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恨春迟 第1章 梅妆献舞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宋·欧阳修《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冬日凌晨对镜梳妆,室内微寒,虽炭火有温,仍微有轻霜。 这是东方茱萸来虢国的第一百八十五日。 她轻轻呵手,细描着淡眉,将眉毛画的像远山一样修长渺远。 精心地在额上涂抹了五朵淡梅,点上红唇,涂上少许胭脂。 将长长的头发简单用流苏碧钗绾好,装饰好翡翠抹额,在这冷冬时节,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天青色纱裙,系好青玉娥带,入画从衣架上取衣,为她轻轻披上了用孔雀羽精制的五彩霓裳羽衣。 她看着镜中的湘妃,恍若仙人,一时竟愣没回过神来。即便处在深渊,她的神韵中依旧有着不可掩饰的温婉和高贵之气,心儿便朝她又近了些。 但是口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深深叹息。 东方茱萸冷冷地看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雪肤无暇、长身而立。 镜中的她,不似才盈盈十六的柔弱豆蔻少女,那淡漠不屈的眼神、那孤傲孑立的身影,像极了刚经历一场风霜雨雪冲击的傲菊冬兰。 愈挫愈坚,愈挫愈勇。 她,东方茱萸,即使沦为命运的弃子,也不自言失败。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绝代芳华、倾国倾城、名冠雍都。 “湘妃娘娘,请喝点玫瑰玉露吧,润润嗓子。”入画从屏风后端来一个琉璃紫玉鎏金杯,东方茱萸接过喝了几口,这清凉甜润入口即融的玫瑰花露,的确使她干涸的嗓子温润了许多。 “皇上招待群臣的夜宴备到几时,方才献舞?”她拿过白羽团扇,问入画。 “娘娘,入画也不知。皇上吩咐,只说晚间自有来宫女传唤。”入画小声说。 她便透过雾霭沉沉的窗外,看着这茱萸宫外的枯枝残菊,心中划过深沉的叹息。 铜壶滴漏里的浮标尺位,在一点一点的下降,她的心也越发的阴郁悲凉。 她不怕羞辱,不怕嘲弄,不怕折磨。如果,这是她不可选择的命运,那么她接受。 可她怕见到他。 他藏蓝纯真的眸子中流露出的伤痛、悔恨、失落、怜惜,总是使她朝着万劫不复的深渊又近了一步。 可她无惧,她不悔。 独孤仪龙,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那么我如你所愿。 暗夜已经来临。她无处可逃。 东方茱萸穿着五彩霓裳羽衣,昂首挺胸款款而行,入画替她拿着团扇。终于到了一座金碧辉煌、巍峨高大的殿堂,她知道,此时此刻,虢国的文武大臣正迫不及待地翘首等着她的《凤翥龙翔舞》呢,怎可叫他们失望? 殿门候着的公公见是湘贵妃来了,见着她的装扮,却又怔了一怔,便扯着尖细的利嗓宣道:“湘贵妃觐见。” 东方茱萸便从入画的手中拿过团扇,抬起高傲的头颅,示意她回茱萸宫。殿内的大臣们全都凝神静气,端坐在宴席之上,注视着湘贵妃的到来,目光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她漠视着每一个人,包括那明黄宝座上的暗红华服男子……独孤仪龙,这堂堂虢国的皇帝。 此刻的他,执着乌木酒樽,一言不发地和群臣饮酒,看着她愈来愈走进,愈来愈近。 而坐在殿之偏侧的青衣男子,当然看到了她,在那双同样拥有藏蓝颜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近乎半裸丰满诱人的她。 独孤仪龙缓缓停下了酒樽,目光之中透着浓浓的愤怒和轻蔑,睥睨着东方茱萸的身躯,那不屑又锐利的目光仿佛剥离的她不着寸缕,他朝光洁如玉的殿里用余光微微瞥了瞥一个青衣男子。 尽管男子的座位在最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可是他还是无法使自己不成为这大殿之内的焦点。 此刻的他,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握着,或许已捏成拳头,紧锁的眉宇之间凝聚的是深深的痛楚,东方茱萸和他的目光在不经意之间又轻触交织在一起,她还是一如往昔,心摇神驰,不可抑制,握着团扇的玉手在不停地抖动,大殿宝座之上的男人细细玩味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对她的痛苦很是感到满足。 青衣男子最终将对着她的视线稍稍转到别处,生怕再一碰,便会烧灼了双眸似的,端起酒杯,苦涩地饮了一杯酒。东方茱萸的心在剧烈地疼痛,如遭受凌迟。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她还是朝着那威武雄壮不可一世神色倨傲的宝座之人,轻轻说了声:“臣妾拜见皇上。” 端居宝座之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这座华丽的大殿,大臣们面面相觑。 独孤仪龙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动人身躯,终于收起了大笑,带着怒意说道:“爱妃今天果真是盛装而来,一点儿也没叫朕失望,爱妃总是喜欢给朕惊喜啊。” 她抬起下巴,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若是喜欢,那么臣妾可日日做这样的装扮……招摇过宫。” 独孤仪龙的左手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只要轻轻一击,御前的大理石雕花案几便裂成两半。“爱妃是在挑战朕的底线么?”独孤仪龙怒极反笑。 他愈是激怒,她便愈是欢喜。 于是东方茱萸轻启红唇,在嘴角边展现了一个妩媚绝世的嫣然笑容,说道:“臣妾之所为,全是皇上亲允,这《凤翥龙翔舞》,是我郦国的国舞,这轻纱羽衣,原就是专配的舞衣。臣妾哪点做错了?” 她整整衣袂飘飘的羽衣,独立于大殿之上,昂首朝着宝座之上微微笑了笑。 虽然殿内四壁升有熊熊的炭火,殿内也罩着厚重的华丽帷幔,可她还是感到殿外一阵冷风吹过,冷风似有若无地钻进大殿,在她周遭透的出阵阵寒意。 远坐一侧的青衣男子注意到了,他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殿内的气氛是那样的令人窒息。 东方茱萸等着独孤仪龙的狂风暴雨,等着他的侮辱折磨。来吧,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独孤仪龙终于离座,将酒樽沉沉地往雕花案几上一扔,走下御座,沉重的靴声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咚咚咚地响声,她看他朝我走进,便微微闭上眼睛,等着死神的宣判。 青衣男子终于从案几上一跃而起,飞身疾步便也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绿芷香气,心中掠过一阵酸楚的温暖。 可是独孤仪龙已经率先上前,大手扼住她的手腕,东方茱萸的手被钳制的一阵剧痛,可是她忍住眼泪,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一动不动。 青衣男子看出她的痛楚,两道浓眉早已深深蹙结在一起,他完全不顾殿中众人,恨不得此刻将她强搂在怀里。事实上,他就要这样做了。可是,独孤仪龙马上就顺势握住东方茱萸冰凉的手,将她紧置在他的怀中,他的胳膊雄壮有力,箍的她丝毫不能动弹,东方茱萸厌恶地闻着他身上的龙诞香味,只能愤恨地瞪着眼。 青衣男子心痛地看着她,大声说道:“皇兄!” 她无助地看着他,泪珠终于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独孤夷青,夷青…… 箍着东方茱萸的手臂,独孤仪龙的浓眉微微皱了皱,看着独孤夷青痛苦的神情,他抑制住心底的愤怒,竟然轻笑道:“皇弟,你不在位子上坐着,却跑到朕的爱妃身边,可是……等不及观舞了么?” 独孤夷青轻声对着独孤仪龙,说道:“皇兄,请不要难为于她。她是无辜的。皇兄难道不也知道她是无辜的么?” 东方茱萸看着温和无邪的独孤夷青,不由泪眼婆娑。 独孤仪龙冷冷地说:“皇弟,回到你的位子上去。朕已是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了。” 独孤仪龙看着殿上众臣揣测的目光,沉声说道:“来人,赐酒一杯给湘妃。” 一侧侍立的公公立刻用玉盘端来了一杯温酒。独孤仪龙放开了她,接过酒杯,递给她。厉声说道:“喝了它,即刻起舞。”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独孤夷青,他轻轻地朝她说道:“茱萸,这是暖胃酒,喝了身子不冷的。”东方茱萸注意到独孤仪龙锐利的目光袭来,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是情深意长呀。 她便将酒一饮而尽,果然喝着腹中温暖。她看着杜甫夷青,哀伤地说道:“请北安王爷入座吧。”她转头看着独孤仪龙的炯炯鹰眼,挺直了身子,目无表情地说道:“臣妾即刻献舞。” 独孤夷青犹不肯离去,她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表情。待独孤夷青和独孤仪龙终于都一一落座,殿后乐工奏起轻缓舒畅的和乐,东方茱萸便轻执团扇,如随风舞柳,蜻蜓点水般,摇曳着身姿,那徐缓飘落的长长绸带,在她手里灵动自如,而她的五彩霓裳羽衣,更是在柔美矫健的舞动之间,发出炫目的色彩。她如冉冉的飞天,她如奔往寒宫之中的姮娥。 两侧的大臣早已是和着美妙的乐曲,看的是如痴如醉。独孤夷青默不作声地看着东方茱萸的舞蹈,思绪已经回到了暮春四月,青枣树下:那白衣少女随风起舞的蹁跹舞姿,她曾是那样的快活,那般的随意,她清脆如铃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响起。 独孤仪龙看着东方茱萸的上下翻飞的舞姿,目光不动声色,眸子藏蓝如幽深的苍穹,紧紧锁着她的舞姿,里面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东方茱萸将所有的痛苦失落,以及所有复杂心绪,都竭尽全力释放在她的舞蹈里,不留遗余。脑海之中,却是光电交织,转过一叠一叠的苦痛前事。 第一卷 恨春迟 第2章 东方茱萸 东方茱萸所出生之时,正是一个南北对峙的朝代。 以长长的古老渭水河为界,渭河以北是强大的虢国。渭河以南是弱小苟安的郦国。 长久以来,郦国和虢国之间一直有着频繁的战争。因为虢国人是匈奴后裔的缘故,骁勇善战,无往不胜。每次战争都是以郦国失败告终。 于是,当今郦国皇帝东方重嘉自登上皇位后,便决定不再为失去的国土而征战,不顾朝中许多大臣的苦劝,主动求和,修书一封至虢国皇帝,表示不与虢国人为敌。 而虢国国君,年仅六岁的独孤仪龙在看了郦国皇帝这封“情真意切”的长信后,也表示乐意停战接受。代价是:每年郦国都必须献上大量的丝绸和银两给郦国。 东方重嘉看了信后,居然无二话,表示同意。从而换取了一时苟安。 如此,郦国和虢国长达二十年之间没有发生过战争。 这年年末,郦国照样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和大量的丝绸银两给虢国。就在郦国的来使打算完成使命返回郦国时,已经二十六岁的独孤仪龙忽然叫住了郦国来使,他想与虢国和亲。 他想娶一个虢国的公主。请来使转告郦国皇帝。 来使快马加鞭回郦国后,马上向东方重嘉报告了这一消息。 满朝文武听了无不愤慨。 这虢国皇帝独孤仪龙简直是欺人太甚,因为举国上下,谁都知道,郦国皇帝东方重嘉不好美色,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仅有一个东方重嘉当太子时纳的良娣,后封为贵妃,但在生下宫中唯一的公主后,就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皇后共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嫡亲女儿。况且这小公主今年方才七岁,还是个稚嫩女娃儿,这独孤仪龙明明知道郦国公主年龄幼小,也知道郦国仅有一位公主,是东方重嘉掌上明珠,却偏要欲行此为。 东方重嘉和皇后坐在宝座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大臣们,听着大臣们满口的愤愤声,但是无一人有解决的好办法。无奈,东方重嘉只得将眼神转到号称郦国“小诸葛”的王御史身上。只见王御史凝眉深思,在思索良策。 立在左侧的王御史朝西北方向看去,忽地双眉一闪,上前奏道:“皇上,这独孤仪龙是否只是对使节说,只需娶一位郦国的公主即可?” 东方重嘉轻轻点点头。 “皇上,他并没有点名提到,必须要娶皇上哪一位公主?”王御史追问。 “王爱卿,你可是糊涂了,朕可就只有一个女儿啊。” 王御史目光炯炯,沉声说道:“皇上忘了,皇上您还有一位公主。”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这东方重嘉确实是还有一个女儿的,只不过身份低微,未封公主。 东方重嘉也在刻意思索着,他仿佛依稀记起了一个小小的声影。 他是懦弱的帝王,但却是专情之人。 那一年,因为皇后生了三皇子,得了产后风,久病不愈,皇后身边的一个叫做春儿的丫鬟,日夜细心照料着,他见这春儿长的还算美丽,也是许久没有房事了吧,就在皇后寝室后的一间耳房里一时宠幸了她,过后就早早忘记了。 哪知道没过多久,一朝承圣恩,这春儿就怀孕在身了。按敬事房的记录,正是东方重嘉种玉所为。 皇后也知道了,看着春儿的大肚子,心中闷闷的,这春儿呆在她身边时间最长,也素来最忠心,倒未曾为难于她,反而私下里曾劝东方重嘉将之收入后宫。可这东方重嘉自觉有些愧对皇后,并未对着有孕在身的春儿特别眷顾,也没给春儿任何的加封,哪怕是升为七品采女。 所以这个小公主就是在宫女们晚间睡得大厦屋生下的。接生的是春儿的一个好姐妹,唤做秋儿的宫女。 这春儿丫鬟,本性纯良,对皇后忠心耿耿,无端被皇上幸了,又被宫中诸人揣测怀疑,加上一干势利太监们的冷嘲热讽,抑郁成疾,在生下小公主后便吞金而亡了。 皇后听到春儿死去的消息,连连叹息道:“这傻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当下,欲命人厚葬,可是东方重嘉还是坚持将春儿葬在了墨城郊外的落园宫女坟。时间一长,东方重嘉便渐渐淡忘了。 依着皇后的嘱咐,春儿的孩子由秋儿照顾着,住在后宫一处偏僻之所,如今这秋儿宫女,在宫里时间长了,略有些资历,年轻些的宫女都改唤她秋姑姑了。 东方重嘉沉吟了半响。想起往事,脸上微微有愧疚之色。 皇后缓缓地说道:“王爱卿说的不错,皇上却是还有一位公主。这些,都是哀家的失误。” 那个小小的孩子,她只是几年前见过一次,这几年忙于照料几位皇子,竟然许久没去看看了。 她心中也是一阵自责。 “既然如此,还请皇后宣这位小公主见见吧。”王御史提议。 皇后缓缓地朝东方重嘉看着,他面上微现晒然之色。说道:“宣。” 朝堂之外,随着一路的太监宫女传话,皇上东方重嘉要宣召当年春儿所生之女的事情,即刻传到了静苑。 茱萸,这是死前的春儿给刚出世的女儿所起的名字。 静苑。精通文墨和琴棋书画的秋姑姑正在教授茱萸用琵琶弹奏一首古曲。 只因秋姑姑相信,终有一天,皇上会亲自来认他女儿的。 所以,无论怎样,她穷其心力,竭尽所能,殚精竭虑,将东方茱萸培养成一位合格的公主。 她宽慰地看着茱萸,虽然长在宫中陋室,可茱萸自小出落的还是标致可人,小小年纪,已有倾国倾城之色。 她等了足足有十六年,再谢过宫女通报之后,她笑着对还是一脸惊诧的茱萸说:“孩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茱萸就点点头。是呀,宫中每个人只要谈及茱萸的身世,都会忌讳莫深。 茱萸知道,她的娘亲是宫中的宫女,在生下她时就去世了。她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 况且,搬到这更偏僻的静苑,茱萸更无从得知她的父亲是谁,茱萸也曾多次问过秋姑姑,可是秋姑姑每次都低眉叹气,只说道:“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现在时候还未曾到。你且先忍着吧。” 此时,茱萸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秋姑姑,这十几年,茱萸和秋姑姑相依为命,情分如同母女。 茱萸在秋姑姑的指导下,学会了纺线织布,会烹饪刺绣,会种菜裁缝。她内心明白,秋姑姑让她所学的,就是为了在以后遇到艰险环境中能够活下来。 所以,茱萸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秋姑姑也认真地看了看茱萸,语气温和地说道:“茱萸,你的父亲啊,是咱们郦国的皇上。” “皇上?”茱萸怔了一怔,她处在皇宫一隅,心中隐隐地知道,当朝皇上可能和自己有些渊源。因为在她小时,她也曾见过皇后几次。皇后的语气总是在淡淡中透出几分关心。 “你的父亲,却是这大郦的皇上。” “可是,他为什么从不来看我?” 秋姑姑顿了一顿,说道:“因为,你并非是皇后所生。哎,孩子,该是秋姑姑告诉你实情的时候了。你娘临死前嘱咐于我,若是有一天,皇上宣布见你,就是告诉你身世的时候。” …… 秋姑姑缓缓说出了当年之事,茱萸只是静静地听着。 茱萸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出生只是个偶然。可她只是没来由地心疼她的娘亲。 秋姑姑帮茱萸穿上生平她最好的绯色衣裙,替茱萸在长长的黑发里插入了一个小小的碧玉簪。 只是简单地装饰了一下,茱萸便光彩照人。 “秋姑姑,我去了。”茱萸看着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的秋姑姑,缓缓说道。 “去吧,从此以后,你就是这大郦的公主了。这是你娘的心愿。”秋姑姑说道。 公主?我是公主?茱萸在离开静苑之时,内心苦涩地想到。 若是这样苦痛,茱萸倒宁愿自己不是。 终于到了朝堂。 缓缓走近,是了,那端坐在皇位之上,穿着金色锦绣龙袍的儒雅中年男子,是茱萸的亲身父亲。 旁侧那端庄肃容的中年美妇,是茱萸小时曾见过的皇后。 茱萸一步一步走近。如弱柳扶风,似临花照水。 两侧的大臣都看的有些失神。 茱萸对着金殿上的明黄龙袍夫妇,缓缓行礼道:“茱萸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后早就看到缓缓在殿外步入的茱萸,看到此女已经长成,想着早逝的春儿,内心微微有些叹息。 东方重嘉掩饰住内心的激动,这殿下款款而立的绝色少女,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儿? “你,叫茱萸?”东方重嘉轻声问道。 “是的。皇上。”茱萸答的不卑不亢。 “茱萸?”东方重嘉沉吟半响,终于说道:“怎么这个名字?不知是谁起的?” “皇上,是茱萸的娘亲。”茱萸说着,把一双眼睛看着东方重嘉。 “哦……”东方重嘉其实早已记不住春儿的模样了,只是觉得茱萸的一汪秋眼略略有些熟悉。 他说道:“为父知道亏欠于你,但今后不会了,为父一定好好安置照顾于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茱萸忙道:“皇上此言重了,茱萸心中并没有一丝不满,是茱萸的娘亲福薄。皇上总有皇上的苦衷。能够成为皇上的女儿,是茱萸前世修来的福分。” 皇后笑道:“哀家看你已经长成个绝色的姑娘了。心中很是替你娘感到欣慰。” 东方重嘉笑道:“茱萸很会说话。不知在这深宫,是谁教导与你?朕倒真想见一见。” 皇后赶紧说道:“自然是哀家派过去的人。都是些老学究,也没什么好见的。” 东方重嘉点点头。 茱萸听了,低着头纳闷,为何皇后不让皇上知道秋姑姑的名字? 皇后笑道:“恭贺皇上和公主团聚。这真是件喜事。” 东方重嘉笑道:“是呀。不如就封茱萸我儿为喜公主。” 当下朝臣赶紧也跟着跪拜恭贺。 茱萸内心苦笑着,接受了众大臣的祝福,也跪谢了东方重嘉和皇后。 东方重嘉终于柔声说道:“茱萸,叫为父一声父皇吧。” 皇后也定定地看着茱萸,眼神中透着期许。 “茱萸,拜谢皇……父皇和母后。”茱萸内心挣扎,踌躇半响,方说道。 王御史见皇上已认公主,又一心想着社稷,于是上前说道:“臣下不知皇上有何打算?这公主和亲之事是否……” 众大臣无奈地看了王御史一眼,皇上这会是情浓认亲呢,这个法子估计行不通了。 果然,东方重嘉看了王御史一眼,说道:“朕今天高兴,王卿家的建议,以后再议吧。”说罢,他挥挥衣袖叫王御史退下。 第一卷 恨春迟 第3章 劝谏之言 公主和亲?茱萸的脑子里马上想到了史上的细君、解忧和王昭君。 都是一场悲剧。无论开场是华美或是凄凉。 茱萸不由想起了王安石写过的一首关于王昭君的《明妃曲》: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是呀,人生失意无南北。 现在的茱萸,已经是堂堂郦国的公主了。可是她的内心,为什么还是感到分外的悲凉? 翌日,在封为喜公主之后,茱萸的寝宫给搬到了一处华美的宫殿……喜福宫。 意外的是,秋姑姑并未和她同来。依然住在静苑。 问她何故,她就是只淡淡地笑着。并未解释。 虽然身边的宫女多了起来。可是茱萸还是感到很寂寞。 东方重嘉常常来看望她。茱萸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除了敬意,并未产生多少亲情。 也许,这个只有等待时间吧。毕竟,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液。 过了几日,茱萸独坐在花厅里,独奏着琵琶《好女春华》,情到深处之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弹着的时候,有时,东方重嘉会偶尔经过,心里往往会划过一阵深沉的叹息,这个曲子,怎地是如此的熟悉,记忆的时空打开了,恍惚某年某月某日,有个浅碧色的身影儿曾经弹过的? 渐渐地,那个浅碧色的身影儿和皇后的影子慢慢重合,但是还是莫名的惆怅疑惑。 东方重嘉和皇后都是潜心信佛之人,所谓上行下效,这郦国上下,寺院盛行,一年香火袅袅不绝。 这日是上元节,东方重嘉和皇后又出宫还愿去了。 浩浩荡荡的马车,迤逦了半日。皇后要带茱萸去,可茱萸向来不信佛道,这些,不过是要红尘中人诸事都隐忍不发而已。轮回,轮回在哪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大量的金银被耗费到修建佛教寺院上来,这些银两,如若去充实军库,岂不是更好? 茱萸内心推辞,便说:“儿臣就在宫内守着即可。父皇母后请安心去吧。儿臣还想多学些宫中礼节。” 皇后赞赏的看了茱萸一眼,说道:“茱萸很是懂礼。” 东方重嘉道:“那茱萸就好生在宫里,有空去看看你的哥哥们。” 茱萸点点头。 东方重嘉和皇后刚出发,待茱萸回到喜福宫宫中时,却发现前几日在朝堂上见过一面的王御史前来拜见于茱萸。 茱萸心中一阵纳闷。这是为何? 这后宫向来不是远离朝堂的么? 当下,请王御史入座。茱萸看出了王御史的肃容,知道必有要事。轻声叫众宫女退下。 王御史已然不惑,但却依旧不改耿介之性格。他朗声说道:“臣,今儿是有要事来求见公主的。多有冒昧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茱萸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茱萸知道王御史必有要事而来,那日在朝堂之上,王大人不是还有话没有说完么,今天,想必是来讲完的吧。” 王御史看着眼前这动人的少女,心中微微一凛。说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那么,小臣斗胆请问,公主能猜猜小臣所讲何言?” 茱萸轻轻喝了一口茶,说道:“大人来,自是要来劝谏茱萸,主动去虢国和亲。” 王御史心内一惊。说道:“不错,小臣前来,正是此意。只是公主如何知道?” “那日大人在朝堂上,不是说出了和亲二字么,况父皇又急急地宣茱萸上殿。茱萸想,若不是因为和亲,父皇永远也不会想起茱萸。” 王御史看着喜公主幽幽地眼神,心中只觉这贸然前来,已经很是不妥了,公主这才初尝亲情滋味,若再提出和亲之事,岂非会让她伤心愤懑?一时无言相对。 茱萸笑道:“王大人的提议没有错。茱萸既然是郦国的公主,如果国家需要茱萸,茱萸理当向前,哪能后退?” “可是……”王御史倒踌躇了。 “只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总是需要一个弱女子来挺身而出,这并非是国家的幸事吧……自古有细君、解忧。哎,那么今天,就由我来吧。茱萸并非不愿和亲,只要是对这大郦国有用的事情,茱萸我,即便粉身碎骨,也愿意去做。” 王御史很是惭愧感动,说道:“小臣也知道和亲只是权宜之计,让公主受屈辱了。无奈皇上潜心信佛,不愿动武,小臣也是无奈为之呀。若公主能牺牲一己之利,换得我大郦国百姓数十载的安宁和睦,那么,小臣即刻就是死了也是甘愿。” 说罢,王御史就要下跪。 茱萸笑了笑,茱萸虽身处后宫,但是听着秋姑姑的教诲,朝堂上几个忠直的大臣还是知道的。 茱萸上前扶起王御史,诚挚地说道:“这大郦国还有用着大人的地方呢,我身为公主,这些都是本分之事。我想,若虢国皇帝相逼,不管父皇是否挽留,茱萸总是会选择去的。” “公主深明大义,王某自愧不如呀。”王御史连连感叹。 “大人不必如此。况王荆公说过,人生失意无南北。好了,茱萸有事要先出去。大人还请回吧。” 王御史拜谢出去,一路在回思着茱萸的话:人生失意无南北? 茱萸呆在喜福宫中,自己思来想去,决定将和亲之意去告诉秋姑姑。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心中甚是想念。 推开静苑的大门,秋姑姑还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坐在那张梨花木椅子上,目光怅然地看着窗外。窗边,是那张已经被她擦拭过千遍万遍的琵琶。 窗外,是一丛一丛雪白的梨树,现在正是初春时节。 “秋姑姑。是我。”茱萸看着默默出神的秋姑姑,“是茱萸来了。” 秋姑姑从回忆的思绪中走出。她笑道:“哦,是我的喜公主来了。” 茱萸笑道:“在秋姑姑面前,没有什么喜公主,只有你的茱萸。若茱萸可以选择,宁愿不生在帝王家。做个自在的凡人多好。” “傻孩子。这是命,这是你的命。来,几日不见,又越发出挑了些。”秋姑姑唤过茱萸,携过茱萸的葱白玉手。 “如今,在你的喜福宫中可还呆的习惯?”秋姑姑继而又问。 茱萸思索片刻,道:“姑姑,茱萸做了一个决定,茱萸要去虢国和亲。” 秋姑姑手里握着一个小茶杯,闻听此言,陡然打翻在地。 “茱萸,你……你要去和亲?去虢国?和虢国皇帝?” 秋姑姑忙着收拾地上的茶碗。 茱萸赶忙也上前一并收拾着。茱萸看着秋姑姑,说道:“难道姑姑不知,父皇急急召见茱萸,可不就是为着这件事吗?” 秋姑姑不语了。是呀,若是没有和亲之事,这茱萸,怕是难以见到东方重嘉,和他相认。 只是,茱萸若是一心去虢国,她是真的不舍,毕竟茱萸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此,山高水远,再见可就难了。 茱萸默然道:“秋姑姑,纵然前面是火海,是深渊,茱萸只有前行。只因茱萸毕竟是这大郦国的公主,这是茱萸的职责。” 秋姑姑重又坐下,半响说道:“茱萸,你的心性我素来是知道的,你决定了的事情,怎么都无法挽回,你……就和你娘一样。” 茱萸劝解道:“姑姑先别这么悲观,此去并不知是喜是悲,先别忙着伤感。况我大郦就在虢国的临侧,想来,这虢国皇帝也并不会亏待与我罢。” 秋姑姑内心叹息着,自古帝王无情的多呀。无情最是帝王家,茱萸年轻,不解风月,不懂男女之事,只怕以后要吃大苦。 秋姑姑吩咐几个老嬷嬷们,预备了茱萸爱吃的几样点心,茱萸就在静苑处用完了晚膳。 茱萸想着,明日便是娘的忌日,往年,都是秋姑姑带自己去祭拜。自从被东方重嘉认了之后,东方重嘉封了春儿为哀妃,但只是名号而已,娘的坟墓依旧在帝都郊外一处叫做落园的荒地上。那里,埋藏了许许多多和春儿一样逝去的无名宫女。 这次,茱萸想自己独自去祭拜。可怎么出宫呢?所幸父皇母后都不在宫中。 茱萸想到手里东方重嘉给的令牌,原本是一种身份象征,但有了这个,出宫可是便捷多了。茱萸微微笑着。 茱萸只是简装走到重华宫门口,轻轻将手中令牌给卫士展示了一下,卫士即刻就放茱萸出宫了。 茱萸信步走在这帝都的郊外,芳草连天,姹紫嫣红。但正是清晨霜露湿重之时。 许是很久没有活动了吧,茱萸寻着一棵大树,就坐在古老的斑驳树根下。 眺望着不远处娘的坟墓。 茱萸看到对面的一棵枣树上早就结了满满一树的野枣。红红艳艳的,挂在枝头。 第一卷 恨春迟 第4章 荒园野枣 她忽然想去摘下几颗红枣。可是这枣树太高了,她就站在树下望着,无计可想。 “姑娘,是想吃这些枣儿吧。”树上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东方茱萸正欲抬头寻找。但话音刚落,就听到树上的阵阵扑簌声,紧接着,树下便掉落了一地的枣儿。 东方茱萸心想,这是谁人在这?就见枣树下蹁跹飞下一个矫健的青衫少年,高鼻深目,嘴角微微抿着,年纪不过十八的样子,正睥睨着她。 “我正在树上休息呢,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树下一个可怜虫巴巴地看着。”青衫少年的衣衫里居然还兜着许多红枣。 “我才不是可怜虫呢,我要吃枣儿,自己自然会摘。”东方茱萸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青衫少年,居然一脸瞧不起她的样儿,心内不服气,毕竟是孩子心性。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看见枣树旁一根长长的竹竿,有了! 她便捡起竹竿,不理少年,使劲朝着枣树枝叶上打去,居然,也抖落下来不少枣儿。 东方茱萸朝着青衫少年得意地看了一眼,捡起地上的枣儿,用手绢兜着,坐在一旁吃着。 青衫少年笑了。自顾自地坐到东方茱萸一旁的老树根上,笑道:“那我们就算不打不相识了,虽然打的是枣儿。”他抖开衣衫里的红枣,也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东方茱萸长在宫中,从未见过年纪相若的男女,就只见过三个皇兄,但那是在宫中,言谈都紧张拘谨的很。 她此时身处宫外,不必顾忌许多礼节,见了这少年,虽是陌生之人,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于是说道:“好吧。” 两人就静静地吃起枣儿来,不一会少年吃完了,他笑笑说:“我现在就坐在这树根下,也能吃到树上的枣儿。” 东方茱萸笑了,摇摇头道:“我不信。” 少年细细地看了东方茱萸几眼,认真地说道:“你应该相信。但是需借助一物。” “哦?”见少年说的那样认真,东方茱萸不由奇道:“那是什么呢?” “我若能顺利取下枣儿,姑娘,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树上的枣儿。 “你先取给我看看。” 只见少年捡了几枚枣核,东方茱萸讶异地看着他,少年拿起一枚枣核,就用枣核当做飞镖,射往枣树,居然百发百中,而被钉了枣核的红枣,就像有一股回旋的吸力一般,稳稳地又飞往他所在的方向,最后完好落入他的怀中。 东方茱萸看着少年用枣核射了几个大枣儿,自信满满地放入口中。 她心中赞道:好功夫!但是她口里却不说,在宫中的多年生活,以及秋姑姑的熏陶,她已然养成了遇事不喜不惊的态度。凡事都从容平静待之,三思而后行。 少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赞美,眼中微微有些失落,吃枣儿的速度也放慢了。 “这需要多久的功夫才能练成?”东方茱萸笑着,终于问道。 少年的心又活跃起来:“只要用心练习,一天即可。”少年认真地说着,忽然又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东方茱萸看了看他,心想,能说出自己的姓名么,自己毕竟是这大郦国的公主。 想来想去,她还是说了,就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吧,说了也无妨。 “我叫东方茱萸。” “东方茱萸,好名字。”少年笑笑。他添了一句:“我叫夷青。认识你很高兴。” 东方茱萸便笑了笑,想着少年的绝技,不由说道:“能将这功夫教教我么?学点这枣核功夫,也许日后我在绝境里,还真的能用的上。” 在许久之后,这句话果真一语成谶。 “果真想学?”少年来了兴致,站起来,来回在树根处走着,绕着圈圈看着她。 “怎么了?你若不想教的话,自不要勉强自己。” “茱萸姑娘花容玉貌、胜似嫦娥天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我怎能忍心不教于你呢,只是,我既然传授于你技能,你总得要叫我一声师傅吧。”少年忍住笑意,佯装轻薄地说道。 东方茱萸听说,立刻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边装着供品的食盒,一言不发,就径直朝落园前走去。 少年看她眼中微微流露出生气,连忙在她身后叫着:“茱萸姑娘莫朝前走,夷青教你便是。” 东方茱萸听说,少不得停下脚来,回头看着少年。 少年立在清晨的晨曦之中,一袭青色衣衫在枣树下衣袂飘飘,一头黑发也似有若无地在肩后迎风微微吹拂,周围全是木槿花的浓郁香气。 他展开手里已经备好的长尖枣核,看着前面的东方茱萸。 东方茱萸心里微微泛起丝丝涟漪,心中在迟疑着。可是,脚步已经来到了少年身边。 “好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么,请教我吧。”东方茱萸认真地说道。 枣树下,一个青衫少年专心地在教授着一名白衣少女,如何用枣核取枣的技艺。 …… “茱萸姑娘极是聪明,果然一点就通。这技艺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用心。”少年赞道。 东方茱萸想了一想,笑道:“孔子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虽然咱们年龄相若,但是你既然传授技艺于我,论理,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师傅的。嗯,师傅说的极是,只要心神合一,手法训练娴熟,这确实不难。” 少年闻听茱萸称他为师傅,心中极是受用,呵呵笑着说:“刚才,我只是说着玩的。若是真叫了师傅,我可不是比你要长一辈?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的长辈。我今年一十八岁。”少年半真半假地说道。 其实在虢国和郦国,一个陌生的男人问一个年轻少女的姓名和年龄,这都是非常失礼的,何况,她还是一国之公主。但彼时在少年真诚地回答下,东方茱萸倒不得不说道:“茱萸今年刚刚一十六岁。” 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道:“茱萸姑娘就是这帝都墨城人氏?” 东方茱萸的眼睛看着数十里之外烟柳繁盛的帝都,缓缓点了点头,眸子中闪过莫名的惆怅悲哀之色。 少年捕捉到了:“那……茱萸姑娘,你到这儿来是做什么呢?这儿毕竟荒芜、人迹罕至。姑娘,你一个人还是要注意路上安全的。”少年依旧真诚地笑说道。 “茱萸是来此祭拜亲人的,祭拜完了,就立刻得回去了。” “哦。”少年缓缓点头。 “那么,你呢?” 东方茱萸想着,这少年说他叫夷青,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异国的味道。再加上少年生的猿臂蜂腰,鼻梁高挺,眸子中还隐隐带有一丝墨蓝之色,而不是如郦国人一般,纯正的墨黑。这更加肯定了她的揣测。 少年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衣衫,说道:“我嘛……嗯,是路过此地的。现在,正打算……回家。”东方茱萸注意到,少年的肩上背着一把长剑,剑身合在剑鞘里,这应该是把名剑吧。 东方茱萸就不说话了,看起来,这少年是个练家子。 她想想说道:“你的家一定是在这渭河之北吧。你,多半不是我们郦国人。” 少年内心一怔,笑说道:“茱萸姑娘如何看得出?不错,我是北方的虢国人,来此……拜访故人的。” 少年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继而又说道:“我知道,你们郦国人对我们并无好感,往年因为战争的缘故,更是交恶,这些年没有战争,两国百姓之间往来还是算好的。” 东方茱萸不语了,这些年东方重嘉停止了对虢作战,虽然每年都缴纳大量物品,但是毕竟没有了杀戮,两国之间的民间通商往来确实比之前频繁多了。 虽然,经历过创伤的郦国人内心深处还是对来自北方蛮夷的虢国人心生抵触。 少年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儿,说道:“茱萸姑娘,等你拜祭完,我一路护送你到墨城,如何?” 东方茱萸忙道:“不劳夷青公子费心了,这儿虽然荒僻,但是离帝都并不远。” 少年尴尬地笑笑:“那好,既然茱萸姑娘如此自信,那夷青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少年跃身在空中翻了一翻,刹那间就不见了人影。 东方茱萸默然地看着他离开。 她走到前面的落园,来到娘的墓边,她喃喃自语道:“娘,这是茱萸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茱萸就和你天各一方了。娘,你可知道,茱萸的心里其实很苦很苦,可是,这些茱萸都不愿意让人瞧见,茱萸的苦,茱萸自己承受。无论命运给予茱萸的是什么,茱萸都接受,无怨无悔。可是茱萸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呢,茱萸一点儿也不快乐……” 东方茱萸在春儿的墓前絮絮地说着。 她心中有难以排遣的孤苦,于是又对着那冢坟说道:“娘,我已经将你一生想学而没有学到的舞蹈,在秋姑姑的教导下,已经掌握了全部技艺,娘,你的心愿我终于帮你达成了,娘,我跳给你看。”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青衫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东方茱萸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听在了他的心里。 舞跳完了,也说的累了,东方茱萸便供上祭品,和几朵幽香的兰花,听秋姑姑说,这兰花是生前娘最喜欢的。 东方茱萸对着这坟墓又拜了几拜,方才离开。 她不知,这一路,青衫少年都一路尾随着她而行,直到看到她安然地走到帝都墨城里。 他才静静地离开。他在墨城寻了一处上好的驿馆,走进房内,静神凝思,随即铺开一张宣纸,蘸满黑墨,作起画儿来,茱萸之间,一幅白衫女子的绝色姿容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虽然只是黑白丹青。 青衫少年看着这画像,嘴角微微笑着。 待墨迹干净,便小心翼翼地将画儿安装在画轴里,挂在驿馆的檀香木架上。看了一回默默出神后,安然入睡。 第一卷 恨春迟 第5章 北国红豆 虢国皇帝独孤仪龙已然是催的有点急了。已经整整一个月,这小小郦国竟然毫无和亲的诚意和消息。 其实他何需一定要走和亲之路?只不过,想借着这和亲之名,暗中打探打探如今这郦国,还有何人在坚持对虢国主张抵抗?另外也是试探这东方重嘉的诚意? 他知道这东方重嘉信佛是真,主张求和也是真,但是据他安排的内应来报,东方重嘉也欲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暗地里招兵买马、招募军队,打造战船。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他可就要给郦国一点颜色尝尝了。他独孤仪龙一出生的使命便是:统一中原,吞并郦国。 待东方重嘉和皇后返回宫廷,东方茱萸便说出了和亲之意。 郦国此时和虢国的关系重又紧张了起来。虢国宣称:如若郦国不愿和亲,那么三月之内,虢国大军便会过渭河渡船南下。 东方重嘉此时也没有想到好的对策。但是对于东方茱萸主动提出的和亲之意,他还是没有立即答应。 眼看局势岌岌可危,万万不能因小失大,经不住朝堂上大半的大臣苦苦哀求,东方重嘉无奈答应喜公主远嫁虢国和亲。 东方重嘉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谁是真心替国家着想,谁是贪生怕死之徒,他已经了然于胸了。 他立即又修书一封给虢国皇帝独孤仪龙,以未来的岳丈自居,一月之内送公主与独孤仪龙完婚。 独孤仪龙接到信后,正在虢国皇宫与大臣对饮,妃嫔陪侍。 对郦国皇帝以岳丈自居的口吻,心中轻蔑,但是也并未生气,这东方重嘉倒也狠心,自己亲生的女儿,方才七岁,也居然舍得?当下将书信抛到一边。 独孤仪龙时年二十有六,但是登上这虢国皇帝的宝座已经二十年。 这日独孤仪龙穿过一座长长的长廊,来到了红豆所住的碧云宫,宫女们回报说红豆在里面的画苑。独孤仪龙便信步往画苑走来。从碧绿的轩廊纱窗里一瞧,隐隐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端坐在苑内院落里,在画架前一笔一笔地细细描着上色。身旁,是一个硕大的粗根笔筒,筒内深深插着上百支画笔,笔尖之处染着的是不同的颜色。 身后立着两名宫女,穿着浅红宫装,手里拿着鹅黄团扇。这些润色的颜料,都来自西域,颜料里隐隐有蜂蜜的香味。香味儿引得苑内四处的小飞虫,嗡嗡呜呜地的飞来,宫女们用团扇忙赶个不停。 独孤仪龙远远地瞧那画作,御花园内的各色景物大致已经成形,这个丫头,生性聪慧,只是偶尔来逛过几日,所有的景致却都已胸有成竹。 独孤仪龙来到两名宫女身边,两名挥舞团扇赶虫的宫女,见是皇上来了,都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要行礼跪拜,口里出声,独孤仪龙上前制止,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前头端坐的红豆还在认真地拿着工笔一笔一笔地添加呢,每添加一回,就神思心中暗暗核实一回。 “豆儿的画,果然讲究颜色,用笔细致,朕对于此是外行,竟然也看得入神。”独孤仪龙说道。 红豆心中一惊,这不是皇上的声音么?抬头一看,果然身侧立着的是英明神武的虢国皇帝独孤仪龙。 她赶忙上前行礼,口中说道:“红豆见过皇上哥哥。” 她今年才十二岁,八岁进的宫。 大臣们见独孤仪龙后宫冷清,只有两个陪侍多年的恩妃和贤妃,于是在大臣们的苦心张罗之下,小小年纪的红豆就这样进了宫,独孤仪龙见她年纪小,未给加封,只是让她在宫里住着,宫中诸人都唤之小姐。 这红豆在家时,家中哥哥也是众多,也是向来淘气惯了,对独孤仪龙也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这独孤仪龙竟也默许了。 “朕几日不见红豆,看来红豆又像是长高了一些。在宫中一直还习惯吧。”独孤仪龙笑道。 “嗯,红豆觉得这皇宫和家里,也是一样。就是有一样,这宫中礼节还是多了些。”红豆向独孤仪龙撅着小嘴。 独孤仪龙道:“朕知道你年幼,所以安排在这好好学习。”独孤仪龙看着小小年纪的红豆,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样,看着红豆鼓起的圆圆的脸蛋,上去捏了一下。 “皇上哥哥,这样红豆会很痛的。”这独孤仪龙,喜欢捏这红豆的脸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长此以往,只怕她小小稚嫩的脸儿都得被独孤仪龙的大手给捏歪儿了。 “宫里的人,就只有红豆不怕朕,所以朕很愿意和你这个小人儿聊聊天。”独孤仪龙说着,便在画架旁侧的一个圆凳上坐了下来,看着红豆微微地笑着。 “嗯,我也愿意和皇上哥哥聊聊天,我见到皇上,就想起了家中几位大哥哥。他们也已经好久没见我了。” 红豆说着这番话,眼神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红豆可是想家了?嗯,朕是该考虑让你回家省亲一趟。你这只快活的百灵鸟,可不要在朕的园子里憋坏了。” “皇上哥哥说言可是真的?红豆也却是想回去见见爹娘伯父和众多的兄弟们。不过,红豆知道,皇上哥哥贵为九五之尊,一定不会说假话的。”红豆的眼睛烁烁地看着独孤仪龙。 “嗯,那么从明日起,红豆就可以太妃告假,朕让你痛痛快快地在家玩十天。红豆开心了吗?”独孤仪龙看着听到省亲消息,欢呼的蹦起来的红豆,心想,真是孩子心性。 红豆赶紧又像独孤仪龙跪拜道:“臣妾谢谢皇上哥哥了。” “不过红豆,你在回去之前,可是一定要将这画作画完才好,可不能偷工减料、敷衍塞责。” “回皇上哥哥,红豆今日一定将这画作画完,送到皇上哥哥的寝宫龙翔宫交差。” 独孤仪龙不禁笑了一下,说道:“红豆果有此心,那朕一定将之着人装裱,挂在这龙翔宫内,每日细细观赏一回。如何?” 红豆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皇上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将我的画作装裱,放在皇上哥哥的大雅之堂,我心中还是颇有些小小得意的。” “嗯,朕就爱听红豆的真话。朕就知道,红豆一定会大大地得意。” “那么,就烦请皇上哥哥没事先到宫中各处逛着。”红豆笑道。 “这是为何?红豆,朕刚告了你的假,你这会就甩脸子给朕看呀,看来,朕是小看了你呀。”独孤仪龙故作生气。 “哪里,皇上哥哥,我现在是一心想要赶快把这画儿画完,皇上哥哥若是一直都呆在一旁和我说话,那这大好的时间可不就都白白浪费啦!到时候,我还怎么回家呀。”红豆撅嘴道。 “是了是了,朕可不敢耽误红豆的宝贵时间。红豆还是赶快作画吧。”独孤仪龙站起来,踱着步,笑呵呵地说道。 “皇上哥哥休要烦恼,待我回来之后,一定会带些好玩的玩意儿给皇上哥哥您,到时,给皇上哥哥一个大大的惊喜。” 独孤仪龙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红豆现在就不能告诉朕吗?” 红豆闪着狡黠的眼睛,摇摇头。 “嗯,看来,红豆是不打算说出来了。但是朕也不愿意勉强红豆说出,那么,十天之后,朕可要等着红豆的玩意。若是耍朕,那朕可要……”独孤仪龙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红豆吐吐舌头,调皮地说:“红豆可不敢耍着皇上哥哥玩,因为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好,红豆。你就忙着吧。” 红豆见独孤仪龙已走,连忙和身边两个宫女跪拜道:“红豆恭送皇上。” 出了红豆的画苑,独孤仪龙想起了今日绮罗宫俭妃午膳之事。 走在前面的花丛里,对面却是撞来一人,柔柔弱弱的,一下就摔倒在地,手里的一本书也掉落在地。原来是王贤妃。 王贤妃忍住痛,赶忙上前行礼道:“臣妾莽撞,惊扰了皇上了。还请皇上恕罪。” 独孤仪龙素来怜惜王恭妃柔弱无争,便将她的手携住,问道:“爱妃还好吧。朕无碍。只是爱妃体弱,怕是撞的生疼了些吧。” 王恭妃忍住眼眶里的泪,柔声说道:“臣妾不碍事。陛下打哪里去?” “朕去俭妃的绮罗宫。爱妃这是往哪里?” “臣妾记得画苑的红豆曾说起她近日在习卫夫人的碑帖,恰巧臣妾家中曾收藏卫夫人的字帖一本,所以特地叫人去家中取来,如今,臣妾是来这碧云宫处给红豆送字帖的,不想在这看见了皇上。” 独孤仪龙说道:“朕知道贤妃总是喜欢替人着想,如此很好。那么,即刻就送过去罢。” “皇上说的是。”王贤妃回道。 他看着王琉璃眼中含有隐隐期待的目光,想到这几日也没往去红萼宫盘桓了,心中不由泛起了丝丝内疚,毕竟,她的哥哥曾在战场救过他的命。 而他,也对王前承诺,只要他独孤仪龙在位一日,这宫中自有恩妃的位置。 于是独孤仪龙轻轻对她说道:“朕今晚留宿红萼宫。你且做些准备。” 王琉璃心中一暖,说道:“臣妾谨遵皇上吩咐。臣妾沐浴更衣,静等皇上驾到。” 独孤仪龙微微点头,说道:“俭妃比你年轻,说话也锋利。你不必跟她计较。你就安分地呆在宫中,朕自不会亏待与你。”说罢,朝着俭妃的绮罗宫方向而行。 王琉璃行礼道:“臣妾记住皇上的教诲。臣妾恭送皇上。” 绮罗殿内。一脸焦急的俭妃朝着宫外方向看去。 “皇上不是说中午要来绮罗宫用膳的么,这会也该来了吧。”俭妃似自言自语。 一旁的心腹宫女说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皇上并未用早膳,然后去了碧云宫画苑红豆小姐那,看了一回画。在往咱们绮罗宫的路上,碰到了来给红豆小姐处送字帖的贤妃娘娘,皇上和贤妃娘娘叙了会话。这时,皇上也该来了吧。” 主仆二人正眺望等候间,就见独孤仪龙一人已经来到了绮罗宫宫外。 俭妃和众多等候的宫女赶忙下跪迎接。 第一卷 恨春迟 第6章 宫廷秘事 过了数日,独孤仪龙将宫中各执事召来,只说要去民间私访,若有失误,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独孤仪龙悄悄出宫之后,令陶光为迎亲使节,率二十人的使团渡过浩荡的渭河。使团中的十九人,都未曾见过这独孤仪龙一面,因此,独孤仪龙充作这其中的一名先遣使节,竟无一人认识于他。 眼看离这郦国越来越近,壮丽的山河也愈发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独孤仪龙不由握紧了双手。这郦国,比他想象的还要繁荣锦绣。 待大船徐徐驶到渭河南岸停泊处,郦国皇帝东方重嘉派来迎接的人早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为首的接待官赶紧对着陶光迎上去,口里谦恭地说道:“欢迎虢国迎亲使团亲临郦国。” 这郦国皇帝东方重嘉已然得到了迎亲使团来郦的消息。听到是一个二十人的使团,心内一阵气闷,他郦国普通百姓家迎亲,阵仗还不止二十余人,何况一个堂堂的北方大国! 但是使节已经来了,总不能不接待。 接待官按着皇上的吩咐,已经将二十名使者妥当地安置在墨城接待外宾最豪华舒适的馆舍里,在选一良辰吉时,东方重嘉会好好在宫中一番招待。 这处馆舍,是依着虢国的建筑而建。东西南北方向,都密不透风地彻着黑瓦白墙的坚固楼层,将中间围成一个长方形的院落,暮春暖暖的阳光折射进来,仿佛又依稀回到了虢国普通百姓家。 独孤仪龙和陶光坐在院子中间的长桌边。 “皇上。”陶光小声说道:“据臣观察,这郦国近几年来,国内风调雨顺,虽然每年都向我虢朝进贡,可是并没有影响郦国储备的财力。这郦国皇帝东方重嘉并不像臣想象的那样无能呀。” “朕一路走来,留心观察,虽然这郦国国库依旧充盈,但是,朕细心看去,这帝都墨城的百姓,个个大都面带菜色,衣衫破旧,生活疾苦,这郦国国库的充盈是靠着高昂的税收获得的。这二十年来,朕想,这郦国百姓一定怨声载道,苦不堪言。陶光,你不能被表面的繁荣景象所欺骗,看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不要看官吏,要看底层普通百姓。” 陶光说道:“皇上所言极是。是臣观察不周,臣一定仔细考察。” “陶光,今天下午,朕要出去一下。虽然,这郦国的馆舍出入都需登记,但是难不倒朕。” “皇上自小习武,武艺强健。一个飞檐走壁就能来去自如。这小小的馆舍哪能难道皇上您?” “陶光,你和朕初来这江南郦国。朕就要急急地出去,你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好奇吗?”独孤仪龙那藏蓝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陶光。 陶光说道:“臣知道皇上要去找一个人。” “哦,陶光,你倒说说看。朕要找谁?” 陶光看着独孤仪龙,一字一句地说:“皇上要去寻已故北安王的儿子,也就是皇上的堂弟独孤夷青。” “陶光,果然知朕者,陶光也。自从北安王薨了之后,夷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晃已经六年了。” “臣还记得他,夷青王爷比臣略小几岁,当年是个极其可爱的男孩,天真烂漫,极喜欢跟在皇上您的身后,臣和当年的一帮玩伴都叫他是皇上您的小尾巴。” 独孤仪龙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继而说道:“北安王虽是朕的皇叔,但是从小待朕极好。当年莫名地薨了之后,朕也难过了几年。于是便让夷青袭了北安王的爵位。 可是,独孤夷青却不原谅朕,他认为北安王的死与朕有关,他是误会朕了。我独孤仪龙若是想杀人,大可光明正大的杀,当年朕对北安王是有微词,但他毕竟是朕的亲皇叔,朕并不想杀他。” “哦……”陶光略一迟疑,口里说道:“这,臣却一点不知。”心想,这是独孤仪龙与独孤夷青的家事,自己还是不便参与为好。 但是陶光还是忍不住好奇,其实他暗地里也在查访独孤夷青的下落。只是平时,无论是上朝还是闲聊,这独孤仪龙对人从不提独孤夷青之事。 他当年虽才十余岁,但还是知道些当年的事情。当年宫中都传北安王不明不白地死去,与当时十六岁的独孤仪龙有关。独孤仪龙一直不满于北安王的势力,不想再被他掌控于股掌之中,并一直以为这北安王是他的心腹之患。暗中与先皇遗留辅佐他的老臣联络,交换利益。 据传,当年的贤妃就是在这样的复杂情势下进宫的。年轻的独孤仪龙韬光养晦,终于在二十岁那年用计谋智擒了北安王。陶光的脑子里也在回想着往事,但是对于独孤仪龙是否是杀害北安王的元凶,一直也心存疑虑。现在独孤仪龙主动提及当年之事,并说出他不是谋杀北安王的真凶。 陶光心内已经完全相信独孤仪龙,因为据他的了解,这独孤仪龙不管是爱恨,总喜欢磊落行事,他毕竟是虢国百姓心中的一代英主。 “皇上,夷青王爷一走已经六年,杳无音讯,这又是在郦国,皇上也只能暗暗地寻找,若是就此泄露了皇上您的身份,臣以为倒是大大的不妥。不如,皇上还是将此事交与臣来处理。”陶光站起身来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陶光你帮不了朕的。”独孤仪龙叹道。 这时,郦国的接待官前来安排虢国的使节用饭。 眼尖的接待官发现前头坐着的是虢国的首席使节陶光,忙上前问好。却发现这陶大人对身边也坐着的一名普通随从态度甚是恭敬。怎么这使节站着,随从坐着?这接待官心里暗暗的奇怪,再细细打量这坐着的随从,身躯高大伟岸,一双藏蓝的鹰眼锐利而有神。虽然是坐着,但是露出不可一世的雄伟风姿。在将其人和陶大人比较,虽然和虢国的陶光大人长的也是丰神俊朗,但是和这随从相比,竟然黯然失色。 接待官暗地里留了神。独孤仪龙看郦国官员来了,用眼神示意陶光,陶光领会,立刻说道:“狗蛋,心口痛坐下缓些了吧,好了就回馆舍屋子里去歇息。” 独孤仪龙看着陶光眼中隐忍的笑意,慢慢捂住胸口,站起向陶光恭谨地说道:“大人体贴属下,如此谢过大人了。”说完又朝着前来的郦国接待官鞠了一躬,慢慢退下。 陶光看着独孤仪龙的背影,嘴角不禁笑出声来。独孤仪龙,狗蛋,哈哈! 接待官看了刚才的情形,笑着对陶光说道:“大人体恤属下,实在是难得。还请随下官去吃饭,您的随从下官都会一一安排好。过几日,我们皇上会安排大人进宫,为大人举办晚宴。” “哦。如此就先替我谢过贵国皇上了。只是我今日胃里有些不舒服,只想吃些清淡的饮食。大人您的盛情款待,我就心领了。我已经吩咐随从随手做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就不随您前往了,如何?”陶光说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接待官此时倒不好说些什么。于是说了一些客套之类的话,又走出了驿馆。 待接待官走远之后,独孤仪龙又缓缓地出来。 “臣弟有罪,臣弟刚才对皇上不恭,多有得罪了。”陶光上前说道,似半真半假。 独孤仪龙睥睨着他,说道:“你方才说的很好,如此才能不使人怀疑。” 陶光压低了声音,微皱着眉头,说道:“臣弟还是有一事不解,皇上想一统渭河南北,为何一定要用这和亲之计?” “陶光,和亲只是权宜之计,这郦国迟早是朕手心的囊中之物。朕提出和这郦国和亲,是为着麻痹郦国皇帝,让他们放松戒备,到时,朕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能一统天下。” 陶光听到这,心里迟疑了一下,独孤仪龙的雄心大志,他陶光素来是知道的,只是,两国相争,要牺牲这无辜的郦国公主了,心里,不免小小地同情了这公主一下。 他说道:“皇上英明,即使是一统这渭河南北,想必也是会善待这郦国公主的吧。” 独孤仪龙说道:“她,只是朕手心里的棋子而已。朕此生对于女人很是失望,陶光,你看朕后宫之中的妃子们,日日争风吃醋,朕是烦不甚烦。” 陶光在内心表示理解。三宫六院,纵使有再多的佳丽,也要看着喜欢才好。 于是,他看着独孤仪龙的漠然之色,肉麻地说道:“皇上,您雄才伟略,有不世之才,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美的女子对皇上您也只有仰视呀。依臣弟看,皇上的心气是否太高些了些?” 独孤仪龙看了看陶光,自从他离开这虢国国土之后,这陶光言语之间,就显得甚是散漫随便。 他收敛起放松的语气,看着陶光说:“为人臣子,自当做好自己的本分,妄自揣测圣意,是大大的不敬,陶光,你在朕身边也多年,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吧。” 陶光看出独孤仪龙有生气之意,心想,帝王也是凡人呀,也有七情六欲。 于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 第一卷 恨春迟 第7章 静女其姝 听说虢国皇帝派来了二十余人的使节,秋姑姑的心中格外地沉重。虢国,是她的故乡呀。但是,听到这郦国上下疯传,这独孤仪龙生性多疑,喜怒无常,怕公主在虢国皇宫中难以立足呀。 秋姑姑再次想起了如烟往事…… 因为东方茱萸很快就要远离自己身边的缘故,所以她常常来静苑看望秋姑姑。 她来往于静苑和自己现在的宫殿……喜福宫时,总是喜欢悄悄地一个人过来,连一个宫女也不让跟着。 已经快到初夏时节了,宫中四处栽种柳树荼糜,此时柳絮纷飞,落红阵阵。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轻袭,把东方茱萸头上、身上沾的到处都是。 她想,若是这样去见秋姑姑,素来疼惜她的秋姑姑,只怕又要怨她多走路,给劳着累着。 她朝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自己小时候常躲在里面游玩的假山,这个有着五米高的假山,常让秋姑姑找的一天都寻不到她。东方茱萸边想起着童年趣事,边快步走到假山的洞口,脱下罗衫,待将沾着的柳絮花粉一点一点地拂掉。 就在她低头专心致志之时,洞内的光线忽地一下子变得阴暗极了。这使东方茱萸不得不抬起眼睛,难道天色又变阴了? 就见洞口的人缓缓朝她走来,她一时眼花,竟然没看清楚,心内吓了一跳,莫非宫中也有强盗? 来人高大的身影离她越走越近,东方茱萸紧紧地将外衣抓在手心里,颤颤地说道:“你……你别过来,我,我喊人了……” 来人忽然缓缓地在她前面蹲了下来,刚才身躯遮挡住的阳光仿若一下子跳过,重又充溢着洞口。 东方茱萸大着胆子,终于看了来人一眼,她似是不敢置信,讷讷地说道:“怎么是你,夷青?” 假山里的不速之客,竟然是那日郊外的夷青。 夷青微微一笑,说道:“我向来就是神通。” “可……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宫里的。”东方茱萸觉得夷青很不简单,只怕也知道了她公主的身份吧。 “哦,是吗?那……那你知道我是谁?”她依旧抱着衣衫,试探地看着夷青说道。 “你,我这几天,已经都一一查访了。你的底细我是一清一楚。”夷青看着这陌生的郦国皇宫,信步坐在一块假山石上,随意地调侃道。 “是吗,那……”东方茱萸鼓起勇气,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了?”看着夷青澄澈的眼神,一脸无邪,她发现自己对于再次看到他,内心还是有着隐隐的喜悦。 “哎,你呀,可不就是从那喜福宫里,天天从静苑送东西的小宫女么,我看你每天来往得真是辛苦,嘴巴一会儿笑着,眼睛又一会儿肿着,茱萸,你到底是怎么?”夷青一脸的关切。 “你别问我是怎么回事,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到皇宫里来的,你为什么要来皇宫。你虽然武功高强,可是,这皇宫内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难道竟然一点儿没有瞧见?” 东方茱萸还是不相信。对于夷青将自己误认为是小宫女,心底竟然有一些欢喜。 “好吧,自从上次我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把这墨城掀了个底朝天,总算是在这皇宫之中找到你了。”夷青说的半真半假。 “你……”东方茱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和这个少年相遇,该她的孤寂的宫中生活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若干年后,也许,在北国那个陌生的皇宫之中,想来都是毕生温暖的事情吧。可是,再次见了这个少年,她的内心还是泛起了丝丝涟漪,该怎么和少年说呢,自己是不久就要远嫁的和亲公主? 她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你不是要回家的吗?” 她还记得少年在枣树下说过的话。 “是的。我是要回家。但是是在找到你之前。”少年一字一句地说。眼睛认真地看着东方茱萸。 “找到我又能干什么?”东方茱萸不由地将声音放低了。 “呵呵,找到了你,有些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少年笑了,眼眸璀璨。 东方茱萸已将身上沾着的柳絮都一一拂掉。低头说道:“我可不懂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将身子转过去。” 少年夷青一时不明白。 看着东方茱萸手里握着的衣衫的窈窕身影,明白了,说道:“好。” 东方茱萸赶紧将衣服穿好了,说道:“我毕竟是这皇宫里的一个小小宫女。而你是虢国之人。你虽然找到了我,可是我毕竟在皇宫里面,而且这已很是冒昧了,若是不小心让别人知道了,恐怕,对你会大大的不利呀。”东方茱萸说道。 少年见她穿好了衣衫,朝着东方茱萸自信地说道:“茱萸,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开口,你就可以离开这皇宫。” “你……你在说什么呀。”她想起了很快就要和亲去虢国了,这个少年,以后在这虢国的深宫之中了此残生,自不会再和这少年相见,何必要让他白费苦心?少年却还要如此说,让她的内心更是烦乱。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的缘故,东方茱萸已经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她笑着对夷青说:“夷青,我想,你是在自作多情吧。你我只见过一面,况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已经是逾越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闷闷地说。 她怎么不想离开皇宫?她怎么愿意去那异国他乡之地?她宁愿自己不是这郦国的公主。可是,没有如果。 和亲就是历朝历代弱国公主的使命和责任,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皇宫有什么好?你只是一个宫女,难道你不想家吗,关在这里一辈子,浪费了大好的青春?真不知你这个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夷青一脸的生气。 是呀,他巴巴儿地来找她,原以为她会很高兴?岂料是现在这个样子。哦,对了,她说自己是自作多情? 于是他又说道:“我不是在自作多情,我是很认真地想带你走。”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认认真真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这十八年来,你是第一个,我不想我的人生遗憾。你对我,恐怕并非是这样无情吧。” 夷青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自信。东方茱萸更加不敢看了。说道:“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夷青闻言即刻松开了,轻声问道:“难道你在这宫里还有什么亲人?” 东方茱萸脑海里想到本是亲生的父王东方重嘉,但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对了,还有一手将她抚养大的秋姑姑,自己也要远离了,于是她惆怅地说道:“不,我在这,一个亲人也没有。” “对呀,你一个亲人也没有,你还不想离开?这皇宫有什么好的呀,难不成,你想做这郦国皇帝的妃子什么的?少年夷青逼问道。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想到哪儿去了?”东方茱萸不由嗔怪地看着夷青。 “东方茱萸,那你就离开皇宫呀,我说过,我只要将此事告诉一个人。他是一定会满足我的要求。”夷青一字一句地说。 夷青即使内心对独孤仪龙有这样还是那样的不忿和误会,但是,只要说出他看上了郦国皇宫之中一个小小的宫女,这独孤仪龙一定会修书一封,告知郦国的皇帝,而这郦国皇帝一定会乖乖奉上。独孤仪龙一定会满足夷青的要求,这点独孤夷青很是肯定,他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当然,这独孤仪龙是出于内疚而为。 看着夷青默默出神的眼光,东方茱萸不禁好奇,夷青说的是真的吗,这人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么,也有力量让强大的虢国皇帝放弃和亲吗?她不禁问道:“夷青,你没开玩笑,你是说真的吗,那么,他是谁?难道比虢国皇帝还要厉害?” 夷青听了东方茱萸这话,没有解释,只说:“那么,如果有这一天,你可否,愿意离开?我不信,外面天高地阔,你居然不愿意?” 东方茱萸苦笑了一下,说道:“夷青,听到你说这些,我的内心真是很感动。真的。可是我有苦衷,我是不能离开皇宫的。” 夷青问道:“苦衷?东方茱萸,你有什么苦衷,可否讲出来,告诉我?”夷青低下脸来,认真地看着她。 “夷青。我的苦衷。原谅我暂时不能说出口。你的一番好意,茱萸只能心领了。”她垂下眼睑,无力地说道。 “东方茱萸,你是否还是不相信与我?那么请相信我,我夷青是有这个能力的。”夷青握住她的手。 东方茱萸默默地说道:“夷青。我相信你。可我不能离开。你还是走吧。” “哎,看来我今天是说不动你啦,不过,我明天还是会来的,在我离开郦国回到虢国之前,我一定要将你带走,安全的离开。我有这个能力。而且,我还能让你过上和皇宫一样繁华的生活。”夷青还是不死心。 “你……”东方茱萸被他的话深深地打动,她说道:“皇宫这样的日子,我也并不羡慕。可是我还是不能离开皇宫。你,明天不要再来了,你不知道即使郦国是弱国,可是这宫里宫外还是有不少高手,你还是小点心呀,要是被人看见,将你当成刺杀皇上的刺客,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傻丫头。我来去自如。没人会看见我。我给你十天时间,在这十天之内,我随时会来找你。知道你答应为止。”夷青不待她回答,一个鹞子翻身,就离开假山,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她痴痴地看着,心中一时复杂万千。 可是这少年的身影却是在她心中越烙越深了。 第一卷 恨春迟 第8章 热潭之水 独孤夷青果然是说到做到。 就在一个春风如醉的晚上,喜福宫内的宫女都已经轮流休息了。 东方茱萸却独自一人走到喜福宫后的花园之处,一个人怔怔地出神。独孤夷青,他,真的今晚还回来么?想到他,东方茱萸的内心还是掩饰不住地欢喜。 看着眼前的大丽花开的是那么地绚烂,即使是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也显得是格外妖娆多姿。想着自己不几日便要离开这刚刚才熟悉的皇宫,心中莫名的惆怅。 其实,郦国的皇宫,还是有很多值得一看的美景的。 她心中微微地叹息着,从花园的一角踱到花园另一角,来回绕着圈圈。眼看月亮又要躲到云层里去了,她心想,马上又要打更了吧,看来他今夜不会来了吧。 她苦笑着,自我解嘲,随手摘下一朵大丽花,插在鬓间,闻着这悠悠的香气出神。 忽然身后便飘来一个人影儿,那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绿芷草香气,她的心中忽地一动,是他么,还没有回头,独孤夷青的身子已经转到她的面前,东方茱萸刚要开口,独孤夷青便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唇,上前轻轻说道:“茱萸,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东方茱萸,在这黑沉沉的暗夜中,东方茱萸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附体复活,她不愿意看见独孤夷青失望,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她轻轻地说:“好的,你带我去哪?” 独孤夷青只是说道:“茱萸,你听我的。总之是个好地方。不要害怕。” 说完,他轻轻地将东方茱萸的身子托起,随即施展轻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独孤夷青和东方茱萸就双双飘向了宫外。 东方茱萸的耳边呼呼生风,她在独孤夷青的怀中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冷,她知道独孤夷青在施展轻功,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非常的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独孤夷青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地放下东方茱萸,笑着说道:“茱萸,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不要这么害怕。” “我哪里有害怕。”东方茱萸睁开了眼睛,看着独孤夷青,觉得不好意思。又看了看四周,眼睛顿时睁得很大很大。咦,这是在哪儿? 展现在东方茱萸眼前的是一片瑰丽奇异的景色。 这是一个山谷吧。对,是一个山谷。可是谷中除了遍地的鲜花异草之外,便是那一潭冒着热气的山泉水。 东方茱萸看着面前飞着的说不出名字的珍禽,看着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看着那葱翠的碧草,不由地四处转了又转,开心的问独孤夷青,说道:“夷青,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么,算是我和师父练剑的地方啦。现在他老人家出谷去啦,一时半会也不会来,就带你来瞧瞧了。你看这里怎么样?”夷青面露得意之色。 “很棒,夷青,非常棒,我非常喜欢这儿。这里比皇宫好上一百倍。”东方茱萸说着这番话时,正巧眼前飞过一只金丝孔雀,东方茱萸叫道:“啊,夷青,这只孔雀真的是好美丽呀,你看她五彩的羽毛……我好喜欢啊。” 东方茱萸的眼神中流露出雀跃的神色。 “是吗,既然你喜欢,那我就为你拔下一根羽毛送给你。” 独孤夷青说完,朝着那只金丝孔雀飞走的方向跃去,只是在一瞬间,他的手里就多了一片光彩夺目的羽毛,那只金丝孔雀害怕了,展开绚丽的尾巴,鸣叫着飞向神秘莫测的夜空。 独孤夷青他小心地将羽毛递到东方茱萸的手里,东方茱萸一脸的惊喜,她笑道:“夷青,谢谢你。”说完,将羽毛插在自己的鬓发里。 独孤夷青真心地说道:“茱萸,你现在头发里左边插花,右边戴着羽毛,真是美丽极了。” 说完,他朝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潭水走去。 我飞走了半天,有些累了,要不,咱们到这潭子里洗洗澡。你看怎么样?”独孤夷青看着面前的东方茱萸,有些挑衅地说道。 “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这么坏?”东方茱萸听他这样说,一时之间很是生气。 “哈哈,我是吓唬吓唬你的,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看来,你整天给关在皇宫,胆子却是大大的小呀。你不知道这潭子里的水的妙处呢,一般的人求也求不来呢。”独孤夷青卖了个关子,没有往下说了。 东方茱萸倒是好奇起来,她问道:“这潭子里的水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不如说来我听听。” “好处多着呢,听我师父说呀,女人在里面洗了澡可以美容,面貌丑陋的只要泡了这潭子里的水,立刻就变得美艳动人啊,而且这水还能治百病,什么头疼脑热咳嗽之类的,总之多呢,听我师父说,即便以后中了毒都不会死去啊。至于男的泡了,那就更是强身健体啊去除百病啊延年益寿啊……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洗不洗?” 东方茱萸只当到这潭子里洗澡,就一定要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自然是抵死不从。 独孤夷青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笑着说道:“叫你泡澡,又没叫你脱衣服,你想太多了吧。” 他又笑着说道:“下来吧,你要是下了这潭子,以后要是治好了什么病啥的,保管日后会感谢我。”说完,他一个飞跃,身子就落在这冒着热气的潭水里,潭里的水适宜温润,正好缓解了他一天的劳累。 他对着潭边还扭捏不安的东方茱萸,笑着说道:“怎么你还不下来呀,在这潭子里泡下,是多么的舒服。我告诉你,连你们的皇帝都不知道这个绝佳去处,天下的人寻也寻不到的玛瑙潭,我却巴巴儿的带你来,真不知我是中了什么邪。” 他又继续说道:“喂,你要不下来,我可要推你了。”还没有等东方茱萸回过神来,只觉得面前有一道吸力,东方茱萸的身子就无奈的也落入潭水之中了。 她觉得又羞又气,刚想张口责备,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落在这潭水之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爽和温润,甚至觉得全身的经脉都就此打通了,觉得自己是无比的神清气爽。于是她对着仰躺在潭水另一侧的孤独夷青说道:“这潭里的水的确特别,我现在泡着感觉是特别的舒服啊。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这潭里的水是真的能够治病?” “嗯。”独孤夷青听了此话,只是懒懒地点点头,说道:“茱萸,我独孤夷青说的可都是真的,信不信随你了。” “好吧,我相信你。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就像陶渊明说的桃花源啊。”东方茱萸赞道。 “是么,既然这里比你那皇宫好,你为什么不肯随我出来?”独孤夷青闭着眼悠悠地问,仿佛在这潭水里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我……”东方茱萸想要张口,困难地看着他,能告诉他真相么? 就在她吞吞吐吐之际,独孤夷青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边,说道:“别说了,她看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心中忐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很奇怪。” 独孤夷青人认认真真地看着东方茱萸的脸,越靠越近,她的呼吸也立刻急促起来,她不敢看他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他用手伸向她的脸,她被他藏蓝的眸子吸引住,竟然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他用手指抚向她的脸,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将她脸上附着的一片小叶儿拿下。 东方茱萸误会他了,独孤夷青却朝她笑笑,说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 说罢,他便将身子靠在他潭水的一角,他对她说:“你也将身子靠在这角落里,美美地睡一觉。” 东方茱萸猛地想起,自己天亮之时还要赶回皇宫的,可以这里离皇宫也不知是有多远,不管她是有多勉强,她还是记得自己的使命的。 “夷青,天亮之前,你必须送我回去。”她认真地看着独孤夷青的脸,心中想起了秋姑姑担忧的脸。 “哎,我是替你可惜呀。这样的世外桃源你不喜欢,却还要赶着回那个牢笼。”他看出她就快要哭的神色,赶紧说:“茱萸,你放心,天亮之前我一定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回皇宫。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你若放心我,你现在就可以美美地睡个觉。”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独孤夷青何时骗过你?我不喜欢欺骗女人。你放心睡好了。如果我延误了时辰,你大可以再不理我。真的,我发誓。”他一脸认真的神情。 东方茱萸终于说道:“好,我信你。”也是暗夜已深,她太困了,居然就学着独孤夷青靠着潭子边沉沉地睡去。 只是记得睡意朦胧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温热的身子靠在一个同样温热的怀抱中,她自是知道他是谁。 第一卷 恨春迟 第9章 宫廷之宴 郦国皇帝东方重嘉为了接待好这二十余人的迎亲队,着实在宫中隆重招待了一番。 虽然他身边的大臣大都对堂堂虢国皇帝独孤仪龙,居然用一个二十余人的队伍来郦国,都表示或明或暗的不满。这也太小看郦国人了吧。但是毕竟是弱国,况且大臣们长期已经过惯了安逸豪奢的生活,激情和勇气早已不在,无一人敢对此提出异议。 这郦国皇帝东方重嘉,在今晚一个风清月明之日,将国内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召来,于殿内案几前两侧盘膝坐下,看着精美的食物,个个端坐在那,尽量摆出一副泱泱大国的风范。因为,片刻之后,这虢国的迎亲使节代表陶光和一名贴身随从就要入宫觐见皇上了。 东方重嘉和皇后以及文武大臣们都在等着虢国迎亲使节的到来。殿堂里竟然鸦雀无声。 茱萸,只听一声长长的尖细的公公声音传来:“虢国使节到!”因为郦国殿堂设计都是呈回字状,所以这尖细的声音在殿堂内外居然十分响彻。 两侧正襟危坐的文武大臣们都在看着,殿内渐渐走进来两人。一红一白。殿堂内堆砌的汉白玉地砖也被其中一人的厚靴踩得阵阵作响。好一个威武有力。 郦国皇帝东方重嘉不由细细看了看殿下一前一后的两人。 站在前面的虢国使节,身量修长,温润如玉,观之可亲。心中不由暗暗放松了警惕。可是在看看这使节身后的一个男人。威武雄壮,身躯雄伟高大,目光沉静,不怒自威,他只是默默往陶光身后一站,可是这非凡的身姿已经将殿下的众人全都比了下去。 东方重嘉不由将头上戴着的皇冠上的流苏拨开,细细打量了这随从,心中竟然没来由地感到紧张。心想:真是天助这虢国呀。连一个小小的迎亲随从都生的如此不凡,难不成,这已经延续百年的郦国,竟然要在朕的手里给亲手毁了么!东方重嘉的眼神不由显得很哀伤。 陶光上前施礼道:“虢国迎亲使节陶光,参见皇上。”身后的独孤仪龙也跟着微微俯身。 东方重嘉勉强打起精神,说道:“平身吧。赐坐。”说完命侍候的太监引领陶光在殿前最左端处入座。 陶光落落大方地坐下,独孤仪龙一直也跟随在后。 于是东方重嘉说道:“大人身后的这名随从,也可由内侍领着去御厨用膳。” 陶光赶紧说道:“谢过皇上了。只是我这随从,无论我在何地,已经习惯跟着我了,也是保卫着我的安全吧。皇上请莫要以为怪。” 东方重嘉微微尴尬,目光迎上了独孤仪龙的朗朗烁目,只觉隐隐有豪气冲天之势。于是说道:“如此,也好。” 于是,皇后安排宫女入殿侍酒。一时间,进献美食和佳酿的宫娥川流不息。 陶光大量着豪华的宫殿,只觉得比虢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看左右两边的郦国官吏,文官大都生的是肥头大耳,武将们都腆着肚子。再听听这殿后郦国皇帝安排的丝竹,声音艳靡,再看看自己案前摆放的山珍海味,想起了独孤仪龙所说,沿途这郦国百姓个个看似营养不良、面露菜色之事,心中默默叹息着,自古亡国之兆总是何其相似。 这陶光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站立纹丝不动的独孤仪龙。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声响,一阵一阵的,咦,这到底是什么?马上便明白了,这……这居然是独孤仪龙的肚子在饿的咕咕发叫。 陶光的腹内一阵大笑,嘴角还是忍住的。他有心拖长这郦国皇帝招待的晚宴时间。看看这独孤仪龙能熬到几时。 于是,他对着郦国皇帝说道:“皇上,我虽身处渭河以北,但自小就听说,郦国处处人杰地灵,出类拔萃的人层出不穷。我闲时向来喜欢听听小曲,听说贵国弹奏的高手遍布各地,如果今日有幸能听到一曲贵国的古琴乐《清平乐》,那么,此行就完全没有遗憾了。” 郦国皇帝东方重嘉听他不紧不慢地讲完,笑道:“既然你有此雅兴,你难得来敝国一趟,朕之国虽是小国偏邦,这些歌人才当然还是有的。朕不会让你扫兴的。”说罢,叫过乐官,耳语几句。这乐官随即出殿,很快就带进一个青色锦衣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抱着古琴。 东方重嘉笑道:“此子,便是朕宫中弹奏高手。这一曲,定不会让全殿中人失望。” 陶光于是点点头。此时锦衣男子朝着东方重嘉施礼,继而端坐在殿内后侧,轻轻用尾指拂动琴弦。一阵动听仿若天籁的音乐便从男子的指缝间缓缓地泻开。 果真是高人,果真是好曲,陶光也听的入迷了。轻轻沉醉在动人的曲子里。大殿里一片既然无声。连身后一直对音乐少根筋的独孤仪龙似乎也听的入神,因为,陶光没听见他有一阵没一阵的腹叫了。 青衣男子一曲弹毕,收起古琴。殿内在座的郦国文武大臣却都上前致谢。 于是陶光站起来,奇道:“请问皇上。这弹乐曲之人是谁?” 东方重嘉身边的皇后微微一笑,说道:“这,弹奏曲子的人,是哀家的三皇子。” 青衫男子也抱着琴来到陶光的案几前,陶光沉声说:“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也朝陶光施了礼,这独孤仪龙看着丰神俊秀的郦国三太子,心内也在暗自思量。 三皇子退下了。陶光看到这一表人才的三皇子,忽然想起了郦国和亲的公主,这三皇子都生的卓尔不群,心中忽然有些好奇这和亲公主的模样了! 再看看这独孤仪龙的反应如何,想必也很有趣吧。 于是这陶光向东方重嘉敬了一杯酒,说道:“皇上,敝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答应敝臣的请求。” 立在身后的独孤仪龙有些不耐烦了,这陶光今日是怎么了?说话尽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难道,他的嘱咐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堂堂一国之君,如今只能干瞪眼儿。 东方重嘉笑道:“虢国使节想要说什么请求呢?只要是正当的,符合两国长远的邦交利益,朕都能答应与你。” 陶光沉声道:“如此,敝臣就先谢过皇上了。是这样的,皇上,茱萸们虢国皇上此前早闻贵国和亲公主的风采。但是应为政务繁忙,今次,本是亲自前来迎接的。” 东方重嘉听陶光说到这,立刻说道:“朕之小小偏邦,恨不能将公主亲自送往贵国而不得,怎敢烦贵国皇帝的大驾亲自来接?哎,不可不可。” 第一卷 恨春迟 第10章 子惠思我 此时,陶光身后的独孤仪龙已经是有些站立不住了,恨不得立马就将陶广身后的衣领给纠起来,好好拎到外边,问问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迎接区区一个公主? 可是陶光像是没有看见他似地,继而又说道:“所以,今天,我们皇上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去见见贵国公主的风采,将公主的美名传遍于这天下。” 独孤仪龙在身后,听到陶光在天南海北地胡诌,心中气炸,面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东方重嘉和皇后面面相觑了几眼,东方重嘉为难地说道:“公主一直养在后宫,没有见过殿中这么多人,公主年幼,恐被吓着了。” 对于东方茱萸提出的主动和亲之事,东方重嘉心中一直有着愧疚。但是无奈东方茱萸决心已下,丝毫不提反悔之意。 陶光笑道:“公主这么娇弱,莫不成是个六七岁的女娃儿?” 陶光心中已经知道这前来和亲的是东方重嘉另一个女儿,此刻,只是故意这样说说。 “使节误会了,这前去和亲的是朕另一个女儿,如今已经一十六岁了。”东方重嘉说道。 “那么,就请皇上宣召公主出来,让敝臣见见,亲眼目睹一下公主的芳姿,也好回去给茱萸们皇上复命呀。”陶光说的是份外的诚恳。 独孤仪龙在身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陶光。 东方重嘉和皇后又对视了几眼,心想,反正不久就要嫁于虢国皇帝了,就让这使节见一见吧,既是这迎亲使节,恐怕也是独孤仪龙的亲信,得罪了这个使节,倒也不好。 其实,大殿内的文武大臣,在上次东方重嘉宣召东方茱萸上殿觐见之后,都私下觉得这喜公主,容貌赛似天仙,姿色倾国倾城,堪称这郦国深宫内的第一美人。 闻听这虢国使节之言,心中都有些得意之色。 于是,其中一个郦国的文官说道:“皇上,既然虢国皇帝如此有心,臣下以为,还是不要怠慢为好,就请皇上请出公主吧。” 殿下另外几位大臣也跟着附议。 这东方重嘉只得说道:“爱卿们说的极是。如此,就宣公主上殿吧。”他是东方茱萸的父亲,作为一个父亲,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遇到太多的惊扰。无奈身为皇上也不能这般率性。当下唤过身边候着的太紧啊着人去后宫传唤公主即刻上殿。 陶光见此,赶紧说道:“如此,谢过皇上了。” 身后的独孤仪龙见此情此景,还是不由在陶光身后轻轻咳了一声,言下之意只有陶光领会,那便是:陶光,适可而止呀。 虢国使节向皇上乞请面见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喜福宫内。 东方茱萸的心情一直处在紧张之中,这之后的夷青,总是在夜幕时分来寻他。找到了她所住的喜福宫之后,在宫内的宫女们都睡下之后,总是施以轻功,将之带到宫外的一处草坪上。 东方茱萸每次都无法,心里也觉得夷青怪怪的,都跟踪她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看不出她是这喜福宫里的公主吗? 可是,夷青就是不知道,只是因为一心记挂着东方茱萸,所以,无暇顾及她的身份。 东方茱萸每次被夷青带出宫外时,刚开始总是很气恼,虽然宫外也是鸟语花香的,躺在覆盖着浓郁花香的草坪上,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特别的亮眼,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分外怡人。无人管束。 她怎不知夷青的苦心,他是要让她知道宫外的生活是何等的自由和洒脱。 夷青已经连续找她八天了,好吧,这八天里,在这夜深人静,燕虫唧唧之时,她是有一点儿依赖于这夷青的存在了。 她学着他的模样,躺在草丛里数星星,看着流星渐渐地划过夜空,在空中划过一阵轻轻的叹息。 也许,这是自己一生中最为自由最为快乐的时光。 尤其是第一次他带她去那个迷人的山谷里。 她看着夷青,一个来自虢国的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自己在这以后的岁月中,和他是无缘的了。 “在想着什么呢?”夷青问道:“是不是,想好了,要和我出宫?” 东方茱萸摇摇头,说道:“夷青,你这样何苦,我是不会出去的。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不会把你忘记的。”她朝着夷青,真诚地说。 “我不要你将我记在心里。我只要天天能够看到你。”夷青忽然看着她的眼,她的脸上沾了一根细细的枯草,他笑了,用手将它轻轻地拿掉。喃喃自语似地说:“东方茱萸,我果真是自作多情吗?那天我虽然装的不在乎,可是,我的心还是伤了。” 东方茱萸闭上眼睛,想起了和夷青初见的情景,若她不是公主,是的,她定会和他走遍这天涯海角。 “怎么了?”夷青见东方茱萸闭着眼睛。 “夷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难道不是素昧平生吗?素昧平生,尽是他乡之客呀。你这样对我,我会内疚的,因为我,无法回报一丝与你。”东方茱萸忽有感慨地说。 “东方茱萸,你……对我可有一丝感觉,我问的不是感动。”夷青忽然紧张起来。 “感觉……”东方茱萸轻轻说着,红枣树下,青衫少年,衣袂飘飘…… 她站起来,朝着前面的林子走去,林中青苔遍布,东方茱萸的脚下不由一滑,她竟然一头栽到了一根枯朽的竹根之上,她忽然觉得身下一阵剧痛,原来竹根上有一个枝桠,而她不偏不倚竟然正好歪坐在枝桠之上。 “怎么了,你?”夷青疾快奔来,将东方茱萸从枝桠上抱起,东方茱萸闷闷地说:“我不知怎么了,觉得身体有点痛。”东方茱萸弯着腰,继而又躺在草丛上。夷青纳闷,往那枝桠上看了一看,只见枝桠上边沾染了些许血迹。 他心中也在奇怪,忽然脑子里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告诉东方茱萸吧,他尽这一生都会好好保护她的。 于是他说:“你是累了,闭上眼休息一会。” 他将那截枝桠轻轻折下来,背着她不声不响藏在怀中。这个,留着以后做个凭证吧,如果她到时伤心的话。 东方茱萸也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在草坪上睡着了。夷青黯然,叹息了一声,上前抱起东方茱萸,施起轻功,飘然向郦国的皇宫走去。 他看着喜福宫内,和东方茱萸一起的宫女们都沉沉睡去,便将东方茱萸放在一间榻上,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