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一列火车带着轰鸣声疾驰, 倏地钻进幽深的隧道, 靠窗坐着的那位黑色衣服的女孩迅速捂住自己的的耳朵。
  
  五六点钟, 落日余晖, 云霞满天。镇子上的小学下学了, 校门口有家长陆陆续续将孩子接走, 也有稍大些的孩子各自背着书包,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几个孩子抄近路,沿着横穿小镇的轨道前行,时不时蹲下去捡两块碎石子胡乱地扔出去。
  
  “当当……当当……当当……”警示的铃铛响起。每每火车到来之前, 红白相间的标志杆便合着铃铛声落下,截断和铁轨相交的道路,左右来往的行人都停下脚步, 或呆滞着目光静等, 或张望火车从远处驶来。
  
  “小胖,你上次把一毛钱硬币放铁轨上, 后来真的轧成银片了吗?”一个大脑袋瘦身子的小孩因为身上负着沉重的书包, 一边巴巴地望着一个胖孩子说话, 一边不忘扶一把肩上的书包带子。
  
  “那当然, 我骗你干什么?我还有一把宝剑, 用钉子轧的。”小胖子很神气地回应, 手上拿着头天刚在轨道上轧出来的不足五公分的“宝剑”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几下,口中不忘“哼哼哈哈”地配音。在他看来,在铁轨上轧铁片硬币, 这是勇敢的孩子才能做出的伟大事情。
  
  还未听完小胖子的话, 那大头孩子感觉到了铁轨的震颤。
  
  “来了!”他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枚钉子,两枚一毛的硬币,小心翼翼地搁在铁轨上,如同庄重的仪式一般。列车的轰鸣声更近,轨道震颤地更加厉害,几个孩子眼见着火车越来越近,纷纷退到坡下来,几步之外就是民田。
  
  “哎呀,我的宝剑掉了。”大头小男孩往坡下退,一回头就见钉子被震掉,于是迅速返身回到轨道边,眼见着列车逼近,他几根手指捏住铁钉搁到轨道上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往坡下跑,列车鸣着笛从他身后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个孩子听到这叫声都相互张望。
  
  “妈妈……”
  
  列车远去,轰鸣声远去,小镇上飘荡着孩童痛彻心扉的惨叫声。日头终于完全没于地平线以下,天色渐渐晦暗。
  
  靠窗户坐着的身穿黑衣服的女孩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倏地将双眼睁开,好半晌,梦境里的血红色才退下去,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抬脸刚好对上对面座位上那对情侣惊异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望着自己。
  
  “女儿,你没事吧?”邻座的陌生老太太颇怀关切地用方言问。
  
  单心听不见别人的关心,愣怔着半晌都不说话,拿手抚了抚额头的汗水之后紧捂住衣襟站起来。她常常睡着了就会做梦,各式各样如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播放。有时候睡一觉比跑五公里还累,跑步是身体累,而无休止的梦境会扰乱她的精神,尤其大多数时候梦到的都是不好的事情。
  
  刚刚的那个梦在很多年前做过,那时候她第一次坐火车,去大学报到。梦境里同样的列车轰鸣声,同样的猩红一片。回归现实,刚刚真切地在耳边响着的这个世界的声音又听不到了,但梦境里却真实得可怕。翻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她在上面迅速记下日期和梦境,记完又叹了一口气,很多时候梦到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记下来就忘记了,她即便有解厄的能力,却也无能为力。
  
  车上一阵骚动,原本打算去厕所的她停住脚步,这才发现列车停下来了,那所谓的“骚动”是到达目的地而即将要下车的乘客。
  
  她吞了一口唾沫,车里空气闷,她索性和这些人一同下到站台上,一出车门,2月的冷空气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为了不挡住出站人流的去路,她靠近了一个柱子站着。紧随她后面下来的一个男生也并未随人流出站,走了几步,在她旁边站住。
  
  她抬眼看他的嘴唇。每当她觉得有人可能要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就会自然地去看别人的嘴唇。
  
  “你好!”他说。
  
  她的反应稍有些迟钝,不过还是小声地回应“你好!”但火车站的嘈杂淹没了她的声音。
  
  那男生掏出一支烟:“介意吗?”
  
  她摇了摇头,怔怔地看他点着烟之后吸了一口,鼻孔呼出淡淡的白色的烟。
  
  “你是哪里人?”
  
  她目光仍然盯着他的唇瓣,而后老实地回答:“天水。”
  
  “哦,好地方,你也是去合州?”
  
  “嗯。”原本不该和陌生人聊这么多,但是眼前这个男孩长相俊俏,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她都不忍心拒绝别人的搭话。但这毛病具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她不知道,大概天生。她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就长得俊俏,她喜欢跟在他后面,看他做任何事都不觉得无聊。不过她已经忘记了那哥哥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他的名字。
  
  “好巧,我也是去合州。你叫什么名字?”
  
  “单心。”同一趟车,终点站就是合州,无所谓巧不巧。
  
  “我叫景恺之。”那人说着低垂了脸微微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合州了。”
  
  单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暗忖这人的名字起得跟小说男主似的。看到他说笑着却突然停下来,单心转了目光,往别处扫了几眼。
  
  单心六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外婆说,一个云游的道士出现并且救了她,后来单心还认了他当师父。那时候师父就让早做打算,因为他说,她的听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对于失聪的这个身体缺陷,她会刻意地去掩饰,因而努力地靠读唇语来听懂身边的人的话。
  
  她学习过手语但后来几乎不用了,生活里懂手语的人并不多,和正常人靠手语交流的效果不好。也因为这项缺陷,她上了小学一年级之后就不去学校了,在家自修,舅舅家有个学习很好的哥哥,放学回来就教她课程。
  
  十六岁以前修完高中的课程,单心便去爸爸任教的学校的某班级插班几个月,高考之后进了合州的一所大学。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亲妈,然后是逐渐失聪,人生早早地就有了波折,不过之后也还算顺遂。
  
  “来合州,是找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许只是随口问问。
  
  “嗯,我女朋友。追了她四年,她终于同意在一起,我这次就是去找她。”
  
  “恭喜。”她祝福他的语气是淡淡的,更像是在说“哦”。那男生并不介意她的冷淡,脸上又浮出笑容来,是那种沉浸在幸福里才会露出的笑容。
  
  一支烟还没抽完,车要走了,两人前后脚进了车厢,在过道里走了两步,列车启动时突然的一搡,单心一个重心不稳便往旁边倒过去,走在她后面的景恺之眼疾手快,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扶住她,两人站稳,单心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只手刚好撑着他的心口,而景恺之脸上略显尴尬。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道谢,脑海里瞬间蹦出的画面如同电影快进一样快速地播放了一遍。那一瞬,她几乎要呼吸不上来,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睛盯着景恺之,一时失了神。
  
  “你——怎么了?”
  
  “呃……没事,谢谢。”单心轻轻地把男生护在自己双臂的手挥开,便转身去找自己的位置。
  
  邻座的老太太见她回来了,忙給她让了地方,方便她进到里面的座位。老人始终是一副很慈祥的面容,并没有因为单心刚刚不搭理她的“不礼貌”而置气。眼瞧着她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好,却没想到她回来之后,脸色更加的难看,像是受了比噩梦更大的惊吓一样。
  
  “女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太太触到她胳膊,依然不改先前的关切,却见她转过脸来,双眼无神,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单心把自己宽大的衣襟拢了拢,更加地往位置的角落里靠。刚刚她手掌触到那个叫景恺之的人的心口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一片血腥,她看到景恺之在列车底部,血肉模糊,下半部□□体好像被轧断,却坚持挺直了上半身朝自己伸手,他的鲜血淋漓的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恐惧,瞳孔在挣扎中放大,放大……
  
  一想到这里她就难受的紧,心口像被压了大石头,脑袋也一抽一抽的痛。她旁若无人地甩了甩头,忽而手上被一只温暖的手包住,她转脸过去,邻座的老太太将一杯盖热水搁在她手里:“女儿不常坐火车吧?火车上就是这样,人多,挤得慌也累得慌。来喝点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站,下车就好了。”那老太太只当她是小女孩独自出门不适应,单心受了她的好意,顺从地将水杯盖握在手里,道了声谢谢。
  
   正文 第 2 章   她将杯盖里的水一饮而尽, 随后杯盖的温度下降得明显, 她手上紧握了一下, 去水池旁边把杯盖洗净, 擦干, 再还给老太太。
  
  “好些了吗?”
  
  “嗯。”单心点点头。刚刚洗杯盖回来路过景恺之的座位前, 她察觉到那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回到自己座位坐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耐不住又往回走到景恺之面前。
  
  “你过来一下。”她对景恺之说。他身旁有人做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大概那人生就一副八卦的心肠,单心视而不见。景恺之微微一愣,倒也顺从地站起来跟着她去往火车连接处。
  
  她抬手看看表, 随后说:“离火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但是,火车中途可能会出一点故障。从现在起到出火车站为止, 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麻烦你别乱跑。”
  
  景恺之一头雾水, 这女孩子不过就刚那会说过几句话而已, 现在竟然颇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給他下了命令, 而且她说的什么, 他完全没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单心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景恺之绷着唇点了一下头。
  
  “但我现在想去个厕所。”
  
  单心颔首, 厕所就在两人的旁边, 景恺之进去,她就背对着厕所站着,旁边有人吸烟,她闻着又开始头晕。车厢连接处,单心皱着眉头盯着玻璃外边,和旁边抽烟的男人近乎同样的姿势,左手横隔身前,右手肘抵在左手臂上面。不过那男人的右手夹着烟,单心的右手撑着下巴。
  
  进了厕所的景恺之内心满是疑惑,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在站台和她搭话,这女孩看着着实有些奇怪,对他说的话也是神神秘秘的。不过他又想着,毕竟对方只是个柔弱的小女生,能对他做什么呢?
  
  能感觉到车速减缓,随后列车停了下来,但离列车到站还有一段时间,单心手指微动,转眼往车厢里面望了一眼略有骚动的旅客。景恺之从厕所出来,略过单心,到她旁边的水池洗手,头顶的广播响着:“各位旅客,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请各车厢工作人员同志坚守岗位,加强车厢巡视,看管好车门,严禁旅客上下车。”
  
  他心头“咯噔”的一下,随后拿纸巾擦干手,略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火车待避是常有的情况,停的时间长短也全凭运气,于那女孩说的“故障”没什么关系,不过巧合罢了。他把手机拿在手上,干站了一会,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单心无意去观察他,不过也大概能猜到,临下车前打的电话不外乎来接站的人,或者是他即将要去见的人。
  
  坐长途火车很累,她倚靠住车厢壁,因为焦虑而显得疲乏,也不知道梦境会不会成真,事故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再说,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多管闲事呢?这个世界每天都会上演很多惨剧,难不成她要救下所有人吗?她又不是超级英雄。
  
  原本闭着眼养神,心脏猛然“突突”地跳了两下,单心睁眼,四处张望,刚刚一晃神,景恺之就不见了,车厢里他也不在座位上。她在四周找了找,那人躲在角落,透过列车门上的玻璃单心看到他和电话那头的人正甜蜜说笑着,单心后退了两步,却也不远离,让他保持在自己视线之内。
  
  和单心一样,景恺之打电话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往她的方向望过去,她果然跟着自己过来了。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警察监视下的犯罪嫌疑人。挂了电话,火车仍然没有开动,景恺之内心难免开始慌张,走到单心跟前找她搭话。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我要和你在一起吗?”他是觉得她奇怪,这会儿才发现是为什么。除了言语之外让他犯糊涂之外,面前的女孩子面部常态便是没有表情,或者说表情木然。不过她要是看向你,那漆黑幽深的眼眸又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因而他问完了那句话之后,刻意避开她的眼睛。
  
  单心半晌也没有回答,她原本要说话的,但嗫嚅着终究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她总不能说,要是我不在你旁边,你可能会死?这样的话说出来,立马就会被当作疯子吧,她要说自己有预知的能力,谁信呢?
  
  景恺之耸了一下肩,也就不追问:“我们还是坐回原位吧。”单心表情木然地点了一下头,往车厢里面走,在景恺之座位的地方停住。春节过后,返程高峰期,硬座都卖光了,所有的座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单心也没打算坐着,和其他买了站票的人一样,就站立在过道中间,身子拔得直直地。
  
  “你坐这里吧。”景恺之让她坐自己的位置,她也摇头。
  
  “我有位置。”她看着极其乏累,却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列车停了大概半小时终于重新开了,一个小时的路程,她自认为能站过去。景恺之看不懂这个女孩子,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让她坐到椅子上。
  
  “我就在旁边,你放心坐着好了。”说完就掏出手机玩起来。
  
  依照以往,景恺之大概是会严肃地对单心说,麻烦她离自己远一点,从小到大他遇到过太多往他身上凑的女人。但是,他今天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却显得极尽包容,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或许是因为她的气质一看就是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学校里的模范生。对着这样的女孩,他没脾气了。
  
  列车到站,晚点了四十分钟,车上的人难免有抱怨的,不过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纷纷站起来取行李,挤挤攘攘地往车厢门口涌。单心只拖了一个轻便的20寸的行李箱,那个叫景恺之的男生的行李更是简单,只有一个双肩包,此时他也汇进下车的人流中,顺便把单心的箱子拎上。
  
  越是离车门近了,单心的心脏就越收紧,目光丝毫不离他。人太多,即使排着队也难免有人心急着要往前挤,景恺之下车的时候单心生怕背后有人会冷不丁猛推一下,因而她双脚立的稳稳的。
  
  这里是低站台,景恺之踩了铁质台阶往下走,看脚下也没几步台阶就想着一步迈到站台上去,下了脚之后重心顿时放空,他还来不及后悔,整个人就往站台与车厢之间的空隙掉下去,走在她身后的单心眼疾手快,一手把住车门,一手死死地抓住他一只胳膊,止住他下落的趋势。等到景恺之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帮那女孩提箱子是对了,亏那箱子的一角卡住缝隙,他才没完全掉下去。
  
  列车员当时就懵了,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连忙上手去拉他,站台上的旅客也上前搭手。景恺之从那缝隙里出来,谢天谢地,只腿上和胳膊擦破了一点皮,单心这才松了口气。行李箱是可以拖着走的,单心也没检查箱子有没有坏,把箱子拖着就往站外面走,景恺之在她身旁,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不时拿眼瞥她。
  
  这女孩子太神秘了。
  
  已经出了站,单心心头转而又像有石头压着一样沉。来接景恺之的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她没看清楚脸,但灯光下面那女孩的轮廓很好看。她不知道景恺之说了什么,那女孩四下望了一眼,像是在找人,不过随后又回头和景恺之说话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两人,若有所思。
  
  在站里,列车是停下来的,即使那男生掉下去了,也不会有生命之虞,严重点也不过跌个头破血流,去医院消毒打个破伤风就没事了,为什么她看到的画面会那么惨烈呢?两人的身影渐渐往马路边移动,行人通行的信号灯亮起绿色,来往的车辆停下,一同过马路的人很多,等人群散去,那两人竟然还在马路的这边说笑着。
  
  单心拖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觉地松了,顺着那两人的方向移动,眉头皱到一起而不自知。两人在斑马线前拉拉扯扯,指示灯从红色灯变成绿色小人又变成红色灯,单心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丢下行李,飞快地穿过人群。
  
  目及之处,那女孩甩开男生的手,不管信号灯直接就往马路对面跑,景恺之紧跟其后,左方来车,车前灯晃了人眼,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伴着一声撞击的闷响,马路上顿时一片混乱,人群的喧闹声,车辆的喇叭声……单心眼前一片血红,手及之处的地面一片温热黏腻,景恺之躺倒在离她不远处,双目闭着。她不知道他是晕过去了还是死掉了,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也没法再去观察他的情况。
   正文 第 3 章   天气阴沉。
  
  玻璃门外的大柳树枝条垂着煞是好看, 下一阵雨, 树叶就更茂盛一些。单心身处曾经兼职过的咖啡店, 店里冷冷清清的。门外进来一个男人, 黑衣黑帽黑口罩, 除了能看出一双眼眸很漂亮, 漂亮得不像男人的眼睛。
  
  “給我一杯焦糖拿铁, 多放焦糖。”
  
  她盯着他的双眼怔了怔,万幸,她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听得见声音?那又是入梦了吧。
  
  顺利点完单, 做咖啡,出品。
  
  “我要一把雨伞。”
  
  “那是赠品。”
  
  “我知道。我再买一杯是不是就可以送我一把了。”
  
  ……
  
  梦境很长,这一觉睡得单心浑身酸疼, 她迷迷糊糊哼了几声, 又睡着了。
  
  睁眼之前,她闻到一阵清香, 是腊梅的味道, 而且是师父房前的那几株腊梅花特有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心安。不过身旁有人频繁走动, 她甚至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这状况倒有些奇怪了。她只当自己仍然在梦里, 所以才能感觉到声音的存在。
  
  师父的住处有好几株梅树,冬春时节就会开花。她还有个师弟,总爱剪了花枝插到室内的瓶子里, 师父虽不阻拦, 却总忿忿地说,师弟一个大男人却老是有些女人的爱好,改不掉。
  
  等到她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会儿,师弟刚好煮了粥端到房间里来。
  
  “师父说你今天会醒,果然我刚把粥煮好你就醒了。”师弟过去扶她坐起来。她的左腿不灵便,上面裹了厚厚的一层纱布,连膝盖都弯不了。单心回来的那天,白粥被师父打发接站,他当时还犯嘀咕,单心大学报到那会而第一次来合州,师父也没提过接站这回事,在合州待了三四年了,还怕她迷路不成。到了车站,见到马路上满身鲜血的单心,白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师父既然算到师姐会出事,却不搭救,真是狠心。
  
  “左腿骨折加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还好你有个移动的血库。”师弟拍拍自己的手臂,他们两人的血型相同,单心了然。
  
  随后师弟想起来,又问:“想先喝水还是喝粥?”
  
  “水。”
  
  水是温水,粥是花生红枣粥,喝完这些,单心才觉得力气都回来了。
  
  “白粥,那个人呢?”白粥是师弟的名字,三年前刚见面的时候,他说过他名字的由来,因为他打小没媽,当然也没奶喝,他奶奶就給他喝白粥,也把他养活了。
  
  他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合州城郊的金竹山,满山的金竹郁郁葱葱,大概也就是因此才有了这个名字。师父的住所旁边就是金竹寺,一座古刹,年代久远到不可考,寺里的僧侣不多,香火也并不旺,更像是一个清修的地方。
  
  单心刚问完话,金竹寺里的钟声就响了。单心看看天色,日暮时分,自己睡了整整三天。
  
  “医院。”白粥回答,“情况不太好,不过命是保下来了。”白粥耸耸肩,跑到外面去折了两株梅花回来插到花瓶里,同时还不忘嗅两下。
  
  “师父呢?”
  
  “下山了。最近没人找他看病,他嚷着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找了一份园丁的工作,那家人是富豪,住大别墅。”
  
  白粥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学校正月十七开学,自己之所以初七就回渝州来了,是因为实习公司初八就上班了,可是今天已经初十了。她捞过包包翻出电话,有一个未接来电,是行政办公室的号码。
  
  “我这样怎么去上班?”单心皱着眉头仰脸对白粥,“你帮我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开了外放,单心通过白粥的口型来回应对方,交待了事情原委,最后说:“嗯,好,下周一定可以来。谢谢总监!”单心是三年多以前来合州的,家里说要来送她,她觉得没这必要。
  
  一个人,一个箱子就出现在合州的火车站。学校安排有接新生的校车,有大二的学生领新生报到,安排宿舍,一切都很顺利。大学的室友都很友好,只是单心和她们的关系比较疏离,她除了上课,还要做兼职赚钱还助学贷款,定期还要去金竹山上师父那里报到,出现在宿舍的时间太少,也几乎不和她们一起聚餐玩乐。
  
  老头儿給她安排了他教授的课程,相较于学校的课程,难度大的多。她做兼职的时候都在背着口诀,时不时口里嘀嘀咕咕的。临近毕业,年前在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一个文案的实习工作,虽然跟自己的历史专业不对口,但能得到这个机会,单心已经心满意足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师父不是一般人,醒来的第四天,单心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师父手里端着一碗黏黏腻腻的黑色浆糊递给单心,让她自己拿去抹到伤口处,那是预防留疤的药。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逞什么能,救个人自己差点把命搭上。仔细着点,伤口处全要抹到了,别留疤。”师父一边忿忿地念叨着,一边摇摇头,回手就給正在抄方的白粥脑袋来了一下,“十七!你瞅瞅你这字写得像啥?好好抄,正楷!”说着又扬起手来,吓得白粥下意识地往一旁躲,师父却把手背到背后,出门去了。
  
  白粥很小的时候,师父在合州的郊县拿了十七斤猪肉把他换来当徒弟,所以他还有个别名,叫十七。不过他不让单心那样喊他,但是师父总是十七前十七后的,他只能应着。
  
  单心在床边給自己腿上抹药,终于还是没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师父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对她救人这件事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听金竹寺的大师们叫过师父青葙子,这应该就是他的本名了。他本职是个医生,但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医生,一个吊儿郎当的江湖郎中,在街边随便支个摊,有人来就給人家看病,没病人他就躺着睡大觉。现在一般人生病都是去医院,对于他这样没有行医执照甚至有时候还显得神神叨叨的人来说,大多数人是不会拿自己的命給他当试验品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会去摊上找他算卦,他本着来者都是客,也不拒绝,随便給人算算也能混倆钱。
  
  他有时候会离开合州一段时间,路上遇到需要自己搭救的,他都不吝出手,比如单心六岁的那场大病,人民医院的医生都暗示外婆可以給准备后事了,偏偏师父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当时,外婆应该是毫无办法了,想着既然有人施救,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竟然让单心捡了一条命回来。
  
  “心儿,药上好了就出来,考试。”老爷子在外面拿着个簸箕抖了抖,搁到一旁。白粥給单心打手势,她点点头,自己把纱布缠上,穿好鞋子,洗了手就出去了。
  
  这房子有上下两层,是竹木结构,楼上搁置了好些药材,还有师父藏着掖着宝贝得不得了的古董字画。要说他穷,他的身家也不少,可是口袋里时常没有现钱,所以偶尔会出去打零工挣些钱回来花一阵子。
  
  单心走到院子里。院子中间的竹垫上一水儿排开了好几十种药材,都是晒干过后的形态,而且每一种只有一点样品,单心猜到了师父要让她做什么。
  
  “一见喜,药用!”
  
  她读着师父的话,随后在竹垫上寻找,拿出一小截草药:“一见喜,又名穿心莲,榄核莲、苦胆草等。有清热解毒、消炎止痛等作用,主治感冒发热,咽喉肿痛,口舌生疮,顿咳劳嗽,泄泻痢疾,热淋涩痛,痈肿疮疡,毒蛇咬伤……”
  
  “打住,不是让你背书,我知道你脑子好使。行了,下一个,败毒草。”
  
  单心很快地确定药材,也说出制法,药用,背了几个方子。师父手里端着白粥泡的茶,啜了一口,说到:“我刚刚給你搽的药,你上楼去把材料找齐了,自己做一剂出来,明天下山就带上。一定要做对了,照着我的方子来,别配成□□把自己給药死了。”
  
  听这话,单心没了底,刚刚那药就不说黑乎乎的一坨了,她仅凭味道就闻出好几种相似或是相克的药来,现在让她自己去抓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只是这份紧张她也没表现出来,只“哦”了一声,进屋去拿之前没用完的药。
  
  “不许拿,拿了就算作弊了。腐生草在井里,让十七帮你弄上来。”师父动作快了一步,把药碗端走了。
  
  她瘸着腿上楼,拿了戥子在药房一个个木盒子前驻足,凭着记忆量出一味味药来。
  
  “师父自己都作弊,还说你呢。”白粥拿了一株晶莹剔透的植物进了药房来給她搁到一旁,然后靠着木柜撇了撇嘴。单心知道他说的师父作弊是指的什么,前几天找的那份园丁的工作,就去了一天,之后几天那个在园子里勤勤恳恳劳动的人不过是他一张符纸叠出的小人。
  
  单心竖起食指朝他“嘘”了一声,摇摇头,接着做自己事。师父这算是作弊,不过她佩服他的确是有本事的人,她也愿意跟着师父学艺包括医术,也包括这些超自然的技艺。拣药完毕,单心低着头检查是否还有落下什么,白粥一脸崇拜,忍不住惊呼:“果然还是师姐厉害,那么恶心的一坨你都能闻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连克数都是对的,厉害厉害!”
  
  白粥赞不绝口,单心心中了然,他肯定是抄过这方子的。而后将药剪碎磨成粉,掺上腐生草的药汁制成膏状,她再检查了一遍,的确和老爷子的药是一样的,她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 4 章   金竹寺的钟声刚结束, 白粥便听到师父的大嗓门:“虚圆你个老东西……”他挑了挑眉毛, 拿手捂着额头, 单心疑惑地看向他, 他才说:“师父又去金竹寺外面骂人了!”
  
  “今天不是十五呀?”单心手上和着药, 叹了一口气。师父在金竹寺旁住了很长的年月, 具体有多久, 他们两师姐弟也不清楚,甚至不清楚师父到底年纪几许。师父和金竹寺里的虚圆大师原本是朋友,但后来关系闹得很不好, 这完全是因为她才结下的梁子。当初师父要救她,被虚圆大师拼死拼活的拦着,两人还好生打了一架决了个高低, 单心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她想不通虚圆大师为什么要阻挠师父救自己, 但她不讨厌虚圆,说起来他算是她半个师父。她小时候每隔上一两个月都会见到虚圆出现在天水, 她也从他那里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虚圆大师傅时常給她说, 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一定要把自己保护好。
  
  但是师父就不一样了, 自从和虚圆闹掰了之后, 每逢十五, 他只要在金竹山,势必要站在寺庙外面扯着嗓子喊着虚圆的名字,说尽各种脏话把他骂一通,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来。有时候会有小沙弥遵了监寺的吩咐, 出来告诉师父,虚圆并不在寺里。那样,师父也就会住口,省省力气,不过心里总是不爽,回到竹楼就来折腾他们倆,各种奇怪的考试换着法的来。
  
  “虚圆大师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寺里,昨天回来了,师父可能是怕不赶紧去骂一骂,大师又走了,所以得抓住机会嘛。”
  
  临近傍晚的时候,白粥下山了,他在城里的酒吧有份工,做调酒师。他以前做过驾校的教练,但是因为年龄的原因,驾校那边老是扣他工资,后来才去了酒吧上班。除了一个月三千多块工资,晚上偶尔也会得点小费。他们师徒三人里面,就数他的工资高一点。
  
  这天天气极好。单心把药妥帖地放到行李箱里,师父送她下山,在山脚下給她打了一辆车,操着一口正宗的合州方言和司机杀杀价,把单心的车钱付了,自己就上街溜达去了。
  
  单心的出生地重男轻女的现象比较严重,上面有个姐姐,原本爸爸指望第二个孩子是男孩,但很遗憾,单心是女的。他既想保住公职又想要个儿子,于是狠狠心就把单心送给舅舅家养了。第三个孩子终于是男孩了,不过生了弟弟之后,妈妈身体就不好了,等到单心长到六岁,妈妈跟着大病一场过世了。那时候她仍然被寄养在舅舅家,由外婆照料着,和她原来的家庭感情日渐淡薄,而师父于她就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
  
  提前返校的学生在宿管阿姨那里签字就可以进公寓了,单心在宿舍草草收拾了一番就一瘸一拐地往实习公司赶。等到她到了公司里,却被告知,已经有新的实习生顶了她的空缺。她微怔,玻璃门外,那个曾经和她一起面试被淘汰的女孩正踩着一双高跟鞋骄傲地走过,不时甩一甩新烫的长发。
  
  “按照规定,你没有在公司要求的时间报到,也没有向公司的任何领导告假,那么我们是默认为你不来了,所以我们就招了新的人。很抱歉。”人事部的主管对着单心是一副很职业的微笑,单心生硬地回以微笑,她那模样倒让阅人无数的主管有点恻隐之心了。
  
  “我知道现在大学生工作很难找,竞争也很激烈,或许公司再多一个实习生也并不会增加太多的成本。但是,进入社会,就应该遵循这个社会的基本规则,知道吗?”
  
  “谢谢主管。”单心颔首。
  
  “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够再合作。加油!”主管伸出手,单心也伸手去握了握。原本主管是很看好这孩子的,却实在没料到她会做出消失几天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来,而且也没和公司任何人打招呼,他也无能为力。
  
  “主管再见!”单心告辞之后出了公司。她其实很想解释的,但是那一瞬突然觉得没必要,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修炼到家,她自己认栽。刚立春没多久,午后的阳光不像夏天那样的炙热,而是一种柔软的温暖。
  
  单心在大街上走着,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一抬眼竟然发现自己到了市人民医院。白粥说景恺之在这家医院的,她短信白粥,确认信息无误。医院里里外外的人都不少,她循着住院部的方向去,在护士站问到景恺之的病房号。那护士查查记录,说:“不好意思,ICU不能随便探视。”
  
  单心神色微动,垂着眼想,ICU的话,那看来真的蛮严重的。护士一看到单心失落的神色,又补了一句:“不能进病房,只能在玻璃外面。”
  
  知道护士这话的意思,她往ICU病房的方向去了。原本耳朵是听不见的,可是一来到医院,这情况就变了,她分明能听到周围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很轻微,但她知道这不是幻觉。而且那脚步声,和自己昏迷时候听到的一样,但不是白粥的,也不是师父的。
  
  她呼了一口气,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ICU病房外面,她首先看到很多病床和仪器。耳边一阵凉风过去,“吱呀”的一声开门的动静。单心两眼发直,病房里,景恺之一副失神的模样慢腾腾地往一张病床前挪动,一名医生往门口走,迎面从他的身体穿过,她屏住呼吸等着那个身形模糊的“景恺之”躺到病床上那副躯体里。
  
  眼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消失,床上的人即刻便有了动静,缓缓地扬起一只手,有医生看到了,快步地往他的方向过去。
  
  单心伫足半晌,转身往外走。因为腿伤还没好,虽然可以走动,但毕竟不够灵便,不方便出行。她在学校里待了几天,毕业论文的题目已经定下来了,刚好利用这几天时间查资料写论文。隔了好几天,她再去医院探望景恺之,他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这次她能进病房探视。
  
  单心话少,病房里有他的家人,还有那晚车站见到的那个女孩子,也就是他口中说的追了四年的人。景恺之脸上有伤,下巴口腔等地方听说缝了30针,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单心站在病床前,没主动开口说话。
  
  “连累你也受伤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你救了我两次,我应该怎么报答你?”他说话不利索,却还是勉强着要说。
  
  “不用。”她从包里拿了三个小药瓶搁到他床头,里面装的是师父那个配方调出来的黑乎乎的膏状物。
  
  “这个药放到冰箱冷藏。等你伤口消肿结痂之后均匀涂抹,不会留疤。”
  
  “我有很多疑问。”
  
  单心盯着他,等他下一步的发言。
  
  “车祸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在一片竹林里迷了路,后来有位师傅说让我跟着你走,然后我就跟着你来了这家医院,后来,我就醒了。”
  
  单心眨了一下眼。看来师父是算准了她会来医院,但是一想到身后竟然一路都跟着一个魂魄而不自知,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寒颤。师父教过她看见灵魂的方法,但是她一直没学会,其实是她害怕因而不想学,唯一一次见到灵魂是那次在ICU的景恺之,她只当那次是意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谁?为什么帮我这么多次?”
  
  单心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好似景恺之的语无伦次只是脑震荡暂时留下的后遗症。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她把手触摸到景恺之的心口,那一刻,她没有看到任何不好的画面,遂拿开手。
  
  “以后的日子里,你都会平安健康。”说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朝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她要离开的时候,景恺之的家人还对着她表示感谢,她只淡淡地应付了几下。出了住院部,对面来的人和自己擦身而过,随后的一阵气息裹挟了淡淡的梅花的香水味,有异于师父住处的梅花,但味道的确好闻,那一瞬她长时间低沉的情绪竟也缓和了很多。
  
  脚上还没好利索,但钱已经不够用了。她給年前兼职过的咖啡店经理发了短信问还需要人手吗,对方很快就回应了,欢迎她继续回去上班。得到肯定的回答,单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什么实习什么工作都先靠边站,现在最紧要的是马上有钱拿。
  
  新学期开始了,没有实习的工作,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咖啡店兼职和论文两件事。
  
  转眼便到了三月,市区的黄桷树银杏树都在努力往枝繁叶茂发展,午后的阳光极好,这样春x光明媚的下午,来店里喝咖啡的人自然不少,伙伴都处在有序忙碌的状态下。过了六点,状态才放松下来,留了人在吧台值班,其他伙伴要么下班,要么喝水休息。
  
  单心往白水杯子里加了一片柠檬,喝了一口。旁边玩手机的妹子闹出动静,她只瞥了一下,原本不关心她们讨论的主题是什么,胳膊却被扯了一下,三个女生凑到一起单心竟然占据了中间位置,低头就能瞥到手机上的新闻,是某某小鲜肉明星要在国内演出还是什么,单心又喝了一口水,笑了笑,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八卦,不过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关心这些,喝完水之后站起来换其他人过来休息。
   正文 第 5 章   店里又来了客人, 店员小许在收银机前入单, 顺手把标了饮料名的纸杯递给单心。单心在半自动咖啡机前把蒸煮棒放了两次水汽, 接过小许的杯子, 看到上面的字母缩写, 意思是拿铁少牛奶。她抬头去看有这奇怪要求的人是谁, 点单台前站着的竟然是白粥, 正朝她一脸笑嘻嘻的。
  
  咖啡做好了,单心給白粥拿到座位上,因为她穿着员工制服自然不能坐在他旁边聊天, 就站着问:“发工资啦,舍得来买咖啡。”
  
  “对呀,工资发了, 昨晚还得了小一千的小费。哎, 颜值太高,小费都收到手软呢。”白粥个高, 颜好, 常常有女顾客点名要他调酒, 不过就是想看他在吧台里耍帅, 其中不乏出手大方的, 动不动就给小费。
  
  “呐, 你的。”白粥把一个包搁到单心手上。
  
  “什么?”包还有些分量,单心拉开拉链,是台笔记本。
  
  “我才刚把助学贷款还清呢, 你这电脑的钱我猴年马月才能还你。”
  
  “你不是要写论文吗, 老是手写了然后跑去图书馆再敲成文档,多麻烦?还有你写小说,也需要打字,拿去用吧。我奶奶说了,这辈子我必须得对你好,诶,大概是上一世欠你太多了。”白粥的奶奶见过单心,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常常敲打白粥,让他对自己师姐好一点。
  
  单心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的确很需要,电脑我就收下来了。是我欠你很多,等我挣钱了一定还你。”
  
  “不用,等你伤好了,和我打一架,这账就算清了。”
  
  单心抿嘴笑了笑,白粥不喜欢学医,喜欢打架,每次得空就想让单心陪他练练拳脚。
  
  白粥瞧着她脸上的黑眼圈,知道她这阵子应该休息的很不好。
  
  “师父说了,清心咒要经常念的,晚上是不是又恶梦连连了。”
  
  “每次回去都困的不行,还没来得及念清心咒,倒头就睡着了。”
  
  白粥摇着头笑笑:“搞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做梦,醒来还能记得清楚?”
  
  单心淡淡地笑了一下,拍拍白粥肩膀。她不能在工作时间和人闲聊太久,就拎了电脑包进了员工休息室。
  
  ***
  
  韩国首尔
  
  “拜托,欧尼,呜呜~~”
  
  米色套装的女子努力地抽手,终于还是放弃,无奈地撩了一把头发,对着抱住自己的女孩说:“现在你也看到了,最近TES的中国成员解约闹得轰轰烈烈的,給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所以对于所有的中国籍的练习生的出道问题,我们都会慎重考虑的。而现在你妈妈的立场是反对你继续作为艺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欧尼,不要啦!”女孩仍然紧紧抱着那女子的胳膊,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身为G&T娱乐公司的代表,恩熙虽然年过四十了,被这样的小姑娘喊姐姐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她可是和这孩子的妈妈算是旧识,所以这声“欧尼”她不敢应。
  
  办公室是毛玻璃隔断构造,里面也没有拉窗帘,所以两人纠结在一起的画面,外面来往的人都能看得出一二,恩熙对于这样的牛皮糖攻势真的毫无办法。
  
  程蔚然虽然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对于公司的决定她也是毫无办法,可就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抱着恩熙干嚎着。想她十七岁来韩国就读于艺术大学,很幸运地在大二的时候被选进公司当了三年练习生,还以为再熬一熬就可以出道了,偏偏遇到G&T公司的中国成员接二连三解约的事,公司的策略一修改再加上她妈妈的立场,她的艺人梦差不多算是破灭了。
  
  其实当艺人并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从小喜欢看韩剧,看得多了就会搜索各个韩剧的编剧是谁。都说韩国的编剧都很牛,她高中毕业就背了行李到韩国来,先学了一年语言,又在艺术大学学习文学专业。不过心性不定,G&T全国选秀的时候她觉得好玩就参加了,阴差阳错地竟然成了练习生,编剧的梦想渐渐淡忘,倒是想出道当艺人。
  
  来了韩国之后,就开始和高中时期的男朋友开始了长期的异国恋,在加上练习生生活闭塞,去年的时候对方突然说分手,她好长一段时间都意志消沉。公司安排給她一些打杂的工作,她在那时候见到已经出道一年的元珩,还知道他是中国人,她消沉的人生仿佛找到了方向,心里暗暗发誓要在韩国打出一番知名度,然后以平等的身份去结结识元珩。如果她不在韩国出道,大学一毕业,她就得回去,那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元珩,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让他记住她。
  
  但是再美好的梦现在破碎已成定局,想到就要心酸落泪,她又嚎了两声,眼线被眼泪都弄花了,分分钟要变成熊猫眼。
  
  “你放手,我马上要去开会。”
  
  程蔚然当作没听到,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外面忽然闹哄哄的一片,程蔚然转头好奇地往外面看,也看不清楚。又好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恩熙说了句“请进”。一看到进来的人,程蔚然当时就后悔没有藏起来,元珩过来面色淡然地打量了两人的姿势,说会议要开始,请恩熙尽快过去。随后不知道是朝她还是朝理事微微颔首,出去了。
  
  这天对于程蔚然来说,已经不能用黑暗来形容了。当艺人无望,还在这么帅的男人面前如此出丑,活不成了。
  
  ****
  程蔚然之前是艺术大学的学生,在G&T当了近三年练习生。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当练习生吃各种苦受各种累,本想着一朝出道,夙愿达成,但实在没料到突然就变了风向。风向变化的原因除了中国队员解约之外,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来源于她母亲,在国内催着她回家去。想想自己已经21,在练习生里面已经算很大龄了,或许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公司那边的有律师出面处理,再也不用每天训练累成狗都没地方哭,这不是挺好的吗?她妈妈也开百货商场,有的是钱养她,以后她就过上米虫一样的生活,每天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公寓里面,程蔚然在桌子上摆满了酒瓶饮料瓶。
  
  “嗯,挺好的。”她自言自语着把几样酒混到一起摇晃几下杯子,酒水溅到手上也不介意,“咕咚咕咚”就把杯子干了个底朝天。
  
  “我妈这么有钱,我干嘛还要努力奋斗呢?”喝的醉醺醺地,在偌大的客厅里转起了圈圈,她心里难受,眼睁睁地看着梦想破灭却束手无策的那种心痛。
  
  转累了,一屁股坐到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墙壁上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韩国女团VI和男子天团TES的海报,TES团队中作为仅剩的中国成员,元珩显得尤其显眼。
  
  “我的人生呐……”她自言自语着。本以为喝多了就可以睡着,但是胡乱喝了好多酒,她还是醒着的。她在韩国没什么朋友,中国的朋友也疏于联系,前男友现在大概也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她翻开微信通讯录也找不到合适聊天的,朋友圈里,似乎所有人都在晒幸福,每个人都心想事成。
  
  打开电脑,是该把写了快一年的小说做个完结的。程蔚然从十四岁开始就写小说,但是不够持之以恒,几年来开坑无数,要么烂尾了,要么到现在都还把坑留着,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填上。她对于写作的欲望不比想当艺人低,只是每天训练,写作就放下了。既然目前做艺人是没戏了,写写小说,給书里的人编织一个好的结局,也勉强能安慰她如刀割的心。
  
  她把之前的稿子翻出来,比照着以前做的大纲,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写到凌晨两三点。小说连载网站的作者后台又多了些评论,竟然有一个一直追文的小天使在前一章的评论里把她大纲安排的结局剧透了个七七八八。
  
  “W-T-F!”真的是糟透了的一天。连写文都不顺遂,明明写的好好的,竟然被猜到结局,她还写个屁呀!
  
  “猜到结局?那我就給你来个神转折,哼!”
  
  她在先前的文档里唰唰唰地按了删除,迷离着双眼,想了想,灵感如泉涌,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飞舞,这种感觉很奇妙。
  
  “许翊眼前是一片光与影的交织,杂乱,轰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上在流血,眼睛在流血,嘴巴和鼻孔都在出血,还好,身体不沉重,他甚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好像要飞起来。身旁围过来一圈人,先前的那片光与影的交织画面逐渐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水里被倒进了一瓶墨汁,那黑色渐渐地渐渐地蔓延,大概是要将他吞噬吧……”
  
  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OK!哼,让你们剧透,让你们自作聪明,呵呵呵!”她笑得有些疯癫,因为喝多了酒头脑已经不大清醒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修改后的结局整理放到作者操作后台,点击发表。网页上弹出窗口,显示“发表成功!”
  
  拿东西有点不稳当,她还是給自己又倒了半杯酒。
  
  对着墙上的海报,她举着杯子:“一醉解千愁,干杯!”
  
  头发晕,她甩甩脑袋,顺手把电脑一扣。困意说来就来,程蔚然想站起来但腿脚发软,仰到地毯上就睡过去了,没来得及喝的酒水随着杯子的倾倒而撒了一地。
  
   正文 第 6 章   所谓冤家路窄也就是这样了, 回国的那天,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和TES的成员搭乘了同一班机。下了飞机, 机场里的人头乌央乌央的, 很多人明显不是旅客, 程蔚然看那行头就知道是接机的粉丝。作为后辈, 她还是蛮喜欢TES的, 但也只是TES出专辑的时候会花很多钱,不混粉圈,不参与粉丝群组织的活动, 当然也不会来凑热闹接机,不过她不敢相信自己会疏忽到竟然不记得TES最近在中国有活动。摇了摇头,大概是这阵子喝了太多酒, 脑子迟钝了好多。
  
  粉丝追星都是比较疯狂, 因为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IDOL身上,身边的情况便不会那么注意, 程蔚然自觉地給她们让路, 不过还是忍不住到处张望, 搜索着元珩的身影。
  
  一阵喧闹尖叫声, 程蔚然循着众人奔跑的方向, TES的几人竟然没走VIP通道, 大概还是觉得世界太和平了,殊不知这样规模的粉丝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一行人星光熠熠,在人群里难掩独特气质, 十几名穿黑西装的高个子保镖給他们保驾护航。程蔚然感叹着, 国家领导人出行也不过这样的阵仗了吧。
  
  她情绪低落,靠边站着,用鞋尖摩擦着行李箱,目光盯着手机,嘴上嘟嘟囔囔的。正好电话来了,接她的车就在机场外,她拖着箱子快步往外走,车子很容易找到。司机过来接手她的行李,粉丝汇合的人群又一次从她身旁拥挤过去,她一抬头刚好对上元珩回头时的目光。
  
  客观来说,她是个重度颜控患者,喜欢TES里面长得最好看的贤宇和元珩,尤其喜欢元珩的这张脸,尤其此时,他对着她回眸一笑,或许那笑并不是对着她的,但是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甚至忍不住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想給发烫的脸颊降降温。
  
  她好像明白什么叫做“回眸一笑误终生”了,也是在那一瞬,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写一本关于元珩的书应该会很受欢迎。
  
  ***
  她家在江都的房子很大,大部分时间只有她妈妈一个人住,偶尔会有她妈妈的男朋友们留宿。是的,“们”,因为每次她回国,见到的男人都不一样。
  
  不过这回例外,进了家门打眼看到的人不是她妈,也不是她妈的男朋友,倒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阿姨,保养得还算不错,就是大红唇子有点吓到她了。那是时下极流行的复古红唇妆,上镜好看,生活里的话——看着诡异。
  
  家里出现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人,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四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韩国,能陪她妈妈的时间很少。有人结交来往是好事,有利于母上大人的身心健康。她妈妈給她介绍“这位你称呼沈阿姨”,她也就叫了一声沈阿姨,初次见面没什么共同话题,寒暄几句她以下刚下飞机,想去洗洗的理由逃开,上了楼。
  
  回国之后,每天无所事事,对于朋友们的聚会,她倒是乐此不疲,只要别人发了邀请她都来者不拒,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熟识的人,颇有游戏人生,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KTV里面,屏幕前面一对男女对唱,那女生明显走音了。不过也无所谓,包间里除了唱歌的人自己听,别人也不会在意唱的好坏。其他的人都是凑了堆玩游戏拼酒,还有男女干脆缩到角落里抱成一团,吻得难舍难分。程蔚然习惯性地将两种酒混到一起,单手覆住杯口猛地一晃,杯里出现一道漩涡。她将自己调的酒喝了,无聊地把脑袋偏向旁边人的肩膀。
  
  “怎么感觉你出来玩都没什么兴致呀。”
  
  “活着都没什么兴致了。”她懒洋洋地回应。
  
  “你愁着海归不好找工作?倒也是,现在欧美博士都不好使了,棒子国的肯定更恼火。”
  
  她靠着的肩膀的主人是个苏颜,苏颜旁边的男人叫章卓,高瘦,浓眉大眼的也挺好看,就是说话老让人有一种想揍他的感觉,后面那句话就是他说的。不过看在章卓是苏颜的暗恋对象的份上,蔚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毒舌。
  
  “切~”程蔚然坐正了,朝天翻了个白眼,挑了一块水果塞到嘴里。
  
  “来我公司啊!”
  
  “就你那皮包公司?”程蔚然冷哼一声,这小白脸明知道苏颜喜欢他还当着苏颜的面撩骚别的女生,她实在忍不住要怼他。
  
  “嘿!我说程蔚然你……”他明显对她表现出不满,但还是忍住脾气。
  
  苏颜撇了撇嘴,对那章卓:“她喝多了。”拿手顺了一下程蔚然的头发,解围道,“走啦走啦,我们回去吧。”
  
  苏颜是程蔚然难得能分享心事的朋友,所以苏颜知道程蔚然为什么会这副模样。
  
  “诶,我说,你至于吗?”
  
  “至于。”程蔚然点着脑袋,“你说我千里迢迢地跑去韩国图个什么,男朋友跟人跑了,学业没成,出道也泡汤了,我觉得过不了多久,我妈就会安排我去相亲,都是那种满脑子炮仗的富二代官二代,或者八国语言答谢加粗的傻x。”她哭丧着一张脸盯着地面,本来她还想加一句“就章卓那样的”。
  
  苏颜嗤笑一声,程蔚然高中的时候就谈恋爱了,不过年龄小,只是牵牵小手拥抱一下,好像都没接吻过,跑了就跑了呗,她也没吃什么亏。
  
  苏颜靠着车点了一根烟,伸向程蔚然:“来一口?”
  
  她摇头:“呛。”
  
  苏颜翻着白眼收手回去:“ 我想你应该是对中国的富二代官二代有什么误解,虽然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是也见过不少家世好自己也很努力的二代们,长相好学历好也谦逊礼貌。”
  
  “那为什么我认识的都好像天生没有脑仁儿的?”程蔚然此刻丝毫不掩饰她的毒舌。
  
  “物……”苏颜本来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又觉得不合适,还倒把自己也损了一嘴。“你不是说你认识元珩吗?听说元珩就是富二代,你看看他,外貌好,身材好,唱歌跳舞都会还很会赚钱,而且你也说了他本人很亲和谦逊,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优秀富二代的例子吗?”
  
  “啊元珩好完美——啊,我好自卑呀!”程蔚然抬眼望天,依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肤白貌美大长腿,家里有钱也不缺人追,你在自卑个什么劲儿?”
  
  “要是没有我妈,难以想象我会是个什么德行。去韩国念书烧钱,进G&T当练习生,烧钱,现在每天混吃等死,烧钱。我只要活着,就是在烧钱。唉——我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了。”程蔚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学一毕业就创业的苏颜,多亏程蔚然有个有钱的妈,她才能衣食无忧,但也正因为有她妈妈在,她的人生并不能自己做主。
  
  苏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颜又说:“要是你觉得闲着没意思就来我工作室上班吧,工资不高,不过根据你在韩国学的学科,应该算是专业对口。”
  
  “我决定啦,我要去追星!”程蔚然跟喝多了似的,突然提高了嗓门把苏颜吓了一跳,后者拿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蔚然。
  
  程蔚然在苏颜肩上拍了拍:“回来之后,我就去你那里,为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而尽绵薄之力。”
  
  ***  
  喝了两杯咖啡仍然止不住困意,单心强撑着修改完一个单元,脑袋往桌上一趴就睡过去了,毫无意外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在并不血腥诡异,只是一如既往的荒诞。梦境都是这样的,跳跃又魔幻。醒来的时候,自习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应该和她一样都是打算要熬通宵的。前几天的论文初稿交上去,导师点点头说还行,只需要稍作修改就可以了。等她翻开论文,每页纸上都是勾勾圈圈画了好些符号,还勾了很多段落,她甚至还发现大纲里面也被丰富了一条目录。
  
  导师所谓的稍作修改,她当然不会当真。白天打工,晚上改论文,只是这次的修改稿导师催的紧。好在图书馆有一个通宵自习室,她能压缩些时间出来,也亏得有白粥送的本子,她省了不少事。
  
  去厕所洗了把脸,望着眼前的一堆资料愣怔了半天,稍微整理了一下,把资料搁到桌子一旁,重新在电脑上开了一个文档。
  
  单心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各种奇怪的梦,从一开始梦里的主角的村子里的人,到后来天南海北的人都可能出现在她的梦里。如果梦到村子里的某个人第二天会出什么意外,她可以叮嘱别人怎样去避免,但是若梦到不认识的人遭遇灾祸,她只叹鞭长莫及。手边有一个本子,上面手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无数个被梦惊醒的夜晚,她都会提笔写字。
  
  在大一的时候,室友常常提起一个小说网站,说在那里看书的人很多,写小说的人也很多。她那时候就在那个网站上注册了帐号,把自己的梦境编成故事发到网站,有时候她也会希望自己的故事被某些预言到的人看到,并且成功的躲避灾祸,不过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小说的人都是图个消遣,哪会有人把故事往自己身上套的。
  
  成为网络写手已经有三年的时间,写了好几本小说,虽然没有出名赚大钱,但是稿费也帮她还了一部分助学贷款。
  
  翻开一页纸,浏览了一段话,双手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这一次,她給新的小说起名叫《十二梦》。
  
   正文 第 7 章   合州一到春天就阴雨连绵, 今天也不例外, 天气阴沉沉的, 店里只有三两客人, 外卖订单增多了。两个男店员骑了电瓶车出去送单, 店里只剩下单心和店经理。经理在办公室做报表, 单心望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眼见着外头就开始落雨了。
  
  马路对面的那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经这雨一阵冲刷,一部分枝桠因为太沉重, 几乎要垂到地上。单心到店门口把胡乱搁置着雨伞的伞架整理了,而后一阵干净的沐浴露的薄荷味混合着淡淡的药膏味,裹挟着潮气萦绕而来, 她抬眼, 侧门果然来了客人,没打伞, 戴了黑色的棒球帽, 尤其特别的是, 他还戴着黑色的口罩。
  
  单心快速回到吧台, 那人站到点餐台仰脸看着单心头顶上方的电子菜单。就在那男子在思考自己要喝什么的时候, 单心因眼前这副定格的画面略微一惊, 随后又释然,这种现实与梦境重合的情况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五官只剩了眼睛露在外面,睫毛浓密纤长, 双眼如同含泪一样湿漉漉的。
  
  几秒过后, 那男子对她说了句什么,单心很注意地看到他蒙着口罩的面部肌肉动了几下,明显读唇语是不可行的。她盯着那人的双眼注视了一秒,问:“焦糖拿铁多一点焦糖是吗?”
  
  那人点头。单心抿了一下唇,说:“32。”
  
  冲洗了一下咖啡机煮头,单心呼出一口气,她忘记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做过的了,还好她记得在梦里听到了他要点的东西。一边她又开始犯愁,失聪这样的缺陷,到底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家店里,毕竟,店经理是看出了她的身体缺陷,动了恻隐之心才让她留在这里继续工作的,工资也照给不误。但是她不想一直这样依靠别人的善心而活着。
  
  咖啡做好了,那人迫不及待地在吧台前先喝了一口,转头又对单心:“还是不够甜。”
  
  此时,那人已经摘下口罩,单心才发现这人长得真好看,相比于单心以前遇到的帅哥,他的五官除了更精致,还透出一股秀气,或者说,有点女气……
  
  “要不我再买一杯吧。”
  
  “先生,您确定是要再买一杯而不是加糖水吗?”
  
  “可以加糖水吗?”
  
  “可以。”单心目光上移,望着他的眼睛说。
  
  单心給他加了糖水,然后看着他喝了一口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握着杯子站立着,透过落地玻璃往外面看,雨还在下,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偏头看了看商品陈列柜,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咖啡杯,意外地还看到折叠雨伞,但是上面没有价格签。刚好电子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门店活动信息,买两杯咖啡送一把雨伞。
  
  “我要一把雨伞。”
  
  “那是赠品。”
  
  “我知道。我再买一杯是不是就可以送我一把了。”
  
  单心略沉吟:“同一个账单买两杯才可以送。”
  
  那男子咂咂嘴,转而问到:“你喜欢喝什么咖啡?”
  
  单心对咖啡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想了想才回答:“美式。”
  
  “一杯美式,一杯摩卡。这把伞可以給我了吧。”
  
  “可以。”
  
  单心把两杯咖啡打包好递给他。
  
  “哪杯是摩卡?”
  
  “这个。”单心点着一个杯子,那人把那杯咖啡取走:“谢谢!”
  
  “还有一杯。”
  
  “请你喝的。”那人外表俊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尤其迷人,似乎满眼阳光。但对着那张脸,单心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的大脑还在反应着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请喝了一杯咖啡。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撑了伞走远了。
  
  ***
  
  元珩进了一处老小区,院门前,助理小莫哭丧着的一张脸。
  
  “咋啦?”他问着,把伞遮到助理头上。
  
  “哥……”助理吭吭哧哧地,也就吭了一个字出来。他当真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真把元珩給弄丢了,毕竟元珩去韩国很多年,在合州不常待,城建规划一年一大变,保不准他迷路呢。
  
  “看,这不是回来了吗?他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老太太从屋里出到院子,安慰着元珩的小助理,转头一巴掌拍到元珩肩膀,“你去哪也不打声招呼,看把这小伙子急的。”
  
  因为自己的坏情绪让元珩挨了奶奶的责备,小助理连忙解释说都是自己不好,没照顾好元珩,奶奶千万别怪元珩哥。
  
  元珩进屋把伞放下,摘了口罩,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助理:“本来出去买杯咖啡的,下雨了走的慢,呐,給你的。”
  
  “买咖啡我去就行了,你出去被人认出来多不方便。”
  
  “认出来就认出来,这是我老家,被认出来了多光荣,是吧,奶奶?”
  
  “瞧你一天没个正形。小莫也别喝那洋咖啡了,留着肚子,等会就吃晚饭了。”奶奶口上责备,却对元珩仍是一脸宠溺,进厨房去看炖汤。
  
  “有人认出来你吗?”小助理舔舔嘴边的奶油,试探地问元珩。
  
  “没——看我捂得这么严实。”
  
  “那就好。”小助理鼓着嘴,仿佛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应该呀,我跟人凑那么近,竟然也没认出我来,小莫,TES在中国的知名度很低吗?”
  
  “怎么可能低,粉丝疯狂抢票还来不及呢,演唱会的票开售几分钟就全部卖光了,可以说一票难求。这知名度,还想咋的?”小莫撇撇嘴,完全不相信TES在中国的知名度会低。
  
  元珩斜睨了他助理一眼,对方瞬间闭嘴。
  
  “哎,那就是我的人气还不够?看来还得努力才行。”元珩喃喃自语。TES在中国的巡回演唱会早已经结束了,就他一人因演出腰伤复发,在合州滞留了近一周。医生说他还需要休息,不过团队活动缺席总是不好的,而且他自觉得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着晚上开口和爷爷奶奶说一声,再待个一两天就订机票归队了。
  
  ***
  
  单心抬眼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已经十点了,晚班本来有三个人,一起上班的那个同事有事,提前下班了,店里只剩下自己和店经理。回学校的末班车是十点半,错过了就得打的回去,二十多块钱就没了,这样想着,她加快了打烊的速度。店经理整理完数据,也来帮忙一起打扫。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经理抬头准备告知店面打烊了,一看到来人,转身过去拍拍正在洗杯子的单心。
  
  “今天你先回去吧,别赶不上车。”
  
  “没事,很快就弄完了。”
  
  “马上走。”经理脸色变得严肃,单心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转头看着门外进来的几个人,顺从地“哦”了一声,进了休息室把自己的包拎出来,避开那几个人的所在,迟疑地往正门走了。
  
  一共来了三个人,为首的一个人四仰八叉地仰倒在一张椅子上,说:“杜若美女,你这样就要不得了啊!这古话也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欠钱总是要还的,你说对吧?你看你开这么大一个店,区区几万块钱,那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嘛!”
  
  “谁欠你们钱了,你们就找谁去。”
  
  “这字是你签的吧?你的未婚夫跑了,我们自然就得找你要钱了不是?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呀。”
  
  单心出了门,往马路上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门店的招牌灯,脑袋里一下闷响。想想仍然不放心,她快步往回跑,透过门玻璃往店里看,经理一个人被三个大男人围着,也不知道他们在争辩什么,那个干瘦黝黑的男人一脸凶相,給单心的感觉是,他下一刻就要动手了。
  
  “那个人不是我未婚夫,只是相亲对象,签名也不是我签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专门的机构验笔迹。所以清醒一点,上当受骗请去找警察,来我这里也没用,请回。”
  
  “切……”那人冷哼了一声,想着不给点颜色是不行了,朝另外两人使了个颜色,他们就动手推桌子摔椅子,一阵木质桌椅撞击的声音。
  
  杜若拿手机报警,却被那黑瘦的男人抓住胳膊动弹不得:“什么时候还钱,給我个准信儿?”话刚说完,他脖子被一根雨伞把勾住,猛地一扯,整个人因着突来的袭击而站立不稳,后撤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
  
  “住手!”单心大喝一声,把几个人都震住了,尤其是杜若,认识这孩子两年了,从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晓得她会喊出这样的一嗓子。
  
  三个男人虽然当时被震慑住了,但见来的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上前就想要制住她。单心手上收回伞,颠了个个,拿了伞尖专往人身上脆弱的关节上敲,三两下就把几人打趴在地上,一个个腰膝酸软站不起来的模样,那黑瘦的人哼哼的尤其厉害,因为单心刚刚一抽手把他右肘关节弄脱臼了。
  
  “关节脱臼了,得去骨科医院赶紧接上呢,要是耽误就诊时间,没准以后就是个残废了。”单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就好像这人的伤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
  
  三人走的时候,还不忘留一句“你等着”。单心不搭理,把伞搁回伞架。她来得及时,东西损坏并不严重。两人把桌椅摆会原位,有损坏的都拖到杂货间,第二天再请工人过来修理。
  
  “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能打架。”杜若一边拜访桌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正文 第 8 章   单心刻意不去看杜若, 手上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她从小跟着虚圆师父学怎么舞蹈弄棒, 来了合州, 师父也教了她一些防身的招数, 说女孩子在外面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杜若拉住她是手, 让她面对着自己:“今天谢谢你, 不过的确不应该动手的, 那些人是些流氓无赖,保不准会报复。你上下班的时候注意着点。”
  
  单心点点头。
  
  杜若的话单心自然记着,上下班的时候也时常注意身边的状况, 但之后的一两天里,那几个闹事的人没什么动作。
  
  因为是排班制,这天的下班时间下午五点。离下班还有十多分钟, 一个女孩儿过来点了一笔单, 这是这位客人点的第三笔单了。她身上的味道单心很熟悉,是和前几天在医院里闻到的一样的梅花的香水味。她在店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 在店里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 读一读又停一停, 大概是在等什么人。
  
  帮她做完一杯咖啡, 单心就可以解了围裙下班。把咖啡端过去的时候, 那女孩仰了脸望着单心, 欲言又止的样子。
  
  “客人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单心柔声地对那女孩儿说。她一般不和人主动搭话,但对这女孩却有些特殊的感觉,也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程蔚然微微有些诧异, 半张着嘴, 转转眼珠,终于试探性地问:“听说有人在你们这里拍到元珩了,是吗?”
  
  单心耸了一下眉毛,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
  
  程蔚然点开手机里的图片,对单心低声说:“这个人,有印象吗?”
  
  单心低头,那图上是一个黑衣加口罩的男生正从店门往外走,手上撑着一把藏蓝色折叠雨伞,头顶上方是门店巨大的红色logo。不过拍摄时候的光线不好,拍摄的人大概也是没拿稳相机,因而照片并不够清晰。
  
  “记得。”单心对这人有点印象,除了他打扮和常来的客人有些不同,尤其是他撑着的那把雨伞是经她的手送出去的。
  
  “他没再来吗?”程蔚然所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图片里的人。
  
  “只上前天来过一次,之后再没见过。”
  
  “奥,好吧。谢谢!”
  
  程蔚然好一阵失落,心里暗暗懊悔着,难得跟踪元珩一次,还是跟丢了。那天和苏颜聊着聊着突然就心血来潮要追星,立马定了机票飞往TES演唱会的最后一站合州,听完演唱会却并没有立即返回江都,因为有小道消息流出来,TES返程的队伍里没有元珩。那么很大可能他还留在合州,因为合州有他爷爷奶奶,但是没人知道他爷爷奶奶的家庭住址在哪里。她安慰自己,这次就当是出来旅游,打算在合州待几天,也没有制定日程,整天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
  
  前几天听说元珩因为腰伤入院了,她兴冲冲地跑到医院,没见着人,倒是见着多年未见的前男友正住院了,和他的新女友好得如胶似漆,膈应了她好几个小时。又隔了一天,她在出租车上意外拍到一个人,身形像极了元珩,等车子靠边停下来,她要找的人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这两天她到下午时分就跑来这家咖啡店里坐着,本打算守株待兔,但是却一无所获。
  
  单心看那女孩大概是没有要问的了,就回了休息室,换下制服。天放了晴,下午的天气还不错,刚好明天是去金竹山的日子,她想着去市场逛一下,給师父带点东西去。出店门没走多远,虽然她听不见,但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放慢脚步,走到路边一处卖甘蔗的小贩摊前,装作挑选的样子,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的状况。
  
  一捆甘蔗束到一起立着,单心望着那甘蔗几秒,然后指着其中一根:“大爷,我要这根,帮我取一下吧。”话刚说完,一转头便瞧见店里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大概是她转头过去,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对方,那女孩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
  
  “你跟着我干什么?”换了衣服,单心说话远没有在店里那么柔和,但其实她的不悦更多的来自于被人跟踪,说话间,目光不忘四处打量。
  
  程蔚然支支吾吾的,尴尬地笑出来:“无聊的很,也没去处,就看你往哪里走,我就无意识地跟上了。”
  
  “外地人?”两人一直讲着普通话,单心便多问了一句。
  
  “嗯,来合州玩。”
  
  “来得时间挺好,梨花都开了,望山下面的梨园很漂亮,去的人也多。”
  
  “我不喜欢旅游的地方人多。”
  
  “姑娘,十块。給你段多长?”卖甘蔗的大叔突然发声,手上举着刀就要把整根甘蔗截成小段。
  
  “别,不剁,就这样。”大叔刀快,甘蔗短了半截,最长的一段也就一米多一点。单心付了钱,把短的那截甘蔗递给程蔚然 ,“别跟着我,无聊就啃甘蔗,消磨时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让程蔚然离远点。
  
  单心说完就循着一处比一般巷子宽一点的窄街进去。一进了那条街,紧接着便有几个人也跟着她往那里去了,程蔚然注意到这气氛貌似不对。
  
  合州多山,地势起伏,一般前街是街,越往深处就变成了山坡或是台阶,那些地方没多少人来往。单心往街道深处走,身旁几乎没有路人,她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来人。
  
  跟着她的几个人里为首的果然是那天那个黑瘦男人,胳膊没有打绷带但看得出来还没完全好,活动不大灵便。他身后跟着五个小青年,年龄不大,一水儿的流里流气,也有可以做出来的流里流气的,手里都抄着家伙。这样的小青年很多是爸妈不在身边,缺乏管教,吃了年轻不懂事的亏,早早地不念书了,也不愿意好好找个正经工作,拉帮结派之后就上街去欺负人。
  
  一个小年轻出来说话了:“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啊!”那黑瘦男人上下打量着单心,这丫头穿着朴素了些,不过长相还是不错的,一副女秀才的模样,要不是见识过她打人时候的样子,还真以为她是个三好学生。
  
  “看你这样也拿不出钱来,怎么样,今天就在这里,你給水哥赔个不是,以后这块地,哥几个就罩着你。”原本的计划是找个人少的地方直接把她打晕了拖走的,却没想到她警觉到背后有人跟踪。 
  
  单心眨了一下眼睛缓缓说到:“那天得罪了各位,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那今天我就让你们在这里出出气好了。不过约定在先,如果今天我赢了,以后你们别再去骚扰杜若。”
  
  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冷笑一声,首先站出来,单心打量着他,身材干瘦,但是结实。待他握了木棍打过来,单心侧身躲闪开,手上握着甘蔗,用了五成力气劈到他手臂上,对方立刻就是一声惨叫。
  
  “一起上。”黑瘦的水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不讲究这样是不是欺负女人,他没那么多规矩。几个人得令,一拥而上,单心后退两步,双手握着甘蔗,这长度实在不够,用起来不趁手。师父说过,女人较于男人终究在力气上占弱势,交手时尽量避免近身攻击,尤其是要避免一对多的情况,现在倒好,不利的情况全让自己遇到了。
  
  无论如何,气势上不能输。单心镇定地看着这几人的动作,她被团团围住。本着打人不打脸的原则,她手上的每一下都朝着来人的腹背和膝盖手肘等处去。好在她动作快,几下就把几个小年轻打趴了。有一人得了机会从背后把她抱住,被她抓住右臂迅速一挫,和水哥一样,他胳膊立时便脱臼了,随后叫的跟杀鸡一样。单心快速转身,一个扫堂腿将水哥绊倒,膝盖制住他的身体,手上使了力气卡住他脖子,水哥的脸涨的通红,两眼翻白。
  
  “谁还想打架,我帮他把两条胳膊都卸了。”单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在店里点单问“还需要什么饮料吗”一样的平静,她已经习惯了在遇到事情都时候都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扫视了被打趴下的几人,师父不喜欢他的徒弟会点拳脚就出去打架,但这些人不给他们点吃点苦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干些什么欺负人的事儿呢?
  
  “警察叔叔,就是这里,他们……呃……”程蔚然进了街里面就傻眼了,地上乱七八糟几个人或躺或坐,单心跪立在一个黑瘦男人身上,手上还握着一截甘蔗,感觉到有人来了便仰着脸望着她和她身后的两个警察。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警察问。这几人里,除了被单心按在地上的水哥,其他几人没有打架之后的鼻青脸肿,倒像是跑完马拉松在这里歇脚,一个个或坐或站,跟没骨头似的。
  
  地上的人都不说话,单心也不说话,如梦方醒一般地松开水哥的脖子立到一边去沉默着,程蔚然过去拉住她的手。
  
  “警察同志,没啥大事,我们就是在这发生了点口角。”水哥缓过气来,咳嗽了几声才说话。
  
  蔚然关切地问单心:“你没事吧?”
  
  “没事。”单心摇头。
  
  几人中有个警察眼熟的人,上前就在那小青年的肩膀招呼了一下,话还没出口,那小青年“哎哟”一声。
  
  “口角,又打架了吧?奥,这次是挨打了?你们几个到派出所一趟。”
  
  警局里,单心向对面的警察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又闷着不再说话。程蔚然自觉这次帮了倒忙,如果单心打完架就跑,也就没现在这事了。单心一个人把五个男人的胳膊都打脱臼了,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斗殴被关几天,但医药费肯定是没跑的。
  
  “警察叔叔,这个不是应该算正当防卫吗?是那几个人先动手的,你都看到了他们还拿着家伙呢,要不是单心会点防身术,肯定就出大事了。”程蔚然见单心完全不为自己辩白,在一旁着急的直跳脚。
  
  “我们会依法公正处理的,稍安勿躁。”警察说完,拿了笔录离开座位,房间里面,单心和程蔚然坐一边,另外几个人坐一排,水哥趁机溜了,只五个小弟耷拉着脑袋。
  
  单心站起来走到那几人面前,左右扫视了他们几人,走近一个人身边,那人还往后躲。她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情绪,上去一手托住一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揉按之后只听“咔”的一声,关节复位了。其他几人依次也被她这样折腾一番,脱臼的地方都治好了,只是活动还不大灵便。
  
  毕竟年轻气盛,几人胳膊刚复位就要站起来打她,被她目光一瞪,手上的架势立马停住,这些人不过是纸老虎做做样子罢了。
  
  “人长了手是要干活而不是用来打人的,今天得罪了。受伤的胳膊一个月里都要注意保护,回去之后最好去医院再让医生检查一下,打个绷带。”
  
  “赔钱,医药费!”
  
  “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真是可笑!”程蔚然在一旁都快气死了,这些人趁着警察不在就嚣张的很,接了骨就忘了疼。
  
  “干什么呢?这里是派出所,还要打架啊?是不是想关几天才舒坦?”警察刚好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呵斥了他们一顿,拿着手上的文件夹就往闹腾的最凶的那个人头上招呼,“还有脸了,打女人,还有脸了,女人都打不过,啧啧啧!”
  
  处理结果出来,单心属于正当防卫,而且那几人的胳膊也没事了。接受了警察叔叔的一顿批评教育,几人都各回各家了。
   正文 第 9 章   
  从所里出来, 天都黑了, 单心拿手机看看时间, 往公交站的方向去, 程蔚然跟块牛皮糖一样跟着她。
  
  “你是学过医吗?这样一掰, 他们的手就好了。”
  
  “学过。”
  
  “好厉害。你还会跆拳道是吧, 一个人打他们六个, 我进了那条街道看到他们都在地上,简直就懵了,太崇拜你了。”程蔚然两眼放光, 毫不讳言对单心的崇拜之情。最近正愁着没有脑洞写新的小说,单心这人有点意思,以她为原型写个文, 没准反响会不错。
  
  单心却是答非所问:“你住酒店吗?如果是一个人的话, 还在早点回去,这边算是合州比较偏的地段,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哦。那个, 单心, 我叫程蔚然, 江都人。”那会做笔录, 她知道单心的名字了。
  
  单心看着她的唇瓣, 半晌才无奈地回应:“单心,天水人。好了,你赶紧回吧。”
  
  “诶等等, 我想认识你!”“我想认识你!”程蔚然对着单心笑得一脸傻白甜。随后掏出手机, 把二维码放到单心面前:“扫我,加个微信吧!”
  
  单心缓缓眨了一下眼,说:“我没有微信。”
  
  同龄人,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微信?
  
  程蔚然不相信归不相信,但还是换了个方式:“那交换电话号码可以吗?”那些传说中的撩妹手段在单心这里完全使不出来,也不知道单心手机揣哪里的。程蔚然正琢磨着,才发现她一脸寻味地盯着自己。
  
  “我只见过你说的那个人一次,这几天他也没有再来过。你在我这里纠结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程蔚然张张嘴,她原本已经打消了从单心那里找元珩消息的念头。单心这么一说,程蔚然却立马找到借口了,抿唇一笑,在包里掏出眉笔在卫生纸上写了一个号码往单心手里一塞:“这是我的号码,一定要打给我,一定哦!”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大概是怕单心推脱,程蔚然倒退着朝单心挥挥手就到马路边招了一辆的走了。单心看着手里的纸条,把它揣到自己包里。
  
  经过下午那么一闹,天黑了,市场里大多摊位都收了,单心该买的东西都没买上。她等到一辆公交车,不是回学校的那趟。在一个站台下车,穿过一条巷子,转角之后就是合州夜生活最热闹一条街,白粥上班的酒吧就在这一带,她不常来,但认得路。
  
  每周去山上的前一天,她都要跟白粥去一趟他家,虽然不是亲孙女,白粥奶奶很心疼单心,每次都会准备一大桌子菜等着她。
  
  在吧台前坐下,店里有认得她的小哥朝她点头笑了一下,給她递了一杯柠檬水。
  
  “姐,来啦!你坐着等一会,白粥去包间了,应该一会儿就出来。”白粥今晚是临时过来給同事代班,单心一来,他就可以下班走了。
  
  单心点点头。
  
  酒吧里灯光摇曳,舞池里男男女女跳成一团,音乐声震天价响,好在单心听不到这噪音,只是心口震得发慌,忍不住喝了几大口柠檬水,不自觉地一杯水就见底了,正好白粥出来朝她挥挥手,指指自己的衣服示意让她稍等。她抿抿唇瓣,打算离开位置却猛然停住,保持了半站立的姿势,脑海中一帧帧画面凌乱拼凑着快速闪过。头晕了好半晌,白粥换完衣服走到她面前,把扶着头的单心带离了酒吧。
  
  他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你哪里不舒服吗?”
  
  单心吞了口唾沫,讪讪地:“头晕得厉害,可能最近梦得太频繁了,休息不好。”
  
  白粥拍拍她肩膀:“师父都叮嘱过的,静心咒要时常念,你非是不听呀,这么累能怪谁?”
  
  “不是,我刚刚进了你们店,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事,脑子乱的很。”单心摇了几下头,还是头晕,回去的车上,她就靠在白粥肩膀上睡着了。
  ***
  整个空间的灯光都不是很亮,房间里,几个男人喧闹无比,身旁的漂亮女人或陪着喝酒或划拳做游戏,时不时地再被摸摸大腿摸摸x胸。另一边的座位上,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和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并排坐着,那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年龄稍长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音响和其他几个人的吆喝的声音太大,单心没听清他们三人聊的什么,恍然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声音,看来是又入梦了。
  
  那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子看着很眼熟,单心总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脑子很不清楚,记忆力下降了太多,眼熟别人却又想不起对方是谁。他很有礼貌地朝左右两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单心跟着他出了门。在梦里,单心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周围发生的一切,因而也不会有人能够看到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他一路,那人进了洗手间,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
  
  难道就是来偷窥别人上厕所的?难怪最近脑子不清楚,做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快让人精神错乱了。
  
  “就上个厕所,不用跟这么紧的。”那人朝跟进来的两个保镖说着,往厕所里面走,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两人控制住。
  
  那男子没料到这突发状况,很惊讶地问:“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厕所门口又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子的那个人进去之后,另外那个人把厕所门关上,而且很蛮横地挡住所有来上厕所的客人。
  
  “你们想干什么?”被控制住的漂亮男子对着后进来的那个很不客气的问。
  
  “你那么聪明,自然是能猜到的。”矮个子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手上轻轻掸着针头,“别怪我们刘姐心狠,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喜欢你的,你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可能。”
  
  “装什么纯情,在这圈子里面有几个是干净的?你想想,只要有了刘姐这个靠山,以后你在这圈儿里必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什么资源是你拿不到的,多好的机会,你就这么不珍惜?”
  
  “可笑。我能走到今天都是我自己一步步努力得来的,你们那套对我没用。”
  
  “唉呀,啧啧!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长得太好看了,都是祸水。”矮个子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随后扬扬下巴,一个保镖就把那男子的胳膊亮出来。地上的人无论如何反抗也挣脱不了控制,任由着针尖扎破皮肤,液体一点点进了身体。
  
  门外有人扭打到一块儿,厕所门被撞开,姗姗来迟的人看到里面的场面,全都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单心自然知道刚刚这些人做了什么,可怜了那男子生的这样一副好皮相,一旦染上du瘾,后半辈子也只会是一步步走向深渊了。
  
  药物反应来的很快,他表情一点都不像很享受的样子,显得极度痛苦。被人扶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就靠到马桶边吐了起来。旁边有人很殷勤地照顾他,不过现在这么殷切有什么用呢,要是早点出现,也就没这一摊子事了。单心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梦真是够长的,老半天都醒不过来。
  
  她无聊地看着他瘫得跟一堆泥一样,然后被几个人弄进私家车里,一路往医院去了,她竟然也跟着去了。
  
  私人病房里只有他一人,单心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看,他虽然双目放空,但是眉眼真的很好看,单心托着腮左瞧瞧右瞧瞧,未料到他忽然眨了一下眼,和她四目相对,这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因而一惊,单心瞬间惊醒,发现自己趴在白粥背上,前面就是他家了。
  
  “诶哟喂,你终于醒了,我都以为刚刚Jerry在柠檬水里面給你放安眠药了,到站的时候,怎么弄你都不醒。”
  
  单心从他背上滑下来。
  
  “你梦到什么了,我就听到你一个劲儿地叹气,不会得抑郁症了吧。”白粥调侃她。
  
  “梦到的东西不太美好。哎呀,好饿,赶紧走。”两人大踏步地往家奔,晚餐很丰盛,吃完之后,三个人围坐到电视前面,也没什么好节目,只是为了陪陪奶奶。等到老人犯了困,大家就各自回房睡了。
  
  单心念了好长时间的静心咒,却丝毫没有睡意,心有挂碍。先前梦到的那个受害人很眼熟,她站起来在房子里打转,努力想着在哪里见过那个人。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又睡不着,她索性从书包里取出论文资料来,一张手帕纸顺势掉出来,落到她脚边。
  
  那是程蔚然写给她的电话号码。
  
  “哦,程蔚然要找的人?”梦里那个人就是程蔚然要找的人。
  
  如果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这个人偏偏是自己见过的,不救他这一回,好像说不过去。但是她对程蔚然跟踪的那个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梦里的场景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要怎么才能帮到他呢?
  
  她坐在床边撑着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上山,到了山顶,远远地就看到师父在阁楼上晾晒草药,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的活计,这样一幅场景安静得像一副田园画。今天是十五,师父难得没有在金竹寺外面骂架,正常得都不像他了。
  
  “我教你的束魂诀体悟得怎么样了?”两人脚还没进到院子,师父就开始查问功课了。
  
  两人互相对望,这口诀白粥很就以前就会了,并且使用极其熟练,师父这话是问的单心。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这里没有还行。”只一眨眼,原本在阁楼上的师父已经近到她身前,大喝一声,“跪下!”
  
  闻言,单心立马双膝跪地。
  
  “师父?”白粥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进去!”
  
  白粥进了屋里,望着院里一站一跪的两个人。
  
  “师父我知错了,我不该打架。”单心仰着的脸上满是诚恳。
  
  师父脸色虽平静,白粥却看得出他竭力克制的怒气。
  
  “错不在你打架,错在你打架之时产生的戾气,你心中有恨意。凭你的脑子和身手,完全可以摆脱那帮混小子,但是你没有,你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脱臼了,也就算了,你还想要杀人?你难道是想被你的恨意和偏执控制吗?本来就已经不人不鬼,还不克制自己的脾气,要是入了魔道,谁都救不了你。”
  
  单心狠狠地咬着下唇,依然不说话,师父说她不人不鬼,是呀,奶奶不疼,父亲也不爱,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还总是被奇奇怪怪的梦境缠绕,她的日子的确过得不人不鬼。这样想着,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屋里的白粥竟从她的眼眸中捕捉到意思怨恨。
  
  原本晴好的天气一瞬就阴沉下来,阳光被遮住,云层在迅速累积。
  
  师父“诶”了一声,彷如叹息,手上掐了个诀在单心的眉心一点,一霎,她便晕过去了。
  
   正文 第 10 章   
  程蔚然在咖啡店里坐了几个小时, 和昨天一样, 单心一直没出现, 她终于忍不住走到吧台前向店里的服务员打听。
  
  “单心啊?她今天休息。”店员回答到。
  
  “那她明天上班吗?”
  
  “不上, 她请假一周。”
  
  “请假?”程蔚然一脸失望, 随后朝店员道了谢, 很沮丧地回到先前的位置发了一会儿呆。单心偏偏在这个时候请假, 实在令人郁闷,不过什么时候休假毕竟是人家的自由,她也无可奈何。
  
  昨天朋友給她透露了消息, 元珩今天下午飞江都,她也买了同一航班,今天是来跟单心道别的。她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这么上心, 尤其对方还是同性。她抚了抚胸口, 自己不该看那么多耽美和百合小说,不知道自己的取向是不是在无形中給掰弯了。
  
  ***
  师父把晕过去的单心安置在后山的山洞里就下山了, 一整天都没回来。
  
  白粥进了山洞里面, 这地方单从外观来说和合州很多防空洞很相像, 不过这山上, 一般人是上不来的, 不排除是师父亲手修建的。洞口处比较窄, 而后一路弯弯绕绕,走到深处,空间才逐渐宽敞了, 然后在一处被一分为二, 单心被安置在右手边的石室里。白粥走到石室的石床前,这里打扫的很干净,单心躺在石床上面,她睡着的样子挺好看,不像平时刻意做出的冷漠模样。
  
  洞里很安静,光线也昏暗,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只有石壁滴水的声音。白粥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走去看旁边的腐生草长得如何。那是师父很久以前从山里移植过来的,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刚开始长得并不好,但没想到最终还是在这里活下来了,晶莹的三株如水晶做的兰花,和深山里野生的腐生草毫无二致。腐生草的生长环境除了潮湿,避光,还得有灵气,这山洞倒还符合条件。
  
  黑云压低,惊天一声巨响之后,外面顿时倾盆大雨,雷声一声紧似一声,而且越来越逼近,原本蹲在角落的白粥猛地站起来挡到单心身前,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却也无可奈何,师父交待过不可以用任何的法术口诀以免暴露单心的所在。这间屋子被师父设置了结界,白粥要做的只是等师傅回来。
  
  白粥起初只以为师父动怒是因为单心对人动了杀意,但看师父在这洞里的布置,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石室的几个面都被师父贴上蓝色符纸,他虽然学艺不精,但也知道师父长于医术,像符纸一类的东西并不常用,尤其还是蓝色符纸。而那符纸,是专用于定魂的。
  
  狂风暴雨,山路湿滑陡峭,师父半佝偻着身子迎着风雨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身和尚短打装扮的人,那是虚圆,每逢十五便被青葙子追着骂的金竹寺的大和尚。两人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了,仍脚步不停地赶路。虚圆这两天不在金竹寺,师父走了很远的路去把他寻来。
  
  “出去守着。”
  
  一进门,师父对白粥吩咐,白粥应了一声,再朝他身后的虚圆大师躬了躬腰身之后便出去了。惊雷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有劈山之势。师父与虚圆分站单心两旁,沉心静气,四目对望一眼,极有默契的同时各自向后退了三步,片刻之后,虚圆席地而坐,双目闭阖,口中念念有词,师父凝神,手上缓缓掐起手诀,进而速度越来越快,随后指尖在单心身上的几个穴位游走,整个空间的空气越来越凝结,原本沉睡的单心开始不安起来,但身体像被困住,一动不能动,只能看到她的表情焦躁难耐,师父与虚圆的脸上也已有细密的汗珠。闪电在黑暗的天地间劈出一道白光,照亮整个大地,期间,雷鸣一直未停,每一声惊雷都好像是在头顶炸开,白粥被震得整个脑仁都疼。
  
  只听师父大喝一声“破!”,屋子外面的白粥忽然感觉到耳朵一阵轰鸣,一股灼热而庞大的力量从身后笼罩过来,他自岿然不动,在洞外挡住结界。
  
  好一阵子过去了,雷声雨声渐小,师父在单心身上结完最后一个符诀,长吁一口气,虚圆诵经声止,也缓缓睁了眼从地上站起来,作势拍拍衣角然后拿手抚了抚光溜溜的脑袋才说:“总算是避过去了。”
  
  师父不接话,虚圆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听劝,但是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毕竟是借来的命。”
  
  “我自有打算,你少管。”虽然虚圆帮了忙,师父仍对他不客气,两人相处的日常就是互相怼对方。
  
  “好,懒得管你,我走了。”虚圆双手叉着腰,摇头晃脑地就往外走。
  
  师父没拦着他,只说了一声“回头找你喝酒”,继而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其实说不上是房间,只是和隔壁的石室隔开的山洞,脚下是泥地,角落里是移栽过来的腐生花。师父在腐生花前伫足半晌,转头朝门口的白粥喊:“把你师姐背上。”
  
  “诶!”外面雨声小了,雷鸣电闪也消失了,白粥欢快地应了一声,进来把单心背到背上。
  
  三人从山洞里出来已经天黑,等回到竹楼,单心刚好醒过来,不过目光依然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等晚饭摆上桌,她才算完全清醒过来。吃了饭,师父叮嘱她早点睡,自己就上楼掩了房门,也不让任何人进。
  
  “白粥,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诶,姐,你为什么需要避劫呢,按理说你年龄才这么小,而且修为应该也没达到应劫的高度呀?”
  
  “什么避劫应劫的,你怎么了?”单心弯弯唇角,笑白粥毕竟还是小男生,脑子里还装着修仙避劫的桥段。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昨天你晕过去了,然后师父把你藏在山洞里,还把虚圆大师请来护法。今天雷雨下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停的。”
  
  “师父和虚圆大师那么不对付,怎么可能会请他来?”
  
  “为了你这个徒弟,师父也就愿意了。”
  
  “我只是出个车祸也不严重,不至于就真的死掉。不过奇怪的是,我明明记得我腿被撞断了还流血了,但是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连疤都没有,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单心摸摸自己的腿,上面没有伤口,也没有伤疤,她猜想自己大概又把现实和梦境混淆了。
  
  白粥听到单心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单心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个月以前出车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