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通敌叛国遭陷害   “呼——”   北风袭来,夹着飘雪,一下把阮明心吹个凉透。脸色虽已憔悴不堪,但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却像是燃着火焰。   跪着的双膝早已麻木,她就凭着胸腔的那一口气在死死撑着。   隆起的腹部昭示着她的身孕,这一胎来之不易,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她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跪求的地步。   翘首仰望,巷口却毫无动静,丫头桃红说是求也要把皇上求来,可这一走,也是大半天了。   倏地——   墙外华丽的撵帐远远而来,希望再度升起,可是,坐撵的人竟不是他!   而是她一向回护的庶妹,阮青璃。   十二幅的长裙曳地,瑞红的罗裙上金线织锦,勾刺出栩栩如生的鸾凤图。肩上的霞披缀满珍珠,在冷宫残壁前显得格外夺目。   阮明心眸子微微一缩,有些狐疑地开口问道:“青璃,阮家上下老小并三族血亲全被没入天牢,你怎么会在宫中?!”   而且——竟还是这样的排场!   她居然不知道,一向畏缩得她呵护的庶妹,盛装起来竟是这样艳光照人。   高坐撵账的阮青璃唇角一勾,涂着蔻丹的手指把玩起胸前的东珠,神态撩人而慢不经心:“姐姐觉得呢?!”   阮明心眉头紧蹙,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间想通,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高撵:“阮家三族并罪,说是叛国谋逆,证据是书房搜出的书信!那封信难道是你放的?!”   阮青璃闻言嫣然一笑,抬脚走下撵座来到她的面前,随她来的内侍知机地后退,不打扰她们叙话。   迎着阮明心的目光,她未回话先伸臂旋舞了一周,身上的曳地长裙层层飘起翩翩若仙:“姐姐,这衣衫可还衬我?这可是来日封后大典上要用的式样,我先穿来让姐姐瞧瞧!”   “果然是你!”阮明心面色骤冷,眸中迸发出慑人的恨意:“阮青篱,你是不是忘了你姓阮!”   “我姓阮那又怎样!”阮青璃嘴角带着冷冷笑意,语出怨愤:“别忘了阮府的那些人叫我什么?!野种!而且,我娘可就是被那个高高在上的阮夫人害死的!”   “就算你恨她,那其他人何其无辜!”   阮明心气恨盈胸,通敌叛国,那是什么罪名!   一封不臣的书信,害的是阮氏的三族,无数的血亲!   几日来的辗转难眠,加上被冷风湿地浸身,此时急怒一起,她身子摇摇欲坠地就要倒下。   “你以为这是我主意?!”阮青璃杏眼中含了一分讥诮,嘴边的笑容却更加的阴冷:“若不是皇上,谁能动的了丞相府一门!”   皇上?!   这句话宛若利刃,几乎将她生生剖开。   阮明心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不,我不信!”   阮青璃欣赏着她痛苦的模样,眸光尽是嘲弄:“姐姐,你信与不信有谁在乎!”   “你以为你长跪不起就能勾起皇上的怜惜?!除了你我,阮家上下早已被悉数监斩!”   这句话如惊雷震耳,让阮明心心头一颤。一阵剧烈的长咳之后,竟生生的呕出几口血来。   阮青璃居高临下,嘴角的笑意加大,却还嫌不过瘾的说道:“不只是他们,后宫曾服侍你的那些宫人,现在也全被帐毙!而帮你去找皇上的桃红,只怕现在也不在人世了呢!”   “你说……什么?!”   阮明心的肚子抽痛的厉害,几乎语不成声。   恨意如惊涛拍岸在胸口翻滚,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撕裂。   桃红,那可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丫头,情同姐妹。   “我记得那丫头一向傲气,可为了你把头都磕破了,最终落得杖责一百的下场!不过,这也是妹妹的功劳,毕竟,我看她不顺眼很久了!”阮青璃痛快地说道,她终于也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阮明心抬头,看着如今志得意满的庶妹,当年阮青璃出身卑微,自幼得她怜惜,受她庇护,却原来是姑息养奸。   手指死死地抠在地上,宛若感觉不到疼痛。心脏仿似被一刀刀切开凌迟,那折磨让人几欲死掉。   “我……当初……真不该屡屡救你!”   她面色如纸,身子抖的像风中落叶,却偏偏咬着牙硬撑着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这怪只怪你太愚蠢!”阮青璃轻蔑地看着白衣沾泥的女子,她不是南庆国第一奇女子,美貌无双,智计超群,现如今也只能行丧考妣地任她奚落。   阮青璃话音刚落,变故突发。   本来弱不禁风的阮明心突然上前一扑,阮青璃被她猛地扑倒,喉咙被金簪死死抵住。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站的离我太近!”阮明心的凤目光芒陡盛,恨意噬人。枉死的亲人,今日的一切,让她对身下的人恨到了极点。   手中的金簪刺入手下的肌肤,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清傲:“大剑师的关门弟子,就算是废了武功,败了身子,拿你抵命还是绰绰有余!”   刚才避开的近侍来不及救援,阮青璃脸上的得意一下子变成了惊恐:“你不能杀我,姐姐,我可是皇上最爱的人,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是吗?”阮明心嘴角的冷笑没有一丝热度:“这话你刚才说还管用,但是现在,晚了!”   她说着准备下手,阮青璃突然想到救命稻草,崩溃地大叫:“姐姐,别杀我,难道你想害了大将军王吗?!”   “大将军王?”阮明心的动作一顿,看着身下已吓得涕泪横流的庶妹,生死关头,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许青璃后位,一个是要除阮家,一个就是要除大将军王!”阮青璃脸上的妆都被冲花,黑红一片好不狼狈。   她此时再顾不上什么机密,知晓的事情全部倾囊说出:“所以,我已经借着姐姐的口吻给他修书一封,让他前来救你!只要他一到,你们就是通奸的罪名!”   “通奸?!你们还真是龌龊!”阮明心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疼的麻木,没想到现在还会感觉锥心刺骨。   十年夫妻,她对他生死相许。当年成亲他还只是不受重视的落魄皇子,他能位登九五,又有她多少的牺牲扶持。   到如今,他竟然要污蔑她通奸?! 正文 第2章 万箭穿身命归天   “姐姐劳苦功高,皇上总要师出有名!”阮青璃端详着阮明心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姐姐,你放了我,我放你和大将军王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你在说什么混话!”阮明心看着身下的庶妹,不由怒目而视:“我和霍铮不过是师兄妹关系,怎么能被你污了清白!”   霍铮是沐王府庶长子,她是大将军府嫡外孙女,两府素有旧怨,但是霍铮和她却同出自于大剑师门下。   他们两人素不对盘,就算是他军功封王,封号也是足以让她外祖气翻的大将军王。   “姐姐,你该不会不知道霍铮当年助皇上时候的约法三章吧?!不然皇上怎么会如此忌惮!”阮青璃看着身前的姐姐,可笑有人为她倾尽所有,她却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霍铮肯助皇上那是他相信皇上是明君,和我又有什么干系!”阮明心却是不信。   她大婚后那几年,虽然霍铮选择了站在龙翼轩这边,可是对她,却依然是冷言冷语。就连龙翼轩登基后有次宫宴,他遇到她在湖边小亭黯然神伤,他还曾讥笑她就是个白痴,所以才会落得如此田地。   他虽军功显赫,却因放浪形骸至今无人敢嫁,现在府中娇娘都抱不及,怎么会前来救她。   “姐姐,论朝局军政,运筹帷幄你无人能及,可是人心,你却一直都看不透!”阮青璃不由冷笑:“我敢打赌,他已经在来的路上,皇宫早已经戒备森严,就为他一个有来无回!只要你放了我,我帮你们逃出生天!”   “你说的才是笑……”阮明心话音未落,突然眉头一凛,莫名的杀气袭来,只见永巷外的高墙之上,突然出现一列列披甲军士,搭弓挽箭,对准了她。   “废妃阮氏,你放开青璃,朕饶你不死!”   黑色的甲胄群中,明黄色的华盖之下,那个挺拔的身影表情阴鸷,正狠狠地看向这边。   事到如今,他竟然连叫她的名讳也不肯。   “皇上,看来你是真想杀我!”阮明心喃喃自语,而今如果再看不出龙翼轩早有杀心,她也就真成了傻子。阮青璃说的那些,到这一刻,她才肯真的相信。   眸中被废冷宫也未熄灭的光芒此时终于黯淡,昔日熠熠生辉的眼眸此时乌洞洞的一片漆黑。眼泪从眸中无声滑落,连抓着阮青璃的手都抖了起来。   “姐姐……我也无辜,你别杀我,我保你不死!”阮青璃见到她神情决绝,吓得两腿发软,她真怕姐姐急怒下把她杀了。   阮明心揪着阮青璃衣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度摇摇晃晃地站起,金簪已经刺进阮青璃的肌肤,一下子渗出血来。   她面容凄婉遥望墙头。那些兵士面容冷峻、杀气凛然,都是弓弩营的好手。   高墙四角竟然还架了军弩,那是攻城才有的装备。   这种阵仗,肯定不是为了对付她这个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看来这一切,他果真是早有谋划!   “龙翼轩,你就这样想杀霍铮?!”   时至今日,她终于再不肯唤她一声皇上。   “废妃阮氏,你和他素有奸情,朕容你们不得!”龙翼轩看着雪地上的素衫女子,表情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还真敢欺心!”   她死死瞪着城墙上的君王,双目赤红,拼尽全力声声质问:“我外祖官拜将军,一生为国!凤府男丁凋零全部战死沙场,龙翼轩你说他叛国,你不欺心?!”   “我为你九死一生,你说我与人通**不问心有愧?!”   “当年江北疫情蔓延,要不是我带师门前往,那江州早已经是十城九空!”   “女儿家本该娇养闺阁,可是我身上伤痕累累都是为谁?!”   “当年你被困函谷关,是谁为你披甲解围,到最后差点身死?!”   这一刻,她白衣浸血,黑发迎风,字字泣血,仿若悲鸣。   那些军士面容如铁,可是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心生同情。   阮明心环目四望:“你们也都是我南庆的铁血儿郎,你们的弓箭,难道就是为了对准曾经为南庆出过汗、流过血的将军?!”   “废妃阮氏,你真是找死!”龙翼轩从身旁人手中夺过长弓,搭箭拉弦,对准了阮明心。她真是妖女,只不过是寥寥数语,就可扰动军心。   阮明心却凄厉地长笑:“龙翼轩,我和霍铮之间清白,无愧于天地!你灭我三族,我不会再由着你陷害忠良!”   “霍铮当年鼎力助你为帝,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阮明心说着,手直接从颈项上摸索到链子猛地拽下一物,对地下狠狠一摔。物件碎裂,一朵奇异的绿色烟花却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无耻贱妇,你在干什么!”龙翼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没想到即使身无长物,阮明心竟然也能报出信去。   “这是我师门的伴身玉牌,烟花升起代表牌主殒命!”阮明心笑的凄然,今天她是活不过去了,但是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龙翼轩再害旁人。   霍铮一向睿智过人,见到烟花,他必然知道她已经身亡,绝不会再冒险前来。   何况,她从不认为他会为她而来。   阮青璃从她摔碎玉牌就在寻找时机,见到现在阮明心心思没在她身上,立刻瞅准机会一个转身猛向前跑去,顾不得尖利的金簪在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阮明心扑身想追,却觉得胸口一痛,一支长箭从墙头袭来,穿胸而过。   她惨笑着抬眼,只见龙翼轩手挽强弓,第二箭又至。   他的箭法还是她亲手所教,瞄准判断,倾囊相授。   她那双手,也曾挽长弓执剑杀敌,到现在,却虚弱的连一个女子都控制不住。   而一身武艺内力,却是为了给他过毒毁个彻底!   一箭、又一箭!   墙头的男人像是泄愤,发了狠似的箭射连珠,浑然不顾她正怀着他的孩子。   剧痛刺骨,嘴角呕血,阮明心却还死死咬牙站立,她的目光狠狠瞪向那个执弓连射的冷酷男人,神情凄厉。   好恨,心好恨!   她恨良人无情,恨姐妹无义,恨救人无法!   恨自己瞎了双眼识人不清!   若有来世,她也愿冷了热血、狠了心肠,再不像如今这么窝囊!   身中数箭,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闭眼前,马蹄声却突然入耳。   阮明心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只见白马红衣,四蹄溅雪,霍铮纵马横枪闯入眼帘。   他的袍角迎风翻飞,宛若烈焰。   “阮明心,你怎么敢死!”   看清巷内的情景,霍铮目眦尽裂,一怒冲冠。   这是阮明心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幕。   原来……   这世上傻的不止是她! 正文 第3章 重生稚龄,匕首加身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阮明心是被雨打窗扇的噼啪声惊醒的,睁开眼,触目是无尽的黑暗,像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可这阴间,原来也是会下雨的?!   眨眨眼,眸子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居所,此时正躺在床上。   想要起身,却头疼欲裂。   怎么,人死后还有知觉,还是说,死前的感觉会带到亡后?   那一刻,皮肉裂开,箭头刺骨,痛可锥心。到现在,身体还忍不住地颤抖,就像是那些长箭仍戳在身上。   弓弩营的箭头,都是经过专门改造,而改造者,是她专门请来的擅长机关设计的师兄。   谁曾想有一天这箭头所指,竟会是自己!   真是可笑至极!   阮明心明明觉得可笑,可是眼中却透出泪来。   她阮明心虽是女子,但是一向得外公教诲,向来不输儿郎。四国之中,她也薄有名号,得人赞誉一声南庆奇女子。   可是最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追悔良久,她勉强撑起身子,头却疼的更加厉害,用手一摸,头上好像缠着一圈的绷带,而她的手居然足足小了几号。   这小胳膊小腿,竟然是她的吗?!   一种奇异的恐慌突然在心里爬升,她还从没有听说人死之后会缩水的。   她顾不上头疼直接准备起床下地,下床时脚却像是踩到了活人,一个站立不稳顿时跌在了地上。   她摸索着爬起,才发现自己床下有榻,榻上睡了人,虽被她踩到却仍未醒。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阮明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起身摸索着找到桌子,油灯,又找了火石点上,人立刻呆住。   油灯如豆,却足以照清屋内的情形。   这里一桌一椅,都是她梦回时候的模样,这明明是她曾在母亲院中住过的屋子!   眼泪顿时忍不住再度流了下来,是不是人死后会回到最想去的地方。   她手执油灯走到了榻边,却看到守在床榻前睡的正酣的却是在阮青璃口中被杖毙桃红。   不,应该说是年少的桃红。此时正是青春豆蔻,看上去稚嫩而圆润。   她的目光却骤然一惊,鼻子不由自主地嗅了嗅,这才确定没有闻错。油灯之中,就是掺了迷香,所以小桃红才会睡的这么死。   她立刻将油灯吹灭,但是却怀疑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手把油灯放回原处的时候不小心触到灯油,立刻烫的她钻心的疼,人却被雷劈一样地当场呆住。   刚才头疼时候并未注意,可是现在,灼热的疼痛是那么明显。   都说魂魄脱离躯体毫无痛感,这又怎么解释!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软软的、温温的,就好像是她还活着一样。   而这么滑嫩的肌肤,明明是还不曾经历过边关风霜的模样。   捏了捏,依旧会痛。   上天怜悯,竟是让她重活一回!   她死死咬住下唇,这才硬是忍住想悲怆长笑的举动。这灯油混着迷香,那肯定是不希望她们主仆醒来,她此时尚弱,绝对不宜举止张扬。   这里明明是她在别院时候住的屋子,是娘亲院中的厢房,因为她年纪尚幼,所以比邻而居。谁能在娘亲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来,阮明心悚然一惊,突然再顾不上许多直接奔向屋门。   既然上天垂怜,不知道是否有幸再次见到母亲——那个记忆中温柔贞静的女子。   门还未完全打开,风雨已经迎面扑来,只见母亲的卧房,却是灯火长燃。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隔着重重雨幕,母亲卧房门口的白色丧幡触目惊心。   纵使阮明心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呆立当场。   这原来,是回到母亲新丧那时了吗?!   阮明心刚想要冲出去看看,可是跨出门槛的那只脚又渐渐缩回,把门重新关上。   她那一生,败就败在感情用事,现在重活一回,发誓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记忆中母亲故去消息传来,她从花园架上跌下,摔伤头之后缠绵病榻。外公派人来接,却被父亲拒绝,说是阮氏子女,终归是要归家的。   这样与母亲在别院一住六年的她,在亡母后第一次回到阮家,一身病躯,入府就被祖母不喜……   可纵使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房间竟有人下药,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连生病都不是偶然?!   谜团纷至沓来,在阮明心心中掀起风浪,她微微凝神,就折身去了右边的小库房。   她在别院年纪尚幼,所以只住了一字敞开的三间屋子。中间是名堂,左手卧室右手是放起居杂物的小库房。   她去小库房取了斗笠和蓑衣,在自己身外罩了黑色的油衣,这才从小库房的窗扇那边踩椅子跳了出去。   她三岁拜师,四岁学艺,到如今已经足足两年,也算有些底子。   斗笠蓑衣在身,但是裤腿裤脚却还是被全部打湿,寒意浸身,让她不由想起跪在雪地的光景。   阮青璃、龙翼轩,你们等着,那万箭穿身的痛,她一定会让你们一点点还回来!   黑夜之中,她的眼眸却亮的吓人。一步步走到母亲的卧房,里面虽然烛光长燃,听声音但是却没有半个人影。   她和母亲的院子足足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还有负责洒扫擦抹的杂事丫头,怎么现在都跑去了哪里。   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此时发现,却让她更加地迷惑起来。   想了想,她直接从母亲那边的小杂物库同样撬窗而入,这才发现里面果真是空无一人。   不光是人,向里面望去,就连以前摆放在外屋的家具物什全部都不翼而飞。那些她淘气时经常打碎珍品的博古架也不知去向,只剩下停在名堂正中的那个棺椁。   只有她置身的杂物库还没有清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的声音,听上去还不止一人。   阮明心一惊,立刻钻进了墙边靠着的木柜之中。可是,刚打开门,寒风袭来,一只匕首就架在了她的颈项。 正文 第4章 再见师兄,暴雨惊闻   阮明心一惊,对方却不由低呼:“原来是你!”   接着,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刻已被拽入柜中,合上了柜门。   阮明心身子整个都是僵的,这个声音,她不会听错,幼时是那样反感,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而此时,却是那样的让人心悸!   手腕被对方死死攥着,全身冰冷,似乎就只有两人的肌肤交贴处是热的。   这是霍铮……霍铮的声音!   濒死的那刻,那声高喊几乎刻入灵魂,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持枪驱马、义无反顾。   心脏疼的快要爆裂,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柜子里不但黑暗,而且格外静谧,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你不是跌伤头怎么还乱跑!”压低的声音在身边传来,刚一出口,似乎觉得语气软弱,立刻换为讥讽:“真是可笑,大剑师的弟子,居然差点把自己摔死!”   阮明心没有说话,他们两个像是斗鸡,从来没有彼此示弱过。他虽是师兄,但是她却从不服气,所以斗来斗去,一晃经年。   “怎么不说话,摔傻了?!”霍铮的声音再度响起,若不是仔细分辨,真听不出这言语中的关心。   “师兄,我很想你!”这句话若不是重生,就算是打死她都说不出口。眼眶里一阵发热,水汽再度凝结。   她忘不了,那最后一眼他的怒发冲冠,更忘不了,最后一眼他身后的万箭齐发。   他来赴的,是必死之局。   身边的人却像是一下子僵住,似乎被她这句压着泪意的话给惊到。但是,她话语中的哽咽他听的清清楚楚。   她向来倔强,能说出这种话绝对是受了委屈。   “我就知道你摔伤不是意外!”霍铮咬牙切齿地说道:“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这句话终于暴露了少年所思所想,却让阮明心骤然心惊。原来此时此刻,他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所做良多。   “师兄,你是来看明心的?”阮明心忍住心痛,开口轻声询问。   “没,散步刚好路过。”霍铮立刻矢口否认,想到外面此时大雨马上又加了一句:“其实雨天练轻身步法最有成效!”   阮明心心痛如绞,嘴角却露出笑来。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原来他一直对她关爱有加,只是她却不知。   想要说些什么,外门却被人推开,两人顿时屏息闭嘴,静静躲在柜中。   “你不是说事情都办好了,怎么那丫头还活着!”   这句话入耳,阮明心脑中顿时一炸,这声音,这声音明明是父亲的。   此时父亲不是应该远在京中,怎么会在这京畿别院。   她们母女近乎流放,其实就是不得祖母喜欢。父亲簪缨世家,而母亲出身将门,若不是当年母亲在父亲高中状元游街时惊鸿一瞥,也不会有后来外公找圣上求得婚旨。   抓着她手腕的手闻言松开,有些担心地直接握住她的小手,阮明心反手握紧,指甲死死地扣在他的手心。   “谁知道小姐命那么大,从那么高的架上摔下来,也只是扭伤了脚!”这恭恭敬敬回答的声音,是母亲房中的桂嬷嬷,没想到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时此际,阮明心终于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丫头终究是谁。   “她学了几天的武艺,毕竟是身子骨硬些!这事当时没有办好,以后可就难了!”   她父亲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明显是气恨下人坐失良机。   “老爷,没事的,现在别院就小姐一个人,下手很容易!”桂嬷嬷巴结着说道:“这事老奴一定会办好!”   “办好个屁!”阮父一下子暴怒,像是狠狠踹了桂嬷嬷一脚,她一声痛呼跌在了地上。   “现在凤家已经接到了消息,那老匹夫的女儿死了,他还不眼巴巴看着他这个外孙?!”   “要是当时事成还能说那丫头听到噩耗不慎摔死,现在能用什么借口?!”   “要不,下毒?!”桂嬷嬷显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下毒,现在凤凝香这个贱人已死,盖棺之后事情还不虞被人查出,但是这丫头师父是谁,大剑师学贯古今,据说剑术通达可以通晓轮回!要是这事败露,到时候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阮父的脚步声在外面踱来踱去,显然已经暴躁到了极点。   而柜子里的阮明心,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开,动弹不得。外面他们在说什么,她的父亲,竟然叫她最崇敬的母亲贱人?!   而且,她母亲的死竟然另有乾坤!   “不行,不能这样,现在那丫头不能让她醒着,在凤家人来之后,她必须病着才好!”阮父的话语凉薄,一句句像是戳进阮明心心中。   手被身旁的人攥紧,霍铮的手,竟然比她还凉。   “放心吧,这个老奴知道怎么做!”桂嬷嬷应声说道。   “这个鬼天气还不能回京,我要找地方躲着,记住,这别院我不曾来过,是家人通报我才知道凤凝香病故!”阮父开口说道,声音狠绝的不像是个文人。   “放心吧老爷,现在别院老奴一人说了算,肯定会把首尾收拾的干净不会露了端倪!”桂嬷嬷开口说道。   “等此间事了,你还是回玉莲身边去吧!”阮父对着桂嬷嬷说道。   “谢谢老爷,那老奴就等着老爷和我们家小姐早日可以成就好事!”桂嬷嬷匍匐地上,话间透着欣喜。   “我当初就起诺,对玉莲此生不负,却未曾想,足足晚了十年!”阮父的声音透着恨意:“都是那个贱人,当年一旨圣意,拆散了我们!现在这种死法,真是便宜她了!”   外面的话语再度给了阮明心狠狠一击。   裴玉莲,那是她的继母,阮家后来的当家主母。   也是阮青璃口中那个害死她娘的狠毒女人!   却原来,她早就和父亲暗通款曲。而她母亲,竟然是被他们合伙害死?!   原来母亲,竟然和她一模一样,所托非人,被害身亡!   甚至到最后,都无人知晓父亲的所作所为,道貌岸然!   而她居然还为了阮家上下,雪地跪求!   恨意如惊涛拍岸,顿时滔天! 正文 第5章 母亲之死有隐情   往事一幕幕爬上心头,阮明心幼年丧母、父亲再娶、后母寡恩,那个同样丧母进府外室庶女阮青璃才博得了她的怜惜。   可是,在冷宫雪地,那个艳光照人的庶妹却嗤笑着她的跪地求情。   那时候,阮青璃一句句话几可戳心。   ……   “你倒是顾惜阮家,那是谁在你未及笄就将你嫁做他人?!就因为怕碍了那女人所生二小姐的大好婚配!”   ……   “是谁当年在你夫君濒死之际你苦求上门却闭门不应?!”   ……   “又是谁在你们夫妇遭先皇贬斥,居然当着满朝文武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   “最后是谁在你夫君最终荣耀后迫不及待的送来两个妹妹分宠?!”   ……   “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她的一件物品罢了,又何曾真的把你当成掌上明珠!”   ……   对于阮府,阮明心也不是不怨怼。   可是,她却曾天真的以为,那一切不过是因为父亲娶妻不贤,才会有那些事端。   原来,他们其实都是同样包藏祸心!   从她远嫁质子,到龙翼轩几次遭难,她回阮府求助却全部吃了闭门羹。而储位尘埃落定,因为她多年无嗣,阮家又迫不及待地送来两个幼妹来分宠。   过去种种,原来不止是后母刁难,也有父亲的推波助澜。   而外面的厅内,阮父的话语听上去是那么讥讽伪善:“桂嬷嬷,你卧薪尝胆,十年忍辱,却终于帮我们了却心事!我的承诺也会兑现,自你夫妇之后,他们不再是奴仆身份,而你幼子今年的科考,就放心去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桂嬷嬷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   “爷,时候不早了!”一个男声传来,中气浑厚,应该是护卫。   “后面的事情你就多挂心了,千万别被凤家的人看出什么端倪!”阮父最后叮咛一句,这才转身撑伞离开。   而桂嬷嬷却还在屋子里逗留了一刻,阴狠的冷笑一下子传入耳中。   “凤凝香,我呸!亏你还是什么京城第一美女子,连给我们家小姐提鞋都不配!你就该在黑黝黝的棺材里待一辈子还有下下辈子!”   “事到如今,你恨也没用,谁让你当年硬要嫁给老爷,现在你的棺椁里早请高人画了符咒,就算你魂魄想出来都难,更别说转世投胎!凤凝香,这可是我们家小姐送你的大礼!”   桂嬷嬷恶狠狠说完,这才冷笑着转身离去。   听到外面不再有动静,阮明心一下子冲了出去。她扑倒在母亲的棺椁之上,心中大恸。   当年她一病不起,连母亲的葬礼都未能出席,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原来母亲不是病亡。   所谓的别院修养,原来不过是催命符而已!   “阮明心……”   身后的声音带着犹豫,似乎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他。   “他们说的话,你信吗?”   阮明心没有抬头,声音轻的虚无缥缈,就像是要消失一般。   “可是他们的话,我却是不信的!”   “谁说是我娘强嫁我爹,我外公最疼我娘,深怕她所托非人。在外公求婚旨之前,也曾遣人问我爹意向,他只回了四个字,心向往之!”   “这是我娘亲口所说,绝不会假!就为了这一句心向往之,她几乎是心甘情愿在别院住了六年!”   “真是可笑,原来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你别伤心了……”身后的少年摘下斗笠,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怜惜:“这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伤心,谁说我伤心,若是伤心,怎么连泪都流不出来!”   “我怎么会哭不出来!”   阮明心气恨的连连捶胸,可是眼睛里面干涩的却连泪水都掉不下来。明明心都已经疼得碎掉,怎么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娘!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少女的呢喃如同刀子剜心,让霍铮都忍不住按上了胸口,这里面,好疼。   “阮明心,我也没有母亲,从小只知父亲,而父亲对我向来不喜,其实说来,我竟是无父无母,只有祖父疼惜!”霍铮的伸手想搭肩安慰,最后却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要怎样劝人,只能和她比惨。   “无父无母……呵呵……无父无母!”   “我阮明心在此立誓,从此这世上,我再无父母!我与阮家,恩断情绝!”   “娘,你放心,这个仇,明心一定会为你报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狠绝,虽然稚嫩,但是却异常决绝!   她身上的血仇够多,不会在乎再多背了这一件!   凡是负我者,虽远必诛!   “明心!你若想报仇,等来日我杀了他们为你出气!”身后的少年掷地有声,像是见不得她难过的样子。   阮明心缓缓回头,眼前的霍铮尚在少年,比她年长三岁,身长却已经显出玉树风姿。   他身上也穿着笨重的蓑衣,但是摘下的斗笠却已经露出容颜的全貌。   因为是夜间潜行,他头发未束却是裹了黑色的长巾,因此把五官轮廓更突显的分明。英挺的剑眉斜飞清傲,眸子狭长锐利内蕴,削薄的唇此时轻抿,眉宇间透着清晰可辨的冷傲孤清。   他是霍家庶长子,被主母憎恶,父亲不喜,兄弟疏远,地位尴尬,只有年迈的祖父一力回护。越是才华决绝,越是被嫡系憎恶。他就像一只黑夜独行的飞鹰,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而此时,一向冷峻的面孔上,竟带着对她清晰可辨的担心,一如最后的记忆。   “你有我!”少年看着她乌洞洞的眼眸很是担心,不由再度开口:“别做傻事,你还有我!”   他此时年纪尚幼,话语铿锵却宛如金戈铁马、一诺倾城!   本来一直干涩的眸子此时却微微湿润,阮明心站起身仰着头看他。   她经得起打击,受得了背叛,就算是一身病骨,都敢舍得一身剐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付出代价!   可是,心脏却像是无法承受他这一句话承诺,一下子爆裂开来。   只有她知道,他的话有多重的分量。   甚至,不惜生死!    正文 第6章 求他开棺,被人发现   而霍铮那些话语出口,像是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见到阮明心沉默不语,立刻开口补救道:“我是你师兄,有事自然为你担着!”   他撇清关系的样子是那么笨拙,就怕袒露出来那深藏的那抹真心。   阮明心没有说话,看着霍铮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让本就不自在的少年却忍不住率先转开了眼眸。   以前未曾察觉,现在才知道原来有的人那份心是掩藏在那些看似对立的话语之下。   多可笑,他明明肯为她付出一切,却偏偏被她以为是冤家对头。   而有的人明明包藏祸心,却被她认为是姐妹良人。   对于识人,她真该从头学学!   “谢谢师兄!”   这一句谢,晚了一生。   阮青璃曾说难道她不知道霍铮为何襄助龙翼轩?!   是的,她真不曾知!   只因她问她时,他在她面前只是桀骜狂言,说自己要效法吕不韦,囤积居奇,至不济也要混出一代君王将相的传世佳话。   若真是如此,怎会到最后却是君臣反目!   “你比我小,师门就你我在京城,我不护你护谁!”霍铮转回目光,倒是未曾想阮明心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最不会委曲求全,而且一向对自己恨得牙根痒痒,最巴不得见他出丑!   现在未施恩先言谢,而且在此之前还从未喊过他师兄!看来这场家变,竟让她生生改了性子。   “师兄既然想帮我,现在请帮我开棺!”   阮明心接下来的话,却让霍铮不由一惊:“开棺?!”   “我娘既是毒死,肯定能看出端倪,我要开棺!”阮明心目光决绝,那场雪凉心冻骨,也浇灭了她对龙翼轩最后一丝情义。   万箭穿心,只剩长恨。   现在,一切重头再来,她既然知晓母亲死因,就不会无动于衷。   现在棺外包椁,长钉钉死,如无意外,肯定无人验看。她现在要亲眼看看,母亲到底中的什么毒!   她现在人小力微,根本无法起出钉棺长钉。   而霍铮虽然年少,此时却已经是剑术小成,内力兼修。   “师兄,你可会帮我?”   阮明心目光直直地向霍铮看去,此时她虽年幼,但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像是沉在寒潭的黑玉,带着冰冷的灵动,似乎可以望穿人的灵魂。   “这还用说?!”霍铮应得理所当然,他年少桀骜,还未曾对神鬼有敬畏之心。现在阮明心求助,他立即一口应下,蹲身开始研究起这个棺椁。   “谁?!”   门外突然传来桂嬷嬷谨慎的低呼?!   她不知何时折返,似乎透着纸窗看到屋内有人。   阮明心一下子蹲身,和霍铮一起弯身退回杂物房的柜中。   “明心,这样不行!她肯定是看到了谁的身影,我去引开注意,你赶快回房!”霍铮低声说道:“报仇之事不能冲动,我会再来看你!”   “师兄!”阮明心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刚才外面不只是我父亲一人,还有护卫,那些都是府中好手,他们还未走远!”   她的手抓的很紧:“你不能去,被发现就完了!”   她决不能再亲眼见他为她涉险。   “到底是谁?!”桂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近。   霍铮看着阮明心目光微暖,但是却开口说道:“你我全部着蓑衣斗笠,刚才在棺木那里肯定有水渍痕迹。如果没人出去,你肯定会被首先怀疑,因为脚印不是大人!”   “记得从窗后赶快回屋,提防有人查看!”   他殷切叮咛,说完,霍铮挣开她的手,径自从柜中开门出去。   “霍长焰!”情急之下,阮明心叫出他的小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可是她受不住他在她眼前这样离开。   少年闻声回头,幽幽的烛光在他脸上摇曳,把他冷峻的面孔衬得有几分柔和:“放心,我肯定会没事的!”   “因为——”   他的声音一顿,对她灿然一笑,恰似一缕阳光点亮了整个暗室:“我还要护着你这丫头!”   说完这句,他直接戴上斗笠,走到了中堂。   “这是堂堂吏部尚书别院,谁敢在此搅事!”桂嬷嬷见到人影出现,声音不由大了起来,人却在门口迟疑着没有进来。   而屋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护院闻声跑来。   阮明心知道事态紧急,此时也顾不上许多,直接也从柜中跃出,按照原路翻出窗外,一路疾奔跳回自己屋内的杂物间。   刚把蓑衣斗笠摘下,就听到主屋的正门被一脚踹开,应该是霍铮冲了出来。   阮明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却也迅速地跑回床上拿着被子捂好自己。   打斗声瞬间响起,而桂嬷嬷的声音却在她的门外响起:“小姐,小姐!”   接着是一阵叩门声。   阮明心屏住了呼吸,把自己的身子罩在了被中。   脑子像是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听门外的打斗声,一个在听屋门的动静。   她的大门在里面插着木栓,外面应该是打不开的。   桂嬷嬷在外面听了一会,见到屋内还是了无动静,这才停止了试探。   而院子里霍铮虽然团团围住,却只不过一会儿就被他挣脱,只听那些护院们喊杀声随他远去。   “别让贼人跑了!”   “抓住那个小贼!”   ……   那些声音渐行渐远,竟像是出了院子。   阮明心这才长舒了口气,再次下地,却是把自己的裤袜全部换了,看着湿漉漉的裤腿还有鞋子,她把它们直接卷在一起塞进了杂物间不起眼的地方。   现在裤袜难干,如果被人发现又该生疑。   收拾完这一切,她这才重新躺在了床榻之上。   睁大眼睛,头顶上是江南头等的云罗芙蓉帐,这还是外公专门送来的生辰贺礼。   窗外的雨声减缓,淅淅沥沥砸在窗棱,当年种种袭上心头。   母亲新丧,外公遣人来别院,却因为她沉珂病榻而没有见到,父亲一路扶棺而哭,得人赞誉。   到京城设灵棚下葬,父亲最终被人评为“有情有义”!   而作为女儿,她一未哭灵,二未吊孝,虽说情有可原,但是谁不知阮家嫡女,体弱娇气,这京城的贵族圈,从一开始,就对她印象大打折扣。   而现在,当她洞悉一切,真恨不得直接撕开父亲伪善的面具,把他真面目揭示人前。   可是,现在她不能急,不能急,她现在武艺未成,自保尚难,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那些害她的人,既然她现在活了,那么他们,就该死了!    正文 第7章 小姐,出事了!   “小姐,小姐……”   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阮明心疲乏地睁眼,就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的丫头正站在她床前呼唤着她,正是已苏醒的小桃红。   “小姐醒了!”   见到她醒来,小桃红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对着她急急说道:“小姐,现在桂嬷嬷要把素兰姐姐她们都发卖出去,您可要救救她们!”   阮明心昨晚辗转反侧,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才睡,现在睡眼迷蒙中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您听到桃红说话了吗?!”小桃红急的有些跳脚,小姐那一摔,可不是把脑子给摔傻了吧。   “桃红你别急,有话慢慢说!”阮明心渐渐坐起身,看着小桃红开口问道。   “就是桂嬷嬷,昨晚的时候就把这院子的所有下人都赶到了下院,今天更是叫了牙婆来府中领人,竟要把她们全部发卖了!”小桃红扬着小脸看着床上的小姐:“要不是桃红卖身契在侯爷的手中,只怕现在也被拘了过去!”   “你说什么?”阮明心眉头一蹙,一下子起身,头疼再度袭来,她却顾不上直接问道:“她们在哪儿?!”   怪不得昨晚就见不到人,怪不得回京等她病好,身边除了桃红并无可用之人。   母亲身边丫鬟大多带自将军府,都是忠心之人。现在桂嬷嬷这样做,是怕谁发现端倪?!   小桃红赶快扶小姐下地,从衣架上拿了件裘衣披风就要帮她披上。   阮明心却摇摇头并不想穿。   “小姐,外面虽然停了雨,可风还大着,您穿的这么单薄!”小桃红劝说她披上披风。   “桃红,这件以后收好吧,我娘新丧,给我找件素服!”阮明心开口说道,那件裘衣领边滚着火狐的毛发,她不想穿。   “奴婢怎么忘了这个,小姐您等着!”小桃红说着就去箱底一阵翻腾,从里面直接翻出一件白裘:“小姐,您看这件行吗?”   阮明心点了点头,任桃红帮她系好披风系带,就像是多年前她出征前桃红为她系好袍甲一般,这才径自向外走去。   “小姐,您等等!”小桃红又折回去带了把油纸伞,撑开追了出去。   外面说是雨停,其实好细细地飘着雨丝,吹在脸上一阵的凉意。   头顶的天空更是一片暗沉,宛若有一张巨毯遮在了空中。   “她们在哪儿?!”阮明心人小步子却急,深怕一个怠慢就和那些人失之交臂。   “就在别院的西门!”小桃红觉得小姐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桃红,我娘什么时候故去的?”阮明心边走边问道,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就在昨天晌午时分,还没到饭点,小姐您在后院假山玩耍,那个时候夫人去的!”小桃红言语伶俐地说道,不知道小姐怎么会问起来这个。   晌午去世,晚上就钉好了棺椁,这还真是未卜先知!   冷冷的笑意在她唇角绽开,既然是这样,那不妨就从这件事开始,她要和他们好好斗斗!   到了西门,遥遥就望见自己的奶娘正梗着脖子在和桂嬷嬷争执着什么。   而奶娘身后,那些被护卫围住的女子,却都是母亲院中的丫头。   走的稍近,就听到她奶娘白氏正指着桂嬷嬷怒吼:“现在夫人刚刚故去,你就要发卖了这一院子的奴仆,到底适合居心?!”   “白嬷嬷,按道理你本不是卖身的奴婢,何苦要趟这摊子浑水!”桂嬷嬷的声音阴阳怪气:“为什么夫人会突然逝去,还不是你们这些东西照顾不过尽心费力!现在发卖了你们也不冤枉!”   “那小姐房中的丫鬟,你也要一并发卖是什么道理!现在更是和老身结清了银钱,你把我们全部支走,是准备对小姐怎样?!”白嬷嬷发了急,看着桂嬷嬷有些咬牙切齿!   现在夫人院中的奴婢,那些下等丫鬟刚刚不是被带走发卖,就是有家人来赎了领走,剩下这些一等二等丫鬟有的不服,生生杠在了这里。   “发卖你们,是因为你们照顾小姐不周,才会让小姐跌下假山!”站在桂嬷嬷身边趾高气昂的丫鬟,却是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素菊。   显然她已经牢牢站在了桂嬷嬷这边。   “素菊,你倒是懂得见风使舵,可是你这般抱着桂嬷嬷大腿,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下场!”   白嬷嬷身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凛然说道,眉目中可以喷出火来,她悲愤地看着身周的护卫:“夫人在时,我们姐妹是什么身份,现在真是阿猫阿狗都可以逼近身来!桂嬷嬷,今天我素兰就是放话在这里,就算是以身相殉,都不会踏出这别院半步!就算是要赶,我也只认夫人小姐赶我!”   她说着,发了狠地直接从护卫的间隙冲了出去,眼看就要直接撞向墙壁。   本来还在一旁观望的阮明心悚然一惊,立即高喊:“素兰姐姐,你休做傻事!”   她这才想起来,母亲死后,有两个丫鬟自杀殉主,其中就有素兰一个。   已经绝望至极的素兰闻声回头,就见到白底描着红梅的油纸伞下,那个披裘而立的小小身影。   “小姐!”   素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是见到了希望,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小姐您怎么来了?”桂嬷嬷却是表情一僵,瞬间就对着那些护卫挥手:“现在小姐在此,还不赶快把这些不听话的腌臜玩意给捆了发卖!”   那些护卫这才赶快伸手去拉,被围在中间的婢子们奋力挣扎,哭求声顿时响起。   “住手!”阮明心立刻开口断喝。   可是那些护卫只是怔了一下,都齐齐回头看向桂嬷嬷,见到桂嬷嬷仍是一脸冷漠地挥手,他们则继续起来。   “住手,都住手啊!”小桃红焦急地喊道:“小姐让你们住手!”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丫鬟们,现在有机会被这些护卫下手,他们谁不趁机揩油。到最后这些妙龄女子全被拿下放倒,拿绳子捆住丢在了泥泞地上。   没有人理会阮明心主仆的喊话。 正文 第8章 幼女立威,初露峥嵘   阮明心咬牙看着眼前这一幕,小手在披风里紧握成拳。   桂嬷嬷发号施令,护卫们尽职执行,他们谁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那些曾经清傲飞扬的婢女们在泥泞中狼狈的样子,让她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可是现在阖府上下,她身边竟无一个得用之人。   “小姐说住手难道你们没有听见?!”   小桃红见到小姐权威受到挑战,比她自己受难还要难受,几乎喊得声嘶力竭。   桂嬷嬷不屑地斜睨了她一眼,直接对着那些护卫喊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她们带走,牙婆可是在外面等着呢!”   那些婢女见到小姐出来也无用,一时绝望的全部哭泣起来。   “桂嬷嬷,你这样无视夫人小姐,你会遭报应的!”素兰恨恨地看着桂嬷嬷,狠狠一口唾了过去。   “桂迎春,你真是疯了!”白嬷嬷指着她手都抖了起来。   “我看,疯的是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和阮府再没有半分关系!”桂嬷嬷冷笑着说道,她昨晚既得承诺,怎么还会挂心眼前的这些得失。   眼看那些护卫又要动手,阮明心看着桂嬷嬷却终于冷冷开口:“桂嬷嬷,这别院是改姓桂,还是您老人家改姓了阮,竟在这里做起主来?!”   阮明心声音娇嫩,但是为了震慑众人,用上了身上仅修的那些内力,竟然连距她最远的护卫,都听的一清二楚。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这偌大别院,应该只有我这一个主子!”   她语气清冷,年纪虽幼,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冷冽的表情却弥补了这些不足,那些护卫顿时犹豫了起来。   “小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奴其实也是帮您惩恶除奸,要知道夫人的事多少都是这些婢子们照顾不尽心导致!”桂嬷嬷立刻陪着笑说道,现在众目睽睽,她不可能和小主子当场翻脸。   “是吗?!”阮明心眸光流转,眉眼中含着讥诮,幽深的眸子竟让桂嬷嬷这个老人都有些看不透。   “自然是这样,小姐!”桂嬷嬷觉得哄骗一个刚断奶的娃娃还不是手到擒来。   “既然是照顾不周,那不知道作为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您又该承担多少罪责,若是真的要问罪,那最先该发卖的,就应该是您!”阮明心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   桂嬷嬷被她说的一怔,那些本正在哭泣的婢女们立刻不服的大喊:“是啊嬷嬷,若是为此发卖我们那您该排在第一!”   “嬷嬷,小姐说的在理!”   “您也该被直接捆绑拿下!”   ……   “你们这些贱婢吼什么,小姐年幼,怎么会被你们蒙骗!”桂嬷嬷见到事情有变,却不想出了纰漏,立刻对着身边的素菊喊道:“赶快送小姐回房!”   素菊早选择了站队,此时不得不听从桂嬷嬷吩咐,走到阮明心身边为难地说道:“小姐,您还是回房吧,别被这些腌臜污了眼睛!”   小桃红双眼一瞪,护在了小姐身前:“怎么,难道小姐不走你还要动手不成?!”   阮明心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母亲房中的一等丫鬟。素菊虽然没有素兰排名在前,可也是母亲那里最信任得用的丫头。   到现在,人才刚死,她就投了新主!不,还不是投了主子,是投了个老奴!   “素菊,你磨蹭什么?!”桂嬷嬷却是急怒地催促道,转头又看向那些护卫:“给你们说几遍把她们丢给牙婆,你们听不到吗?!”   桂嬷嬷一怒,那些护卫再度动身,直接拎起不情不愿的婢女们就向外拖去。   素菊这边一咬牙直接推开了眼前的小桃红,伸手就想去抓阮明心。   “我和你拼了!”小桃红见到小姐就要受辱,立刻一头直接撞了过来,狠狠撞在素菊的肚子之上。   素菊也发了狠,直接抬手扇了小桃红一个巴掌。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住手!”   阮明心再次扬声厉喝,但是这一次她身上明显带了煞气。此时桂嬷嬷竟然连面上的恭敬都已经懒得去做,这绝对是欺她年幼。   她的话,无人肯听。   “嘭!”   直到一声闷响,只见桂嬷嬷身前的地上爆开一个小坑,她身上溅满地上暴起的泥泞。   所有人停下了动作,有些惊惧地看向阮明心。   此时本为她撑伞的桃红正和素菊缠扯,所以那只油伞早被风吹跑,将尚在稚龄的她完全显露在人前。   小姐的身影傲然而立,头上缠着的白纱和黑色的长发被冷风吹得向后飘拂,宛若旌旗。   白裘的包裹下,传自夫人的秀美五官在此时尤显清丽。但她的小脸却紧紧绷着,面容冷峻。   最让人吃惊的是她抬起的那只手,手指纤长白皙,此时却握着足以杀人的利器。   一支看上去无比别致的小弩,此时箭头已经拉弦,遥遥指向桂嬷嬷。   桂嬷嬷瞳孔一缩,小姐手中的小弩做工精巧,几乎驰名京城。那是大剑师送她的入门礼,玄机弩,最适合孩子或小姐夫人们防身。小巧易拿,按下机关弩箭连发可以保命。   而小姐这支射程远,速度快,据说连会武之人都很难躲避。   “小姐,这可不是开玩笑!”   桂嬷嬷的表情一下子僵了。   阮明心看着桂嬷嬷变色的面孔,嘴角却勾出一抹嫣然的笑意,她颊边的梨涡浅现看上去让人惊艳:“不是开玩笑吗?我还以为桂嬷嬷你在说笑呢!”   “不然,怎么你一个奴仆,竟要做起主子的主来?!”   她话语说的铿锵,手执弩箭,恰好初露峥嵘。   她说完手臂平移,箭头对准了素菊,面容一下子沉冷下来:“放开桃红!”   这句话说的颇具威仪,吓得素菊一下子松开了手中的小桃红。   “现在,要么你去让他们住手!要么我射杀了你,我自己去让他们住手!”阮明心手臂又移了回来,箭头重新对准了桂嬷嬷:“桂迎春,你选哪个?!”   她唇边勾着冷笑,目光如刀地看向这个包藏祸心的老奴。   “小姐,刀剑无眼,这可不是小姐该玩的东西!”   桂嬷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姐,她面容虽僵,却未曾真敢相信小姐真敢执箭杀人。   “桂迎春,对你来说,发卖她们不过是举手之劳!”阮明心看着那个尤不知改悔的老奴,现在连称她一声嬷嬷都不肯:“但是对我来说,就算是将你当场射死也不过是一个玩笑!”   她年幼矮小,但是那种挺拔的气质却依然让人感觉居高临下。   “你是仆我是主,我要是手抖一抖说是误伤,不知道有谁又会怜惜你这个玩意!”   阮明心话语说的冷酷无情,所有人都被她狠厉的气势一下子震住。 正文 第9章 奴大欺主   “小姐,你不能这样对……”桂嬷嬷还没有说完,阮明心直接食指轻勾,弩箭顿时射向桂嬷嬷的双腿,她一声惨叫,立时委顿于地。   “我的玄机弩和京城那些小姐们的仿品不同,足足能发三轮!你要再不说话,下次我对准的就不会是你的下身!”   阮明心说话间身上杀气迸发,让正在疼痛惨呼的桂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明明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一双这么凌厉的眸子。   桂嬷嬷现在得老爷承诺正心怀希望,可不敢拿命来开玩笑。何况就像是阮明心所说,就算是她失手杀了她,也不会受到半点惩罚。   “你们住手,住手!回来,都给我回来!”   桂嬷嬷终于气急败坏地对着那些护卫喊道,今天她身上的痛苦,来日一定会在这个死丫头身上还回来,保管让她和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早登极乐!   “桂嬷嬷,您说话倒是有个准行吗,一会带走一会带回来的!”   家丁护院们也有了意见。   “小姐,可是刚才都已经收了牙婆的银子,现在要是不交人,恐怕会败了阮府的名声!”那些护院中有个领头的开口对阮明心说道,听了他的话,那些家丁又迟疑起来。   阮明心眉心一蹙,这个领头的男人应该不是别院的家丁,而是父亲身边的得力护卫。   现在他出声拦阻,显然不想让这些旧人继续留在别院。   看来,父亲在别院倒不只是有桂嬷嬷这个眼线。   “是啊小姐,老奴也是这样想的才会如此做的!”桂嬷嬷立刻也跟着说道,腿脚上插着五六根弩箭,一边说一边在“哎呦”叫痛。   “小姐,这事关阮家名声,不能因为这几个奴婢就给败了!”素菊见到桂嬷嬷使的眼色,也开口跟着说道。   “是啊,是啊!”家丁中也有人出口应和。   “我说阮家大小姐,您到底是不是要卖丫头啊,老婆子可是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了!别是想昧了老身的银子吧!”门口的牙婆可不想要手中的生意就这样黄了,这种价钱买这种丫头,绝对赚死!   这些人句句相逼,全部对上阮明心。   那些早被家丁们捆绑拽着的丫鬟们面色凄楚,眼见这些人铁了心的要卖她们,不知道才六岁的小姐又能怎样应对。   “你们说,不给你们人就是败了阮家名声?!”   阮明心见到他们一致开口,倒是省了心去分辨到底谁是父亲的人,谁忠心母亲。   “本来就是,老爷官拜吏部尚书,声誉极好,现在要是为了这件事堕了名声,颇为不值!”那个领头的护卫开口说道。   “收了钱不卖人是堕了名声,那要是收了钱加倍还钱是不是就于名声无碍了?”阮明心凤眼轻挑,直接望向了脸颊刚才被素菊打红的桃红:“桃红,你可还能跑腿一趟?”   “小姐您说,桃红干什么都行!”小桃红面带悲愤,她也看出来这些人明显已经不尊小姐。   “去我娘那里拿锭金子还了牙婆,不知道,这可否足够?”阮明心说着看向牙婆,现在整个别院都是去掌控,她只能行这种方法各个击破。   牙婆闻言眼珠一转,这一出一进,已经不止翻转了多少倍,她才用不到十两银子就买了这些丫头,现在换锭金子回来,已经赚翻。   这样,又不用得罪官家小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我说阮府的千金就是不一样,谁会怀疑阮家想要昧那点银子,老身第一个就不依!”牙婆喜不胜收的说道。   那些丫鬟们见到峰回路转不由又燃起希望。   小桃红领命就要跑走,阮明心却叫她附耳又叮嘱几句,她这才拎起裙子赶快跑走。   桂嬷嬷表情大骇,阻止不及。   “不知道现在桂嬷嬷和丁护卫还有什么话说?”阮明心嘴角噙笑,看向了他们二人。   护院的首领悚然一惊,目光狐疑地看向小姐,不知道小姐怎么会知道他的姓氏。   这个六岁的孩子,怎么那双眼眸却仿佛洞悉一切。   “哎呦,老奴真是命苦,从夫人入府老奴就近身伺候,尽心尽力,今日不过是要发卖了这些有罪的奴婢,就被小姐直接射坏了双腿,夫人啊,你睁眼看看吧,小姐真是鬼迷心窍了啊!”   桂嬷嬷见到事情不妙,竟然借着腿痛哭天抹泪起来。   阮明心静静站在那里,任她撒泼,所有人都僵持在这里,只有桂嬷嬷哭喊个不停。   她的每一句话入耳,都像是拿刀狠狠戳在阮明心的心上。   这个桂嬷嬷原来竟是入府就陪伴在娘的身边,那么父亲,也是从那个时刻就已经布局要谋害母亲了吧!   怪不得母亲当年生她时出现意外,所以她出生并未足月,因此曾被太医断言难成活。后来有大师临门给她赐了名字,这才叫做明心。   明心见性,方才成活。   母亲身为正室却移居别院,一个是因为祖母不喜,一个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被批命六岁前在京城必会早夭,所以大师建议她干脆直接养入佛门。   母亲怜她幼小,所以亲身带她避居京郊,每天去附近的佛寺聆经向佛。   直到三岁,遇大剑师,蒙对方收为关门弟子,这才断了聆经,改为修武。   却原来,这一行,是救了自己,害了娘亲!   她目光杀气迸发,瞪着桂嬷嬷几欲噬人,她绝不会放过她!   桂嬷嬷感受到小姐身上的杀气不由一惊,连哭嚎都缓了下来,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小姐,不知道小姐这眼神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阮明心看到桂嬷嬷在偷瞄,冷笑一下却仍是静默而立。   良久——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桃红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上大惊失色。   素兰虽被人紧紧捆着拽在一边,可是见状还忍不住柳眉一竖:“桃红,不要言语无忌,什么叫做小姐不好了!”   这种话要是平时在别院里,她免不了受一通数落。   阮明心看了一眼素兰,这个母亲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平时素有威严,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却仍是忘不了教桃红规矩。   只可惜,她对她上辈子的结局一点都没有印象。因为当自己回京,这些丫鬟们,早就不知去向。   不过现在,她对谁忠谁奸却已经是心里有数。   素兰,她是一定会救的! 正文 第10章 霍铮救场   桃红平时最害怕被诸位姐姐数落,可是此时见她们全部被缚着狼狈不堪,心里却十分难过。   “桃红,我交代你的事情可已做好?!”阮明心却沉着大气,看着桃红的眼神别有深意。   小桃红定定神点了点头:“小姐交代的事情桃红已经办了,可是现在大事不好,夫人房中的器物全部不见了!”   “你说什么?!”在阮明心发话之前,素兰忍不住瞪大眼睛,夫人房中一切平时都是她执管,在夫人故去时候一切还原封未动,怎么当她们被赶到下院,东西就没了!   她敏感地感觉到事情另有蹊跷,一种说不出的恐慌爬上心头,这次她们被发卖,没准是为了避讳什么。这事,可能连小姐都管不了。   可是阮明心却只在听到交代的事已经办好之后眸子亮了一下,对于小桃红后面的话却是无动于衷。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在想什么。   “没了?没了就是没钱了!那不行,人还是要带走!”牙婆一下子闹了起来,她为的就是小姐许诺的金子,现在没有金子,她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   “大小姐,您看这可不是小的非要把人送走,现在您可没钱付账了!”领头的护卫见到事情发展有变,又开始坚持起来自己的立场。   “是啊小姐,你们还不快把人交给牙婆算是了事?!”桂嬷嬷虽然腿疼连心,但是见到事态已经向最糟糕的地方发展,赶快想先解决掉这些丫鬟。   领头的护卫又看了一眼小姐,此时已经顾不得撕破脸,立刻让那些人把丫鬟们交给牙婆身后带来领人的壮汉。   “不,我们不走!”   “小姐,我们不走!”   “小姐救我!”   ……   哭哭啼啼的声音,拉拉扯扯的挣扎,让别院的西门乱成了一团。   阮明心却只是挺着脊背站在那里,面沉如水:“我还没有发话,你们是反了不成?!”   这句话再度用了内力,听上去稚嫩却清冷冰寒。   有的护卫开始犹豫张望,但是领头那个却忍不住吼道:“看什么看,现在小姐年幼主事不周,咱们不能犯糊涂!快点交人!”   他一嗓子吼完,那些护院家丁们只好继续拽人。   “素菊你个死丫头,还不赶快把小姐带走!”桂嬷嬷此时也发起狠来,死瞪着素菊让她动手。   “你要敢动手,素菊我就和你拼了!”桃红表情凛冽,刚才她就差点没护好小姐,现在更是直接张大手臂挡在了阮明心面前。   阮明心站在桃红的身后,当目光触及到西门外的光景,唇角微微一勾,表情却越发的高贵冷冽:“你们果真是反了!”   她这句话在场人都听到,可是领头的护院和桂嬷嬷全部选择了装聋作哑。   素菊再度和桃红纠缠到一起,但是小桃红这次却没有留情,直接伸手就在素菊最珍爱的娇颜上抓了起来:“我抓破你这个狠心肠的坏蛋!”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大力直接狠狠咬了素菊抓着她的手腕一口,疼得素菊立刻松开了她。   场面再度混乱不堪。   “呦,你们尚书府这是在闹什么,让我也来瞧瞧稀罕!”   一个有些痞赖的男声突然入耳,众人转头,就见到了别院西门那个披着黑裘,玉扣束发的小小少年。   湿地泥泞,这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少年却偏生穿了一身白衫,把他本就俊美如玉的容颜衬托的更加出尘。   天寒地冻,他却只穿着薄衫,有风袭来时衣衫飘拂,玉树临风。   不过虽然生的眉目如画,但他眉宇间却透着深深的桀骜不驯,那双狭长的眸子黝黑而深不见底,射出的光芒却有如利刃,带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他身后,是扇形排开的沐府护卫,刀剑皆已出鞘。   “霍少爷,这是尚书府的家事,和您好像没半点关系!”桂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霍府和将军侯府有旧怨,所以和尚书府也一向不对盘。   可惜两家别院偏生就是毗邻,所以总是会打几场口水官司。   而霍家这个庶长子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最爱就是逞凶斗狠,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遇到这个煞星!   “本公子在和你家小姐说话,关你这奴才何事!”霍铮却是一脸不屑,直接对身后说道:“小崖,掌嘴!”   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巴掌响。   接着一个身影飞落在霍铮身后,就像是刚才没动过一般。   谁都没有看清那个人的动作,桂嬷嬷的一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桂嬷嬷气恨交加,指着霍铮几乎说不不出话来。   “在我面前你这个奴才居然敢称呼你我,小崖,掌嘴!”霍铮的话语再度响起。   “啪、啪”两声,他身后的那个护卫又回到原处,就像是仍未动过。   这次桂嬷嬷却直接被打的旋了半个身子,最后摔倒在地。腿上的弩箭翻滚间被牵扯到,像是又重新挨了几箭般疼痛。   桂嬷嬷立刻杀猪叫般哭嚎了起来,却再也不敢指责霍铮半分。   阮明心静静站在那里,欣赏着桂嬷嬷此时的狼狈。   “阮小姐,本公子替你教训奴才,你可服气?!”霍铮说话间看向阮明心,语气听上去带着挑衅,气势凌人,眸光却是另有深意。   他们两家有仇,而他们两人又素不对盘,现在大庭广众,更是不能落人口实。   阮明心转回眼眸,迎上霍铮的目光。以前她心思直爽,所以对霍铮的话一向反感。   可是此时此际,她却能明白他这是为何。   两家有怨,他总不能带着霍家的亲卫来帮凤家的外孙女。   只可惜他言语背后的深意,以前她从未去细究。   她还未说话,桂嬷嬷见状却以为再度抓到了机会,她恼羞成怒地看着别院里的护卫:“你们这些家丁护院要你们何用,还不把不相干的这些人给赶出去!”   桂嬷嬷此时早已滚了一身一脸的泥水,这样子让那些婢女们看了也觉得解恨。   阮明心刚想开口,霍铮却直接勾唇冷笑,看着阮家的家丁带着一脸的不屑:“你们最好先想清楚再决定是不是要对我动手,就算是你们家老爷,见到我还要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