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灵药(新坑)   清晨, 鸟鸣婉转。偶有行人经过, 几只鸟扑腾着, 从一棵树飞上另一棵树, 惊扰出几片落叶, 而后又归于平静。
  
  古寺隐藏在深山, 树木葱茏, 只隐约窥见到其中一角。寺中禅房一角,有二人对坐,面前皆放着一盏, 茶香徐徐入鼻,清雅宜人,不过着气氛委实有些冷凝。
  
  左边的那位身披绯衣袈.裟, 慈眉善目, 白须白眉,年纪看起来颇高。
  
  右边的一身玄色长袍, 气质清冷, 鼻若悬胆, 目若朗星, 此刻虽双眉紧蹙, 到底瑕不掩瑜, 仍旧俊朗地好看。
  
  主持看着对面的男子,半晌,叹息了一声道:“施主, 并非老衲不愿让师叔出来, 实乃寺中已无此人。”
  
  萧翎动了动手指,对着桌面叩了几下:“本王昨日还打听到,明一大师云游归来,怎生今日就不见了?”
  
  “师叔性情洒脱,兴败则归,兴起则出,寺中没有知道他如今的踪迹,只怕他这一去又是三五年了,恐再难寻到。”
  
  话落,主持看了萧翎一眼,问道:“不知施主与师叔有何渊源?”
  
  萧翎眼神一暗,缓缓解释道:“本王年幼时中了毒,幸得明一大师指点,找到灵药压了毒性。当年大师言明,这药终究不是治本之物,让本王十年之后再去找他。只是十年之约已至,大师却不见人影。”
  
  “这……”
  
  主持心里为难地紧,他也知道,眼前这个是不能得罪的,可是他这个师叔,年纪没有他大,辈分却比他高,也不是他能说得的。
  
  师叔早年间就声名在外,每天都有不在少数的人前来寺中寻他治病祛灾。师叔是一走百了,剩下的都得由他来扫尾。
  
  这些就算了,可是现下要让他怎么扫尾,明明是师叔先答应了人家,人家上门来找人,人却不见了。怎么说,也是他们归元寺失了理。
  
  唉!都是什么事儿啊。
  
  忽地,主持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老衲想起来了,师叔这次回来的时候,仿佛交代了慧清一些东西。想来,师叔应该是算到了施主要过来的。”
  
  主持说完,就让人将慧清叫过来。
  
  没一会儿,禅房外来了一个小和尚,看着年纪不大,脸颊有几分肉感,憨憨的。慧清是明一大师的关门弟子,也极得明一看重,有什么事情也会交代他去做。故而,主持才会让他过来。
  
  原本只是叫人过来问一问,其实没有多少期望的,只是人一来,反而问出了东西。
  
  慧清向二人行了一个合十礼,听了主持的话,便转过头对萧翎道:“这位施主是成王爷吧,师父昨儿特意叮嘱小僧,说今日施主会过来。”
  
  萧翎对他点点头。
  
  慧清又道:“师父留了话,说他并非忘记同施主的约定,师父走之前,已留了灵药在寺中的荷花池内。小僧这就带施主过去取。”
  
  萧翎闻言起身道:“多谢。”
  
  “施主客气了,本就是小僧应该做的。”
  
  慧清也听师父说过这位王爷,师父他并未忘记当年的约,可是即便没有忘,即便知道对方是谁,他还是偷偷溜走了,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慧清引着萧璟出去了,那边主持也送了一口气。
  
  两人出门禅房,又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跟了过来,高高壮壮,看着却低调。慧清知道他们是成王的人,并未大惊小怪,依旧在前面领路。
  
  行了一会儿,萧翎抬头,只见前头一方小小池子,不大,池子旁边有几棵垂柳,里头还有零零星星的几朵荷花。
  
  隔着一段距离,慧清指着荷花池道:“师父说过,灵药就在这里头,只要靠近就能立马取到。”
  
  萧翎并两个侍卫听的一头雾水,既然明一大师已经说了灵药在荷花池里,为何独独不说这灵药是什么?这池子里有花有草,万一取错了怎么办?
  
  慧清说完便走进了一些,萧翎紧随其后,慧清站定,探着身子,就拿着钵盂往荷花池里面舀。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舀什么,师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高深莫测,还不让他深问。师父说话向来都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他说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因此只能先露一半。
  
  钵盂入水,慧清还没有决定要往哪里下手,水里忽然蹦出了一条锦鲤,一跃而过,速度极快。它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又直直地掉入水中,力道之重,激起了好大的水花。
  
  慧清被溅了一脸的水。
  
  他身边的萧翎也没能幸免,一身衣裳湿了个大半。上面还挂了一片枯叶,脏兮兮的,被水泡的烂了大半,已经看不清颜色了,是刚才随着水一道溅出来的。
  
  “王爷,您还是退后一些吧。”程七在后面说道。
  
  “无妨,不过一件衣裳罢了。”萧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
  
  慧清擦了一下眼睛,脸色红红的,虽然不是他做错了事,但还是很不好意思。
  
  他们寺里的锦鲤,好似有些太过好客了。
  
  他扭过头,继续盯着水面,结果,还没有待他再下手,那条锦鲤又跃过了水面,费劲地抖动着尾巴,显摆一般,又带出了不少水。
  
  只是这次它没有落入水中,而是趁慧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稳稳地落到他手上的钵盂中。
  
  慧清:“……”
  
  少顷,程七一言难尽地望着那里面的锦鲤,怀疑道:“小师傅,要不,再舀一次?”
  
  钵盂里面的锦鲤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开始激烈地扭动起来,仿佛在抗议。慧清好玄没有拿稳钵盂,两只手捧着才没让它掉下去。好在钵盂不大,就算它再怎么不老实,都没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程七转过头看了程五,瞧着他面无表情,也知道看不出什么了,于是将目光放到萧翎身上。算了,王爷比程五还没有表情。
  
  “王爷,这锦鲤应该不是大师所说的东西吧?”
  
  萧翎目光微沉,也不太确定。
  
  慧清见状,忙道:“师父说了,只要靠近就能拿到。师父虽影踪不定,但说话从来不会错的。咱们过来,头一个取到的就是这锦鲤,想来它也是有神奇之处的。”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萧翎思索再三又问道:“明一大师可吩咐了别的话?”
  
  “师父让施主不要心急,东西已经给给施主了,接下来只要静待时机便可。”慧清已经改了口,从灵药改到东西。实在是,他也不是非常笃定这条锦鲤是否真的有奇效,也不知道这锦鲤应该怎么治病。
  
  不过,这锦鲤性子这么跳脱,应该有些灵异之处吧。
  
  萧翎同明一大师有过交集,知道他虽行事虽怪诞,但还是极有本事的,否则当初也不会给他留了生机。罢了,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便信他一回吧。
  
  想着,萧翎从慧清手里接过钵盂。
  
  黑色的钵盂里,是一条通体橘红色的锦鲤,鱼头处有一个印记,离得远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形状。锦鲤只有一掌大小,却身量修长,尾巴也很好看。身上的鱼鳞片片分明,阳光下变得流光溢彩,颇为灵动。
  
  钵盂里本来盛了满满的水,不过因为刚才它折腾了几下洒了不少。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锦鲤,萧翎想着,眼中渐渐沾染了别的情绪,但愿,真的有用。
  
  程五见王爷已经将锦鲤接过去了,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一步,对着慧清小和尚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小师傅相助,倘若此物于王爷有助,来日定有重谢。”
  
  慧清忙说推说了几句。
  
  既得了东西,几人也没有再留在寺里。况且眼下时辰不早了,再留下来,想必会遇上许多香客,到时候下山的路都不好走。
  
  待下了山,萧翎乘上马车。至于那锦鲤,也被他放到马车里的小桌上。
  
  萧翎不太亲近人,独处时也不爱被打扰,身边别说活人了,连活物都不放。原本他还想着这东西会不会像刚才那样不安分,结果行了半路,也没有见它怎么动过。
  
  萧翎静静地瞧着,一错不错。那鱼仿佛很闲适,纵使钵盂不够大,也能自在悠闲地游上一两下,不时地还吐几个泡泡。
  
  如此安静,正和他心意。
  
  一路行的安稳,等到了成王府时,也没有用多长时间。
  
  萧翎一手拿着钵盂,单手掀开帘子,云淡风轻地往府里走去。
  
  福公公一早就在院子里候着,见到王爷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他先看见的不是萧翎手上奇怪的钵盂,而是他那身脏了的衣裳。
  
  “哎哟,王爷,您的衣裳是怎么了,快些回去换换吧。”福公公跟着萧翎的日子最长,可以说萧翎就是福公公伺候长大的,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亲近。
  
  萧翎低头看了自己的袍子,先时没在意,如今仔细一看,确实不能忍。
  
  他将钵盂交给福公公,嘱咐他看好,便转身去里间。
  
  福公公冷不防被塞了这么个东西,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只鱼。福公公一惊,脱口而出:“这是个从哪里来的东西!”
  
  程七嘿嘿地笑了两声,神神秘秘地对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这是明一大师留给王爷的。”
  
  “当真?”
  
  “自然!”程七一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表情。
  
  福公公忽地露出和程七先前如出一撤的表情:“这么个东西,确定是……?”
  
  福公公说不出灵药两个字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也没有注意到钵盂里的锦鲤两眼一翻,恨不得将白眼翻到天上去的模样。 正文 真相(修)   福公公咋舌不已, 不过听程七说的认真, 也不敢再小瞧这只鱼了。
  
  他们王爷这么多年受了老大的罪, 病痛不离身, 请了无数的太医都没有治好。唯一能指望地上的明一大师, 却又是个寻不到踪影的, 这一年一年的, 皇上派了多少人去找,依旧没有找到。
  
  好在,明一大师还是个守信的, 记得那十年之约。倘若明一大师给的鱼确有奇效,那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福公公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捧着钵盂的姿势更加虔诚了几分。但凡对他们王爷有利的, 他都会恭敬许多, 哪怕对方只是一条鱼。
  
  福公公捧着鱼同程五、程七二人一道进了正堂。
  
  因这鱼非同寻常,三人让屋子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 自己来守着它, 战战兢兢, 生怕一个不好出了差错。虽说府上还是安全的, 可事事无绝对, 想对付他们王爷的人多了去了,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将这鱼怎么样。
  
  到了屋中,福公公想着这鱼是个有用的,所以特地拿来一个白瓷盆, 盛满清水, 再将鱼放进去。
  
  锦鲤入水,扑腾了两下,在盆里游来游去没个停歇,鱼尾轻轻地摆动,划出一圈圈涟漪,整条鱼显得很欢快。
  
  福公公不知道它在欢快什么,可怜见的,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怎么着吧。
  
  没过一会儿,萧翎从里头出来,换了一身月白衣裳,整个人看着柔和了许多。
  
  福公公看着这样的王爷,仿佛已经预料到以后王爷解毒之后的场面了,心下欢喜不已。忽而又记起了上午的一桩事儿,对着萧翎道:“今儿王爷回来的迟,不知道皇上已经先后派人来了好几趟呢。”
  
  萧翎坐好,面前就是那白瓷盆里头的锦鲤,闻言挑了挑眉:“父皇叫人过来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王爷的,皇上也听说昨儿明一大师回京了,也知道您今儿要去寺里拜访,故而特意差人过来打听,等着消息呢。这要是寻常的大师,皇上一准早就将人请到府里来了,哪里需要王爷自己动身,可这明一大师吧,皇上心里也没底,所以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要说这明一大师,福公公也是敬佩地很。有本事的大师不晓得有多少,可如他这般有本事,连皇上都要顾忌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皇上向来看重他们王爷,虽说这方式有些奇特,但是仍旧还是一副慈父心肠,叫人看着也窝心地紧。好比现在,皇上投鼠忌器,怕明一大师对王爷不待见,耽误了给王爷解毒的事儿,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怕等会儿还有人要过来。”
  
  没看到人,当然还要再叫人来,福公公思索着。
  
  萧翎想了想,道:“程五,你拿着牌子进宫禀告一下。”
  
  程五抱拳,道了一声是,转身就走了。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锦鲤听的一愣一愣的,看得也惊奇。待人走了,不自觉地用尾巴拍了拍水面,闹出了点动静,并不是很大。
  
  几人再次将目光当到它身上,福公公现在看这鱼也下意识地往好的地方想,于是赞道:“这锦鲤,当真是个有灵性的。”
  
  萧翎不置可否。
  
  不曾想,这话说完,水里的锦鲤又一个高高跃起,钻出了水面,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在嘚瑟一般。
  
  “了不得,了不得。”福公公惊叹不已,对这锦鲤能治好他们王爷又添了几分信心,“这明一大师给的锦鲤果真同别的不一样,待日后王爷好了,得好生感谢这位大师。”
  
  程七在边上插了一句话:“那可难了,人都不在寺里了,如何感谢?”
  
  福公公听着不解:“大师走了?可王爷不时刚才从那里回来的么?”
  
  “明一大师不晓得是昨儿晚上还是今儿一早就离了寺庙,都不知道他又往哪里走了。之前倒是给底下的小徒弟留了话,说等我们王爷过去的时候,带王爷去取他留下来的东西。结果就拿过来这么一条鱼,喏。”
  
  程七努努了嘴,对着那锦鲤:“且这锦鲤还不是小和尚取的,而是它自个儿跳到钵盂里头的,这般积极,满池子里也就它一条鱼了。。”
  
  “这……”
  
  不晓得是不是福公公的错觉,他觉得这锦鲤好像又嘚瑟了几分。
  
  自己跳到钵盂里,是一件得意的事?
  
  半晌,福公公道:“总归是明一大师留下来的,怎么样都不重要,好生伺候着就行。对了,王爷,明一大师可说了这东西要怎么入药?”
  
  入药?
  
  盆子里的锦鲤悄悄停了下来,吐了两个泡泡,游到边上,仔细地听了起来。她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不曾说过。”萧翎漠然道。
  
  福公公还要发愁,程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公,左不过是王爷的药,能治病就行,管它是炖了还是炸了,吃下去不就好了。”
  
  他不怀好意地在锦鲤身上溜了一圈,摸着小巴道:“这锦鲤看着也不是个肉多的,依我看,还是直接炖了比较好,也不需吃肉,喝了汤就行了。”
  
  那锦鲤,真的一动不动了,仿佛僵住了一般。
  
  萧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它,眸色逐渐变深。他见程七一直在说,听来聒噪地很,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鱼。
  
  萧翎端坐在一侧,不出一声。至于那鱼,显然,它已经绝望了。
  
  阿遥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过以她现在的形态,就算再生无可恋也没有人看得出来,连表情都白做了。
  
  她悔啊,她就不应该相信那个秃顶和尚的话。想当初,她还是一条举世无双的美鲛人,无忧无虑,纵横四海。可好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浮华世界,大道渐消,灵气越来越稀薄,直至渐无。她自己的老巢也被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脏水侵袭了,那味道,简直绝了。她阿遥忍无可忍,这才拼尽全力催动墨玉,划开了时空。
  
  只是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背,不仅弄错了时间,还弄错了形态。她本是鲛人,现在却变成了一条随时都能被人捏死的锦鲤!
  
  这就罢了,形态不同而已,过短时间等她恢复了一切都好,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落到寺庙里。
  
  这日日吃素,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阿遥最烦吃素,偏偏寺里面出了素还是素。
  
  她本打算养精蓄锐,等蓄够了就从寺里逃出去。可不巧,昨儿她冥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身量肥硕长相猥琐的老和尚。这样的老和尚,阿遥是不屑一顾的,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可那老和尚迟迟不走,揪着荷花池边的树叶,揪了一片又一片,一副不把叶子揪完就不罢休的样子,成功地引起了阿遥的注意。
  
  阿遥游到他身边,摆动了几下身子。忽而听他说,明儿有个王爷要过来,还是为了过来拿灵宠。
  
  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叫她上心。
  
  阿遥一想,王府是什么地方,跟着王爷,还怕以后不能吃香喝辣?再说了,不过是灵宠罢了,真要说起来,天底下哪知宠能比她还灵?
  
  既然在哪里都是要养精蓄锐的,还不如给自己挑一个好地方。王府,听着就气派,和她的身份也匹配。
  
  阿遥心里存了事,昨儿一天都没有休息好,搅地一整个荷花池里的鱼都没个安生。
  
  今儿,那帮子人果真到了荷花池边。
  
  她心道,那老和尚识相,没敢骗她。故而使了好大的劲表现自己,扑腾出了一地的水花,最后如愿以偿地被王爷看中,带回了王府里。
  
  阿遥一路走来,见识到了王府的富贵,心里更加心痒难耐了,
  
  结果,结果……
  
  到头来,他们竟然是把他当作炖了吃的药!
  
  老秃驴,你等着!
  
  阿遥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老和尚将他捶死。可是,也只能想想而已,她现在还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呢。
  
  想到这里,阿遥越发浓郁的悲伤好似要化为实质。
  
  她这一番漫长的心理活动,外人是无从知晓的。在萧翎看来,这鱼自从程七说完话以后就不太正常了,到现在连眼珠子都不动,翻着白眼珠,好像死了一般浮在水面上。
  
  萧翎一路盯着它,自然看出了这鱼的怪异之处。
  
  它是真的能听得懂人话,所以,眼前这副摸样是因为停了程七的话,说要把它炖了吃了才变成这样的?
  
  倒是有趣。
  
  萧翎起身,从桌案上那了一块糕点,碾碎了一些撒到白瓷盆里。
  
  阿遥被糕点沫砸到头上,不疼,但是她自以为受到了侮辱,于是怒目而视。
  
  萧翎见她如此,手上也停了下来。
  
  “不吃?”
  
  阿遥忍着腹内的饥饿感,继续死鱼脸的神情,她不吃素,糕点也是素。另外,她宁死不屈!
  
  萧翎冷笑两声,将手里的糕点扔下去,直直地砸到锦鲤头上。
  
  半个手掌大小的糕点从天而降,阿遥霎时间被砸地头昏眼花,从水面被压到了水底。她挣扎着抖动着身子,将糕点甩到一边,混乱中,好像还听到一声冷清的话。
  
  “那便饿着吧。” 正文 出浴(修)   晚间, 福公公领了萧翎的命, 给阿遥换了一个琉璃盆。琉璃盆天青色, 透明无瑕, 端的是大气好看。
  
  福公公挪动盆子的时候, 还诧异地望了阿遥好几眼。下午见到它的时候, 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 怎得现在变成这样,难不成,生病了?
  
  “咦, 王爷,您看这锦鲤?”
  
  福公公将心里的疑问同萧翎说道了几嘴,不过萧翎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妨事。”
  
  “不用让太医过来看一看么?”
  
  萧翎更加冷漠了:“不必。”
  
  反正也死不了。
  
  福公公知道王爷是个有成算的, 见此,也不好多问, 只担忧地看了那锦鲤几眼, 生怕它将自己折腾没了。要是普通的锦鲤, 死了就死了吧, 王府里也不会缺这么一个, 但这可是王爷的灵药啊!
  
  福公公摇摇头, 没有再问什么了。
  
  “王爷,可要让人将晚膳呈上来?”
  
  “传吧。”
  
  福公公顺势出去,过了一会儿, 又亲自领着一群人人进来。后头的丫鬟手里捧着盘子, 依次而入,将手上的盘子在桌上放好。
  
  盘子打开,里头是各式各样的菜肴。不多,只有十道,可每一道都是珍馐。
  
  萧翎坐在那便,手执银箸,姿态优雅的用膳,吃地自在安然。
  
  阿遥把头紧紧地贴着琉璃盆,连尾巴也不摇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前面,瞬间,一股深深的恶意向她袭来。
  
  她知道了,她总算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王爷为何要给她换盆子了,不仅换了一个透明的盆子,还将它放到桌上,放到他用膳的桌角。
  
  这分明就是让她看得见吃不着,好险恶的用心!
  
  阿遥对着他那张脸都快吐了,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一开始是她大意且自傲,被这张脸骗了,以为跟着他就能吃香喝辣,进而忘了她现在是条手无寸铁的鱼,也忘了世道艰险,人心恶毒。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唔,现在还有悔过的机会吗?
  
  阿遥伤怀了一阵,接着又满是怒气,继续盯着萧翎不放了。看那恶毒的人,桌上那么多菜,他却只钟爱素的,可见这人跟她天性不和!桌上,一道南煎丸子,一道清羔羊肉、一道花揽桂鱼,阿遥自是不晓得它们叫什么,可是她知道这是肉,也知道它们好吃。它们做错了什么这人要这么晾着它们。
  
  阿遥一边痴痴地看,一边在心里疯狂地滋发嫉妒的毒汁。
  
  两刻钟后,萧翎放下了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萧翎今晚用膳用地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他也知道自己用膳的时候,那条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不用想,他也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很好,萧翎要的便是磨磨她的性子。
  
  萧翎此人,不喜不在掌握的东西,不喜违逆有反骨的东西,而阿遥,恰恰两项都占了。既然是他从寺里带回来的,不论能容它多久,萧翎还是希望它能听话点。
  
  否则……
  
  萧翎看着阿遥扒在盆口的蠢样,脸色冷然。
  
  “将东西撤了吧。”
  
  福公公看了那几个丫鬟一眼,丫鬟立马上前,将桌上的菜肴撤下。
  
  阿遥看着心急如焚,恨不得扑过去,这还有好几道都没有动过呢,真是,暴殄天物!
  
  可是她再心急如焚也并没有用处,该撤回去的东西,终究是要撤回去的。眼看着丫鬟们都出去了,阿遥又恢复了生无可恋的状态来。
  
  晚膳过后,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萧翎在处理政务。而阿遥,她也被人带进了内室,放在萧翎抬头可见的地方。
  
  她在神游天外,尽量让自己忽略一阵一阵的饥饿感。
  
  直到此刻,阿遥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骨气。饿了就想吃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要找萧翎丢过来的糕点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挪了窝。她哀嚎一声,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是饿昏了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水里,哪怕没有挪窝,糕点也早就化了,哪里还能吃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地阿遥都出现了幻觉。
  
  忽地,外面响起一记兵器的撞击声。阿遥瞬间惊醒,抬头看萧翎,却见那厮如泰山稳坐,淡定地很。
  
  啧啧,倒是挺会装的。
  
  阿遥分出神,静静地听外头的声音。她比旁人五感要灵许多,哪怕是再细小的声音都能分辨地清晰。这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乱,有好几种兵器的声音,间或有人倒下。保守估计,外头应该有二十多个人。
  
  这富贵的地方,果真不是好待的。这就是皇家啊,龌龊地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在这府里守卫够多,要不然还真被那些人给闯进来了。
  
  阿遥虽恨不得这王爷下一刻就被刺杀身亡,可是她也知道,待这王爷一死,她这个已经被各方盯上的“灵药”也在劫难逃。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个老秃驴,平白无故让自己卷进了是非里。
  
  半晌,声响渐渐消。
  
  屋子里被打开,外面走来三五个黑衣侍卫,见到萧翎,立马就跪在地上。阿遥粗略地一看,里头还有她认得的两个。
  
  “启禀王爷,刺客已经全部解决。”
  
  萧翎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可有活口?”
  
  底下说话的那人回道:“属下无能,那九名刺客中均没有留下活口。刺客是受训的死士,口中皆藏了毒,见寡不敌众,俱服毒自杀。不过,属下在为首的那名刺客身上发现了此物。”
  
  程一上前,将方才搜到的东西呈到萧翎眼前。
  
  萧翎看了看,那令牌,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背后却刻着一个靳字。
  
  大齐皇室子嗣众多,有野心的不在少数。皇嗣众多,且太子未立,朝中以几个皇子为首也隐隐划了派别。
  
  一派以德妃所出的大皇子萧腾为首,背后是宁国公府张家。一派是贤妃所出的四皇子萧瑄,背后是清流周家。一派是五皇子萧翎,背后是文家。一派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六皇子萧靳,背后是勋贵赵家等。
  
  至于剩下的几位皇子,要么如早夭的中宫所出二皇子;要么如不争的三皇子;亦或是年岁尚小争不起的几个小皇子,都是不打眼的。
  
  打眼几派互不相让,尤其是这段时日里,斗地越发厉害。
  
  萧翎这个颇得圣宠的五皇子,且还是唯一一个被早早地封了王的皇子,也碍着不少人的眼。
  
  之前他身重奇毒,被太医断定活不过二十岁,那些人虽看不惯他,到底还收敛些。如今得知明一大师回了京城,他前去拜访,这些人也坐不住了。
  
  一个个的,这般心急。
  
  萧翎看着令牌上的字,靳字,指的自然六皇子萧靳了。
  
  他将令牌重新扔给程一,道:“将那些死士的头割下来,并令牌一道送去六皇子府上。”
  
  程一接了令牌,迟疑道:“王爷,这令牌固然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可也未必一定是六皇子的人。要不,属下再让人查一查。”
  
  他觉得,若真是六皇子出手,应该不会犯这么拙劣的错误。
  
  他都能想到,萧翎又如何想不到呢,道:“人都死了,还查什么,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吧。他身上既带着六皇子的令牌,不管是否是为混淆视听,都该让六皇子知道。他们狗咬狗,咱们看着也开心。”
  
  程一明白了王爷的意思,立即起身,带着身后的人一道出去了。
  
  屋子外头的死尸,不出片刻就已被清理干净。只那血腥味浓了一些,需再费一些功夫。
  
  阿遥不想她来成王府的第一个晚上,就见识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刺杀。
  
  她开始琢磨起了这里的安全性了。好在,阿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撑多久,只要她在的这段时日里王府无事就好了。
  
  阿遥想着,这王爷应该不会这么快将她炖了吃了,毕竟他现在看着挺正常的,要吃,也该等发病的时候吃。
  
  只要缓一缓,等她恢复过来,变了原型,便是她逃出之日。
  
  不,她堂堂一个鲛人,不该用逃这个字眼,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去。当然,在走之前,她还要谋划一番,将这些该死的人全都给毒死!
  
  阿遥胡思乱想的时候,萧翎已经处理完手上的政务,径自去了里间的浴室。他从来不喜人近身服侍的,洗浴穿衣这些杂事,都是自己动手。
  
  等洗好了,出来了。阿遥猛地一看,嚯,差点没有晃花她的眼睛。当然,她确实想捂眼睛来着,无奈这不是没有手吗。
  
  话说回来,这人讨厌归讨厌,可是那皮相还真是一等一的好。
  
  阿遥见了一副美人出浴图,顿时就移不开眼了,倒不是她色,而是她这么多年来一人独居,男子都没有见过几个,更别说这么个极品了。
  
  美人长发微湿,整个人仿佛被水汽氤氲着,平日里冷淡地不得了的脸愈发显得清冷好看了。且那美人衣襟还大敞着,一直露到小腹。阿遥顺势往下看,忽地,就觉得鼻子痒痒的,想挠一挠。
  
  萧翎从浴室出来,如平日一般走去床上。可是走到半路,就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炽热的视线。他停下半刻,转过身,缓缓地走到琉璃盆处。
  
  阿遥也茫然抬起头。
  
  双目相接。
  
  被发现了……
  
  阿遥想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话出了口,变成一个个泡泡。
  
  要是我说,其实我不是在看你你信么。咕噜咕噜,连在一起就是一串。
  
  萧翎笑了一声,从旁边拿起一块大巾子,猝不及防地盖住整个盆子。阿遥的眼前瞬间一片黑暗,从亮到黑,她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适应,整个人都不好了。游动的时候撞了盆子边缘,撞得她满脑子都是星星。
  
  “非礼勿视知道么。”
  
  阿遥稳住身形:呸,谁看你了。 正文 早朝(修)   翌日一早, 萧翎起身准备上朝。临走的时候, 还不忘丢一块糕点给阿遥。
  
  阿遥极尽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至于那扔过来的糕点, 她也是有经验了, 在快要被击中的时候就精准地避开了, 理会都没有理会一下。她和萧翎的仇算是结大了, 如此, 她还怎么能安心吃他给的东西。
  
  阿遥觉得自己高风亮节,不吃嗟来之食。在萧翎和福公公眼中,那就是翻着一对死鱼眼, 丑地要死。
  
  萧翎见她这么不识相,连话也懒得说,直接走了。
  
  福公公停了一会儿, 对着阿遥叹息了一声:“你说你犟什么犟啊, 该吃就吃点呗,别到时候还没被炖了就自己先饿死了。”
  
  她会死?
  
  笑话!这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她都不会死。阿遥漫不经心地给了福公公一个冷眼, 也不跟这个老太监说话了, 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懂。
  
  “行了, 眼下王爷要走了, 等老奴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福公公念叨了两句, 下意识地把阿遥当成了一个人来念叨。他心里相信, 明一大师给的东西就是不凡的,阿遥虽是一条鱼,可也不能把它当成等闲鱼视之。可是不论他怎么说, 阿遥还是不为所动。
  
  福公公心里惦记着王爷要上朝的事, 也就没有和阿遥磨叽了,糕点不吃就不吃吧,回头他让人送点鱼饲料过来。
  
  没一会儿,人就走净了。
  
  可是阿遥知道,这屋子外头还有不少看守的人。
  
  四下没有动静,阿遥默默地转过了身,朝里里外外都环视了一圈,而后才往盆底游过去。刚才扔过来的糕点沉在底下,还没有浸化,阿遥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游上去,哼哧哼哧地开动。
  
  沾了水的糕点味道有些不一样,说不上如何美味,但是好歹能填满肚子。
  
  骨气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根子里压根就没有那玩意儿。在别人面前装装还行,私下里,还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且说萧翎,他今儿前去上早朝的时候也是受到了众人瞩目。好在萧翎平日就是个没甚表情的,看得人再多也没关系,他不在乎就行。
  
  今儿早朝没有什么事,议事议地也快,皇上本不想同他们多纠缠,见众人没有事了就忙着下朝了。
  
  甫一下朝,众人都放松了下来,没了刚才端着的劲儿。虽不曾在大殿上大声说什么,但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准备同行。
  
  萧翎还未动,便看到一群人往他这里走。
  
  来的是几个皇子,态度一个比一个端正,像是真正的兄友弟恭,完全看不出暗地里的勾心斗角。
  
  萧翎看了六皇子一眼,六皇子也正在看他,且神色不大好,估计是昨天晚上的事闹得。萧翎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这种事,心照不宣就行了。
  
  他这个六皇弟,自幼被皇后宠着,宠地有些脾气大,胆大妄为了,让他背地里闹一闹也好。
  
  几人到了萧翎面前,大皇子作为长兄头一个开了口,他说话还是一贯的直截了当: “五弟,听说你昨儿去见明一大师了,大师可同你说了什么?”
  
  萧翎道:“确实是一大早就去了寺里,不过没见到明一大师。”
  
  “怎么会这样?”大皇子语气里不乏关切之意,他虽忌讳这个皇弟,但也可怜他,且念着他们都是血脉至亲,冷漠不得,是以感情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大皇子是不希望萧翎好的,但是要让他就这么毒发身亡了,大皇子也不见得舒服。
  
  萧翎知道,昨儿的事这些人定是早就打探了一遍,眼下问出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过,他也愿意给大皇子几分薄面,因而解释道:“明一大师性情洒脱,非常人能理解。我也是过去了之后,才听主持说,大师早已经不在寺里,又出去游历了。”
  
  四皇子听着皱了眉头,状似担忧道:“五弟找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大师回京。如今,却又没能见到面,真是可惜了。那明一大师,就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萧翎听懂了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掸了掸袍子,镇定道:“别的东西没有留下,唯独留下了一池锦鲤。据说那是明一大师养的,可作药引子,乃大补之物。”
  
  此话一出,众皇子难得的愣了好久。
  
  “大补之物的锦鲤,还有这等事?”
  
  莫说四皇子,连大皇子也觉得有些荒谬了。
  
  萧翎可不管他们信不信,左右知道这事的只有主持和那个小和尚,都不是能打探出消息的,就算他们不信也没辙。
  
  “确实如此。”萧翎不咸不淡地说道,也不打算多说。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能治病的锦鲤,怪哉怪哉。真是世上之大,无奇不有。”三皇子脸色惊异。
  
  “总归是有了个盼头,现在只望着那锦鲤是个有奇效的,待日后寻到了明一大师,再让他给五弟看看,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的。”大皇子安慰道。
  
  萧翎道:“现下也只能这般想。”
  
  俄顷,四皇子玩笑道:“都说明一大师不似凡人,但凡出手便能生死人肉白骨。那锦鲤既然是他养的,也必定有神异之处。待过几日,为兄定要去五弟府上好好欣赏一二。”
  
  “皇兄若是好奇,大可来府上一看。”萧翎不甚在意的应承道。
  
  那样子,仿佛带回来的真的是一条可有可无的锦鲤了。四皇子心中不定,暂且还不能下结论。
  
  几人又说了好些话,不过都是一些表关心的言语。其中,只有六皇子冷冷清清地站在一边,连开口都没有开一下。
  
  不过众人知道六皇子的脾性,私下里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所以不曾怀疑什么。
  
  这一场试探,没多久就结束了,并不是几位皇子不想聊下去,而是皇上身边的德总管亲自过来请人,请的,除了萧翎就没有别人了。
  
  萧翎同众人告了辞,跟着德公公往御书房走去了。
  
  四皇子目送二人,似羡慕一般地道:“五弟还是一如既往地受宠。”
  
  “这种事,羡慕不得。行了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咱们也都回去吧。”大皇子笑着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先行一步。
  
  几人听着这话,心中不知道怎么想,但也不再多留,俱向外头走了。唯有六皇子一人跟在后面,眼神在大皇子和四皇子身边飘忽不定。
  
  但愿出手他们藏得够严密,若是让他知道是谁陷害他,定不叫他们好过。
  
  御书房中,德公公将萧翎引进去,自个儿就退出来守在门外头。
  
  皇上早就在等着,一见到萧翎过来立马拍拍锦榻,让他坐下说话。萧翎也是熟门熟路,兀自坐下,没有一点拘束。
  
  萧翎幼年丧母,是皇上将他带大,一直和皇上住在一起,也就等他封了王,才离了皇宫。这样的事放在别的皇帝身上,没准别人还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放在萧翎父皇身边,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当今皇上是嫡长子,不过出生时先太后就去世了。
  
  先帝怜惜长子,将他亲自接到身边养着。而后一年,又立他为太子,殷切教导,为他铺平了道路,一点点扶植势力,在皇上能立起来之后亲手交到他手上。先帝为他做了完完整整的打算,不让长子费一丝一毫的神。直到去世时,先帝还不忘为他谋划,迟迟放不下这么个亲手养大的长子。
  
  先帝一生英明,杀伐果断,唯在对长子一事上,溺爱非常,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皇上对先帝感情也极深,故而当初看到萧翎年幼失母,便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同先帝的感情,做不到视若不见,也顺势将自己和先帝的情谊转移到他和萧翎身上。
  
  皇上被先帝保护地太好,说好听点,那就是性子还有点单纯。他做事一般遵从内心,想要亲自抚养皇子,那就这么做了,一意孤行,别人再反对也没有用。是以,几个皇子之中,皇上待萧翎的感情最好,也最疼爱。
  
  倒不是说皇上对其余的几个就不疼爱了,只是一双手还有手心手背呢,哪里能真正的一碗水端平。况且皇上只是单纯了些,又不傻,他心里看得明白,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这厢,皇上看到萧翎就不淡定了,还没等萧翎饮完一口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翎,昨儿你府上程五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明一大师留给了你一条锦鲤?”
  
  萧翎抿了一口茶水,方才道:“灵药就是锦鲤,锦鲤就是灵药。”
  
  皇上和先前几个皇子一样,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好半天,皇上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明一大师果真和平常人不一样,你说说,那锦鲤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似乎能听懂人言。”
  
  皇帝莫名地激动起来,一下跳下了锦榻:“真的?”
  
  “骗您做什么。”
  
  “莫不是海里的精怪?”皇上背着手,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认真看,萧璟长的同皇上还有几分像的,可见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朗的。只可惜,这些年皇上疏于保养,生生把自己养胖了许多,颇为圆润,一身龙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真叫人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被绷坏。
  
  那脸上的圆滚滚的肉配着不长不短的胡子,看着也很有喜感。可饶是胖了,皇上也不算丑。毕竟底子在那里,就算胖,他也是个好看的胖子。
  
  皇上现在心痒难耐,喜得快要抓耳挠腮了。若是可以,他真想现在就出宫去儿子府上溜一圈。
  
  年幼时,他躲着先帝看了不少杂书,最爱看的就是各种志怪小说了。那山中的精怪,水中的精怪,书中写的神乎其神,他都好奇地很。
  
  “皇儿啊,下回你将那锦鲤带进宫让朕瞧一瞧吧。”皇上把脑袋往萧翎那便伸,眼睛放着光,一副商量的样子。
  
  萧翎冷淡地拒绝:“看它作甚,父皇日理万机,当以政事要紧。”
  
  他知道,以皇上的性子,是不会看一下就完事的。真感兴趣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他就有的忙活了。
  
  皇上脸一垮,眼神哀怨地紧:“罢了罢了,不给看算了,不过是条鱼么,有什么好看的,朕还不稀罕呢。”
  
  说完,他又看了萧翎一眼。见儿子没有动静还在喝茶,愈发伤心,仿佛还闹起了小情绪,胡子一翘一翘的。
  
  久久的静默。
  
  皇上坐立难安,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针一样,他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偏偏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唉!
  
  就在皇上忍不住要服软的时候,忽见萧翎放下茶盏,抬起头:“若是父王想看,明儿儿臣接您去府上吧。”
  
  皇上瞬间咧开嘴笑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正文 喂食(修)   萧翎上朝去了, 这屋子也没有人敢进来, 一个上午都是静悄悄的。
  
  阿遥是个人来疯, 人多的时候最爱显摆, 可若是没有人, 她也能安安分分地待着, 一点也不胡闹。再怎么说, 她也是独居了这么多年的美鲛人了,若这么点寂寞都耐不住,还能成什么大事。
  
  阿遥放空大脑, 一会儿飘到水面,一会儿沉到水底,间或用尾巴卷一些东西, 自由地很。
  
  这琉璃盆底既是养鱼的, 里头还有石头作装饰,好比阿遥尾巴上卷的一颗珍珠, 就是之前藏在石头里面的。
  
  不知过了多久, 窗户外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轻轻的, 慢慢的, 一点点靠近这边。
  
  阿遥身子一顿, 猛地回过头。她炯炯有神地往外头盯着,果然,下一刻就看到一个大白屁股扭着扭着跳上了窗边。
  
  原来是只猫啊, 阿遥心里一定, 怪不得屋外的侍卫没有发现呢。
  
  窗户半掩着,一猫一鱼隔着缝隙互相打量。那猫长的还挺清秀,眼睛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玉牌,趴在窗户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里头。好看是好看,就是模样有些蠢。
  
  阿遥摇摇头,大失所望,她是不屑同这些蠢货交流的,因而继续发起呆来。
  
  谁想那猫竟是个胆大的,站在那里迟迟不走。估计是肚子饿了,看着阿遥的眼神越来越热切,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将眼前的鱼吞进肚子。
  
  没一会儿,那猫竟然举起爪子想着要破窗而入了。
  
  阿遥心中一紧,想到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现状,游到水面,狠狠地用尾巴拍了一下。水珠飞溅,全都是往窗户那边。
  
  白猫被溅地闭了闭眼睛,随即更加愤怒了,张牙舞爪的。
  
  眼瞧着窗户就要给它推开了,阿遥心里一惊,赶紧卷着水底的石头向那蠢猫砸去。
  
  滚,快滚!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之后的境况是多么危险,就是这么一只蠢猫,都能对她构成威胁,真是可悲啊。
  
  而更加可悲的事,她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却没有办法改变。她不想做鱼,可是变成原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行,她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找人保护她。
  
  阿遥一边寻思着以后要怎么办,一边飞快的攻击白猫。没有手,没有脚,好歹还有尾巴呢。短短时间,水底的石子已经被她砸出去十几个了。
  
  白猫已经整个炸毛了,毫无理智地啪地一声推开了窗户。
  
  快来人啊!阿遥眼睛都快瞪地凸出来了,惊恐地扑腾着。就在她以为今儿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突生变故,那白猫突然被人往后一抓,随后整只猫被仍在地上。
  
  “咚!咚!”
  
  两声,前一声重,后一声轻。估计是那猫太胖,摔到地上还弹了一下。只听那声音,就知道蠢猫被摔地不轻。
  
  活该,阿遥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窃喜着,摔死了才好呢。
  
  外头的声音引起了旁的侍卫的注意,只听一人问道:“咦,这是哪里来的猫?”
  
  “谁知道呢,不过这猫竟然敢闯王爷的房间,处理了便是。”说话的人拎着猫,准备往外走。
  
  边上的人也没有拦着,他们是王爷的侍卫,负责守着这院子。只是这人守住了猫却没有守着,被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被人知道了没准还要说他们玩忽职守呢。
  
  领头的还没走几步,忽然见一个粉衣丫鬟匆忙走过来,一面大呼道:“你们快将猫放下。”
  
  不过,那侍卫没有听她的就是了。
  
  丫鬟见他不听,又看这白猫身上脏兮兮的,被摔的没了精气神,晕晕乎乎的样子,心里也怒了,质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侍卫道:“这猫闯入王爷的屋子,犯了大罪,理应重罚。”
  
  “放肆!这是表姑娘的猫,暂时寄养在府上让我们好生看管。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它摔成这样,若是表姑娘问起来,砍了你们的脑袋也赔不起!”
  
  侍卫均冷脸相待。
  
  丫鬟也不怵他们,见这些人不给,就自己上来将猫抢去。
  
  “这次就罢了,下回若是让再摔了它,看我不和表姑娘说道说道。”
  
  语毕,抱着白猫就愤愤地走了。
  
  好一会儿,其中一侍卫才问道:“就这么让她们走了,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先前拎猫的侍卫冷笑一声,道:“它既是表姑娘的猫,又哪里轮得到咱们来管。”
  
  问话的侍卫垂头丧气的,也不说话了。
  
  要说这表姑娘,那真是连他们这些做侍卫的看着都烦,见天儿的往他们王府里来。说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可是那心思谁还能不知道,明晃晃地打着他们王爷的主意。
  
  他们看不惯归看不惯,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文家是王爷的舅家,时常往王府这边走动,且文家的两个老爷,都是有本事的,将来可是王爷的助力。是以,这位表姑娘虽放肆了些,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
  
  再者,这位表姑娘又是个会收买人的,府上不少的丫鬟被她一点一点的收罗了,对着她比对着王爷还贴心。就好比刚才那个丫鬟,这样的趾高气昂,不过是仗着表姑娘,仗着他们不敢得罪文家罢了。
  
  他们王爷从来没对表姑娘上过心,也素来不管这些事,否则,就凭着这些小丫鬟的做派,一早就被撵出府了。
  
  忽地,侍卫好像知道了什么一般,揶揄道:“你刚才该不会是知道那是表姑娘的猫,所以故意摔地那么重的吧?”
  
  “胡说什么呢。”
  
  侍卫没有承认,转身走了。问话的那个却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说的对,这人心眼可坏呢,一定是故意的。
  
  里头的阿遥听了这么一出戏,不由得感慨道,这王府还真是事儿多啊。
  
  那表姑娘那么能,估计也不是个能活的久的。以阿遥对萧翎有限的了解,这个人可不像是个念旧情的人,现在能容忍这么表姑娘在他府上指手画脚,只怕是因为还能用的上文家。
  
  等他把人家榨干了,这表姑娘也就作到头了。
  
  嘿嘿,想想还有点期待呢。阿遥摆着尾巴,继续恶劣地幻想着,整条鱼都欢快起来。
  
  那头皇宫里,萧翎被皇上留了饭,没能立即回去。
  
  自从萧翎住进了宫外的成王府,皇上再想见到儿子就难了。早朝上勉强还能看两眼,平日里让他来太极殿都要好生斟酌,叫的次数少了别人以为儿子不受宠,次数多了又白白惹人厌。
  
  好不容易这次萧翎过来了,皇上也不准备就这么放他走,两人用了午膳之后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大部分都是皇上在说,萧翎在听,若是遇到重要的事,才会偶尔说上两句。
  
  饶是如此,皇上也知足了。他晓得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能憋出这么几句话就不错了。
  
  这样拖了许久,萧翎等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府上。
  
  阿遥在他们刚到院子的时候就听到人回来了,等几个人都进了屋子,阿遥万分乖巧地没有沉在水底,并不出头。
  
  萧翎进来,第一眼就往琉璃盆那边看了一眼,见那鱼没有死,便做了下来,再不管它。
  
  程五立在萧翎面前回禀消息。
  
  他和程七都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如他们这般的共有十个人,每个人手下又带着十个人,是王爷私卫,隐秘地很,不仅负责保护王爷的安危,还负责刺探消息。只是他们这些人多不在府上,而是被派去各处,平日里只有他和程一、程二、程七等在王爷身边。
  
  却说昨晚上他们将那几名刺客送到六皇子府上后,六皇子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连夜就派人出去查。
  
  萧翎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只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暂时没有。”
  
  意料之中的事,萧翎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查到,且这种事情,耽误的时间越久越不清楚。不过,以老六猜忌的个性,现在恐怕看谁都不顺眼了。水搅乱了,他这边才能安静一段时间。
  
  程五继续道:“属下几个今天早上还发现一些行踪可疑之人,大概是来府上打探的,只是没能打探出什么,最后无功而返了。”
  
  “这些人,想要打探就给他们打探吧,不用理会。”萧翎淡淡道。
  
  程五颔首,又闻得王爷说:“另外,六皇子府那边也将人撤回来吧,不必盯着了。”
  
  程五道了声是,径自下去了。
  
  没一会儿,屋子里又来了人,这回不是侍卫,而是福公公。福公公惦记着阿遥一天没有吃东西,回了府后就让人找来了鱼饲料。
  
  他同萧翎说了一声,萧翎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它会吃?”
  
  “鱼不都吃这个么,喂给它准没错。反正不管怎么说,它总要吃东西的,先前喂的那些不合它的胃口,那就一样一样换着来好了,总有它爱吃的。”
  
  萧翎不置可否,由着福公公去喂。
  
  福公公却是信心满满,拿着一盒子鱼饲料,乐呵呵地跑过去了。他抓了一把,轻轻撒到里头。一边撒,还一边自言自语。
  
  起初阿遥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福公公以为她这是不准备拒绝了,更加开心,撒地更欢脱了。
  
  “快吃吧,这可是上好的鱼饲料。”
  
  鱼饲料?
  
  阿遥出离愤怒了,她说么这东西怎么这么大的味儿,搅地这个盆子里的水都脏了呢。若是起初她还想着装乖巧忍一忍呢,现在根本就忍无可忍了。感情这个老东西还没忘要给她喂饲料吃。
  
  她堂堂一个鲛人,怎么能吃鱼饲料!
  
  于是,福公公上一刻还一脸老怀大慰,下一刻就眼睁睁地看到盆子里的锦鲤飞跃而起,一个鲤鱼打挺,生生从水里蹦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鱼不动了。
  
  福公公一惊,手里的鱼饲料没拿稳,撒了一地。
  
  天呐,鱼要自杀了。 正文 服软   阿遥不堪其辱, 于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作为反抗。
  
  其实跳出来之后她就开始浑身都难受了了。阿遥很少离开过水, 以前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哪怕她是可以化作人形的, 可是因为她懒, 维持人性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她习惯在水里, 离了水,总觉得四肢无力。
  
  尽管她如今没有四肢。
  
  不过,阿遥并不后悔, 她到现在鼻子下面还是那鱼饲料的味道,如影随形,真是太可怕了。她要是不反抗, 让这公公以为自己喜欢饲料, 那以后就没得清静了。
  
  萧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好在福公公反应快, 立马蹲下来将阿遥托在手上。左右打量了好久, 见她动也不动, 更是吓坏了。
  
  “小祖宗唉, 您就别闹了, 哎哟, 这可如何是好啊。”
  
  福公公心急之下又将阿遥丢到了水里,谁想,刚入了水, 那锦鲤又跟来劲儿似的蹦出来了。这是铁了心地要求死啊。
  
  福公公都快给它跪下来了。
  
  他不像萧翎, 对这条鱼冷漠地很,从来不惯着。在福公公眼里,这鱼就是救命的药,作践不得,就算作践的那个是它自己也不行。
  
  最后,还是萧翎开了口,道:“你去给它换一盆水来。”
  
  福公公不曾多想,下意识地听从萧翎的话,慌慌张张地抱着盆子出去了。他心里急,半点没耽搁,没一会儿就抱着盆子回来了,里头还灌了满满一盆子的水,放到桌上的时候还撒了许多。
  
  福公公这回不敢碰阿遥了,还真怕给碰坏了。
  
  萧翎走过来,拿了旁边的帕子,略带一丝嫌弃地包着阿遥的尾巴,伸出两指捏着,将它从地上拎起来,扔进水里。
  
  这次,阿遥不再挣扎了。她虽见不得萧翎那臭脸以及那脸上明晃晃的嫌弃,但好赖还是因为他才换了水。要不然,阿遥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缺水至死。
  
  福公公放下了心,到这会儿子也看出来这小祖宗这般是为了什么,因此再也不敢给它喂什么鱼饲料。
  
  “这小祖宗,嘴巴还真挑。奴婢选的可是京里最好的鱼饲料了,寻常人家想买还买不到呢,它却连沾都不想沾一下。这么挑,也不知道该给它吃什么好。”
  
  萧翎闻言踱着步子取了一块糕点,照例扔到水里。扔完之后,还拿了另一个干净帕子仔细地擦拭了手指。
  
  福公公在那儿看着哭笑不得,道:“王爷,您知道它不爱吃这东西怎么又扔了。”
  
  福公公还想在笑话王爷两句,没成想,这次那小祖宗竟然张口吃了。吃的不多,一块糕点只还剩下半块儿。可这锦鲤只有这么大的个头,吃这么多算不错了。
  
  “奇了怪了,明明早上还嫌弃来着,变卦变得这样快。”
  
  萧翎静静地瞧了阿遥好几眼,末了,又拾起一块糕点,直直地砸向锦鲤头上。它虽准备避开,可是动作慢了些,还是让糕点从它身上擦过去。这次它没有像之前那样气的快要跳起来,反而默默地受了,还上前闻了闻那糕点,仿佛是闻出了这块同之前的味道不一样,尝了两口。
  
  萧翎还想再试一试,可是看到那鱼没精打采的样子,缓缓地放下手。
  
  “你扔一块下去。”萧翎同福公公道。
  
  福公公得了吩咐,取了一块放到水里。
  
  阿遥没有管他扔的那一块,甚至连闻都没有闻,小模样,高傲地很。
  
  福公公看笑了:“王爷您瞧,它还知道看人下筷呢,您给的,哪怕是扔到它身上的都会吃,奴才给的它就理也不理。”
  
  正是这样,才更奇怪。萧翎知道这鱼不待见自己,兴许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对着他的时候总喜欢反着来。现在这样,却像是一种隐隐地讨好了。
  
  萧翎坐下来,点了点桌子吩咐道:“让今儿守门的侍卫过来一趟吧。”
  
  福公公行了礼,立马就退下去了。少顷,今儿守在院子里的侍卫过来了,萧翎一见到他们边问道:“今儿院子里可出了什么事了?”
  
  几个面面相觑,而后,下午捉了白猫的那个侍卫跪下来道:“回禀王爷,下午并无别的事发生,唯有一只白猫误闯了院子。”
  
  “白猫?”
  
  侍卫回道:“是的,王爷,那白猫原本是表姑娘的爱宠,寄养在王府里。可是看守的丫鬟没有看牢,让它混进了院子里来。属下见到它的时候,那猫正想闯进房间去。”
  
  “与那锦鲤可有什么关系?”
  
  王爷问的奇怪,不过侍卫不敢胡乱应答,于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遂道:“那白猫爬上的窗口似乎正对着锦鲤的琉璃盆,当时窗户边上有一滩水,白猫身上也湿了许多,旁边还有许多小石子。锦鲤,仿佛也是受惊的样子,使劲儿地拍着水。”
  
  他只将自己见到的说了,也不敢妄加猜测。事实上,这人也想到了些什么,只是潜意识地觉得自己想到的太荒谬了。
  
  萧翎听到了想知道的,也便不再问了,语气凉凉:“这次便不追究,若有下次,你们也不必守院子了。”
  
  众侍卫忙低头道不敢。
  
  “本王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能进院子,这是规矩,连人都要守规矩,更不用说是一只猫了。听懂了吗?”
  
  “懂了!”众人答道,不过心里难免又怨了几分表姑娘,要不是她,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啊。
  
  萧翎挥了挥手,众人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他们方才听王爷提起了锦鲤,都一致觉得锦鲤是被吓着了。再温顺的猫,看着鱼都会惦记,估计那鱼心里也害怕被猫惦记吧。
  
  人走后,萧翎凝视着盆子里的鱼,直到看得它不自觉地装死才作罢。
  
  萧翎勾了勾嘴角,道:“你既然想清楚了,以后就莫要由着性子来惹人生气,知道了么?”
  
  阿遥装聋作哑不点头也不表态,眼睛飘忽不定,她还不信,这人难不成能逼着她点头。
  
  萧翎嗤笑一声:“知道你听得懂,别给我装模作样。这话我之说一遍,我不喜欢同我作对的东西,鱼也一样。你若想过地好,别被那猫给叼走了,就得按着我的性子来。”
  
  按着你的性子来?阿遥翻了翻白眼,按着你的来就不吃我了,真是可笑。想要吃她,还想着她听话,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莫名的,萧翎看懂了她的意思,道:“你若听我的,尚且还能留一条命,以后的以后再说。若是不听,以后受苦了可别后悔。”
  
  他说得果断,没有一点后退的余地。
  
  阿遥将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这话无非就是听话了他罩着,当然以后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不听话,不仅吃都没得吃,还性命堪忧。
  
  阿遥在水中翻了一个身,认真思考了起来。
  
  只要给她一段时间,她是不怕萧翎这些威胁的,无奈地是她现在没本事。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唉,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且先答应着吧,只要这人先不杀她,以后,她自有杀了他的机会。她现在要的,只是一时的安逸。
  
  想通了的阿遥,立马游到水面上露出了一个鱼脑袋,对着萧翎眨了眨眼睛。
  
  这便是答应了,至此,两人算是达成共识。阿遥不作了,萧翎也不故意折腾她了。当然,这个共识的约束力还有待考察。
  
  这晚,两人都睡了个好觉。
  
  翌日萧翎起身,洗漱完毕之后,正要前去用早膳时忽而记起了一件事,于是又撤了回来。
  
  阿遥正在自娱自乐,猛然看到他那张脸还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我父皇要过来。”
  
  过来就过来呗,关她什么事,阿遥继续摆尾巴。
  
  “父皇对你甚是好奇,点名了要过来看你。届时你好好表现,让他满意了,这事就算这么了了,事后我也不会亏待你,如何?”
  
  问是这样问,可是那话里可没多少是商量的语气。
  
  阿遥有些烦躁,她生平最烦被人威胁,可是自从遇上这么个狗屁王爷之后,处处都要被人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她气咻咻地冲上水面,正准备和他大战一场,忽地触及萧翎警告的眼神,立马就偃旗息鼓了。
  
  算了算了,反正昨天都说好了好和平共处的,不能随时随地都想着暴力,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就是逗那皇帝老儿开心吗,她逗还不行么。
  
  还不算蠢,萧翎看它示弱,稍稍满意了些。 正文 相见   自从昨日同萧翎“好说”了一顿之后, 阿遥的日子看起来确实不同了。
  
  好比今天吧, 没有白猫, 没有鱼饲料, 一切都惬意地不得了。那些人怕她觉得热, 甚至还在屋子里放了冰盆子。
  
  阿遥心里快活, 被人伺候的生活真是舒坦, 要是没有萧翎那个碍眼的就更舒坦了。说到萧翎,阿遥又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她旁的不记得, 只记得今天皇上要过来,还是特地过来看她的。
  
  不得不说一句,这皇上真有眼光。
  
  阿遥虽活了这么多年, 但基本上都是避世状态, 没有见过多少人,更遑论是这人间的帝王了。如今一下子就要见上一面, 她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期待的。
  
  按理说, 萧翎那个模样, 他父皇长的肯定不会差, 那应该会是一个中年美大叔。
  
  可惜她现在还是一条鱼, 莫说脸了, 连手脚都没有,打扮也打扮不了,也不知道这样迎接皇帝, 会不会失礼呀。
  
  阿遥心中存着期待, 这样渡过了一上午。
  
  临近中午的时候,萧翎终于回来了。阿遥贴在那里凝神屏气,静静地听着动静。外头那声音比昨日的要大,脚步声也比平日的要杂,听起来是有不少人。这也不奇怪,想必是那皇上也过来了,他一来,便带了不少公公侍卫。
  
  脚步声由远及近,待阿遥睁大了眼睛准备迎接的时候,突然又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时候不应该迫不及待地过来瞧她么?阿遥心中疑惑不已。
  
  阿遥在好奇,外头的皇上却在踌躇。
  
  连萧翎也停了下来,看着皇上犹豫的神色,他又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故而抬了手,让后头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他和皇上。人走后,萧翎才问道:“父皇有什么事吗?”
  
  皇上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阿翎,你说我要不要回宫再换一身龙袍?”
  
  即便萧翎同皇上亲近,可很多时候他还是摸不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萧翎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方问道:“为何?”
  
  皇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今儿算是微服私访,没有惊动宫里的人。所以皇上眼下穿的是便服,样式还不错,料子也挺好的,偏偏临门一脚的时候,皇上又不满意了,觉得这衣裳不气派。
  
  在他心里,早已经将那锦鲤神话了一下,觉得这东西玄乎地很。皇上素来喜欢研究这些精怪的东西,无奈这并不是他想研究就能研究的。今天这一次,可谓是头一回,越是头一回,越显得珍重,皇上也像在他心里戳了盖的“精怪”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这样的衣裳,显然是不够的。
  
  皇上的表情太明显,萧翎想看不明白都难。他也由衷地庆幸自己方才将人都撵走了,否则丢地就是他父皇的脸。
  
  萧翎无奈道:“父皇不必太过上心,那不过是一条鱼而已。”
  
  “胡说!那可不是普通的鱼。”皇上一脸不赞同。
  
  萧翎轻笑出声:“您觉得,那鱼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皇上没有回答他,可是心里已经对这事想了许多次。所谓精怪,当然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只他说不出来,毕竟每个精怪都是不同的,只有亲眼见到才能下定论。
  
  “您再不看,儿臣便送您回去了。”少顷,萧翎出声威胁。
  
  皇上抚了一把短须,没好气地瞪了萧翎一眼,结果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怒气。皇上见儿子当真不耐烦了,这才没有由着性子胡来。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自己的衣裳没有什么差错,这才开了口,让萧翎带自己进去。
  
  进了屋子,绕过大厅往里头走,离得越近皇上心里越是小心翼翼。近乡情更怯,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半晌,萧翎停在一个琉璃水盆里头,指着中间的锦鲤对皇上道:“父皇想看的,便是这一条。”
  
  皇上顺着他的手势往下看,猛然间,里头的锦鲤也从水面冒出一个鱼头。平静的水面,平静的鱼头,一双鱼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皇上。
  
  “……”
  
  彼此看了几眼,这气氛就有些僵住了,毫无疑问,这两人都没有看对眼。
  
  许久,皇上才叹了一口气,阿遥也摆动了一下尾巴,重新沉入水中,背对着这父子二人,将失望二字表现地很彻底。
  
  “如何,满意吗?”萧翎看热闹似地问道。
  
  皇上勉强笑了两声,也不在意萧翎的调侃,问道:“你将它从寺里带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自然。”
  
  皇上又盯着阿遥看了看,只见水里的锦鲤将将只有手心那么长,颜色很是明亮艳丽,整条鱼也很活泼,可是压根就没看到什么神异的地方,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皇上还是想再试一试,于是俯下身,凑近水面小声问道:“你是哪路来的精怪,海里的,湖里的,还是只是河里的?”
  
  阿遥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尖,很想直接甩他一脸水,可是看到这人身后的萧翎,只得按捺下来。罢了,她现在谁都得罪不起。
  
  皇上还不放弃,继续问道:“你听得懂朕说话吗,听得懂地话冒个头出来。”
  
  阿遥抽搐了一下嘴角,依然高冷地没有动。
  
  “你会不会变身,变成人形?”
  
  好吧,若是这点都不会的话,那显然就不是精怪了,皇上想到。
  
  意料之中,阿遥始终没有反应,皇上心中更加失望了。他昨儿期待了那么久,今天又早早地退朝跟着儿子出了宫,结果只看到了这样的一条锦鲤,不由得怀疑儿子之前的说法是否可信了。这锦鲤,看着不像是个能听懂话的人啊。
  
  皇上终于放弃了对阿遥的打量,对着儿子咕哝道:“明一大师怎么就将这条锦鲤给你了,若说灵药,合该是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
  
  皇上本来对明一大师极为看重的,可是如今看到这么一条小小的锦鲤,也不免担心了起来。
  
  “给都给了,大师肯定有他自己的说法,至于有没有用,随缘吧。”
  
  皇上叹了一口气:“这佛家的人就是古怪,什么事情也不说清楚,生生耽误了多少事啊。”
  
  萧翎眸色低沉,他如何不想问清楚呢,只不过连人都未见到怎么问。
  
  他身上的残毒,到现在还没有办法解。虽说每次同父皇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都会安慰他莫急莫慌,可是心里还是在意的。若是可以,谁愿意当一个废人,谁愿意死呢。
  
  皇上不愿萧翎多想,道:“你也别担心,那明一大师朕还在让人寻,总有寻到的一日。”
  
  若是日后寻到了,自然,他也不必走了。皇上如今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将明一大师放走了。放走容易,再找可就难了
  
  “也寻了这么长时间了。”萧翎幽幽道。
  
  皇上干巴巴地说着:“事在人为嘛。”
  
  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皇上心里也知道。
  
  皇上对萧翎不仅疼爱,还有愧疚。萧翎幼时养在他身边,满宫里都知道他极为受宠。皇上忧心他的安全,派了许多人在他跟前护着,然而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萧璟中毒的模样,五岁的小人,倒在地上,全身都是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眼睛都痛的闭不上。周围的宫人都在惊叫,唯他一人,毫无生气地仿佛死了一般。
  
  那是他生平第二次体会到什么是痛彻心扉。第一次是先皇去世,第二次是阿翎中毒,几乎快要死去。
  
  皇上不是一个好杀戮的,登基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宽容待人。但是那一次,他下令绞杀了上百人,上到妃子,下到宫婢,凡是沾染了这件事的,他一个都没放过。
  
  饶是这样,他还觉得对不起萧翎,时刻都想着弥补他。如今明知道有人能治好他,确找了这么多年找不到,可想而知皇上心里有多难受。
  
  都说往事如烟,随风就过了,可是有些事情,每想一次便心揪一次。皇上年纪大了,甚少回忆这些事,今日过来看锦鲤,反倒又被勾起来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皇上不怕萧翎承受不住,怕自己承受不住。
  
  于是,他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阿翎,咱们今日午膳在哪里吃啊?”
  
  萧翎内心被勾起来的阴翳一下被打散。
  
  配合着皇上,萧璟贴心地反问道:“父皇想要去哪里吃?”
  
  “当然是外面的酒楼了了,你府上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刚说完,就见刚才还一声不吭地锦鲤突然剧烈地摆动起来,虽然它只有尾巴和头灵活一点,但是捣腾出来的动静还真不小,一盆水,都已经被它弄撒一半了。
  
  萧翎蹙着眉,对阿遥的不识相很不满意。
  
  “休得胡闹!”
  
  萧翎冷眼看着,知道它听得懂。
  
  可是这次阿遥没有听他的话,甚至挣扎着想要蹦出来。那模样,甚至癫狂。
  
  皇上看了一会儿,认真地看,认真地听,然后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萧翎道:“哦,它方才说它也要出去吃。”
  
  萧翎:呵呵。 正文 出门(修)   萧翎拗不过皇上, 他说那鱼想出去吃, 那便想出去吃吧。
  
  说来也奇, 他们将那鱼带上马车后, 它果真就消停了。皇上一脸看看, 我就说吧的表情, 看地萧翎很是无语。
  
  他始终相信, 这只是误打误撞,碰巧罢了。
  
  因皇上出宫是瞒着众人的,所以萧翎和皇上乘坐的马车并不是成王府寻常出行用的马车。青顶小轿, 旁边也没有跟着什么人,只德公公福公公另有两三个侍卫,低调地很。至于那些不低调的, 都在暗处。
  
  皇上即便是乘着小马车, 依然不减他高涨的热情,坐在车窗边犹嫌不够, 硬是将帘子拉了起来, 几乎快要将头伸出去了。
  
  当今命很好, 生来尊贵, 可是要说出宫, 他还真没有出过几次。且不说宫务繁忙抽不开身, 便是抽开身了,后头也有一群人嚷嚷着反对,嚷嚷着他要以国事为重。皇上怕麻烦, 这么多年来都待在太极殿, 即便真想出宫那也是私下进行,好比现在这般。
  
  外面街头槐榆成群,大道笔直,两侧叫卖声不断,车水马龙,往来间一片繁荣,皇上越看心中越是掀起万丈豪情。这就是他治理下的京城,这就是他大齐的百姓,他果真不负先帝所托啊!
  
  皇上正看得兴起,忽然耳边响起了水花声。他心中奇怪,待仔细一看,确实方才他抱着上了马车的锦鲤。
  
  萧翎已经不想管它了,他先前是不同意他们带着这鱼的,无奈他父皇执意如此,不带不行,所以眼下整个琉璃盆都端上来了。
  
  皇上睨了一眼萧翎,看他双目微阖,摆明了当作没看见的样子,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角。他扭过身,对着锦鲤问道:“都已经如了你的意将你带回来了,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水面啪啪啪地几下,阿遥用她仅有的肢体动作表示自己的意愿。
  
  皇上睁大了眼睛,半响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哦,朕知道了,你也想看是吧。”
  
  阿遥拍地更用力了。
  
  皇上更加自得,刚想伸手抱起盆子,一转眼,竟然瞧见儿子已经睁开眼了。那眼中快要溢出来的不认同,皇上是不可能没有看出来的。
  
  然而,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抱起来琉璃盆。
  
  哼,反正他再怎么做,儿子也不敢忤逆他完全不用担心。这样的眼神,他都已经习惯了,以前是先帝,现在是儿子。
  
  皇上抱着锦鲤,又将车帘拉开。盆子里的锦鲤探出鱼头,迫不及待地往外头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认真又入神。
  
  她从来没有看过古代的街市,现在出来一趟,可不长见识了么,看来她腆着脸要出门果然是对的。
  
  一瞬间,阿遥对这个能听懂自己话的皇上另眼相待了几分,他比他那儿子好太多了。
  
  皇上在它旁边解释:“这是京都的西市,最是繁荣不过了,里头不仅住着京城百姓,还有许多外地百姓,甚至是不远万里来到大齐经常的外域人。自从先帝时开放互市,互通有无之后,来大齐的外域人就多了许多。他们的良驹、香料、珠宝,也确实很受欢迎。另有一群外域人,在京都赚了钱之后,直接买了房屋,落了户籍,在京都定居下来。”
  
  阿遥点点头,她也看到了,街道中确实有些不是中原长相的人,估计这样的人很常见,百姓都未露出什么惊奇的神色。
  
  萧翎冷眼看着父皇瞎侃,因一人一鱼太靠近车窗,他还得顾着盆子里的鱼会不会激动之下蹦出去了。
  
  这街道上人来人往,真蹦出去保不齐就被碾死。他现在还指望着这鱼解毒,不得不看护点。
  
  皇上也不管阿遥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道:“这一侧的许多店铺都是衣店,卖料子,卖成衣,另一侧则是卖首饰的,多是女人家的东西,这年头,最好挣地都是女人的钱。”
  
  阿遥静静地听着,不时还张望两下,大为惊奇。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待转过路口,皇上突然瞧见了前面一大大的门面,老脸一红,右手攥着袖子羞涩道:“那是丽春院,京中最有名的风雅之地。”
  
  阿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甚是古怪,似乎还有些好奇。马车行过那楼,他还伸出头往回看了好久。
  
  “唉,朕还从来没有进去过。”皇上遗憾道。
  
  萧翎在边上听着眉心一跳,头痛地不行,恨恨地斥了一句:“父皇,慎言!”
  
  皇上被他看得心里一虚,将盆子抱地紧了些,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马车行了两刻钟,终于到了醉仙楼。
  
  萧翎先下马车,后掀开帘子准备扶着皇上下来。皇上怀里还抱着锦鲤,这一路上,他自认为自己同这锦鲤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哪怕这不是个精怪,也不妨碍皇上对它上心。
  
  下了车,几人一道往醉仙楼里走。要说这京城里开地最大,经营地最好的酒楼,便只有醉仙楼这么一家了。上面醉仙楼的三字牌匾,并下方“珍馐留步四海客,佳酿醉倒洞中仙”的对联,据说还是大齐惠文帝亲书。
  
  不过孰真孰假,如今已不可考。
  
  他们刚进去,便有醉仙楼的小儿上来相迎。这酒楼里富贵客人众多,就是个小二也是极有颜色的,他见这几人虽低调,可衣料却是上等苏绸,脸上立马堆了笑意。
  
  福公公上前,朝着小二亮出一块玉佩。
  
  小二一看,神色正经了许多,恭敬道:“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小二领着人进了一间雅舍,本是三伏天,可一进隔间,便有一股清凉之意。雅舍中放着一扇落地屏风,旁边的小榻上搁着一个小香炉,白烟袅绕,香气袭人。
  
  皇上和萧翎入座后,两位公公便随着小二去点菜了。两人都知晓主子的喜欢,点起来也方便。
  
  皇上坐下后,朝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又看了那玲珑心思的小二,感概道:“这醉仙楼里,就是一个小二都这么有眼力见。”
  
  萧翎道:“它能开这么久,自然有它的道理。”
  
  那些达官贵人,在高位上坐的久了脾气可没有多好,要是碰上了没眼见的小二,可不就闹翻了?萧翎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多,每次过来迎他的小二都不一样,但是态度却都是一样的好。
  
  时间还早,两个又不算太饿,索性说起了话。说话的功夫,小二已经带着人将菜品摆上桌了,福公公和德公公两个点的菜不少,都快摆了整整一桌子了。
  
  待菜上齐整,小二笑着道:“客官先用,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我一声就好了。”
  
  皇上点点头,那小二就退下去了。
  
  两位公公知道这父子俩用膳的时候都不需要人伺候,也没有在这里待着碍眼,俱走出去了将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一鱼。
  
  皇上在桌子上看了一遭,最后眼睛放在一盘三仙丸子上。萧翎闻弦歌而知雅意,伸手将自己面前的丸子放到皇上面前。
  
  皇上似有所感:“当初先帝头一次带朕过来的时候,朕才七岁,对着满桌子的菜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独爱这三仙丸子一道菜。后来又去了一次,尝的也是这个。”
  
  可惜现在丸子还是那个丸子,先帝却早已经离他远去了。
  
  皇上说完,夹了一筷子,嚼了两下后神色失落道:“果然,记忆里的东西是不能再碰的。这味道,远没有当时好吃,还白白断了朕的念想。”
  
  萧翎对皇上这样突如其来的忧伤已经习惯了,他不仅能突然忧伤,忧伤之后也能突然惊喜,并不需要多担心。于是他将另一道菜摆到皇上跟前:“父皇尝尝这个,比之皇宫中的御膳也不差。”
  
  他说得是一道儿龙舟镢鱼,皇上见儿子孝顺,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大块。细品之下,觉得很有一番味道。
  
  “果然不俗。”皇上给了盛赞。
  
  “父皇喜欢,不如让那厨子进宫,还能多吃几次。”
  
  皇上摆摆手:“算了,麻烦那事做什么,没准人家大厨还不想进宫呢。”
  
  皇上没说的是,人家大厨在这里做的好好的,早就已经混出个名堂了,再叫他进宫,宫里御厨那么多,还不知要混多长时间。
  
  萧翎见他不愿方不再提。
  
  皇上见这鳜鱼做的好,不自觉地多吃了几口,忽地眼睛一瞟,看到盆子里的锦鲤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的筷子。皇上犹豫了一下,看着筷子上的鱼肉,又看了锦鲤一眼,最后还是被它看得过意不去,欲将鱼肉放到水中。
  
  鱼肉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只见水里那锦鲤一摆尾巴,腾空而起,精准无比地接住了鱼肉,然后咻地一声重新入了水。
  
  还真是急性子啊,皇上目瞪口呆。
  
  一条鱼这么喜欢吃鱼肉,萧翎看得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才开了口:“这鱼还能吃肉?”
  
  皇上想的很简单,不在乎道:“你都能吃肉,为什么它不能吃?”
  
  萧翎竟无言以对。
  
  皇上喂鱼喂出了乐趣,那鱼也是极给面子的,皇上喂什么吃什么。不过喂多了,他也看出点门道了,但凡他喂的是荤的,这鱼都会十分激动。若是喂的是素的,它虽然也会吃,可是吃的很是勉强。
  
  俄顷,皇上对萧翎道:“一看你在府上就没有给它吃好,要不然它怎么馋成这个样子。”
  
  萧翎干脆不答,他如何知道,这是一条爱吃荤的鱼。若是今日父皇不喂,恐怕会一直给它喂糕点。
  
  这厢皇上吃的开心,玩的开心,正乐呵着呢,忽而闻得外头有争执声,仿佛有人在闹事。
  
  皇上疑惑道:“这不是雅间呢,怎么还这么吵?”
  
  “大抵是又有什么身份高的仗势欺人了。”萧翎眼皮都没有抬,淡然地很。
  
  皇上丢了筷子,压抑着兴奋与好奇。
  
  萧翎看他这样子就暗道不好。
  
  下一刻,皇上拍着桌子做义愤填膺状:“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这等这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仗势欺人,实在可恶,简直没有将朕放在眼里。阿翎,你……你过去打听打听吧。” 正文 盛怒(修)   不止是皇上好奇, 连那盆子里的鱼都好奇地紧, 虽说一个鱼头上并没有表情之说, 但是萧翎直觉地感受到了它的强烈的看戏心态。
  
  萧翎不理那鱼, 只劝着皇上道:“父皇, 您是私下出宫, 这些事, 还是少沾染一些为好。”
  
  “知道啊,所以才叫你去打听。”
  
  皇上一本正经,好似真的是因为被那争执声气到了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阿翎, 你只需要过去打探打探,将事情弄清楚就行了,有没有让你把人带过来。放心, 朕有分寸的, 不会露脸叫人发现的。”
  
  “父皇考虑地还真是细致。”萧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那是自然的。”皇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快去啊。”半晌不见萧翎有动作, 皇上不禁催促道。
  
  “父皇让德公公过去不就行了。”
  
  “不, 朕只相信你, 去吧阿翎。”皇上拍着他的肩膀, 给他鼓励。
  
  萧翎被他说得没了脾气, 反正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气也没用。只是不生气,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好就是了。皇上撑着一口气,没有叫萧翎唬到, 吹胡子瞪眼睛拿出了地不打听不罢休的气势。
  
  比脸皮, 萧翎从来没有赢过。他沉着脸起身,打开门出去了,再不磨蹭。
  
  雅间里,皇上对着锦鲤悠悠道:“阿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臭了点,也不知道是要吓唬谁呢。唉,这臭脾气,不知道是随了哪个。”
  
  阿遥吐了几个泡泡,深有同感。同时,她还觉得这个胖皇帝挺有意思的,做事有意思,说话也有意思,不管做什么都能把萧翎弄得无招架之力,很好。
  
  皇上和阿遥装作耐心地等待着,实则心里的好奇心都快要爆出来了。这两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哪里轮得到萧翎来凑这个热闹。
  
  好在萧翎没有叫他们等到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被推开。
  
  萧翎面色不善地回来,周身的气势比过去的时候还强了许多,阴沉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怎得,真出事了?”皇上也不是看不清脸色,见萧翎这样立马担忧地问道,他只是好奇,可不希望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萧翎没有作声,往里头走了几步,随即又停下,转身嘲讽地说道:“还在外面呆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皇上和阿遥都不明所以。
  
  半晌,外头进来了一个半大少年。
  
  皇上惊叫出声:“小七?你怎么会在这!”
  
  阿遥见状悄悄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叫小七的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生的有些嫩,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公子哥,眉眼之间,依稀有皇上和萧翎的影子。
  
  看皇上这语气,应该是宫里的七皇子吧。阿遥不得不佩服皇上强大的生育能力了。
  
  比起皇上的惊讶,阿遥的看热闹,萧翎隐隐的怒其不争,这个七皇子显得极为畏手畏脚,底气不足的样子,头发还有一丝凌乱,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皇上一见他这样,立马就想歪了,语气沉痛:“小七啊,虽说你是皇子,身份尊贵,可也不能干出这样仗势欺人的事。你要是真把别人欺负地很了,后面还不是要朕给你擦屁股。”
  
  萧翎闻言冷哼了一声。
  
  七皇子面色涨红,偷偷望了萧翎一眼,见他这般,头低地更厉害了。
  
  萧翎坐下,也不看七皇子,对着皇上道:“父皇您可是高看他了。”
  
  “怎么回事?”皇上追问道。
  
  “他要是能仗势欺人也算他硬气,关键是,如今被人欺的却是他这个正经皇子。好在周围人不认得他,否则,皇家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萧翎刚才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他这个七皇弟被人推搡着,差点没有被推倒下去。他身边的小厮也都被打趴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若不是他过来了,指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当下,越看七皇子这束手束脚的样子就生气。
  
  这还得了,皇上听了,猛地站起来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他虽然胖,可额头上青筋依然爆起来了:“混账东西!”
  
  七皇子一惊,赶紧跪在地上。
  
  “没叫你跪!”皇上怒吼一声。
  
  七皇子真是欲哭无泪,踉踉跄跄爬起来,不得已地还是要面对父兄二人的盛怒。早知如此,他今儿就不出门了,被人欺负了不说,还要承受这样的火气。
  
  “你说说,到底是谁欺负了你?”
  
  皇上说得咬牙切齿,他倒要看看,有哪个混账敢这样当众欺侮皇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阿遥张大了嘴巴,被皇上突如其来的气势给惊呆了。
  
  七皇子没好意思说话,萧翎也不指望他了,兀自解释道:“那人叫孙连昇,孙家旁支的三公子,平日里就是个斗鸡走狗之辈,出了事自有孙家兜着,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七弟今日从琴行里买了一把瑶琴,来醉仙楼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孙连昇,那孙家三公子的新欢也是个好琴之人,他想着讨美人欢心,便同七弟索要。七弟不给,那孙家人便明抢了。”
  
  萧翎抛去了七皇子是怎么被欺负的一段,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要是平时,皇上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眼下却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好个孙家,不过是旁支,就敢这样当众欺人,等着,都给朕等着!”
  
  皇上气疯了,他本是个好性儿的人,轻易不会发脾气,可是孙家这回,算是踩到他的底线了。皇上别的都好,唯独一点,他护短。
  
  撇去对萧翎的偏爱不说,皇上对几个皇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平时也都关爱地很。这小七虽说性子软绵,但也是他的种,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欺负,还是一个旁支的公子,好大的脸。
  
  皇上知道,孙家这样猖狂,仗地不过是孙太后的势。他年幼失母,被先帝带在身边,先帝又当爹又当娘的养着他,自然不需要什么继母。
  
  可是他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会介意,先皇后逝世三年,便有大臣上书要先帝立后了。先帝纵然不愿理会这些大臣,可也架不住有人天天念,日日念,唠唠叨叨地念着要你再娶。
  
  先帝也是个怕麻烦的,忍无可忍之下,对着京中的闺秀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孙家嫡长女。先帝未登大位时,曾领兵征战西北,孙家也是那个时候才投靠了先帝,算是存了一份从龙之功。
  
  后来孙皇后入了宫,低调了好一阵,连最爱折腾的皇祖母都没有话说。皇上对这个继母没什么感情,平日里都难见上一次,亦没有任何冲突,只有面上的情分。
  
  皇上原以为这人是个好的,连先帝都是这样以为,所以看在孙家的面子上待她也不错。可是人终究是会变的,皇祖母和先帝相继去世之后,后宫里唯如今的孙皇后独大,她这心里也就活络了,连带着孙家士气也高了不少。这些年,他就没少听到孙家的糊涂事。
  
  孙老将军死了,孙家也不中用了。瞧瞧,现如今都敢欺负他儿子了。
  
  皇上不管孙家人知不知道小七的身份,他只知道自己儿子受了欺负受了罪。孙家,也是时候收拾了。
  
  皇上心里打定了主意,也有了想法,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压着怒气对七皇子说:“你且放心,父皇定会为你找回场子的。”
  
  不仅那孙连昇他饶不了,整个孙家他都要让他们褪一层皮。
  
  七皇子哆嗦道:“多,多谢父皇。”
  
  七皇子是一个性子好的少年,不爱和人作对。今日要是没遇上五哥,没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被打就被打吧。可如今父皇要给他出气,他心里也是有些开心的。
  
  皇上瞧着七皇子这怯弱的模样顿时没了脾气,他气得是孙家,又不是七皇子,他忐忑个什么劲儿,于是道:“怨不得连一个旁支的都欺负你,这般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拿出你皇子该有的仪态出来。”
  
  七皇子很想拿,提了一口气,用劲儿地憋了一遭,还是拿不出来,反倒做的不伦不类的。
  
  阿遥扑哧一声笑出来,在盆子里游来游去,这七皇子可真逗。
  
  “罢了罢了,看你这样子,朕也懒得难为你。”皇上叹息一声,见他还在那里站着,想起他今日是老吃饭的,遂道:“别站在那里了,坐下吧。你还没有吃饭吧,这菜都快凉了,朕叫小二再上几道。”
  
  七皇子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赶紧坐下来。
  
  坐上了才发现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养鱼的盆子,七皇子虽年幼不管事,但萧翎府上的事他还是听说了,因而盯着盆子里的锦鲤欢喜道:“这是五哥从寺里带出来的锦鲤吧,我早就听说了,大补是不是?”
  
  他兴冲冲地问,可惜萧翎懒得回话,只淡淡地点点头。
  
  七皇子知道这个皇兄从来都是这个脾气,这态度比起几个哥哥还是好的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阿遥,听到这话就僵住了。
  
  大补……
  
  她什么时候从灵药降成大补之物了。
  
  七皇子拿筷子逗着阿遥:“我早想着,这锦鲤既然是大补之物,归元寺里又还有许多,改明儿我也去寺里捞两天。”
  
  阿遥心里嗤嗤地笑了。
  
  皇上见七皇子越说越不像话,又不好告诉他实情,是好打断他道:“浑说什么呢,你身子好好的什么都不缺,补什么补,没得把自己身子补过了头了,过犹不及。”
  
  七皇子一想也是,他又不像五哥那样,遂不再提这一茬。
  
  皇上松了一口气,又盯着他问道:“方才听你五哥说,你今儿是去买了瑶琴的。你素来不爱弹琴,说这是附庸风雅,怎么今儿转性了?”
  
  七皇子忽地放下筷子,吞吞吐吐不说话,耳朵却整个烧地通红。
  
  这情况,没鬼才怪呢。
  
  “这是和孙家那兔崽子一样,拿瑶琴唬弄人家姑娘了吧。”
  
  “父皇,您别问了。”七皇子害羞地不行,人家姑娘还不知道他呢,这事情也还是八字都没有一撇,不好同父皇说。
  
  皇上乐了:“还真是,了不得了不得,这才是皇家男儿应该有的作风,朕等着你给朕唬弄出一个儿媳妇出来啊。“
  
  说完还饱含深意地望了萧翎,瞧瞧,这就是差别。弟弟都已经知道讨好姑娘了,哥哥到现在还没有开窍。
  
  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迟钝的人哟,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正文 残毒(修)   从醉仙楼出来, 七皇子就同萧翎他们散了。
  
  皇上随着萧翎回了成王府, 同阿遥又说笑了一阵, 整个过程中都是皇上一个人说, 萧翎漠然以对, 阿遥时不时地回应一下。萧翎为了不让别人看到皇上这样子, 特地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因这次出宫没有知会旁的人, 皇上也没有在府里留多久,下午就回宫了。
  
  第二日,七皇子去宫里看望程婕妤时, 一个没注意说漏了嘴,将昨天的事情给漏出去了。要说程婕妤和七皇子,明明是亲生母子却怎么看也不像, 七皇子耳根子软, 程婕妤则是个性格刚强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疼,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欺负了, 程婕妤好玄没有冲进永宁宫找太后撕破脸皮。
  
  别人怕太后, 程婕妤可不怕。这么一个同皇上非亲非故的老虔婆, 要不是碍着礼法早容不得她了。就这样, 孙家人竟然还敢欺负她的皇儿, 一窝子不知好歹的东西!
  
  程婕妤差点没把自己气倒, 七皇子好说歹说才劝住了程婕妤。
  
  程婕妤歪在椅子上揉着脑袋,对七皇子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手点着他的脑袋:“你说, 你怎么就这么胆小怕事, 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知道打回去。”
  
  七皇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平白添了几分傻气,叫人看了不欲为难他。
  
  “母妃这样直接打回去,焉知会不会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皇祖母亲近孙家,您这样落了她的面子,以后也别想在她那儿讨到好了。”
  
  “我怕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程婕妤讥讽一笑。
  
  七皇子遂道:“母妃先别急,这事我也告诉父皇了,父皇说他会替我做主的,母妃且放心吧。”
  
  程婕妤高高地挑着眉:“你父皇?他还不一定比你好到哪里去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婕妤还能不清楚皇上,只怕到时候又是高高地拿起,轻轻地放下,皇上一贯不爱搓摩人,没准太后多求求这事就过去了。
  
  程婕妤自以为了解皇上,殊不知这次,皇上还真替七皇子掰回了场面。
  
  在皇上朴素的观念里,儿子犯错,老子受罪。孙家的那什么公子既然欺负了他的儿子,孙家的几个老东西就别想好过了。
  
  故而,今日朝堂之上,御史大夫首先向孙家发难,细数孙家小辈在京中欺男霸女,以及孙家人包庇祸患,教导无方的种种行径。
  
  孙家众人一脸茫然。这情况来的太突然,叫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御史大夫,他从前不是和他们家挺好的,怎么说变就变,数落他们家还数落地这么理直气壮?
  
  你这样两边倒,太后知道吗?
  
  还没有等孙家人辩驳,御史大夫就已经单方面断定了孙家的罪责,言孙家治家不言,族人无状,藐视皇微,让皇上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孙家人还没来得及求情,皇上就拉下了脸,撸了孙家旁支一干人等的官职,听候发落。孙家嫡支的两位老爷,也直接被连降三等。
  
  早朝过后,孙家人连忙递了帖子到永宁宫给孙太后。
  
  孙太后听到消息后,又怒不可遏地让人去太极殿请皇上,扬言要要亲自质问。可惜,太后身边的宫人去是去了,却再没有回来。
  
  两三次之后,太后纵使再怨再气,也知道皇上是下狠心治孙家了。眼下她这个继母,也不被皇上放在眼里了。
  
  太后纵使身份高,也不能染指前朝。孙家人所求无门,硬是吃了这么一个闷亏,等反应过来明白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发难,便关起门来审问族人。
  
  审来审去,最后审到了孙家旁支公子孙连昇的头上。问出了那日孙连昇在酒楼里与人交恶,孙家大老爷忍着怒火叫他好生回忆对方的长相。
  
  孙连昇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其实,他也没有多注意那厮的长相,只是勉强说了个大概。无奈,孙家大老爷会联想,想想皇上的反应,再想想宫里的几个皇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孙连昇说完,抬头就看见孙家大老爷脸色越发凝重,一副想要吞了他的样子。他一连打了好几个个哆嗦,埋下头装孙子,生怕大伯父会气不顺心直接拿脚踹他。
  
  平日里都是他踹别人,现在换了一个个儿,才知道怕了。
  
  “孽畜,孽畜啊!”孙家大老爷长叹了一口气,踉跄了几下,勉强站好,“以后,族中子弟都给我好好约束好,再有这样仗势欺人的事,就不必留下了。”
  
  这么大的事,余下的人都不敢反对。
  
  孙连昇颤抖着身子,真希望找个坑把自己埋了,这样就没人看得到他。
  
  可惜,他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孙家大老爷回过头,面色狰狞地朝他冷笑着:“至于你,我孙家已经养不起了。”
  
  孙连昇一怔,忙哭道:“大伯饶命,连昇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亲自去给那人道歉还不行么。”
  
  “只怕你愿意去,人家还不愿意见你。”孙家大老爷见他着倒霉样子,再不愿意看他一眼。
  
  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这倒霉东西拖走了。任凭他哭闹地再凶狠,也没有一个人敢求情。
  
  孙家旁支这么多男儿,都被罢了官。虽说这官儿不大,可有也比没有好啊,这猛然间什么都没有了,心里如何不恨。
  
  唉,子孙不肖啊。
  
  朝中同孙家的这些事情,阿遥都是听萧翎和两个手下议事的时候听到的。
  
  他们议事完了,福公公便进来给阿遥喂食。托皇上的福,萧翎知道了阿遥的喜好,便再没有故意给她喂糕点了,如今三餐喂的都是肉。
  
  萧翎寻常事情多,给阿遥喂食的任务便落到了福公公的头上。福公公两眼笑眯眯,欢喜地不得了,很是乐意接手这个活。
  
  阿遥还以为他是喜欢自己呢,暗道他眼光好,对着福公公改观了不少,也不挑剔了。
  
  兴许是她的日子过的太悠哉了,几天后,阿遥就又开始瑟瑟发抖了。
  
  起因还是萧翎。阿遥原本以为萧翎所谓的中毒不过是说着玩玩,没甚要紧的,只是如今看来,那毒委实十分霸道。
  
  阿遥被放在桌子上,透过琉璃盆看到床上的萧翎满头大汗,眉头紧紧地皱着,连呼吸都紧促了许多,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单是这样,并不足以让阿遥忧心,关键是萧翎毒发的时候,浑身发冷,所以这屋子里不仅门窗紧闭,还在床边添了几个火炉。
  
  这可是三伏天!
  
  在屋子里呆久了,连盆子里的水都是温热的。阿遥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去,偏偏她现在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天天被关着,天天和萧翎一道感受着炎炎酷暑。
  
  萧翎是无所谓,再多添几盆火都能接受,可是阿遥却每日热地喘不过气来。
  
  狗热的时候尚且能吐舌头,她连能吐的舌头都没有。阿遥沉在最底下,抱着水底的石子绝望地睁着眼,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福公公看着担忧,对萧翎道:“王爷,您看这锦鲤这模样,是不是该将它移出去。”免得,真被热死就不好了。
  
  萧翎咳了几声,勉强坐起来,看着那锦鲤想死又不得的模样,觉得它同自己现在很像。
  
  “王爷?”福公公又问了一句。
  
  萧翎眼中昏暗不明:“不必了,就放在屋子里,死不了的。”
  
  福公公同情地望了锦鲤一眼,王爷都这样说了,那就没得变了。热就热一点吧,反正是在水里,想来也不觉得怎么样。反倒是王爷,现在肯定难受极了。
  
  阿遥闻言默默地在心中将萧翎唾弃了千百遍,这德行,活该毒发身亡。
  
  这时,外头有人通报了一声,道是宫里太医院的院正大人过来了。福公公出去迎接,下一刻,便引着一身穿太医院官服的老院正进来了。
  
  老院正是被皇上派来的,估计是之前来的次数多了,进门之后,虽憋了一脸的汗,但擦都懒得擦直接上前给萧翎诊脉。
  
  少顷,院正收回手,语气略沉痛:“王爷体内残毒未消,眼下仿佛又厉害了几分。若是一年内再没有解药,怕是不好。”
  
  以往萧翎也发作过,可是那毒性尚且能够控制。这次却不同于以往,严重了许多,院正却不敢贸然出手了。当年,明一大师说那药不是治本之物,只能保王爷十年之久。
  
  如今看来,大师说的果真不假,十年已过,那药的药效也已经没了。院正不是明一大师,对上萧翎这毒,也只能束手无策。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福公公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忙问道:“院正大人可有缓解之药?”
  
  “下官无能,缓解之物虽也有,不过只能缓一时之痛。待王爷下次发作,只怕是不管用了。”
  
  萧翎不言,福公公慌张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眼睛一亮:“院正大人,您看这锦鲤可能入药?奴才这几日将它喂地极好,长了些许肉,想必是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