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第001章 血染芳华 “轰隆隆......” 暗沉的天空被狰狞的闪电撕裂一条口子,隐隐透出刺眼的白光。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凛冽的寒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平地狂卷。 “浅浅,我们回家。” 她微微一笑,眼角含泪。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背上的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娆的红花。 她的目光穿过茫茫雪域,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执拗。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浅浅,穿过这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了家,再也没有欺骗和利用,再也没有伤害和绝望。 突然,阵阵马蹄嘶鸣声从身后传来,四处传来的凛冽的杀气直逼年仅十三岁的荷衣少女。 “拿下她!拿下这个逆徒!”执法长老素月的一声挥斥之下,骑马而来的白衣人纷纷飞奔向前将她围住。 统一的白衣,雪域弟子的标志。前几日还是师兄师姐,如今已经毫不犹豫的对她拔剑出鞘。这些,都要拜她最敬重的师父所赐! “逆徒洛七夏,残害同门,其罪当诛!” 那人白衣玉华,冰雪凝成的容颜带着残忍的冷漠。短短几句话,就把她打入无边地狱,再也不得解脱! 她跪在地上苦苦解释,他未曾听进半分。原本以为这些只是一场误会,却没想到却是他们一场蓄意谋划两年的骗局! “夏夏,不要恨为师,这是你的宿命。” 孤身而立的洛七夏,面对雪域众多弟子的重重包围,眼中没有任何惧意。 “让开!” 素月眸中阴霾更重,看着洛七夏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逆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洛七夏将背上的女孩放在地上,她看着安静沉睡的女孩微笑,“浅浅,再等等,就可以回家了。”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包围她的白衣人,长剑一闪而出,直直对上攻上她的雪域弟子。 “让我们走!”她嘶声狂喊,凛冽的风吹起她长长的墨发飞扬,手中长剑狠狠的逼开白衣人一圈又一圈的重围,长剑染血,在雪地里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夏夏,为了天下,为了疏雪,做点牺牲好吗?” 她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取了她的心头血,夺取她的精气,断了她的命。以血为媒,以命换命,他要的,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把她的命过给梅疏雪。 洛七夏心头的悲愤如海上巨浪般风起云涌而来,右手长剑快速翻转,身形变幻中,硬生生的从白衣人的重重包围中劈开一条缺口。 “拿下她,生死不论!”素月勃然大怒,挥斥左右上前。 一旁的白衣人面露疑色,“长老,可是君上吩咐要把小师妹活着带回去。” “既然圣女已经得救,这个逆徒可以直接就地处决!” 四面赶来的雪域弟子纷纷策马上前,翻滚的杀气将只身一人的洛七夏紧紧的包围在其中。 荷衣带血,如点点梅花,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无尽的厮杀中,洛七夏只剩下一个念头。 带浅浅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欺骗的地方! 洛七夏蓦然发出一声悲鸣,周身杀气更甚,长剑快如闪电的劈向那些或许熟悉的一张张脸。 “都是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 双手已经麻木,洛七夏心里的恨意如同排山倒海般狂卷而来。 “夏夏,住手!”有温和清润的声音,那人的身影由远及近,那张容颜无暇天成,远山其眉,朗月其目。这张脸,仿佛是天地间最钟灵毓秀的一块玉,又仿佛是最寒冷的冰雪凝成的天人姿色。 那张脸的主人,给了她如父如兄的关爱,却把她打入无边地狱。什么两年倾心相授,师徒情分,不过是他静心布下的一盘棋,而她洛七夏,不过是他手中最好的一颗棋子。 “都是骗子!”洛七夏已经杀红了眼,攻势凌厉的出击,许多雪域弟子还未出击便已被斩于马下。 “夏夏,住手!”沧陌的声音重了几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此时状若疯狂之态,周身的气息恍若杀神转世。 白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剩下的雪域弟子纷纷退后,惊惧的看着这个看似单薄的少女。 “谁敢拦我?”她眼神森然冰冷,无惧对方人多势众,即便面对沧陌,仍然不肯退后半步。 “夏夏,跟我回去。”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待看清她怀中停止呼吸的少女猛然一惊。 他此时的目光似有愧疚,怜悯,叹息,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看在洛七夏眼里却显得十分可笑。 洛七夏突然记起十一岁与浅浅误入这个时空时,这个男子眉眼温和,对孤苦无依的她和浅浅提供收留之所。 “洛七夏,从此是本君唯一的徒弟。” 可如今,就是她最尊敬的师父,含笑着送她下地狱。 她看着他,唇边的笑容冰冷讽刺,“回去?让你再杀我一次吗?” 他皱眉,“夏夏,这是天意。” 凛冽的寒风中她失声狂笑, “天意?你们不过是打着天意的名号为非作歹的骗子而已!还装什么好人?” “放肆!”素月一声怒吼,手中长剑径直刺向洛七夏,洛七夏侧身一转,却发现素月的剑尖一转,竟直直的劈向洛七夏怀中女孩的天灵盖。 洛七夏瞳孔一缩,只能以身体护住怀中的女孩。素月手中长剑径直刺入洛七夏的后心,顿时血如点点梅花喷涌而出。 “夏夏!”一抹痛色划上沧陌的眼眸,他几乎下意识的飞身上前一掌劈开素月。 素月被一掌劈开,嘴中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出现一抹震惊之色,她竟然没想到,君上竟然会为了这个逆徒出手伤她。 她按紧了手中长剑,幽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逆徒绝不可留,留着,始终会是个祸患! “让我走!”洛七夏嘶声厉吼,长剑寒光大盛,攻势凌厉的直逼沧陌。 “君上……”素月蓦然心惊。 沧陌下意识的伸手欲夺洛七夏手中长剑,却扑了个空,洛七夏已经纵身跃上其中一匹无人乘骑的白马。抱着怀中死去的少女,手握长剑并揽住缰绳,那白马长啸一声,向雪域最高山崖处奔去。 “拦下她!”寒意一点点漫上他的心,一丝凛冽浮上他的双瞳,看着她骑马远去的背影,他竟然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将她逼回来。他只想让她活着,而不是自寻死路。沧陌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雪域弟子便举着剑分几条路径直奔向雪山,洁白的雪山,数把锋利的刀刃上闪着锐利的寒光,天地间只余一片刺眼的白光。 白色的骏马在崎岖的雪路上疾快的奔驰着。越到高处,马行越慢,后面追杀嘶喊之声越来越清晰,洛七夏头也没回,抱紧怀中女孩,足下一点,从马背上跃起,施展轻功弃马而去。 万丈雪崖,已映入眼帘,穿过这里,她就可以带着浅浅离开雪域了。 在她的身后,数千名雪域弟子杀上雪山,嘶喊震天。苍茫沉睡了千年的雪域雪山,从未有过如此的颤动与惊颤。 雪域沉寂数千万年的冰雪,就在那一刻,苏醒过来。庞大的积雪自山顶呼啸而来,倾泻而下,巨大的轰隆之声振聋发聩,白蒙蒙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整个雪山在瞬间炸裂开来。 飓雪直下三千丈,雪域弟子纷纷丢甲弃刃,疯狂地朝山下奔跑逃命,恐怖的雪崩速度越来越快,可以瞬间吞没人的生命。不到片刻,已经有数位雪域弟子被飓雪吞没。 “夏夏,回来!” 而洛七夏却抱着怀中死去的少女不顾一切的朝山上走去,脚下冰川碎裂,不断有人被冰雪吞没,而她却置若罔闻,她似乎听不到沧陌担忧急切的呼唤,看不到已经吞噬了数条生命的冰雪。 “夏夏!” 雪山之巅蓦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沧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荷绿色的身影埋葬在冰雪之下,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却是已经来不及。 冰川崩裂,庞大的雪崩似乎是从天而降,宛若雪龙般澎湃呼啸,声势凌厉地倾泻而下,吞噬了一切,埋葬了所有。 他眼前突然浮现两年前初见时那一幕,十一岁的荷衣女孩笑容明媚,乖巧的俯下了身对他盈盈一拜。 “弟子洛七夏,拜见师父。” 而在雪域之外的另外一边,天突现异象,电闪雷鸣不绝,大片的乌云漫上天际,浓烈的墨色似要将人间吞没。 昭延寺的玄空大师望此拈须而叹,“神女归来,是救世,还是灭世?命中牵扯不断,是劫?是缘?” 他蓦然想起那张妖异如同地狱红莲的面容,拿起酒葫芦一口饮尽,放声大笑,“神女归来,妖孽伏诛,君上之妻,天命之女。只可惜,缘尽缘灭,强求不得。” 拥有伊画血脉的那个孩子,最终会走上她的老路。即便是天命,束缚得了命运,却束缚不了人心。 多年后他亲眼所见那人一袭红衣嗜杀天下,卷起人间十年血雨腥风,杀伐人间,手染鲜血,不过是为一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浮世绘 第002章 与君初见 两年后,西凉凤泱。   相府内阁华美至极,描金彩绘,珠帘华翠,富丽堂皇。   隔着层层轻纱幔帐,依稀可看清那人修长俊挺的身影,不经意的一瞥,霎是风华绝代。   “是你要见本相?”   低沉慵懒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透着丝丝蛊惑之意。妖异的眸子隔着轻纱幔帐看向帘外的荷衣少女。   那个少女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五官还有些稚嫩,眉目之间却有笔墨难绘的精致。   这是一个美貌异常的少女。   “是。”荷衣少女垂首回答,即使面对他,也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她知道他是名动诸国的西凉妖相,生杀予夺,我行我素,却因为手染太多鲜血而身负骂名。他十五岁进入官场,十八岁官拜丞相,短短几年便掌控了西凉半壁江山。   妖相墨离染,在这个九州乱世,无疑是最可怕的存在。   即便如此,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那么,你想要什么?”墨离染斜躺在软榻上,视线落在她身上,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就是这样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孤身一人独闯寒月宫,重伤他的手下,独独只是要求见他。即便她是以这样的方式硬闯,却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   这个少女,在他眼里,善良的有些愚蠢。   “我要雪灵珠!”  荷衣少女的话音一落,室内分站在两旁的蓝禾和莲君眼中均划过冰冷的杀意!   整个寒月宫都知道,雪灵珠是给主上疗伤的圣品,而这个不知道天高 地厚的小丫头竟敢将主意打到那上面来!   他们纷纷按剑,正打算砍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女,却听到自家主上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雪色的幔帐响起。   “好大的胆子!”他的笑意微凉,依稀带着地狱的可怖幽冷,“你拿什么来换?”   世人皆知,寒月宫可以满足人们的任何愿望,私欲,作为对等的交换,他们需要付出的却是生命和灵魂的代价。   荷衣少女却是平静的回答,“我的命。”   她的眼底淡漠的令人心惊,俨然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见惯了世间百态的蓝禾和莲君在听到她的话后还是不免一惊。   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本应是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的年龄,缘何有这样看破生死之态?   他闻言轻蔑冷笑,“本相要你的命有何用?你应该知道,从你硬闯寒月宫找到这里开始,你的命已经丢了。”   的确,从未有人会知道妖相墨离染会是寒月宫的主人,而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却直接找到了相府,不管今日会如何,他也不会放她活着回去。   她站在汉白玉砌成的地板上,身形有些单薄,即便听到他仿若来自地狱的声音却毫无退却之意。   “是吗?”她轻轻一笑,“若是以我的血作为交换呢?”   她的话音一落,室内气氛突变,蓝禾和莲君眼中齐齐划过震惊之色。   寒月宫一直派人寻找阴时阴历出生的女子为主上解咒,那些女子通通活不过三个月,而这个少女若是阴时阴历出生还敢找上前来,不能不说她勇气可嘉。  即便如此,她的命也无法和雪灵珠相提并论!   “只要服了我的血,相爷身体里的血咒可解!”荷衣少女背挺得笔直,无视室内有些压抑沉闷的气氛。   “小丫头莫非在说笑,世人皆知,神女伊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寂灭,而继承了她的神格的小女儿亦是随她死去,世上再没有能永远解除本相身上血咒的人。”墨离染长长的羽睫微垂,狭长的凤眼里一片锐利的流光。   面对他的质疑她面色依旧一片平静,“不试试,相爷怎么知道?”   她的血可以解百毒,解血咒,这是她两年前开始在自己身上发现的秘密。若非如此,她的师父沧陌,怎么会收她为徒,用尽一切手段的欺骗利用?   她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无人能够看清。   “既然如此,丫头可是要拜入寒月宫?”他的声音虽然带着疑问,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了解墨离染的蓝禾和莲君都知道,他既然这样说就代表着他已经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荷衣少女抬起头看向被轻纱幔帐遮住的飘渺身影,语气笃定,“我不杀人!”   她这次只是想取得雪灵珠,与之无关的事,她不想做,也不会做!   语毕,墨离染的眼底划过一丝锐利,“既如此,丫头,本相没有什么再留你一命了,天下能为本相解咒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会差你一个。”   他的话音一落,凌厉的剑气直逼平静站着的荷衣少女,莲君的剑法在寒月宫一向是最快最好的,不消片刻,似乎那个少女就会被斩于剑下。   然而荷衣少女却骤然转身,恰好避过莲君凌厉的攻势,凛冽的寒光反射入她的眼睛,她袖中银鞭一闪,缠上了莲君手中的长剑。  少女身影如蝶,恰似午夜兰花,荷色的衣裙在空中铺展开来,美的触目惊心。   只听到“哐当”一声,莲君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作为剑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一场,似乎胜负已分。   墨离染从软榻上起身,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帘幕,不到片刻,他的人已经从层层幔帐中走出。   “主上,是属下办事不力!”莲君单膝跪地向他请罪,桃花眼里划过一丝惭愧和懊恼。   他竟会败在这个黄毛丫头手里,这对他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时荷衣少女刚好看清了墨离染的容颜。   虽然她听说过妖相墨离染容貌绝美妖娆,在看到的时候才知道所言非虚。   墨发如缎垂至腰际,清隽的眉,略显苍白的唇,妖异似乎轻微泛紫的眸,无一一处不精美,无一一处不精致。   他都一张糜丽至极的容颜,刹是风华绝代。   浮世惊鸿,浮光掠影。忘川河边,盛开大片白骨之花,又是谁,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救赎?   这张脸,妖异地狱红莲,魔魅修罗之色,除此之外,她似乎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墨离染却是没有理会脚下跪着的莲君,修长的手指径直挑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致的轻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底是惑人的妖异魅色,而她眼底却是一片平静,许久之后她缓缓回答道:“洛七夏。”   她看向他重复道:“我叫洛七夏。” 这次却是换了墨离染愣住,他铁血十年,却从未见过这样清澈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似乎和遥远的记忆中重合。   很多年后的墨离染,始终记得和她初见的那一幕,她的眼底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执拗。   尘世间,再无这样干净澄澈的容颜。 浮世绘 第003章 九幽地狱   墨离染很快回过神来,心底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世人鲜少有能不被他这双眼睛蛊惑的,这个小丫头非但保持着清明,而他自己,却险些迷失在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里。   这对他来讲,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冷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果然是个厉害的小丫头,本相可以把雪灵珠给你,前提是你得让本相相信你会是世间残存的神族。”   “主上!不可……”莲君急急出声,在看到墨离染眼中的冷意后却是不敢再多说半分。   她感受到他指尖的微凉,长长的睫毛微颤,良久,她才道:“好。”   他松开她的下巴,吩咐莲君和蓝禾道:“带她去九幽宫。”   ……   从相府后花园中的碧波湖中穿过去便是另一番天地,幽冷可怖,天上一轮血色弯月,偶尔似乎有亡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里,显然是寒月宫的所在地。洛七夏听说过的,人间至邪至寒之处。   蓝禾和莲君引她在一座石塔之前站定,那些可怖的哀嚎声更加清晰了一些,很明显是从那石塔里面传出来的。   莲君不屑冷笑,“这里面,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还有来自地狱的恶鬼!”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进去,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蓝禾却是向她温文尔雅道:“洛姑娘,主上说过,若是怕了,洛姑娘可自行离去。”若是她这样做了,她也是必死无疑,只不过会比在九幽地狱中轻松得多。   洛七夏不答话,提脚便要走进,身后却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七夏,你疯了!” 洛七夏身子一僵,脚步顿住。那人趁势挡在她身前,面容虽带了愠色却难掩担忧,“洛七夏,你是不是疯了!你明明知道你的身体……”   “离忧。”洛七夏打断他,语气平静,“你应该向我解释你为何在这?”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恰好她认识,名动天下的鬼医君离忧,两年前也正是他硬生生从阎王手中捡回她的一条命。   可以这么说,若没有他,洛七夏恐怕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难道你不知道?”莲君轻蔑开口,“鬼医君离忧一直以来都是替相爷卖命,自然也是我们寒月宫的人。”   “住嘴!”君离忧厉声朝他喝道,莲君被他吼得一愣,只见他急切的上前抓住洛七夏的手腕。   “跟我回去,我绝不可能让你进去送死!阿芫若是知道会伤心的!”   说到阿芫君离忧的语气软了几分,他和阿芫说起来也算是旧识,一向习惯见死不救的他能够出手救她完全是因为阿芫的关系。   洛七夏的脚步却未移开半分,“我不走!”   君离忧似是不相信他的耳朵,他抬眼看着她,她的眼底一片执拗,透着将生死荣枯置之度外的决绝。   他蓦然想起两年前初见这个少女时,她一身血迹斑斑,俨然已是生命垂危,却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紧了他的衣袖。   “救浅浅!救浅浅!……”   她那时让他救的却是那个已经失去呼吸的蓝衣少女,那个蓝衣少女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他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寻找让逝者重生的办法,让那个叫浅浅的女孩子活过来,是她此生的执念。   他心中焦急,自从知道她独闯寒月宫只为换得主上手中的雪灵珠时他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即便她的血再特殊,落入主上的手里,也再无活着的可能。   他抓着她的手腕的手不由紧了几分,拽着她便要离开这里,“七夏,我带你离开寒月宫!”   “放开我!”   洛七夏的声音冷了几分,狠狠的抽出被他抓在手心的手腕。君离忧猝不及防,被她推的后退了几步。   他眼中神色慌乱,正欲上前,一把带着寒光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莲君握着手中的剑,淡淡道:“离忧,你逾矩了。”   君离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七夏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石塔,随着石塔的轰然关上,他只觉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   洛七夏进门起便踩在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上,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而周围却是有许多长相凶恶的男子,在她进来之时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洛七夏只是皱了皱眉移开脚步,这具尸体虽然可怕,更可怕的却是那些丑恶的人心。   “最后活下来的人能够被放出九幽宫!”   门外话音一落,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已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了洛七夏身上来。   她体态娇小,面容虽然青涩却秀美,他们被关入九幽宫多年,这样的美色却还是第一次见。   比起出去,他们更想染指眼前这个少女。   九幽宫第一层,关的全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靠在墙边的壮年男子吐出口中的鸡骨头,一手狠狠的抓住旁边的人的头发狠狠的摔在墙上。   “砰!”   脑花四溅! “小丫头,陪哥哥我乐呵乐呵怎么样?” 洛七夏挑眉,“你确定?”   壮年男子朝她逼近,满是横肉的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难道,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齐齐笑了起来,笑声异常的刺耳。   立即有人朝她扑来,充满腐臭的味道让她心底一阵恶心,她足尖一点,退后了几步站定。   “急什么?我不会跑。”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你们人太多,最后活下来的人可以得到我,还可以被放出去。”   语毕,幽暗的石塔内开始一阵喧哗,众人纷纷打成了一团,只有那刚刚与她说话的壮年男子轻蔑一笑,“蠢货!”   他缓步朝她走来,眼底一片浑浊,“小丫头,你骗得他们,可骗不了我!”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叫,一具尸体远远抛出,眼珠咕噜噜的从眼眶中滚出来,恰好滚到洛七夏的脚底下。   那些人打得越发激烈了些,不断有人惨死,死状及其可怖。 “小丫头,来让哥哥抱抱,定让你知道什么是世间快活之事。”   那壮汉狞笑着朝她扑来,粗糙的双手就要摸上她秀美的脸颊。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道略带娇娆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这时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到她的脚边。   显然是刚刚的壮年男子无疑,他的身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双手摊开,而不见了头颅。   那具无头尸体砰然倒下。   “小姑娘,和他们废什么话?杀了不就一了百了。”   出现在洛七夏眼前的是一个蓝衣少女,轻纱蒙面,依稀可辨如画的眉目,那身蓝衣和记忆中重合,却让洛七夏清清楚楚知道她们并非同一个人。   她的浅浅清冷出尘,而眼前的少女却是眉间妖娆。   在这个一身浅蓝色的衣裙的少女到来之时,正打斗的激烈的人群奇迹般的安静下来。看着蓝衣少女的目光均带了恐惧之色。   “他们怕你。”洛七夏轻声开口道,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蓝衣少女妩媚一笑,“美人果然聪明,我可是九幽地狱最可怕的恶人,他们焉有不怕之理?”   洛七夏看着她,淡淡轻问,“既是恶人,又为何要救我?”   蓝衣少女的目光扫向屋内横七竖八的尸体,琉璃般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些人,果然是丧心病狂,连一个这样小的少女都不放过! 她径直看向洛七夏,红唇轻启,“因为,我要出去。” “既然最后活下来的人能够出去,那个人也只能是我,帮你,我别无选择。”   蓝衣少女说罢,一个瘦小的男子恶狠狠的看向她,“臭娘们,老子宰了你!”   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就要朝她砍来,人们纷纷大怒,森然的杀气紧紧的包围了这两个少女。   “蠢货。”话音一落,蓝衣少女的五指长开,密密的丝线缠上那些人的脑袋。   “小姑娘,太血腥,你还是别看为好。”   蓝衣少女带着兴味的声音响起,丝线准确无误的缠上他们的脑袋,手脚,她复而看着那刚刚朝她拔刀而上的瘦弱男子轻笑。   “蠢货,你可记得我是谁?”   妖娆蚀骨的声音浸染了鲜血的味道,那瘦弱男子目眦欲裂,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丝惊恐。   脑海中那道柔弱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哀哭的声音在他们的折磨下渐渐微弱,最后定格的只有她那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你是……慕容蓝依!”   他的话音一落,脖子处一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颅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那个一年前本应死去的少女,她回来了! “放过我们……”求饶声还未响起,便已经在蓝衣少女手中的丝线中终结。 无数四肢和头颅四处飞散,鲜血泼墨般的在空中飞溅。蓝衣少女快速转身抓住洛七夏的手腕,将她带离了这个血腥的场面。   是以,鲜血并未溅到她们身上分毫。   第一层的恶人,除了那个蓝衣少女,均已经丧命。这一关,洛七夏也算是过了。 洛七夏脚尖一触碰地面,蓝衣少女便放开了她。   这里虽然不像第一层那般尸体横陈,却如地狱般阴森恐怖。   她脚下站着的是一片长廊,青绿色的鬼火在长廊的两旁长燃,道路的尽头,偶有鬼哭声从深处传来。 浮世绘 第004章 白骨生莲 蓝衣少女挑眉一笑,“九幽地狱第二层,关的都是为非作歹的恶鬼!”   洛七夏清澈的双瞳没有任何惧色,只淡淡道:“我知道。”   “哦,你不怕?”   洛七夏抬眼看向她,“最可怕的不是恶鬼,而是人心,既然这世界最恐怖的人心我已经见识到了,我又为何要怕?”   蓝衣少女的眼里划过一丝欣赏,“也对,能够独闯九幽炼狱,还敢和我这样一个恶人独处,小丫头果然有胆识!”   洛七夏心中蓦然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虽然对这个蓝衣少女刚才残忍的手段有些心悸,但还是忍不住向她轻问,“你犯了何罪,会被关在这里?”   蓝衣少女的眼中迸出一阵刻骨的恨意,“弑父,弑夫,通奸,善妒,杀子!” 不过那子,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洛七夏看着她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一样的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一样的被打入无边地狱!   她心中念头一动,轻声道:“我会带你出去。”   只有活着出去了,她才能向墨离染证明她的血对他有用,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要向他证明自己是神族女子,但是她知道,她的作用,和神族女子应该无差。   而这个少女,刚刚也算是救下了她,虽然她不一定需要她救,但她相信,这个少女,和刚才的恶人应该不同。   “好,我等着,不过从没有人能够活着出九幽宫,在你带我出去之前,别死了。”蓝衣少女淡淡道。   洛七夏点头,“好。”   “那么,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我叫阿妩,你记着。”阿妩轻轻一笑,眸光流转,“需要时我会帮你。”   她的身影以一种诡异的身法消失。   凄厉的鬼笑声,还有阵阵磨刀声,凄婉哀切的嚎叫声越发清晰,洛七夏脚步未停,已经只身踏入了鬼域。   九幽宫第二层,恶鬼无数,生前均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地府难容,于是被关入九幽宫,永世不得超生。   而寒月宫的宫主墨离染,专门收这样的恶鬼。   偶有阴风阵阵吹过,沉静的冥河静静流淌,偶有船只轻轻飘过,那船上的船夫抬起一张阴森森的鬼脸看向她,“姑娘,需要坐船吗?”   那张脸,几欲让人作呕,眼眶空荡荡的没有眼珠,有腐肉挂在白骨之上,这人咧嘴一笑,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恐怖。   洛七夏不由皱眉,却是无所畏惧的看向他道:“好,带我去对岸。”   而在九幽宫门外,莲君倚门而立,轻轻擦拭手中的长剑,“那丫头恐怕已经死透了吧!”   莲君轻蔑冷笑,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人能够活着走出九幽地狱的,若是听了主上的话,乖乖拜入寒月宫,也不会是这种结局。 “她会活着出来。”一旁的蓝禾淡淡道。   莲君来了兴致,挑了挑眉道:“哦,为何?”   “凭她心底的那份执着,还有……”蓝禾顿了顿,眸光深了几许,“你忘了?一年前,九幽宫曾经关了一个蛇蝎女人。”   莲君的桃花眼微眯,“你是说阿妩?”那个一年前犯下重罪被关入九幽宫的少女绝对是九幽宫中最可怕的恶人,但是若是那个叫洛七夏的少女若是能够活着出来,主上却是允许能够赦免一人。   也就是,主上是有意放过洛七夏,为了走出九幽宫,阿妩绝对会是洛七夏最好的帮手。   但是,即便是这样,莲君也不相信洛七夏能够活着出来。二十年前除了神女伊画单枪匹马闯出九幽宫,再也无人能过。   船在死水般的冥河上飘荡,阴冷的风阵阵吹过,洛七夏感受到渗入心底的凉意。   “姑娘。”船夫的声音有些粗嘎,“你往何处去?”   洛七夏的眸中无任何波澜,“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船夫咯咯鬼笑道,“何为该去的地方,既然入了幽冥鬼域,便只有永世不得超生的份,敢问姑娘想要去第几层地狱?”   他的话音一落,数只鬼手从河中伸出,再慢慢的变长,纷纷朝船只抓来。   那船夫森然一笑,有肉屑从骷髅脑袋上掉下来,他的声音粗嘎恐怖,“姑娘别怕,它们将会带你去该去的地狱!”   鬼手带着尖锐的指甲要抓住洛七夏的脚踝,洛七夏眸中寒光一闪,袖中银鞭一闪而出,直直攻向那些鬼手。   “既是鬼,那便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洛七夏语气清冷,银鞭如同一把利剑,硬生生的将那些鬼手一一切断。 那船夫阴冷一笑,抬起手中的船桨,“姑娘,莫要不识好歹,它们可是要将你带向极乐世界!”   洛七夏心底冷笑,极乐世界,怕是她只会沦为这些鬼的盘中餐吧!   银鞭径直朝船夫甩去,洛七夏攻势凌厉,船夫手中的船桨化为一只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她。   在雪域学艺的那两年,除了剑法,她学的最多的便是术法,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洛七夏足尖一点,向着船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银鞭光芒大盛,便已化为一柄森冷的长剑。   她看着那条巨蟒冷笑,“既如此,我就灭了你们这幽冥鬼域!”   “好大的口气!”那船夫冷笑一声,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她,朝那巨蟒吩咐道:“咬断她的脖子,今日带她回去当我们的下酒菜。”   “滋滋……”那巨蟒吐着信子朝她扑来。   洛七夏手中长剑剑气大盛,身子一转,避过巨蟒的攻击。长剑注入内力,准确无误的直劈巨蟒的脑袋!   它快,她比他更快!   猩红的血洒入冥河,巨蟒嘶叫一声便落入幽深冥河。   那船夫的狰狞的鬼脸含了一丝森森怒气,“找死!”   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冥河中心出现一道巨大的漩涡,那船便朝那漩涡卷去。   洛七夏心中暗道不好,努力站定脚步稳住身子,待回过神来时,脚下已是另一番天地。   漆黑的鬼林,天上是一轮血色弯月,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有女子的哀哭声传来,却让人不能判断是从何处传来。洛七夏抬脚沿着小路朝鬼林深处走去,越到深处,似乎那哭声要更加清晰了些。 有一个白衣女子背对她而站,她一直抖动着肩膀不停的哭泣。 “是你在哭?”洛七夏轻声问。   白衣女子转过身来,她的面容惨白,猩红的唇再配上尖锐的牙齿,这分明是一个白衣女鬼!   她咧开猩红的嘴唇,露出里面的森森牙齿,“对呀,难道我不该哭吗?生前我被负心人所害,我助他功成名就,他却让我家破人亡,我化为厉鬼,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洛七夏眸光一动,这世间多的是情债,即便死后化作厉鬼,亦是不得解脱。   她不再答话,绕过那女鬼就要向前走。   白衣女鬼朝她飘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凄厉,“你不能走!”   洛七夏平静轻问,“为何?”   那女鬼咧开嘴森然一笑,“我要你的面皮,作我手中之扇,要你的精元,作我的补品,待我出去,我定要那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天下的美貌女子通通该死!”   白衣女鬼长长的指甲朝她抓来,眼神阴毒,完全是丧心病狂之态!   洛七夏负气退了几步,眼神冷了几分,“让开!我不想伤你!”   她看这白衣女鬼也算是个可怜人,本想放她一马,却没想到她完全不识好歹。   “你该死!”白衣女鬼飞身朝她逼近,眼神阴毒如蛇蝎。   长剑长啸一声,发出刺耳的铮鸣,洛七夏身影快如闪电,不到片刻,那剑已经架上了女鬼的脖子。   “既然你留在这里也是害人,不如,我送你魂飞魄散怎样?”洛七夏声音寒冷,长剑逼近。   “娘亲……”女鬼的身后爬来一雪白孩童,只是它的眸子是鲜血一般的红,它的声音软软糯糯,“姐姐,你放了我娘亲好不好?”   它咧开唇一笑,那笑似哭,在那孩童的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渗人。   洛七夏心里一软,握剑的力度不由松了几分,那女鬼见状趁势一掌劈开洛七夏手中的长剑,长长的指甲径直朝她秀美的脸蛋抓来。   “受死吧!”   洛七夏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鬼的利爪横扫过来……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过来,那白衣女鬼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定格在鬼林上空。   蓝衣蒙面少女手中丝线缠绕,看着洛七夏的目光多了几分嘲讽,“既然能从冥河过来,还差点丧命与这小小的女鬼手上,小姑娘,你是不是太没用了?”   是阿妩!   洛七夏朝她点头一笑,“是七夏无能。” 阿妩冷哼一声,手指刚要用力,却听到那鬼童哭泣道:“娘亲,放过我娘亲好不好?”   女鬼神色大变,“小旭,你快走!”   “我不走!”那孩童匍匐着朝阿妩爬来。   阿妩冷冷一笑,眸中冷光大盛,“小朋友,我可不是那个小姑娘,能够被你这种小小技俩蛊惑,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说罢她手中用力,却并不是像在第一层中对付那些恶人那般直接将他们的头颅切断,而是慢慢收紧手中的丝线,那女鬼很快便感到一阵窒息感。   “娘亲……”鬼童匍匐着上前抱住洛七夏的腿,哀求道:“这位好心的姐姐,放了我娘亲好不好?”   洛七夏眸光一颤,忍不住对阿妩道:“算了,放了她吧!我送她入轮回。”   阿妩收回丝线,女鬼脖子处的窒息感倏然消失。   鬼童快速扑进她的怀里,哭泣道:“娘亲,是小旭没用,无法保护娘亲。”   白衣女鬼的眼中流出一行血泪,“是娘亲不好,每日只想着复仇,而对你的关心不够,若不是我作恶多端,你也不会向现在这样无法走路,随我被打入这九幽宫,永世不得超生。”   “娘亲,小旭不怪娘亲。”   洛七夏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随后看向一旁的阿妩道:“是你故意想要放过她吧!”   阿妩却是弯唇一笑,“你觉得有可能吗?我可是九幽宫第一恶。”  洛七夏不置可否,的确,弑父,弑夫,通奸,杀子,每一个都是要入地狱的重罪。   “时间到了,我可以送你们重入轮回。”洛七夏轻轻开口道。   她的指尖幻化出无数道细碎的流光,手中结印,额头上的印记越发明显。   阿妩看清了她额头上的印记眸光一颤,洛七夏的额头上,凭空长出一朵清艳的花来,那花,便是神族的象征,雪瑶花。   她的眸光明明灭灭,如此看来,世上确实有神女的存在,那条得神女者得天下的预言也必然可信。   空间突然撕开一条裂口,渐渐形成一道漩涡,无数白骨铺路,却有清莲在白骨铺就的道路上徐徐盛开。   阿妩蓦然一惊,这便是轮回之路,白骨生莲,美得诡异。 浮世绘 第005章 幻境梦魇 白衣女鬼抱着孩童走上那条轮回之路,她转过身对洛七夏轻柔一笑,“小姑娘,谢谢你。”   手上长长的指甲渐渐消失,乌发如墨,容颜秀美,她变成了她生前的模样,她是记得的,她生前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在这日复一日的恨意中迷失了自己,再也不得解脱。   在那轮回之路消失之前,洛七夏听到那白衣女鬼道:“下一世,我必会看清自己的良人,我会做一个好母亲,必不会再让小旭受那样多的苦。”   一切归于寂静,洛七夏额头的印记渐渐消失,再回过神来,她所处的地方早已不是那阴森的鬼林。   无边无际的红,这个世界,是一片花海,红的绚烂而妖冶。   “这里开的全是曼珠沙华,据说是开在忘川河边的死亡之花。”阿妩淡淡道。   洛七夏听说过这种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叶生生两不相见。   “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说明幽冥鬼域已经闯过,但这第三层却是最难的一关,小姑娘,你有把握过得了吗?”阿妩抬睫看向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洛七夏淡淡开口,“是什么?”   即便再难,她也要一试!   阿妩轻轻一笑,“最可怕的不是厉鬼,而是人心,人心难测,心魔难除,若非神族,绝对无法闯过第三层。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是以世人眼里皆有贪念,也终会死于自己的贪念之上,唯有神女心思纯净,能够不被万千法相所惑,不被凡尘俗世所扰。”   洛七夏长睫一颤,启唇轻道:“是吗?” 阿妩妖娆的眉目含了丝丝笑意,足尖轻点,身子如同飘飞的蝶突然飞出几丈远。   “那么,小姑娘,接下来祝你好运!”她慵懒娇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妩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洛七夏的视线里。   而在九幽宫外另一边。   九幽宫内一刻,外面已然已是一天一夜。   君离忧进来时墨离染正斜靠在软榻上,软榻旁边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一壶酒,墨离染举杯浅斟慢酌。   当那妖异泛紫的眸子带着无尽的压迫朝他看来,君离忧最终双腿一软,跪在这西凉妖相脚下。   “离忧有罪,请主上责罚!”   墨离染却是似笑非笑,“听说,她已经到了第三层?”   君离忧不语,沉肃的眼底划过一丝惊骇,那么,这是不是代表七夏她,可以活着出来?   墨离染似是看穿了君离忧心中所想,唇角微勾,“即便她闯入第三层,若非神族,断不能活下来。”   说罢他衣袖一挥,殿前的高墙上幻化出九幽宫内的画面。   那是一片开的绚烂的曼珠沙华的花海,荷衣少女静静的站在花海中,荷绿色的衣裙铺展开来,美的像一场梦境。   君离忧一怔,眼中有沉痛之色一闪而过。   墨离染却是饶有兴致的开口道:“本相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神族女子!”   无尽的红,带着鲜血般炽烈的色彩,洛七夏只觉脚下土地波动,眼前的画面却渐渐碎裂,接着拼凑而出的却是她曾经的梦魇。   那些她一辈子也不愿想起的噩梦! 她开始明白九幽宫第三层为何可怕了,它源于人们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孽徒洛七夏,残害同门!其罪当诛!”高位上的沧陌风姿如仙如莲,他的话,却生生的定了她的罪!   “师父,你相信我,阿紫师姐不是我杀的,师父……”他听不进她的半分解释,就这样将她关入雪域地宫。   雪域地宫一向寒冷,她一相是最怕冷的,而那时的自己却还是傻傻的相信只要向师父能够证明自己不是凶手,那么就会没事了,师父就会放她出去。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了的,什么残害同门,不过是为了以一种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取她的血,断她的命而已!   那些往事一一在她眼前浮现,梅疏雪充满愧疚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她耳边响起,“夏夏,别怪我们,我的命格相关天下,我若有事,那么天下必定大乱。还有,我想和陌哥哥在一起,夏夏,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她那时候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身体似从冰天雪地中滚过似的寒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讨厌这个看似温柔的女子。   什么师徒情谊,这一切都是他们刻意计划好了的,收她为徒,传她武功不过是为了将她的命过给梅疏雪,她,不过是为了救梅疏雪的工具而已。   自然而然,梅疏雪的痼疾也就转移到她身上来。   好痛,好冷。   被禁锢在那冰冷黑暗的地方,每天每夜痛到麻木,她依稀听到梅疏雪温柔的声音响起,“夏夏,对不起,你必须要死,陌哥哥,他只能是我的夫君。”   画面突转,那蓝衣少女提剑浴血奋战而来,对躺在寒玉床上不能动弹的自己伸出手来。   “七七,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些伤害过你的,欺骗过你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浅浅,小时候将她护在身后,“七七,我是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她一直都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即便雪域众人不容,即便她沦为了雪域十恶不赦的罪人,唯有浅浅一直从未放弃过她。   “别说我的七七不会杀人,即便她杀了人,你们也休想伤她半分!”   鲜血淋漓中,浅浅带着她杀出了一条血路,而沧陌的出现,无疑再次将她打入无边地狱。   浅浅,是被他害死的。   刚入雪域两年的浅浅,如何能敌雪域最强大的君上?然而她却丝毫无惧,将最后的内力尽数注入她的体内。   “我虽然修行不深,但这些可保你两年寿命,七七,逃出去,活下来。”   有血溅到她蓝色的衣裙上,开出一朵朵妖娆的红 梅,而已然气息微弱的浅浅却是伸出手来擦干她的眼泪。   “傻姑娘,别哭,保护妹妹本来就是姐姐的责任,只是从今以后你便要一个人了。”   她的浅浅便是这样死去的。   洛七夏心中的悲愤如同风云翻滚而来,她最恨的,不是被欺骗锁入地宫,不是被夺走精元断了寿命,而是他们竟然害死了她的浅浅!   他们害死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道雪色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的眼里似愧疚,似怜悯,那张天人般的容颜上却不再是让她心安的温暖。   “夏夏,不要再逃了,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洛七夏心中悲愤之色更甚,只觉喉咙处一阵腥甜。   她想杀了他们,为她的浅浅报仇!   杀了他们! 她袖中银光一闪,长剑划过沧陌的那张天人一般的容颜,画面破碎,复而又拼凑在一起。   耳边却开始不停的响起那句话,“夏夏,你能逃到哪去呢?” 清润低凉的声音如梦魇,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洛七夏清澈的双眸中涌起一片戾气。   “住口!”   洛七夏厉声大喊,剑如流云一遍遍划破长空,和当年逃出雪域时一样,现在的洛七夏仿若走火入魔之态,疯了一般的想要斩碎那一张张让她恶心的脸。   “夏夏,你为什么要恨我们呢?浅浅,明明是你自己害死的。”沧陌那张倾世的容颜渐渐消失,浮现在幻境上空的是梅疏雪温婉的笑颜。   她声音温柔,笑容绝美,“夏夏,你忘了吗?若不是浅浅来救你,浅浅怎么会死?”   洛七夏顿住,惊愕的抬头看她。   她复而又笑,笑容如同天山上最纯净的雪,“夏夏,你是个害人精,夏夏,你该死!你该恨的,是你自己。”   洛七夏顿时只觉无法动弹,有泪水从空茫的眼睛中流出。   对啊,她说的对,是她害死浅浅的,若不是浅浅前来救她,又怎会丧命于沧陌手下,若不是为了救她,她唯一的亲人浅浅,如今怎么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只觉喉咙处一片腥甜,苍白的唇边溢出血丝。   幻境突变,蓝衣少女笑容清冷,“七七,是你害死我的。”   她的笑如同毒蛇吐出的毒液,看向她的眼神不像曾经带着暖意,“七七,若不是你执意要拜师,我又怎么会死?”   浅蓝色的衣裙铺展开来,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怔怔的看着蓝衣少女精致的容颜,她听到少女带着恨意的声音,“七七,我恨你!” 她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浅浅,不是的。浅浅,不是这样的。”   她哽咽,心中的愧疚和悔意如同排山倒海般到来,“浅浅,对不起,对不起,浅浅……”   对啊,她该恨的应该是她自己,若不是她执意拜沧陌为师,若不是她带着浅浅拜入雪域,就不会有如今的悲剧发生!   她面前的蓝衣少女依旧在笑,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七七,冰棺里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   洛七夏的眼中开始失去焦距,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她的那句话。   “好,我来陪你……”   她口中喃喃,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寒月宫大殿之上,看见这副画面的君离忧失声惊喊,“七夏,住手!”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主仆礼数,眼睛里只看的到那剑就要划破少女的喉咙!   “小丫头竟会是沧陌的徒儿!”躺在软榻上的墨离染饶有兴致的开口,妖异的眸子幽深如许,“如此看来,沧陌竟会为了一己私欲算计一个小孩子,真是有些不厚道!”   的确,洛七夏当年逃出雪域那年也只有十三岁,十三岁,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孩子。   至于沧陌,和他也算是旧相识。惊才绝艳,慈悲为怀的雪域君上沧陌,妖孽狠毒,身负骂名的西凉妖相墨离染,两个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浮世绘 第006章 拉入地狱 只不过,一个美名远扬,一个臭名远拨。  墨离染的视线定格在那幻境中,墙上的画面渐渐的模糊不清,墨离染轻轻磨挲着手中的酒杯,“若是她沉迷于幻境中死去,也算是她的造化!”  君离忧心中一颤,只听到墨离染残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相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若是能闯出九幽宫,那么,他便打算将她留在身边。到时候,这寒月宫,她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那蓝衣少女的笑容熟悉到陌生,洛七夏只觉手腕一痛,耳边又蓦然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七七,你不认得我了吗?”  她转过身,是另一个浅浅,这个浅浅笑容温暖,“七七,这世上,只有我是最想让你活着的,我怎么可能恨你,想让你去死?” 而蛊惑着她自杀的浅浅渐渐消失。  “浅浅。”她嗫嚅着开口,声音颤抖。  “七七,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好好活下去。”  从她被浅浅的母亲领养进门的那天开始,这个长她一岁的浅浅便成为了她的姐姐。在母亲去世之后她们便相依为命的长大。  “七七,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你若寻死,我不会原谅你的。”  洛七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滚落下来,她的声音颤抖,“可是,浅浅……”  浅浅微笑着擦干她的眼泪,“傻姑娘,别怕。”  然后的蓝衣少女的身影慢慢消失,她的眼前涌现出无数画面,红的绚烂的曼珠沙华花海,阴森恐怖的幽林鬼域,最后她竟是站在九幽宫外面。  阿妩双手环胸的看着她,“怎么样,七七,我扮演浅浅还像吗?”  洛七夏脸上泪痕未干,声音因为力竭有些嘶哑,“是你。”  阿妩轻声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精致的小脸蛋,这个长的像娃娃的少女的脸捏起来可真是舒服。  “当然是我,七七,我救了你,你该如何感谢我?”  洛七夏一怔,她刚刚对她亲昵的动作蓦然让她感到几分熟悉 她轻声开口,“阿妩,谢谢你。可是你,为何会……”  “看清楚幻境吗?”阿妩轻声一笑,“我自幼修习媚术,若是不能认清人心,又怎么去杀人,怎么去成为九幽宫第一大恶人?”  阿妩细长的眸子轻挑,里面清清冷冷的似乎可倒映人心。而洛七夏却似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无尽悲凉。  阿妩见她清澈的眸中一片水雾弥漫,自她记忆正常的两年来,她倒是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睛。她忍不住轻叹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洛姑娘,主上等你多时了。”  身后传来蓝禾低沉清冽的声音,洛七夏转身,看到一身白袍的蓝禾和一身青衣的莲君。  只不过莲君看她的目光从最初的不屑已变为了几分不敢置信。  阿妩轻柔一笑,“既然如此,我也应该走了。”  莲君闻言拔剑飞身上前,冰凉的剑尖吻上了阿妩的脖子。“阿妩,你当是寒月宫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妩眼底却无任何惧色,对这柄随时能够夺去她性命的剑也毫不在意,“就算是那样,莲君,你待如何?我已经出来了。”  莲君的桃花眼中闪过几丝危险之意,阿妩和关入九幽宫的其他人不同,一年前她是一具白骨森森带着腐肉的丑陋的尸体,来到寒月宫只为换皮重生。  而换皮重生的代价便是被关入九幽宫,与恶鬼为伴,永世不得超生。 她在等,等着可以带她出去的人到来,这个人,无疑便是洛七夏。  “阿妩。”洛七夏抬头看她,并不打算为她出手解围,她相信以阿妩的能力,莲君无法动她半分。  洛七夏淡淡轻问,“你打算去哪?”  阿妩看向她柔柔一笑,“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小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阿妩的话音一落,密密的丝线缠上莲君的剑,莲君脸色大变,手中的剑竟是无法撼动半分。   蓝禾眼中也划过一丝冷意。   “妖女,你放肆!”   莲君勃然大怒,而阿妩身子如蝶般飞远,远处传来她带着嘲讽的声音,“莲君,你和一年前一样,还是那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待到阿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莲君的动作才恢复自由,细挑的桃花眼中划过一丝阴狠。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将这个妖女挫骨扬灰!   蓝禾朝洛七夏温雅一笑,“洛姑娘,请吧!”   洛七夏点头,“好。”   她抬起脚正想随他去见墨离染,可挡不住眼前一片黑暗来袭。   失去意识前她扯着嘴角无声一笑,她倒是忘了,她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这次闯出九幽宫,她无疑已经力竭……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浅金色的帘幕笼罩着掐金琳琅宫灯雾雾约约。鲛绡宝罗纱帐垂地,隔着影影绰绰的灯光,极尽奢靡,尽显人间富丽。   “醒了?”他的声音低醇如酒,带着丝丝入骨的魅惑。   洛七夏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她本能的想躲开,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力气。   像是看清了她眼底的戒备之色,墨离染扬唇轻笑,“既然能够走出九幽宫,现在,你便是本相的食物。”   “你……”洛七夏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一阵干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他低笑,在洛七夏还怔然之间,一道修长庞大的身影便覆了上来。随后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随后男子混合着熏香的气息一下子盈满鼻尖,脖子上传来麻 痒湿润的感觉。   洛七夏梭然睁大眼-----   墨离染精致的薄唇毫不客气地近乎粗暴的狠狠的吮 吸上她的脖子。   脖子上传来一阵痛意,伴随他湿润粗粝的舌尖在她脖子上的移动和吮 吸,让她浑身不可自抑的战栗,血液迅速的循环起来。他竟然在吸她的血?   随后她闭上眼睛,表情由最初的痛苦和不适变得平静。   既然她是来献上自己的血的,那么她应该知道迟早应该有这一天的,这是她要救活浅浅的代价。   可是,好疼……   冷魅入骨的香气在她的鼻尖萦绕,脖子上酥麻的痛感越发清晰,洛七夏只觉自己掉入一个无渊的地狱,再也无法爬出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他的一声低叹,“小丫头,你的血味道不错!”   少女的瞳光渐渐涣散,青丝铺散开来,那张精致小巧的容颜苍白似雪。   墨离染的白皙的指尖穿过她的乌发,如同情人般的亲昵爱抚,少女美好的容颜在他手指下安静沉睡,美的像是一场梦境。   和十年前一样纯净的心,再见她时她已是伤痕缠身。这个少女,和十年前一样,善良的有些愚蠢。   墨离染眸中的紫色渐渐浓烈,妖异的紫,人世间最夺人心魄的颜色,里面却仿若无渊的地狱。   穿过少女乌发的手指突然用力,妖紫的眸子蓦然诡谲阴寒。   他要将她拖入地狱!若是这世上最干净善良的神女若是手染鲜血,杀戮缠身,这一定是万分有趣的事。   洛七夏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浴池,温热的水淌过全身,她只觉五张六腑一片暖意弥漫,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贪睡的小懒猫……”那声音似有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而洛七夏却未感受到半分暖意。   她抬头,刚好看到墨离染那张靡艳到极致的容颜。   他坐在她旁边,如缎的墨发随意散开,红衣曳地,而他的红衣却仿若世间最炽烈的颜色,似要把一切燃烧殆尽。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眸光一片清冷。   墨离染也不计较,修长如玉的手轻抚她精致的眉眼,“丫头,你就丝毫不好奇吗?”   寒月宫的炎玉池性温,有温养筋脉之效。这是墨离染的专属浴池,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进来,而他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带她来这里疗伤。   他的指尖冰凉,她长长的睫毛不由一颤,“那么,我该好奇什么?”   墨离染闻言低笑,笑声低柔冰凉,“当然是……好奇本相为何要救你……” 洛七夏心中不由一惊,他本可以将她的血吸干,不必理会她是否会危及她性命,这样他身上的血咒自可解除。而他却出乎意料的救了她…… 她挣扎着从浴池中起身,却发现自己仅着了一件白色中衣,透湿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隐隐有几分透明。 她几乎懊恼的往水下一缩,这样的她,实在有些不敢见人。 墨离染眯了眯眼,嘲讽一笑,“丫头,你觉得你有看头?” 也对,她十三岁时被取血断命,支撑她活下来的不过是浅浅输给她的精元,梅疏雪身上的痼疾制约了她的生长。 十五岁的年龄,却相比同龄的女孩子来要娇小的许多,发育的自然也不好。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声音也有几分沙哑,“那么,雪灵珠可以给我吗?” “呵呵……”冰凉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墨离染眸中晕染了几分笑意,而那笑意寒凉入骨,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眼中杀意四起,“本相什么时候答应要把雪灵珠给你?” 水花四溅,少女眼神寂冷,凌厉的鞭子径直朝墨离染甩了过来…… 而下一刻她的动作却是被轻而易举的制住,鞭子掉进水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浪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无误的钳制住她的下颚,他眼中是一片阴森的鬼蜮,森冷,诡异…… “你骗我。”她的声音因为有些力竭而沙哑,听在人的耳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扬唇一笑,“本相何时骗了你?” 只要她闯出九幽宫,他是答应过会把雪灵珠给她,不过现在却需要加一个条件。 “拜入寒月宫,为本相所用,三月后本相自然会把雪灵珠给你。” 长长的睫羽微颤,她无所畏惧的对上那一双似乎要将她吞没的眸子,清澈的眸子如初见般固执,“我不杀人。” 他轻蔑一笑,“你不杀他们,而他们却要杀你,就比如两年前,你并无过错,却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在乎的人亦是因你而死,丫头,你不恨吗?” 你不恨吗? 那句话如同魔音穿耳,反反复复的在她耳边回荡。 当然恨!几百个日日夜夜,每天夜里都是浅浅死去的模样,她做梦都想杀了他们,可是…… “七七,不要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她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声线平淡,“那是我的事,只要将雪灵珠给我,我的命任你处置。” 浮世绘 第007章 与虎谋皮 “你的命?”墨离染眼中的墨色浓郁了几分,似乎泛着浅浅的紫,他看向她的目光充满讽意,“本相要你一个病秧子的命有何用?” 洛七夏面色苍白,心中蓦然苦笑,也对,病秧子,对她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词。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好,我拜入寒月宫。” 得到了让他满意的回答,墨离染松开钳制她下颌的手,从她旁边起身,红的炽烈的衣袍如流水一般划开。 “进来吧,为丫头更衣。” 话音一落,那道华艳的红影已然走出了房间,随后进来的是几个面容姣好的侍女。 “洛姑娘,衣服已经送来了,奴婢伺候你更衣……” 醉花坞是西凉凤泱最大的茶楼,茶楼的主人是一个名叫阿芫的性情温婉沉静的青衣女子,醉花坞的点心茶水堪称凤泱的一绝,客似云来也算是常事。 醉花坞是两年前洛七夏和阿芫共同所办,这两年她离开去寻找让逝者重生的办法,醉花坞由阿芫一手打理,有越来越红火之势。 再回醉花坞的时候已是仿若隔世,随着小厮进入后院,阿芫站在院子里,见到她进来,双眸里划过一丝喜色。 “七夏……”阿芫提着裙摆朝她一路小跑过来,然后洛七夏感觉她被抱住了。 “你这个丫头,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这么久……”阿芫哽咽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最后终究化为再见到她的喜悦。 洛七夏伸出手回报住她,“阿芫姐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阿芫……”一道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阿芫身子一颤,松开了洛七夏,回过头,刚好看到那张让她熟悉的容颜。 “离忧,你怎么来了?”阿芫的目光微微有些闪躲。 君离忧轻轻一笑,有些冷峻的容颜因那笑容多了几分柔和,“我送七夏回来,顺便回来看看你。” 他最后一句说得很慢,却有千般思绪在其中蔓延。 洛七夏转身,提步就要离开。 阿芫声音一颤,“七夏,你去哪里?” 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颤抖,显然有些不想和君离忧单独相处。 洛七夏脚步一顿,回过身看着她轻轻一笑,“很久没见浅浅了,我想她了。” 提到浅浅,阿芫的盈盈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个荷衣少女已经翩然走远。 两年前阿芫是个落魄的官家女子,家破人亡,却救了奄奄一息的她,那时阿芫本来身无长物,生活亦是十分拮据,再带着她这个随时死去的病秧子,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的,为了生计,阿芫还经常舍弃尊严,甚至沿街乞讨。 即便这样,阿芫都重来没想过要抛弃她,这两年相依为命,阿芫显然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而她和浅浅不同,阿芫没有浅浅那般好的身手,没有浅浅的容貌和气质,她不强大,甚至很柔弱,却把所有好的东西都一并给了她。 她对这个女子一直都是感激的心态,阿芫,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浅浅,对她最好的人了。 洛七夏知道阿芫和君离忧有一段缘分纠葛,是在她还不认识他们的时候。君离忧是寒月宫的人,一直以来为墨离染卖命,遇见阿芫却是他此生的劫,因为寒月宫近乎森严的规矩,那段感情也无疾而终。 身为寒月宫的人。此生不能有感情,若有,无疑将对方推上了死路。 然而他们确实也需要空间去说清楚,即便要分开,洛七夏也希望这个善良的女子不要留有遗憾。 走过层层石阵,假山的石门慢慢打开。 那里面,蓝衣少女安静沉睡,她的模样,永远都停留在了十四岁那年。 “浅浅。” 她低声唤道,伤痛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中落下来。 洛七夏声音哽咽,“浅浅,再等等,你便可以活过来了……” 她将手放在冰棺上,似乎这样就会离蓝衣少女更近一些。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想要陪她去很多地方,去不同的城镇和村庄,看很多风景,吃遍很多美食。 这是年少时的梦想,在两年前就已经搁浅。 等浅浅醒来,或许不会记得会有过她这样一个妹妹,她的生活会平平淡淡,和阿芫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即便回不了家也没关系,她可以在十八岁之后寻一个良人,幸福的度过她的一辈子。 那是这个时代每个女子都渴求过的幸福,她的姐姐浅浅,应该像那样幸福。 从石阵中出来,阿芫站在那里,显然已是等她多时,君离忧站在远处的香樟树下,眼神复杂。 “七夏,离忧都和我说了,你真的要去吗?”阿芫眼中含泪的看着她,试图阻止她的决定。 洛七夏眸中坚决,“阿芫姐姐,这是我很久以前便决定好了的,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一试。”说到这里她的视线似乎落在阿芫触及不到的远方,“这是我欠浅浅的,我必须还。” 阿芫知道已经无法阻止她,她当然知道那个叫浅浅的女孩子在洛七夏心底有多重要,她不知道洛七夏的过往,却知道她和她一样,都是苦命人,命运不由自主。 “七夏,你知不知道,与妖相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七夏,你只要放下那件事,我一定想办法救你,毕竟浅浅已经……” “阿芫姐姐……”洛七夏打断她的话,抬睫朝她轻轻一笑,“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与虎谋皮又如何,只要能让浅浅活过来,我都会去做。” 她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阿芫姐姐,我要走了,你要保重,若是日后浅浅醒来,可否好好照顾她?” 阿芫眸中浮上水雾,“我会的。” 洛七夏转身,正打算和君离忧一起回相府,毕竟出来已久,也是应该回去了。 阿芫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七夏,好好活着。” 七夏身子一颤,却未停下脚步。 回到相府的时候已是黄昏,她的住宅被安排在西厢小院,虽然她已经算是入了寒月宫,明面上却是墨离染的侍女,也算是相府的下人。 和她同住的小姑娘和她同龄,只是相府一个普通的烧火丫头,一见她进来就对她笑得眉目弯弯,“你就是洛姑娘吧,离忧大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呢!从此以后洛姑娘的饮食起居都由奴婢照顾,奴婢叫小溪,因为奶奶是在小溪边捡到奴婢的。” 她的笑容太过明媚,让洛七夏想到曾经的自己,浅浅还在,她也有这般明媚的笑颜。 洛七夏在桌旁坐下,“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我同为下人,本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听到她这么说小溪笑得更灿烂,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怎么能这么说呢?洛姑娘可是相爷的贴身侍女呢,相爷身边从来没有女子近身,可见洛姑娘非同一般。” 洛七夏声音淡淡,“叫我七夏便好。” 小溪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直接,不由一愣,随后她眉开眼笑,“好吧,那我叫你洛洛吧,我叫小溪,溪水的溪。” “我知道。”洛七夏轻噎了口茶水,素丽的眸中似有光影浅浅浮动。 小溪不由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洛七夏看着她,声音清浅,“你说过你是在小溪边被你奶奶捡到的,所以叫小溪。” 小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洛洛,你真聪明。” 她开始整理床铺,不时回过头来看正安静坐着的洛七夏。洛洛看起来似乎年龄有些小呢,不过却很漂亮,相府的侍女一般都很漂亮,但似乎都及不上洛洛半分。 或许是她回头的频率太过频繁,洛七夏忍不住问她,“小溪,我脸上有东西吗?” 小溪忙不迭的摇头,笑容明亮,“不是的,洛洛,你好漂亮,洛洛,你长得真像娃娃。” 洛七夏一愣,唇角不由一勾,“你也很漂亮。” “真的吗?”小溪笑得眉目弯弯,继而向她保证道:“洛洛,从此你的饮食起居都由我包了,保证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洛洛,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溪信誓旦旦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里,洛七夏不由朝她看去,她的眼里明亮温暖,让她心里莫名一暖。 “七七,我是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脑海中那些往事一闪而过,那个曾经相依为命的少女早已不在,然而她却遇到了很多真心对她好的人,比如阿芫姐姐。 洛七夏不由轻轻一笑,“好。” “七夏。” 一道声音传来,俊美的男子直接进了屋。小溪看到来人飞快的迎上前来,“离忧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洛洛吗?” “洛洛?”君离忧不解得看向她。 “离忧,找我有事?”洛七夏抬眼朝他看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溪,你先出去一会,我想和七夏单独说几句话。”君离忧在桌旁落座。 “好啊,有事叫我。”小溪答应得爽快,转眼间便出了屋子。 屋内有清冽梅香袭面,条案上放置着一只高颈白瓷花瓶,纯净不染得无一丝杂色的雪白,瓶身釉质清透如水,斜插一只嫩黄花 蕊的腊梅,极尽雅致。 洛七夏微愕,视线不由一凝。 像是看清楚她心底的惊讶,君离忧出声解释,“这腊梅一般在最冷的寒冬盛开,而现在却是阳春三月,很明显这梅花是从寒月宫而来,七夏身子虚弱,多闻闻梅香自然也是好的,如此看来,相爷对你也是有心了。” 洛七夏轻轻一笑,“是吗?” 她的眸子干净澄澈,却似乎透着雾般的渺茫,君离忧心中一颤,旋即右手搭上她的脉搏。 “怎么会?”即便见过生离死别的君离忧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惊骇,这分明是垂死之象! 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急切,“七夏,我给你的药,你……是不是没吃?” 他给她的续命丹千金难买,可暂时缓解她的病痛。 洛七夏平静的回答:“我弄丢了。” 她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薄凉得令人心惊,君离忧不由心中一痛。 良久他似乎妥协,“算了,我再给你配几颗便是。” “不用麻烦了。”洛七夏轻轻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的命不是你的几颗续命丹便可以救好的,至于能不能好,我早就不在意了。” 浮世绘 第008章 美人惊魂 她的笑容很淡,有一种将生死枯荣置之度外的决绝,君离忧复而又听到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离忧,你和阿芫姐姐怎么样了?” 君离忧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苦笑道:“我们之间没事,等醉花坞的生意再好一些,我便给她寻个夫君,让她平平淡淡的度过一丝,不管怎样,都会比跟着我强。” 虽说他是鬼医君离忧,却是寒月宫的杀手,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这样的他,怎么舍得阿芫跟着他受罪? “可是阿芫姐姐喜欢的是你,不能嫁给心爱的人,她此生都不会幸福。”洛七夏轻声道,睫羽微垂,“离忧,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要逼她嫁人,阿芫姐姐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她是个烈性女子。” 君离忧一愣,随即应道:“七夏说的是,我的确无权做主她的事。” 气氛无端沉闷下来,君离忧开口打破平静,“七夏,我会差人送药来的,你要记得喝。” “好。”对于别人的好意,洛七夏一般都很珍惜,更何况君离忧和阿芫姐姐一样,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临走时君离忧再次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七夏,阿芫将你当做亲妹妹,我也……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不管怎样,好好活着。” “好。”洛七夏点头答应,清眸似水,“我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她要留着命救活浅浅,至少这三个月,她不会死。 ……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儿炉香烟袅袅,室内暖香浮动,作案上摆放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和洛七夏的房间一样的摆放,她看到的瞬间不由一愣。 墨离染正背对她站在屋内中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妖冶得惑人。 “来了?”他转过身来对她一笑,“丫头,来,本相带你去见识见识丑陋的人心。” 这世上最丑陋的人心所在之地莫过于皇宫,而皇宫却多的是借刀杀人,笑里藏刀之人。 这是洛七夏第一次来皇宫,虽然不比雪域君上的云宫典雅,但好歹是天子居住之地,处处透着一股端庄肃穆之气。 “美人,来,喝一杯。” 主位上的皇帝司空复衣衫散乱,而身边的美姬亦是衣衫不整,左拥右抱之中,目光似乎因为酒意而有些飘忽。 “皇上,你莫不是醉了吧?” 身边美人娇笑,司空复不由恼羞成怒,“谁说的,美人可是皮痒了?” 虽然对西凉国君荒唐无道早有耳闻,洛七夏在亲眼见到才知道传言当真不假。即便设宴款待群臣,这个人还是不注重场合的和美姬调情,实在是有损西凉颜面。 而群臣对于此举仿佛是见怪不怪了,只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心里叹气。 上有帝王昏庸无道,下有妖相把持朝政,西凉,亡矣。 而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来,皇上,吃个橘子,臣妾亲手剥的。”美人杏眼含春,娇笑着将嫩黄的菊瓣送入司空复口中。 “真甜!”司空复的目光有些浑浊,伸出舌头顺便舔了一下美人的手指,直引来美人一阵阵娇笑。 “父皇!”有人忍无可忍,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一拜,“父皇,今日有南楚使臣来访,还望父皇……” “怎么,你还敢教训朕不成?”被打扰的司空复面上带了一丝薄怒,透质清亮的芙蓉玉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殿内因天子发怒沉闷下来,群臣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殃及了自己掉了脑袋。 那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声音透了丝恭敬,“儿臣不敢!” 透过琉璃宫灯淡淡的光影,洛七夏看清了他此时的容颜,这人她不认识,从他的言语中她隐约中可以猜出他应该是司空复的第七子司空珩,司空复荒唐惯了,劝谏的老臣多半都被司空复砍了,也只有司空珩大胆进谏而能够保全一条命,如此看来,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 他一袭黑丝绫袍,眉如远山,目若朗星,即便半跪在地上,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俊削的侧颜线条分明,宛若矗立于殿中的黑玉岩,撇开那极致俊美的容颜不讲,那双凤眸仿若无渊的寒潭,动时如同碎芒破冰,不动时宛若静雪凝封,好似掩盖了人间所有的华彩,睥睨之间,不可一世。 这个人,和墨离染一样,并非善类。 虽是司空复的第七子,如今却是司空复唯一的儿子,即便司空珩再怎样顶撞司空复,下场再怎么也不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司空复早年也是子嗣众多,只是二十多年前帝都妖孽降生,司空复大多数儿女都在那场祸乱中夭折,所幸那妖孽被雪域封印,那场祸乱才真正结束。 而那场祸乱中,司空复最爱的女子幻姬却突然死去,曾经挥斥方遒的帝王从此颓废,沉迷于美色,不理朝政。即便是朝中的元老都由最初的劝谏到失望再到麻木,好在司空复唯一的儿子晟王司空珩争气,如此年轻便已经用战争拓宽了西凉的疆土,在诸国已有战神之称。西凉因此并未因为君主荒唐而衰微下来。 司空珩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有这样的一个人为帝,也算是西凉之福。 “陛下生什么气呢?晟王殿下找陛下的晦气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难道不应该习惯了吗?”美人温软娇笑,湿润的眼里含春,她前襟的衣衫已经大开,露出一大片雪白水润的肌肤,而她却丝毫未觉春光外泄,娇 躯轻触,胸前一大片大好的春光已然让殿中的男子看直了眼。 而司空复左边所坐的美人显然并没有这样大胆奔放,只不过司空复待她的态度要冷淡得多。 “也对,朕和这个逆子计较什么,这不是白白辜负爱妃吗?”司空复轻浮调笑的话毫无保留的在殿中四处响起,粗粝的手指抚上身边美人细腻的肌肤,弄得美人咯咯直笑。 这美人是姜国进献而来,姜国寻求庇护献上美人以示诚意。异域女子的大胆奔放倒是取悦了司空复,不管是上朝还是赴宴,他都会带着这个美人,当众调情已是常事。 殿内一些老臣早已是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即便今日南楚使臣要来,司空复还是这样死性不改,若是被南楚使臣瞧见西凉的国君是如此模样,不出明日,司空复便会成为各国的笑话。只是这司空复一向是放浪形骸惯了,对于此等有损国体的事早已是不以为然。 只有墨离染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白皙如玉的指尖映衬着玉白色光滑的釉质,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娆来。 洛七夏安静的站在他身旁,一时有些不明白墨离染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具体目的。琉璃般的清透的眼眸静静的看着空中虚无的某处,耳边传来的阵阵调笑声让她的心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而那美人显然有些衣不蔽体,这两人在这样下去,似乎什么不雅的动作都做得出来。 “怎么,丫头可是自卑了。”墨离染唇边含笑,目光扫向衣不蔽体的美人胸前的沟弧,即便如此不雅的动作,他也能够做得如同优雅的世家公子。 饶是淡定如同洛七夏,她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 确实像那样的美人才算是女人,这不是她这样的豆芽菜才能达到的高度。 她不说话,墨离染却从中看到她清透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意。虽然这个丫头还是这般的不爱说话,却比平时看起来生动得多。 “美人,来,让朕瞧瞧……”司空复眼中酒意微醺,俊朗的脸颊就要朝那异域美人凑过去,突然却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睁开眼一看,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 怀中前一刻还在他怀中软语呢喃的美人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血淋淋的头颅骨碌碌的从上方滚下来,刚好滚在司空珩的脚下。 而司空珩此时已从地上起身,他身边的少年温雅如画,若是忽略了他手中那把沾满血的长剑外,倒是一个温雅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他此时的模样,真像地狱而来的使者。 “头发长见识短,殿下岂能由你来议论!”少年不屑冷笑,血顺着寒光闪闪的长剑落下来,透着一股森然的诡异。 而司空复身边的另一位美姬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从座位上滚落下来,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竹宣,你好大的胆子!”司空复将怀中的那具无头尸体猛地抛向殿中,脸色铁青,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温雅少年千刀万剐! 而竹宣却是笑得无害,“微臣胆子大不大,陛下也并非第一次领教了,为了让陛下领会得更深刻一些,微臣不怕再辛苦一下。” 语毕,他的目光幽幽扫过匍匐在地上的美姬,勾唇一笑,提着剑就要朝那美姬走去。 那美人吓得心魂俱散,几乎下意识得就要朝司空复求救,“陛下,救命!陛下,救救臣妾!……” 司空复眼中怒色更甚,“竹宣,你这个……” 他再也找不到词汇来表达他此时的愤怒,不过只是司空珩手下一个小小的三品中郎将,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竹宣,住手!”司空珩淡淡开口,竹宣才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退回在一边。 而此时的殿内的气氛可以说是用诡异来形容,这个温雅如害的少年郎由晟王司空珩亲手教养着长大,虽说对晟王也算是忠心耿耿,但那杀人的手段,也太过狠辣了些。 只不过却没人敢站出来指责竹宣的不是,他们曾经亲眼所见这个看似温雅无害的少年郎手中长剑如同切割机一般切割一个又一个的头颅,御前杀人,他早已做得顺手。除了司空珩,怕是连司空复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诡异沉闷的气氛中,司空珩斜瞥了地上瑟瑟发抖的美姬一眼,无视司空复此时阴沉得有些吓人的脸色,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云姬惑主,不知廉耻,损我西凉国威,即日起关入永巷为奴。” 那美人当即全身发抖得更厉害,被打入永巷为奴是个什么概念她再清楚不过,一旦进去,她这辈子也别想有翻身之日! 当进入殿内的侍卫架起她的胳膊正要将她拖出去,她几乎下意识得开始挣扎起来,“陛下,救命!陛下!……” 司空复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下达命令也不会有人听他的。 即便他是西凉风光无限的国君,而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他的权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 他恐怕是天下最窝囊的君主! 那美人被拖到墨离染旁边时,她的盈盈杏眼中划过一丝不起眼的微芒。随后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朝墨离染这边爬过来。 “相爷,救命!贱妾都是按您的指示去做的!相爷,救救奴家!“ 如此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墨离染本来挺臭的名声说不定会更臭。 浮世绘 第009章 杀机初现 墨离染神色未变,只是那双妖异潋滟的双眸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 “真是聒噪!”少年含着一丝不耐的声音传来,带血的长剑脱离手中。径直朝那美人飞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都要血花四溅的时候…… 站在墨离染身边的荷衣少女手中银光一闪,下一刻一根软鞭缠上那把长剑,银鞭剧烈甩出,长剑剑尖径直朝向竹宣飞去。 少女乌发如云般散开,整齐的刘海下是极为精致的眉眼,司空复瞳孔猛然一缩,脑海中倒映出当年少女素裳白衣,安静纯美的容颜。 伊画…… 这个看起来似乎还未及屏的少女,竟会和伊画有几分神似! 伊画,是你回来了吗? 而南楚宣宁宫那场覆灭之灾中,他却亲眼看到层层雪衣漫空而下,琉璃真火毁灭了一切,唯见那倾世丽容如花隔雾。 神女伊画,选择了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寂灭…… 那美人被这么一折腾,已是鬓发散乱,过度惊恐的眼神生生扭曲了姣好的容颜。 “贱人!”温雅少年脸上笑意凝结,他想杀一个人还从未失败过! 她该死! 犯在他手中的女子,他决计不会让她活过明天! 他眼中杀气大盛,伸手接住朝他投来的长剑。司空珩刚好看见他此时凌厉的过分的眼神,他心中暗道不妙,想要阻止,似乎已来不及…… 洛七夏安静素丽的眸子淡淡的扫过正匍匐在她脚下的女子,这一次出手非她所愿,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的反应往往要强于理智…… 她记得十三岁之前的洛七夏最是好管闲事的,任何世间不平的事都想去插上一脚。即便十三岁时发生那样大的变故,也无法磨平来自她骨子里的善良。 她转身朝自己之前的位置走去,罢了,左右都是一条命。 而身后一阵巨大的杀气朝她扑来,她快速转身,无意的一瞥,刚好看到墨离染近乎薄凉得眼神。 这个人,一直是在看戏。而台上这些人,包括她,都不过是供他玩乐的戏子。 荷色衣裙在半空中散开,少女身姿敏捷,银色的软鞭毫不留情的扫向竹宣。 那把沾血的长剑险险划过少女的乌发,一缕青丝被利剑削断,竹宣手法残忍,专挑她的死穴攻击。众人不禁暗自为那少女捏了一把冷汗…… 她的目光干净清冷,带着来自多年前熟悉的感觉,竹宣眼中的眼中的厌恶之色更重,这双眼睛,竟然和当年他最讨厌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而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干净澄澈的眼神,他要将她的眼睛挖出来! “砰!”伴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司空复颤颤巍巍的从座位上起身,声音因为怒气而有些颤抖,“竹宣,你给我住手!住手!” 四周一片死寂,而竹宣犹若未闻,带血的长剑狠辣的劈向少女光洁的脖子…… “竹宣,住手!”凌厉的掌风从远处传来,黑影一闪,下一刻就已经止住了竹宣致命的攻击。 “竹宣,你好歹是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好意思!”司空复几乎要掀桌,这小子挑战他的权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司空珩还真是纵容他这种欺君犯上的行为! 竹宣的动作已经被司空珩牢牢制住,他想切下这个少女的头颅,挖出她的眼睛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只是现在司空复竟然破天荒的为一个女子吼他还是让他让他颇有些意外。 竹宣冷冷的看了眼司空复有些恍惚的眼神,“怎么,陛下,你别告诉微臣你竟然饥不择食连这种黄毛丫头都看得上?” “你……”司空复指着他竟说出话来反驳。 而殿中众人看他的眼神明显变化了几分,特别是那帮老臣,看他的目光中失望之色更甚,依着司空复荒唐的性子,他的确可能这种变态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姑娘虽然美貌,可这年龄委实小了些。 “竹宣,不可胡说八道。”司空珩轻声呵斥道。 他复而朝司空复屈膝行礼,道:“父皇息怒,儿臣是替西凉的江山着想这才失礼了,父皇莫怪!” 有了司空珩出面竹宣这才收敛了几分,那把滴血的长剑才入了鞘。 司空复这才坐回座位上,只是那脸色依旧阴沉得吓人。 莫怪莫怪!莫怪才怪!看到地上已经死透的美人他就只觉一阵心痛。 这可是异域少有的美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竹宣杀了! “丫头,过来。”一直以来平静看戏的墨离染突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幽深莫名,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极易让人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洛七夏长睫微垂,即便刚刚和以杀人为乐的竹宣对峙也丝毫没有任何狼狈之意,她安静转身,不过几步就已经回到墨离染身边。 有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安静柔弱的少女会有如此凌厉的身法?墨离染身边近侍从未出现过女子,而这个少女明显是第一个,她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里,若不是擅自出手救了那云姬一命,她恐怕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时间,殿内各种带着打量的目光齐刷刷的朝洛七夏射来。 “相爷身边果然是能人辈出!”司空珩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视线状似不经意的扫过洛七夏。 墨离染微一挑眉,艳绝的唇边划过淡淡的笑意,“这丫头被本相宠坏了,遇到什么事都想管,承蒙王爷没有怪罪丫头的失礼。” 司空珩眼中划过一丝异色,“相爷哪里的话,失礼的应该是竹宣才对。” 墨离染视线划过正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云姬,挥了挥手道:“云姬,你先下去!” 云姬如蒙大赦,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殿外。 竹宣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一直如藤蔓般的紧紧的缠绕着洛七夏,即便洛七夏心中并未在意,心中还是涌现几分不舒服。 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的迎向司空珩旁边那个容颜姣好,看似温雅的少年。 这个人,一直用这种貌似深仇大恨的目光盯着她!她似乎不记得她曾经认得他! “丫头,坐本相旁边来。”墨离染温柔得不容拒绝的声音蓦然在她耳边响起,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强行拉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连司空复亦是瞪大了眼睛。 竹宣冷笑一声,清雅却尖锐的声音蓦然在殿中传开,“贱货!” 话音一落,各种冰冷讽刺的目光毫不留情的攻向洛七夏。 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如何勾引男人,她这种行为无疑与青楼妓子无异! 洛七夏羽睫微颤,几乎手忙脚乱的就要爬出他的怀抱。虽说十三岁之前的洛七夏大大咧咧惯了,对男女之防并不是很看重,但即便是师父沧陌,他最多也只是喜欢轻轻拍她的头,这种亲昵的过分的举动倒是从未发生在她身上。 墨离染妖异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这个看似一无所惧的丫头竟也有怕的时候!墨离染一时莫名的感觉心情大好,手中的力度松了几分,任由她挣脱开他的怀抱。 墨离染唇畔含了丝妖艳笑意,目光幽幽扫过眼神恶毒的竹宣,上好的和田白玉茶盏从手中飞出,以光速击向竹宣。 司空珩脸色突变…… “砰!”茶杯带着内力直击竹宣的胸口! 竹宣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火辣辣的疼,唇边已有鲜血溢出。 他也只是随手一说,却没想到竟遭如此重创!墨离染恐怕连一成的功力都没用到,他却毫无还手之力,可见,妖相墨离染实在太过深不可测! 司空珩上前扶住竹宣,深邃寒凉的眼里含了一丝愠色,“相爷这是何意?” 此时洛七夏已经安静的在墨离染身边坐好,素丽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眼底淡漠薄凉得似乎来自尘世之外。 墨离染饶有兴致的把玩她垂至两颊的乌发,唇边的笑容未曾淡去,“他的嘴,太脏!” 仅仅一句话,已经断定了竹宣的咎由自取,任司空珩心中有再多的怒气也不好发泄,只得吩咐了暗卫来将竹宣带下去养伤。 司空复命人换上新的酒杯,十分享受似的看着竹宣被教训的模样,果然还是只有他的墨相能够为他出气! “啪、啪、啪……”几道掌声从殿外传来,随之一行人已经进了大殿。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袭藏蓝天青色袍子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目俊雅,平常书生的打扮,透出一股世家公子的平和优雅来。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个轻纱蒙面的少女,依稀可辨精致娇娆的眉目,却直让洛七夏只觉一阵熟悉。 这是……洛七夏眸中讶色一闪而过,脑海中的那个名字呼啸而出。 阿妩! 九幽宫一别,她们已有几日未见,却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合! 洛七夏还未缓过神来,却听到那男子温和有礼的开口:“云箫迟来已久已是失礼,却未想到贵国陛下能够有心准备这样一场好戏,陛下真是费心了。” 他的话语无疑在殿中引起轩然大 波,殿中地下的死尸还未清理,血迹斑斑的头颅早已吓得众位大臣脸色发白,而这位异国使臣却只当这堂堂人命只是一场好戏! 浮世绘 第010章 明珠郡主 司空复眸子半眯,神色难得的肃穆下来,挥手吩咐侍卫将地上的死尸清理了。 “六郎远道而来,朕有失远迎,六郎莫怪。” 顾云箫,南楚顾家六郎,是南楚朝堂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更是南楚女帝凤绫裳的正宫王夫,只是世人盛传顾云箫是出卖色相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具体是怎样,没有人知道。 顾云箫笑意淡淡,“只要陛下不曾觉得六郎唐突便好。”他复而瞥了一眼他旁边的蓝衣少女,接着道:“这是我朝陛下的堂妹明珠郡主,六郎奉我朝陛下之命送明珠郡主来西凉和亲,以求两朝永结秦晋之好。” 他身旁的蓝衣少女慢慢上前朝司空复屈膝行礼道:“明珠见过陛下。” 蓝衣少女眉目精致,只是那双清瞳依稀含了一丝媚意,即便轻纱遮住了容颜,仍然可以辨认这会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美人。 司空复有些虚浮的眼中现出一抹亮色,“既然是贵国之情,朕必会为明珠郡主择一夫婿,明珠郡主和六郎放心住下便好。” 蓝衣少女眼神柔和,眉目含了三分温柔,“如此,就叨扰陛下了。” 顾云箫的目光淡淡的在殿内相继一扫,最后目光定格在墨离染身上,“世人皆传相爷龙章凤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墨离染手中换上了新的芙蓉玉杯,红衣炽烈,那张容颜端的是绝代风华,殿内众人却不敢多看半分。 这个男子虽美,却致命。 墨离染唇边染笑,“哪能及得上六郎三千宠爱于一身,后宫粉黛无颜色。”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相爷,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南楚使臣,西凉总有一天会败在他手里不可! 顾云箫唇边笑容凝结,“相爷说的极是。” 司空珩开口打破尴尬的场面,“六郎和明珠郡主远道而来,相必累了罢!来人,备酒筷!”他的视线却在落在那蓝衣少女身上猛然一凝。 宫中夜宴经过这样一场闹剧之后恢复了正常,气氛相比之前要活跃了几分,随时草菅人命的竹宣不在这里,众人只觉轻松得多。 酒过三巡之后,宫人鸣宴起舞。舞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身姿翩跹轻盈。 洛七夏安静的坐在那里,长睫微垂,纤长的睫羽像极了一把小扇子,轻易的便可以撩动人心。 她的目光落向虚无之地,盈盈广袖,一如当年浅浅所跳的芭蕾舞,若不是命运所迫,浅浅会是一个优秀的舞者,若是没有沦落到这个时空,一切或许能够沿着预定的人生轨道走下去。 “历来盛传南楚女子貌美善舞,不知本王今日可有幸一饱眼福?” 司空珩的话音一落,殿内带着打量的目光投向在顾云箫身旁落座的蓝衣少女。 洛七夏眸光一颤,视线不由朝着那蓝衣少女而去…… 她一向不怎么想关注其他事,而对于阿妩,她却是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蓝衣少女缓缓起身,对他目光含笑,“当然可以。” 她顿了顿,径直看向了洛七夏,盈盈美目中依稀有柔和的光芒一闪而逝,“不过,我需要她为我奏乐。”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均向洛七夏传来,这个坐在墨离染旁边的荷衣少女虽然武艺高强,但不一定代表她擅音律。 司空复的眼中露出一抹难色,“郡主,这……” “怎么,不行吗?既然明珠都愿意自降身份献艺,贵国为何不愿拿出点诚意来?明珠瞧着这个小姑娘很是喜欢,若是我们能够合作一曲,也算是缘分。”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又合理,硬是让人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司空复只得将目光投向墨离染,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相爷,如何?” 墨离染淡淡的瞥了一眼洛七夏,虽然他对这丫头的真正能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面对这蓝衣少女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却不打算出手解围。 “丫头,去吧!” “好。”出乎所有人意料,荷衣少女答应得干脆。 蓝衣少女眸中满意含笑,“既如此,那便开始。” 宫乐骤停,舞女微微朝殿内众人福身,轻盈的身姿便从殿中飘出,仿若借着东风袅袅而逝。 殿内灯光骤暗,首先映入人们眼中的是一片浅蓝色的衣角,随着箫音渐起,蓝衣少女身影如蝶,轻盈的身姿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那舞姿…… 洛七夏蓦然瞪大双眼,玉箫在唇边却未有丝毫停顿,脑海中蓦然浮现起当年蓝衣少女脚步翩跹,而一旁的少女安静驻足的画面。 浅浅…… 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本来以为那颗不会疼痛的心此时开始异常的疼痛。 “七七,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去七七想去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那些年少时做过的梦,那个说好了要陪她长大的少女,还有这些年一起牵手而过的年年岁岁…… 浅浅,不是说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亲人,可为什么,你不在了? “叮~叮~”随着蓝衣少女身形移动,蓝衣少女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撩 拨着人们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月光萧寂,人影孤单,那蓝衣少女舞者身姿翩然,眉目如画,眼波含媚。而司空珩却从中看到一种刺骨的寂冷。 他手中的酒杯不由轻颤,为何这个明珠郡主,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他的脑海中蓦然出现那少女红衣倾城,眉目冰冷的容颜。 他眼中冷光大盛,心中努力平复那股狂躁的感觉。 不可能是她!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亲自千刀万剐,她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轻灵柔和的曲调从洛七夏唇边倾泻而出,配合着蓝衣少女每一个舞步,似乎来自前世独一无二的默契,下一刻,她已经知道该用怎样的曲调。 即便这个叫阿妩的少女和浅浅性格如此不同,她还是能从她们身上找到共同点。 一样的蓝衣,一样绝美的舞步,每一次记忆中的重合,都像是做梦。 人们的目光俱都被殿中的少女舞者吸引,却只有墨离染眸色如墨,视线未曾离开身边的荷衣少女分毫。 这个丫头,似乎总是能够给他惊喜呢!即便人们的目光只能看到殿上美丽的舞蹈,而他更感兴趣的只有这个丫头的箫声。 除却她高强的武艺,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丫头竟会有如此才华! 箫音如水,一曲,已是天籁。 一舞毕,众人才从绝美一舞中回过神来,顿时雷鸣般的掌声不绝。 阿妩静静的站在大殿中心,对着众人俯身一笑,目光扫过正要将玉箫递给身旁近侍的洛七夏,“看来明珠的选择没错,姑娘定是明珠知音无疑。” 她一般舞的随性,能够配合她的舞步的乐者除了当年的那个负心人,这个将她带出九幽宫的小姑娘倒是头一个。 洛七夏淡淡开口:“郡主谬赞了。” 她们两人也算是共患难,如今见面不识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阿妩,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司空复朗声一笑,眼中是对阿妩掩饰不住的赞赏,“郡主真不愧是南楚难得的美人,不知郡主能否摘下面纱,让朕和众位大臣一饱眼福?” 他这话语一落,众人皆知司空复的老毛病铁定又犯了。恐怕是瞧上了这明珠郡主的美色,正想纳入后宫吧! 阿妩柔柔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明珠有一个条件。” “郡主请讲。” 阿妩带着深意的视线淡淡扫过座位上的司空珩,面纱下的唇角微勾,“明珠要选夫!” 她这话音一落,众人只觉惊世骇俗。 不愧是来自南楚的女子,女主天下教化出来的女子果真是大胆泼辣! 洛七夏心中一颤,目光不由落在大殿中站着的蓝衣少女身上。墨离染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来,丫头应该对她很是熟悉。”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轻不重的刚好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 “那又如何?”洛七夏抬起头看向他,他的墨瞳幽幽,她却从中看到轻微的泛紫。 这个人的眼睛,看一眼都让她只觉危险,却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唇边染笑,“她倒是没让本相失望,只不过她倒是比丫头你干脆得多,若是选择她作为本相的一把刀,本相身边只会如虎添翼。” 洛七夏眉心一颤,的确,阿妩她足够毒,也够狠!而洛七夏自己,即便过了两年,也无法大起胆子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 她承认,她算得上是墨离染身边最无用之人,除了可以解除墨离染身上的血咒,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而这样的她,墨离染却一反常态的把她留在身边,如此做法,早已引起寒月宫上下不满。而他这种做法,也无疑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司空复爽朗的笑声响起。“既如此,明珠郡主若能够摘下面纱,朕的西凉子弟随郡主挑如何?” 顾云箫状似惶恐的起身朝司空复抱拳一拜,声音含了丝歉意,“明珠唐突了,陛下恕罪。不过陛下能为明珠挑一个好姻缘,六郎感激不尽。” 司空复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哪里的话,若是朕能和西凉结秦晋之好,也是我西凉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