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漫长的潜修
她与和尚的二、三事(咕噜)
前言
我想很多人看到这个内容概要估计是要“囧”哒。
关于唐僧和观音的爱情,相信看过《魂梦西游》的亲都熟知一二了,那么,这个《魂梦西游II》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超级想坑害如来佛祖!
而关于如来配对的对象,其实我也囧了很久,女主的人选,是这样的一个选择过程喔:观音(七七)→王母娘娘→织女(七仙女)→嫦娥→王母娘娘→观音七七。
如你们所见,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构想上。
默默,我很难解释我安的是哪门子的囧心,反正,我就是这样一号问题人物咩!
当我认定了观音要把满天神佛都拉下海,当我觉得目前拜拜老是没有神仙理会,现代没有了神话后,我就认为必然是有个什么理由,害得他们都做不成神仙了……
说到这里,有人囧了吗?
于是,给你们个更囧的(为了呼应《魂梦西游》的前言部分)——
如来:小七七(观音),我来陪你了!
观音:亲爱哒!阿达(阿达,如来小名)!你终于来了咩?
唐僧:……
观音:小唐唐,来亲个咩?伦家要左拥右抱哒!
说时迟那时快,菩提子兴冲冲地赶到。
观音:你就免了吧!
菩提子:……
SO,囧完了咩?我们正文见吧!
至于如来和观音的故事将以何种面貌呈现在亲们面前,且拭目以待吧吧吧吧吧!
PS:观音,原名观世音,是佛教中阿弥陀佛的左协菩萨,无性。《悲华经》上说,观音原来是转轮王的儿子,名叫不煦。他曾与父亲一起跟随释迦牟尼出家修道,发誓“要排除众生一切苦恼。苦难众生,只要一心念我的名字,我就能即时观其声音,帮他脱离苦海。”释迦牟尼为不煦的决心所感动,亲自为他授记:“善男子,你要拯救三恶道一切众生,断除众生烦恼,使他们往生乐土。善男子!我就给你取名观世音”——摘自百度大婶。
PPS:这两人果然是有奸情D!
PPPS:礼佛的亲们,且把本故事一笑而过吧,不要太认真,罪过罪过!
2009-7-23,晚
PPPPS:P得有点啰嗦,但必须说明一下,这个故事前提是“魂梦歪传”,因为部分情节与《禁语》矛盾(没发现?那就请54吧)XD
楔子 佛前宏愿
黎明,一天之中最黑暗、死寂的时分。
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闯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摸索着,好不容易在膝盖被障碍物撞得淤青以前,摸到了炕边。
小小的手,本要掀起炕上棉被的,却被一个有力的胳膊给撂倒,细细的小脸被狠狠地按在比外面的雪地还要冰冷的炕上。
“谁?”
充满了戾气,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释达王子!是我啦,是我!”
软绵绵的童音赶紧响起,短小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只闻“呼”的一声,火折子被吹亮,冰冷的黑暗顿时被温馨暖意的火光驱散,也照亮了,在炕上打座的灰衣男子那无动于衷的脸。
“主子,是白天见过的……邻国的七公主!”
按住她的人,虽然看不到脸,但从那懊恼的语调也猜的出此刻眉心正打结。
“七公主殿下,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可是,皇阿母说过,她跟皇阿父相亲的时候,就是这样把皇阿父搞定的!”
疯言疯语。
“七公主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按住那七公主殿下的侍卫,好言相劝着,只盼在主子动怒前把人打发掉——虽然,自跟随主子以来,他还不曾见过主子动怒的模样。
“可是,我已经让送我来的侍卫回去了。所以,释达王子,今晚就让我在这边睡吧!”
果然如同传说般,这邻国的七公主娇纵、任性,言语间却又出奇天真,仿佛完全不懂男女之别。
“主子,这……”
“送七公主回去驿馆吧。”
灰衣男子,果然很有主子的架势,下达命令的语调淡漠得理所当然,即便,外面还下着纷飞的大雪,冷得不像话,而且,此处离他口中的驿馆,也远得不成话!不过,她就是喜欢他这种淡漠如冰的语调!
王者之气,不正是如此吗?
虽然,她是有听到一些关于他的奇怪传闻,诸如本是皇储的人选,却因为任性,跑去当和尚,诸如被他的父皇以火烧佛寺逼着回了宫,却还是坚持佛修苦行……
“释达王子,我们明天皇宫见吧!”
过世的皇阿母曾经说过,只有真男人,才敢于反抗,为了信仰争斗到底。
何况,今天初遇时,他就救了从树上掉下来的她?
当被他接入怀里的一霎,她就有了决定——答应皇阿父,嫁予他,达成两国的政治婚姻。
所以,即使如今被拧小鸡般地被人扯着脖子,她还是很兴奋,很高兴,很用力地向着那个连正眼也不瞧她的灰衣男子用力地挥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哪怕,他是因为她的聒噪才有了那么一点的反应,浅浅地,皱起了眉心。
她相信,这次是皱眉,下次就是展眉,下下次就是展颜欢笑。
“主子,你要歇息了吗?”
守在屋里的另一个贴身侍卫,惶恐地走过来,唤回了他一直被那名聒噪的丫头给扰乱的注意力。
“不必了,贫僧还没有悟透成佛之道。”
没有理会侍卫的欲言又止,他闭上了眼。
锦衣华服,暖床美殿又是如何?身外种种的奢华,与民间种种的困厄,交错在他的心中,只有倍感难受。
自十九岁那年目睹民间种种惨相,他才从愚昧的极尽奢华中清醒。
该如何,才能渡尽众生呢?
“释迦,我与女娲的大限之日将近,望你能继承我们兄妹的宏愿,为天下苍生克尽己任。”
当伏羲在九天之上交予重任,对于渡尽苍生,他依然,没有答案。
唯一知道的是,既然已得佛祖真身,无边之法,他定然用之苍生,惠之苍生,绝不会辜负两位上古神邸的。
“如来,且让我为你引荐一位道友。”
女娲娘娘的声音,极尽着天下女子的温柔,而在那温柔的声音之中,徐徐的步伐,伴随着阵阵的莲香来到身边。
视线里,只见一个苗条娇小的白色身影徐徐而来。
他,讶异着。
眼前,是曾经熟悉的容颜,唯一的不同是,眉目之间多了他所不知道的成熟韵味——明明是邻国的七公主啊,但是,对方见到他,却完全没有改变神色,目光坚定地,带着崇拜地,深深地看着脚踏七色彩石的女娲娘娘。
“如今,赐予你法号观音,希望你,随着如来并肩潜修,为天下苍生克尽己任,那么,距离你成佛之日,不远矣。”
“为不舍大恶一阐提,我愿度尽一切众生,度不尽众生,誓不成佛。”
他,被她那当仁不让的气势吓了一跳。
这,真的是那曾经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混乱的刁蛮小公主吗?
望着那倔强又坚定的目光,细味着她在女娲娘娘面前许下的宏愿,忽然,就这么简单地,被,感动了。
只可惜,这份感动并不能维持很久,待女娲娘娘与伏羲尊上腾云归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放肆的叫声:“好热喔!这是什么道袍啊!”
他骇然地转身,瞪着那拉着衣领,撩起衣摆的……咳!仿若疯丫头的她。
而她,因为他的目光过于的奇怪,眯眼,凑过来,他直觉地要回避,却见她仿如猎犬般在他的身上嗅呀嗅地。
表情丰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迷惑之色。
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但她只是一边摇着衣领,扇着风,仿若欣赏风景般地走远了,直剩下他,为着这个表里不一、流氓又粗俗的举动,久久地,震惊了……
九天之上,原是虚无之境。
没有晨昏,没有季节迁移,更没有树木花草,四周是宁静的,除非身边的道友发神经地鬼叫几声——
“好热啊啊啊啊啊啊!”
一如现在。
“如来,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穿这种热死牛的道袍呢?”
他徐徐地睁开双眼,手中剔透的佛珠被反射地捏了个紧,又松掉,然后,他眯上眼,非常沉默地继续在心里诵念经文。
身边的道友对此反应似乎很惯以为常,喃喃着什么,然后,继续打座修行。
四周,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悠悠的岁月,就是在这样的沉默,和偶尔的鬼叫声中被打发的。
他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觉得挺好。
只有如此宁静之境,才可以让他的思想驰骋在无量的佛法之中,以求早日修成正果。
可是,忽然有一天,当他察觉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身边的道友发神经地鬼叫时,他徐徐地张开了眼睛,然后,很意外地发现那个本来与他以背相抵的道友居然不在。
伸手轻轻地捂了一下她本来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的余温。
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早已经习惯的虚无之境,和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安静,在一霎间忽然被放大了许多,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有点冷,似乎有点坐不住,似乎还有点莫名的牵念。
是为她吗?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稍纵即逝。
也只有修为不足的人,才会受身边事物的影响。
顿悟后,他转过身去,继续钻研他所追求的佛道。
然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世界里头,多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来自他的身后。
本欲不理,但熟悉的鬼叫却忽然响起:“喂喂喂!如来,你快来帮忙吧!”
意外地转头,他诧异地瞪着那个已经消失许久的人重新出现在视线里——只见她,小小的身子,大汗淋漓,正吃力地拉着牛筋,而被她以牛筋系缚拖行着的,竟是一棵苍苍绿树!再仔细瞧她,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地,斑污非常,而那过长的宽阔袖子,被她以奇怪的方式绑在沾染着泥巴的手臂之上,至于本来严实高束的领子,被她扯开了,随着她吃力向前的慢动作,露出了那纤细而白皙的秀气脖子,甚至还有本该妥密藏在道袍间的锁骨下,那轻轻起伏地,柔软的曲线。
他沉默。
而她,也不强求他的帮助了,继续憋着气,咬牙切齿地,如一头不懂变通的牛犊,把身后的苍树硬是拉过来。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偌大的神界,他们虽然可以说的上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但即使有什么话题,也总是一句始,便终止——或者该说,即便她会主动跟他说话,兴许也只是一种礼貌性的招呼。
他和她,都习惯对方的“不存在”。
色即是空,空即使色,不过如此。
于是,他正了身,继续闭目潜修,而身边,整个世界里头,一直有着由她制造出来的奇怪声响。
最开始,觉得这样的声音很不舒服,总是扰乱了他的注意力,到了后来,又觉得这样挺好——无论是对于他的集中力的一种考验,又或是驱赶那种自发现她不见了踪影,便在心底滋生,而后悄然扎了根的奇怪感觉也罢,忽然发现,原来他更不习惯的,是少了她以后的安静。
时间,在恒河中安静的流淌着。
直到,某一天,忽然一阵风吹来。
“沙沙沙”地,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入耳里,他再次张开眼,寻声而望,本是无动于衷的冷漠眸子,忽然变得诧异,然后,他被身后的绿意,感动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本来只有渺茫虚无的仙境,居然多出了一行军队阅兵似的翠树——说不清的琳琅品种,寓意佛门的菩提树,苍翠的松柏,高傲的白杨……
栽种的位置其实并非直线,是错落的,一眼望过去,甚至觉得很是凌乱,一点美感都没有,但是那绿油油的意境,却在这个冷漠的仙境里悠然出生命的蓬勃。
使得,向来对万事显得无动于衷的他,禁不住站直了身子,走近那久违的绿意。
“如来,你打座了这么久,都不会脚麻吗?”
就当指尖要触及树身,树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很努力地,晃摆着的玉足。
白皙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红韵,而那细细的指头,小巧得如诱人的菩提子,而脚裸,软润细致……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低头,瞪着被随意抛弃在树下的,与他脚上的靴子同样款式,只是尺码细了许多的长靴。
忽然又是一阵风吹来。
“好舒服喔!”
叹息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他抬头,看着那个趴在幼细树枝上,软绵绵得像条虫子的道友。
“你这样太危险了。”
树上的她莫名弹坐起来,那幼细的树枝随着她那粗鲁的动作危险地抖动了几下,他的眉心,不自觉地拧起了几分。
“如来,你在跟我说话喔?”
他沉默,注视着那张似乎受惊匪浅的小脸。
然后,他发现,她的表情真的很丰富,上一秒是震惊,下一秒是傻笑,再下一秒,眉心拧得几乎打结。
“其实,我打算去一趟凡间。”
她向着他说这话,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么?
看着她摇头晃脑地,没有半分仪态气质地在半空中甩踢着那细致的脚裸,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屁股下的幼细树枝,在剧烈地颤动着,他莫名地,又把眉心拧紧了几分。而她呢,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那明亮的大眼里仿佛装着或鼓励或期盼的情绪,或者,还有那么一点的暗恼。
他想要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打座,参透未明了的禅机,但树上的目光如影随形,于是,他顿住脚步,淡然开腔:“既然要去凡间一趟,不知观音为何蹉跎树上?”
只觉得那对明亮的眸子在一霎间大放光芒,他直觉回避,转身。
“喂喂喂!”
只听身后叶儿沙沙作响,想起她身下那根根本无法支撑她体重的小枝小丫,他转回去,霎时对上了一张莫名红透的小脸。
“如来,你我是授命于伏羲圣帝与女娲娘娘,以普渡众生为己任的,对吧?”
戒心,是因那过于委婉的语调,还有那明显写满了企图的眼睛生起的,若不是她的眼神之中尚带着几分尴尬,他定然要将她无视到底。
于是,他微微顿首,示意她继续把话说完。
“但你我潜修数十载,却从不曾同行凡间,视察众生之苦。”
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还在绕什么圈子。
不过,这样的经验是新鲜的,毕竟如她所说,他们并肩潜修数十载,遑论同行凡间了,即便终日相伴,“对话”或“交谈”这样的字眼,还是第一次发生在他们中间。
她到底,尴尬些什么,又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他耐心地等着,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当答案揭晓,居然是——
“不好意思,我坐树上太久,脚麻了,你可不可以上来把我抱下去?”
他那从不曾有什么表情的脸,霎时变得古怪起来,而脑海里,不只一次地,想起了她方才仿若调戏他的言语。
——“如来,你打座了这么久,都不会脚麻吗?”
原来如此!
“你在树上多久了。”
“不记得了。”
相处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问起她的事情,而且,语调之中,隐约着的,是一种仿佛宠溺的语调。
她徐徐地趴俯在细细的枝桠上,从树上看下去,忽然觉得这个相处了数十载的道友很陌生,于是,禁不住悄悄地打量起树下的他来。
仿若有生命力,性格盘卷在头上,又有点像嫩芽的发,是短黑的,他的额心很宽厚,眉宇之间有一个淡淡的泪型印记,颧骨有点深,于是显得五官的轮廓甚是凸出,瞳眸的颜色本来该是黑色的,至少她一直以为是,毕竟,他老是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嘛!但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中隐约地闪烁着淡淡的笑意,显得瞳仁的颜色有点浅了,竟然接近与棕灰色,很特别。而他的唇,棱角很是分明,下唇很厚,给人一种温和,平易近人的感觉……
等等!
温和?平易近人?!
她不禁眯了眯眼,别人或者不清楚,她可是最清楚他的为人了(但话又说回来,这虚无之境目前就只有他们两个)!
因为忍受不了漫长的死寂气氛,她老是拼命寻找话题,或者想要跟他探讨佛道真谛,但他的回答,永远只有沉默!
甚至,他连动也不动,仿佛石头一般,只知道维持着一贯的打座姿态!
她曾经尝试绕到他的面前,冲他做鬼脸,但回答她的,除了节奏不变的诵经之声,还是诵经之声!
所以,她早就认定,这人如若不是个聋子,就是个很瞧不起人的家伙!
尤其那身高,真是碍眼!
她真要与他并肩而行,只怕就比他的腰高出一点点!
“观音,不知可否请教何谓‘五戒’?”
就当她想得忘我,如来那谦虚的声音忽然钻入耳膜,她愣了愣,只觉得被这样请教实在太过于侮辱她了!
谁不知道——
“五戒乃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本座还想请教,何谓不妄语?”
这如来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
她的眼睛眯了又眯,就是看不穿那过于认真严肃的目光是何用意,于是纳闷地背诵教义:“第四戒者,一日一夜持心如真人,无妄语意,思念至诚,安定徐言,不为伪诈,心口相应,如清净戒,以一心习……”
“听观音之言,本座真是受益匪浅,只是……不知道观音大士方才那些评论本座的言辞,是否正是‘不妄语意,思念至诚,安定徐言,不为伪诈,心口相应’呢?”
她窒住。
“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唇角淡然向上一翘,然后又马上回到无动于衷的弧度。
她,嘴角抽搐了下。
他绕了一个圈,原来是为了责备她!
“我想你大概不需要我的帮忙了,观音大士。”
那过于理所当然的语调,刺激了她:“怎么敢劳驾您呢!我的世尊!”
她,是脱口而出的,而他,仿佛很满意她的易怒,顿首,顺理成章地转身。可,就在他转身的一霎,她负气着要自己下树来,但腿腹才轻轻一抬,那麻痹之感就怦然透过神经直攀后脑,仿若上千蚂蚁同时在啃咬她,酸麻得直飚冷汗,浑身为之抽搐。
但……
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拜托如来那黑心鬼帮忙的!
只是……
“喂喂喂,你先别忙着走嘛!如果你不会爬树,不然我跳下去,你抱着我?”
都说,小女子是能屈能伸的:“凡间的困厄又在呼唤我了耶!如来,你就快点嘛,被两位上古神邸赋予了重任的我们可不能置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吧?”
一句长得叫听的人头晕的话,她倒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并且,沾沾自喜着——
因为她没有拜托他喔,这顶多只能算是跟他打个商量!
而,就当他为了她那有违佛道的狡猾忍不住拧了拧眉时,忽然,一道五彩霞云破空直透而上。
正文 第二章 天庭的使者
有谁要从下界来了!
虽然一直知道伏羲圣帝和女娲娘娘为了五界的平衡,默默安排了许多,更在天庭之上安排了一位上位者——玉帝。
玉帝乃众仙之首,统帅众仙,驾驭神界,保全凡界,并与魔界、妖界抗衡。但如来与她虽属神界却跳脱玉帝管辖以外,加之如来本来就话少,而她也讨厌被玉帝所定的框条管束,所以,在九天之上潜修这么久了,都从不曾主动与仙家打交道。
而似乎,对于他门居然受得两位上古神邸破格赠予了清修之地之事,众仙家也很看不顺眼——无事不登三宝殿,下界派人来,到底是想干嘛咧?
“快下来!”
“喔!”
或者是他的命令说的飞快,所以她才会着了他的道,乖顺地遵从。不过,此刻来了不速之客,也轮不到她介意这些小眉小眼的事儿了!
见他敞开双臂,她连忙翻身跳下,就当她狼狈地落入他的怀里,奇异的仙乐声奏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须翁,笑呵呵着,一边捏着长须,一边盘旋而上。
她不禁嘴角抽搐,见着那白须翁转呀转地,都快看的眼花缭乱了,敢请,对方脚下踩的还是个大得有点雷人的药葫芦?!而果然,就当那个白须翁从药葫芦上跳下来,瘦若柴条的身子左晃右摆地,一副快要晕死过去的样子,但该死的是,那掩藏在过于浓密的白眉下的眼睛,居然露出了见鬼似的诧异表情,瞪着她和如来。
就当那老家伙的视线要移向她的脚丫,视线一暗,当回过神来,如来那家伙已经像一堵墙似地,挡到了她的跟前。
一个眼神静静地睇过来,她会意,连忙转身,把丢弃在树下的长靴穿上。
然后,她回到如来身边,当着那老头的奇怪目光,端出了慈悲的佛相,含笑以对。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三人都是沉默着,她的笑容开始僵硬了,那老头的目光开始抽筋了,惟有如来那丫的,早就习惯了这种沉默,居然原地眯着眼,手持佛珠一动不动。
如来一定又在偷偷诵念佛经了!
悄悄瞪着他的侧脸,瞪着那性格瘦削的下巴,和那一成不变的冷脸,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立志救苦救难的人,会长的如此的冷漠?
“呃……咳!”
似乎,那位老头已经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和浪费时间了。
于是,她转回去,继续慈悲微笑,一副耐心凝听的嘴脸,可心底,早就把对方的蘑菇骂了上百遍了。
好想去凡间走一趟喔!
“小仙乃是观音座下的太上老君,今日特意前来拜会观音大士。”
真是语不惊人不罢休,她力持表情不变,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知太上老君前来有何要事?”
黑线,攀关系是这样攀的吗?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座下有这名老头啊?!
“小仙日前得玉帝赏赐玉露琼浆,特前来邀请两位尊上到小仙居所品尝。”
“太上老君实在不必客气,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好酒色。”
语毕,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
他似乎很介意她盗用了他的金句,一直暗暗地看过来,于是,她悄悄地向他微抬下巴,仿若示威,不过那神情,真是顽劣得叫他不禁怀疑起两位上古神邸的用心——她,这个疯丫头,真的适合潜心修佛吗?
只是这怀疑的念头才起,便又同时记起她立下誓不成佛的宏愿时那股风采逼人的气势。
禁不住悄悄打量着她的侧脸,那小的像奶娃般的稚嫩脸蛋,配上那老气的道姑发型,伪装的淡漠眼神,和唇瓣上轻弯的弧度,让旁人看到她时,第一眼觉得挺成熟的,但再细细一看,就会疑惑于她的脸太过稚嫩,眼神也藏不住天真、率性。
其实,她跟他印象中那个模糊的七公主的形象,还是很吻合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所知道的七公主生性执着,热情奔放,认定了某个东西就回贯彻始终,而身边的她……
并肩潜修以来,她给他的最深的、与七公主所不一样的最大特质是,她忍受不了安静,但却不会试图去破坏别人的安静,一直,很自得其乐。
才想着,忽闻一声清咳。
“咳!其实,小仙是特邀两位商议要事的。”
原来是太上老君受不了被无视,清了清喉咙,忙着说出来意。
她愣了愣,正想开口细问到底是何要事,孰料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请转告玉帝,本座与观音大士有要事在身必须赶赴凡间一趟,望见谅。”
“这……”
不但太上老君为他那干净利落的拒绝愣住,连她也是。
他轻轻地睇了她一眼,握持佛珠的手轻轻一抬,以不容拒绝的冷漠腔调送客:“请回。”
太上老君似乎完全不曾料想到被拒绝的局面,本欲想再劝说,但听着他的冷漠,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忙转向她,但得到的,却只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微笑以对,顿时嘴角抽搐了,撩起长衫衣摆,跳上药葫芦,狼狈离开。
而他们,维持着目送的姿态,很久很久,久到她快要抓狂鬼叫之时,如来忽然开口:“走吧。”
“呃?!”
他睇过来,对于她控制不住发出的鬼叫般的单音节,目光中没有不耐烦,没有诧异,更没有其他情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料定,还有她早已经熟悉的淡漠。
“不是要到凡间一趟吗?”
“我以为这是你要打发太上老君,才胡掐的借口。”
“看来观音又忘记了何谓‘五戒’了。”
唇上那淡若似无的弧度,真切的叫人抓狂了!
不过,她忍。
不妄语是吧?
“既然如来你这么兴致勃勃,我们还等什么呢?”
且让她瞧瞧,到了凡界后,这个如此有原则的如来要怎么处理所谓的——不妄语。
殊不知,当他们踏入红尘之时,九天之外,天宫之上,某个角落里,两位神仙正私下密谋着。
“拿去。”
“这是……”
其中一名,显然正是被拒绝的太上老君,看着从阴霾处递出来的拳头,那渐渐打开的五指之中,并非什么神通广大的宝物,而是鹅卵石般大小,丑陋莫名的石头。
“这样的东西,就能扭转我们的颓势?”
“你先拿在手里。”
太上老君一边把玩着长长的白须,一边狐疑地把丑石接过,但当指头碰到丑石,一股无来由的寒气冰得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这莫非是……”
“里面正是我们可以对玉帝反咬一口的东西,你且把它投入凡间。”
“三师弟,难道你想……”
“对,即便要毁灭,我也得拉人陪葬。”
“可这样行的通吗?”
“天外陨石的寒气,足以冰封大地,且看看那两位被上古神邸选中的道友有何能耐吧!而我的筹码,则是他们被两位上古神邸无端夸大的菩萨心肠。”
语毕,狂笑声起,而太上老君的目光,落在那颗丑石之上。
这……
冰封大地,岂不造孽?
但是,想起早前遭到的无礼待遇,如来冷漠的语调,太上老君眉一横,衣袖一甩,那颗丑石,眨眼间已经坠入云海。
生灵涂炭也罢,这孽,无论如何是如来、观音二人自找!
===@@@===
阴谋,在上演,可另一边,如来、观音却毫无所知地,继续他们的涉世救难之行。
时值商汤,纣王无道,征战连连,民不聊生——
“求如来佛祖保佑,望我夫君、叔叔可以平安归来。”
这日,当他们踏入简陋的寺庙,正好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而在烟火缭绕间,只见一名五十岁的妇人,虔诚叩拜于泥佛座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他,没能从那淡漠的神情从看到些许的悲悯。
感到有点失望,但又觉得这才是她所知道的他,所以,她走向前,扶起了那名因为参拜太久而有点站不起来的村妇。
“呃,谢谢你。”
那位村妇对于她的帮忙十分意外,但当目光接触到她,看着她有异于自己的装扮,先是愣了愣,待见到了她的脸后,目光下意识地激动了一下,徐后又显示出了疑惑之色。
这是当然。
即便不懂观音真身在此,在村妇的灵魂深处,还是被她的佛相慈悲悯动了,这,同时也是凡人与仙胎之别。所以,村妇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见了,温柔地握住,本是要平复那颤抖,却是深深地被村妇指下的粗糙给触动了。
只是霎那的碰触,掌下的厚茧、细微的伤疤,每一道如何得来,眼前的村妇的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因为战争,因为动荡流离的穷困,流过多少血泪,她都能清楚感知。
“姑娘……是外地人?”
手,松开。
连同困厄锁心之痛,也一并的消散了开去。
她,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恩,我与我家兄长路经此地,听闻有寺庙一隅,便来奉清香一柱。”
即便不回头,也可以感受到来自他的一瞪。
一路走来,路经了数条村落,从一开始,她就在凡人面前与他以兄妹相称,他本来就不善词令,自第一次没有多加解释后,到了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他在默许她的行为,而当那位村妇看过来时,他微微顿首。
不妄语——如今,他还能跟此戒撇清关系吗?
原来,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也是长了心眼的。
“对了,方才听嫂子禀神,祈望丈夫、叔叔早日归来,难道他们去打仗了?”
眼前的村妇已至暮年,想必丈夫、叔叔的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被征集上战场,苍天尤怜,一路走来,横尸遍野,真不知道战争的孽还要在这凡间周旋多久方肯离去。而可悲的是,她虽为半佛,空有无边法力,却不能改写凡间厄运。
“是啊,家里如今就只剩下我这妇孺。”
“嫂子没有孩子吗?”
“都死了,不过幸得佛祖保佑,可以寻回尸首,回来安葬。”
这样的事情值得开心吗?幸福,并不是亲人死后,得回全尸啊……
看着那妇人虔诚地向着那泥佛一拜,她维持着唇边的淡笑,睇了身后一眼,发现他,依然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嘴脸。
“对了,我们这里穷乡辟地的,可没什么客栈,不如姑娘与你家兄长就到舍下屈就一下吧。”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嫂子。”
望着她藏在背后的手悄悄地向自己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他默然。
下凡以来,她老爱打搅凡人的生活,每到一处,非得在别人家中小住个几天,有时候,她会帮忙缝补衣服,会帮忙劈柴,还会帮忙洗衣服。
堂堂的观音之尊,完全没有丝毫的顾忌,还乐在其中。
也曾经遇到过不欢迎他们的凡人,但是,她会苦编身世,逼着他配合扮演出穷困潦倒之态,只为单纯地,住进别人的家里,重复着帮他们干那些干不完的粗活。
渐渐地,他觉得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喜欢与凡人相处,喜欢在离他们最相近的地方。但如果问她为什么非要这样编排借口,住进这些凡人的家里不可,她定然会伶牙俐齿地扯出一大堆的道理来说服他。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会选择放任她。
其实,凡世间如今知道观音菩萨的人不多,倒是膜拜于他的寺庙错落分布着,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或者其他,甚至,会在路经的每一处,在他们的屋门前埋下木佛一尊,祈祷过后才随他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没问,她也不打算说。
而这日,用过午饭,他在房间里潜修,她呢,却在院子里撩着衣摆,露出洁白无暇的细腿,吃力地踩着木盆里面的脏衣服。
“妹子,真是辛苦你了,这里还有一桶。”
“嫂子,你就放在这里吧,我很快就洗干净了。”
“那我去村长家帮忙做手工活儿了。”
“好,你慢走!”
她吃力地踩着木盆里面的脏衣服,用力地向着那位脊背已经开始有点驼的村妇道别。
汗珠,在她的额上沿着颧骨滑落,如今她没有再盘着道姑的发型了,而是学着村庄的小姑娘,绑着粗粗的麻辫子,然后,用小嘴咬着那晃来晃去的发尾,小脸红彤彤地,道袍的衣摆虽然被撩起了,但是还是湿了好大一片,狼狈得紧,咋眼一看,分明就是个山村野丫头,哪里还有什么观音之姿?
而,仿佛注意到了他,她转过来,眼中先是愣了愣,而后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湿汗的额心,便又继续低着头赤着脚继续踩着木盆里的衣物。
沉寂里,只有衣物被踩出了“嚯嚯嚯”地单调水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从木盆里下来,但却霎时扑空,还好被他施法,用旁边的晾衣竹给稳住了平衡,但是——
瞪着满地半干的衣物,还有粘附其上的沙泥,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是她要说!
这人想帮她,为什么不能寻最简单的途径,递手来扶她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必施法?!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就当她弯身把衣服放到木盆边,打算待会再重新洗一次时,他,居然破天荒地打破了沉默。
而且,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起去留之事。
“很快了。”
“那是多快?”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他把手中的佛珠一弹,佛珠霎时飞到了半空,酝酿的光芒温和而饱满,渐渐地,本来掉在地上的脏衣服仿佛被什么给抬了起来,竟然在半空中摔飞了几圈,最后,安然地回到了晾衣竹上,干净如初。
与此同时,佛珠光芒尽退,掉落,被她以掌心接住。
“世尊,无边的法力不是用在洗衣这种杂事之上的。”
看着她微怒着,把佛珠递回来,他没有接过,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细细地注视着她眉宇之间难掩的暗恼。
当然,还有某种被看穿的狼狈。
“世尊,你还是回屋去潜修吧,别打搅我了。”
她欲转身,但他却稀罕地开了口:“既是杂事,何故观音大士却亲力亲为?”
“我乐意。”
“我也是。”
她愣了愣,转身,对上了那严苛的目光,心里莫名一缩。
“你留下来,也不能改变什么,随我离去吧。”
他果然知道!
是呢,她不过是个半佛,也能推算出将有大劫降临此村,何况眼前的他呢?
“无力回天,你该懂得这代表着什么吧?”
她语塞,从来不知道寡言沉默的他也如此能言善道。
“天理循环,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也是一种执念。”
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还是心想着,如果留下来,或者能改变些什么。
“这村落的人,并无犯下什么大恶,但是接下来所遭受的天谴,使得这村落了无生息……这,实在也有让人悟不透的地方。说不准我们回到天庭,见到了玉帝,还能理出个什么头绪来吧?”
她愣住,而他,也愣住。
为了,这句仿若安慰的话语。
正文 第三章 天外陨石
目光,在半空中胶住,争持。
他,甚至看到了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苦恼,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或者压根不该属于他的神情。
不过,默契这种东西向来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当他为了自己陌生而震惊着,她却先一步抽离了目光。
“如来,请再等我一会。”
见着她走向院子中那棵并没有得到任何打理,却依然毅力参天的老树,他,半掩着目光,轻拧的眉心,是为了她目光转走的一霎,在心底莫名慌乱的感觉。
再抬眼,只见她掌心轻抬着,一阵“沙沙”的响声后,一截小树丫落到了她的手里。
巧手成莲,佛光乍现。
占满了视线的光华虽然也呈现出圣洁之白,但是却比他的法力显现的光芒要温柔许多,就连他那淡漠的眼神里也被融化出淡淡的柔软,直到,佛光散去,她的掌心之中,渐渐露出了以法力磨琢而成的木偶,他,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张口欲言,但想起之前的每一次都没有问过她缘由,为何要做出他的佛像长埋地下,现在,也就失去了问的理由了。
而她,转身走到屋外。
看着她轻轻蹲下,在祭拜土地公公的位置后挖着,他默然地,看着被她摆放一边的木偶——风姿道然,腰杆坚挺,慈眉严肃,发卷短直……
安静,向来是他们之间的主题。但是,今天不论是他或她,似乎都有许多话可以说的样子。
“别介意,雕成你的木偶,埋在土地庙的后面,只是想要为他们祈福。”
当把木偶埋在泥土里,她一边拍打着手中的泥污,一边淡淡的开口。
“那为什么不把木偶雕成你的形象?真正为他们牵念的人是你。”
“我很意外,你居然也知道自己对凡人漠不关心。”
他看着她,听出了她语调中的责怪,但,他如她所料地,没有为这个指控多作辩解。
“不过,他们信奉的人是你,所以,在门前埋下的这尊佛,一来是为了圆满他们的期盼,二来,这木偶里面有着我的祝福……等等,别说。我知道的,你想说,这臆断之事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我到底还是希望,这份单纯的福佑能为他们挡些灾劫。”
眼前的小女孩笑着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湿汗,泥污,也随着擦拭停留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之上。
明明头发是凌乱的,脸像只小花猫似的,衣摆更是湿答答的揉皱狼狈,可,这时候的她,却让他觉得,当初她以观音之姿,在两位上古神邸面前,许下宏愿的画面变得有点模糊了,就连当时为了她的宏愿悠然而生的感动,也忽然变得遥远、虚无了起来。
而那双明亮的眼儿轻轻地抬起,转过来,因为诧异于他的专注而变得专注。
就当他伸处指背,欲为她拭去脸上的斑污,忽然,她目光一变,脸色也为之一凛,错身向前,他下意识地回头,眼神也在霎那间为之错愕——
东北方,细如尘的陨石破空直坠而下,竟拖出一道逼人的寒气!而诡异的是,那股寒气萦绕反噬着陨石,把陨石层层包裹,只是一霎,壮大如虎身!
就当那颗陨石坠落入地,大地随之轰隆作响,地面登时一阵颠簸,就连他们也几乎站不稳阵脚。
“小心!”
眼看着她要一头撞向土地庙,他连忙拉住了她。
而在东北方,霎时传来一阵骚乱的尖叫。
至于伴随着尖叫而来的,是相对异样的死寂,只觉得声音消失以后,空气中弥漫着逼人的寒气。
是那块!
他们的脸色同时一变,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都明白了一件事情——天谴提前了!
===@@@===
越是接近陨石坠落的位置,空气中的邪寒之气越重。
沿路,碎石野草遍野的泥路,渐渐变得干涸、龟裂,最终为一层细凝的干冰所覆盖,而眼前,绿意的山林成了以银白所砌筑的世界,茫茫的银白色,渺茫着刺痛皮肤的寒气。
只见,来不及走避的村民脸色骇然,冻结了逃亡慌乱的一霎,还有那可怜的鸟儿,一副展翅不得的僵态,躺在路边……
走在身前的,是那单薄却不退缩的背影。
只有那紧拽住的粉拳,泄露了她心中强忍的不甘。
她一定是在责怪自己吧?
明明自己已经留了下来,还是阻止不了这场天灾,明明自己拥有无上佛法,却只能任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为天条束缚,只能默许一切……
看着她笔直地朝着寒冷的中心走去,他安静地尾随,只是,心中的不安,使他睇向来路——没有意外,那层覆盖住天地的薄冰,正以一种蚕食的姿态蔓延而去。
至于那块……
他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默默地注视着眼前那块为巨冰所覆的陨石,巴掌的大小,却造就了此刻的灾难——上天自有好生之德,虽然他不能过问玉帝的行事,但是此种天谴,导致生灵涂炭,在劫的却非十恶不赦之辈,而是纯良谦顺的穷苦之人,实在有违常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竟然贸然伸手去触摸那包围着陨石的冰层。
“慢!”
他的制止还是晚了。
只见她,眉心狠狠地拧住,疼得眯紧了眼。
而她的手,为干冰所烫黏,即使再怎么用力,还是无法从干冰上抽离。
他放出佛珠,试图用无限的佛德去融化干冰,孰料,她却忽然张开了眼睛,把另外一个掌心也贴到了干冰层上!
“你!”
“行的通!”
忽然转过来的小脸,居然开心得像是发现了无价之宝!
他窒住,为眼前这份单纯的雀跃。
“你瞧!”
她边说边凝聚佛法于掌上,只见那曾顽固的冰层,竟然逐小逐小地,在她的掌心下蒸腾出渺渺的雾气!
“只要我在这里持续施法,定然可以直捣黄龙,把那该死的陨石给毁掉!”
她,笑的没心没肺的。
可他,眉心却越发的紧拢了,尤其,当他听见她这样打发他的时候:“如来,你且回去吧,我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
他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去。
的确,这次凡间之旅实在也够久了,而在这里的所见所闻,那频繁的战火,还有这次的天劫,他都急需回去弄个明白——到底,玉帝所管辖的天上诛仙,还想要对浮尘苦海的众生付出多少的血泪?
一边想着,一边却是不放心地回了头。
那专注于消除冰层的疯丫头,面对着这如同小山丘般的冰层,行吗?
===@@@===
她的法力是温和带着暖意的,可接触的冰层却是至阴至寒的,两种温度交错,磨合,从一开始,逼得她的掌心阵阵发疼,到后来渐渐麻痹,而如今,已经毫无感觉了。
冰块,在融化,雪水沿着她早已经麻木的手腕,流落到手臂,又轻轻地,掉落在地上的冰层之上。
但是,眼前伫立的冰块,还是如此的巨大。
如果直接施法碾碎冰块,自然成效更佳,但如若不慎损伤了里面的,就无法从中寻得解救被冰封的苍生的办法了。
只怪她,对于自己拥有的无量法力没有把握。
她的修为,实在还不足以驾御它们,但换作如来,想必就不用这么伤神了……
时间,分秒流逝,朦胧的日光,与黯然的月华,交替着,出现在这个被冰封的世界里。
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视线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了,源源的法力依然循着经脉,灌于掌心。
可是,她的双脚却虚软得站不稳了,她知道,这是法力过于虚耗之故,而就当她无法驾驭自己的法力,被源源输往掌心的法力所反噬,向后飞腾而去时,她当机立断,耗尽最后一口气,不是稳住自己,而是双手成莲,结出佛印,向那顽固的冰块打去。
莲花佛印就如同撒网一般,笼罩在冰块之上。
冰块仿佛被灼热的网所覆,如她料想地,融化了起来。
当她看到这个情景,才稍稍地安下了心,等待着摔落在地上的一霎疼痛。
忽然,有谁大手一伸,稳妥地,把她接入了怀里。
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对方也穿着那件闷死牛的道袍。
掌心,被对方轻轻地掂量起来,察看着,但她关心的却只有:“你看,冰块有在继续融化吗?佛印有没有崩溃之势?会伤到里面的陨石吗?”
那人没有回答,不过她却自嘲的呢喃:“如果我潜心佛法,像你那般充耳不闻,说不准……就不必如此狼狈了……”
她对于他的出现是笃定的,就像他对于她需要他的帮忙的笃定一般。
看着那短密的睫毛眨了眨,终于敌不过多日来的虚耗,不甘不愿地合上。
他叹息,却不知道为何而叹。
或者,是为了她那被干冰灼得溃烂红肿的掌心吧?又或者,是因她被法力反噬时,连想都不想,就舍弃自救的那份豁达?
其实,就如同她昏厥前所说的,只要有他这样的法力道行,她真的不必如此的狼狈。只是,他要出手吗?
如若一切劫难乃是上天安排,他的襄助是否是逆天而行?
考虑之际,他抬出佛珠,佛光闪现,只见她那冻坏的掌心,在佛光下渐渐地被治愈着,而他,一边细细地注意着那伤口的愈合程度,一边考量着接下来到底应是如何的选择。
为什么,他选择的不是寻根刨底,而是因她停留?然,是否从他选择留在这里,而非赶回天上问个究竟的一霎,一切早就有了答案?
失神之际,忽然,来自天上的五彩祥霞投射身旁,他沉默地抬头,只见那位自称太上老君的仙家脚踩着巨大的药葫芦而来。
依然是,那瞧不清真心的笑脸迎人。
“世尊,观音大士这是……”
“只是虚耗过度,稍作休息。”
他在那惊疑的目光中,把躺睡在怀里的她扶到一边去,挨靠在那被冰封的树底下,然后以佛珠施法,使得她沐浴在温暖的佛光之中,不至于为干冰的阴寒灼伤。
回头,注意到太上老君那仿若监视的目光,他假装不知,转向那座顽固的冰丘。
身后视线依然胶着,但他没有理会,左手轻轻一抬,系于腕间的佛珠尽数飞出,围绕着那座冰丘,旋飞着,那速度不停地加快,而随着他诵经的速度加快,佛珠自身发放出万丈光芒,光束汇聚,在高空中凝聚成“卐”状,又骤然压落,直逼得那冰丘轰然作响。
太上老君直眯成线的眼睛因为错愕圆瞪着,眼见着那加持了佛光的“卐”字削飞出满目的冰碎,逐渐威胁到那处于最深处的,藏在阔袍的指忙不及收了半空中弹来的细尖的冰屑,逮了机会射向昏厥过去的观音。
冰屑,被打进观音右肩,太上老君唇角一撇,慌忙乱叫:“观音大士,你怎么了?!”
他错愕地回头,瞪着那染红了的白色道袍。
沐浴在佛光之中的她,忽然急促地喘咳了几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是那些冰碎打进肩膀去了!”
太上老君的话,使得他眉心一拧,神色更加严肃了。
这如来,一板一眼得实在叫人紧张。
太上老君见着他走向观音,以佛珠施法察看观音的伤势,自个儿悄悄地退后了几步,藏在身后的指头动了动,悄然地,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假陨石,与真的那块对换了过来。
“太上老君。”
忽闻他的声音,太上老君赶紧把陨石收进袖间,脊背上,尽是虚汗。
“不知世尊有何吩咐?”
“本座记得,太上老君稍早以前提及有要事商量,不知道您口中的要事,到底与这次的天谴有何联系?”
如来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正因为这份锐利的洞悉力,才值得耗费心思去拉拢。
“世尊,您看这样吧,您先把观音大士带回去,我们容后再谈。”
只可惜,如今还不是拉拢如来的时候。
面对他那分明带着怀疑的目光,太上老君扯出了一抹讨好的微笑,和诚恳的眼神:“小仙还得处理这场灾劫,容后就到。”
“这场灾难,不知太上老君您知道多少?”
“啊,小仙只是奉旨办事,这……世尊,您瞧,观音大士伤势不轻啊……”
他顿首,眼见着那张小脸越发的苍白,汗流如注,他猜想,此番的虚弱,定然是她方才虚耗过度,如今又为碎冰所伤,乱了心脉引致。
纵然对眼前自谦小仙的太上老君有太多的怀疑,的确应以她的伤势为重。
于是,他扶住那虚软的小小身子,腾云而去。
并没有注意到,落单的自谦小仙,手里捧着那块曾受洗于他和她的法力的,感受着来自内部的,那隐隐的、仿佛脉搏般的鼓动,深深地,笑了。
===@@@===
如果说,太上老君的出现对于他们的宁静是一个缺口,那么她此次的受伤,无疑地,也是某种契机的缺口。
他终于知道,她还是那个刁蛮任性的七公主,只不过,以前的七公主会因为生病拒绝吃药,于是闹的整个宫殿鸡飞狗跳,而如今的她则是心心念念着历劫的苍生,不肯安静地坐下来让他疗伤。
而原来,百余年的并肩潜修,也抵不过近一个月来的了解。
这个被两位上古神邸所看重的疯丫头,竟然非得他以如来世尊的地位作保发誓,保证冰封之劫已解,保证她伤势好转就与她再度踏入红尘,才肯乖乖地接受治疗。
但因为耗损过多真气,伤了元神,又加之之前吸入过多寒气,折损了心脉,整整半个月后,她的伤势才得以好转。
不过,这一闹腾,就失去了去问玉帝事情缘由的契机了。而待到她身体总算恢复,这疯丫头就像猴子似地,窜树上去嬉闹了。
“如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下凡去?”
这日,她坐在树上,赤着脚裸,玉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而身下依然是那细得随时会折断的枝丫。
不可否认,他们之间交谈的次数变多了。
以前那种一句始便终止的日子,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先下来吧,恐怕又有仙家要来了。”
“喔。”
依赖他,是在不经意间养成的。
尤其,最近天宫经常有不速之客来访,单是要记住每一位仙家的身份,也叫人有够头大的,仿佛,是在一夜间,天庭之上多了许多仙家,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这些仙家热情非常,老爱来窜门子。对着他或她,说些恶心恭维的敬仰之词。
当中翘楚,莫过于太上老君。
这人,来的最勤,每次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明着暗着,要他们多多提携自己的门徒,完全遗忘了曾经自称是观音座下之事——自然,她其实也并不在乎这些藤蔓关系。
她在意的只有,她能够发疯的时间,被这些无聊的仙家给瓜分、蚕食了。
甚至,他们还得到天庭作客,感觉,身份忽然沦落为凡间妓院的姑娘!只要那唠叨的玉帝开了金口,他们就得每召,定到。
“真的好怀念只有我们的日子喔!玉帝,你们都见鬼去吧吧吧吧吧!”
才目送了小仙离开,就听见身边的人抓狂的鬼叫,他不禁愣了愣,笑了。
她转头,眯了眯眼,不知道他在乐个啥,只知道最近能看到他笑的机会变多了。
“你在幸灾乐祸吗,如来?”
还有,这人最近对她虽然还是那样的冷淡,但又似乎多了点什么,一旦有仙家突然闯入,他甚至会主动地给她掩饰——要知道,疯丫头与端庄的观音大士之间的转换,单是具有技术含量是行不通的,没有如来这家伙当帮凶,她可没有自信可以骗得了所有的人。
“我只是想说,我也深有同感,观音大……”
忽然觉得,这样叫她实在很拗口,他细细地回想着,改口道:“七七,我们这就下凡去吧。”
“好啊!”
她开心得拉住他的手,却忽然顿住,疑惑地嘟着小嘴,看着他。
“怎么了?”
“为什么唤我七七?”
“在凡间,你我虽然可以以兄妹相称,但是,旁人又是如何呢?唤你我观音大士、如来佛祖么?”
“那为什么要唤我七七?”
他疑惑于她的疑惑:“你得道以前曾是某国的七公主殿下,小名七七。”
她侧头看他,明亮的眼眸里尽是茫然,就当她的疑惑引起他更深的疑惑前,她已经换上了兴奋的表情:“那么你呢?我怎么唤你?阿来?小来?小来来……”
“释达。”
“释达?”
“我成佛前的名讳,你唤我释达就好。”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用那种作怪的语调这样唤他,而且,她眼中的确有着深刻的作弄,如今,则是深深的失望:“那我唤你阿达好不好?”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为她那狗腿又撒娇的表情。
但不论如何,他们踏上了第二次凡间之旅。
“对了,这回,我还要继续悄悄的在他们的家门前埋下一尊佛像,如……阿达,你也来帮忙吧!”
他没有反对。
如若这真是对苍生的一种庇佑,他也很乐意这样做,在他们的门前,埋下一尊佛。
只是……
“为什么要偷偷做?”
“这样才刺激嘛!”
他的嘴角还是抽搐了。
她,果然还是个疯丫头。
而,不知道是否错觉,最近他老觉得,看着她唇瓣上那无忧无虑的笑意,心情,就会莫名地轻快了。
才奇怪着这份奇怪的感觉,热闹的集市里,忽然有人厉声尖叫——
“妖怪啊!”
两人互看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抹肮脏的蓝色迎面直撞过来,两人下意识地退开,那抹肮脏的蓝色便如风一般地从他们之间直窜而逃——
似乎是下意识地,擦身而过之时,那抹肮脏的蓝色顿了顿,飞快地睇向了他。
“快,快追妖怪啊!”
“道长天师,你一定要加油啊!”
“别让妖怪给逃了,道长,拜托你了!”
就当那抹肮脏的蓝色飞窜而去,身后群情汹涌着。
他们默默退到一边去,望着那群群情绪高昂的凡人随着几名道长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去。
“刚刚那是……猴子?”
她的声音充满着疑惑。
“估计并非凡胎。”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只猴子分明已具人型,而看着他的目光,又分明是充满着智慧的,可身上,却显然没有妖气……
“我们也去看看吧?”
望着充满兴趣的眼睛,他不禁伸手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心,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举动背后代表的是满满的宠溺。
“哇!”
好狠,她脑门上一定红了吧!
“走吧,不是要解众生之苦吗?”
越来越感到奇怪,像她这么执着、好动的性格,要到何夕才能得道成佛?
“但那只猴子……”
“他的际遇,上天自由安排。”
“但是,你不觉得刚刚那只猴子很有趣吗?似猴非猴,像人异人……其实,我们普渡众生,不是该一视同仁吗?或者,这样的相遇也是一种与佛有缘?”
望着那巴眨巴眨着期待的眼眸,似乎,是他终于被说服了。
只是,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上天安排,或与佛有缘,居然是把这只奇怪的猴子送到他们的身边来。
而后面的许多事,也因为这只猴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这个,自然是后话了。
正文 第四章 与猴对赌
天,是那么的蓝,三月的阳光是如此的和徇。
不过,在桃花灿烂的山上的某一隅,却有三个人诡异的对峙着——喔,不,正确而言,对峙的应该是一名年轻的姑娘,与一只浑身毛茸茸,像猴又似人的生物。
而事情,不,对峙——不不不,应该是劝诱——呃,规劝好了,规劝是从这里开始的。
“小猴子,你从树上下来嘛,姐姐没有恶意哟!”
回答年轻姑娘的,是那像猴又似人的生物往树上缩了缩,只露出尾巴甩来甩去放肆赶人的举动。
“来嘛,你下来,姐姐给你香喷喷的香蕉好不好?”
“三月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没有香蕉。”
就当某生物以嫌弃的口吻不耐烦的指出事实,树下的年轻女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试图继续温柔:“没有香蕉……可以有桃子啊!”
“这山上的桃花真碍眼。”
以绝对嫌弃的语调说出来的话,意思明确的很——有花才有果,花都没有凋零,果子是不会长出来的,骗猴子也不打草稿!
但,严格来说,它不只是一只猴子就是了。
“我说有就有,不管是香蕉或是桃子,你要说的出来,我就变的出来!”
终于,某小女子抓狂,双手叉腰成茶壶状。
但回答她的,是打哈欠的无视嘴脸。
“喂,你不下来,我怎么能够帮到你啊!”
“谁要你帮!有本事你上树来!”
“你、你、你……”
对方一副很瞧不起她的嘴脸,于是她掠起衣袖,挽起过长的衣摆,甩动的腰带用嘴巴一咬,以帅气得不能再帅气,流氓得不能再流氓的姿态,攀爬上树。那动作,利落得叫树上的家伙愣了愣。可,当她的小手向前一抓的同时,眼见着就要抓到那只毛茸茸的家伙,对方却猛地窜到了另一棵树上。
“抓不到,你抓不到!”
“谁说抓不到的,你等着!”
她提气,学着那家伙跳到另一棵树上,可脚丫才落到树干上,对方已经跳到了另一边的树上,冲她做鬼脸了。
“别跑!”
“有本事就直接抓到我啊,来嘛,我等着!”
“你!”
随着追逐的呵斥声响起的,是树冠癫狂撼动的“沙沙沙”。
翠绿的叶片,噼噼啪啪地从树上掉落,落到了树下恒静得仿佛已经石化的某人头上。
如来终于徐徐地张开双眼,抬头,只见纷繁的落叶间,那娇小的白色身影宛如灵猴般地在树梢上跃动着,活脱脱的野孩子似的。不过,那充满着活力,挥洒着汗水的小脸,虽然在生气着,对着那只像猴又似人的生物咬牙切齿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她伪装着端出观音佛相时,感觉要顺眼多了。
“阿达,你快来帮忙!”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树上的她连忙招手,可是,那蹲在树梢上的坐姿,实在是……青蛙般的,要多粗鄙就多粗鄙。
“找帮手你也追不到我的,哈哈!”
“他可要比我厉害多了!”
眼见着对峙树上的两个家伙互相做着鬼脸,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怀疑,再由她胡闹下去,只要哪个闲的发慌的仙家窥探下界一眼——不稍片刻,天上地下都会知道,观音大士那见不得人的真面目了。
虽说万般法相皆是过眼云烟,但要知道,多日被下界仙家纠缠,他还是能够体悟到一个事实的——什么?自然是掌管天宫的玉帝是个一板一眼得连佛都会觉得郁闷的老头子。
若被发现九天之上的观音居然是如此的疯丫头,后果可想而知。
他,不想平静的潜修被打搅,所以即便要犯戒,他这个帮凶还是做的很心安理得。
于是,他手中弹出佛珠。
“这是什么?”
看着悠悠地飘到自己面前来的佛珠,那只像猴又似人的家伙搔首弄姿着,并在好奇心作祟下伸手就要去抓住佛珠,可,就在毛茸茸的手指碰上佛珠的一霎,佛光闪现,从佛珠内发放的梵文,一圈又一圈地,把那家伙包裹其中,并狠狠地扯下树来。
登时,尘土扬起,模糊了视线,只听那像猴又似人的家伙在那边鬼叫着——
“啊啊啊啊!你太狡猾了!”
“阿达,你没有弄伤他吧?”
静静的皱着眉,看着她不要命似地从树上直接跳下来,他没有说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非缠着我不可!放开我,快放开我!”
地上,那只像猴又似人的家伙被梵文咒文所缚,颠狂着,宛如跳虾,却又被自己扬起的尘土呛到,狼狈得直咳着,还不忘破口大骂。
只可惜,没有观众,因为,某女向来随心所欲,好奇地直问:“喂喂,你到底是不是猴子?”
那只像猴又似人的家伙忽然张口,欲咬住她伸过来的指头,不过,尖利的牙齿一合,咬住的却是硬圆的佛珠,那狠狠一咬的力度有多大,被反噬的酸麻就有多厉害,也就理所当然地,逼出了满满的一眼眶雾气来!
而如来,无视于那充满了不甘、怨怼的目光,低头,对上一双充满着崇拜的大眼。
“你的反应好灵敏喔!”
“是你太疏忽了。”
是她太没有男女之防,亦或是他太介怀男女之别了?
见着她猛地往他怀里一靠,他浑身的肌肉,僵硬了下,反射地把她推开,置于她那仿若无骨的脊背的力度,逼得她不得不在地上坐直。
倒是她,随遇而安地,就那样坐直着,那种没心没肺的态度,伴着好奇的目光,一边施放着束缚的咒文,一边稚气地玩弄着那只被制服着,无法动弹,也无法反抗的像猴又似人的家伙身上的茸毛。
“喂,难得你得那么像人,还可以说话,不觉得是上天赐予的佛缘吗?”
那只像猴又似人的家伙闷哼一声,闭眼不理。
“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之内,只要你愿意,你叫唤我,我可以帮你找个师傅,练就长生不老的仙术,如何?”
见那只像猴又似人的家伙——呃,还是称之为猴子吧!见那只猴子还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的样子,她不禁怂恿:“说不准学个五、六年,随时随地都能变出香蕉喔!”
终于,那猴子的耳朵动了动。
“当然,还有桃子。”
她边说边变出个大大的蟠桃,诱人的果香终于使得那只猴子猛地张开了眼睛。
但很快的,那狂喜的眼睛里面出现了戒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所以嘛,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啊。”
边说边默念咒语,为猴子解除术法的束缚,她笑的要多贼有多贼,别说那只与她素昧平生的猴子直觉排斥了,连他这个与她并肩潜修上百年的道友,戒心都悠然而起。
她在做什么?
哪有人这样导人皈依我佛的?何况,被导的对象是一只顽猴?!
不过,让他意外的,却是那只猴子忽然问道:“你说的仙术,真的很厉害?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变?”
“当然。”
她的小脸骄傲地抬了抬,但从如来的角度看过去,总觉得她的鼻子似乎长长了些。
“我们打个赌,如果你可以把我变成一个人,三天,三天后我就随你去学那个什么见鬼的仙法去!”
听着那猴子以阑珊的语调说出狂妄的话,他不禁看了那猴子一眼,却意外地,在眼神接触的一霎,那猴子飞快地移走了目光。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身边的疯丫头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
常言道天上一日,凡间十年。
换言之,天上百年,尘世已是数万年。
或者,正因为如此,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做一个凡人,尤其,是所谓的“家仆”。不过,他身边的道友显然没有这样的困惑,看着她堂堂观音之尊,打扮如小丫鬟,帮着那只幻化成翩翩书生的某猴子使劲的用破扇扇着风,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他沉默,安静的环顾一室的奇怪气氛。
只见,空荡荡的破旧小屋里,正对着猴子坐的,是个二郎腿抖个没完的,衣服上尽是补丁的邋遢中年汉子,那深刻的皱纹,随着紧拧的眉越发的深刻着,仿佛随时可以夹死苍蝇。而在这个中年汉子的后面,低头站着一名半大不小的姑娘,长长的发是用红绳扎着的,简单的梳成草绳辫子,小脸低得不能再低了,一副惭愧的姿态,却又不时地,拿那双惊如兔子的大眼偷偷地去瞄猴子幻化而成的书生。
补充,是一名既落魄,又长得普通,但眉毛浓黑得有点过分的书生。
纯朴的小脸,莫名的起了红晕。
但是与之相比,疑似这小姑娘爹爹的物体,那脸却是黑得不能再黑,而眼神,也充满着仇视与戒备。
或者,这个时候该再补充介绍三个人——不知打哪搬来一张奢华的贵妃凳,翘着二郎腿爷们般在上面瘫痪着——不,坐着的某个肥头肥脑的疑似地痞流氓,笑得嘴角直抽筋的家伙,还有在他的身后,一直不时更换姿态,持续着,鼓动手臂上肌肉,仿佛在彰显着自己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两名仿佛随从的物体。
描述到了这里,或者还不足以交代气氛为何诡异,那么,我们把时间向前推个半柱香吧!
话说,当某猴子指手划脚,嫌弃这嫌弃那的,在几乎把他的好道友给惹毛之前,终于在他的协助下幻化出如今的穷酸书生模样,便硬丢给他们“书童”、“丫鬟”的身份,拉着他们匆匆赶到山脚下的小村庄来。
就当他们随着他闯进了这家徒四壁的破落小屋里,这屋中正上演着嗜赌爹爹黑心卖女填赌债的掉牙戏码。
大概不必再交代谁人是饰演谁人的身份了吧?
反正,当那猴子忽然大喝一声:“秀英姑娘,六郎回来娶你了!”
这破落的小屋,就演变成了如今的对峙局面。
“臭小子,你不是要去投靠什么远亲赚大钱吗,怎么又回来了,该不会撞破脑袋了吧?知道我前面这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忽然,其中一名肌肉男随从在那名脑满肠肥的主子示意下开口,但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词,真切叫人听得直打呵欠!这小小的破屋子里头,只怕就那位脑满肠肥瘫软在凳子上的某地痞流氓听得津津有味!
“啪”地一下,长着破洞的扇子坠落地上,只觉得,数道视线霎时聚集在自己身上,七七那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一边用破袖子擦擦嘴角的唾沫,一边装傻笑了笑,弯身把扇子捡起。
“凡人说话都好无聊喔,好困!”
然后,抱怨地冲他诉苦,见他没反应,小手往他背后伸去,用力地拉了拉他的衣服。
叹息。
“你当是听我在念经吧。”
“也对。”
那理所当然的回答,还有仿佛受到点拨而顿悟的嘴脸,简直没心没肺到欠揍的地步,不过,他闭眼,没有生气。
毕竟,跟这样德行的道友相处,可不是一朝一夕了。
而这时,只听那猴子在大言不惭的挑衅:“我不知道你前面的是谁,我只知道,秀英姑娘是我周六郎没过门的妻子,我们是过了文定的。”
站在猴子身后的他们悄悄的换了个眼神,深深的为着事情的发展感到疑惑。
不过,眼见着那流氓指挥着两名手下冲过来就要喊打喊杀的,她悄悄用了点法术,蛊惑了这三人的心智,让他们先行退场去了——她的好奇心已经泛滥,这种时候自然是绝对不允许无聊人打搅她发问的!所以,对于身边的他那不可苟同的责怪目光,她赖皮地吐了吐粉舌,直接蒙混过去。
但是,那只猴子却分明没有打算对她的好奇心负责。
当真把自己当作了他们的主人,居然不怕亵渎神灵,天打雷劈地“命令”他们去帮忙劈柴煮饭,自己则跟那对怪里怪气的父女锁在屋里,继续培养那奇怪的气氛去了。
但仙人自有妙计。
她用宽阔的袖子掩唇,吃吃地笑了笑,撩起过长的衣摆就想要去偷窥,但小手还来不及摸上窗棂,就教某位道友给拧小鸡似的,提起了衣领,害她双脚无法落地,只能狼狈地甩呀甩地。
“我只是要去偷听一下。”
她建议并试图拉他下水:“其实,你应该也很想知道那只猴子怎么会要娶一个凡间女子吧?”
“我只知道非礼勿听。”
不是她要说,这人也未免太耿直了吧!
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耿直教她自在:“那你别听就得了,待会我偷偷地打听了缘由,回来告诉你?”
“想要知道事实,待会直接问就得了。”
可是,这回他无视于她的撒娇,直接把她丢到砍柴的位置上,顺道塞来缺口的柴刀一把。
“这是?”
她甩动着柴刀,侧头看他。
“劈吧。”
“为什么不是你来做?”
“我不会。”
他本是理直气壮,但见到她那窃喜的表情,脸上竟是一阵赧然,连忙转身,背对她:“你示范一下吧,我领悟力向来很好。”
“背对着我来学砍柴?”
她那玩味的取笑,使得他感到一阵无地自容,回头,以非常沉默的目光瞪她,孰料,他的严肃只能换来她的抱腹大笑。
这疯丫头!
他二话不说就要抢回砍柴刀,但她却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擒拿,掩唇吃吃地笑着,那美丽的大眼,弯若半月,明亮生辉,倒映着他的窘态:“我又没有说不教你,你急什么嘛!”
见他不说话,一味沉默着尴尬,她又吃吃地笑了笑,然后,在那充满着警告意味的目光中乖乖的端出虚伪的沉稳来。
看着向来持重、冷静,仿佛什么都要比别人略胜一筹、气定神闲得很臭屁,叫人老是莫名牙痒痒的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柴刀,忙着去固定那总是竖不起来的短柴,计量着如何才能如她那般砍出粗细均匀的柴段,继而为着刀下那不争气的粗细不一的尺度懊恼,继而一试再试,又因被她取笑砍伐无度、孩子气,于是,黑着脸,打算以沉默从尴尬中蒙混过去的他——
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他比较容易接近?
这真是新鲜的体验。
果然,拉他一起下凡来普渡众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你以前好像是某国的王子吧?”
就当他在厨房里,好不容易生了火,却被冒出的浓烟呛得猛咳起来时,在一边洗着蔬菜的她忽然这样说道:“王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吧?什么都不必自己去做的。”
他愣住,意外的看着仿佛对他的前尘很好奇的她。
“对,我所享受的是极尽的奢华,等着我的是无上的权力宝座,我从小只需要学习治国之道,其余的根本不必忧心。”
“那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毅然舍弃了这些?”
在他还是释达王子的时候,身为他联婚对象的她,不是曾经扬言,早就把他的一切刻在心里,倒背如流的吗?
说起来,在两位上古神邸面前相遇时,她看他的目光就陌生得叫人介意。
难道……
“你……”
“恩?”
“你是不是……”
就在这时,猴子张狂的声音介入:“喂,你们快帮我想想法子!”
正文 第五章 所谓情,所谓爱(上)
是夜,月牙高挂,华辉为淳朴的村庄,轻轻地披上了静谧,是那样的宁静而祥和。
好不容易把劈好的柴枝捆好,他从井里吸了水,正要清扫小院落,只听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酒醉的高歌。
影子在纸窗上晃动叠合着,中年汉子的声音带着迷离的癫狂,是一种喜出望外的大醉,而陪着说话的是一把尖细含羞的年轻姑娘的声音,只见那姑娘虽然扶着东倒西歪的爹爹,脸却是转过来看向另一边安静坐着,摇着折扇的人。
“我是有钱人、有钱人!嗝!”
间或地,屋里传来了中年汉子畅快淋漓的高叫,使得一直窝在树上的人噗哧笑了出来。
水,被泼到地上。
她用指尖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软绵绵地趴在树上,望着手里拿着扫把,弯身扫着垃圾的他,忍不住又发出了几声嘻嘻的笑声。
见他转头看过来,她连忙漾起大大的笑脸,正欲与他说话,却见他猛地转身,收起工具,就往厨房走去。
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她从树上滑下来,赶到厨房,发现他正蹲在角落里,掠起了衣袖,用木刷洗着碗碟。
厨房是闷热的,汗珠在他的额上凝聚着。
仿佛是注意到她的到来,他一边用手背揩着汗,一边抬头,无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忽然,一双白皙的小手伸进了浸满了油腻的木盆里,他顿了顿,不理,却被那双小手抢去了洗了一半的大碗。
她的手真的好小,可是却灵活得不得了。
相较之下,他就显得过于笨拙了,或者,这是因为她向来身体力行,惯于与凡人亲近,喜欢融入他们的生活之故吧?
“刚刚我看了下,你劈的柴挺匀称的。”
见他不说话,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我没想到堂堂如来世尊,也会放下身段,做些粗活呢!你真叫人另眼相看。”
他还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难道我就不能生气吗?”
是的,他欣赏她事事为旁人着想,但这不代表他认同她所有的作为。
尤其,她居然不理后果,就帮着那只猴子,随便抓起地上一根细柴,施了法,教那猴子说只要用那细柴,说出相应的咒语,就能有点石成金之效,把想变成金子的东西全数变成金子,好让那秀英姑娘的贪财爹爹没有借口推搪早已经定下的婚事。
此等扰乱尘世之事,怎么可以做的如此轻率呢?!
“可是那猴子说的那么可怜,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实在可怜啊!”
话说,下午的时候猴子忽然冲进了厨房,向他们求救,说如果不能拥有比那个地痞流氓更多的财富,秀英姑娘的贪钱爹爹就要把秀英姑娘嫁给那自夸周老虎的地痞流氓,做那周老虎的十三姨太太,抵偿欠下的巨额赌债。
而作为帮助猴子的交换条件,她逼着猴子说出了假扮那名唤“六郎”的书生的目的。
原来,猴子真的并非一般的猴子,它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汗水,孙悟空爆石横空出世的情节被某人一笔带过了囧)
所以,山上的猴子都不接纳它,还把它赶走。
当时幼小的它没有求生的能力,也不像现在这样能言善道,更不懂怎么思考,只知道带着被其他猴子抓出来的数十道伤痕,它因为饥寒,晕在山边。
待醒过来时,见到的就是秀英和六郎。
当时的秀英和六郎不过才十来岁,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不过,穷人家里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自小就要上山劈柴,帮补家用,所以,才会遇到了它。因为可怜它,所以秀英把娘给她做的馍馍分给了它,当时它很怕生,又受了伤,所以把秀英给抓伤了,六郎见了,连忙抓了树枝就打它,尖利的枝丫,就那样在它的左眉上划出了一道疤,但是秀英见了,却是骂了六郎,赶过来帮它包扎,为此,还被它又抓出了几道痕来。
可是,秀英却一点都没有生气,还是温柔地为它包扎。
而此后,每当秀英上山,总会在初遇它的地方放下一个馍馍——其实,秀英放下的馍馍很硬,咬都咬不动,但是,却是它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秀英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所以我想报答她,拜托你们,帮帮我吧!”
正是因为那只猴子说的情真意切地,还对他们又跪又拜,所以她才会答应了帮忙,也因此,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解救苍生,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阿达,是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多虑了。”
“可是你那点石成金之法,若让天上掌管财富的正财神知道,岂不是乱了套?”
“我……猴子也说了,只要三天就够了,等它假扮六郎与那秀英姑娘成了亲,它就会跟我们离开,秀英就可以安心的等真正的六郎回来,而我,也会把法术解除……”
“贪念一起,恐怕只会后患无穷。”
他的反驳是平静而徐缓的,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味道和压迫力。
她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于是,只能嘟着小嘴,低下头去。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哄她?倒是她,头越发的低下去,几乎泡到那肮脏的洗碗水里面。
“好吧,我们就静观其变,希望剩下的两天可以平安无事。”
霎时,眼前看到了一双晶亮愉悦的眼睛。
“恩!”
望着那孩子气的笑脸,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推测他的忧虑是正确的。
就在隔天,出事了。
秀英的爹爹,偷偷拿走了猴子那可以点石成金的柴枝,跑到集市里头,买这个买那个的,付钱的时候就随便在地上点,把垃圾、碎石、果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变成了金子,好不威风,款摆着大爷的架子。
终于,树大招风地引来了周老虎。
人家周老虎是谁啊!
地方最有名的恶霸!
一声令下,夺了秀英爹爹手中那可以点石成金的柴枝,还把人给打了个半死不活地,最后,是秀英和猴子哭着把人给从大街上抬回来的。
“我的点石成金棒、点石成金棒……咳!咳!咳……点石成金棒!”
“爹!你不要再说了……”
“我的点石成金棒,我的金子啊、金子啊!”
“爹!”
屋里,断断续续着秀英爹爹喘息的咳嗽,还有秀英的哭腔。
屋外,她咬着唇,忽然,肩膀被拍了拍,她扭头,看到了他沉默如初的眼睛。
那安静的眼神,不必带着呵斥或责怪的情绪,已经足够教她无地自容了。
“我马上收回法力。”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充满着后悔的脑袋。
可是,收回法力,事情却还不能终结。
发现那有点石成金之效的柴枝再无神奇之力后,那周老虎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官差把秀英的爹爹押上公堂,安了个偷窃他人财物的罪名,收了监,还厚颜无耻地开出了个条件,说只要做了亲家,就可以前事不计。
秀英自然哭得要死不活的,猴子虽然长得像人,但到底还是只畜生,又没有受过什么点拨,加之本来就有一半是猴子,遇事则乱,毛躁莫名,直跑来又拜又跪的。
她伸出手,想要把猴子扶起来,但猴子那死脑筋的,就是不肯。
回头求助的看着如来,回答她的却是坚定的摇头。
是的,欲望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旦滋长,就再难根除。而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说单纯地给那枝柴枝再次赋予点石成金的神力,就能把事情解决的。
那样,只会引起更多的欲望。
到时候可能不是周老虎来闹事,说不准还会引来什么黄老虎、白老虎。
至于姻缘际遇,本就是月老之职,他们若插手,只会徒添混乱,而况眼前的猴子,那紧张得发红的眼眶,实在已非当初单纯报恩之念。
她本意教化它,又岂能眼睁睁地任它堕进凡尘情障之中呢?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你还是做好准备,随我们到仙山修仙去吧。”
只是,她的规劝,猴子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呢?
“我不管,我一定要救秀英!”
“你应该也知道,你并非真正的六郎,你迟早都要离开的。”
“我只知道我想要她幸福!”
明明是什么都不懂,智商犹如七岁孩童的猴子,居然直言“幸福”二字。
她震惊着,规劝的话在喉咙边上打转,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说不准,正因为她的不成熟,所以才使得事情变得如今的复杂,就像如来说的,从一开始,她就不够深思熟虑。所以,除了眼睁睁的看着猴子负气离开,跑到屋里倔强地陪着那依然哭着的秀英姑娘,她居然什么都无法帮上忙。
“你做的很好。”
她回头,看到他的沉默,他那总是寡欲淡漠的眼神。
“这是你第一次称赞我。”
“因为你终于做对了。”
“可是,我却比做错的时候更不开心,为什么呢?”
她的疑惑,她那紧拧的眉心,着实让他的心紧了紧,于是,他伸出掌心,轻轻地拍了拍她那不开心的脑袋。
有时候,肢体上的碰触比起千言万语更能进入对方的心坎。
感受着他掌心的厚实温热,她望着他脸上的冷淡,心底隐隐地掠过了某些疑惑,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重点。
得道,成仙成佛,然后就会被诸多的规条所缚。
哪怕你拥有无量的佛法,只要受制于天规,受制于所谓的天理循环,对于别人的苦厄,你除了感同身受,又能做什么呢?
他不盼望她懂,只希望她不要再如此的执着。
但,扣心自问,他其实很喜欢她的执着,只是,他很担心,担心她的热情迟早会让她片体鳞伤,变得冷漠,变得麻木不仁。
这样的感觉实在很矛盾。
当他还是凡人俗胎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这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成佛后,两位上古神邸为他的潜修之路留下的难题?
为什么非得为他安排一名道友,共渡那虚无飘渺的时间,追寻那唯一的真理?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喊停,思考也是,疑惑也是,就连对身边的人的在意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发的觉得自己对她的在意有点危险,就像他看着那只猴子对那位秀英姑娘的用心、体贴时,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认为呢?
不禁联想到她对猴子的提醒——猴子已经渐渐的忘记了初衷,对那位秀英姑娘存了不该存的妄念。
那么,他也是吗?
对她……
他没有答案。
一夜的静坐,满脑子萦绕不去的居然不是佛经,不是苍生,而是那疯丫头多变的表情。
就当破晓时分,屋外传来了一阵跌撞吆喝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他叹息,对于早已经料见的结局没有太多的感慨,待徐徐地走出去,见到两名官差把秀英姑娘的爹爹抛在门口,转身就走。
“喂,你们等等!”
猴子自然追上去要问个明白,孰料,那两名官差见着猴子,露出奇怪的哼笑声,其中一人窃笑道:“周大爷要得到的都得到了,人自然是要放回来的,难道还要在监牢里面白吃白住吗!”
“走吧,别碍着爷们回去睡觉!”
猴子明显一愣,要追上去,却被七七拉住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七七的脸色是苍白挣扎的。
他从不怀疑七七的推算之能,相信他知道的,七七也已经洞悉,而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任由事情发生,没有跑到他的面前来说服他帮忙阻止或改变什么——这个,同时也是他为何一夜无眠的原因之一。
“你说什么!秀英要自杀!”
猴子的叫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只见猴子狠狠地推开了她,撒腿就跑。
“我们也去吧。”
听了他的话而后知后觉抬起的大眼,没有惯有的活力,总觉得是一种遗憾。
===@@@===
何秀英,虚岁16,为救爹爹不惜牺牲自己,被恶霸周老虎玷污后投江自尽。
生死簿字字珠玑,这是任谁也无力回天的事情。
只是,当看着潸潸江水,浪花汹涌波涛,在日光下反射着粼粼水色,两岸垂柳美景,江边却是孤独的人傻傻地抱着成单的绣花鞋,又岂是那短短的一行字,就能概括掉的……同情?不甘?不忍?还是后悔?
她原要上前,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佛珠,从他的手中飞弹而出,闪现的佛光笼罩了失魂落魄的猴子。
“阿达,你……”
“忘记,对它比较好。”
“忘记……”
她喃喃着,转头,看着猴子失神的眼睛渐渐的变得明亮、疑惑,然后,看着它莫名其妙地揉了揉眼睛,打哈欠,最终睡着。
只听他飞快地诵念着咒语,飞弹出另一颗佛珠。
那佛珠在半空中发放出“卐”字光芒,把猴子那软软的身子吸住,只是眨眼间,便飞走了。
“你这是……”
“坊间有传言,西牛贺州有仙家教化世人,我已经问过土地,确有此事,如今把猴子送到贺州,如果它真的与佛有缘,能够寻得修仙之道,才不枉你我与它缘分一场。”
她愣了愣,看着那惯有的,冷漠的面容。
“怎么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有了如此的安排。”
相较之下,她就只会随兴所致,把事情弄到如斯田地。
虽说生死有命,但这位秀英姑娘的际遇,是否正因她的插手,才变得如此下场?
“如果要到阎王殿一趟,我已经打通了关节。”
她又是一愣。
“怎么了?”
“阿达,你……”
“我不知道你想要问出什么结果,但是,你不是有话要问那位秀英姑娘吗?”
沮丧,从来都不是她生命的基调,但是这个时候,她真的沮丧到快不行了!
这个明明充耳不闻天下事的人,为什么比她更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呢?就连她下一步可能要做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安排准备。
阎王掌管的地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
更遑论,他们处于九天之上,别说地府了,连天庭的众仙家也少有来往?!
而对于她的疑问,他却只是神秘的一笑。
===@@@===
都说地狱有十八层,管辖着这庞大地府的,则是十殿阎王。
枉死城,枉死轻生者所到之处,乃五殿阎罗王的管辖范围,可,她并没有见到那脸如火烧的阎罗王,倒是见到了一名满脸胡子卷如雄狮鬃毛,只看到鼻孔,就再看不到其他五官的男人,领着几名侍卫侯在枉死城的入口。
那男人,青袍白冠,锦袍上是银线刺绣的法轮,见了他们,忙着迎上前来,伸出来布满老茧的双手,意欲迎向她,却在她眼露迷惑之色时硬是转了个弯,拉住了她身边的如来。
“你且进去吧。”
她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否错觉,那个锦衣白冠,满脸胡须的男人飞快的收回了打量她的目光。
“我在这边与转轮王有事相谈,你问完了要问的话,就来这边找我吧。”
怪里怪气的。
转轮王……
忍不住又看了看这个暗地里一直打量自己的阎王,她一边疑惑着,一边尾随着那位转轮王的随从,她徐徐地步进枉死城。
哀嚎、鬼厉。
每走一步,都为罪孽之苦所灼痛。
枉死城,实乃地狱的第十四层,又名枉死地狱。
不珍惜生命的凡人,自残生命,去自杀,诸如上吊、割脉、投河、服毒等等,死后都会被押解到此,受苦受刑,直到阎王宽恕,才能得以解脱,从归轮回正途。
何秀英,投江自尽,惘论出自何种原因,都是自残生命,所以被判于斯,也只能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可是,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望着被沉重的琐镣束缚在木桩之上的何秀英,嘴里被塞着一团白布,只见数名鬼差,麻木地拿着那烧得通红的利刃,“唰”地刺进何秀英的腹部。
“沙!”
“呜!”
利刃刺穿何秀英的同时,通红的部分霎时吞血吐白,而何秀英痛苦地仰面,嘴里的白布被紧紧地咬住,并渐渐地,渗出了殷红的湿濡。
豆大的汗珠,泪,如雨下。
“再来。”
另外三名鬼差,麻木的说出一句仿佛指令般的话,前面的三名鬼差便把刺穿何秀英的利刃狠狠抽离,退开,好让后面的三名鬼差替补上前——
“沙!”
“呜!啊……”
“晕过去了!”
“拿盐水过来!”
鬼差麻木又利索地忙进忙出着,七七傻在原地,看着他们残忍地把盐水泼向何秀英的伤口,把何秀英弄醒后,再一次维持着很具有秩序的队形,喊着口令,举着那红通通的利刃,又要上前刺去,双手忙着要结莲印制止,却教身后的人抢前来制止了。
惊愕地转头,看到的居然是如来!
“不要冲动,在地府施展法力,这样有违天规。”
“可是……”
已经没时间去管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来到这边了,眼看着那几名鬼差拔出利刃退开,好让另一批上前去,她忙着要赶过去制止,却又被制止了。
“让本王来吧。”
是那个转轮王!
才讶异着,只见那转轮王用力吸气,顿时腹胀如鼓。
“这是……”
回答她的,是他淡然一笑。
那笑,似乎对那位转轮王有着深厚认识似的,而且,他还示意她学着自己捂住了耳朵。
她疑惑着,乖顺地点了点头,就当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转轮王忽然仰天长啸,只觉得,地下一阵诡异的震动,那头,本欲向何秀英动刑的鬼差,刹时被一阵不知名的狂风给卷到了半空,又狠狠地摔了下来。
“好了,我们过去吧。”
忽然被如来拍了拍肩膀,她愣了愣,被他半推着往那何秀英走去,却见那转轮王,低头把玩着脸上的鬃毛,沉默原地,并不跟来。
而她,也终于来到了何秀英的面前。
望着那千沧百孔的腹部,她本欲为何秀英疗伤,但身边的他轻咳一声,提醒着她那麻烦的“有违天规”,于是,除了用袖子为何秀英轻轻擦去额上的湿汗,她这个观音菩萨,竟然再无它事可做。
“呜……”
何秀英呻吟着,幽幽转醒。
那苍白的小脸,瘫痪的眼神,在看到了他们以后,先是极缓慢的眨了眨,蓦地,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他们,霎时,眼中惊见了狂喜,飞快地张望了起来,仿佛在寻找着谁人的身影,可终究,又在半刻以后,晶亮的眸光变得黯然了。
“六郎……他没来吗?”
受刑时,无论再痛也没有流下的泪水,居然在此刻安静地流淌着。
不过是没有见到猴子幻化的六郎,竟然比受刑更难受吗?
她,不懂。
“有什么话就赶快问吧,我们不能在此久留。”
她看着他麻木冷漠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向依然在神伤的何秀英,明明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为何,在此时问不出口。
“七七。”
“秀英姑娘,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催促,迫使紧张的她,竟然问出了一个连自己也没有深思的问题:“如果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愿望?”
看过来的眼眸中,尽是迷惘之色。
“是的,只要你能说出来的,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背后的道袍被他给拉了拉,不过她并不理会。
“什么都可以?”
“即便你说你希望成仙成佛,我也可以助你……”
“七七!你身为……”
她看过来,目光中尽是哀求,害他的大道理通通堵在喉咙里。
他知道的,她现在是因为内疚,觉得定然是因为自己的介入,鲁莽帮了那猴子之故,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还害得人家枉死,所以才会随便轻许了愿望!但是!要知道,助人成仙得道,本来就并非易事,何况眼前的对象,乃是枉死城里面的囚犯?!私自来见,已经颇为周折,如若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玉帝追究,十殿阎王兴师问罪,只怕他们都要自身难保!
可是……
望着那充满着哀求的目光,他除了别开脸去,保持沉默,再无他法。
“秀英姑娘,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们……帮我实现愿望?可你们不是六郎的……家仆和丫鬟吗?”
没想到何秀英会有此一问,她叹了口气:“本座乃女娲座下,法号,观世音。”
“你真的是观音菩萨!”
“……恩。”
说起来,这回下凡,她很意外。
凡间不知道从何时起,居然有了参拜她的庙宇。
“如果你真的是观音菩萨,求您了,让我再见六郎一面,好吗?”
她窒住。
“真的,只要一面就好,一面就好……我想再看看他,我要把他的音容好好的记在心里!”
“为什么?”
怎么会是……提出这种要求呢?
“鬼差们说,我必须在这里受刑,可能生生世世再不得进入轮回,我好怕我会忘记六郎,再也记不清我们有过的一切,我好想他,好想他……”
正文 第六章 所谓情,所谓爱(下)
何秀英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滴落。
那泪水的重量是那样的轻,可是,何秀英的话却仿佛巨石,压得她的心沉甸甸的,为着莫名的抓不住的某些情绪,揪紧了。
“你……为什么不向我要求成仙得道?”
这回,换何秀英愣住,何秀英抬起眼睛看过来,目光中尽是疑惑:“我不要成仙,我只想要再见我的六郎一面,告诉他,如果有来世,我要与他成为夫妻……”
双耳猛地被紧紧地捂住,她意外地震了震,抬眼看,接触到如来呵责的目光。
他担心,看着她那越发迷惘的表情,他好担心她再听这何秀英的话,也会同沉欲海。
“不可能。”
就当她拉下他的手,刚好听到他向何秀英说出的拒绝:“你已经是枉死城的囚犯,是鬼身,与你的六郎已经人鬼殊途,又如何相见?”
何秀英本来充满着冀望的脸,霎时震了震,然后,何秀英拼命地眨动着眼睛,但此刻,再无泪水。
“原来,观自在菩萨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结语,让她的心狠狠的一震。
“你们走吧,若能见到我的六郎,告诉他,秀英若有来世,定去寻他……”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宁愿再世为人,也不愿意随我得道成仙?”
“成仙?”
何秀英怅然一笑:“我原以为观自在菩萨救苦救难,法力无边,原来,竟是连人世间最简单的情感都一窍不通,那么,又要如何解救苦厄呢?”
她彻底地窒住了。
身边的他,推了推她,她如法条娃娃一般地,在他的催促下,徐徐地离开着。
“沙!”
“呜!”
“再来!”
身后,一直传来何秀英受刑的声响。
她紧拧着眉心,拽死了拳头。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内心的迷惑,眼神中的不甘,却连半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阿达,你知道什么是人世间最简单的情感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会了解凡人为何执着,为何沉沦?”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接下来,你要说的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想笑,却不知道为何笑不出来。
“七七,你曾是大情大性之人,如今何必还为了这区区小事,罔顾执着?人有人道,佛有佛路,仙缘佛缘,并非众人皆有,都要各凭领悟的。”
发现她顿住了脚步,他回头。
“你我可有前缘?”
“什么?”
“你说的,我曾是大情大性之人。”
他疑惑地看着她的疑惑,蓦地,忆起之前被猴子打断的对话,连忙问道:“七七,我在何家的时候就想问你,你是不是忘记了……”
“世尊。”
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介入。
他们同时回头,意外地看着那个背扛药葫芦,屁颠屁颠着赶来的白须翁。
“太上老君?”
“观音大士,有礼有礼,贫道是来找世尊的。”
他很沉默地,看着那满脸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的太上老君。
“世尊,这边说话。”
他默许,任着太上老君那凉得刺骨的爪子拉住自己,往僻静的角落走去。
“世尊,贫道不妨直说了。”
才到了角落,太上老君劈头就说:“世尊,您这样与观音大士朝夕相处的,未免太招人话柄了吧?”
他愣了愣。
“贫道知道,世尊与观音大士是在两位上古神邸的安排下,才一同修道的。但是,贫道日前透过玄天镜,想要看看凡间民情,没想到居然还看到、看到……”
“太上老君,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尊,您还记得那只猴子吗?”
他淡淡的看了远处的她一眼,示意太上老君继续说下去。
“其实,那只猴子乃是天外陨石所出。”
天外陨石?
这四个字,隐隐地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就是当年造成人间冰封浩劫的那块天外陨石。我在事后,发现天外陨石居然因为吸收了世尊和观音大士的佛法,有了生命,于是便一直默默观察,谁知道,就在百年前,里面孵化出了石猴。本来这也算是一种与佛有缘,可是,玄天镜却又偏偏推算出这石猴日后定会为祸凡间……”
如若为祸凡间,也定然是在这石猴修仙以后的事情了。
而赐予石猴这份修仙机缘的,却是……
发现他的脸色微变,太上老君暗里笑了笑,继续故作凝重:“玉帝,也那么碰巧地,看了玄天镜,又很碰巧地,看到了观音大士施法,使得普通柴枝有了点石成金之效,乃至后面的……”
“玉帝要你传话?”
对于他的打断,仿佛正中的太上老君的下怀:“其实,玉帝一直希望能够与两位亲厚些,世尊,您懂贫道的意思吗?”
“有劳太上老君转告玉帝,本座希望能拜会他。”
心里暗暗又是一笑,太上老君笑呵呵着拜别,却又在他转身之际,仿若自言自语地道:“不愧是被两位上古神邸选中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世尊都把观音大士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甚至看得比自己的事情更在意……玉帝真神人也,什么都被陛下料中了……”
脚步,迟疑地顿了顿,才又再次迈开。
听着背后的动静,太上老君满意地掠着长长的白须。
“即使让你消去了通天的记忆,当日你与观音二人的仙力孕育出的石猴……你们之间的缘分,贫道又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让它结束掉呢?”
自言自语地,说罢,太上老君跳上那大得雷人的药葫芦,带着唇角深刻的笑纹,腾云驾雾地,去了。
===@@@===
太上老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过,她发现,自从与太上老君匆匆而谈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内敛了,那扑克般的神情,让人无法揣摩他的心思。
她知道的,他比她所知道的他要莫测、深奥许多。
不是她太迟钝,相处经年也无法理解他,而是他实在把自己藏得太好了。
但她敢打赌,何秀英的事情,定然不会造成他的困扰,但到底,又有什么事情造就了他如今的眉宇深锁呢?
不问他,不代表不关心他。
只因问了,他也定然不会说。
忽然觉得,此行实在赔了夫人又折兵,心情非但没有变得轻松,甚至还多添了许多的烦恼。
关于情爱的疑惑种子,深深的栽种在她的心底。
而且,不只于此——
离开枉死城的时候,她望着依然守在枉死城入口,仿佛在目送他们的转轮王,忽然开口:“这转轮王好奇怪,到底是什么人?”
“十殿转轮王,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核定,发往四大部,洲何处,该为男女寿夭富贵贫贱之家投生者。”
“也就是说,人之往生,都必须经转轮王核定,才能再世,但到底是进入人道或是畜道,都由转轮王裁定?”
“对。”
“那他为什么会帮我们?不是说十殿阎王,各司其职,河水不犯井水吗?”
“你从哪里听说这些事的?”
“稍早前太上老君来访,说了许多下界的事情,你也在,不是吗?”
他听了,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她发现,他根本没有打算为她解惑。但既然话题已经转到太上老君身上,她实在很想趁此问出他为何事烦忧。
毕竟,如果亲厚如他们,也诸事隐瞒对方,不是很可悲吗?
“对了,太上老君刚刚跟你商议何事?”
“你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主动说明。”
发现他在沉思,她感到意外。
“也有让你感到为难的事情吗?”
望着她忽然变得兴奋的嘴脸,他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该责骂她一顿——高兴的是她似乎终于忘记了何秀英的死带来的疑惑,生气的是,她居然对他的烦恼幸灾乐祸。
“都说三千烦恼丝,你不懂吗?”
对于他难得的挑衅语调,她呵呵地笑着,把玩着胸前的秀发,眼睛飘向他的脑袋:“你的头发是卷卷的,应该不只三千烦恼丝吧!”
“那你瞧到当中的银丝了吗?”
“你有长白发喔!”
眼见着她真的作势跑来数他的白头发,他哭笑不得:“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这疯丫头!
“你还没有告诉我,太上老君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本以为能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的,没想到她却依然执着于他的答案。
他不说话。
心底苦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因为她那疯癫的性子,忘记了她其实藏了一颗细腻敏感的心。
“阿达,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我之间,关系亲厚,何须隐瞒?”
关系亲厚?
他窒住,望着那坚持的眼神,心底一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接下来的凡间之行,不能作陪了。”
“啊?”
“我答应了玉帝,到天庭讲授佛法。”
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打诳言的时候,更没想过,对象会是她。
“这是好事啊!”
眼前,那本因听到他要离去而黯淡的小脸,霎时一亮:“你还在这边磨蹭什么呢?弘扬佛法,本来就是两位上古神邸交予你我的重责!阿达,你就赶快回去吧,待我在凡间走上一遭,就回去助你,如何?”
简单的一句搪塞,她是真的相信了吗?
望着那笑得没心没肺的小脸,琢磨着她那纤细柔软的心灵,他迟疑着,没把握那样的借口就能骗住她。
“阿达,你还不走?”
“恩……”
“对了,阿达,等我回去以后……”
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打算,她连忙叫住他,可是,却慢了一步。
瞪着半空中留下的他的残影,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如要普渡众生,应先历众生之苦。
她不想再经历被质问被怀疑的尴尬——所谓情,所谓爱,如果她不懂,又要如何劝解苦苦红尘?
无疑地,如来将是她的好伙伴。
经历情爱,能把持得住自己,又能帮助她及时抽身的,舍他其谁呢?
不过,待她回到九天之上再把这个主意告诉他也不晚。
反正,他们拥有着无尽的岁月,还要在那漫长的虚无上继续相伴下去……
可是,她又如何料到,待她重返九天之上,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
那天,当她腾云驾雾地回到九天之上,风尘仆仆地撩起道袍飞奔向他,却意外地,在他转过身来的一霎,看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而他的目光,冷淡着。
“观音大士,此乃本座新收的小徒——菩提子、金禅子。”
她眨眼眨眼,再眨眼。
撩起衣摆的手连忙放下,瞪着,被他推到她面前来的两个陌生的、同样穿着那种闷死牛的道袍的小和尚。
“阿达……”
“还不见过观音大士?”
“见过观音大士。”
她没有耳鸣吧?
他确实是唤她观音大士!
“慢着……阿达……”
“观音大士。”
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的安静,但里面满是警告的讯号,她连忙咽了一下口水,改口道:“如来,本座有事与你商量。”
他看着她,只是单纯的看着,却带来了莫名的压迫感。
怪了,明明之前与他相处都是那样的自在的,为何如今却多了如此陌生的感觉?
“本座还有事情要处理,观音大士,请长话短说。”
“可是,他们……”
“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恼!
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不过比她先回来凡间的一个甲子年,态度居然就来了个彻底的改变!之前明明什么都宠着她,任着她的,现在无论是言行举动,或是眼神,都像带着刺似的……
莫名其妙地,还多出了两名徒儿——这九天、九天……
不该是只有他和她的吗!?
新收了徒儿,也不问问她这个同居人的意见,还一副与她说话是浪费时间的表情!
“如来,你……”
“世尊、世尊!”
总是这样!
不是她要说,这个太上老君也太会选时间出现了吧?!
瞪着太上老君站在那大得雷人的药葫芦上转呀转地,转到直叫人头晕脑胀还不愿意停下来,她真的很有把那个药葫芦砸烂的冲动。
“世尊,玉帝有事想要与你商议。”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地看了太上老君一眼。
对于不在意的人,以叫人抓狂的高傲姿态对待,在这一方面,他还是没有改变,想到这里,她不禁吃吃地掩唇笑了笑,明明是极细的动作,却吸引住了太上老君的注意力。
“这不是观音大士吗!”
太上老君才讶异着转向她,如来已经快一步抢身在她的面前,她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因为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眉心皱了皱。然后,他就那样走向了太上老君,并主动询问:“既然是玉帝找我有要事商量,起行吧。”
她瞠目。
“慢着,阿达……”
没有人要为她留下来。
瞪着那腾云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咬了咬唇,转身,意外的对上了一双纯朴善良的眼睛。
金禅子……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发现对方冲着自己亲切的笑着,满眼想要亲近的企图,她端出观音之态,顿首,火速离开。
如来那丫的,乱收徒弟,简直莫名其妙!
待他从玉帝那边回来,瞧她怎么对付他!
正文 第七章 第三者
事情,似乎与料想的很不一样。
这九天之上,也不过是多了两个外人,所带来的不便,居然巨大得叫她抓狂——
“如来!”
每当,她兴冲冲地迎向如来,总会发现他的身边紧紧跟着仿若鼻涕虫般的大徒弟,那个笑得不见一点真心的菩提子。
没机会与他独处,这也算了!
每当她软绵绵地趴在树上想要歇息一翻,那个叫金禅子的就会笑嘻嘻地在树下仰望着她,一直追问着她佛理道法之事,还有到凡间游历遇到的故事……
说故事嘛,这当然难不倒她,问题是,迎着金禅子那丫的崇拜的目光,害得她总是反射地,就端出了随时会累死神仙的观音之姿来。
“观音大士,你说了那么多在凡间的所见所闻,那师傅呢?你跟师傅一起在凡间的时候又遇到了什么呢?”
这日,忽闻金禅子说起如来,她连忙问道:“对了,金禅子,你师傅呢?”
“玉帝方才才派人来请师傅去天宫一趟,说是有妖猴闹事。”
玉帝?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不把天庭放在眼里的人,这么容易就被玉帝随传随到了?
“观音大士,您要去哪里?”
她向前急步走着,意外于身后尾随而来的紧张步伐。
这金禅子真爱粘着她,不是吗?
“天机不可泄漏。”
不过,单纯的小毛孩,以最简单的方法就能糊弄过去了——简单地端出凝重的嘴脸,以指往下唇轻轻一点,她冲着金禅子淡淡一笑,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脸,却意外于金禅子那莫名羞涩点头的反应。
如来那丫的,向来爱故弄玄虚,她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收菩提子为徒,因为菩提子看起来就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但是金禅子……
他,怎么会收如此单纯的人当徒儿呢?
不过,如今比较叫她在意的是,金禅子口中的妖猴。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她终于赶到,看到的竟然是——
他亮出无量的法相,皓腕一翻,把那只与他们曾有过一段缘分的猴子,凌厉压到五指山下的一幕!
“慢着,阿达,你……”
“观音大士。”
正要赶过去阻止,步伐却被陌生的人给挡住。
她愣了愣,抬头,看着那位慈眉善目,眼中尽是智慧之光,无论发型、道袍的款式,甚至是身高都与如来很像的仙家。马上地,她联想到那位同样受封于两为上古神诋,但一直没缘相见道友:“你是……大势至菩萨?”
对方轻轻顿首,细薄的唇角弯出了淡淡的弧线。
这人,纵然与之没有任何交流,但也会轻易被那种和善儒雅的风度所折服,真不愧是被两位上古神邸选中的智慧之光。
“观音大士,听说你与如来刚从下界回来不久,不知道对于红尘俗世的苦难,有什么独到的看法?”
“这……”
“本座难得与你相见,忍不住就多话了,你莫要紧张。”
不紧张?这真的好有难度!
虽然从一开始,她、如来,还有眼前这位大势至菩萨就被合称为“西方三圣”,但这位大势至菩萨被赋予的是与苍生同受困厄的使命,在凡间潜修,因此,他们的见面,是头一遭。而只要当她想到大势至菩萨的苦难修行,就不禁肃然起敬,忘记了初衷,在大势至菩萨那深邃的目光中,紧张了起来。
至于另一边,才收复了妖猴的如来被一众仙家围了个老紧。
“世尊,你真是替玉帝立下大功了!”
听着那些恭喜、恭维,他沉默着,吸气,把无量化的自己恢复过来。
“世尊,玉帝一定会给你大大的赏赐的!”
“世尊,你真不愧是两位上古神邸选中的人!怪不得玉帝那么的倚重你!”
他,并不是任何人的部下,他只是他自己,只不过……
沉默地收敛着目光中的恼意,被众仙环绕的他,忽然震了震,直觉地往身后看过去,视线之中,赫然看到了总是让他放不下心的她正与某位成佛以来,与他仅有数面之缘的道友站在一起!
目光一冷,他匆匆与众仙家告别,迎过去,只听——
“听说这大闹天宫的石猴,与观音大士大有渊源,可有此事?”
眼,半眯了下,他大步向前,猛地开腔介入:“大势至菩萨,许久不见了。”
七七愣了愣,转头,看到了他那埋在背光中阴霾的脸,再转头,发现大势至菩萨虽然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地浅笑着,但那笑容却带了冷。
这两人之间,分明有股奇特的波动。
她疑惑于那凝重之感,想要开口,但却被如来一记眼神给制止了。
“大势至菩萨,今日造访天庭,是为何事?”
“自然是来述职的。”
“喔?原来……”
只见,他的唇角忽然掠过了笑容,但很快的,变成了一种反差性很强的冷漠,而带刺的话语,随之倾出:“大势至菩萨,原来您成了玉帝的臣子了?”
“阿达……”
“咳!”
本已经黑掉一半的脸色,因为瞧见七七悄悄地在身后去拉如来的衣服,忽然又变得轻松自若了起来:“观音大士与世尊的感情可真好。”
满意的审视着七七的错愕,如来的冷峻目光,大势至菩萨一边把玩着腕间佛珠,一边呵呵笑退场,而如来,目光越发的冷着,好半晌地,转过来,刚好与七七那充满着疑惑的眼眸对上。
“阿达……”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理所当然的质问,使得她愣了愣,不过,就当她要开口,已经甩袖前行,她连忙追过去,却听他说道:“戏无益,观音大士莫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慢着,阿达!”
她拉住他,却教他飞快地拉到了无人看到的角落里。
“观音大士,莫忘了你我的身份,纵然大家都是出家修行之人,但你如此不顾男女之别,只会落人话柄。”
手被松掉的一刻,她讶异地瞪着他分明嫌弃的眼神。
“还有,以后若不尊称本座一句如来,也请你称我世尊。”
“等等!”
见他欲走,她连忙追前去,展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瞪着他,而他,回以她冷漠无波的注视,仿佛,他们一直陌生。
深呼吸,强压下多日来被无视的懊恼、不解,还有疑惑,她忽然释放出灿烂无邪的笑容:“阿达,我告诉你喔,我的修行有进展了耶!”
他愣住,意外于那明亮璀璨,心无芥蒂的笑容,但表面上却仍然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在你离开以后,我周游列国,帮助了不少需要帮助的人,有一次,我化身为某个道观的小和尚,导人向善,又有一次,发生了大瘟疫!我一直留守,照顾那些被官府遗弃在草屋里的凡人,事后,居然步生白莲!告诉你,那是我成佛之时出现过的神迹,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而且,在我离开的时候,那条村落的人居然还说要给我兴建一座观音禅寺……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去凡间走一趟吧?”
望着那期盼着什么的小脸,他只是徐徐地眨了眨眼,明显的,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不过,那对明亮的半月眼中,很快又亮起了蓬勃的生气。
“当然啦,我还遇到了一些人……像何秀英那样遭遇的,或者比她更可怜的。不过,相信我,我这次没有再任性了,但看着他们沉沦在情障里,我却没有半点办法。”
注意到她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他默默地别过了脸,绕过她欲走,却被她连忙拽住。
“喂,人家还没有说到重点啦!”
他沉默着回头,对上那不知因何而泛起了红潮的小脸。
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孰料她却忽然啊地低叫了声,满是羞涩的脸蛋霎时变成了兴师问罪:“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要把猴子打下去?!你说你要他在你的五指山下好好反省自己……你打算困着他?为什么?”
一口气地问出了数个疑惑,她看着他,却懊恼于他那没有表情变化,也没有要解释什么的脸。
难道,是她还没有回来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达,你为什么新收了徒弟?”
他微愣,终于开口:“只有你我,冷清。”
“冷清?”
她愕然。
“九天之上,太无聊。”
“以前也只有我们啊!啊!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怪我丢下你一个人,对不对?是我不好,那时候太上老君来寻你回来,我就应该随你一起离开!这样吧,约定了,以后我们共同进退就是了,你现在就回去让菩提子、金禅子另觅修行之处如何?”
手,被她的小小手牵住,摇来摇去地。
她的表情,带着讨好,带着不该有的依赖,还有不该存在的撒娇,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皮。
眼前,仿佛回荡起那日随着太上老君回到天庭面见玉帝的情景。
那日,玉帝吹须瞪眼着坐在御座之上,以法力把玄光镜推送到他的面前,随着玄光镜回放着他与七七在凡间的点滴,玉帝的脸色就越发的铁青,而一直默然在旁的大势至菩萨却是加盐添醋,把他与七七的关系越描越黑……
“放手。”
“呃?”
“我让你放开我的手。”
她拼命的眨着眼,本欲讨好的再说些什么,可他那瞪过来的目光实在太严肃了,吓的她赶紧松开了手,莫名紧张地,把手藏在背后,揉搓起来。
“观音大士,请你自重。”
而居然只是这样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阿达……喂!”
话都还没有说完,这人急着上哪去?!
她咬了咬唇,才迈开脚步,那过长的道袍衣摆,实在不便,于是撩起,可就在伸手去撩的一刹,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观音大士?”
回头,她端出观音之姿,极具有成熟韵味的淡淡施礼。
“观音大士,怎么来天宫了?”
“听说有妖猴作乱,于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面对着太上老君的笑容,总是会有着被算计的感觉,尤其,当太上老君摸着那长长的白须时。
“对了,观音大士,听说世尊新收了两名徒儿?”
她微愣,不过没有让太上老君瞧出来:“是的,他们就在九天之上用心潜修。”
本以为太上老君会知道如来那两个徒弟的来历呢!
“说起来,贫道最近也收了名徒弟,只可惜,与世尊的徒儿相比,真是太没出息了。啊!这么说来,太白金星、南海仙翁,还有月老都收了徒弟呢!”
她嘴角不小心抽搐了一下,这老头该不会是想要拉她闲话家常吧?
不过,大家到底怎么了,卯足了劲的收徒弟?
“日前十殿阎王来向玉帝述职,好像曾提到枉死城有名小鬼颇有仙缘,如果观音大士不嫌弃,不如就收了她为徒吧!”
枉死城?!她的心蓦然跳了一下。
“转轮王好像还喃喃的说,那小鬼口口声声,说观音大士曾经许她一个愿望……”
“太上老君,转轮王现在在哪里?”
忽然被拉住手臂,太上老君端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好像已经回去了,不过转轮王让贫道把这个东西转交予你。”
“这是……”
接过太上老君递来的令牌,她讶异着。
“转轮王说只要你出示这个令牌,就能够把那小鬼领走。不过,枉死城是有规矩的,从枉死城出来的小鬼,不管上天或是继续到下一层地狱去受罚,都得喝下忘魂汤……”细细的说着,当张开眼睛,发现眼前再无七七的身影,太上老君哼笑一声,转过身去,有点意外,又似乎早已料及的,看着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深笑着的大势至菩萨。
“我想,世尊会深深记住这一笔帐的。”
就当经过大势至菩萨身边,忽闻如此的轻笑,太上老君笑呵呵着:“贫道所做,远不及尊上您吧。”
回答太上老君的,是大势至菩萨轻轻挑动眉心的深笑:“从地府领出小鬼,而且还是从枉死城里面,事情可没有那么好解决的。只可惜,我要下凡去了,看不到我们尊贵的世尊那精彩的表情……”
===@@@===
虚无的九天,自从如来新收了两名徒儿后,没有某人的鬼叫了,恒静,变成了唯一的主题,可这一天,当如来做完早课,却意外地听到了一把不属于九天之上的年轻姑娘的声音。
“观音大士、观音大士,你等等我嘛……”
徐徐的张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了娇小的身影来到眼前。
抬头,对上那双永远都充满着活力生气的大眼。
“阿达……不,如来,向你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儿。”
他愣住,瞪着那尾随着她来,陌生却熟悉的脸,而她见着他这个表情,吃吃地掩唇直笑,开心地道:“你不记得她了吗?她是何秀英!”
谁?
“你真不记得了!”
她不免感到泄气,但还是很开心地唤回他的记忆:“就是我们遇到石猴的时候遇到的那名姑娘啊!”
他狠狠一愣,终于记起了这名本该是无关重要的凡间女子!
“以后,九天之上会热闹许多……”
“你!”
他猛地站起,吓了她一跳,险些咬到了舌尖。
不过,让她真正吓到的,是他那暴怒的眼神,但是,很快的,他因为察觉到她的错愕,忙着把一切掩藏了起来。
除了,那被拽得紧紧的,发出“勒勒”响声的佛珠。
而忽然的沉默,使得时间在尴尬中变得漫长。
“你可知道擅自从枉死城带走冤魂,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微愣,连忙解释:“不是的,这何秀英是转轮王让我带走的……”
“转轮王不可能害你!”
他居然懊恼得手背青筋暴现!
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动怒,她赶紧拿出太上老君交予她的令牌,可是,令牌却在递予他的同时化作了抓不住的粉末!
“这是……”
就当她错愕得无言以对,一道五彩祥霞自下面贯穿而上!
下界又有人要来了!
她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他忽然弹出腕间佛珠,那串佛珠,立即旋飞到正茫然看着他们的何秀英的头上。
卐字佛光笼罩而下,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何秀英被稳妥地隐藏于佛光之中!
“别愣着!”
而她,被他拍了拍肩膀,连忙回过神来,转向那道五彩祥霞。
只见,一个白须老头,拉着一众仙家,乘搭着那大得雷人的药葫芦盘旋而上——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啊,观音大士、世尊,你们都在,我们又来叨扰请教了!”
望着太上老君那笑盈盈的脸,她紧张的想要偷偷瞄向身后由佛光制造出来的光柱,却被身边的他制止了。
暗地里被握住的手臂,那置于臂上的力度……
明明看他的侧脸,是要被他的淡漠、严肃给凉了心的,但是,为什么透过布料,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暖呢?
那个……
口上说着漠不关心,不知为何刻意疏离的人,如今回想起来,只要她有事,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她的。
私自带出枉死城的鬼魂,是有违天道循环的重罪!
而玉帝定下的规矩——
重者剥夺仙籍,永堕地狱,受地心之火焚烧灵魂;轻者,也必须投入轮回,饱经十世劫难,再视乎个人修为、行善等,由玉帝定夺是否重回仙界……
至于知情不报者,按同罪论。
惘论太上老君交到她手中的令牌是否真由转轮王授予,如今令牌成灰,苦无对证,若再被逮到她私藏枉死城鬼魂,真确是跳落黄河也洗不清的罪!
可他,分明与他无关的!
“哎,世尊,为何此处凝聚了您做的结界呢?”
“此乃修行之一。”
心绪极乱之时,听着太上老君的明知故问,他的委婉包庇,她沉默着,理不清心里面抓不住的想法。
“贫道很好奇里面的是什么,可否解除了结界?”
“太上老君今日领着众仙家前来,应是玉帝授意吧?”
“但是贫道真的很好奇……”
“玉帝授命太上老君来,是为了妖猴的事情吧?”
明明没有加重语调,也没有加快语速,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就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你非顺着他的意思不可。
太上老君把玩着胡须,悄然地往她这边睇了一眼。
没有带上任何的恶意,但亦没有分毫的善意,那平淡无奇的一眼,教她打从心理颤抖了一下。
目送了众人离开后,她以复杂的目光看着如来制造出来的结界,寸步不敢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只知道在如来回来以前,金禅子来了几次。
似乎还是问些佛家道理,或者要她说些故事什么的。
她心不在焉。
直到金禅子又出现在面前,好奇地伸手去碰触那结界,她才惊觉着回过神来,拉住了金禅子。
“观、观音大士……”
似乎,她的碰触使得金禅子分外的紧张,竟然猛地推开了她,匆忙地落跑了。
害她错愕在原地,狼狈地跌坐着。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了!
“你这样,又要落人话柄了。”
她仰头,安静地看着他那淡漠严肃的脸,不明白他最近为什么老挑她的毛病,老把“话柄”挂于嘴边,就像是嫌弃她一天到晚只会闯祸,迟早要出大事似的!
“快起来。”
“阿达,我本来以为你在气我,可是,在我有麻烦的时候你却二话不说就帮了我……如果你不是在气我,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的冷淡,甚至视若无睹?”
他没有说话。
“我这次回来,本来是想要跟你一起潜修,彻悟俗世间情障、欲障的,可是,你如此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觉得很为难。”
他讶异着,“你说你要与我一同潜修,彻悟俗世间的……”
“如若不经历情障,如何得求超脱之法?”
见他唇瓣抖了抖,说不出话来,不过,脸上的表情终于回到了分别前的柔软,她只觉得内心大受鼓舞,就连说话的腔调,也不自觉地沾染了属于女性部分的娇涩、妩媚:“阿达,你我并肩潜修百余载,为的不就是上古神邸交予的重责,为的不就是帮助苍生摆脱苦海?我真的不想在凡人质问我‘你到底懂不懂情为何物’时,只能无言以对着尴尬。”
他失神着,看着她向自己撒娇般地递出了小手,下意识地,牵住了她,任着她借力站起。
“阿达,我想知道,何秀英许下那个愿望时的心情,你帮我好不好?”
视线里,她在接近。
依然是那生机勃勃的明亮小脸,依然是闪烁着稚嫩,却又饱含着爱苍生的慈悲眼神。
“你离开以后,我不是没有做功课的。所以,我知道,在人间,有情人会这样……”
然后,那小小的脸,白皙,仿佛吹弹可破的小脸,忽然一红,她的小手往他的衣领一拉,就当他失措着被拉弯了腰,她的脚尖点地掂高——
唇上,霎时一阵陌生的酥麻。
温软细腻的触感,只觉得脑海里某个画面一闪而过——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中,仰躺在草地上的他,被身穿着淡紫色衣诀的她所亲吻……
触动的是遥远尘封的记忆,还是不该预知的未来?
他惊圆了眼,猛地抽身,而她没有料到他的这个反应,向前踉跄了几步,终于还是无法幸免地跌了个惨烈的大字型。
沉默,蔓延了。
她懵懂地抬头,而他,惊魂未定,还好多年练就的沉稳,使得他,从表面看去依然是那天塌下来也不惊不惧的面无表情。
而终于,他选择了逃避。
转身,用凝聚了他的修行的佛珠,把结界中的何秀英收进佛珠之中,本欲沉默着离开,但她却契而不舍地,绕到面前来,以一种忐忑欲哭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若要进行情障的修行,我想我的徒儿金禅子可以助你。”
这句话,未经深思熟虑,别说她被吓到了,就连他自己也是。
“为什么?”
“因为,我不完整。”
她彻底懵住了。
而他,也是。
因为,他居然连不该说的秘密也说了出来!不过,既然都已经说了,就不妨把话点明:“听说过驱逐孽障的作法吗?”
她先了摇了摇头,但在他的注视下,又徐徐地,点了点头。
相传,得道成仙之人必须摒除尘世杂念,于是,便有人想了旁门左道的法子,试图去掉自己身上的孽障,只留下纯净无垢的灵魂,但是……
“我,后天练就了驱逐情障之法,如今没有情根,又如何与你探讨情障之事?”
她,每一字每一句都听的很清楚,但,无法理解当中的真意。
失望……吗?
对,是为他的这个答案感到了失望吧?
可以体会吗?
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的两个人,或者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或者是因为彼此都习惯了那样的模式,反正,没有谁想过要改变这样的模式,起码,她从来没有。但是,突然,要面对一件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仿佛冒险,当你已经把所有的步骤都计划好,但,那个一直以来,无论任何时候都陪在你身边的盟友,却忽然说他必须离开……
她看着他,言语,仿佛长了自己的意志,自然倾出:“你知道的,我的修为向来不如你,如果我真的把持不住,爱上了金禅子呢?你也会来替我除去情障吗?”
“我去处理何秀英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算是回答吗?
“阿达?”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勘破、放下、自在,望观音大士勿忘。”
她微微一愣。
“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助你忘记。”
就当擦身而过之时,仿佛是因为察觉到她的手足无措,那个一直呆在最接近的位置的人,伸出浑厚的掌心,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按,仿若鼓励。
可是,当她转身追寻,却觉得那个人,那熟悉的背影,竟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原来,疏离的感觉一旦开始,就会停不下来。
就如同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世界,忽然多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身影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样了……
只是,她或他,虽有推算之能,但常言道,先知者知天下,不问自身事。
当欲望的爪牙在暗处里布下陷阱,不知情的他们,除了身陷其中,原来再无他法……
正文 第八章 情根,恨根,烦恼根
都说,万般皆是缘,而因缘际会之事,往往九分人为,一分天定。
“观音大士,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位秀英姑娘居然宁愿许下与情郎再见一面的愿望,也不愿意得道成佛?”
微风飒爽,翠叶轻摆。
而树下,脸上犹带着稚气的金禅子,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至于那在金禅子身边打座的人,似乎因为注意到了什么,徐徐地抬了眼,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却是飞快的收回。
“师傅,太上老君说您将要到西方寻一隅极乐世界潜心修佛,这是真的吗?”
身边,菩提子的声音响起,他微微的回神,顿首。
“师傅,您要去西方?!您要离开这里吗?”
终于,全神贯注地听着故事的金禅子发现了他,急着跑过来问个究竟,他循声而看,只见某人继续打座,闭目专心着,仿佛对他即将离开的这个消息,完全不在意。
大有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
一切,从那次拒绝了她以后变得……
很符合理想。
他要的,正是她的疏离,与她不再纠葛相缠。
匆匆地与金禅子、菩提子交代了几句,他领着菩提子离开,不料,身后却隐约地传来了金禅子与她的交谈。
“观音大士,你会不会也像师傅一样要离开?”
“你这么粘我,我怎么舍得你呢?”
下意识地回头,他正好对上了她那状若无心的一睇。
“观音大士,金禅子还想要在你身上学到更多,你可以再教教我吗?”
“好啊,不过,私底下你唤我七七便是了。”
“这……”
“得道之人,不应拘泥于那些条框规矩。”
他肯定,她是故意的。
因为,她对着金禅子说着那些话的时候,眼神却是不时地看向他。
心里面……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面的感觉。
他得到玉帝的同意,到西方寻找极乐之地潜心修佛这件事情,在许多仙家看来,是封疆为王的好事,殊不知,这其实是权力斗争下的安排与协定。
那日,他领受了玉帝不合理的命令,依令收复了妖猴,把妖猴压在五指山下,却也成功的在玉帝的威信上投下了炸弹——因妖猴的捣乱,忙得焦头烂额的众仙家,无不对他这个冷漠严肃的如来佛祖,生了崇拜景仰之心。
于是,太上老君来了,三番四次的暗示,玉帝对他已经生了怨妒之心,但因为碍于他的身份特殊,受封于两位上古神邸,所以一时半刻还不至于对他做出什么,可是,对于他那位半佛之身的道友则不然了。
“太上老君,何秀英之事是你的安排还是玉帝的计谋?”
“世尊啊,我这为人臣子的,君要臣死,臣可不死吗?何况栽赃别人呢?”
他自然不会全信了太上老君的片面之词。
但是,也没想到太上老君敢在他的面前承认了自己的所为,望着那假讪的笑脸,他在心里推测着种种可能。
“不过,世尊,您这是信任贫道呢,还是试探?”
太上老君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交予的那颗藏了何秀英灵魂的佛珠收进了袖子里。
而他,为什么要把何秀英的灵魂交予太上老君?那是因为,要把已经清洗了罪孽的魂魄带进仙界很容易,但要离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魂魄到仙界以后就会吸取日月精华,身上就会沾染了仙气。
若想离开仙界,就必须经过南天门,而在经过南天门时,魂魄身上的仙气必然会暴露!
与其这样,不如把一切的问题交予始作俑者,何况——
“本座相信,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今日又要练就出新的仙丹灵药,这回,居然又那么的神奇,妙药自成仙体,从此得道成仙。本座,先在此恭喜了。”
他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封神榜一役,太上老君和两名师弟斗得难分难解,折损门徒无数,为了安置那些为自己卖命的冤魂,太上老君总是会巧立名目,好让那些亡魂以灵丹妙药之身登入仙籍。
对于他的捅破,太上老君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笑呵呵的转了身。
但是,很快的,玉帝便又越权“传召”了他。
不过,在凌霄宝殿之上,不但看到了太上老君,还看到了同为西方三圣的某人。
而他被放逐西方极乐世界的事情,也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他,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惟有担心着,那个老是长不大也仿佛不愿意长大的道友。
而最近,总是在蓦然回神之时,看到她与金禅子粘腻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着,看着她故作成熟地端出观音之姿,受着金禅子的崇拜而悄悄暗笑,仿佛很喜欢这样的互动,玩得不亦乐乎地,即便是打座之时,亦是眉呀眼的,浸满了愉悦。
他不知道,以往只有他们的时候,当他与她背对着背打座修行时,她是否也是这样的开心呢?
唯一知道的是,如今与她以背相偎的,是金禅子。
出发的日子到了,但离开之时,他没有声张。
只是默然地,看着那仿佛已经成为九天之上的风景的一隅,看着树下的两人以背相对,乘着树荫,唇带满足。
此后,仿佛是为了彰显身为玉帝的权力。
到了西方极乐世界的他,总是被频频地“传召”过来。
好几次,悄然地来到九天之上,依然是在那仿佛永恒的一隅,看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彼此的两抹身影。
“菩提子,你身为师兄,定然要好好照顾师弟,知道吗?”
“师傅,您说的照顾,是指……”
一直想要从菩提子这边知道某些事情,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他,却抓不住具体:“有要事,可随时联系我,收好了。”
接过他递予的佛珠,菩提子的眼中迷惘了片刻,然后,忽然看向了那边娇小的身影,又飞快地看过来:“恩,菩提子知道了,师傅。”
菩提子向来聪明,他是知道的,但是一旦被这种聪明看穿,原来即便是他,也是会感到狼狈的。
是的,他真正关心、担心的,不是拥有赤子之心的金禅子,而是……
不管如何,九天之上,已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淡淡一笑,他,转身离开。
并不知道,就当他离开之时,他所心心念念的人,正悄悄地张开了眼,试图,追逐那仿佛没有半丝眷恋的背影。
至于那总是以背相抵的两人,终于早他离开之后结束了每日的早课。
“七七?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对了,金禅子,你师傅离开这么久了,有回来看你吗?”
“没有,不过,师傅首肯了,我可以随着菩提子师兄一起去看他。”
“没有别的了?”
“师傅很关心我和师兄的潜修。”
他果然没有问起她啊……
才想着,意外的看着已经绕到自己面前来的金禅子,看着那赤诚帅气的脸,正好,一片落叶落下,她伸手,抢在落叶落到金禅子的头上前把叶片收到掌心。
犹记得,当初辛苦栽种这些绿树,那个人也是如同现在一般,对她不闻不问呢!
抬头,仰望着那苍苍翠翠的树冠,叶儿被微风吹拂着的自在,忽然,站起来,她环视那仙气渺渺的空旷境地……
仿佛可见,那总是坚定傲挺的背影,专注地,打座潜修。
“七七?”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下凡去了,这就出发,好不好?”
“七七,你要带我下凡?”
蓦地回神,她抬头,看到了金禅子疑惑的目光,愣了愣。
“是、是啊,你要跟我去吗?”
她的狼狈,不知道金禅子有没有察觉!天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竟然错把金禅子当作了如来?
“我很想去,可是,我已经跟菩提子师兄约好了,过几天去看望师傅……”
还好!
如果金禅子真的答应要一起去,恐怕会知道她的真面目吧?
她,很喜欢被崇拜、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
比起老是被保护、被照顾、被无视,她宁愿就这样埋葬真正的自己。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金禅子安静的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她老是会错觉,在身后的是另外一个人?
而往往,某个时刻的某个选择,都可以影响日后的许多。
他发誓。
当他对她说,请与金禅子试着彻悟何谓情爱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想过,会有如此的一刻来临——
当陌生了数十载的她,主动地迎过来,当他还忐忑着她是要与他说些什么之时,如何料到,她居然“扑通”跪在地上?!
“观音大士,你这是……”
“恳请如来出手相助。”
相助……
“你答应过我的,如若我无法自拔,你会助我驱逐情障,就像你对自己所做的一般。”
那抬起的眼眸里,装着的是何等复杂的目光?!
往事历历在目,只可惜,眼前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笑得没心没肺,认真起来又在所不惜的疯丫头了。
但无论如何,她,总是叫他讶异。
为什么每每接触,总要推翻她在他心目中的既定印象呢?
当她立下佛前宏愿,她的气势、度量,深刻的感动了他。
当她在凡间为了融入苍生,绑着廉价的红发绳,咬着粗粗的麻辫子,揩着汗水干着粗活时,她的每一寸表情,是那样的鲜活,感染了冷漠的他。
当她以法融解冰封,无法驾驭强大的能力被反噬弹飞开去,她不惜用最后的力量结出莲花佛印,只为遏止冰封继续扩大,却完全不理自己有可能虚耗过度,因此折损元神。
当她看着猴子抱着何秀英的绣花鞋,在江边独自失神,受到他的称赞、安慰后,她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就像个迷路找不到出口的小孩子。
当她……
双拳莫名拽紧着,他再一次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她。
他对她,原不是从不上心。
满满的回忆,满满的都是她那多变的表情,叫人无法不在意的鲁莽,叫人无法不担心的不计后果的付出,叫人无法不感动,叫人无法轻易忘记。
当初,故意的冷漠疏离,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或者,已经是一子错,满盘皆落?
他,伸出掌心,轻轻地,按在她的脑门之上。
卐字佛光,自掌心汇入她那紧张的眉心。
他,明明是没有情根的,可,为什么看着她因情障从身体上剥离的疼痛而紧拢的眉心,居然会如此深刻的,疼痛了心?
幽紫色。
这是她的情障的颜色,与他的不同,是一种复杂的颜色。
当中,红与蓝的魅光互相吞噬着,仿佛在较量。
他,为她的情障加持了福佑,然后,看向依然紧拢着眉心的她。
虽然许久不见了,虽然她变得有点陌生了,但原来,孩子气的部分犹在——他还记得,她很怕痛,所以,明明施法已经结束了,她还是紧张地腻渗着薄汗。
不过,她即将淡忘,一切关于过往的记忆和印象。
因为,他对她做的,不是驱逐情障这般简单的事情,如果说,他手中的光束,红色代表的是她的情孽,那么,蓝色的部分就是他们曾经有过的回忆。
他知道的,他没有权力剥夺属于她的回忆与印象,可是,总觉得太上老君一直以来对他的试探,会在短时间内得出结论——无疑地,太上老君对他的每一次的试探,都是以她作为鱼饵,而且,每一个试探,似乎都是为了要更确定七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与分量。
他实在不能,再让她作为他的弱点暴露在那些有所图谋的人面前,所以,他只能选择对她下重药:“观音大士,你现在觉得怎样?”
“好多了。”
“那好,我命徒儿把你这情障送下凡去。”
无视于她那霎时苍白的脸色,他叫道:“金禅子!”
自然明白她此刻将是如何的难堪,但如若错过了这一刻,又要如何提醒她?还有那单纯得过分的金禅子,拥有赤子之心是件幸事,但无知却是祸事。
如若今日之事都是他的布阵,如今已是到了收网的时刻。
他不能再任由着金禅子单纯下去,金禅子必须正视某些事情,也该到了长大的时机。不然,说不准哪一天,毁掉七七的,就是他最不愿意的人——金禅子!
“如来,你是故意的吗?”
就当命金禅子护送了她的情障离开,身后传来了她质问的声音。
懊恼,或者还有几分的愤怒。
不过,他没有理会,反正,坏人这个角色,他是当定了。
只是,行至南天门,却遇见了久违的大势至菩萨。
“你总是自以为是呢,我的世尊。”
擦身而过之时,大势至菩萨的声音响起,他本欲不理。
“我可是遇到了金禅子、菩提子了,方才,他们在这边争论不休,不知道我是否耳鸣听错了,居然听到菩提子对金禅子说,观音大士……”
就在他顿住步伐的同时,身后传来了大势至菩萨那若有深味的笑。
“世尊,我一直很好奇,情障驱逐了以后,就真的万事无忧了吗?”
他眯了眯眼,试图从大势至菩萨那狐狸般亲切的笑容中洞悉些什么。
这大势至菩萨,虽然与他、七七并称西方三圣,却对他和七七存着莫名的恨意,到底背地里对他们做了多少小动作,还需要防这大势至菩萨到何种程度,说实在的,他没有底。
毕竟,这大势至菩萨可是两位上古神邸选中的智慧之光啊!
“情障虽为情障,若是堕入魔道、妖道,玉帝追究起来,不知道又是何种局面呢?”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警告?
看着大势至菩萨翩然离开,想到了被他安排投胎的七七的情障,担心,又爬上了眉宇。
对她,果然是割舍不去的么?
冀州安家,大善之家,无奈代代英年早逝,传至第八代,这安家少爷更是成婚当夜魂归天国,留下遗腹子——名唤惜岁,冀求长命百岁之意。
掐指一算,他眉目猛跳着,那疯丫头,果然无论去到哪里都叫人放松不得!
天上一日人间十年。
他,连忙腾云驾雾去了!
正文 第九章 刻佛之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欲望,而有传说的地方,欲望的繁衍总是巨大得难以控制。
时值东汉末年,因朝廷日催腐败,地方政令混乱,逢乱世,流贼四起,朝廷疲于奔命,赋税日重。
适时,冀州有张角,号称得仙人福佑,授予仙法,能治百病,许多百姓喝下张角调配之神水,居然不药而愈,霎时间,张角被奉为活神仙,许多人为投奔张角,不惜散尽家财,至于张角,“大贤良师”的名号,传遍千里,风头一时无两——
可是,这日,在冀州安府,意气风发的张角,却仿佛卖艺的旅人,抚着石桌上的七弦琴,卖力弹奏着优美的曲调,只求那坐在古藤树上的少女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醉人的琴声,也确实迷倒了芳心一片,只可惜,不包括树上的佳人——自然,如果那样的女子,也能被称为佳人的话,相信东施也算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瞧!
刻意挡在面前的长发,与其说是性格,倒不如说是丑人多八怪!
这安家的闺女,传说中的冀州第一丑女!
自出娘胎,脸上便残留了母体胎毒,长了碍眼的胎斑——人家是脚踏七星,她倒是脸印七星。
虽然,这并无人亲眼得见,但消息的来源却是替安夫人接生的稳婆!
冀州又不是什么大地方,这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不消几年,就传遍了,以至于这安家小姐到了十九高龄,依然嫁不出去。
不过,该如何说呢?
时也?命也?
好在这安家小姐会投胎,安家,这可是冀州大户,虽不是首富,但那田产、地契的算下来,也算是富甲一方好吗?所以,当安老妇人狠下心来,一声令下,高台随便搭一搭,便举行了个热闹非凡的招亲大会!
哪怕已经娶妻的,只要接到绣球,就能接管安家庞大的财富!
单纯是这样的条件,惘论安家小姐长得多么的吓人抱歉,就把冀州的男子全数引了来。
是时也,命也吧?
就当绣球抛下,众人疯狂的拦截,那绣球几番蹦波,竟然掉落在刚好路过的张角手里。
这张角是何许人啊!
冀州有名的美男子!
那儒雅的风度,那才华洋溢的风采,那神仙般的迷人笑脸,更别说曾拜在武当门下,身手自是不凡,还在近日与神仙结了缘,得其所赠的天书,成就了叫人艳羡的神技?!
配那安家小姐——
哎,只能叹一句安家小姐命太好,遇到了个会体恤人,又心胸宽广,慈悲为怀的活神仙,不然,谁愿意娶个丑女回家,又不是前辈子没被母夜叉给吓过!
“张公子,您不如歇息一下吧。”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名丫鬟,借着送糕点之便,跑来亲近。
张角敷衍地露出了个迷人的笑容,继续专心弹奏着,只可惜,该欣赏这份心思的人,一直不曾回头,只是在那高树细桠之上,发着呆。
一阵风吹来,仿佛终于唤回了那名少女的注意力。
少女滑下树来,从丫鬟事先准备好的藤篮里拿起了刻刀,和一截笨拙的木块,细细地刻画了起来。
明明张角就在她的身边,但少女却是视若无睹。
不过,这就够了。
看着少女手中的刻刀利落地雕刻着,笨拙的木块渐渐有了被雕琢的雏形,张角的唇边,弯起了深深的弧度。
===@@@===
是夜,月朗星疏。
张角手里握持着木雕的佛像,心满意足地在安家大门与屋内的少女拜别。
“安小姐,不必相送了。”
少女唇角轻动,权充道别。
可这举动,分明惹恼了站在少女身边的贵妇。
“岁儿,你真是不懂事,快快拿了灯笼,送张公子离开吧。”
少女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什么,但那过长的浏海挡在面前,别说瞧不真切少女的表情了,就连少女的长相,也难以辨认!
“不必劳烦安小姐了。”
张角正要推辞,少女却已经从丫鬟手中取了灯笼,走至身边。
盛情难却,张角向少女展露了迷人的浅笑,可少女却仿佛视若无睹,提了灯笼,任务般地走在他的面前,带起路来。
一路无言。
不过,似乎这样的相处模式二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对于张角而言,甚至还挺好。
“大哥,你可回来了!”
“这回怎么那么久!我差点要拉着二哥去安府要人去了!”
好不容易,终于在五里亭道了别,才转身,张角就被躲在暗处的人拉到了密林里。
“别说胡话,什么到安府要人,你不知道这样会坏了我的好事吗?!”
张角那翩翩贵公子般的面孔猛地拉下来,一边数落着眼前其貌不扬的两位弟弟,一边怀里掏出了一具木雕佛来,眼中,闪现的是贪婪:“有了它,要多少神水就有多少神水!”
“不过,这木佛泡出来的神水只能供数十人之用,没过几天,大哥你又要到安府去要了,麻烦!”
“就是啊,以前这安丑八怪不是经常刻佛的吗?怎么跟大哥你定了亲事后就停下来了?”
“说不准是大哥貌若潘安,迷得那安丑八怪都忘记怎么刻佛了!”
张角被两位弟弟你一言无一言地,说得都有点发晕了:“我倒是担心她知道了我做的事情……好了,都别说了,你们就知道在这边耍嘴皮子,都不知道为兄的在那安丑八怪面前装得多辛苦……”
“但是,大哥你跟安丑八怪的婚事不是定在明年正月十五吗?”
“大哥,你真要娶安丑八怪啊!不如退婚吧!”
“别说傻话!现在问我要神水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你看看,我们的信徒也慢慢多了起来,如果现在才说没有神水,人都跑光了,你我哪来这些锦衣美食?娶,再丑我也娶她!吹了灯,女人嘛,还不是一样!”
张角边说边拉了拉身上光鲜的衣物,那丝绸织锦的布料,可是达官贵人才穿的起呢!
“可是早上起来,那么丑的女人,大哥你不被吓得吐死也晕过去啊!”
“三弟,你休再说下去了!大哥可是牺牲太多了!当初若不是大哥有先见之明,听闻这安丑八怪刻的木佛有神奇之效,试着制成神水,逼那瞎眼之人用了,发现居然有此功效,才不会听闻那安丑八怪要招亲就匆匆赶来!”
“亲事定了就定了,别再讨论了。我担心的是距离我跟拿安丑八怪成亲还有大半年的,会不会有谁发现了个中的玄机,而且,再这样下去,跟那安丑八怪耗个大半天的才换来一尊木佛,我们的敛财计划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才实行啊……”
说着,看着手中木佛,张角的眼里忽然闪过了某种狰猊:“明日,我再上安家一趟。”
“可是大哥,明日你不是要去跟信徒们见面……”
“三弟,大哥定然有什么决定,你先听听大哥的打算。”
张角的唇抿出了一线阴险,招了两位弟弟凑过来,附耳细细地说着。
===@@@===
天上,浓黑的云雾掠过皎洁的月,阴霾的颜色仿佛是要逼出弯月的真实轮廓。
淡紫色的衣诀,为山风吹拂出花一般的弧度。
提着灯笼走在无人路上的少女,拼命的暗着被风吹动的发,尤其是额前那刻意挡着五官的浏海。
“啪”的一下,灯笼里的火光泯灭了。
不过少女没有在意,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调。
安府是大户人家,可是府邸却座落于冀州以北,僻静无人的山间,往日就少有人迹,何况最近民乱四起,除了有个广为人知的活神仙张角,可是还多了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山贼戚无光!传说,那人半年前带着山贼,胆大包天地抢劫了朝廷贡品,皇帝震怒,虽被皇帝派兵剿了贼窝,可是那戚无光却仍然在逃,今天才听丫鬟嚼舌根,说市集里面百姓们都在传,说那戚无光已经到了冀州……
“沙沙沙……”
草丛中,忽然有了动静,害得刚好经过的她愣了愣,顿住了脚步。
就当她走近了草丛,方要停住步伐,左脚上猛然一紧!
她吓了一跳,低头,瞪着那只紧紧拽住了她脚裸,沾满了血污的手!只见,左手的尾指被切除了!而且,伤口发了炎,明显有溃烂之势!
“救我……”
被捏住的部分,好痛!
不过她仍然没有作声,只是紧张地按住了面前的长浏海,默默地,看着那个已经连抬起头来看她的力气都没有的人。
“不救我,我就杀了你!”
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去要挟,那人终于晕死了过去。
独留下她,为着那过分的请求懊恼不已,终于,用清甜如甘泉般的声音,伤脑筋的道:“我又不是大夫!”
蹲下,使尽吃奶的力气,她把那人拽住她脚裸的手给掰掉。
然后,趴在那无人的旷野之地翻找着什么,最后,还是徒劳地,瞪了自己腰上的腰带好久,一咬牙,松落,又从那人的腰间取了腰带。
两条腰带绑了个活结后,她把其中一端系着那人的腰,另一端先是在自己的手臂上绕了几圈,而后转身,深呼吸,开始吃力地,把那人从草堆中拉了出来。
喘息,再深呼吸。
她紧拧着眉心,香汗淋漓地拉着身后沉重的家伙,那种仿佛牛犊般卖力的专注,实在是……
落入从天上匆匆赶至的人眼里,唤醒了,掩藏记忆深处的曾经。
望着那拼命的娇小身影,历历在目的却是仙气缭绕之境,某个疯丫头,一身的道袍,狼狈的拉着庞然巨树的画面。
那时候,她礼貌的开口求助,但他对她视若无睹。
不过,这次他以指在半空中轻轻划了卐字佛印,暗中相助。
本以为要寻她,在茫茫众生之中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但原来,有些事情早在冥冥之中有了注定!
他,因为罪孽的邪恶稍稍停驻了步伐,于是听到了张姓三兄弟龌龊的计划,然后,就遇到了眼前的她。
该说她笨吗?
手无缚鸡之力,却要救这样一名来历不明,戾气奇重之人。
还是说慈悲之心依然存于她的灵魂深处?
破庙里,看着她忙进忙出着,笨手笨脚地从废井里吸水,给那来历不明的男人洗刷身上的血污,还撕了自己的衫裙,给人家包扎。
长夜漫漫。
而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所谓的棋差一着、考虑不周正是如此。
因为迟迟没等到唯一的女儿回来,安夫人领着小丫守在家门前。
“夫人,不如你先进屋里吧,已经很晚了。”
“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义,说要让他们独处!”
“可是夫人你刚刚也没有反对啊,而且小姐有张公子陪着,张公子可是大大有名的活神仙呢!不然,不然我们叫了家丁出去找小姐……”
“如果可以,我早就叫他们去找了!若是惊动了婆婆,可怎么办!我们安家可只剩下小岁这点血脉了,若有个什么不测……”
忽然,山边野犬骚动的吠叫了起来,吓得安夫人一阵哆嗦。
而就在这时,遥遥的看到远处有人提了灯笼来,安夫人连忙吩咐小丫鬟扶着一同迎了上去。
很意外,来的居然是两名官差!
“这不是安夫人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那是因为我们家小姐……”
丫鬟才要说出原由,却被安夫人紧紧地掐了掐腰侧,疼得连忙合上了嘴巴。
“不知两位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勤呢?”
“是这样的,朝廷有逃犯逃到这附近来了,安夫人,没事的话就赶快回家吧,免得遇到了恶贼。”
“啊!”
安夫人倒抽了一口气,身边的小丫鬟又禁不住插了嘴:“该不会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戚无光吧?”
“就是他,两位快快回去吧,没事不要出来走动,抓贼的事情就交予我们得了。”
“不说了,我们还得赶路,安夫人保重了。”
微笑着目送了两位官差,安夫人脚下顿时一阵虚软,还好小丫鬟在身边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快,快去找人!”
“夫人,是要去找家丁?我现在就……”
“不是,赶快去找张公子!这事,绝对不能惊动了婆婆,知道吗?”
正文 第十章 消失的如来
深夜里,张角披着披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大堂,意外地,看到了慌张在原地打转的安府丫鬟。
“张公子,拜托你,一定要救救小姐!”
没等张角说出半句安慰的话语,那安府丫鬟便紧张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吞吞吐吐地,重复了官差们说的话。
张角脸色凝重着,一边交代下人把安府丫鬟带下去休息,一边唤了两名睡眼惺忪的弟弟过来。
“大哥,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去救那个安丑八怪吧?”
“三弟,先听听大哥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
“好了,三弟,你不觉得这是老天在助我吗?”
张角一边套上外出的衣服,一边狞笑着:“我们只是要把昨夜在林子里跟你们说的那件事情,提前罢了!”
“但是大哥,那个戚无光……”
“让他做个替死鬼,不是更好吗?”
的确,为了提前亲事,让被百姓们崇敬的活神仙背上色中饿鬼的罪名可不好,尤其对方还是大大有名的安丑八怪。
听出了张角的用意,张角的二弟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只有卤莽的张家三弟,摸不着头脑。
===@@@===
大概是黎明时分,雨淅沥沥地下起来,初春的湿气很重,尤其是在荒郊的破庙,刺骨冰冷的雨水,自那残破的瓦顶沙啦啦地滴坠而下,惊醒了忙了一夜,正在打盹的少女。
少女初醒,第一件事不是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而是赶紧把躺在身边无法动弹的人拖行到干爽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了,伴随着电闪雷鸣。
少女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蜷缩了起来,不过,她手一松,那名无法动弹的男子就直接摔回地上,与肮脏的石砖地做了最亲密的接触。
“呜……”
闷哼一声后,本是昏厥过去的男子警惕地清醒了过来。
猛地,杀气惊现。
眼看着那人就要伸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本来静心打座的他猛地张开了眼,暗中施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名男子再次弄昏了过去。
正欲闭上眼,可是眼前,紫色的衣诀晃动了一下,停在面前。
他是佛,若不主动现身,凡人俗胎是绝不可能看得到他的,不过……
他抬头,意外地,对上了隐藏在浏海背后的半月眼。
他是佛,若不主动现身……
忽然,她坐到了他的身边。
疑惑地眨了眨眼,扭头,他看着她,发现她正双手抱膝,疑惑地睇过来。
他,向来有足够的耐性,单是当年在九天之上,可以对七七不闻不问,独自狂修个数十载就足见一斑了。可,此情此景此地,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因她那似是而非的视线,渐渐地,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是过了一炷香或是两柱香?
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呢?
只知道大雨已经悄然地停了,天色已白,阳光正灿烂着。
如果说,她真的看不见他,那么,她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似乎也太久了些,但若说她是可以看到他的,她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投胎转世,的确是可以洗掉前缘,而性子,也会因为后天环境而得到重塑。
他不认为她还会保留身为观音甚至身为领国七公主时的性子,但是,她这般的安静,也实在是过了头吧?
还有那挡在面前的浏海。
她不会觉得有碍视线吗?
想着,他伸手过去,可她却忽然站了起来,仿佛是因为他的举动而受惊站起来的!
愣了愣,他抬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那双半月般的眼儿。
莫非她仍然残留着观音时的修为,所以可以看到他?
于是,他站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随着他站立而徐徐抬高的视线。
“你……看到我?”
回答他的,是她轻轻的顿首。
他心里微恼着,她分明已经转世,何来的仙家修为洞悉他的存在?!就像是他在南天门时的推算,她那惹祸精的体质,将会为她带来巨大的灾难!
但!本不该如此的!
早在安排她投生于安家时,就已经算准了这安惜岁的命格和顺,即便生来带劫,也只要遁入空门便能化解。就当他正要细细的推算是那个环节出了错,孰料,身后一阵仙气袭来,他下意识地转身,微愕。
“世尊,别来无恙了。”
是太上老君!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世尊,玉帝已经知道你帮助观音大士的事情了,在凌霄殿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贫道特来相劝,望世尊莫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他的表情没变,心里却越发的恼了:“是不是一直有人在监视我的一切?”
“贫道来相告也只是一片好心,世尊,贫道可不能久留,望世尊好好思量贫道的话,莫要招惹了事端。”
太上老君如此三番四次的强调,面上忧虑之色也不像作假,他没有说话,考虑着当中的厉害,以及玉帝、太上老君,乃至大势至菩萨的心中所图——这三个人,最近在他的身边频频兜转,虽还看不透玉帝、大势至菩萨的用意,但太上老君显然是要来拉拢他的。
拉拢他,那么然后呢?
“你在跟谁说话?”
背后,她的声音响起,他意外的转身,才奇怪着她为什么可以见到自己却看不到太上老君,只听那边,太上老君不甘寂寞地说道:“看来,观音大士的情障,对于世尊您印象尤深呢,不愧是上万年的深刻羁绊啊!危险、危险!”
他看向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向他深深一笑,消失了。
这是暗示?警告?还是提醒?
天上勾心斗角的游戏,实在叫人无力,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曾经,他只要,与他的道友,年年月月,朝夕背对,潜心修佛就够了。
可是,他的心愿真的可以按照他的编排,一步一步地发展下去吗?
望着眼前的她,他伸出了手。
指头,飞快地撩起了那一直挡住五官的浏海,当她的容貌映入眼帘的一刹,他愣了愣,她也是。
“你做什么!”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她打掉了他的手,退后,拨好浏海,刻意地,遮住了她的五官。
其实,她的脸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有着吓人的七星胎记,只不过,她的眉宇之间,竟是一个寓意深刻的印记——
那是,代表了天上崇高的如来佛祖的印记,也就是代表了他的……
卐!
就在她的眉宇之间,深刻着,泛着微弱的佛光!
而她,弄好了浏海,紧张地看向他,然后,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你……你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是明显的失神,于是,她不禁又追问:“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例如心跳加速、手心发冷、恶心想吐之类的……”
终于,他回过神来,看着她那满是担心的目光。
顿悟了。
“你……你不是因为在意脸丑,被取笑,才留了浏海遮住脸?”
这次,是她摇头。
“别人看到你的脸后,就会心跳加速、手心发冷,甚至恶心想吐?”
“基本上,他们还会失心疯地跪拜地上,非向着我叩头,直到头破血流晕厥过去为止……”
他讶异于她的回答,而她关切地补充:“就连娘、祖奶奶也会这样……所以,你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他张口结舌,几次想要说话,但到最后,却是噗哧一笑。
这疯丫头,怎么每一次都要给他惊喜呢?而且,现在都投胎转世了,居然还是事事为人,从不想自己,难道真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怎么了?!”
似乎她越是担心,他奇怪的症状越是明显!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脑门,笑的直弯了腰。
“你果然还是受到影响了吗?”
她抿了抿唇,连忙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可用的木材,只好从衣襟中掏出了一直不离身的小木牌。
小木牌很简单,小巧的长方形,上面浮凸着一个草书的“岁”字。
他疑惑的看着她从长靴中抽出了不离身的刻刀,利索地在小木牌的背面刻画了起来。
木屑在眼前翻飞着,而她的手,也握持着细细的刻刀舞动着。
不消片刻,她用细红的唇往木块的背面吹了吹气,而后,把小木快递向了他。
“来,快戴在脖子上。”
“这是……”
他接过,当指头触摸到上面的浮凸,很是意外地低下了头去,愣了愣,瞪着木块背面那雕工精细的佛像——那是个福态之极,袒胸露乳的和尚。
但那卷曲的发型,还有眉宇间的泪型印记,又熟悉得……
他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宇间那淡色的印记,迎着她关切的目光,不禁问道:“这该不会是如来佛祖吧?”
“恩。”
她回答得飞快,而他的唇角也抽搐得利落。
“为什么如来佛祖这般的……”
肥大?
呃,这形容词,他不想说出口。
“为何你把佛祖雕刻的如此的丰满?”
“佛有佛相,如来佛祖庇佑苍生,食百家香火,自是福相。”
“可这般的……也未免……”
不是他要说,这葫芦般的形状,猪般的身材……
“我知道我雕刻的不好,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毕竟,我对如来佛祖的了解,仅限于我随着祖奶奶到佛庙时,听过的住持的描述。所以,我所雕刻的佛祖形象,是凭着听来的故事,再借由自己的想象而成。至于外界流传的佛祖,比我所雕刻的,会更有福相。”
更具有福相……
可他手中的,已经是猪的身材……
“希望你别太介意,快戴着吧,一般人见了我的脸感到不舒服时,若握持了我所雕刻的佛像,很快就会没事了。”
见他仍然不动,她索性抢了他手中的木牌,直接踮了脚,为他戴到脖子上。
而随着她的接近,只嗅得一阵淡淡的木香,他微微地向后一退,想要拉开彼此的距离,可是,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声!
“在这里!这里有声音!”
“走!”
“兄弟们,快!”
来人声音极度不善,一听便知不是正派人家,而且,从那错乱的步伐推算,外面起码有十来人!
她,直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刻刀。
不过,肩膀却被他轻轻一拍,愣住,看着他向自己顿首。
“放心,他们伤不了你的。”
他走前,本欲施展佛法,布下结界,不让外人靠近,可是,当佛珠飞跳到半空的一霎,蓦地,他记起了太上老君别有深味的话——玉帝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驱逐了七七的情障,又不惜坏了规矩来到情障的身边,如若再动用佛法扰乱了人间的秩序,只怕……
当机立断,他收回佛珠,直接走到了那个昏睡在地的男人跟前。
蹲下。
“你想做什么?”
“不管我做什么,你别怕。”
她看着他向那个昏倒在地的男人伸出掌心,就当他的掌心贴在男人的眉宇间的一霎,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强光,待她恢复了视力,竟骇然地发现,他不见了!
“啊,是安丑八怪!”
“她真的在这里!”
就在这时,两名蒙脸的壮汉闯进破庙,然后,又有一人从这两人的后面走出来。
第三个人,姑且称为坏人丙吧!
坏人丙同样是一身的黑衣,蒙了脸,不过,比起先进来的人坏人甲、坏人乙,这个人坏人丙的身材要瘦些,高些。
进来后,坏人丙先是看了一眼仰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然后,看向塞在门口的坏人甲、坏人乙,吩咐道:“跟其他人在外面看好了,没有我的吩咐,别让人靠近。”
“遵命。”
坏人甲、坏人乙利落地领了命,拉着长满腐朽的门环,吃力地把门关上。
破庙内,登时漆黑一片。
眼见着对方向前走,她下意识地拽紧了手中的刻刀,试图冷静地道:“你……是张角?”
对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爽快地拉下了蒙面的面巾:“我是,没想到我的娘子,看上去呆呆的,长得是丑了些,耳力倒是不错啊。”
“不是。”
“什么?”
“我们不是夫妻关系。”
“哈哈哈!”
张角猛地抱腹大笑,在幽暗中,看着她紧张地握持着刻刀,挡在胸前的紧张模样,笑声变得更张狂了:“相信我,很快我们就是夫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今天就成为我的人!”
一边说着,张角竟然一边飞扑过来,她吓得尖叫了声,手,下意识地向前一划,不料,竟划伤了张角的手心!
“混账,别以为我真的想碰你这个丑八怪!若不是为了我的敛财计划,我连看也不想看你一眼!”
眼见着张角又要扑过来,她连忙向旁边一躲,不料,却被地上的某男给绊倒。
她没有理会,眼见着张角扑过来就要拽住她的脚,她转身就要站起来,但按在地上做为支点的手,却教谁给猛地捂了个紧。
她一愣,转头,对上那徐徐张开的,不知因何含了薄怒,耸动着杀气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