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穿越千年 锡城缘起 长安城内的打更声传进莫家的高墙深院之中,莫嘉禾数着,三下,三更了,她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可是她又该怎么逃呢? 莫家是长安城内最大的经商世家,她是莫家最小的女儿,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可惜她娘亲因生她难产而死,她一出生就被传为不祥之人,所以虽为富家千金,却不得父亲宠爱,长年养在深闺,一年到头若不逢家族盛事,就仅有七夕乞巧节可以出门见人。 这两年家族生意每况愈下,为了莫家的稳固,她爹当即决定与大官家许家联姻,将于明日把她嫁给许家的……傻儿子。 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傻小子?想着自己一辈子都快毁了,她终于有了点觉悟。得知了她爹的这个决定之后,唯唯诺诺了十六年的她,第一次向她爹提出抗议,奈何抗议无效。 于是她放下绣花针放下琴棋书画,开始学翻墙逃跑,可惜经验不足能力不够,每次都是还未逃出院墙就被捉了回来。她爹派人严密看管她,就连前两天的七夕节她去灯市庙会乞巧,也有一大帮家丁跟着,她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那晚,她乞巧完,在灯市上拥嚷的人群里走着,意图甩开身后紧跟着的婢女和家丁,因为慌张,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一只六神无主的小白兔。 她不知道的是,同时,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青年公子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公子凝望着她,忍俊不禁,而目光温柔如水:“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笨手笨脚的……” 仙风道骨的老人轻抚白须,说道:“你去吧。反正一切姻缘皆注定,你和她终究以此方式相遇。” 然后笨手笨脚的她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当时路边白花开满枝丫,盈盈灯火下,那人立在她面前,白花飘落在他肩头,金色的面具遮住一半面容,唇角勾起露出含带一丝桀骜的笑,面具下有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眸。与那双眸对视一眼,她顷刻间双颊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心跳如鼓,不知所措。 她听见他如梦如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把古琴,名为天涯,以你的血滴在琴之上,就能奏响它,它能带你穿越时空,离开这里,去往千年之后,你要是后悔了它也能带你回来,但是,记好了,你只有两次机会。拿去吧,奏响它,有一个人在千年之后等你。“ 他将琴递给她,她当时如同身在梦中,愣愣地接过,待她回过神来,那人已转身而去,她想去追,而那道身影已随着人流,走到长街的尽头,消失在那灯火阑珊处。 忆起那晚的满城灯火,忆起了那晚街边的一树白花,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她还是心生暖意怦然心动。她知道,在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她有了十六年来未曾有过的快乐。 那把古琴就放在琴台上,取代了她弹了十几年的旧琴,但其实,这把琴看起来更为陈旧,不,应该说是古老,琴身是近似黑铜般的红,镶嵌着繁杂而庄重的金色纹饰,琴身一角用赤金勾写了两个字“天涯”,字体是复杂的大篆,琴弦更为古怪,她试着弹奏过却发不出一丝琴音。 房内烛火早已燃尽,她借着月光望着这把琴。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着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她又不敢确信,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后去?千年之后又有谁在等她? 她决定试一试。于是她咬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天涯”二字上,她的血一落下就渗进了那两个字里,那两个字开始发出白光,接着琴弦也变得剔透如银丝,她吃了一惊。 她最终还是按照那人的话,用流血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弦发出天籁般的清音,她似乎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让她不知畏惧,她继续弹奏,奏响自己最擅长的《同生曲》。 这是她听过的最悦耳的琴声,让她如痴如醉,渐渐就失去了身体的意识,强烈的白光将她包围,她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不再被困在闺房内,自己好像在长安城上空。 她看不到哪里是莫府,只见长街深巷,烛光寥寥,满城沉寂,间间客栈打烊熄了门前的灯,匆匆赶路的行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大明宫高高的宫闱,那流光溢彩的琉璃也失去了颜色,长安陷在一片月色朦胧之中,她离这一切越来越远…… 当嘉禾再睁开眼,黑夜已变成白昼,她抱着古琴直立着,脚下的路不是一块块石板铺就的,路面竟然是很平整的几乎没有缝隙的,像是极小的黑砂块铺成的,上面还有白色粗线条。 她抬头环顾四周,着实吓了一跳——周围有好多很高很高的楼宇,拔地入云,她都看不到它们顶部,这些楼宇的表面几乎看不到砖瓦,在日光照射下闪着金光,好像缀满了琉璃,又比琉璃透彻。 她身旁有很多扁长的小房子络绎不绝地移来移去,每个小房子都有四个圆圈,这些房子有很多种颜色,但是她看不出它们的材质,它们还会发出奇特而刺耳的响声“嘟嘟嘟呜……”她被这些“小房子”包围,这些对她来说无疑是可怕的怪物,她惊慌失措起来,躲闪都躲闪不及,四周的“嘟嘟呜”声越来越响…… 路边人行道上,许亦安微仰着头,快步往前走,眉头皱着,目光冷漠,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不屑,有一种鄙夷全世界的高傲之气,就算是平常的行走他也能走出要去与谁同归于尽的嚣张势头。 他身上的高中白色校服皱巴巴的,肩上随意地搭着一个黑色背包,但是背包里没有任何书本,只露出半截棒球棍。 他后面的唐茵快跟不上他的步速了,叫了他几声,他不理,她暴脾气上来了,踩着七公分高跟鞋冲上去打了下他的肩膀,爆了粗口:“许亦安!你赶着去投胎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北区来是不是来帮海哥接那批货的?你还真敢啊!” 许亦安停了下来,转回身不耐烦地瞥她一眼,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冷冷地问她:“那说该怎么办?小晨还躺在医院里,就等着钱做手术呢,你告诉老子要是老子不跟着海哥入这行,老子到哪儿去弄几万块钱?卖你吗?” 唐茵不服气地推了他一下:“那你也不应该一个人来!叫我一起来会死啊!去你大爷的许亦安!要撇开姐姐我门都没有!你想都别想!” 他说:“你是不是蠢啊!这事犯法的你不知道啊!” 她双手抱臂在胸前,不吼了,嘲讽地笑,问他:“你大爷的许亦安!我十四岁就跟着你混了,犯法的事我们做得少吗?偷钱抢钱骗人打架哪件事不犯法?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东区长大的野孩子,可不是这北区的乖乖女小少爷,我们谁能保证在十八岁之前不进监狱溜一圈就是投错胎了!反正为了你……弟弟小晨,我也是做什么都愿意,你不能撇开我!” 她说着,拿过许亦安指尖的烟吸一口。 许亦安眉头皱得更紧,不理她,甩头继续走,唐茵继续跟着。唐茵扔了烟蒂,对许亦安的背影说:“其实,我倒希望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你有天才的脑子,不应该长成犯罪天才的,我也不想生在东区的,可谁让我们就偏偏是东区的人呢……” 许亦安回头瞅了她一眼:“别废话,滚回家去!” 唐茵哪肯理睬他,犟了几句嘴,却见他停下了,没有回身看自己,而是看着前面马路中间。她也望到了,在十字路口中心,有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唐装的女孩子,抱着一把琴,样子就像电视里的古代小姐,样貌十分清纯可爱,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玩Cosplay的嘛?多好看啊?傻头傻脑地呆在马路中间也不怕被车撞!” 许亦安的眉头舒展了,一边唇角勾起浅笑:“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 唐茵笑了:“好吧,我还以为我们得过几年才会发展拐卖人口这项业务呢,现在提前干也行,海哥那里有渠道吗?是卖到山里去还是只要器官啊?” 许亦安白了她一眼:“白痴,我是在说她抱的那把琴!” 唐茵说:“那也不值几个钱吧,不就破木头一把吗?” 他语气中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好歹也是跟着瘸叔长大的,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呢?我看那肯定是个古董,应该会值不少钱……还有那傻姑娘头上的那些东西,挺像回事的,没准真的是珠宝……” “许亦安,你傻吧?还都说你是天才呢,我看你就是个大蠢才,也不想想谁会戴真珠宝玩Cosplay啊?” 许亦安已经在往那边走了,“啰嗦什么啊,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干!怎么不干?骗人总比送那些玩意儿强……”她也跟了上去。 嘉禾在十字路口不知进退,慌乱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奇异的世界,无数她不认识的车辆在她旁边飞速驶过,周围已经成了汽笛声的海洋,她慌张躲闪,往前走了几步,她侧面的马路上刚好一辆车飞驰而来…… 她被人一把拽开,没有站稳,跌进一个人怀里,刚好躲过了,不然差一点就被车撞倒了,怀里的古琴失手落下,被另一双手接住。 她这时候还不会想是自己命大还是那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睁大了眼睛,一张脸进入眼帘,那个人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与她的目光相接,他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有一瞬的深沉却又立刻变为驯桀。 许亦安将她拖到路边,才放开她的手,“你不怕被车撞死啊?” “车?”她已木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移开惊奇的目光,双颊浮上一层红云,还不忘礼,“小女子莫嘉禾见过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晚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说的话又在她脑海闪现,“……有一个人在千年之后等你。” 眼前的人装束都好奇怪,周围的东西都好奇特,自己好像的确是来到了一个与唐朝迥然不同的世界,这就是千年之后吗?那这个救了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在等自己的人呢?何况他如此熟悉。 于是她喜上眉梢,顾不得其他,怯怯地望他一眼,眉目浅笑:“小女子从唐朝而来,只为赶赴公子的千年之约。” 他问:“你是从哪家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第一卷 第002章 古琴被骗 初入东区 “精神……病医院?是何处?”嘉禾疑惑不解。 唐茵不禁偷笑,在许亦安耳边说:“原来真是个傻瓜,呵,这下好办多了,看我的。” 她憋住坏笑,换上一副纯良无欺的温柔表情,对嘉禾说:“小美女,你真是从唐朝来的?” 嘉禾将一直落在许亦安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这才注意到帮自己抱过古琴的唐茵,看她的容貌,估摸是和自己一般年纪,没有盘发髻,齐肩的头发又黑又直,穿的衣服对嘉禾来说特别暴露,上身一件单衣,露出白稚的手臂,下面更是不忍直视,竟然只穿了一条很短的黑裙子,两条又白又直的腿赫然外露,嘉禾瞄了一眼就红了脸。 唐茵的装扮对嘉禾来说虽然是很奇怪的,但嘉禾依然无法忽略她的美丽,细长的眉,薄唇殷红如血,面孔精致毫无瑕疵,削瘦中显出一种凌厉,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炯炯而灼人。 嘉禾点点头,以示回答她的问题。 唐茵又问:“那你要到那里去呢?” 嘉禾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送我古琴的那位公子,说这里有一个人在等我……”她的目光还是扫了下许亦安。 唐茵自从接过了她的古琴就没打算再交给她,听她亲口说这是古琴,唐茵和许亦安对视了下,唐茵接着问:“你能不能把你的事跟我们说一下,比如说你叫什么呀?你多少岁啊?你家在哪啊?你家里有什么人啊?没准我们能帮你呢?”她这样问自然不是真想帮什么忙,只是试探她是否真的脑子不好,问清家里的情况也好确定短时间内会不会惹上麻烦。 听到她说要帮自己,嘉禾瞬间欣喜,以为真遇到了好人:“那就先谢过姑娘和公子了。小女子名为莫嘉禾,今年十六岁,生于长安城西莫家,我爹是长安第一富贾,娘亲早逝,二姨娘生有一女一男,为我的哥哥和姐姐。” 没等她回答完,唐茵就又和许亦安对视一眼,脸上闪过狡黠的笑,那意思就是,这真的是个傻子啊! 唐茵装作听得很上心,说:“长安啊?哦~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嘉禾把自己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莫非这真的距唐朝有一千多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唐茵和许亦安真的很努力在憋笑,憋到双颊都酸了,若能放开笑的话,估计都要笑得肚子痛。许亦安回答她:“恩啊,现在是2016年,距离你说的贞观二十一年的确有一千多年了!原来你是……穿越过来的古人啊!”他这话的嘲笑之意满满。 可惜嘉禾不懂,还以为她们相信自己了,她也在惊异之中相信了,自己真的来到了一千年之后,顿时惶惶不知所措。 唐茵在心里吐槽,啧啧,想象力多丰富的一孩子,偏偏是个傻子,没法当编剧真是可惜了了。她深呼吸一下,把笑憋回去,装作关切的样子:“可是这里是锡城啊,离长安很远,离你说的唐朝更远,那你现在该怎么办?你是要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这对于嘉禾来说的确是最应该考虑的问题,她眉头微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不想回去的……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公子……可是……” 唐茵连忙见她泪光闪闪的,连忙将琴塞给许亦安,然后温柔地搂上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肩:“你当然不能回去啊!你既然来了,就得呆在这嘛,就那句……既来之则安之!明白吗?嘉禾是吧?你不用烦,你看我和这位帅哥,我叫唐茵,比你大一岁,他是许亦安,也比你大一岁,你在这举目无亲的,可以把我当姐姐啊!没地方住,就住我家去!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他们都还不确定古琴的价值,还有她身上这些饰品看起来也挺值钱的,他们想一并弄到手,得先拿去给瘸叔看看才行,她就是想哄骗她跟他们回东区。 这北区治安太好了,在这里抢的话太冒险,东区就不一样了,那里只要不打出人命就别指望能听到警笛声,而且街道蜿蜒复杂,就算东西到手之后把她随便丢在哪个巷子里她都不可能再找到他们。 唐茵让她颇为感动,她自己的亲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正眼瞧过自己一眼,而这个刚认识的姑娘却对自己这么关照,要不是唐茵及时搀住她都要跪下拜礼了,她瞬间热泪盈眶,说道:“唐茵姐姐,你真好!未曾有人如你这般照拂过嘉禾,嘉禾感激不尽!” 唐茵很满意,继续搂着她,说:“诶对嘛!姐姐会照顾你的,就叫我茵姐姐吧,这个呢是你亦安哥!”唐茵边说边对许亦安调皮地眨眼。 嘉禾乖巧地叫:“嘉禾记住了,茵姐姐!见过亦安哥!” 于是,他们成功地把她哄上了一辆公交车,驶向东区。 一路上嘉禾惊奇不断,先是认识了“车”这样东西,又见到了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哪怕是在别人眼里最为普通的一个小塑料盒,她都会觉得好神奇。 公交车上的人都以为她是穿着戏服的演员或是在玩Cosplay,她一身唐朝服饰,长得清秀可人,气质古典柔美,的确让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很多人拿出手机拍她。 她发现有人拿着一个个小扁盒子对着自己,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那是何物,用疑惑的目光向唐茵求助,唐茵配合她“犯傻”,告诉她那是手机,她依然不懂,在别人的围观下觉得很不自在很难堪,低下了头,有点想逃跑。 这时,许亦安站到了她前面,将她护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挡住了众人的摄像头,给她隔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她望着他笔直的背脊,顿时觉得心安一些。 许亦安微仰着头,把背后的棒球棍抽出来架在肩上,冷冷的目光好像在看所有人,也好像什么人也没看,总之就是一副拽上天的样子,和他平时一个样。 他的声音字字如铁,强势而霸道,说:“拍照十块,合影二十!” 唐茵爆笑,头都在扶手上嗑了一下,然后很配合地离开座位到那些人面前去收钱:“诶!拍了几张?三张?那三十块……想合影就去呗!她可是在拍一部很火的古装剧,跟胡歌搭戏的知道吗?以后肯定大红大紫,二十块买一张合影多有纪念价值啊……” 自然有人不买账:“我删了还不行吗?才不花钱呢……”他一说,许亦安就闪到了他跟前,棒球棍敲在他椅背上,一个冷厉的眼神抛过去,是个人都得怂,只好乖乖掏钱。 有几个真来和嘉禾合影,嘉禾依然很愣怔,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钱收得差不多了,许亦安就和唐茵平分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捞完一笔,车也到站了,他们把嘉禾拖下车,带她往自己住的街区走。 嘉禾都看出来了,眼前这片景观与之前那个地方大为不同,之前那个地方的建筑虽然对她来说是很奇怪,但是给人鳞次栉比整洁美观的感觉,道路也很宽阔干净,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样子。 而这里,她所看到的每一栋建筑的外观看起来都有点陈旧,有的甚至可以用杂乱来形容,有高楼,却不是直插如云,而是墙壁斑驳,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每栋楼之间的距离很近,两相对望,感觉有些拥挤,楼与楼之间的道路也显得窄,路面不平整,有很多裂缝和浅坑,路上也有积水和污物的地方,走过几处,还能嗅到一阵阵叫人恶心的味道。 每栋楼都高低不等外观不同,每栋楼前的人也各有不同,围坐在小木桌前打麻将的老人们,身上脏兮兮还到处跑个不停的小孩,黄色头发面容冷峻结伙走过的年轻人,还有随处可见的倒在路边酒气冲天的醉汉……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让嘉禾觉得害怕,这些人,这些楼,这些路,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腐朽。 周围人很多,吵闹声也不时地从四周传出,然而驻足静想,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这个地方仿佛是被遗忘的一个角落,就像一个被抛弃的人,只能自生自灭。 不时有男孩子或女孩子向许亦安打招呼,无论他们是多么张扬或懒散,或互相追逐打斗,见到许亦安都是一律地含带恭敬语气地喊他“大安哥!”,也会和唐茵打招呼,大多叫“茵姐!”也有闹着叫“大安嫂!” 那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自然也都会打量嘉禾,还戏谑地对她吹口哨。她只是低着头,紧紧跟着唐茵。 许亦安嘴里叼了根刚才别人给他点的烟,回头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口云雾:“怎么?害怕啦?” 她摇摇头,问道:“这……这是哪里?” 许亦安勾唇一笑,没有看背后的她,大笑了一下:“这就是东区!”也就是锡城这座二线城市遗忘的贫民区。 很多很多年后,她已熟知了这里的一切,并且已经离开了这里,她是这样向别人回忆这里的:“那是一个人人都说是人间地狱的地方,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人间天堂。” 那人问她为什么。 她回道:“因为我是幸运的,当时把我骗到那里去的是许亦安,他还问我怕不怕,其实我很怕,但我摇了头。还有唐茵,所有对我吹口哨的人,都被她瞪了回去……” 第一卷 第003章 钱财皆空 柯晨得救 跟着许亦安和唐茵穿过一条条拥挤脏乱的巷子,走进一片迷宫似的街区,在一个稍显宽阔的路口,一块锈迹斑斑的蓝牌子立在路边,牌子比较大所以嘉禾一眼就望见了,认出上面的一个“三”字,她问了一句:“三……什么?是三号吗?这里的字好生奇怪……” 唐茵懒得回答她,许亦安从歪了的牌子旁走过,踢了一脚,将这块三号街区的街牌踢正了。 进了路口,嘈杂声清晰可闻,各种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声,还有一些吓人的凄厉叫声,时不时有垃圾袋或其他东西从积灰的窗台里飞出来,嘉禾险些被她还不知名的玻璃片砸到,幸好唐茵手快拉了她一把,看唐茵和许亦安的样子,显然是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故意绕了一些路,她本也没有留意,彻底忘记来时的路,走在各栋楼之间,连方向都迷失了。不知走了多久,嘉禾的绣花锦鞋已经被脏水打湿了鞋底,一直提着裙裾的手臂也有些发酸了。 许亦安转进一栋楼的楼口,唐茵也拉着她往里走。这栋楼比旁边的建筑都高些,不过外表一样杂乱,从外面看,每一扇窗的防护栏都扭曲生锈了,窗玻璃都布满灰尘,抬头望去,显眼的是是四楼的窗台上有一盆淡黄色的月季花,开得正盛,恰似一抹芳华从尘埃中生长而出,就如同进入这个街区的她,清新典雅的身影飘进这混乱阴暗的旧楼间,一抹亮色,亭亭独立,惹眼却不突兀。 走进楼口光线就暗了下来,尘埃漂浮间,很难看清东西,嘉禾很害怕,唐茵笑了下,拉住她的手带她上楼梯。 二楼楼梯旁聚了几个人,有几个穿着皱巴巴的校服,还有穿着写着脏话的T恤,站在前面的那个光着上身,挺着皮包骨头的身板,一只胳膊上有龙的纹身,吓了嘉禾一跳,惊慌地捂住眼睛,躲在唐茵身后。 那些男孩子有些着急,看见许亦安出现了就咚咚跑下来,光膀子的那个喊着:“大安哥!大安哥!海哥到处找你呢!你怎么惹他了?” 唐茵有点慌了,问许亦安:“你中途退出肯定是惹海哥生气了?怎么办啊?” 许亦安面无惊色:“没你们的事,我会自己去跟海哥说的。”他越过他们往楼上走。 “大安哥!我们都知道了!你要给海哥接货送货,可以叫上兄弟们陪你一起嘛!”光膀子的男孩子喊道。 许亦安停下,对他冷笑了一下:“南子,要是我哪天蹲监狱蹲寂寞了肯定拉你来陪我!但是沾毒的事你们这帮崽子想都不要想!” 南子怔怔地点点头:“是!大安哥!” 另一个黄头发的男孩子冒出来,说:“大安哥!这么危险的事我们不做能,你也不能做啊!小晨又不是跟你一个爸生的,你妈都不管,你至于为他冒这么大的险吗?” 唐茵正想踹他一脚呢,他就被从上面扔下来的棒球棍砸到了头,摔倒在地,痛呼一声,连忙说道:“大安哥对不起!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把棍子给我捡起来!”他在上方漠然地望着下面的人。 黄头发男孩子捡起棒球棍,连滚带爬地跑上去,把棒球棍交给许亦安,他一手接过棒球棍,一手把他的脑袋锁住夹在臂弯里往下压,疼得他哇哇叫,“小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我……我说错话了……对……对不起……” 许亦安冷哼一声:“不是,是因为你小子这个头发太难看了,给老子染回来去,剪个板寸!多一点杂毛,信不信老子把你脖子拧断?”许亦安放开他,他跌跌撞撞地往下走:“好好!我知道了大安哥!马上去剪!” 他望了下面的其他人一眼,说道:“怎么?今天是礼拜天吗?全给我堵在这?装毛的古惑仔啊!还不快滚回学校去!” 他们马上跑了,扬起一楼道的灰,该剪头发的剪头发去了,该洗纹身的洗纹身去了,该滚回学校的都滚回学校了。 唐茵拉着惊魂未定的嘉禾往楼上走,到了四楼,许亦安跟唐茵交换了个眼色,他用钥匙开门进了他自己家。唐茵家就在许亦安家对面,在嘉禾望着许亦安关上的门发呆时,唐茵已经打开了自己家的门,环住嘉禾的肩把她往房里带:“进来吧!这就是我家!我先找身衣服给你换上,你一直这样打扮别人会把你当神经病的!” 嘉禾惊奇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在乱糟糟的屋子里她又发现了好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来了兴趣,一时忘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眉开眼笑地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在公交车上已经被她这样问了一路了,唐茵哪还有耐心回答她,只哄着她:“我妈昨晚打了一宿麻将,在隔壁补觉呢,不要吵,先去换衣服。”嘉禾似懂非懂地跟她进房间。 唐茵给她找了一身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把她身上的钗环首饰全卸了下来,让她单独在房间里把衣服换上,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这些东西拿出了房间,许亦安已经在客厅里等她了,她把东西和古琴交给了他,他就上五楼去找瘸叔了。 瘸叔原名陈厚山,四十岁出头,在东区摆摊算命骗钱为生,因为左腿瘸了,所以人称瘸叔,至于是怎么瘸的,别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许亦安他妈许紅姝精神正常时常开玩笑说他是东区的一个隐形的传奇。 许亦安拍了几下门,没人应,这个时间还没到他出摊的时候,肯定是在家的,许亦安有他家的钥匙,就自己开门进去了。屋子里长年弥漫着浓重的焚香味,许亦安就是闻着这个味道长大的,他掀过一层层冒充符咒的黄布帘,去里屋,叫了声:“瘸叔!” 瘸叔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张高桌前,手边零碎多样的工具应用自如,一支眼睛上戴着缩小版的放大镜,专注地打磨着一个花瓶,没有回头,说:“亦安啊,小晨在医院里情况怎么样了?” 许亦安说:“还算稳定,医院说必须在五天内把手术做了。” 瘸叔叹了口气:“诶~先天性心脏病,真可怜这孩子了,才四岁啊……亦安啊,你别跟叔犟了,就听叔的,把那桌子上的银行卡拿走,密码是你的生日……” “瘸叔没本事,这些年只存了这么点钱,本来是想存着帮你还你后爸的赌债的,现在小晨这病都这样了,你赶紧拿去给他做手术,别跟叔犟!要是不够啊,瘸叔仿几个花瓶也能给小晨凑点医药费……” “别说这了,我有办法的,大不了去给海哥接货。”他故作轻松地说。 瘸叔以为他在说笑:“怎么?真想子承父业,去步你爸的后尘啊?” 提到他爸,他脸色就沉了下来,嘲讽的说:“步他的后尘又怎样?抛弃妻子,入赘豪门,前途大好啊!”“提他干嘛?诶!瘸叔我找你有正事呢,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我觉得是古董……” 许亦安自小就在自己身边看自己仿制古董,品鉴文物的本事他也学了不少,以前就经常找到一些好玩意,瘸叔相信他的眼光,就转过头来看,顿时吃了一惊,“嘣”地一下,他手边的花瓶就被他碰倒摔得粉碎。 许亦安惊道:“这仿了好几天的东西就这么摔了……” 瘸叔哪还管什么花瓶,眼睛直直瞪着许亦安怀里的古琴,像饿虎扑食一般奔到许亦安面前,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腿脚不灵便的人。 奔到许亦安面前,他刹住了,弯腰细细端详他怀里的琴,放大镜下的眼睛光彩闪烁,看得越久,脸上的笑容就越深。他换上一副干净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接过古琴,让许亦安在他的工作台上重新铺一层布,这才把古琴放上去。 看他这反应许亦安就知道有戏了,不打扰他,任他研究古琴,两人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 瘸叔研究完了,慢慢直起身来,放声大笑:“亦安啊,哈哈哈!瘸叔我要重出江湖了,这把古琴就是我的收山之作!简直太完美了!先秦古物啊!这么精致!还保存得如此完整!真是太完美了!” “先秦古物?瘸叔你确定?”许亦安也兴奋起来。 瘸叔笑得合不拢嘴:“你瘸叔的眼光还不相信?这把古琴最起码有两千多年历史呢!” 许亦安将口袋里的那些朱钗首饰拿出来给瘸叔看,瘸叔看完得出一个结论:“这每样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而且是真正的珠宝,银是真银,金是真金,这些首饰大多是唐朝的风格,最起码有一千多年历史!” 这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许亦安真是惊喜连连,他眼里不再冷峻,也是全是笑意,望着这一桌的东西,问道:“那把这些卖掉,小晨手术费就有了?” “岂止是手术费啊!手术费只要一个零头就够了!就这把古琴吧,我都起码能给你卖到七位数,亦安啊,你小子发达了!”瘸叔已经笑到嘴发酸了,看这一桌东西就像在看亲儿子一般。 “那最快多久能脱手呢?小晨五天内就要做手术了。”他问。 瘸叔想了下,回答:“这样吧,这古琴我们先不脱手,留下来慢慢找买家,瘸叔这两天先找门道把这些珠宝脱手,大不了吃点亏,赶时间也没办法,这些珠宝卖了就肯定够小晨手术费了!” 许亦安说:“那瘸叔只能让你老重操旧业啦,你去找门道卖,等把古琴脱手了,你,我,还有唐茵,把钱分了!” 瘸叔笑道:“好啊,你小子有良心!瘸叔没白疼你和小茵!真给叔长脸!不过亦安啊,你从哪儿弄到这些宝贝啊?不会是去抢博物馆了吧?” 他这样一问,许亦安才想起嘉禾这么个人来,头脑冷静下来,陷入思考之中。 她说,她是从唐朝来的。 许亦安抬起头望向瘸叔,表情复杂,问道:“瘸叔你有没有见过活古董?” 第一卷 第004章 真相明了 留在东区 “不要!我不要穿这种衣服!我不要!唐茵姐姐!我不要!”嘉禾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已经跟她僵持了二十几分钟的唐茵,实在没有耐心了,心里暗骂许亦安这么久还不下来。“我不就让你换个衣服吗?你至于吗?搞得好像姐姐要把你怎么着一样!”唐茵气得摔开了短裙和短T,咚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 门被人一脚踢开了,嘉禾吓了一跳,踢门的许亦安看到屋内的景象倒是一愣:“唐茵你把她怎么了?”嘉禾此时蓬头散发地缩在墙角,表情委曲,看起来甚是可怜,与来时是两幅模样。 “我还能把她怎么着?人家大小姐嫌我的衣服磕碜不肯穿呗。”唐茵翻了个白眼。 嘉禾说:“不是……只是这衣裳……太暴露了……” 许亦安扫了她一眼,看向唐茵:“走,到我家去说事儿。” 唐茵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有好事,立马起身跟他出去,许亦安还回头对嘉禾说了声:“你也来。”嘉禾就垂着头跟出去了。 嘉禾被他们带去了对面的许亦安家,瘸叔正坐在他家客厅沙发上,面前放着那把古琴。唐茵先蹦到他面前,用询问的目光对瘸叔眨眨眼,瘸叔用手比了个七示意七位数,唐茵差点惊喜地叫出声来。 瘸叔见到后面的嘉禾,笑意和蔼地说:“的确是个清新脱俗的丫头,快来到这边坐。” 嘉禾疑惑地看向许亦安,许亦安表情淡淡地:“这是瘸叔。” 嘉禾屈膝行礼:“小女子嘉禾见过瘸叔。” 瘸叔和唐茵对望一下,两人都笑,瘸叔继续一脸和蔼:“来,坐着,跟瘸叔说说你的事。” 嘉禾就怯怯地坐了过去,在唐茵的示意下,将自己的身世和来历说了一遍,这一次唐茵和许亦安不再当她胡说了,愈加惊奇。 瘸叔听她说着她所生活的大唐的各种景象,表情越来越夸张,还戴起放大镜,把她当文物研究:“真是活古董啊!哈哈!!” 嘉禾被瘸叔看得很不舒服,心生怯意,看向许亦安求助,而许亦安已经和唐茵跑到了门边,低声讨论着,唐茵抑制不住激动:“真是穿越过来的诶!不是傻子诶!” 许亦安也坏笑着:“真神了,竟然真有这种事!” 唐茵扯扯他的胳膊,“别废话了,快想想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她上交给国家?” 许亦安敲了她脑袋一下:“蠢啊你!上交个毛啊?我们应该把她圈养起来,办个展览,收门票啊,或者让瘸叔把她也走私到国外去,国外的考古学家挤破脑袋也想抢这么个活古董,没准还能卖个八位数。”许亦安也是太高兴了,脱口而出。 唐茵还颇为认真地想了想:“你这想法不现实,要是别人不信呢?我觉得最好把她穿越过来的方法给套出来,然后我们也去唐朝玩一趟,多弄点古董回来……” 许亦安突然停止了和她讨论这些,目光狠狠地瞪着楼梯口。 楼梯口走来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女的将近四十岁的样子,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只是涂着厚厚粉底下的眼角边有些细纹,烫着夹着酒红色波浪卷发蓬蓬地披在肩上,化着浓妆,风韵犹存,在男人的臂弯下哈哈大笑。 细看她的眼睛却可以发现她的眼珠没有一点聚焦点,表情都十分癫狂,而搂着他的那个男人满脸横肉大腹便便表情猥琐而且浑身都是酒臭,边走边在她耳边说些猥琐的话逗得她大笑。 她笑着笑着,突然发现自家门是开着的,而且许亦安就在门口,瞬间脸色一变,非常难堪,惶惶失魂,躲避了几下他愤怒的目光,才尴尬地看向他:“儿子……你今天不上学吗?” 许亦安直勾勾地瞪着那个男人,眼里的怒火都要把他烧死了,唐茵早就反应了过来,将他的棒球棍塞给他,同时将许紅姝一把拉进来。 许亦安瞬间夺门而出,抡着棒球棍使出浑身力气给了那个男人当头一棍,那个男人的秃头马上流下了血,疯了似地逃跑,被许亦安追着打,他怒吼着,在这楼道里又上演一出经常上演的戏码,“连老子妈都敢碰!死混蛋!老子打死你!”那个男人被吓破了胆捂着流血的头滚下楼梯,还是躲不过许亦安的棍棒相加。 许紅姝瘫坐在地上,抱住正在打电话的唐茵的腿,哭着,喃喃说着:“茵茵,我是不是又给小安添麻烦了?我错了……我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说会给我钱……会给我钱给小晨治病的……他说他会给我钱的……” 唐茵挂了电话低头瞥她一眼,顾不上心酸了,摆脱她去追许亦安。 许亦安已经跑下了楼,把那个男人逼在角落里,拳打脚踢,一棍棍地往他卷成一团的身体上抡,打得他惨叫不绝。唐茵去拽许亦安:“许亦安!先停啊!先办正事!我已经叫小五他们来处理这个垃圾了!我们先上去!” 许亦安稍微冷静一点,喘了口气,停下痛打,蹭了把额上的汗,狠狠地踹了那男人一脚,如在踹一堆废物残渣,将沾有血迹的棒球棍扛在肩上,甩过头来往楼上跑。 家里却又是另一幅景象了,他们走到三楼楼梯下就听到许紅姝嚎啕的声音:“小佳!小佳!小佳啊!你终于回来找妈妈了!小佳!!” 许亦安顿时停住了,愣了一下。唐茵看到他的表情,推了他一下,宽慰道:“诶呀!别乱想!你妈又在发疯了。” 他们继续跨步上楼,进门看见许紅姝紧紧地抱着嘉禾,埋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劣质化妆品抹了嘉禾一身,嘴里还哭喊着:“小佳!小佳!小佳!妈妈不是故意弄丢你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小佳!你回来找妈妈好不好!小佳!” 刚才唐茵跑出去追许亦安之后,瘸叔去扶许紅姝起来,看着许紅姝的样子实在心揪,许紅姝被他哄起来之后,转身看见,被许亦安打人的凶相而吓到缩在沙发上的嘉禾,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实在教嘉禾害怕。 许紅姝自从丢失了七岁的小女儿之后就精神失常,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天不在为这事痛苦着,也是自那以后,但凡看见小女孩就格外地温柔,常常会失神,见到和自己女儿小佳样子差不多的女孩子经常会精神失控。 瘸叔也明白,所以对嘉禾说:“不要怕,她是亦安的妈妈,不是坏人,和她说说话吧。” 嘉禾相信了,于是乖巧地起身,对许紅姝屈膝行礼:“小女子莫嘉禾见过夫人……” 她这样一说,许紅姝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嘉禾就开始哭喊。 奇怪的是被许紅姝这样紧紧抱着嘉禾却不感觉害怕,她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很疯狂的女人非常依赖自己非常需要自己,这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这样亲近,给他这样强烈的感情,她没有觉得害怕,反倒觉得非常动容。 许亦安在门前停住了,望着屋里这情景,他突然鼻子一酸,眼里有了泪光,他望着嘉禾,她是第一个被精神失常的许紅姝抱着却没有惊恐地推开她的陌生小女孩。嘉禾一边轻拍着许紅姝的背一边望向了他,两人的目光相接,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柔软。 唐茵在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背:“怎么了?你妈发疯你发痴啊?” 许亦安低声念着:“如果……小佳还在的话……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唐茵把他往屋里一推:“早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小佳走丢又不是你的错。” 许紅姝泪眼婆娑,捧着嘉禾的肩:“小佳……你回来找妈妈了对吗?” 嘉禾望着她,愣了片刻,心疼了,就点了点头:“恩啊……是啊……” 许紅姝瞬间转悲为喜,大笑起来,脸上还被泪水染得一团糟,放开嘉禾,抓着她的手对许亦安喊道:“小安!小安!你看你妹妹回来了!是小佳啊!她长得真漂亮!和妈妈一样!” “小安!你说是不是啊?这就是你妹妹小佳嘛!你说是不是嘛?” 她用孩子般期待的天真目光望着许亦安,那种期待迸发而出。许亦安一开始咬着唇,狠狠地瞪着眼,然后终于妥协,点了头:“是的,小佳回来了。” “许亦安!你也疯啦?”唐茵踢了他一脚。 一直在旁边思考的瘸叔,站了起来,看了下他们,说:“紅姝说是就是吧。” 唐茵也只好认了,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嘉禾更不知道。 瘸叔去到嘉禾面前,先看了许紅姝欢喜的脸,然后轻声问嘉禾:“小姑娘,你现在无处可去对不对?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嘉禾想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这些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首先见到的人,她心思单纯根本没有想过别人会不会对她有不善之心,所以一直懵懵懂懂地被唐茵许亦安引导着,瘸叔这样说,她以为她们是要好心收留自己,反而感激,点了头:“好,小女子不胜感激。” 听到她说好,许紅姝很高兴,一直紧紧地搂着她的胳膊。 瘸叔走过来,唐茵说:“瘸叔,这搞什么啊?” 瘸叔若有所思,没答话。她又掐了一下许亦安:“你大爷的许亦安,你真要收留这么一个……一个……人啊!”她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 许亦安眼里已经恢复了桀骜和冰冷:“不先把她留下还能怎么办?先把她留着,我们好好想想怎么用她赚钱,实在不行再找个精神病医院一丢不就好了。” 瘸叔说:“亦安说得对。而且这把古琴不但是值钱的古董,还是能让人穿越时空的宝贝,我们得好好研究,把她留下也好打探这古琴的秘密。” 唐茵噗嗤一笑:“这才对嘛。用她先哄一阵你妈,省得她出去乱来给我们添麻烦。瘸叔你尽快把那些珠宝脱手,我们得快点让小晨做手术。” 三个人目标达成了一致。 第一卷 第005章 亡命之徒 古琴被抢 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她用手捧了点水浇在窗台边的月季花瓣上,开关水龙头的动作还是不怎么熟练,虽然昨天许紅姝已经跟她说了很多遍刚开水龙头时流出锈水是正常现象,她今早见了那暗红的液体还是一惊,差点打翻盆子弄湿许紅姝给她找的长裙。 她很早就醒了,被外面的各种吵闹声吵醒的,昨日一直到夜间都是很吵的,许紅姝让她和她躺在一起,告诉她哪一声是玻璃被打碎了,哪一声是破烂桑塔纳被摁响了喇叭,哪一声是人被打了发出的惨叫,哪一声是别人在吵架喊出的咒骂…… 她本应是怕的,可是许紅姝那时太温柔了,她从来没被这样温柔对待过,她对自己那么有耐心,教自己穿衣服,打水洗脸,整理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拍自己的背说不要怕,她还让自己叫他妈…… 她生来便没了母亲,受了十六年家里人的冷落,突然到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才知道有妈的感觉是这样的,有哥哥姐姐的感觉是这样的,真神奇。 “你是谁!”一声冰冷的质问冷不丁地在背后响起,而这个声音却是熟悉的。 嘉禾茫然地转过身,看着刚才还在床上熟睡此刻却蓬头散发站在自己面前的许紅姝,她不光语气冰冷,目光都是冰的,一双眼睛透过蓬乱的头发如厉鬼一般直瞪着自己,她有点受惊:“妈……”她用轻如蚊鸣的声音喃喃地唤着。 许紅姝直接抛来一句:“谁是你妈!神经病吧你!你是谁!” 嘉禾顿时无措,回道:“我……我是……小嘉啊……”昨天她就是这样叫自己的。 “什么小佳!老娘的女儿小佳都被人拐走了八九年了!哪冒出来你这根蒜!”听到小佳两个字,她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小安!小安!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安!有个疯丫头进家来了!”她对许亦安的房门大喊。 许亦安嘭地一下打开门,拍了下额头,还睡眼惺忪地:“你吵什么吵!”他昨天为了躲海哥直到深夜才回来,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吵醒,一下就火大了,不耐烦地说:“她是我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你昨天还把她当亲女儿呢!一大早就发疯?你个神经病!” 许紅姝掐腰喊道:“你妈才不是神经病!捡个野丫头回来干嘛呀!你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在哄骗我呢?” 许亦安心里烦躁,睡意全无:“我爱捡谁捡谁!关你毛事!” 许紅姝骂道:“老娘还不想管咧!你这混小子!白把你养这么大了!反正我不管!你捡野丫头回来就自己担着!可别想用老娘一毛钱!” 许亦安已经在水池前用冷水冲脸了:“别他妈扯了!我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好吗!你还是想想小晨吧!他就要做手术了,你不去医院看看?” 许紅姝脸色一沉:“钱弄到了?” 许亦安抹了把脸上的水:“弄到了!你去还是不去!” 她往房间里走没有回头:“没时间,下午要跟姐妹一起去跳舞!” “去跳舞?哼!”对于许紅姝这漠然的态度许亦安显然是司空见惯,只冷哼了一声。 许紅姝进屋关了门。 捡来的野丫头?嘉禾想着这句话,眼里罩了一层雾。她想着昨天唐茵就跟她说过许紅姝有精神病就是脑子不好会情绪失控,所以她现在想着还在侥幸,走过去递了块干毛巾给许亦安。 许亦安接过擦脸:“哟不错哦,古董人都会用毛巾了!” 她问:“妈……不,许阿姨……是不是……精神病犯了……”许亦安昨天让她叫许紅姝许阿姨,她就在他面前称她许阿姨吧。 许亦安好像隐约能明白她那一点侥幸的意味,擦干了脸,不知道是在嘲讽她还是在自嘲地笑,顿了一会儿才说:“很不幸!这才是她正常的样子。” 嘉禾心里突然空落,“我是……你在路边捡来的……野丫头?是什么意思?”她认真地问。 他桀然一笑,甩了点冰冷的水滴在她鼻尖上:“意思就是,如果你不乖乖听话的话,我还是会把你丢回路边去的。” 他走开了,去房间换衣服。嘉禾的脸上两行眼泪和那水滴一起垂了下来。客厅又变得安静,只剩外面的嘈杂声。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了,许紅姝走出来,满脸堆笑,不再刻薄尖锐,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看到嘉禾,又是一阵痛哭:“小佳!小佳!你回来啦!妈妈在这呢!妈妈在这!” “小佳!小佳!你不要哭嘛!” “小佳!你饿不饿!妈妈带你去吃饭吧!” “小佳!妈妈给你梳头发吧……” …… 嘉禾知道,她这又是在发疯了。 许亦安收拾好,背着书包插着棒球棍,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学校,只往这边扫了一眼,不置一语。而嘉禾已哭得泪眼婆娑,在他出门之前,追了上去,双手拉住他的一只胳膊,问他:“我该怎么办?” 他回头,愣了那么一刻,推开她的手,只说了一句:“在家里待着!”就走了。 许亦安想着现在这么早,应该是碰不上海哥的,谁知道他刚走出巷口,就看见海哥带着一群人向自己冲了过来,他连忙往回跑,没逃得过,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挥着棍子向自己打来,他抽出棒球棍格挡,还挡了几下。 不过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他大喊着:“海哥你听我解释!昨天我叫了关晓飞去替我的!他不是替我去接货了嘛!” 海哥气鼓鼓地,吼道:“关毛的晓飞!昨天你小子溜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你知道你害老子损失了多少钱嘛!” 许亦安被人打中了膝盖,一下摔在了地上:“不是啊!海哥!不对啊!我明明叫了关晓飞去的!他没去啊!是他害我!海哥我不是故意的!” 海哥的人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了,海哥手里握着一根钢管,向他打来,他躲了几下。 海哥怒道:“还扯谎!去你的许亦安!老子相信你把一二三四!四个街区给你管!你跟老子说你那崽子弟弟要做手术!做手术!老子发善心让你去接货!接货啊!你给老子接的货呢!你害老子损失了多少钱!是好几十万啊!” “海哥!这真的是误会!误会!”许亦安在地上滚着。 …… 楼上的一扇窗里,唐茵刚起床,在对窗洗脸,就看到下面许亦安被围了,心急如焚,看着那群人手里有棍还有刀的,对许亦安下的都是狠手,许亦安这次真是大祸临头了,她想着办法,犹豫了一下,还是心下一横,火速跑进许亦安家,不顾其他,直接钻进他房间里。 她在他床底下抽出他放重要物品的木匣,那些珠宝他已经给瘸叔去卖了自然不在,她不甘心地咬了下唇,还是狠着心抱起了那把古琴,再次冲了出去。 嘉禾看她突然要抱走自己的古琴,想拦下她问个究竟:“唐茵姐姐!你这是要把我的琴抱到哪去!唐茵姐姐!我还得靠这琴回去呀!唐茵姐!” 唐茵一下都没停,只抛了一句:“拿去救命!”她飞似的往楼下奔着,嘉禾也跟着她跑了下去。 唐茵冲了下去,连气都没缓一下,直接喊道:“海哥!停手啊!别打!海哥!”许亦安被围困在那些人之间,勉强站直身,乱挥棒球棍阻挡,已经挨了好几下了,脸上都青紫了一大块。 唐茵一把推开那些人挤到中间,说:“还不快停手!我抱的可是值七位数的宝贝!打坏了你们这群渣赔得起嘛!” 海哥来了兴趣,让他们先停了手,冷笑着说:“小茵茵,你可别跟海哥耍花样啊!你想陪许亦安死,海哥还舍不得呢!” 许亦安知道唐茵的意图,想阻止她,她却直接推开他,对海哥说:“海哥!大安哥没骗你!他没去接货,但是让关晓飞去了!他没去是因为他在半路上碰到一桩更大的买卖!就是这把古琴!”她掀开包古琴的布,给海哥看。 “我们昨天好不容易才把这宝贝弄到手的!这古琴可值七位数呢!海哥你说我们能放着这么大一桩买卖不干嘛!我们本来是想把这琴先卖了,用点零头给他弟弟把手术做了,然后把剩下的钱跟大家分了的!毕竟他弟弟等着救命嘛!我们这也是没办法!那现在海哥你又不肯相信我们,那这琴给你好了!你自己去卖!就当我们弥补那批货的损失了!”唐茵心里在滴血,面上也只能这样装作大方。 海哥脸色变了,瞥了下古琴:“值七位数?你说我就信啊?” 许亦安也认了,抹了把鼻子里流出的血,冷哼:“海哥你爱信不信!反正这是瘸叔鉴定过的!” “哦!原来是瘸叔鉴定过的啊?那就没差了!”海哥大喜,伸手来接古琴。 唐茵是一百万个不舍啊,没办法还是放了手:“这可是两千年的古董,海哥你小心着点!脱手了可别忘了分妹妹一点,我还要还我那老妈的赌债呢。” 海哥接过琴,哈哈大笑:“会的会的!这要真是值七位数啊,海哥是绝对不会少你们那一份的!听话,去问问瘸叔那有没有渠道!” 许亦安说:“瘸叔早就不干了!” “哦!对对!他早就退休了!也不好难为他,长辈嘛!尊敬尊敬!”他一脸惹人恶心的笑。临走还装模作样:“大安啊!有难处再跟海哥说啊!你小子有点本事!有前途!十四岁就跟海哥混了,海哥能不照顾你嘛!没看错人!好小子!” 许亦安冷脸问了一句:“那关晓飞呢?” 海哥说道:“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敢放老子的鸽子!你去处理吧!他那一片儿你接手!” 他们走后,许亦安和唐茵往楼里走,转身便见到嘉禾站在楼口,一双泪眼看着他们,问他们:“你们是为了古琴对吧?” 第一卷 第006章 混迹东区 无耻之徒 “哟!不错啊,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不是傻得很过分嘛。”唐茵笑道。 嘉禾心寒彻底,委屈的泪水从清秀的脸上垂了下来,“你们在骗我?” 许亦安正心烦着呢,哪会理睬她的哭哭啼啼,直接从她旁边擦肩而过,向楼上走:“是啊,那又怎样?小妹妹,欢迎来到充满谎言的东区!” 唐茵也只是嘲笑了下她,就跟在许亦安后面上楼了。 嘉禾兀自抹着眼泪,无人问津。 许亦安实在太不甘心了,埋怨唐茵:“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就那样把古琴拿出去了!那可是七位数的宝贝啊!” 唐茵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舍得啊?心痛死我了好嘛?可我总不能看你被他们打死吧?” 许亦安冷哼一声:“这跟要了我半条命有什么区别?这下亏大了!你个笨蛋!” 唐茵将他推了一个趔蹉:“得了吧?我好歹还保住了你半条命!没心没肺的!早知道就看着你被打死得了!” “对了,你昨天真让关晓飞去替你了吗?” 许亦安说:“瞧你问的什么蠢问题?当然没有!这都想不通啊?真蠢!反正海哥已经来找我麻烦了,我当然不能自己吃亏,能拽一个陪葬就拽一个呗,让他天天那一副嘚瑟样,现在海哥发话了,关晓飞管的那片儿我接手了,我们好歹能多捞点!今天晚上把人叫齐了,去找他玩玩儿!” 他们上楼,许亦安换了一套不这么脏的校服,唐茵抹上口红,穿上高跟鞋,和他一起去学校。 嘉禾惶惶失神地坐在楼梯口,抱着膝盖,脸上泪痕还没干,委屈地哽咽着。 许亦安和唐茵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没有看她一眼。 三中的早读课刚结束,每一栋泛黄的教学楼都在无休无止的嘈杂吵闹中,楼道里纸屑灰尘齐飞,男生们身上的校服扭扭歪歪发型各异,互相扔着课本,互相泼水追逐,在走廊尽头抽着烟脏话其彪吞云吐雾,穿着短裙的女生靠在围栏上夸张地说笑,掏出镜子补着妆,跟着手机外放的摇滚音乐摇头晃脑…… 他们先去医院看了小晨,这才到了学校,走到三楼,就撞上了十五班的班主任吕宏志,许亦安肩上搭着书包,懒洋洋地睨他一眼,轻蔑地说:“老师好~” 吕宏志看到他脸上的淤青,拉住了他,说:“又跟人打架啦?” 他说:“你管得着吗?我晚上还要去揍人呢?你啰嗦个毛线!”他甩开吕宏志的手往前走。 吕宏志看着他的背影,笑说:“许亦安!老师们早就下好注了,赌你以后是进监狱还是进清华!” 许亦安回头喊道:“是嘛?那你赌的是什么?” 吕宏志往前走了几步:“我压了一百块钱赌你进监狱!所以,尽管让我输吧!” 唐茵已经进了十五班了,小五和南子问她:“茵姐!大安哥来了吗?”唐茵指了指外面,他们就跑出去了,见到许亦安,小五把一张纸递给许亦安,说道:“大安哥,一中和二中总共有十几个人下单了呢,我已经筛掉一些了,我跟他们谈的价钱是一场试五百……” 还没说完,就被许亦安拍了下头:“你脑子秀逗了?会考还一场五百呢?老子给你五百你去考!” 小五很委屈:“五百已经很高了呀……都学生……” 许亦安还没抬起手打他呢,他就被走过来的唐茵拍了下肩,唐茵拿过许亦安手里的单子来看:“五百对你来说很高,对一中二中那群混球来说算个毛啊?这个王强,他爸有八家五星级酒店,他中考就是找的大安哥,花了三千多,不然就他那猪脑子能进一中?现在就出这点钱,还想考南大呢,你就去劝他直接在家里蹲好了……” 小五点点头。许亦安说:“价钱得调整,小五你告诉他们,期末考想进年级前十一场八百,一场五百只能保证及格,统考一场一千包进全区前五十名,会考全科四千满分过关,高考只接两单,211985随便选,让他们竞价,价高者得。” 看小五懵懂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记住,唐茵说:“算了,小五和南子都还没上道,还是我去谈吧,就按你说的。一中二中价钱不同,每个年级价钱递增,高考他们有具体要求我先帮你谈好。一中高二有个家里很有钱的傻帽要会考了,我得宰他一笔……” 许亦安说:“恩,价钱谈得越高越好,把每场试的时间都排好,哪几场需要准考证也要早点弄到。” 小五傻笑:“茵姐出马肯定没问题了!呵呵!就是大安哥这个六月有得忙了。” 唐茵看了下正在点烟的许亦安,细眉一挑,说:“你大安哥啊,他才不怕忙呢,他可是最爱六月了……” “因为六月有钱赚!”南子笑道。 唐茵说:“因为六月有高考、统考、会考、期末考,他每年的这个月都能尽情地鄙视出卷老师的智商!” 他们哄笑,许亦安对他们吐了口烟,小五呛地咳了几声:“哦,对了,茵姐,昨天你叫我们去教训的那个老混蛋,已经被我打成重伤了,估计以后都不敢出他那小杂货铺一步了……” 唐茵看向许亦安,许亦安说:“最近学校里烟的生意也不好做,就让那老混蛋给我们贡献一点零花钱吧。”他冷笑一下。 南子大笑,突然想起来:“哦,可是他那店在五号街区啊,我们老去,关晓飞不会……” 许亦安说:“不会,他什么都不会了,他已经没戏唱了,海哥把他踢出局了,以后八个街区都是老子的!” 南子和小五差点高兴地蹦起来。唐茵说:“别光顾着高兴,去把人叫齐了,今天放学后去找关晓飞算算账。” “好的!茵姐!”他们齐声喊道。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楼口那一点点光亮,嘉禾坐在那一点光亮里,坐了整整一天,哭了无数回,路过的人无数,却无人理睬她,只有小混混对她吹口哨,也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就是,她该怎么办? 她甚至都后悔了,自己不应该奏响那把天涯古琴,自己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个完全错误的选择。 她养在深闺十六年,本就不通人情,人心险恶从来没人教过她。来到这里,她顾不上害怕,也忘了害怕,因为她遇到了唐茵和许亦安,她以为他们会对自己好会为自己安排好一切,她只要像以往一样听从别人的安排就好了。 谁想,他们对自己的好只是欺骗,他们的真面目都让自己觉得可怕。 她该怎么办?古琴被抢,自己已经回不去了,谁又能来为她安排生活?她娇生惯养唯唯诺诺了十六年,没有人教她如果被丢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怎么办? 眼泪也流干了,哭也哭累了,已经到了傍晚。 一群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拐进路口,为首的头发里有点红色的男孩子,典型的社会闲散人员的打扮,大概二十出头,手里拿着钢棍,怒气冲天的,嘴里直爆粗口:“天杀的许亦安!竟敢陷害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天杀的许亦安!” 后面的一群人跟着他走,越靠近许亦安家所在的那栋楼,他们心里就越犯嘀咕,面面相觑的,都有点犹豫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混混说:“飞哥……这海哥都发话了……还来找……大安哥的麻烦……有点儿不好吧……” 关晓飞推了他一下:“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他许亦安在背后捅老子刀子!看老子不当面捅他几刀!哟~怎么了?你们这帮崽子,海哥刚说呢,你们就改口叫大安哥了?要不要脸啊?那小子牙还没你们长得齐整好嘛?一个个的,哪个不是比他多混这么多年?还给一臭小子认栽了不成?” 另一个人说:“可……可,海哥已经收了他七位数的宝贝了,海哥肯定会护着他呀……而且那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手狠得很啊,十四岁就帮海哥弄残过人呢……这要是……” 关晓飞哪听得进去,光顾着冒火,也没管他们的畏缩直接往前冲,冲到许亦安家所在的楼下却停了,不是因为他也怕了,是因为他看到了楼口坐着的嘉禾,他向来好色,就喜欢调戏女孩子,可以这样说,在东区除了海哥的女人就只有唐茵他不敢碰。 一眼就看到清秀可爱楚楚动人的嘉禾,他瞬间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而且嘉禾有着他所见的东区女孩没有的清纯气质,他一下来了兴趣,动起了坏心思。 “这小妞不错啊……”他笑道。 后面的人见他转移注意力了,也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怂恿:“是啊,是啊,飞哥眼光真好!去认识认识呗!” 嘉禾看着这么一帮人走过来,还都看着自己,有点害怕,站起身来,怯怯地望着他们。他们已经逼近,她往后面退,关晓飞一下冲上来,堵在她面前,她不得不靠在了楼梯栏杆上,愈加惊恐:“你想干什么?” 第一卷 第007章 一战成名 随遇而安 关晓飞坏笑:“哈哈,你说我想干什么?妹妹?交个朋友嘛?叫什么名字啊?” 看他这轻浮的样子,嘉禾的眼里有了一种蔑视,警惕性提高,向后躲着他:“……嘉禾……莫嘉禾。”她开口说出这话时,声音变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没了软弱的感觉,而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嘉禾啊!莫嘉禾!真好听的名字!兄弟们你们说是吧?”关晓飞笑得越来越张狂,站在楼外的其他人都哄笑着。 “嘉禾妹妹,陪哥哥们玩玩呗?”他整个人压了过来,手伸向了她的腰肢。 就算她再单纯,她还是清楚眼前的危险的,看着他那阴鸷猥琐的表情,那一刻嘉禾却突然不再畏惧什么,一种被压抑很久的秉性猛烈地窜出心口,因为她意识到一件事情,没有人会来告诉她怎么办了,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关晓飞的手一把环住她的腰,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转过瞬间的勇敢,就在那一瞬间,她用尽全力抬起膝头,直中关晓飞的胯下,给他狠狠一击。 他痛得大叫起来,她又一推,关晓飞直接摔下了楼梯,在地上捂住痛处打滚。其他人都惊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连嘉禾自己都懵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做,那完全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潜意识里的自卫本能。 懵了一秒之后,嘉禾看着地上的关晓飞,笑了,潜意识的笑,一瞬间豁然开朗。 “呀!小白兔变成小老虎了!奇迹啊!”和许亦安一起站在路口的唐茵惊奇地大笑,他们一放学就带人去找关晓飞,一到五号街区就听说关晓飞到三号街区去找许亦安了,他们就跑到这里来,一来就看到这副画面,他们也都是吃了一惊。 看着立在楼梯上俯视下面那一群乱麻似的人堆的嘉禾,许亦安的嘴角也扬起一丝笑,“有点东区人的样子了。” 后面的小五和南子都忍不住为嘉禾鼓掌了,南子感叹道:“好生猛的萌妹子啊!” 许亦安把棒球棍架在肩上,昂着头,带领乌压压一帮人往前走,唐茵双臂交叉在胸前,踏着高跟鞋走在许亦安旁边。 看到他们过来,那一群人从关晓飞周围站起来散开一些,关晓飞还疼得在地上打滚,唐茵径直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虽然没有用全力,但她那高跟鞋尖锐的鞋跟一下把关晓飞捂着痛处的手踢出了血。 他叫得更惨,跟他来的那些人却没有来拦的,明明年纪都比许亦安带的人大,却只敢站在一旁。关晓飞在地上喊:“王八蛋!动手啊!你们给我打!我要弄死这贱人!” 他一叫,就被许亦安的棒球棍重重抡了一下,他伸出来抵挡的胳膊断了,瞬间爆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许亦安踩在他的另外一只手掌上,把棒球棍架在肩上,看向那帮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敢!”见识了他的狠绝,那些人自然是不敢。 相当于关晓飞二把手的高赛忍不住瞪了一下许亦安他们,立即挨了唐茵的一耳光:“瞪什么瞪?” 高赛捂住脸垂下头:“没有……对不起,茵姐……” 许亦安依旧踩在关晓飞的一只手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冷静地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说道:“关老大,现在我们来讲正事,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五六七八四个街区也都归我管了,你,不准插手!还有,我以后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在我面前乱晃!” 他直起身来,松开了脚,低头看了他一下:“哦,还有一点,老子实在讨厌你这鼻子上的鬼东西!”他直接一弯身拽掉了关晓飞的鼻环,一下鲜血流满了关晓飞一脸,他痛得惨叫到没力气了。 许亦安无视他,对他的那些人说:“你们都是收债的好手,只是跟错了老大,别整天跟着这没用的玩意儿混了,混不出来的!要是哥哥们不嫌弟弟小的话,以后就给我办事,五六七八四个区的账都交给你们来收,分成呢我多给你们一成,这待遇总比跟着他好多了吧?” 高赛他们扫了眼关晓飞的惨状,然后连连应和:“好!好的!大安哥!以后就跟大安哥混!” 许亦安冷笑:“那好,高赛,明天我就要看到这四个街区所有暗场的账本。” 高赛点头:“好!知道了大安哥!明早就送到你学校去!” 唐茵斜了他一眼:“你可别想帮关晓飞刷什么心眼!要知道你们大安哥的脑子算账比电脑还管用,少一笔账,就让海哥断你一根手指头!” 高赛长发下脸色煞白:“明白了茵姐!明白了大安哥!” 许亦安最后踢了关晓飞一脚:“快把他拖走!看着恶心!”高赛几人连忙照办,灰溜溜地跑了。 唐茵跟小五他们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先走了,跟许亦安往楼里走。 嘉禾一直看着这凶残的一切,神色呆滞,这一切结束了,她却不知所措了。 他们上楼梯走到她面前,唐茵说笑:“不错啊,唐朝的娇小姐竟然会防狼必杀技,关晓飞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糟蹋了多少朵狂花,却栽在你这人畜无害的活古董手里。” 嘉禾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低下头:“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许亦安看着她的眼睛:“这里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东区,你首先应该学会的就是自卫,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很好。” 嘉禾还是呆呆的,唐茵从她身边走过:“愣在这里干嘛?” 她说:“从早间开始……我就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许亦安回头望向她:“那就留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 她垂下头:“你们是坏人……” 唐茵冷哼了一声,不想理她。 许亦安伸手抓起她的一只胳膊,与她四目相对:“我们是坏人,我们会骗人,但是我们不会抛弃。” 嘉禾脸上的木然变得柔和,迈开步子,跟着他们上楼。 唐茵无声地望了一下许亦安,他说:“小晨缺一个保姆。” 唐茵笑了。 他们回到许亦安家,瘸叔在他家里,和许紅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笑,餐桌上做好了饭菜。 “瘸叔!”许亦安唐茵唤道。 “都会来啦。小安,小茵,你们今天把小佳带到哪里去了?你妈一直哭着说小佳不见了,我哄了一下午才哄好,你们不是上学嘛?”瘸叔问。 唐茵吃了口菜:“我们是去上学了呀,只是她在楼下思考了一天的人生。” 瘸叔笑着对嘉禾招手:“小佳,快过来,阿姨一直在等你呢……” 许紅姝对瘸叔撒娇道:“不叫阿姨,她要叫我妈妈~” 瘸叔连忙哄着:“好好,叫妈妈,小佳回来了,你放心……” 嘉禾木木地向他们走去,坐在许紅姝旁边,看她完全不同于早间的刻薄模样,天真的目光真像个孩子,嘉禾对她心生怜悯,露出一个微笑,在瘸叔期待的目光下,叫了一声:“妈……” 许紅姝欢乐地笑了,抱着她的手臂,“来,小佳,吃小熊饼干,你最喜欢的……” 嘉禾从她手里接过饼干咬了下去:“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许亦安看着沙发上三人的其乐融融,心生酸楚。唐茵已经给他盛好了饭,放在他面前:“吃饭!” 吃完饭,嘉禾给许紅姝洗漱完,和她到房间里睡觉,和前一晚一样,听许紅姝对自己温声软语,她也做好准备去面对下一秒许紅姝态度的骤变。 他们三人在客厅,瘸叔说:“那些珠宝卖的价钱还算不错,而且买方还挺爽快,验了货就打了款,就在这张卡里,明天我就去了医院给小晨交手术费和医药住院费。” 许亦安说:“明天我也去!”唐茵也说要去。 瘸叔拍了下许亦安的脑袋:“昨天你们就旷了一天的课了,我可不准你们明天还旷课,两个浑孩子!尤其小茵你啊,也胡闹的,小安脑子好,从小不用上课还能考满分,你丫头本来就笨,还学他鬼混,不好好学习,真的想一辈子待在东区啊?” 唐茵装不高兴,“瘸叔,有你这么损我的嘛?反正我不管,许亦安在哪我就在哪,许亦安要一辈子留在东区,我也一辈子留在东区!” 瘸叔哈哈大笑:“小安你看看!我就说嘛,你已经有小茵这么个童养媳了,哪还用从外面捡一个回来嘛……哈哈……” 许亦安有点闷闷地,没心思跟他们开玩笑,说道:“瘸叔,古琴没了。” 唐茵脸也拉了下来。瘸叔惊道:“怎么会这样?那可是七位数的宝贝啊!” 他们将早上的事跟他说了,瘸叔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怪让人心疼的……不过想来,这样小安就不用卷进那毒品生意里了,这是好事,那种生意可碰不得。” 许亦安点点头:“而且把关晓飞拉了下来,海哥把整个东区的债都交给我收了……” 唐茵说:“瘸叔,许亦安这下真成东区一霸了!” 瘸叔没有她那么高兴,面上首先是闪过一丝忧虑,接着才笑出来,拍着许亦安的肩膀:“你小子!行啊!真子承父业了哈,颇有云龙哥当年的风范啊……” 第一卷 第008章 浴室偷窥 暴打坏人 “如果不怕被热死,你可以一直穿长裙来装纯,但是姐姐没有长裙借给你穿。所以,趁许亦安她妈发疯把你当女儿的时候赶紧哄她去给你买。” “你这辈子都欠我一个大人情,因为我教会了你穿凶罩。” “那个疯女人已经教过你姨妈巾怎么用了吧,你就不要再那样闪瞎姐姐的眼了。” “东区的男的,如果有人以任何理由让你去那些巷子里,让你露出领口以下的任何部位,还有碰你领口下的任何部位,就用你对方关晓飞的那招,记着!我说的是东区所有男的,你都要让他们离你远一点,三米以外,除了小晨,除了瘸叔,别那么好骗,我可不会陪你去医院打……” 或许是因为今天小晨的手术顺利完成了,唐茵很高兴,脑子一热,心善了些,就对嘉禾说着这些她需要注意的事。 嘉禾在帮唐茵整理衣柜,一直默默地认真听着她的念叨不休,只听她说这最后一项时插了嘴:“那亦安哥哥呢?” 唐茵扬了下尖尖的下巴:“你离他远一点。” 这些天,她每天都会认识很多新鲜的事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每天都是新奇的,从刚来时的惶恐无措,到随遇而安。 她以虚心受教的姿态学习着别人告诉她的每一件物品的名字和用法,学习人民币的价值,学习着做家务事,学习这里的人传输给她的每一条生存法则……她渐渐清楚自己的处境发生了怎样的转变,渐渐明白怎样与这些相处,渐渐懂得什么是东区。 许亦安对她的态度一向冷冷的,话都不怎么跟她说,她也不招惹他,唐茵大部分时候都在取笑她,或指使她做一些事,可是她也不恼,她知道唐茵对自己是嘴硬心软,嘴巴不饶人,却教会了她许多事,她也知道那些事对于唐茵来说是最简单的事了,要教会自己却很费力。 许紅姝是最让她忧虑的,嘉禾与她最亲近,同时与她最疏离,这都是取决于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她会突然地发疯,哭着喊着把自己当女儿来疼,又会让嘉禾毫无防备地恢复正常,对嘉禾恶语相加苛责打骂。 嘉禾默默地承受着她态度的骤变,体谅她是个病人,也学乖了,在她发疯黏着自己的时候,就耐心陪伴她细心照顾她,在她恢复正常时就离她远一点躲到一旁,反正她正常时大多时间不是化着浓妆出门了就是喝得烂醉昏昏大睡,摸清了这个规律,她就习惯了。 对她最好的是瘸叔,教她什么都很有耐心,还细心照顾她的感受,向她解释了许亦安唐茵骗她的东西是为了给小晨治病,她心地良善,知道了这个也就不曾有过怨言了。 瘸叔也是欣赏她这一点,经常来和她聊天,和她谈唐朝的事,聊她之前的生活。她的空闲时间都在家里看电视,瘸叔怕她闷,有时去摆摊算命时还带上了她。 她不大敢出门,只有在和瘸叔去算命,或者跟许紅姝去菜场买东西时才见到其他人,也是这样渐渐认识了南子小五这些经常跟在许亦安后面的男孩子,许亦安对外只说她是从路边捡来给小晨当保姆的野丫头。 但是不论是南子小五还是东区其他男孩子都对她有一份她不理解的敬意,因为他们都曾目睹她痛击关晓飞,看起来天真纯情很害羞,却有那种魄力,一战成名。南子小五经常把喝得烂醉的许紅姝从路边抬回来,与嘉禾见面多了,也会跟她说笑逗一逗她,嘉禾就不怕他们了,也算是和他们认识了。 平日里,就算是在家里,嘉禾还是受了很多次惊吓,一次是在她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时,一块板砖破窗而入差点砸到她,此后她时时刻刻都十分警惕,一次是几个壮汉在外面撞门险些闯了进来,还好后来外面有人提醒他们这是许亦安家,那些大汉才离开,自此嘉禾学会了一招,但凡是听到门外有异响就报上大安哥的名字,百试百灵…… 不过让嘉禾最受伤害的这一回,是没有惊险的。 夏天炎热,虽然不能如过去有丫鬟伺候着香桶沐浴,但她学会了用现代的热水器淋浴,每天傍晚时,她都会在浴室里洗澡洗衣服。 浴室很狭小,只有一个洗手池,一个抽水马桶,墙角堆着盆子,泛黄的瓷砖墙面上钉着歪歪扭扭的挂钩,地面无论她怎么拖洗都泥迹斑斑。 浴室只有一面窗子,窗户是老室的花玻璃格子窗,窗子是被钉死的,打不开的,而左下方的一块玻璃已经碎了。嘉禾拉上窗帘,浴室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天灯一闪一闪地闪了一会就彻底罢工了,嘉禾只好依着昏暗的光线照常洗浴。 脱掉衣服,扳一下热水器上的开关,热水从蓬头里洒出来,她轻拭如雪肌肤,洗掉汗渍。起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洗完澡擦干了身体,转身面对镜子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浴室里光线亮了些,套上长连衣裙,目光从镜子上滑过…… 她一下就看到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是在窗帘的左下角,那块碎了的玻璃的位置,有一张皮肤粗糙胡子拉碴的脸,一双枯桃似的眼里满是猥琐。 她惊叫起来,哭喊着开门奔出去,客厅里明明是亮堂堂的,她却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几乎晕厥。 许亦安刚回来,就听见她的惊声尖叫和痛哭声。他淡然地放下书包,走向浴室去看怎么了,她正好跑出,一下撞进他怀里,他扶住他,她勉强站住,哭得更厉害,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以防御的姿势,头发还湿漉漉地搭脖子上,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他面上有些不耐烦,看着她,懒懒地问:“又怎么了?见鬼啦?这次是又被电了还是看见老鼠了啊?大小姐!” 她一派惊慌失魂,羞赧难当,听他这样的语气,心里又有了一些委屈,紧抿住双唇,捂住嘴,努力地逼自己止住嚎啕,似乎有一种不甘示弱的倔强,只是那双明朗清澈的墨瞳中还有泪水泉涌,止也止不住,她不知道,她这样比多么惨烈的痛哭都叫人心疼,抽噎不止: “外面……窗子外面……有人偷看……我……” 许亦安听懂了她的意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扫了一眼浴室,无语地抽出棒球棍,架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转身往外走,丢下一句语气平淡的“在家待着。” 他出了门,看起来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摔门的一下实在重了些,嘉禾都觉得整个房子都震了一下,但她没被吓到,反而莫名地心安。 嘉禾眼泪还没流完,就听见对面楼爆出一阵惨叫。 对面楼和这栋楼只隔了一条六米宽的巷子,两楼之间每层楼都有一道长廊将两栋楼相通,许亦安家在长廊的左侧,浴室的位置就紧挨着长廊的护栏。嘉禾望见走廊另一端的那户人家窗户都被打碎了,隐约可以看见对面屋子里有一个老男人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避着什么。 痛呼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很久之后,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才停了。过了一会儿,许亦安扛着棒球棍回来了,俊朗的面容上全是汗水,面色还是平静淡漠,什么都没说,从嘉禾旁边走过,湿透的校服贴在他的背上,随手将棒球棍重新插进书包,进了浴室。 嘉禾自从听到那惨叫声开始就已成木人,滞愣地看着他的棒球棍,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许亦安洗完澡走出来,看见她还那样呆呆地站着,柔软却笔直的身影陷在黄昏的霞光里,他无声地走过去。 嘉禾突然感觉有人碰到了自己的背,她猛地转过身,与许亦安正面相对,他还是一脸淡然,“转过去。” 她听话的转回身,背对他,只听到身后流畅的一声“嘶啦”,她知道那是拉上拉链的声音,顿时脸上一红,低头看着包裹着自己的长纱裙。 她从浴室里跑出来时背后的拉链没来得及拉,自己都忘了,一直敞开着,他就这样无声帮她拉上了。 他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她转过来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谢谢公子。”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回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她幽幽地点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他勾唇桀然一笑,只看电视不看她。 许亦安今天回来得早,休息一会儿之后,喝得醉醺醺的许紅姝也回来了,他就去医院和唐茵换班,这几天他和唐茵都将其他事交给别人了,一直学校医院两头跑,和瘸叔换完班都是深夜了。 这天夜里,嘉禾把许紅姝哄睡着之后,她自己怎么也睡不着,想到浴室窗子上的那一双眼睛,她还有后怕。在她出身的那个时代,再怎么开放,女子的贞操也是天大的事,突然碰到这样的事,她心里难免会留下阴影。 夜深时她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开门声,知道是许亦安回来了,一阵寻常的脚步声之后,她听到“咚咚”的敲击声,这种声音比起东区每天夜里都会发作的其他声音还算是平常了,她也是真的乏了,就在这一下又一下的敲砸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照常的第一个醒来,犹豫再三还是进了浴室去洗漱,往那让她做了一夜噩梦的窗户看了一眼,却发现破碎的那个窗格被一块木板钉得密不透风,想起昨夜那敲砸声,不禁笑着看向了许亦安房间紧闭的门…… 她注意到,从那天开始对面楼那个老男人的家里就不得安宁了,南子小五他们时不时地进出他家,每次出来脸上都挂着笑,手里点着一些钱或一些值钱的东西。后来那个老男人搬走了,她没再见过那个可恶的老男人,只见小五南子他们扑空了一次之后也没再过去了…… 第一卷 第009章 照顾柯晨 癫狂母子 柯晨恢复得很快,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了,他们想着反正还有些钱,就让他在医院里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已经到六月了,这是许亦安最忙的时候,唐茵也忙,他们就训练好嘉禾,让她这个“保姆”正式上任。嘉禾很听话地照办,认真学着他们教给她的事情,想到要去照顾一个七岁的小弟弟,她是很乐意的,去之前还不断想象着这个小弟弟是多么纯真可爱。 嘉禾看出来了,许亦安对小晨完全不像对许紅姝那般冷淡,他是很在意这个弟弟的,带她去医院见小晨的路上,还捉了一只小麻雀说带给小晨玩,唐茵和瘸叔都哈哈大笑,他们对小晨也是十分上心,在路上三人都反复地叮嘱她:“你要小心,不能让小晨碰到刀啊剪子这些可以伤人的东西。” 嘉禾在进病房门之前,还睁着大眼睛,十分笃定地点头向他们保证:“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碰到刀或剪子这些东西,我绝对不会让他被这些东西伤到!”看她一脸纯真的样子,唐茵默默地叹了口气。 唐茵第一个推门进去,嗲嗲地对里面喊了一句:“小帅哥!茵姐姐来看你了!” 干净洁白的儿童病房里,并排放着两张床,靠里面的那张病床边站了一个估摸六七岁的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见唐茵走了进来,就踮起脚凑近了床上半靠着的小男孩,害羞地低声问他:“这就是你说的……你的女朋友啊?” 床上的小男孩伸舌尖舔了下发干的上嘴唇,一脸玩味的坏笑,看着走来的唐茵,声音有些沙哑,说道:“腿长,腰细,人美,屁股翘,都跟了我七年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唐茵过去轻拍了下他的头:“臭小子!我是你嫂子!不是你女朋友!” 柯晨搞怪地对她抛了个眉眼,看到了刚走进来的嘉禾,就指着她问:“那她是咯?” 唐茵瞪了他一眼,给他收拾了一下被子,说道:“她也不是,她是给你找的保姆,以后专门伺候你这小混球!” 柯晨得意地扬起脸,跟旁边的女孩子说:“我有保姆了诶,酷吧?” 嘉禾并没有听清楚柯晨说的话,只见他模样实在俊俏可爱,小小的人穿着有点大的病号服靠在大大的床上,白嫩干净五官分明的小脸上表情丰富,她从没见过这么精致这么有灵气的小孩子,瞬间心花怒放,走过去,温柔地笑着,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主动跟他说话:“小晨,我叫莫嘉禾,你可以叫我嘉禾姐姐,以后嘉禾姐姐会好生照看你的。” 柯晨一笑,对她飞吻一下,小手勾住了她的下巴:“小样儿,真乖。”嘉禾木然。 他还转过头对唐茵说:“茵姐姐,我们的感情走到尽头了,我要和你分手,和嘉禾姐姐在一起。”他说得十分认真,活生生一副迷你版化心大萝卜的样子。 唐茵瞬间拉下脸,捶了下许亦安,装委屈道:“我还没被你甩呢,就被你弟给甩了。” 嘉禾完全搞不懂了,瘸叔过来对她解释道:“小晨的意思是他很喜欢你这个姐姐。” 虽然觉得怪怪的,她还是重新露出高兴的笑脸,想着这里终于有一个人是喜欢自己的了。 许亦安问柯晨:“小晨,护士姐姐给你的药都吃了吗?” 小晨嘟着嘴点点头。 他又问:“护士姐姐给你打点滴的时候,你没拔针头吧?” 小晨嘟嘟嘴,有点不乐意地坦白从宽,“就拔了一次,还被护士姐姐找到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不错,有进步,哥给你一个奖励。”说着把手中提着的小纸盒递给了柯晨。 柯晨一脸好奇地打开,惊喜地叫了起来:“是麻雀!你真是我亲哥!” 看着他欢乐的样子,嘉禾觉得十分纯真可爱,而瘸叔一脸难言的表情,轻声问许亦安:“小安啊,这样残忍了些吧,叔怎么说还是个修道的呢……” 许亦安说:“得了吧,你修道……玩儿一下怎么了?我弟刚开了刀呢,这又算什么?我就没指望他长成心善天真的小屁孩,他喜欢动物嘛,有点探索精神是好事……” 嘉禾没听懂他们的谈话,唐茵叫她跟自己去外面熟悉一下环境,于是嘉禾又问了无数个“这是什么”,又认识了很多对她来说相当新奇的东西,记住了护士站在哪里卫生间在哪里遇到一些事怎么办之后,她又跟着唐茵回了病房。 她一进去,看见许亦安和瘸叔正站在窗前聊天,转眼去望柯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血迹斑斑,一桌的雀毛,那只麻雀已经完全肢解,翅膀、尾巴、雀脚,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小晨带着大大的手套,正在专注地拧那只麻雀的头,徒手让那个小脑袋离开了身体…… 嘉禾惊声尖叫起来,吓得腿一软,摔坐在墙角,许亦安转头看了她一眼,瘸叔叹了口气,他们继续聊天,唐茵拍拍她的肩:“诶,别大惊小怪了,起来。”她去给柯晨倒水了。 柯晨被嘉禾的尖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稚嫩的小脸上一脸懵懂和纯真:“嘉禾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弄死他!” 嘉禾此时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觉得眼前什么都不真实,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他才七岁,他才七岁,他才七岁! 嘉禾这才明白,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见够了东区的“厉害人物”了,万万没想到错得离谱,和眼前这位小爷比起来,什么南子什么关晓飞什么许亦安,都弱爆了。 偏偏这位小爷还最会哄人,动不动电眼一抛,小嘴一嘟,在女孩子面前一派天真无辜,小小年纪就引得无数少女心融化…… 嘉禾被留在医院里照顾这位“厉害人物”,只能尽心尽力地按照他们教的把柯晨照顾好。起初,见识过他的“凶残”之后,嘉禾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只能尽一个“保姆”的本分,让他吃好睡好身上干干净净的,他一喊哪里疼就赶快叫护士来,可这位小祖宗可不放过她,毕竟她是他“钦点”的“女朋友”,对她温柔极了,滴溜溜地转着目光犀利的小眼珠,不停地和她说话。 “嘉禾姐姐,那个护士姐姐没你漂亮啦。” “嘉禾姐姐,你是从哪里来啊?” “嘉禾姐姐,唐朝的女孩子都像你一样漂亮吗?” “嘉禾姐姐,你对我真好,以后谁欺负你,我弄死他!” “嘉禾姐姐,小美出院了,以后你就睡在那张床上吧,我舍不得你趴着睡觉。” “嘉禾姐姐,这个很好吃,都给你,别告诉茵姐姐,她会吃醋的。” “嘉禾姐姐,那是电脑啦,这都不知道,真是小笨蛋。” “嘉禾姐姐,你喜欢小鸟的什么啊?下次我把心挖给你奥,代表我的爱心!” …… 在柯晨甜言蜜语的轰炸之下,嘉禾彻底地缴械投降了,相信瘸叔说的,柯晨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爱好有特殊了一点,嘴巴能说了一点,而已,其实他只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很喜欢她的小孩子,把他当弟弟来疼爱。 那天柯晨又问了一个让她无言以对的问题:“嘉禾姐姐,我妈妈怎么不来看我啊?” 嘉禾顿时真的呆住了,印象里,许紅姝真的没有来过,无论是疯还是不疯的时候,她都没怎么提过柯晨。 看嘉禾愣怔了一分钟以后,柯晨就不等她回答了,侧过身面向另一边,小脸埋在枕头里,自顾自地嘟囔:“我知道,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因为她不喜欢我爸爸……” 看着床上蜷缩的小小的身影,嘉禾心里一阵酸楚,好生心疼,凑过去,决定编点谎话哄哄他,在他耳边柔柔地说“不是啦,是因为你妈妈……发疯啦……你知道的……” 柯晨转过了小脸,问她:“她是不是又发着疯拿刀砍人了?” 嘉禾真的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被他问得又是一愣,心想也许自己说是他会害怕,就不会要见妈妈了,就呆呆地点头。 结果小晨小脸一沉:“她砍人都不带我!她果然不喜欢我!” 于是嘉禾接着愣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瘸叔来跟她换班,她在病房外面跟瘸叔提了一下这件事,问他可不可以把许紅姝带过来看一下柯晨,瘸叔面露难色,沉默了很久,叹了好几口气,说:“还是算了吧,要是紅姝发起疯来,对小晨反而不好……” 嘉禾觉得心里很难受,想起小寒昨晚的样子就心疼,也无可奈何。 瘸叔说今天唐茵和许亦安都忙,不会来医院了,就教嘉禾自己打车回去,给了她一个手机教她接听和拨打电话以确保她的安全,她记下了,就上了出租车,找瘸叔叮嘱的安然地回到东区许亦安家。 许紅姝在家里,侧身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着她这个样子,嘉禾又想到了小寒。她不确定许紅姝现在是处于疯还是不疯的时候,就远远地站着不说话观察着她,站久了她也累了,就先进房间睡觉了。 睡到下午,嘉禾起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来梳洗准备去和瘸叔换班。客厅里,许紅姝却还那样躺着,一动也不动,不过在嘉禾要走的时候,她出声了:“小佳,你去哪里呀?怎么不留在家里陪妈妈?” 这是她发疯的时候,嘉禾安了心,走过去,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平和安静,关切地问了她几句,她都一一作答。 嘉禾想了一会儿,说道:“妈,小佳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好不好?” 她无神的目光中有了神采,突然坐起来,像平常那样发疯的样子,兴高采烈地点着头:“好啊,好啊,我女儿要带我去玩儿咯!” 嘉禾又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对她说:“那你要保证一直都乖哦。” 许紅姝点头,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很听话地跟她走,她锁了门,在路边拦了辆破旧的出租车,带她去医院。一路上许紅姝像往常那样兴奋,但真的很乖,一点都不乱来。 到了医院,她们上去了,嘉禾再次确认许紅姝没有问题,就带她进了病房,结果瘸叔一看到嘉禾把她带来了就一脸焦急。小晨看到她却很高兴,在病床上睁大了眼睛,笑得很开朗,像所有小孩一样,有点嗲嗲地喊:“妈妈!” 许紅姝却躲到了嘉禾身后,嘀咕着:“谁是你妈妈?我才不是呢。我是小佳的妈妈。” 小晨脸上的笑瞬间没有了。 嘉禾一惊,焦急地对她说:“这是小晨啊,你不记得吗?这是你的儿子小晨啊。” “小晨?”许紅姝一听这个名字,怔了一秒,眼里的光彩开始涣散,突然一把紧紧抱住嘉禾,发疯地大喊着:“小佳!小佳!我只要小佳!不要什么小晨!小晨才不是我儿子呢!哪来的野孩子!我不要什么野孩子!我不要小晨” 她疯狂地叫喊着,嘉禾被她吓坏了,瘸叔赶忙来制止她,可是她的叫喊还是响彻了整层楼,那些恶毒的词汇向刀尖一样砸下来。 床上的小晨脸上全是泪水,嘉禾后悔莫及,和瘸叔拖许紅姝离开病房,转身看到门外站着旷课来看望小晨的许亦安和唐茵,许亦安的目光简直能将她刺穿…… 第一卷 第010章 被赶出门 赌鬼败家 许亦安走进来一把推开许紅姝,许紅姝一个趔蹉,要不是瘸叔和嘉禾扶住了,许紅姝就直接摔出门外了。他对她怒吼:“你个神经病!” 唐茵赶忙进去抱住哭泣的柯晨,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哄着他。 许紅姝被许亦安吓坏了,又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嘉禾哭,嘉禾也在哭,看着许亦安流着泪。 许亦安把许紅姝和嘉禾望病房外赶:“神经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晨!不想要就不要生嘛!你以为谁愿意当你的儿子啊!神经病!” 瘸叔劝许亦安冷静点,许亦安正在气头上哪肯听他的话,继续对许紅姝吼着:“谁让你来了!谁求你来看小晨了!” 许紅姝在嘉禾怀里呜咽:“小安……小安……”完全不似刚才尖锐的样子。 嘉禾泪流满面,咬唇,开口对他说:“对不起,亦安哥哥,是我带她来看小晨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真的很后悔,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皆是因自己而起,她哭得不能停歇,梨花带雨的面容好叫人心疼。许亦安看她这样,厌恶地皱起眉,甩开她的手:“滚!” 他抛下这一个字就转身回到病房里,摔上了门,去哄小晨。 只有瘸叔知她原是好心,安慰了她好一阵,送她和许紅姝回家去。 想想柯晨此时会多么难受,嘉禾对许紅姝就有了一些畏惧,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啊?为什么对自己都能这么依赖的许紅姝会那样伤害小晨? 回去之后,瘸叔哄许紅姝吃了几粒药片,让她睡了一会儿,天黑后,许紅姝起来了,她恢复了所谓的正常模式,又开始尖酸刻薄,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骂了嘉禾好一阵。 嘉禾一直缩在沙发上听她骂,一声不吭,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就这样了。许紅姝骂累了就画好浓妆挎着包一扭一扭地出去喝酒去了。 许亦安这晚留在医院陪小晨,一直到很晚很晚,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她觉得今晚外面真是安静,第一次觉得东区这么静。 后来她听到外面有高跟鞋的脚步声,和唐茵的相似,脚步声听了,突然有一阵摔门声,她惊了一下,看向黑洞似的紧闭着的门,想是对门的唐茵家回来人了。 紧接着一阵玻璃摔碎的声音,她清楚地听到唐茵怒不可遏的声音:“哟你还知道回家啊!是钱都输光了吧!你又在翻什么翻!想都别想了!家里没钱!没钱给你赌!” 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样怒不可遏,不甘示弱地:“你这死丫头!你把老娘的钱藏哪了!快给我拿出来!还等着赶场子呢!再打几把老娘就回本了!” “你的钱?你哪来的钱?这些钱都是我搞到的好嘛!”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对老娘啊,用你点钱怎么了!你这没良心的!净会胳膊肘往外拐!姓许的那野小子那该死的弟弟做手术,你是不是把钱都给他了!你怎么这么贱啊!不会弄钱,净会赔钱!” “你这张臭嘴说够了没!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别指望我拿一分钱给你去赌!” 一顿剑拔弩张的纠缠,外面又是打又是砸的,两人对骂了好一阵都没停,情势越来越危急。 那个女人突然变得惊喜:“哈哈!老娘找到了!你给老娘让开!死丫头骗老娘没钱!” 唐茵歇斯底里地吼着:“你这疯女人!这是我下个学期报名的钱你不能拿!你还给我!” 脚步互相追赶的声音席卷了整个楼道。嘉禾越听越害怕,她怕唐茵吃亏,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沙发,开门往外看。 只见唐茵和她妈童雯在楼梯口僵持着,唐茵在下面拦着她,童雯手里攥着一把钱币要冲下楼去,唐茵试图从她手里把钱抢回来,两人推推搡搡地,各不相让。 这还是嘉禾第一次见到童雯,她四十岁出头,与许紅姝一般年纪,但完全没有许紅姝有风情,倒是比许紅姝精神,耳垂两边搭着短卷发,头发有些蓬乱,身材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眼窝深陷,那种较劲的认真势头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眼前这哪像一对母女,简直是相见就红眼的敌人。 嘉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越吵越凶,唐茵双手去抢童雯手里的钱,童雯紧攥着不放,用一只手掐着唐茵的胳膊,唐茵空出一只手还击她。那个卷钱大部分已经到了唐茵手里,唐茵往后拽,只要她用尽全力一拽,不但能把钱抢过来,照现在的位置童雯定然要摔一大跤,可是她手下留情了,在童雯身体失去平衡快摔倒的时候,唐茵怒骂了一句,甩开了手。 童雯大喜,一脸嚣张的得意,眼里还是怒气冲冲的,伸手猛推唐茵一把,唐茵的高跟鞋一滑,手又抓不到什么可以扶的东西,整个人直接滚下楼梯去。嘉禾去拉都来不及,被吓得惊声大叫。 童雯把钱往口袋里一塞,看都没看地上的唐茵一眼,就越过她径直跑下楼去。 唐茵摔得全身都疼,还好及时护住了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忍不住痛呼了几声,从肮脏的楼梯上尝试支撑起来,嘉禾连忙跑下去扶她。 “唐茵姐姐!你怎么样?”嘉禾真是吓坏了。 唐茵见她看到了自己的这般窘况,吐了一口气,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要你管!” 嘉禾沉默不语,把她扶起来。 她起身后,扶着楼梯往上走,脚踝实在疼地厉害,她在楼梯上坐下来揉着脚踝。 嘉禾看见她的手臂上有擦伤,身上也沾上了灰,就转身跑进屋里,将毛巾用温水打湿准备去给她擦拭一下。家里只有开水,她调试温水用了一点时间,出去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灭了,昏暗中只有一个火红的星点忽明忽灭。 唐茵坐在楼梯上,在一片昏暗中抽烟,对着虚无的空气吐出一口云雾,散着灰蒙蒙的月光中。楼道里又黑又静,只有她的一个凌厉而瘦弱的背影,独自支撑着。 嘉禾看她这样很难过,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知唐茵定然不想她安慰。她默默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不发一言,借着对面窗外投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蹑手蹑脚地伸毛巾去擦拭她手臂上的伤痕。 触碰到温热的毛巾,出神的唐茵敏感地突然转头,只见掸落一地烟灰。她的眼里闪着湿润的光,脸颊上两道泪痕晶莹。嘉禾瞬间有些心疼,又怕她生气自己多管闲事,就只是小声地问了一句:“……疼吗?” 唐茵自己都不知为何,忽然情绪崩溃,眼泪夺眶而出,一只手拍到自己脸上捂住自己痛哭的脸,抽噎了一下,重重地深呼吸一下才稳住了情绪,不再掉泪,抽完了一支烟,就又点了一支。 嘉禾继续给她擦拭手臂,她不拒绝,她就细细帮她擦完,还轻轻地掸了下她背后的灰。 弄完之后,嘉禾也不敢多言,就静静地陪她坐着,她点了三次烟之后,嘉禾的鼻腔里已经全是浓重的烟味,她欲言又止好多次,后来还是开口,问:“这是烟是吧?我听电视里的是说过……吸烟有害健康……”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会说这么一句。 唐茵没多大的反应,不吭声,把抽了一口的烟递给她,嘉禾犹豫了一下接过,按耐不住好奇心,学唐茵的样子抽了一口,说道:“没什么味道啊,还很熏人,唐茵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爱抽呢?” 唐茵冷哼了一声:“有什么爱不爱的,只要是东区的孩子都会抽。” 她说话了,嘉禾松了一口气,继续找话说:“可是电视里说抽烟就相当于……慢性自杀……” 她苦笑,掸落烟灰,将地上的火星碾灭:“何乐而不为呢?” 又是很久的沉默,后来,唐茵的烟都抽完了,她就呆呆地坐着,和嘉禾一样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楼梯上望着对面那扇发光的窗,两人的动作不知不觉地一致起来。说到底都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强势如唐茵,狠心如唐茵,狡猾如唐茵,她还是会有不强势,不狠心,不狡猾的时候,就如此时,她只是个孩子。 嘉禾想了很久才问:“那是你母亲?” 唐茵回答地倒干脆:“就是我那该死的亲妈。” 嘉禾语塞,滞了一下,脑袋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她,不知是为了安慰唐茵还是真的找不出话,就笑了一下:“原来亲妈是这样的……还好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 “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怎么没个娘疼你?没被家里人宠着啊?”唐茵还是有点嘲讽的语气。 嘉禾笑笑,装作豁然:“我娘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我爹向来不喜爱我,哥哥姐姐也不愿理我,所以,如今想来,那时我有亲人和没亲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富家小姐和街头孤儿又有何不同?” 唐茵瞥了她一眼:“别矫情了,富家小姐当然和孤儿不一样,你现在沦落到这里受罪跟之前在家享福里能比吗?” 嘉禾点点头:“也是奥……是我不知福了。家里和这里真的很不一样,长安和东区也真的无处相同,以前我是养在深闺的小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头发都是丫鬟们给我梳,到了这里……我竟然学会了这么多事,会照顾自己了,还会照顾别人了,可是……我还是太笨了,照顾不了小晨,还害他伤心,亦安哥哥也生我气了,我真没用……”说着就有些酸楚。 唐茵此时心里正是柔软,想劝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来到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还能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已经很不错了。说出口的却是:“呶,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奥,许亦安已经说要把你赶出家门了,你别指望在这跟我装装可怜,我就会心软,帮你求情。” 嘉禾低头呶了一下嘴,抬头,对着唐茵,学她看的动画片,做了一个搞怪的“委屈”表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唐茵一笑,摆摆头,表情戏谑:“好啊,先陪我睡一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