,但那马儿的眼睛显然覆着一层淡淡的红……
“有人要害你。”
丫鬟回头,脱口而出,却又猛地住了嘴。
一双黑溜溜的眼,左右张望了起来。
万三千眼一沉,反过来捉住了丫鬟纤细的手腕,紧致的力度,逼得她非得正视过来不可。
可,看是看过来了,丫鬟却是露出了一抹没心没肺的淡笑。
不过,当他伸手向前,丫鬟的表情僵硬了。
“你根本没有离开。”
指尖细细地摸索着那冰凉的脸颊,终于摸到了几乎错过的细痕,于是轻轻地,轻轻地一掀,露出了那淡着粉红的蜜色小脸来。
发现她的目光忽然变得不自在,先是疑惑,接着,他噗哧一笑。
“我真笨,应该在闻到灵山露香气的时候就猜到是你。”
她还是不说话,抢过他手中细拈着的面谱。
“久儿。”
脸色一变,万三千忽然正式道:“是不是你?”
“或许是。”
“或许?”
“或许。”
明明是敷衍的答案,可一直哽在喉头的紧张与担忧却弥散了,他的指头不自觉地细细揉着她的手背,声音变得越发地温柔低沉了起来:“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
涉及查探私盐一事,即使他万三千富可敌国,也敌不过朝廷的屠刀。
“我只是小小一名商贾,你若把天捅出个洞来,我真的会无计可施。”
她看着他,细细想着他的话,唇边却莫名地勾出了抹叫他心惊的弧度来,是一抹心不在焉的讥讽。
“你今晚要协助杨承何埋伏刺客?”
“你想做什么?”
他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在万府就好,不在就好。”
“这是暗示吗?”
“既然有人要杀你,你还是让你的哑仆好好的跟着吧,不要再查探我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在查探你?”
他瞪着她,而她,静静地带回脸谱,回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容貌。
“我的身边有你的暗桩?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很清楚吗?”
那盈亮的黑眼眨出了一抹难得的狡黠,害他一时迟疑,错失了再追问的时机。
当回过神来时,她的小手已经扶了他的腰,带着他从另一边回到地面。
直觉地回头看着那闹得混乱的街头,又回神看着身边谨守本份般跟着自己的她,沉默了。
只怕要待到事情发生了,他才能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这个想法,深深地刺痛了他。
快步前行,殊不知道尾随在后的她小手捂住左肩,一再地回味着他那句多次挂在嘴边的“你是谁”,眼帘半沉掩藏了所有的情绪,仅有表情是……漫不经心的。
于是,各怀心事想的出神的两人,皆没有注意到那在暗处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正文 第七章 请君入瓮(一)
是夜,繁星满天。
本是答应了要协助杨承何把另名乔装的捕快领入画舫的人,以危险的方式仰躺在屋顶瓦背上,瞪着星光点点的夜空禿自出神着。
蓦地,听到轻微地动静,只见僻静的荒废的后院,一身夜行衣长得高而雄武的人负手而立,身影埋在暗处。
才奇怪着,便看到了在脑海里徘徊许久的娇小身影闪身而入。
距离甚远,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久儿忽然单膝下拜,仿若听候吩咐的士兵。
“不知道师傅特意前来,徒儿来晚了。”
“来晚了没关系,重点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冷淡的声音下,久儿抿了抿唇。
而那人没等到她的回答,忽然冷哼了一声:“想我司徒一门潜伏多年忍辱负重,没想到竟然还会养出了你此等废物!”
说罢,厉声再起:“你可知道,我司徒一门牺牲了多少门人才把你这个暗桩打入了红尘观?如今,你却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拱手让人。告诉我!为什么接近万三千的人不是你?负责刺探万三千的人明明是你,为什么到了紧要关头却被人换掉了?你把我的命令都忘记了吗?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设法查出红尘观的秘密,让红尘观为我司徒一门所用,并且寻找机会博得万三千的信任,伺机挖出他身上的秘密。”
虽然对话并不能完全听到,但是那句“寻找机会博得万三千的信任,伺机挖出他身上的秘密”却异常清晰、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还有……
司徒一族,居然是司徒一族!
想到这里,非但四足彻底发寒,他的胸口还隐隐发痛。
以为是多年不曾发作的心绞痛复发,然,又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回禀师傅,徒儿其实已经取得万三千的信任,只是,距离师傅的目的尚有一段距离。”
“你且站起来细说。”
“是,师傅。”
久儿站起来,侧身面对那站在暗处里的人,脸,正好朝向了万三千的方向,但她显然并没有发现趴伏在瓦背之上的他。
“刺探万三千的时候徒儿得知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身在红尘观,于是回去复命的时候故意手漏了嘴,果不期然,观主夫人帮我找到了那个人,徒儿躲在暗处,终于得知那名少女乃万三千年幼时的救命恩人,于是仿效她,伪作了背上的伤,以此来混乱万三千的判断。”
“喔?”
“万三千对徒儿身份起疑,但徒儿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那唇上弯出的深笑,实在刺眼得紧。
这样的久儿,很陌生,他脸色发着青,强压着胃里直冒的酸气,继续听下去——可是,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如此,心情的复杂已经超出了相像。
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去信任一个人,于是,被设计得超出想象!
那双清澈如镜的黑亮眸子,竟也是伪装出来的?那么,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徒儿并不知道他与那位救命恩人之间的故事,如此虚虚实实,对他极是冷淡,反倒教他误会徒儿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蓦地,久儿的耳朵微微一动,脸上那阴谋论的表情刹时撤掉,松了一口气。
而一直对她板着嘴脸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戏演完了?”
“谢谢你,大当家。”
看过去的小脸,冷淡得没有什么表情,让男人反倒惋惜地叹了叹气:“想我轩辕一族世代效忠主公,没想到竟教出了你此等得意门生……哎,难得见上一面,你好歹也唤我一声爹啊!把你派到红尘观去当暗桩,爹现在后悔了。我唯一的闺女啊,爹的小心肝,小时候明明可爱的紧,如今却冰冷得连撒娇都不会……”
很意外,男人的性格鸡婆得无法忍受。
“大当家,时间不早了。”
轻轻地拿开按在头上的大手,久儿没有什么留恋地转身就走。
“等等。”
脚步顿住,回眸看着聚少离多,她在名义上、血缘上的唯一亲人,久儿的眼里实在寻不到再多的热度。
“轩辕一族并非只有你可以继承大当家的位置,久儿,你不必太勉强自己。路,并非只有一条。”
表情有那么一霎是凝住了,但随即,变得漫不经心的随意。
久儿抬起双手,唇上浮现出浅浅淡淡的弧度:“最近,有人告诉我我的身上很容易沾染味道。而这一双手,从染上第一个人的血开始,就已经洗不掉血腥的味道了。大当家,久儿的路,根本就只有一条,除了一直走下去,再无选择。”
说罢,再无留恋地离开。
独留下男人意外叹息,一边离开一边有点囧地疑惑着。
身上容易沾染味道……
发现这个特质的人,与他唯一的女儿当时的距离该有多少呢?
是哪家的兔崽子白白占了他轩辕某人闺女的便宜?
话说,这个兔崽子,目前正趴在瓦顶上瞪直了眼。
的确,他方才听着那不堪入耳的算计,真的是要一走了之地,可是,就当他想从另一边离开时,却忽然觉得那些对话里存在了致命的不协调。
不协调来自哪里?
才迟疑着,就听见了接下来的对话!
如何想到……
真相居然与“轩辕一族”有关?相传自朝堂成立以来,就为皇帝所用,负责那些极尽危险之事,例如暗杀又或是潜伏刺探秘密,隶属于锦衣卫却又不受锦衣卫管辖的神秘组织?
忍不住失笑。
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他活着的,不正是这个神秘的组织吗?
于是,他也终于知道了对话中的不协调来自哪里。
而这个不协调点,或者就是他把她留在身边紧紧看管的唯一筹码……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他还有另一件事情必须优先处理。
最是多情秦淮香,月上眉梢,灯火上桥,郎君踏暮赴醉乡。
乘着夜色,沿着灯火通明的水岸负手慢走着,万三千领着乔装打扮的两名捕快,在画舫上那奶声奶气地调笑声中,终于踏上了名唤醉庭乡的画舫。
妆容夸张的老鸨马上迎来,一听他是要参加盐商的晚宴,便把脸都笑得龟裂了起来。
“大爷,这里就是了,奴家不打扰了。”
那挤眉弄眼的笑,实在叫人无法不介意。
待老鸨用扭得腰都要断的方式夹着肥厚的大屁股离开,而这时,乔装打扮的其中一名捕快已经把门推开。
霎时,一股浓烈的脂粉气、酒气还有催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万三千一行人连忙以袖捂住了鼻子,只听浪笑吟哦不绝于耳。
里面是乱作一团,淫靡恶心,癫狂的桌子,交叠的白肉,还有满脸涕零哭喊求饶的男童……
脸霎时青紫了起来。
“走。”
不是不知道秦淮一带糜烂的风气,可亲眼瞧见却又是另一回事。
然,肩膀猛地一紧,竟是那两名捕快却猛地左右开弓,按住了他的肩膀。
按捺住心底的一震,万三千冷冷开口:“彻查之事我会回去和杨兄自行交代。”
“不行,既然来了,哪有就这样离开的道理?”
说话的人声音透露着邪气,正是许勇。
不待万三千再开口说什么,许勇与同伴一个眼神交换,臂上一使力,便把万三千推了进去。
门锁上,两人招来附近的龟奴,塞了银子,看着龟奴把房间锁上,便擒了阴谋的笑容离开。
可就在两人转身一霎,灯火通明的画舫蓦地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房里,万三千紧紧地捂住鼻翼,唇边却渐渐地勾出了苦涩的弧度。
“有诈!”
两名捕快紧张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可敌人无声无息地,一条幼细的绞丝募地套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连闷哼都来不及便倒在地上了。
说实在,当捕快是年资是久,但许勇不过是乡下出身,书念不成,只会舞刀弄剑,却又算不上什么高手,只能唬唬人,还好家里算是地方有钱的地主,托了关系花了很多钱,才买了个小小的捕快空缺,吃酒嫖妓他是一流,但临敌应战?
不好意思,连剑都握不好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如今同伴已经倒了,生死交关,许勇连哭的心都有了。
“是谁!”
许勇亮出了兵器,因为害怕,胡乱地挥舞了起来,倒叫他瞎眼老鼠逮到了猫,那刺客显然没料到堂堂一名京城来的捕快会不济事到如此地步,竟被那乱舞的流影划了一刀,伤了手臂。
漆黑一片里,根本无法视物。
尤其房里还迷香缭乱,那些在催情香中的商贾们,只顾着欲望的发泄,根本不管周围的变故。
万三千皱着眉,但却不见担忧。
又等了一阵,许勇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只听一声闷哼,笑声停了。
门外一阵兵器敲打铜锁的声音,然后,“啪”地一声,门被推开。
“走。”
万三千的手被一拉,听到来人的声音后脸上不禁一阵错愕。
“你会泅水吧?我们必须从河道离开。”
然后,那少女的声音又萦绕耳边,提醒了他前来救自己的,的确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久儿。
见他不说话仿佛被刚刚的阵仗所吓坏,她不禁挑了挑眉:“罢了,你什么都别说,跟着我就好。”
悄然回头,果不其然看到混乱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伺机行动,他连忙摆了摆手,让那身影退了回去。
取河道离开,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里绕着一艘接着一艘的画舫游行了多远,才终于见到了僻静的暗处。
刺骨的严寒,冻得手脚都发麻了。
看着娇小的她利索地上了岸,他试着畔爬,可是那河岸的礁石实在是为河水冲刷得过于湿滑,试了又试,他就是没有办法上岸。
狼狈之时,忽闻一声轻笑,万三千抬起头,看到了递伸过来的小手。
“上来啊。”
看着那说的理所当然的小脸,他深呼吸了一下,再用力,以又滑稽又狼狈的方式,终于上了岸。
抬头,发现她正以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喘着气,只是默默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痕。
又松了一口气,他对她说:“先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吧。”
“我以为你会坚持要先回去向你的杨大人禀报。”
语调是平淡的,话中却有话,他不禁笑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了她这样说后会感觉心里很开心:“什么都别说,跟着我吧。”
这句话可真是耳熟,不是吗?
而没有反对,是因为她觉得身上湿答答地实在很不舒服,的确需要先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
只是,怎么会想到他竟然把她带回了那条乱作一锅粥的画舫里?
“快,仵作还没到吗?”
“那个谁,别乱动,给我在那边安静待着!”
“老鸨呢?老鸨跑那里去了!”
“一个都不许跑出去,给我把人看好了,说不定刺客还混在人群里!”
外面,脚步声交错飞乱,衙役们吆喝的声音震耳欲聋,颇有要逞能一番的趾高气扬,而狼藉的大厅里,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从门缝里看出去,看到这鸡飞蛋打的场面,万三千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却见久儿站在自己的身后,仿佛已久。
瞪着她身上的湿,他不禁皱了皱眉。
“不是叫你先把衣服换下吗?”
“要换你先换。”
“我是男人,本来就要比你强……”
这个“壮”字还没有出口,他就如沙包般地被她这个弱女子给推进了屏风之后。
好,他承认,他是男人,但不比她强壮。
于是赶紧脱掉身上的湿衣服,免得她好强的结果是害自己染了风寒。
从屏风后转出来,发现她正倚在柱子边上发着愣,月色从窗外洒进了美丽的银华,落在她那越发静谧的脸上,犹挂着水珠的小脸,仿若出水芙蓉般的细嫩,此刻,她的那眼神是出奇的灵动,酝酿着与她身上那冷淡的气质不符的,浅浅淡淡的稚气。
视线不自觉地往下,顺着脸颊上滑落的那滴晶莹的水珠,从那线条优雅的下巴,坠落在那迷人的脖子上,顺着美丽的锁骨,终究没入了敞开的衣领内,消失在视线里……
看到这里,他匆匆收回了目光。
用莫名颤抖了下的手指顺了顺一头湿答答的发,指头的力度很重,刺激了头皮,借以命令自己停止去相像那滴水珠的去向。
“快去换衣服,你会着凉的。”
声音是低沉如芳醇的酒液。
蓦地回过神来,她直觉看向了他,心,蓦然狠狠一跳。
发如黑绸半湿打散,肤色是白若胜雪,衣是大红被白色的里衣衬得动人,性感的锁骨隐约在那敞开的衣领下,而那宽松的大红为同色的带子敷衍般地牵系着,使得他的腰身越发的细,而长长的大红衣摆,随着他的接近在地上拖出了心动的弧。
这个忽然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五官透着不经意地缱绻慵懒,光裸的脚丫白如玉,一步一步地接近着。
而她,借着月色,凭着门外的余光,失神地看着他渐渐地靠近过来。
那细薄的红唇泛着淡淡的光泽,诱人的紧,谈吐间,那双幽邃的眼眸,会坦露出一种极致的性感,而他的神色仿佛为薄纱所挡,模糊而妖冶,带着潮湿的暮气,黑色的湿发在指尖的撩拨之下,在大红的衣服上缭绕起不经意的舞蹈,酝酿出一种让人无法别开目光的慵懒味道。
久儿只觉得喉咙的深处莫名的干燥着,血液里兴起了莫名的蠢蠢欲动。
忽然,白皙修长的指探向了她的额心。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才没有!”
匆匆回过神来,她落荒而逃般地窜到了屏风之后。
拽住那搁置在床上的替换衣服,强压住那忽然猛跳的心房,忽闻屏风外一阵低笑,她懊恼地咬了咬唇。
奸商!
利索地脱掉身上的湿衣,她把那套干净的衣服往身上一穿,愣了愣。
“要我进去帮你?”
忽闻屏风外的脚步声,她连忙把衣服系好,揣掉湿得可以拧出水来的靴子,学着他光着脚丫走出去。
果然,等着她的是一声喷笑。
控制表情老道如久儿,终于还是在那要笑不笑,分明忍俊不禁的俊脸的注视下破功,恼了。
这时,万三千已经转身,懒洋洋地躺坐到那靠窗的太妃椅上,细长的发被风吹拂着,如轻丝般拂出美妙绝伦的弧度,那种姿态,简直妖冶得跟往日的他判若两人!
就连那双极是儒雅的眼,如今沾染着恶劣的笑意,都带着说不清的邪气了。
“来。”
他细细地眯着眼,看着她狼狈地拖着过长的衣摆往自己走来。
雪白的长衫,是上好的绸缎,因为过大的尺寸,如今一侧已经滑落至她纤细的手臂,露出了里面松松垮垮的大红里衣。
仿佛是,顽皮的孩子误穿了大人的衣服,很可笑,偏偏又使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娇小,如此地惹人爱怜。
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脸,精致的五官,美丽的锁骨,细细的肩膀,细细的小手,偏偏,如此单薄的人儿,穿着如此松垮垮的衣服,胸前的线条却依然丰满而美丽,那大红色与白色的交错位置,深刻地刺激了感官。
看着她坐在自己的边上,低头专注地调整着衣服的长度,他看着那宽阔的袖子为她越掠越上去,目光落在那光洁细长的脖子上。
偶然地,随着她吞咽口水的动作,锁骨轻轻震动着,荡漾出说不清的性感。
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一撩那湿腻的发带。
娟娟的黑发霎时覆落出美好的弧度来,撒落在她那越发显得娇小的身子上。
黑发散披,湿意幽然,使得她看起来竟然多出了几分的妩媚,而那因为他的唐突而变得越发冷不起来的小脸,带着七分的稚嫩三分的醉人,那淡晕的酡红,更是衬得她的大眼越发的黑亮清澈。
清汤挂面,柔弱无骨。
面容稚气而妩媚却又残留着惯有的冷然,那种矛盾的感觉,使得她脱俗得就像是误闯凡尘的仙子。
看她急着站起来,他大手一伸,蓦地揽住了她细致的腰,并趁着她错愕之际,以修长的指挑起了那湿衣极重的发丝。
他的唇上弯出了醉人的弧度,迎着她难得喷火的眸子。
“你急着去哪里?”
“自然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徒然变大了还是她突然虚弱了,被他的大手一揽,她竟然如猫儿般趴伏在他的身上!
“有道是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不是君子不危围墙之下吗!”
忽闻她的伶牙俐齿,他忍不住低笑,莞尔地迎视着她开始局促不安的眼。就在这时,房门外一阵嘈杂。
黑压压的人影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哎呀,爷!那是奴家的闺房,你们就别进去了吧!”
是老鸨的声音!
猛地反过来搂住了万三千的腰身,久儿咬牙,带着足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万三千跃上了横梁之上。
抬眼就要给万三千一个“你瞧,我说对了吧”的眼神,孰料,却反被万三千那窃笑的脸给唬住了。
仿佛,有什么是他知道而她不知道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衙役们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里,而那个妆容浓烈得叫人侧目的老鸨连体婴般地扭着几近断掉的细腰追进来。
从上面看下去,对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目了然地。
也所以,当久儿发现她与万三千早前换下的湿衣赫然被丢在地上时,眼神一紧。
“那是什么?”
忽闻衙役开口,瞪着越发走近屏风的身影,久儿本是清澈污垢的眼眸里,竟霎时抹过了杀意。
从不离身的软绞丝悄然地从袖间滑出,就在久儿畜势待发之际,蓦地,肩膀被板了过去,柔软的什么霎时覆盖过来!
目光震动,久儿失措地以手抵住了那过分贴近的胸膛,只见眼前是一双带笑的黑眸,极致地招惹着视线。
而横梁之下,那名衙役正要绕过屏风……
正文 第八章 请君入瓮(二)
不是没有跟万三千亲吻过,只是,与那一夜的朦胧记忆不一样,他的吻也没有弄疼的她的唇,反倒是以一种陌生的方式,从唇角开始,一分一分地覆过来,而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固定了她细细的下巴,逼得她只能把视线从横梁之下移开。
舌,湿热顽劣。
若是明刀明抢地来,他这个小小奸商哪是她的对手?可用舌为武器……
她忙着抵挡他的捣乱,狼狈莫名,最惨的是一颗心怦然乱跳,既担心那名衙役的举动,又无法目睹。
推开他吧,怕曝露了藏身之地,反倒失了先机,不推开他吧,又……
反正左右都是乱七八糟!
只好,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横梁之下,而指间轻缠的软绞丝,这个时候也悄然地畜势待发。
听声辩位,她勉强是可以做的到的。
“哎呀,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就当衙役绕行屏风之际,老鸨忽然惊惶失措地冲了过来,披红黛绿的身子挡住了衙役的视线。
“走开!”
“不行啦爷,奴家、奴家的闺房……你知道的嘛!”
“大爷我什么都不知道!”
“奴家好歹是女流之辈,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是不是要负起责任,恩?”
叫人鸡皮疙瘩满身爬的奶声奶气,嗔得那粗眉粗眼的衙役直觉地后退了几步。
“负啥责任!”
“你知道的嘛,知道的嘛,还问人家,爷真是的……”
“走了,没什么好搜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受不了那花痴老鸨,名衙役居然领了同伴便落荒而逃。
“爷,你还没有回答奴家,先别望着走嘛!”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终于远出了房间,久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湿汗,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关头,还没有哪次这么紧张过。
瞪向眼前人,却见对方的脸渐渐移开,那越发腻红的唇,性感地吐出了不知道属于谁的气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瞪着那双仿佛在生气的眼,只觉得莫名的恼火:“你可知道,你的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我们?”
“杀人只会把事情闹的更大。”
“即使把天闹出个洞来,那又怎样?我只要在我有生之年尽到了该尽的职责就行了!”
职责?
他没有说话,在心里深深地记住这个字眼。
而因为他的沉默,反倒使的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那幽邃的黑眸中,带着复杂的什么,到底是认同了她的话在反省,又或是因为恼怒她的偏执于是生气了?
她看着他,意外地发现他眼眸中的自己。
不知因何艳若桃花的脸,染着湿气的眼……
心里怦然一跳,她连忙收回视线:“我们得争取时间离开。”
说罢,伸手就要扶住他的腰,可就在触碰到他的一霎,指尖猛地麻了一下,她咬唇,扶紧了他,两人翩然回到地上,可是,竟就在同一时间,房门竟教热推了开来。
门,被徐徐地推开。
声浪,刹时涌入,而久儿,下意识地把万三千掩藏在她那娇小的身影之后,一直缠在指间的软绞丝,霎时被拉了个紧。
只要那个人把门关上的一霎,她就冲过去……
蓦地,湿热的舌卷吻起她那小而圆厚的耳垂,浑身如被电击,手中的软绞丝一紧再一套,落到了身后的人脖子上,可当她想起身后是谁时,彻底一僵。
待她瞪着那个几乎死于自己手上的人,已经出了满身的湿汗。
“没办法,我不会点穴功夫,只能这样做让你分心。”
用无辜的脸无辜的语调说着无辜的决定,也不管她有多么的诧异,他已经绕过她,迎向那个把门关的老紧,一副看戏表情的人。那人正是老鸨,可虽然仍然是妆容夸张,但站立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懒,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古怪,而这老鸨身上散发的味道,实在是古怪。
久儿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万三千是什么葫芦卖的什么药,尤其,在看到万三千过去就给老鸨拍了下肩膀后。
只见那老鸨血红色的唇凑近了万三千,飞快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深味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等房间又剩下他们两人,她终于忍不住:“这里也是你的产业?”
微弱的灯光下,那人徐徐地转身,大红的衣,黑的发,衬得那清俊的五官朦胧上一种说不清的妖艳。
没有说话,倒是那性感的唇勾勒出了过分招摇的魅惑。
下意识地退后,总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的靠近,比起任何强敌都有压迫感。
“既、既然都是你的产业,你刚刚为什么跟我走?”
“因为你说什么都别问,跟着你就好啊。”
奸商!
她不断地退后,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屏风,屏风摇动,那么巨大的屏风若是倒下去,必然要把外面的人引进来的,于是她连忙转身把它扶好,然,一转身,就撞进了大红色的怀里。
缭乱的浓郁花香中,是淡淡的西域香清幽。
那让人鼻子发酸的浓郁香气来自那套使他仿若变了个人的衣服,而西域香的清幽,来自那半敞开的衣领中……
瞪着眼前引人遐想莫名的胸膛一愣,她连忙抬眼,撞进了那分明带笑的视线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用修长的指插入自己披散尤湿的发,顺势抚拉,那动作极是缓慢,眼眸流盼之间竟是美得惊人。
看着那对仿佛很悠闲的眸子,心念百转却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明明方才她已经联合了大当家在他的面前故意演了如此一场戏,足以让他对自己疏远抽身的,为何现在他表现出来的举动却是暧昧难辨?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够了解万三千。
就像身处的这里,这艘画舫,重重算计之下,那些想要拿他大做文章的人,估计也不会料到这里竟然也是他万家的产业。
如果,她方才不出手救他,是否他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蓦地,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老鸨就是你的‘哑仆’!”
他仿佛很喜欢为她抚顺头发,轻轻恩了一声,继续。
“也就是说,即使我不出现,你根本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算计?”不对,问题的重点不是这里!
“为什么明知道被人算计,还亲自趟进这浑水里?你图的是什么?”
“万三千在画舫里嫖妓遭人暗杀……我想,这无论如何都比盐商会的商人连环被杀震惊京城里面的某位吧?如此,彻查私盐一事便可以闹的更大更风光了。”
那流淌着淡淡笑意的眼,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的冷,而他口中所说的话,使得被锁在他怀里的她僵硬了,不过她很快就把这僵硬给掩饰掉了,只是,他的眼中多出了奇怪的深味,害她不得不警惕。
“既然知道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你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让我想想,你这算不算是在担心我?”
鼻子蓦地被刮了一下,她连忙打掉,却被他顺势握住。
“说起来,这个时候你不该是要到我的别院去刺杀某人吗?”
在那越发笑腻的目光中,她咬紧了唇。
的确,按照原定计划她确实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因为她接到的新任务,正是要刺杀那名碍眼的钦差大人。
问题是,这人到底是从何得知她原来的打算?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不肯听我的话不去杀人,我想,还是让我自身陷入险地,才能让你分身乏术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才说罢,竟见他弯下身来,耳朵直直地贴在她的心房之前,只觉得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你的心跳得真快。”
这……
她是不是该把他推开?
“我知道,撒谎的人心会跳的特别快的。”
埋在胸前的脸轻轻抬起,那狡猾的眼睛里尽是玩味和分不清是认真或是试探的专注。
“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对吧?”
她的粉拳紧紧地握了握,忍住了把他的脑袋打歪的冲动,正要警告他离自己远些,却听他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对了,我到底该唤你司徒姑娘还是轩辕姑娘?”
心里一震,她瞪着他。
“我的哑仆身份比较特殊,我想,既然你一点都不想去深究他的身份,也没有向外人透露的打算……其实,我这个人也是挺知恩图报地,往后还是唤你一声‘久儿’吧!”
奸商!
不过,他既然说得出“轩辕”这个姓,她总算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地暧昧了。
只是……
“轩辕”之姓对于他来说代表了什么,他没有理由会忘记,更不应该把话说得如此简单才对!毕竟对于万三千而言,“轩辕”之姓从来都是事关生死的事情啊……
可他为什么还是表现得没事人似的不去深究呢?
“好了,你现在开始选择吧,到底是留在我的身边还是离开?”
看着他站直身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话又让她紧张了起来。
“我不知道京城里面的那个人为什么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但是,我手上掌握了一张底牌,是那个人极想得到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迟疑,使他脸上的表情尽褪,忽然以冷淡的语调冰冷地道:“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那么我告诉你,关于红尘观的秘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
说罢,看着她仿佛被吓唬住的表情,他心里暗暗一笑。
就知道自己往日表现得太过和善,一旦冷漠起来还是真叫人无法反应的,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从小就在生死一线间徘徊的娇小人儿,有时候不适当地暴露一下自己阴暗的一面,还真的是会被她误会成软柿子:“告诉我……”
忽地,门又被推开。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依然作老鸨打扮的万三千的那位哑仆关了门,疾步过来,附在万三千的耳边飞快地耳语了一番。
万三千脸色一变,很快又压了下来:“那么,你先回去。”
伪装成老鸨的哑仆点了点头,转身便走,门一合,嘈杂的声浪又被隔绝在外面。
“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过来,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不必选择,我留在你身边。”
见他突然把手伸向她的天灵盖,她的粉拳动了动,忍住,以为他要试探自己的忠诚或决心,孰料却是轻轻地在她的小脑袋上拍了拍,仿佛宠溺,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只见他收起唇上的冷,再度展露出温软的弧度:“有进步。”
进步?
才纳闷着这样的说辞,发现他的目光正深深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分明带着一种想要看穿她的锐利。
心里不禁冷了冷。
万三千他,到底还是介意她的姓氏吧?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脸色大变了呢?
正文 第九章 请君入瓮(三)
夜雾茫茫,安静的街道上,她紧紧地尾随着万三千,两人安静地绕进了无人的巷落,走到别院最偏僻的一角围墙之下。
门,“吖”地一声被打开,原是比他们先行一步的哑仆早早地守在这里。
哑仆递来一套衣服,万三千不由分说便脱掉了身上那套大红衣服,她一见,连忙别开视线。
忽闻一丝轻笑,脸颊莫名地红了红,但当感觉到哑仆那锐利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去,沉思状。
“情况怎样?”
换好衣服,他一边问一边把散落的发用锦带束起,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往日温文儒雅的打扮。
“大夫正在诊治。”
哑仆边说边看过来,那目光里除了锐利,仿佛还带了促狭的味道,久儿别过脸去,继续充当布景。
“严重吗?”
万三千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发冠,发现了哑仆看向久儿的目光,莫名地皱了皱眉,反身走到久儿的面前。
她意外地愣了愣,看着他,只见他伸手过来细细地拢着自己的发,动作极轻极柔,可那目光那脸色,却仿如被谁给抢了生意一般的臭,不知道为了什么在生气,倒是他身后的哑仆,忽然吹了记口哨,那痞子般的神态,让她不禁想起了什么,而就在这时,万三千已经转过身去,迎向了那身份成谜的哑仆。
脑袋后面老觉得不舒服地,她摸了摸那缚得过紧的发带,正要拉下来重新绑一下,孰料走在前头的他忽然回头一瞪。
“过来。”
又是噗哧一笑,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哑仆,从善如流地走过去,本要尾随着他而行,可他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侧身凑向她的耳边,她抬眼,侧头看过去,只见他满脸的神秘古怪地看过来。
以为他要说什么,可到头来,却是一边抬头望天一边喃喃自语。
“白玉龙凤纹、紫玉丹碧、琉璃蔻石……”
“咳!”
闻得哑仆一声轻咳,万三千总算正了脸,急步往前走去,而本来在旁吊儿郎当的哑仆,也终于回到往日的卑微,面无表情地尾随而行。
跟在这越走越快的两人身后,久儿这才有了事情或许挺严重的感觉。
至于事情是否严重?
钦差大人遭人刺杀,受了伤,这事若传到朝廷,只怕连地方大小官员也洗脱不了干系,更遑论是钦差大人出事的万家,能不紧张吗?
但其实,这杨承何虽然一脸的虚白,唇齿无色,但所受的伤,不过是利剑在右臂上浅浅的一划。
可是,因为那一剑是带毒的,所以杨承何昏迷不醒。
如今万三千在当地重金请来三、四名大夫轮番的诊治,指命数位丫鬟负责照顾,还吩咐本来负责保护自己的护院们听从林氏兄妹的指挥,彻夜地巡查,以防刺客去而复返,于是,万家的别院彻夜地灯火通明。
但也不知道是谁,竟泄漏了钦差大人遇刺的消息,地方官一收到消息便屁颠屁颠地领了人赶来,嘘寒问暖一番后,趾高气扬地命令随行的衙役守在杨承何居住的院子四周,又官威十足地向万三千交代了一番,才癫狂着痴肥的身子离开。
事情马上便闹的沸沸扬扬地。
为了善后,万三千已经忙了一整夜,几乎没合过眼,可是,久儿知道万三千脸上的紧张是装出来的。
那一直流的虚汗,那紧张的语调,又或者是故意负在身后,莫名发着抖的指头,即便是到了黎明时分,忽然晕厥过去,被大夫诊断说是染了风寒,才在林氏兄妹的追问下含糊带过在画舫上自己也曾被刺客追杀,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的事时所露出的心有余悸……
这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到底要演戏给谁看呢?
昏迷的杨承何?
红了眼睛一直责备自己没有把好友保护好的林落石?
又或者是一直烦恼着如何开解自己的兄长,担心昏迷不醒青梅竹马的杨承何,又老是介意跟在万三千身边形影不离的她的林飞雁?
还是那个楚楚可怜,听说万三千在画舫谈生意时遭遇刺客受了惊,于是亲自煮了热姜汤,用可怜兮兮的美眸看着万三千,非要等他把姜汤喝光光才肯离开的喜儿?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在演给她看。
晃眼已经过了五天。
好不容易把姜汤喝完,把喜儿打发了去,他这个病怏子便用指背往唇上一抹——面粉被抹掉,露出了健康的唇色。
而他老人家也从床上站起来,舒展筋骨,发现她的目光,便迎过来把她手中为了侍候他梳洗的金盘夺了过来,随手搁置在旁,押着她直往铜镜前坐下。
长长的发为他轻轻地梳着,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镜前,试图从铜镜中去看他,不料却撞上他的目光,镜子里他的脸带着模糊的扭曲,可是发现她的注视,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收回目光,他细细地为她编着发,一双手,灵巧莫名。
“以前,娘常要我替她梳发。”
她从来不是好的攀谈对象,所以没有开口。
“才觉得你有点进步了,原来竟是我的错觉。”
他的语调阑珊,带着惋惜,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当他说她有进步时脸上那分外温柔的线条。
“进步”,指的竟然是她对他的话的反应吗?
“虽然我很喜欢安静的感觉,但我不介意有人关心我,真的。”
忽然凑近的唇,灼热的气息弄得她的颈窝一阵发麻,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细肩之上,挪动了一下,大有继续垫伏下去的打算。
“你都没有想要问我的事情吗?”
仿佛她不开口,他坚决不离开?
“你打算病多久?”
目光斜斜地移向他,看到了他带着诧异的眼。
“我已经问了。”
“所以,我在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啊。”
气结。
她的肩膀一斜,不着痕迹地就教他的下巴离开了自己。
“万三千,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想什么发髻比较适合你。”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转过身去,把他手里的发抢回来:“其实,保护一个人远比杀一个人困难。因为,杀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只需要想着如何把他杀了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可。但当你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缚手缚脚,处于被动,把对方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
发现万三千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但她没有理会:“我想,你我都知道行刺的人是谁。”
身子忽然被板了回去,看着铜镜里专注着替她挽梳发髻的他,她继续说道:“万三千的命,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拿去的。”
本以为他听了这句话是要生气地,结果他却笑了。
“那么,你要拿去吗?”
她没有回答。
“还没到把我的命拿去的时机吗?”
他在试探她。
“你很聪明,一直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想越了雷池,可如果我坚持要把话题引到那上面,你还能当缩头乌龟多久呢?”
见她仍然是不说话,他专著地把那柔软的长发一扭,在她的脑后固定成髻,拉开抽屉,细细地翻找了一下,“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还很小的时候,我就随着娘四处躲避京城的那位的追杀,可是躲避的结果却是连累家人,到了后来,连仅剩的舅舅都在保护我和娘的时候为刺客所杀,若不是京城的那位脑壳坏掉突然决定放过我和娘,我不会在万家扎筋,活到今天。”
发现她在皱眉,他不禁低笑:“万三千不是万家的嫡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得好死,你怕吗?”
她深呼吸,为他的狡诈。
“你一直不愿意开口跟我说话,就是为了减少与我的联系,毕竟有了联系就会有感情,有了感情,当京城的那位开口要杀我的时候,你就会心软,对吗?”
她从不敢轻视万三千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孤苦无依的少年,若要在一个基业盘亘交错、丁数庞大的家族里扎根并且成为唯一的掌驼人,其过程与当中的付出,必然不会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此人年少能干,为经商之才”便能带过的。
只是,这个人长得一副很好欺负的斯文表相,那温和的眼神亲切的笑容,总是会叫人遗忘掉他的危险性。
就像罂粟,无风时是绝美的花儿,起浪了便可能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端看,他愿意在你的面前演绎哪一个角色,又或者你的存在对于他,到底是利或是害。
请君入瓮么?
他在谋算的,是否还包括了她?
发上一紧,久儿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万三千把雕工精细的发簪,分别插到她脑后分居左右,一高一低的两个细而可爱的梅花髻上。
着色均匀的细银,在晨曦中沐浴着淡淡的银华,细圆的簪身上,左是舞龙右是飞凤,皆是仿若旋绕追逐着什么,而玲珑的球型簪饰上,是不规则的纹理,垂雕而下的银步摇,疏落相撞出悦耳的声音,末端点缀着碎红的珠子形若红豆。
朴雅素洁。
这发簪与那可爱的梅花髻,衬得她本来过于冷漠的脸部线条活泼了不少,两鬓之下,他的手轻轻一顺,两缕青丝帖服于她高耸的胸前——铜镜里,男人的脸贴着少女花瓣般稚嫩的脸颊,迎着少女错愕的目光,眉呀眼地,尽是一汪的温柔。
男人眼中笑意满满,一直深深地注视着镜中的少女,那表情,仿佛在等着少女衷心地一声赞美。
多年以前,当她还有娘的时候,是否也曾经看过类似这样的画面?
恍惚。
对,是恍惚。
几乎有那么一刹,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她身边的他又是谁。
甚至忘记……
他接二连三地追问。
“为什么每次你都不能如我所愿?”
这个男人在叹息,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终于抽身离开。
她没有转过身去,依然维持着把腰干挺得很直的姿态,因为,在铜镜里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并且很安心地知道他不会发现她的目光。
“我,从没有如此被动地等待过一个人,你,打算要我等多久?”
镜子中的他转过来,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话。
铜镜模糊了他的脸,实在无法看清楚他是何表情,于是她转身,看到了他脸上带着七分疲惫的笑容。
他口中的等待是指什么?
需要她坦白地,又是什么?
是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又或者是她一直无视的心情?
无论如何,她没有问出她的疑惑,他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因为,那位伟大的钦差大人醒了,指名要见他。
待他离开,她独自对着铜镜发呆。
良久良久地,才动手把他细细挽梳的发髻给拆了,换上简单利落的发型。
忽地愣了愣,她转身,看着站在门外的美貌女子。
“很漂亮的发髻,为什么要拆掉?”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迎向那名女子。
身高是相仿的,年纪也是。
只是,眼前的女子虽然是与她相近的素妆打扮,眼里却掩藏不住那种仿佛浑然天成的狐媚之色。
或者,是对方因为不想掩饰吧?
“久儿,我怎么不知道夫人也派你过来了?”
她就知道,方才对方给万三千送姜汤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的,眼前的美貌女子正是喜儿。
“依规矩,身为刺客接到的任务都是最高机密,我,无须向你汇报。”
本以为可以把喜儿顺利气走,没想到喜儿却以袖子掩唇一笑,眼中魅色又添几分:“所以,我不是没有拆穿你吗?伪装成丫鬟照顾了我这么久,还真是辛苦你了,久儿前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回吧。”
“别这么冷淡嘛,人家可是为你送任务来的。”
正要带上门,却被喜儿拉住,久儿不悦地一甩衣袖,把手藏回身后,对面,喜儿一双魅眼湿亮湿亮地,徐徐地,递来了传递任务的小竹筒。
一看任务的内容,久儿的眼眸微微震了一下,直觉地看着对面的喜儿。
“别看我,命令是夫人下的。”
喜儿说罢,一双魅手蛇行着游移到她的细肩之上,娇艳的红唇凑近了她的耳朵。
“杀一个人跟抢一个人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是吗?还是说,只会奉命行事的洋娃娃也终于有了感情,手软了?”
说罢,不怀好意地掩唇一笑,转身,端出大家闺秀般的文雅,细步细步地离开了。
另一边,杨承何才细细地问了万三千当夜在画舫之上的遭遇,不知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带来的两名部下死于非命的消息过于伤心还是身体的不适,竟咳嗽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顿时泛起了不健康的紫红色。
林氏兄妹自是紧张地紧,又是唤大夫又是吆喝下人地,哪里还记得万三千才是这里的主人?
“许勇他们的死,不能传出去……”
待大夫被林飞雁拉着跑出去配药,林落石才冷冷的道,那张老是不分轻重孩子气的脸此刻连一点天真的痕迹也寻不着了。
“三千,我也是这个想法,你遇刺的事情……”
“万家树大招风,惹得生意上的对手起了杀机,这事情很平常。”
杨承何抬起虚弱的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仿佛喃喃地道:“辛苦你了。”
“那刺客是什么人?杨兄可看清了?”
万三千才这么一问,向来藏不住心事的林落石便猛地一拳捶在床上,上好的梨木登时“咯”地一声,“是个女人!”
“林兄当时也在旁边?”
“就因为在旁边却还是让自家兄弟受了伤,才不可原谅!”
万三千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杨承何向林落石递了个眼神,林落石喉咙里古怪地恩了一声,才从腰后摸出了一个条状的布包,翻开深色的布,露出了一管匕首。
匕首做工精细,其上雕镂的凤凰活灵活现,展翅欲飞,尤其是那嵌着名贵红石的眼睛,实在是逼真得叹为观止,马上便联想到了在琉璃镇世代有名的铸剑坊,于是,商人的天赋脱口而出:“林兄可有门路?这匕首式样娇贵,若做的再精致些让姑娘们以腰饰佩带,定然大受欢迎……”
“三千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刺客下战书用的匕首。”
见林落石一句话便把万三千堵得红了脸,张着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杨承和才暗暗地思索了一番,道:“刺客离开时曾搁了话说十天后会再来,三千,我不想惊扰地方官,这事得有牢你周旋了。”
“杨兄在我府上遇刺,三千自责不已,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想他只是区区商贾啊……
于是,杨承和说出了在万三千预料之中的打算。
匆匆告别,竟已经是正午当空。
回到房里,没有看到久儿,只有他特意命人快马加鞭从京城总商号里取出,连夜送来的发髻,被垃圾一般地遗弃在铜镜旁。
这对发髻,名唤逐月,在夜里会隐隐发光,散发幽幽香气,世上只有一对。
因为,是他掌管万家基业后特意命人寻得名师工匠打造的。
忽地,闻得推门声,以为是老与自己形影不离,近来却老是跑的不见踪影的哑仆,听到那人走到自己的身后,于是便把手中对髻递过去:“命人丢了吧。”
没有人接,他转过去,意外地看到了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儿。
手登时僵在那里。
“你不是走了吗?”
她看着他,又低头看着那精致的对髻,他那句“命人丢了吧”的负气,叫她回忆起清晨时分他为她梳妆时的温柔。
他在生气。
是因为她?
于是,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对髻,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站住。”
她听话地停下来。
“你去哪里?”
“丢髻。”
“你……”
气结,他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她的面前,大手往后一捞,把门关了,本来明亮的视线骤然变暗。
“这是送你的礼物,不许丢。”
迎着那恍然大悟的黑眸,赧然,他连忙轻咳了一声,瞪着她那简单得仿佛男子的发型,不禁又皱了皱眉:“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为你做的?”
“那是已婚妇人的发式……”
“我以为你听的很清楚的。”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把话题扯到了哪边。
“事情解决后我们就成亲,你忘记了?”
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他向前一步,欺近过去,说出口的竟然是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过的孩子气:“不许忘记那晚的事情!”
她张了张嘴巴,良久,才纳闷地飞快了一句:“下流。”
他一听,蓦地回想起那些癫狂的片段,看着她不知道是气恼或是害羞的小脸,在商场上老谋心算诓人无数,在情场上却是菜鸟的万三千同学登时像泻了气的皮球,三寸不烂之舌终于烂了个彻底。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说点别的吧,门外忽然传来了林飞雁大小姐的叫唤声。
“三千哥哥,你在哪里啊?三千哥哥……”
房内,登时大眼瞪小眼。
一时也想不到要对她说什么,于是,万三千推门走出去。
门,被他顺手带上,光暗交错之后,只听走廊上传来了林飞雁撒娇般地声音:“三千哥哥,既然杨大哥都醒了又有我哥照顾,我们不如出去外面走走吧!”
“这……”
“三千哥哥,你答应过要陪人家游玩的……”
“好吧,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三千哥哥,今天去不完,还有明天、后天……”
声音渐远。
只听房内莫名的一声轻哼,倒是自己先愣了一下。
瞪着手中的对髻,久儿回到铜镜前,趴在桌上,对着发髻细细看着,眼中,却是连她自己也交代不清的心不在焉。
往后的数天,气氛变的有点奇怪。
受伤的钦差大人闭门不见任何人,只让拜把子的兄弟林落石为自己张罗,万家别院里负责看守保护钦差大人的衙役们被谴退了,就连为了防范刺客再来于是由护院们临时编制的巡逻小分队,也从一夜五轮减少为一夜两轮。
最开心的是林飞雁,每天拉着万三千跑出去游玩,不到月上枝头不见回来。
奉命前来接近万三千的喜儿倒是闲的紧,三天两头就跑来找她抚琴赏花,仿佛早就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沉浸在富家小姐的游戏里,偶然地,会拉着她一起去吃那位钦差大人的闭门羹,被林落石挡在外头?没所谓,喜儿姑娘有的是消遣林某人的点子,跑厨房里往林某人的饭菜里加辣油、辣粉,让不能吃辣的某人吃肿了唇,又假意端了清热的汤水,哄得单纯地某人一喝,当场就把那同样加了料的汤给喷了出来。可某女可耻地一红眼眶,某人就硬着头皮把难以下咽的一番心意给喝了个精光了。
有什么在变化,久儿看的出来,但无法理解。
就像……
明明是跟万三千比邻的房间,几天过去居然没有交谈过片字单言。
刚开始是她自己不想碰面,到后来,她故意坐到院子里假装赏月,他经过,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地笔直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灯亮灯又灭,他的房间里再无一丝声响,她才会转身进房,瞪着那扇薄薄的墙发呆。
转眼就是第八天。
这一夜,忽然刮了风。
满院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天上是乌云闭月,无月可赏,可她还是习惯性的坐在那里。
与其说是在等万三千回来,倒不如说是她无所事事。
蓦地,听到了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在接近,她直觉地回头,只见一隅青衫正踏暮色而来。往日,她是不会这样一直看着他走回来的,但今日天上无月,倒不如看着他走回房间比较解闷。
尤其,当她注意到他一脸的古怪时。
走走,停停。
那忽然轻轻皱起的眉,那徘徊在走廊之上,自己的房门前,就是没有推门而入的他,竟教她看着看着,忍不住托了腮,唇上勾出了淡笑。
终于,他到底还是进房了。
她惯性地伏趴在石桌之上,闭了眼,假寐状。
忽然,听得脚步声接近,她意外地张开了眼,只见他手里拿着暖色的披风,真低头想着什么。
她没有动声,直到他一脸心不在焉地把披风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转身离开,又折返,她连忙闭了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气息在接近。
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教他拦腰抱起。
暗暗吓了一跳,她张开了眼,拉住了他暖暖的手臂。
他错愕地看着她。
而她,讪然地把手放下,低下头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等我?”
她没有回答,而她的反应仿佛早在他的预料中,所以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轻轻地弯身,把她放下。
“时间不早了,夜里起了风,你早点休息吧。”
不知道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陪着林家大小姐疯了几天早就没有什么精神的关系,表情很淡很客气,连声音,也是冷漠的。
看着他转过身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拉,拽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就在他转脸看过来的一刹,她触电般地松了手,双手紧紧地藏在背后,那忐忑的小脸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害他……
心痒。
但是,他故意板起了脸,轻轻地拉开她的手,再次转身。
身后又是一紧,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就当他暗爽着转身去,正要开口,却见她忽然冲进了房间里,“啪”地把门关了个老紧。
犹豫片刻,走过去,伸了手要敲门,却又硬是愣在半空。
最后轻轻一叹,终究还是转身回房了。
听着脚步声轻起,一直提到了喉咙的心才蓦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幽暗的房间里,久儿从腰间摸出了两样东西。
盛载了任务的竹筒,还有万三千说万万不能丢掉的发髻……
想的出神,连门外又徘徊了身影都不知道,待反应过来时,敲门声响起,她吓得连忙把手中的东西往腰后藏去。
打开门,意外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他,紧张得居然只能傻傻地瞪着他看。
幽暗里,只见他跨过门槛走进来,手,往后一探,把门关上,当那招惹人的眼眸看过来,她只是屏住了呼吸,脑海里尽是一片空白……
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大清早地,就见林飞雁手提食篮,一身靓丽地粉红一边梳着发一边整理着衣服,站在万三千的房门前。
“三千哥哥?”
敲门,很斯文地敲着。
“三千哥哥?你起来了吗?”
等了又等,没人应门,于是开始用力地敲。
“三千哥哥!”
半刻钟过去,敲门的手都软了,就是没有人应门,林飞雁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脚起一踹,登时被地上的薄尘模糊了视线,林飞雁却不管,冲进去,见了房里没人,嚷嚷着“三千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啊”,提了过于斯文的长裙摆,匆匆地寻人去了。
至于隔壁的房间里——
暖帐之内,那位不知去向的某人,忍俊不禁,使得胸膛上阵阵起伏。
猛地,胸前一痛,看着某只化身小猫的人儿红唇微启,白齿细咬着,那酸溜溜的表情,看得他实在是心痒难耐。
他舒服地半躺着,任着那小猫发泄,手徐徐地挑起那散披的如绸的黑发,放到鼻翼前细细地闻着。
“你的发梢有我的味道了。”
“你很开心?”
听到那样揶揄不正经的声音,小猫终于松开了利齿,他也不急着去看自己被咬得如何,“是娘子你开心吧?为夫的可是为了你得罪了林家小姐。”
那声娘子可真的是……
听的人羞红了脸,叫的人也不好意思得忙清喉咙。
目光不经意地相撞,便又心跳地错开。
有些事情的发生,也实在是很难控制的,若是第一次的失控是别人的阴谋所至,那昨夜……
情不自禁?
水到渠成?
才胡乱想着,见她从身上坐起来,徐徐地拉上衣襟,一双细白的手往脑后轻轻一拨,黑的发,如绢落在纤细的肩上,一举手,一投足,那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竟是说不清的妩媚动人。
指尖动了又动,鼓起的喉头动了动。
他伸手一拉,她吓了一跳,险些栽到他的身上去。
“喂,你……”
“再睡一下吧!”
一夜的缠绵过后,哪会看不懂他眼中的蠢动呢?
躁热的感觉在他的注视下从心窝,顺着血液曼延开去,而身上才穿好的里衣,方系好的带子,教他修长的指轻轻一挑,徐徐地,便从光滑的香肩上落下。
目光如酒。
罗帐之内,男人撑起身子,手绕到女人的脑后,细吻如潮。
帐影罗曼,刹时轻狂,情到浓时,只见一管竹筒“啪”地掉在地上。
一条藕臂连忙伸出去,把那竹筒细细地握在手心里。
“是什么?”
“没什么……”
暗暗把竹筒藏在最角落的位置,她主动地吻着身上的人,这一刻,实在不想理会其他……
正文 第十章 请君入瓮(四)
大雨滂沱的傍晚,横飞冲撞的雨模糊了所有的视线。
任务,是追杀组织里的叛徒,可是那人武艺实在是过于高强了,同去的同伴都丧命在那人疯狂的剑下。
当身边最后一名同伴被那人一刀抹颈时,她咬紧牙,用满是刀伤的左手从倒下的同伴手里捡起了沉重的佩剑,伤实在太重无力负荷这佩剑的重量,于是惟有两手紧握着。这时,那人杀红的眼睛直瞪过来,看到她的狼狈竟忍不住倉然大笑:“哈哈哈……没想到我居然逼得你用剑。”
竟笑到气岔,满身是血的叛徒脚下踉跄了一下,显然是失血过多产生了幽克的症状。
机不可失,她以奇怪的握姿持剑直冲过去。
眼见着就要成功的把剑刺穿那人的身体,那人却暴怒地吼了声,身体居然向上一跳,飞腿横扫而来。
脸被踢了个严实,她的身子直摔地上,跌落在泥泞的水洼里。
血、泥水、雨水混在一起,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只听脚步声嗒嗒嗒地逼近,却无力翻身跃起,只能任那人残忍的狠踹了脚,身子无法受制地滚了几圈,方停下,肩胛一阵冷冽的刺痛,身体被冰冷的薄所贯穿,逼出了她满额的大汗。
“我不会被你们杀死的,要死的是你们,是你们!”
那人疯狂的叫声伴随着沉重的气喘。
剑往死里刺,早已从她单薄的身子穿过去,直入泥泞的厚土之中。
然正是这惊人的痛,使得本已经散涣的意志高度地回笼,视线渐渐清晰,只见那人拼命地喘着气,就连刺穿她的薄刃也带了微微的颤抖。
机会!
右手暗暗从腰间一扯,缠着细薄刀片的软绞丝乘着风,仿佛带着自己的意志,狠狠地缠上了那人的脖子。
“你居然……”
那人顿住,双眼暴瞪,脑袋突然颓然垂落,再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软绞丝狠狠地拽住了那人的脖子,她松手,缠着细薄刀片的软绞丝已经为横风吹走。
敌人已死,但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态,整个人的重量压着手中的剑,早已经伤重的她,左肩胛为剑刺穿,钉牢在地上,实在无法自救。
大雨,沙啦啦、沙啦啦地下着。
砸痛了脸,砸得所有的感觉都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迷乱的景色,失血,使得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冰冷……
“久儿?”
脸颊蓦地一痛,回过神来的瞬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地,发现自己正被锁在热热的怀里,眼前,是一双紧张莫名的眼。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嘴巴张了张,梦中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那种无助的感觉却到了此刻仍然心有余悸。
感觉被他搂得更紧了些,那过快的心跳,在听到他的浑厚脉动之后,忽然变得塌实了下来。
“再睡一会吧。”
睡意乍浓,她在他的怀里渐渐地,合了眼。
看着她在睡梦中依然轻轻细拢的眉心,待她鼾然入梦后,他的手,悄然摸出了小小的一管竹筒,眼中,是辨不清的情绪。
再次醒来,已经没有万三千的身影。
第九天的夜里,整个万府安静得可以听到昆虫飞过的声音,而她,也在这一夜重新端起了刺客的身份。
“二当家,大当家要我来传话的。”
才准备走出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回头,看到小刘站在门外。
“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小刘已经转身离开,独留她愣在原地。
“幸福……”
不由地想起那不经意住在心底的人,她连忙摇了摇头,飞快地离开房间。
暗处里,两抹身影悄然站出来。
是万三千和他的哑仆。
“我就知道,轩辕一族有暗桩打在身边,可怎么会是小刘呢?”
万三千没有说话,只是淡道:“走吧,别误了钦差大人的事情。”
只是如此一句话,一切点到为止。
哑仆本要再说什么,但想起毕竟禁忌就是禁忌,“轩辕”二字对于万三千而言,实在过于百感交陈,便只是沉默了。
忽然想起了螳螂捕蝉的下一句。
于是,哑仆在无人看到的角度里窃窃地笑了下
安静,是钦差大人所居住的厢房里的唯一形容词。
没有派人把守,甚至连一向对钦差大人形影不离的林落石也不知去向。
若不是听到那甚有节律的气息在罗帐后轻响着,真要以为这房间里是空无一人的。
刺客在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就当刺客的手轻轻地撩开罗帐,一抹暗器在罗帐里飞射出来,刺客连忙躲避,可脚下一旋,错身避开的同时,迎面就劈来一记手刀。
刺客身型一矮,横扫过去,偷袭之人腕间忽然银线反光,刺客目光一震,拔出腰间长剑,一伸一挑之下,已经把偷袭之人手中的软胶丝缠于剑身。
身型的悬殊造成了致命的弱点,被刺客长臂一拉,身形娇小的那位险些被扯向了锋利的剑锋。
身型娇小的那位,显然是名少女。
“小心!”
罗帐后传来了担忧地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身形娇小的那位差点分心被砍到要害,只见她曲左膝,以肩膀卸力,使得锋利的剑刃在肩膀上拖行,虽然看似凶险,却也只是划破了肩上的衣布。而趁着剑刃在身上拖行无法及时收回的机会,少女突然往肩膀上一拉,竟拉出了一道细而长的软胶丝!
刺客显然没料到她有这么一着,而往往胜负就只是在一刹。
少女手中的软胶丝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竟在少女指尖轻动之下绕着刺客的腕,紧紧地缚住了那握剑的指。
收紧。
莫名的刺痛逼得刺客松掉了手中的剑。
可是那刺客大手一收,把少女拉了过去,眼看着就要一拳击向少女的下颌,少女借着拉势猛地抱着刺客健壮的手臂,脚下一踢,竟扑了个空,一脚踹向了刺客的后脑。
刺客刹时失去了平衡,往前一个踉跄,却又猛地止住跌势,反倒是咬牙切齿地侧身跌去,承托了少女重量的手猛地往下一沉,另一手紧紧地拽住了少女单薄的肩膀,排除了少女再逃掉的任何可能性,试图要以自己的体重加上跌势,以手肘攻击少女的丹田位置。
这一记泰山压顶,只怕是熊般的大男人也受不了,又何况是身型娇小的少女?
幸而,罗帐内又猛地射出了暗器,狠狠地撞上了刺客的脚裸。
忽然而来的疼痛,逼得刺客脚下一阵错位,反倒是跌向了另一边。
少女趁此机会手一伸,把软胶丝套到了刺客的脖子上,借了刺客的设定,在跌倒的一刹以手肘狠狠地窝进了刺客柔软的腹腔,撞散了丹田的气——
一声闷哼,刺客浑身一震,只余一双愤怒的眼瞪着少女,毫无办法地躺在地上。
“你没事吧!”
罗帐内飞箭似地冲出一人,从后紧紧地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油灯点燃,照亮了一室。
少女——轩辕久久依然警惕地瞪着那双充满愤怒的眼,不敢有所放松,但是,身边的人却毫无自觉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急着去检查她被划破的衣服底下。
“咳!”
手持油灯之人也是从罗帐后走出来的,只见那人锦衣玉服,冠容雅致,虽不算是什么美男子,身上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只是那眼神,不合宜地沾着很浓的流氓气。走过来,蹲下,出手便把刺客身上几大要穴给点住了。
久儿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刚好对她挤眉弄眼的,终于,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不过,这人不就是万三千身边的哑仆吗?
“三千,要检查待剩下你们小俩口子再检查,先看看这大老鼠是谁吧。”
万三千没有理会,仍是低头细细看着,待确定久儿身上确实没有伤,才把目光转向那被制服在地上的刺客。
“其实根本不必看。”
万三千说着,发现那刺客愤怒地瞪过来,不禁惋惜地以手挑起身边人儿的下巴:“你瞧,人家也是刺客,被制服的时候就该是这种眼神,可你……”
“万三千,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
仿佛受不了被忽视,那名刺客恼羞成怒。
不过,他要的正是这刺客的恼羞成怒:“你三番四次地想要杀我,试想,我万三千真的那么笨吗?”
他也不急着揭开这刺客的面纱,索性抱着久儿坐下来:“不数别的,就数我自己知道的事情吧……第一次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我经商回京在城外被流寇袭击,你那么碰巧出现在附近,又那么仗义的出手相救,在那以后,你从小小的六品言官扶摇直上,官拜正五品;第二次,我在巡查商号,碰上你押运的囚犯越了囚车,我险些死在那场混乱之中,事后你与朋友一起来看我,我们终于成了酒肉朋友,在那以后你非但没有因囚犯走失而受到弹劾,甚至还得到了官升一品和钦差的任命,显然是受到圣上的重用;第三次,你来拜托我这趟金陵之行,你才走,我就遇到了刺客;第四次,你要我助你撤查盐商被杀的事情,我协助你的手下潜上画舫,可你的手下却要把我锁在燃了催情香的房间里,与那些很有可能成为刺客下一个目标的盐商们困在一个房间;第五次,你说十天之后刺客再来,你说会安排人暗中保护我,拜托我假装是你……杨兄,你的如意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响了些?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秘密,但是,想从我万三千身上得到好处,你知道的秘密到底是否值那个价钱,要知道……”
感觉手臂紧了紧,他低头,看到了她那双清澈的眼。
于是,把没有说完的话收回,万三千伸手过去,掀了刺客的面纱,果然露出了杨承和的脸。
只是,往昔的斯文全为狂怒的红所取代了。
目光对望中,败下阵来的,是杨承和。
“成皇败寇。事情与林氏兄妹无关,他们一直被我蒙在鼓里。”
“他们在哪里?”
“我在菜里下了蒙汗药,他们都在林落石的房间里。”
万三千与哑仆交换了个眼神,哑仆站起来,一记口哨,竟从梁上落下两人,跪拜地上。
“把人押走。”
“是,宗主。”
好不容易,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万三千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正要抱紧怀里的人儿,却被猛地推开。
发现久儿一直望着哑仆消失的方向,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忍了,从腰后摸出了早前藏起来的那管竹筒,递还给她。
“原来你真的拿走了。”
“不是拿走,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衣服里。”
瞧着他那故作无辜的笑容,还真想把他掐死。
似乎跟他在一起以后,她连性格都开始有所改变了?
“你看了里面的内容?”
“看了。”
她挑眉,为他不该坦白时的坦白。
“那么,请问肉票先生,你决定乖乖地束手就擒让我劫走?”
“听说红尘观里面都是女弟子,想我万三千虽然不是番安转世,但去了那只有女人的地方,只怕是逃不过被凌辱的命运……”
“看来你很喜欢,那就随我来吧。”
见她蓦地转过身去,他这才收起玩心,急追上去:“别嘛,你真要把我带去红尘观?”
她顿住脚步,由他搂着自己。
“我只是好奇红尘观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挑眉,直觉地躲开她的目光。
“你说过的,只要我答应留下来,你会告诉我红尘观的秘密。”
那殷切的目光,那急得抓住他衣袖的小手,再瞧那撒娇般嘟着的红唇,他忍不住在心里面擦了擦口水,但还是没有回答的打算。
“万三千……”
“我说的留下来,你确定自己做到了吗?”
她愣了愣,硬是没想明白过来。
“我会告诉你,等你成为我万三千的妻子以后。”
她瞪着他,发现他搂得她很紧,仿佛怕她突然溜走似地。
“可是,你知道我的身份是……”
“听说红尘观不会原谅背叛组织的刺客,而显然,即使你的家人会原谅你,京城里面的那位却不见得有这个气度,于是,身为两边都铁定会追杀的对象如你,身份背景复杂如我,不如,就凑合着去私奔吧?”
她的眼睛蓦地瞪若铜铃。
“西域、京都又或者是更远的印度,你想去哪里?”
“可是……”
“糟,还有个人没有处置。”
看着他脸色忽然一变,她不禁也想起了潜伏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而就在这时,有人忍俊不禁地从暗处里走出来,扇着呵欠,满口的睡意:“如果是说那位喜儿姑娘,小刘说亲眼看到她把林落石带走了。”
林落石?
两人不禁对看了一眼。
“还有,若要去私奔,就别算上我了,就这样,回见!”
万三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实在,去私奔谁也不会领上个碍眼的。
正要回头继续游说怀里的人儿走上私奔这条美好的康庄大道,熟料,漆黑的天边忽然亮起了五色焰火。
三更时分,是谁那么无聊?
才奇怪着,被推开。
“我……先回京城复命。”
他瞪着她那满是抱歉的小脸,想要拉住她,可她却飞快地后退了一步,以仿佛在安抚他的语调请请说道:“你知道的……这是皇上的急召。”
这是皇上的急召。
对,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走了,撇下他,瞪着茫茫的夜色。
于是,两个月后,他终于打通了关节,借着地方呈送贡品之名进入了皇宫。
其实,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进入这鸟儿也飞不过的皇城之中,面对眼前这白须长长,一双眼睛老贼老贼的家伙。
“西湖的碧螺春,雨前龙井……不错不错,你倒是记得我喜欢什么……喔?居然还有我紫金石砚?看来你这个兔崽子花了不少心思吧?”
福态便便的身躯在贡品间穿梭了好一会,这才笑腻得紧地转过来,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我是说,你费了不少心思克扣了这些贡品不让他们呈上来,对吧?”
“废话少说,把人还我。”
“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就你一个,在外面混了个几年饭吃,就翅膀硬了,不把我放眼里了?”
随手拈起地上的贡品,那老家伙便往他身上敲去,后面噗嗤一笑,一老一少同时回头一瞪,哑仆打扮的家伙连忙做了个我会闭嘴的动作,索性转过身去偷笑。
“不过,你这兔崽子叫我失望透了,来要人,要晚了个十年了吧?”
万三千嘴角抽了下,忍住:“果然是你把消息封锁了,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人。”
“我不是把她在红尘观的消息告诉你了吗?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说着,又是敲了敲。
“也不想想,为了你,害得唐卿家有家归不得,你也好歹长进些啊!”
说罢,瞄了眼那正笑得肩膀都快抖下来的家伙,翻了个白眼。
“你若不是老派人来暗杀我,估计我会比现在长进。”
“你会马上给我潜逃出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兔崽子的心思,一天到晚想着怎么赚钱想疯了吧?居然还打主意打到外国去!丢老子我的脸!”
“嫌我钱脏就别收我的税!”
“不收白不收!”
见着一老一少冷言冷语地都可以吵了个脸红脖子粗,唐姓哑仆挠头,正要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棉花往耳朵里一塞——
两道杀人死光一起射过来!
“你敢!”
于是,可怜的某位唐同学放下棉花,乖乖地陪在角落里,硬着头皮等着这一老一少精疲力竭地一刻到来。
隔天,一道圣旨落在万家,太监奶声奶气地嚷嚷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朕把义女轩辕久久赐婚万三千,命,刻日成婚,钦旨!谢恩!
只可惜,等了又等,没人谢恩。
因为万家的正主子,此刻犹在皇宫,瞪着那个长须贼眼的老人。
“谁要你鸡婆赐婚的!”
“没有我,你能讨到老婆,哼!”
“切,她已经是我的人!”
“你且瞧瞧,我若说句不允,她会如何?”
“老不死!”
“兔崽子!”
必须守在此处的倒霉太监,莫不铁青着脸,惊如风中蒲柳,看着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那位与在这个地盘可以主宰任何人生死的这位手拿象棋,脸红脖子粗地在对骂过后瞪着彼此,仿佛随时要拿盒中的象棋做暗器射杀对方,众人只求这噩梦的一天可以赶快结束。
只有那个可怜的陪客心情大好,此刻正拉着被讨论着的某位尴尬莫名的少女,毫无形象地吃着被冷落在旁的果品。
忍不住,饱嗝出口。
“闭嘴!”
象棋丢来。
看着一黑一白两个子儿嵌在玉树临风的某位的脑门,登时,一老一少不计形象地抱腹大笑。
笑声,引得蝉儿也高唱。
是的,夏天来临了。
尾声 缔结良缘,谣言四起——
是夜,万家挂满了大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
闹哄哄的院子里,喜气满面的新郎在满院子蝴蝶般地飞来穿去,手中的酒杯满了、干了、又满了。酒一杯又一杯地入了小腹,热辣辣地,即使吃了解酒药,也还是觉得精神开始有点恍惚了。
因是皇帝赐婚,来的宾客除了商贾朋友,还有不少官员。
其实,万三千交好的官员极少,而且大多是没有什么权势的三流官员。
不过今日来的不只是这些三流官员,还有不少朝中权贵——毕竟,没有人知道这新郎官跟朝廷中哪派势力有关系,他们只知道能得皇帝赐婚的,必定是奇货可居,恰巧市面上竟有这场婚宴的喜帖卖,于是花了高价才抢来一纸红贴,混了进来。
眼看着新郎官快要喝高了,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内监的声音。
隐约是——皇帝有命,新郎不得怠慢新娘,送进洞房。
哇,这不得了,皇帝连人家春宵一刻也管起来了,只怕这万三千真的很不简单!
于是,稍稍有些地位的官员,马上对那些喝高了死扯住人家喜服不放的醉汉拳打脚踢,务求以最快的速度,把新郎递送进新房。
“好好休息!”
“连生贵子!”
轮番的喜词轰炸后,那些急着跟新郎套关系的官员直接把还想罗嗦讨红包的媒婆给一脚踹了出去。
终于,房里剩下了一对新人。
铺着红绸的八仙桌上,一对红喜字蜡烛正燃烧着,美丽的红泪融落,晕红的火光照得端坐在新床之上的人儿越显动人。
牵起那细细的手,带着心爱的她坐到八仙桌前,为她脱掉了累赘的凤冠霞帔,看着那羞若桃花的小脸,满心欢喜地发现她脸上的颜色越发的瑰丽红润,心情不禁一阵激动,连倒酒的手,也颤了颤。
合卺,交杯。
醉目香腮。
他细细地抚摩着她的手背,在这最是幸福的一刻,看着那双清澈无苟的黑眼,直想与她好好的倾诉一番衷肠。
男人,其实也可以是很感性的。
“对了,一直想问,你那么在意那块奇石,到底是为什么?”
看到她一愣,他不禁更好奇了。
“没有这信物的话,有个地方,是别想再进去了。”
“你指的该不会是皇宫……”
看着那带着歉意的笑容,他心里不禁一恼,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把那奇石还她,那么,他就不必跟那臭牢头牵扯不清了。
想到这里,觉得老煞风景地,他连忙甩掉那些无聊的心事。
“我,喜欢你散发的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拉下她头上的发簪,只见那黑亮的发,柔顺而下,落在娇弱的大红之上。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盈亮带笑的眼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伸过来的小手,羞涩地扯动他脑后的红冠,他见她无法顺利拆下,于是帮着她,不一会儿,黑稠般的长发也如她所愿的落在他那大红的衣服身上。
于是,他拉起她,走向倾泻着红的喜床。
两人徐徐坐下。
手背,轻轻地抚触着她细嫩的脸颊,他倾前,把她推倒的同时,长臂一勾,红色的罗账唰然落下——
“嘭!”
深夜里,天边一阵巨响。
床上两人皆是一愣,就当他想要把她按死在床上时,自己已教她推开。
边走边拉扯着不知什么时候滑落的衣襟,美丽的新娘子冲向窗边,推窗而望,只见天边接二连三地绽放着五色焰火。
半刻钟后——
一对新人,满身热汗、狼狈异常地通过秘道,出现在长须贼眼的某位面前。
“臭老头!”
“呵呵,来人啦,备茶!”
一身龙袍的某位笑呵呵着,无论被如何白鸽眼,心情就是好得不得了。
不一会儿,太监战战兢兢地捧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茶,用红盆盛着,递给新郎,孰料当穿着龙袍的某位抚着须,等着接茶时,那新郎手拿茶杯,豪气万分地——干了。
衣袖被扯了扯,新郎同学发现新娘妹妹一脸的担忧尴尬,于是瞄了眼正要发火的某位,重新在几乎没晕过去的太监手里接过了新茶,拉着新娘妹妹同时跪在某位的面前。
可是,新郎同学递过去的茶,某位硬是瞪着不肯接。
“臭……”
衣服又被新娘妹妹拉了拉,新郎同学只好撇了撇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道:“……喝茶。”
“恩?”
“……喝茶!”
故意被模糊掉的字眼,使得某位的脸色越发的不佳,而本来也想发火的新郎同学,到底敌不过新娘妹妹的秋波,只好乖乖地,说出了吓坏了在场所有太监的字眼:“喝茶……父皇!”
于是,某位终于喜滋滋地把茶给喝了。
而关于这个故事,重新修复的《飞花密录》如此记载——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皇十子,生世飘零,成婚当夜与皇帝相认,不日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皇帝秘事》里面,倒是这样记载——
皇十子,其母身份成谜疑似皇帝胞妹,身份禁忌不可入宗室,在外飘零,擅营商,年二十五与皇帝相认,由于生性顽劣,以茶泼帝身,帝大怒,下流放令,从此不得踏入中土半步……
皇上的宠妃倒是这样陈述——
皇帝想念儿媳妇,又想要跟儿子吵吵架,于是命太监传召,但太监到了万府,才发现万府已经被搬了个空。皇帝得知后,在宫中暴走:“那个兔崽子,以后不许再踏入朕的国土一步!”
至于真相?
谁在乎?
[预告]
红尘观银月楼内,红衣贵妇抬眼望着孤青的月,在她的身后,是虔诚跪拜的喜儿。
“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万三千的事情……”
“既然已经知道这人是皇族,其他事情日后再说吧。”
冷冷地说罢,贵妇回眸,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跪拜于前的红衣少女,忽然笑了:“对了,你把林落石林大人怎么了?”
喜儿一愣,连忙应道:“我……自称是魅宫的人,他似乎并没有怀疑。”
“你倒是机灵。”
“那是因为夫人交代用‘夜凰帖’发信,把刺杀钦差之事嫁祸给魅宫,所以喜儿才会想到这个方法。”
“你猜……为了洗脱魅宫的罪,这年轻的武林盟主是不是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喜儿不敢插话。
蓦地,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刹时回过神来,只见一名蒙面少女正款款步入。
“过来。”
贵妇招手,那名蒙面少女便驯服地走了过去。
看着贵妇眼中露出温柔,喜儿不禁对这个蒙面少女的身份深深地疑惑了起来。
这名跟她一起拜入红尘观的蒙面少女,究竟是谁呢?
后记 打混屁话
就如前言里面说滴,最近某人心情经历了无数的变化。
不可否认,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遇到越来越多以前没想过的难题,例如这个,例如那个,在这里,容我把这些统称为“鸟事”。
而在这些鸟事里,不能不说有些事情蛮叫人深思地。
例如,有人来教育我,劈头就问:你拿什么跟读者交代?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某人囧了,我还真不知道我要跟读者交代什么,我结婚了没有?我谈了几次恋爱?我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话说,我又不是大明星,谁鸟我这些P事?
其实我很弱小,我又很懒惰,这个不会那个不懂滴,除了脑袋构造有点古怪多次被编大要求解剖外,就是个一无事处不是生产滴垃圾制造机械。
于是,囧完之后只是深刻地认为,我唯一能对读者交代的只有写文,填坑,创作出更多让你们喜欢的作品。
除此之外,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啦,你们若真想到了别的就告诉我吧,不过我保留“意见接收,行动依旧”的权力喔!
PS:女主角不是坏人?男主角也不是?
干我啥事,没看到那些坏人或者形容词后面有打“?”吗???
所以才说嘛,文字的最终解释权归咕噜所有,谢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