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叫魂 我叫杜从云,是鸡冠乡医院唯一的中医。 鸡冠乡旁边有座山头,形似雄鸡,因此得名。临川县下头六个乡镇里头,因为山头一隔,就属这儿最闭塞,到县里赶个集都得翻山越岭。 快天黑时,前头突然接了个急救电话,说是王家村有个小孩摔倒了,人事不知,想请个医生去看看。 今天恰好我值班,就骑着自行车去了。 因为山路难走,等我赶到时,天色已经漆黑了。 村口的大槐树底下还有两个小孩子在玩,把沙包丢来丢去。我就问王大富家里怎么走?有个娃娃给我指了,说是村里最亮的人家就是。 王大富家里新修的三层小洋楼鹤立鸡群,显得很气派。 这家人很有钱,靠着炸山卖石赚了不少,到了四十头上,王大富才得了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地。听说医生来了,他们急忙把我往里头请。 一张席梦思大床上躺着个小孩,脸色发白,嘴唇泛着紫色。 我检查了下,小孩没有外伤,又拿出听诊器,心跳很有规律。听王大富说,儿子是在村口玩耍时,突然摔了一跤,就没有醒过来。 “挂水,挂水,一挂就好。”王大富指挥道。 我哭笑不得,现在乡里人就这样,只要病了,就让给挂点滴,好像是万灵药一样。照我看,小孩只是昏了,睡一睡就醒了。实在不放心,就送去医院拍个片子。 “不用挂水。” 见我不肯,王大富脾气来了,嘴里屁咧咧地,说医院不负责,让个毛头小子来看。他是乡里的首富,做事骄横,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 “我有钱,你给我挂,怕老子给不起啊?” “让他说说。” 椅子上坐着个干巴巴的老头,穿大褂,留着山羊胡子。王大富却显得很客气,急忙点头。这老头我刚才就注意到了,神色阴鸷,我以为他是王家的上人,就没有留心。 “这孩子是磕着了,受了惊,不放心的话,等他醒了我再看看。” 老头听了,鄙夷地看着我,骂道:“都是骗人的洋把戏,一个庸医,屁都没有看出来。” 王大富急了,向他讨教个说法 。我一听,原来这老头是附近有名的端公,姓陈,乡里人迷信,有了个小病小灾地都不去医院,而是找神汉巫婆看病。 陈端公敲着拐杖,尖锐叫道:“我早就说了,医生来了没用,想要救命还得求我。这小娃儿是失了魂,要给叫魂。” 我嗤的笑出来,当着医生的面,就开始装神弄鬼了。 陈端公阴冷地盯着我。 “乡里条件不够,你还是送孩子去县里看吧。耽搁晚了,只怕拖延成大毛病。” 既然王大富不信我,我也不想留下来,但是他硬拽着不肯走。 我想起来了,这个陈端公我听说过,前年有个老头被乡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居然被他给救了回来,从此名气大的不行。 王大富能赚这么多钱,也不是傻子,他一边吊着陈端公,一边叫我给小娃儿挂上点滴。王大富的婆娘在外头叫:“当家的,饭菜好了,你叫先生来吃啊。” 屋里拉着电灯,摆了张四方桌。 王大富请陈端公坐了上座,这位置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辈或者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坐,他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不客气地坐下来。 我挨着他旁边落座,忽然发出惊叫,一下子跌了下来。 一条黑蛇窜出来,差点咬了我的胳膊。我定睛看去,哪儿有黑蛇?分明是陈端公的拐杖,难道是我刚才看眼花了。 “毛手毛脚,没个轻重”,这老头趁机奚落我一顿,说的人面皮发燥。有了这么一回事,王家人也有些轻视我,只顾着给陈端公敬酒夹菜。 农村人的桌上菜没啥花样,都是鸡鸭鱼肉,油水足的很。 我吃的没滋没味,到底是面嫩,没有这个老头混得人面熟,能够压得住场子。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 突然,陈端公打了个饱嗝,拿手擦擦嘴巴。 “时候到了。” 王大富让婆娘收拾了个屋子,让我去歇脚。陈端公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我就不肯走了,要留下来帮忙。 王家人早就有了准备,堂屋里摆着一张台子,上头有五供,五谷,和五果。老头换了身行头,披着黑袍,拿着一柄木剑出来。 我心里好笑,骗人的场面倒是做的十足。 陈端公点燃了白蜡烛,神位上盖着一块红布,看不清拜的是哪路神仙。等到了十二点钟,按照他的说法,这是夜间阴气最重的时候,小孩儿的魂儿弱,跑不远,一叫就回来了。 他在香案前手舞足蹈地,嘴里哼哼唱唱地,念着谁都听不懂的经文。 王家人都很敬畏,只有我睁大眼睛,准备揪出这个老骗子的破绽。 “唔呀呀,魂兮归来,唔呀呀呀,王家小儿成龙何在,父母在,不远游,还不速速归来。”他拿起木剑,一下子把香灰挑的飞起来。 “敕。” 屋外刮起了一阵风,吓得我一跳,陈端公松了口气,说道:“好了,魂儿回来了。我这儿有符纸一道,你请去化为符水给他喝了,天亮就能醒。” 王大富激动地满脸通红,连连叫着神仙,恭敬地请过符纸。陈端公也不客气,竖起一根指头。 王大富婆娘立刻拿着一叠钞票过来。 我看的眼睛都直了,一张符纸能值四十来块钱? 陈端公得意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小人得志。我捏着拳头,正要说话,外头忽然又刮来一阵冷风,把大门呼啦撞开了。 香案砰的摔倒了,东西洒落了一地。 陈端公一个哆嗦,就跟踩了尾巴的老猫,狐疑地盯着四周看。 电灯闪烁两下,就熄了,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我紧紧捂着嘴巴,眼珠瞪大,因为香灰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一个接着一个,从门口走过来,靠近了香案。 “好家伙,本端公姓刘,在冥府也有些头面,是哪路阴人到了,给个颜面,他日我毕竟鸡鸭奉献,哎呦。” 他话音未落,冷风变得更加猛烈了。 陈端公叫了声大胆,把木剑丢了,拿着拐杖去打。 屋里忽然啪的响了下,这老头就跟中了风一样,倒在地上抽搐着。 “爹,爹啊”,门口蜷缩着一团黑影,像是个小孩。 王大富本来吓得躲在桌底下,听了这声音,就往外跑。我心里砰砰跳,只觉得不妙,就死命地拽着他。 王大富家里娃儿是个男孩,可这明明是个女童的声音。 他扭头看着我,眼珠子通红,嘴里呵呵的流涎,力气大的出奇。我摁不住,就喊了王大富的婆娘,一起抓着他不松。 “爹啊。”小孩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王大富双手一甩,我们两个都跌了出去。 他扑到了门口,我顺手一抓,就拿到了陈端公的拐杖,朝他脑门丢了过去。他人高马大的一汉子,被我打了下,居然软绵绵地倒下了。 小孩也被我砸到了,一声尖叫,嗖的就跑掉了。 我让王家婆娘去开灯,她摸着摸着,说是外头跳闸了。 看她急的没法子,我让她去点了煤油灯过来,总算是照亮了,屋子里留下一地的狼藉。 我胆颤心惊地看着,王家的小孩倒在门口,脸色铁青,摸着还有气。 男人和儿子都昏了,连陈端公都着了道儿,王家婆娘求救道:“医生,你快想想法子,救救我家里人啊。”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诡异,我也慌了,但我是个男人,总比她镇定点。 “你把他们扶到床上,我开点药给他们用。” 我身边只带着点应急的药,开给他们吃了。想了下,我就把符纸捡了回来,烧成灰活了水,分成三份给三人都灌了下去。 这一夜我守着,整宿没有合眼。 外头冷风嗖嗖地,不时地敲打着窗户,等到天亮时,我才松了口气。 陈端公年纪最大,却醒的最快,他跳起来,就叫道:“着道儿了,真是丢人了。” 他一叫嚷,就把王大富给吵醒了,只有王家的小孩儿一直昏迷着。我给了下脉,心里就是一跳,浮细无力,居然是濡脉,这是精血虚寒的症状啊。 听说是我救了人,王大富又来谢我,还塞了个红包给我。 我没拿。 陈端公被冷落了,面上通红,叫道:“这小儿是丢了魂儿,他治不了,你们赶紧来求我,求我啊,红包也给我。” 我嗤笑道:“你差点把人家的命给弄丢了,还敢骗人,小心我打电话报警抓你。” 陈端公狠狠瞪了我一眼,神色有些怨毒。 “我救了你的命,你想干吗?”我一个年轻小伙儿,自然不会怕了个糟老头。 这老头冷笑两声,说:“走着瞧,没有我帮忙,三天里头这小儿必死无疑,你们屋里头还要再死个把人,才算是完事。” 王大富一听就火了,拿着擀面杖就把人给撵了出去。 陈端公哼哼唧唧地跑了,只是他临走前的眼神,让我心里打了个寒颤。 王家人又来求我,好话说了一箩筐,我也不想看着一个小孩就这么死掉。 我虽然是学医地,但是中医博大精深,爷爷教我时,就说过世上的事稀奇古怪都有。遇事莫慌莫急,总有解决的法子。 有了昨晚的事情,我心里其实也有了点谱儿。 正文 第2章 入山 《内经》里头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人体内有阴阳二气,这是中医看病的着手。 王家小孩是失魂了。 这是阴气太重,驱散了阳气,以致于昏迷不醒了。 陈公用的法子是叫魂,这是民间传的土方子,自然也有点道理,只是我不会。这症状在中医里头也有记载,我知道几个治疗的法子。 我拿出一个槐木盒子,这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了。从里头拿出个布包,拔下几根银针。 先是在郄门扎了一针,然后取了神门,最后在心俞和巨阙两处落了针。 王大富瞧我拿针去戳他儿子,急的眼珠子乱瞪,差点就骂出来。 等我收了针,这小孩脸色好看多了,呼吸也平稳了。 王大富一拍大腿,叫道:“神啦,杜医生,你可真是有一手。” 我心里也有小小的得意,现在西医盛行,不是吃药,就是挂点滴,我虽然在乡医院任职,但是难得有下手救人的机会。扎针煎药见效慢,许多人看到一半就跑了。 爷爷传我医术时,只说是针渡有缘,所以我也看得开。 “别急,只是暂时稳住了心神,想要救醒他,还需要几味药。” “医生尽管说,我有钱,就是人参鹿茸都给你买来。”王大富拍着胸脯叫道。 我琢磨了下,就定了桂枝龙骨安魂汤。 药方子写出来,就拿给了王大富,他开着皮卡车,就轰隆隆地去了镇上医院。我招呼王家婆娘,让她去把家里的香炉搬来给我。 她一口气搬了两个香炉古来,菩萨,财神爷前头都空了。我看里头空空地,一点香灰都没有落下。 “哎呦,夜里都被陈端公那老头给洒翻了。” 王家婆娘叫道:“我现在就去烧香成不成?” 安魂汤的药引就是神砂,是敬神的香灰,新烧的没用,要年头久的才好。我急忙说道:“你快去别人家看看,有没有香灰,年头越久的就越好。” 这婆娘腿脚麻利,出了门儿就闯到别人家里头了。 我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王家婆娘回来,心里头就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我绕到王家后墙看了下,这会儿电工来了,正在接线。按照他说,这线不像是风雨刮断地,倒像是有人拿着剪刀弄断地。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夜里王家断了电,是有人在搞鬼。 过了会儿,王家婆娘哭丧着脸回来,一边走,一边骂:“陈端公那个挨千刀地,说是今天是啥驱鬼日,叫村里人把香灰都洒在屋后头,说是能驱散邪气,明年准能发财。” 我心里突突,这老头心思太狠了吧。 陈端公从外头走进来,眼神阴沉地到处看来看去。 “老王八,你来我家干什么,滚,快滚。” 王家婆娘拿着扫把就去赶他,这老头挨了两家伙,被这泼妇劲儿给吓着了,叫道:“我是来拿我的拐杖,是不是落在这儿了?” “滚,几十块钱都扔水里了,谁要你的破木棍。” 陈端公有些狐疑,又被打了,扭头就揍,嘴里恼火道:“臭娘们儿,早晚有你求我的时候。” 我拦着他,说道:“陈端公,你做事未免太不厚道了吧,为什么要叫村里人把香灰都倒了,难道你要看着小孩去死?” 这老头眼珠子像是老鼠,哼道:“不知道你说啥子,今天是驱鬼日,先人传下来的规矩是这样,你一个后生懂什么?” 他不承认,我也没法子。 “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你不是故意地。” 这老头嘿嘿怪笑,忽然一把抓着我的手腕。 我一挣,老家伙好大的力气。 他冷笑道:“你想要香火?我告诉你,村里没有。小娃娃,鸡冠山上有个平吉观,里头有香火,你要是腿脚利索,天黑前就能跑个来回。” 陈端公会这么好心? 他自个儿走掉了。 真有道观?观里是礼神的地方,香灰比起普通人家里效果更好。我问王家婆娘,她是个外来媳妇,只听说以前是有这么个道观。 我打了个电话回医院,带我的张主任接了。 “小杜啊,你就安心给王先生家里看病,他刚才来了医院,说是愿意资助我们买一台先进的设备。你好好干,年底算你的奖金。” 我哦了两声。 “医生,要不我找个人陪你去。” 王家婆娘肯花钱,立刻就在村里吆喝开了。听说要去山里一趟,就有二十块钱拿,有好些人赶来帮忙。 我舍去老的,不要病弱地,最后有个叫小魏的抢到了机会。 他家里人以前是开山的工人,认得山里的路,自个儿腿脚硬朗,看起来很干练。 “就是你了。” 王家婆娘塞了个红包给我,说是见了道长给添香火钱,到时候才好开口求人办事。 刚出村口,小魏就嘀咕道:“杜医生,你看后头,是不是有人跟着。” 我骑着自行车,扭头往后看,就瞧见了陈端公鬼鬼祟祟的身影。我加快了速度,呼啦就跑掉了。 “小子,我看你死在山里头。” 老头被我甩的远远地,气的在后头大骂,怏怏地回了。 到了山脚,自行车上不去,我和小魏就只好步行进去了。他折了个棍子,告诉我这叫打蛇棍,一路在草丛里敲打着。 “山里头说不定有野兽,大个的显眼,碰到了还能跑。最阴险的要数毒蛇,看不到,等到被咬了,跑得越快,毒就发作的越快。” 我觉得自己挑对了人。 “杜医生,我给你折一个。” “我有。”我拿着陈端公落下的拐杖,当蛇棍一样敲打着。 这棍子我看陈端公挺在意地,就给收了起来。要是山上没有神砂,那就拿棍子去换,那老家伙肯定有藏货。 “成,你把药油给抹上,里头加了雄黄一些驱蛇赶虫的药物。要不是有我老子传下来的药油啊,我也不敢上来。” 我谢过他的好意,就在手腕和脚腕上抹了。 走到半山腰,小魏觉得肚子疼,就跑到山沟子里拉屎去了。 我在外头等着,这小子拉稀了吧,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喊了两声,后头就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蹭?” 我扭过头,就瞧见跟上来个男人,不是小魏。 他的衣服很破,低着个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浑身散发出一股臭味。尤其他手里拿着个暗红的柴刀,拖在地上发出咔嚓的响声。 “哥们儿?”我心里一跳。 我话音刚落,这男人就猛地抬起头,眼珠子里冒着绿光。人的眼珠子哪里会发光,我心里一跳,就往树林子里跑。 “嗷”,这人嘴里大叫,长长的犬牙就露了出来。 他追了上来。 别看他脚步僵硬,走路摇晃着,一副要跌的样子。可是速度快得很,我跑的气喘吁吁地,反而被他给逼近了。 “小魏,小魏,人呢?”我扯开嗓子吼了几句,没人答应,只好自个儿往山顶跑去。那儿是道观,里头肯定有人来帮忙。 背后传来风响,我往旁边跳开,柴刀就飞了过来,把一个小树给砍断了。 我的心砰砰跳,这人是要杀我啊。 这么一恍惚,就被男人给撞翻了。他骑到我身上,冰冷的手掌抓着脖子,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嘴里流出哈喇子,恶心地糊了我一脸。 “救命,救命啊。” 我胡乱抓着,却被他的气力个压倒了。我胡乱挣扎,就用棍子一下子戳中了男人的咽喉。 这男人一脸的痛苦,像是被毒蛇给咬了,他捂着喉咙,眼神惊惶地翻了个身。他离得远远地,有些惊悚地看着我。 我这会儿惊魂甫定,大口喘着气,他不是怕我,而是怕我的棍子? “滚。” 我拿了棍子作势去打他,这人吓了一跳,扭头就跑进了树林里头。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又不认得路,虽然心里打着退堂鼓,到了这儿,只能硬着头皮往山顶走。 我把柴刀捡起来,一手拿着棍子,一路敲打着,总算是瞧见了道观。走近一看,这才傻了眼。 门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里头黑乎乎地,没有半点灯火。 我拿着手电筒,在里头晃了下,这儿早就没人了。我心里把陈端公骂了个底朝天,这老家伙果然是骗我地,连庙早就废了,哪儿来的香火。 总不能白跑一趟,我朝着大殿过去碰碰运气。 有个黑影在手电光里窜了出来,我吓了一跳,拿起棍子就打了下去。 “哎呦,别打,杜医生,是我,是我啊。” 黑影从香案地下爬出来,是小魏。 我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家伙太不仗义了,居然自个儿一个人跑了,害得我差点命都丢了。” “我这不是看不清吗?瞧你拿着柴刀,我哪儿敢露头啊。” 听说我被人给追了,他才哎呦叫出来。 “杜医生,你可真是命大,幸亏有我,要不然你可得把命给丢在这儿。” 我一脸不快,还要谢谢你丢下我不成?真是脸皮够厚。 小魏解释道:“你可冤枉我了,我出来找不着你,就猜你是不是到庙里来了。幸亏我给你涂了药油,要不然你就被跳子给咬死了。” 跳子? 正文 第3章 遇阴 跳子是山里人的说法,有些人死在山里头,因为没人收敛入葬,也没有后人祭祀,天长日久,尸体如果不腐烂,就会生出邪性来,变成吃肉喝血的怪物。 “以前这儿开山采石,砸死了不少人,有跳子也不奇怪。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大家虽然恨得要死,但也不会来跟死人为难。” 我心里奇怪,王家村可是鸡冠乡最富有地,家家日子都过了不错。再说要是大家不愿意,也没人逼着上山。 小魏声音低沉,说道:“没法子,王大富认识县里的领导,拿了文件下来,说是要开山致富,逼得人上山来。呵呵,钱都被他卷走了,村民死了那么多,只换回了一点养家糊口的微薄利润。” 他眼珠发红,拳头捏的嘎巴的响。 这是王家村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胡乱评价,就糊弄过去了。 “你看到香灰没有?” 我跑到香案上一看,里头空空地。小魏冷笑一声,说:“估计是神灵有眼,也不肯救王大富的儿子,要叫他断子绝孙呢,这是天意。” 他的声音冷冰冰地,让我有些发毛。 “小魏,你可别胡说。” 他朝我一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面孔说不出的阴沉。 白跑了一趟。 看我不死心地摆弄香炉,小魏叫道:“杜医生,别费劲儿了,我都看过了,没有香灰,这就是命。” 我有些不痛快,不管你跟王大富有啥过节?小孩总是无辜地,用不着幸灾乐祸吧。 “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进了这个庙,小魏就跟换了个人似地。他跟我来,难道不是为了赚钱,还有其他的目的? 虽然我不想怀疑他,但是这人变得如此阴冷,叫人心里就不想接近。 小魏却是一点自觉都没有,我看他搬来了干树枝,还在奇怪他要干嘛?这家伙翻了个白眼,说:“杜医生,天黑了,外面太危险,我们下不了山。”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但是小魏说的有道理。 “下山路滑,很容易踩空。再说山里有毒蛇野兽,晚上是它们狩猎活动的时候,这会儿出去太危险了。” 想到白天遇到的跳子,我心里忐忑,夜里撞上了,肯定逃不掉。虽然不情愿,我还是帮着小魏找了干树枝,在庙里生起了篝火。 “杜医生,我在附近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立马摇摇头。 “那你把棍子借我用用,我的白天丢了。” 我笑了下,折了一根树干给他。小魏露出一嘴白牙,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说:“杜医生,你可得小心点。” 等他走出去,我立马跳了起来,跑到了香案底下。我用棍子一划拉,就从里面拉出个外套,是小魏白天穿的那个,里头都是香灰。 刚才见香炉里空了,但是却留下了几个手指印,我就怀疑他偷拿了,果然是这样。 想了下,我就倒了些进自家口袋,其它又给摆了回去。 我越发看不透小魏这个人了,他跟我是为了来拿香灰,却自个儿私藏了,还骗我说没有。白天他跑的比老鼠还快,这会儿天黑林密,他居然敢出去,难道不怕遇到跳子? 细细一想,就觉得这人疑点很多。 外头起了风,把窗户砸坏了。这庙很大,看得出来从前香火很旺盛,荒废后就显得很冷清,还透着一丝丝的寒意。 “我能进来歇会儿吗?” 我差点蹦起来,才发现外头来了个小老头,眉白眼尖,看着显得鬼祟。 “进来吧。” 我一个人觉得孤寂,刚好有人打发下时间。老头一下子窜进来,就坐在门后,也不靠近,我招呼了他来烤火。老头说是身上衣服湿了,一冷一热,怕是要着凉。 我心里奇怪,外头没有下雨,老头却是一身水,脚下都湿哒哒地。 我们闲聊了几句,老头说他是附近的猎户,上山来打柴地。然后就是我说他答,我觉得没意思,老头忽然道:“小伙子,深山里头多鬼祟,你还是快走吧。” 我摇摇头。 “你不相信世上有鬼?”老头忽然阴森森地问道。 鬼物之说,自古就有。老祖宗传来的玄学分为五术,山、医、相、命、卜,爷爷教我的本事属于医,其中的山就是锻炼修养的法术,捉鬼拿妖都属于这一种。我虽然不懂,但也不会轻易下判断。 “外头有个山跳子,我要等天亮。” 见我说的轻松,老头有些稀奇,然后看到了我手里的棍子,脸色就变了。 我拿起来,问道:“你认得?” 老头干巴巴地一笑,白天这东西打跑了山跳子,晚上小魏跟我要,我早就觉得这东西不错,一直抓着不松。 “老头打了眼,原来你是那一行的人。”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害怕,还带着几分窃喜。 我心里古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爷爷说过,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沉默是金,多说多错。 见我态度高傲,老头反而来套近乎了,说:“这位小哥,你手里的柴刀是跳子的吧。看你本事不差,连山跳子都弄不倒你,难道是为了符契来地?” “你知道符契?” 我哪儿知道什么符契,但是立马就反问道,这是套话的技巧。 老头一脸果然的样子,低声道:“原来你也是啊。” 这老头是个漏嘴,藏不住事情,被我一套,就开始侃侃而谈了。据他说,这平吉观的道人从前是有本事地,抓了头大鬼。 “那大鬼有屋子高,眼珠子像银盘子,会喷火,张嘴一叫,就能把人吓破胆。” 我心里好笑,果然上了年纪,就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轶闻。见我不信,老头也没法子,说是从前这庙香火旺,道人都会捉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鬼给捉了。后来败落了,就全都搬走了。 “你说的符契呢。” “道人能控制大鬼,就是靠了符契。”老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道人走得急,东西没来及带走,所以那个大鬼一直在山里头。谁要是拿到符契,就是他的新主人。” 我听得好笑,既然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遗漏? 老头也是道听途说地,牛头不对马嘴地。见我不信,他气呼呼地道:“我可是告诉你了,你不信随便。这山里头每年都死几个人,都是这东西害地,财帛最是动人心。”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老头蹦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小子,你当点心,你身边这人不是好东西。” 他说的是小魏? 是小魏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野鸡。 “杜医生,你怎么了?” 我心里古怪,老头跑出去,肯定会撞见小魏,怎么他没看到?我低头去看,连水渍都不见了,难道是我做了梦。 小魏忽然变了脸,说:“你是不是遇到古怪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小魏叹了口气,把野鸡丢了。他从胸口拉出个项链,下头吊着个坠子。他在我面前晃了下,然后问道:“这坠子是啥颜色地?” “黑色。”我说。 他看着我,神色古怪,走到我跟前,说:“那你摸一下给我看看。” 我伸手一抓,就哎呦叫唤起来,急忙给扔出去。这东西一碰到我,就跟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的我掌心都疼了。 “唉,杜医生,你遇到麻烦了。” 看他一把抓着锥子,根本不怕烫的样子,我就不懂咋回事了,这东西难道还会挑人? “坠子对阴气很敏感,所以你摸了就会发烫,要么是你阴气重,要么是你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咱们管这叫做遇阴。” 他把锥子提起来,在我面前晃着,说:“这坠子是用死去道人的骨头做地,属于阴物,普通人看了是银色,只有要死的人才能看到黑色的阴气。” 我看到不就是黑色吗? 我心里噗通噗通地开始跳。 要死的人?难道我快要死了? 我的身体很健康,而且还是医生,要是有毛病,我自个儿肯定知道。 小魏在骗我,肯定是他在骗我,可这个坠子是怎么回事? 谁会把死人骨头戴在身上? 还有刚才的神秘老头,他让我小心小魏,难道真的有鬼祟。 我捏紧了手里的棍子,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倚仗了。 小魏哎呦叹了口气,拍了自己两个巴掌,顿时留下了红红的指印,“怪我,都怪我,杜医生,都是我的错啊。” 我糊涂了。 小魏跟我说,他祖辈有个故事传下来,说是雄鸡山上有个恶鬼,当初害死了许多人,后来村里人请平吉观的道人来帮忙捉了它。 “恶鬼本事很大,道人打不过,自己反而被害死了。只是他临死下了诅咒,让恶鬼没法离开雄鸡山。” 这跟老头给我说的故事完全反了,但是我总算是听出来了,这山上不太平,道观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火起来了,冲他叫道:“那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魏苦着脸,说从前这儿开山炸石,大家发了财,也没见有鬼出来,他一时就没给想起来。 他眼睛一眨,说:“杜医生,你刚才是不是碰到啥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得想个法子,要不然你就死了。” 我心里噗通噗通地。 小魏眼急了,叫:“你跟我好说,说不定我还能救你的命。” 正文 第4章 闹鬼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让我心里也开始闹腾了。 难不成我是真的遇到鬼了? 我把遇到老头的事情跟他说了,小魏一拍大腿,叫道:“这山里头早就没人了,哪儿来打柴的猎户?跳子可不是吃素地。” 我指着门口老头坐过的位置,他拿着骨头坠子凑过去,上头一下变黑了。 “果然有问题。” 小魏一个哆嗦,惊讶道:“不对啊,这儿以前供过神,鬼怪不敢进来啊。” 我心里一动,老头进来前,是征询过我的意见地。他想了会儿,没有弄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提醒我道:“杜医生,鬼最会骗人,他要是跟你说啥了,千万不能信。” 我眉头挑起来。 小魏咧开嘴巴,说:“我知道杜医生是文化人,一肚子的墨水,比我这个大老粗强的多,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他嘴里说着奉承话,但是眼神却带着几分嘲讽,看的我心里不爽,就哼了声。 小魏抓着野鸡,这畜生还没死。 他嘿地笑了声,就揪着鸡腿,狠狠地往地上掼了几下。 野鸡发出了尖锐的啼叫,翅膀拼命地扑腾着,嘴里啼血。 砰。 野鸡脖子摔断了,血喷了一地,才死透了。 我瞧着他的狠劲儿,心里头发毛。虽然学的是中医,但是我也见过解剖,有这么杀鸡的吗? 他扭过头,冲我咧嘴一笑,牙齿白森森的吓人。他把鸡头掐断了,拔了毛,就这么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杜医生,我跟你说个故事。” 小魏蹲在火堆前,声音萧瑟。 从前村里有一个老娘,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替他讨了个外地媳妇。这媳妇嫁进来三年,肚皮始终不见动静。 老娘镇日里絮叨,媳妇也不是安稳地,三天两头就是拌嘴吵架,男人夹在中间,像是风箱里头的老鼠。 这样的事情常见的很,我做医生见过许多求子地。尤其农村观念落后,不孝有三,无后无大,家里没个孩子就是对不起祖宗。 “老娘听说道观灵验,就去求了送子符,偷偷压在枕头底下。过不了多久,媳妇就怀上了,家里很乐呵,结果到了十月生孩的时候,却发现孩子胎位不正。” 老娘听了道人的说辞,顺产是男孩,剖腹就是女孩。 她就拉着媳妇保证说,让她安心顺产,要是有个意外,肯定保大,以后还能养二胎。怕媳妇不信,她还赌咒发誓,要是说了谎,就叫恶鬼勾了魂儿。 “后来呢?”我追问道。 小魏低声笑起来,声音阴冷。 “产婆收了老娘的钱,要了小的,不要大的。结果媳妇死了,生下的还是个女婴,出来时浑身青紫,已经死了。” 我打了个寒颤。 不知怎么地,庙里好像变冷了。 “你知道结果吗?” 我竖起了耳朵。 媳妇被安葬后三天,家里的鸡鸭全都死了,脖子被咬断,吸干了血。 老娘泛起了疯癫,成日里说媳妇回来报仇了,她把求来的符纸贴在门上。到了媳妇头七的日子,有个女的领着娃儿上门,说是来要债地。 男人去开门,不知道怎么晕了头。 女人问他让不让进门,他说了行。女人领着娃儿进去,过了会儿,出来了三个人,他老娘跟在后头,走的没了影子。 等到男人回过神,老娘躺在床头断了气,浑身变得硬邦邦地。 篝火里噼啪一下,吓了我一跳,心虚道:“大半夜地,你讲啥鬼故事?” 小魏低着头,阴森森地说:“杜医生,你说害死女人的是谁?” 我不想回答,但是他一把抓着我,手指冰凉凉地。 我吞咽唾沫,说:“大概是那个老娘吧。” “不对”,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是那个道人,是他给的求子符害了人,他还骗人,都是他的错。” “对,你说的都对。”我觉得小魏现在精神不太对劲儿,还是顺着他说话的好。 砰,前头门被风撞开来了,吹得火星四溅。 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来。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个小女孩。 但是她脸色惨白,浑身青紫,她用红眼睛瞪着我。 我一个激灵蹦起来,莫名想到了那个死掉的女婴。 “我要吃人。” 她走路时,脚都不沾地。我眼珠子瞪得大大地,一下子叫出来。虽然爷爷跟我说过,世上事,千奇百怪都有,可我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到鬼物。 “小魏,小魏,快跑啊。” 我拽了几次,他都不起身。 “杜医生,你知道吗?她们三个的骨灰坛就在这破庙里头。道人走了,没有人来超度,她们就成了害人的鬼物。要是有人在这儿过夜,就会出来害人。” 我心里打了个寒颤,小魏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尖了?像个女人? 我松开手,却反而被他一把抓住。 小魏仰起头,满嘴都是殷红的鲜血,眼珠子泛白。他一下子撅起来,把我撞倒在地,就拿手来掐我的脖子。 “好饿,好饿啊,吃了你。”他嘴里发出女人的尖叫声。 鬼上身? 我拼命去推他,他的力气变得很恐怖,掐着我喘不过气来。小女孩扑过来,抓着我的腿,就来咬我。 剧痛传来,感觉小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我的脑子反而清醒了,要是小魏真的中了邪,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我抓起棍子,就去敲他的脑袋。他愣了下,差点把我手上的皮肉咬下来。 不管用了。 我慌了起来,拿棍子胡乱敲打着。 “啊”,身上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我挥舞时,一不小心就把棍子戳进了小魏的眼窝子里去了。他痛苦叫着,我一把将他推开去,爬了几步就要跑。 小女孩嗖地爬过来,抓着我的咽喉。 “好疼,放手。” 普通的女孩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冷的跟冰块子一样,她发出尖锐笑声,我的身体越来越凉,她趴在我的胸口,要来咬我的咽喉。 “用火烧她。”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谁在耳边低声说道。 火?篝火?我手臂挥舞着,终于抓到了,也顾不上被烫伤,抓起个点燃的柴火,就朝着这个小女孩一戳。 她嘴巴张的大大地,眼珠子都翻出来,发出一声尖叫。 有用。 我拿着柴火,就朝着她胸口打过去,被击中的地方,立刻就被引燃了。她满脸痛苦地尖叫着,身体像是一张纸烧起来,不断地变成飞灰。 “不要,不要杀我。” 她露出了脸,还带着几分稚嫩,我心一软。她的面孔就变得惨毒,抓着我的手臂用力一撕,感觉有一股雾气被她从身体里抓了出来。 我的手软哒哒地垂下了。 “笨蛋,这个小魏不是说了吗,鬼的话不能信。”好在这个声音很快就说道,“往外跑。” 小魏爬起来,捂着滴血的眼珠子,大叫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大门离我很近,我一下子跑出去。 角落里忽然窜起一团黑影,伸腿绊了我一下,砰,我直接摔了出去,脑袋磕在台阶上,摔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 是个老太婆。 她穿着黑底白花的衣裳,脸上抹粉,耳边还簪着花,看打扮像是村里人送葬时穿的寿衣。她鬼祟的冲我一笑,眼神透着几分狠毒。 我脑袋里晕乎乎地,看她缺了牙的瘪嘴蠕动着,过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吃你,要吃你。” 上小魏身子的是个女鬼,还有一老一小两个,难道真的是一家三个的鬼魂?我叫道:“不是我害了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来缠着我。” 老太皮尖叫道:“难得有个细皮嫩肉地送上门,我要吃了你的心肝儿,把肉晒干了,留着阴天吃。” 我呸了一口。 “拿火去烧她。” 柴火快要熄灭了,我不敢心软,拿着棍子就戳她胸口。这老太婆本来张牙舞爪地来抓我,没想到我会还手,急忙往后躲。 扑哧,她手臂被烫伤了,飞起了纸灰。 老太婆发出尖叫,身躯蜷缩,像是个大老鼠跑进了大殿。 “快追。”小魏自个儿冲了出来,他是人,不怕火,棍子一挑,就把柴火打灭了。我扭头就跑,对这儿又不熟悉,很快就跌了个跟头。 我跑来跑去地,感觉这破庙很大,总是在原地打转,一直没法出去。 “往左去。”那个声音提醒道。 左边是个园子,我闯进去,里头的花木正是繁茂的时候,弥漫着香气。我差点撞上个人,是大殿里遇到了尖眼睛的老头。他脚下还是湿哒哒地,这会儿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人了。 “是你?” 老头瞪大眼珠子,忽然扭头就跑。 我紧紧地追了上去,因为后头吹来了一团阴风,三个鬼影跟上来。我吓得头也不敢回,老头骂道:“哎呦,你别跟着我跑,你后头跟着三个索命的恶鬼呢。” 我们在前头跑,他们在后头追。 就这么大的庙,我们从前头跑到后头,又从后头跑到前头,累的气喘吁吁地,但是总跑不出去。 雾气在脚下蔓延着,老头忽然发出大叫:“我知道了,我们遇上鬼打墙了,所以跑不出去。” 正文 第5章 相逢 你不就是鬼吗?我心里叫道。 “怎么出去?” 老头突然抓着我的手,往墙壁上撞去,砰地就弹了回来。 好疼,我生气地瞪着他。 “哎呦,早知道今晚就不来了,怎么碰上这三个倒霉女鬼了。” 三个女鬼那么厉害吗?我扭头看去,发现小魏追了上来,他发出桀桀一声惨笑,两个女鬼脚不沾地飘来,爪子黑漆漆地。 老头跳出来,大叫道:“呔,你这厮好大胆子,速速退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魏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来。 “我要的是他,不关你的事,滚开。” 我的心提起来。 老头尖锐地说道:“小子,你当我傻呢?你想要符契是吧,这小子是个修道人,他的血比普通人厉害,说不定就让你成功了。” 我是修道人?我心里迷糊,却知道这能保住我的命。如果我否认的话,老头估计不会管我了,我紧紧地捂着嘴巴。 “多管闲事。”小魏大叫道。 老头威胁道:“你别乱来,今晚是月圆之夜,小心惹来祸患。” 见我迷糊,老头粗粗说了几句。月圆夜阴气重,道家叫做北斗星移,鬼门大开,平时不能露面的鬼物都会出来溜达。本来活人是见不到鬼地,但是今晚不同,有些体虚的人就会受到影响。 “我不是吓唬大地”,小魏阴险一笑,月圆夜能加强鬼物的力量,他那边三头,占了更大的便宜。 看老头瘦胳膊瘦腿,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三个。 “给我上。” 两个女鬼冲了过来。 老头拍着肚皮,就高高鼓了起来,然后喷出一道黑色的水液。老太婆是个小脚,跑的又慢,一下子就被打中了。 她发出尖叫,胸口被腐蚀了大块。 “好疼,好疼啊。” 小女孩灵活多了,像是个野猫跑来,咬住了老头的小腿。 他踢了几下,没有甩掉,自个儿疼的抽抽起来。 “快来帮我,你口袋里有香灰吧,拿出来砸她。” 我把口袋里的香灰都扔出来,小女孩被泼了,身上立刻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她面孔变得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叫,让我耳朵疼。 小女孩的身形变得飘忽,像是要溃散的样子。 “回来。”小魏急的大叫。 “可恶,你居然伤了我的女儿,本来想给你个痛快,现在我要让你用最凄惨的法子死掉,我要把你的魂魄炼制成鬼奴。” 小魏狠辣一笑,让我头皮都炸了。 老头顿时就变了脸。他的一条腿被咬伤了,急急叫道:“小子,我可是为了你出头,你快拿出本事来。” 我有啥本事?上小魏身的女鬼那么厉害,我怎么打得过? “无妨,去给他个教训。” 那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我心里镇定了些,这个神秘人要是想害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见我上前去,小魏露出阴狠神色。他没有拿棍子对付我,而是掏出个铜铃,拿在手里摇晃。 叮铃叮铃,我脑袋像是被大锤打中了,变得迷糊起来。 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听老头叫了声,“哎呦,这家伙还有法器?” “死吧。” 他拿出一把匕首,就朝我胸口戳过来。 有人在我肩头拍了下,我手臂充满力气,抬手去打。小魏被我打中了,满脸都是错愕的神色,然后一条黑影从他身体里跌了出来。 是个女鬼。 我作势又要去打她,这女鬼发出尖叫,带着一老一小就跑的没影了。 小魏眼珠子翻白,就昏倒在地上。 我一扭头,身后空荡荡地,啥也没有。老头有些惊惧地看着我,敬畏道:“原来你这么强,连女鬼都怕你,真是厉害。” 我大声说着谢谢,但是没有回音。 “这女鬼真是厉害,我的腿好疼啊。”老头龇牙咧嘴地叫唤道。 我有些抱歉,老头是因为我才受伤地,我把他扶起来。他有些怕我的模样,感概说:“你真好心,我不敢再懂法术的人面前出现,唯恐被抓了杀了。” “是我该谢谢你。” 要不是他刚才帮忙,我早就被女鬼咬死了。 “你不知道哎,那三个女鬼很凶,把山里的野鬼都吃光了。今天谢谢你救我,老头是个知道感恩地,那我指点你一下。” 据这老头说,他的确是山里的猎户,但是已经死了几十年,一直被困在山上。 因为死的久,所以对山上的事情知道的也多,他觉得小魏可疑,是因为看到他偷摸着去了后头的水井。 “我带你去看看,说不准符契就在里头。” 我耳畔忽地传来叹息。 符契是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我不是懂法术的人,对这东西也是兴致缺缺。 “诺,你看。” 他领着我去后院,这里杂草丛生,里头落着一口古井。这井透着一股幽冷的气息,让人心生不祥的感觉。 “那人就是趴在井口,一直往下瞧,还想着法子下去呢。” 我心里也有几分好奇,就扒着井口往下瞧,这里寒气森森,让人打了个寒颤。老鬼嘴里叫着让我小心,就来搀着我。 我没提防,背后忽然变得冰寒。 一股大力传来,就把我推下了水井。 我错愕地扭头,就看到老头扭曲的面孔,眼神透着恶毒。噗通,我就掉进了冰凉的井水里头,浑身都冻的麻了僵了。 我一个凫水,就想冒出头。 老头跳了下来,抓着我的脑袋往底下按着,大叫道:“我是个溺死鬼,只有找到替身,才能够去阴间。你既然这么好心,那就替我去死好了。” 我拼命挣扎着,但是手里没有木棍,打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一样。 “那个叫小魏的是个滑头,都被我骗到井边了,还是跑了。不过那小子是个好色地,才会被女鬼给骗了。” 难道老鬼和三个女鬼在演双簧? 我的身体冰凉,气力没了,渐渐往水底下沉去。 耳畔最后传来老头锐利的尖笑声。 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我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我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旁边传来了笛声,婉转幽咽,透着一股悲怆的情绪。我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 我走出去,看到外头有个大石头。 上头坐着个人,穿着青衣,背对着我。 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地,不见活物,我心里突突地。 他不吹笛子了,扭头问道:“那个小魏懂点法术,知道鬼物的话不能信,你怎么不听呢?” 我听得汗颜。 “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救了我。” 这青年眉眼如画,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但是他的眉毛如剑飞扬,透着一股勃然英气。 他拿着一个玉笛,指着我的脚下。 “你看自己还有影子吗?” 我一低头,顿时心都凉了。 没有影子,我居然没有影子。 青年告诉我,水鬼要找替死鬼,我被他推下去,浑身沾满阴气,鬼魂被迫离开了身体。 “你在这儿躲着,水鬼找不来,暂时能躲避。只是时间长了,你的身体丧失活性,也就是真正的死了。” 我嘴里嗫嚅,忽然道:“在平吉观里提醒我的人是你吗?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不会有错地。” 青年没有说话。 他的本事那么大,能不能帮我回去?可是水鬼一定守着,我心里挣扎。青年又要吹笛子了,忽然皱起了眉头。 远处有了光亮,飘乎乎地来了。 那是几团扑簌的绿火,后头跟着一顶轿子,被四个面色僵硬的男人抬着。走在前头的是个小娃娃,他面色煞白,嘴唇猩红地像是抹了血。 他走进了,我才发现这是个纸人。 这纸人开口说话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乎颠覆了我的认知。我秉着呼吸,静静看着,默不作声,多说所错,还是少言寡语的好。 “夫人让我来请先生,说是胸口痛了。” 青年很不情愿,皱眉道:“下个月圆之夜才会发作,今天怎么疼了?我有客人在,没空去看她。” 纸人娃娃声音宛若裁纸的嗤嗤声,让人耳朵难受。 “夫人昨日去赤水采药,遇到了火鬼王,起了冲突,所以要请先生去看看。” 青年明显很不想见那个夫人,但是纸人娃娃不走,就这么僵持着,气氛有些古怪。过了会儿,青年忽然露出轻笑,道:“你等着,我收拾收拾就来。” 他拉着我,回到屋里头。 “我问你,你是不是医生?” 我点点头,然后又摆手,看对方这架势,那个夫人肯定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我可没有法子能够治好她。 青年笑了下。 “你姓杜?我问你,你是青川杜家哪一房的人?” 我摇摇头,说道:“我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只是长河的普通人,不知道什么青川杜家。” 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闻言点点头。 “没有撒谎。” 他一拍手掌,忽而露出欢喜神色,道:“好,很好,既然你不是杜家的人,那这本书就能送给你看了。” 青年从五斗橱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摆着本线装书,叫做《素心六诀》。 “这是一本医书,你拿去看着,然后去给阴夫人看病。” 正文 第6章 阴夫人 现学现卖? 我吓了一跳,哪有这么快,尤其医术博大精深,病理万千,哪有看了书,就能给人治病的道理? 这青年脾气有点急,可不会听我这么说。他把医书塞给我,拉着我就兴冲冲地往外走,然后一拍脑袋,又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你是生魂,不能去那个地方。” 他拿着一个灰色破碗,去水缸舀了半碗来。 看他拿出一张符纸,用铜钱压着上头,然后用手指蘸水瞄着,最后一巴掌贴在我的额头上。 “记着,除了阴夫人,不要跟其他人说话。” 有了水鬼的教训,不用他说,我也记着。青年拍着我的肩膀,戏谑笑道:“我不懂医术,看起来头疼,你可不一样。要是治好了阴夫人,我就送你上去,还给你神砂。” 我眼睛发亮,急忙点头。 他猛地一拍我,差我让我趴下。 “真是个傻小子,还是没学会教训。” 水鬼不能信,难道你也不能信?他乐道:“我说的话自然能信。”我无语地看着他,这个家伙做事这么脱线吗? 他领着我出门,纸人娃娃疑惑地瞪着我,却看不破符纸。 “请上轿。” 他撩起帘子,青年拉着我进去。本来以为里头很逼仄,却是出乎意料的大,能让两人并排坐着。青年告诉我,他叫做李衍,意外来到这儿,因为住在阴夫人的地盘,所以就要看别人的眼色。 既然要给人看病,自然要抓紧。 我拿出《素心六诀》来研习,只是翻开,就大吃一惊。中医的源头是巫,是古人在减轻疼痛,探究病理时的发现,主要分为方剂,针灸,灵疗三类。这本书是一个叫长桑君的人留下地,里头分涉阴阳,不但治人,还能医鬼。 我看的入迷。 轿子走的平稳,根本感觉不到颠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纸人娃娃的叫声,请我们下去。 这里是一处山谷,灰影蒙蒙,地上长满了锯齿草叶。 纸人娃娃开路,李衍不是第一次来,显得安之若素。我惊奇地看着两边,这里的楼阁宫殿古风盎然,宛若穿越到了从前。 最中央的是一处七楼楼阁,是阴夫人的住所。 “夫人饶命,饶命啊。” 有个大夫打扮的人被推出来。 外头摆着个刑场,有个赤胳膊的独角大汉。他咧着嘴拿着铜环刀,高高地举起来,然后落下,咔嚓,一个头颅就飞了起来。 我看的心寒,这是杀人,还是杀鬼? 大汉把脑袋拎起来,插到木桩上。 我心里数了一下,这儿插着八个人头。这些头颅明显很痛苦,嘴里还在桀桀叫唤着,好疼,好疼啊。 我的心也跟着疼了。 李衍拍着肩膀,我才觉得好受点。 “本来只有要死的人才能看到鬼,今晚月圆是个例外。平吉观本来是供神地,荒废以后,反而会招来邪祟,变成个通阴的地方。” 鬼话要少听,更不能搭话,会把活人的阳气给夺走。 楼阁里雅致清幽,上首坐着个娇俏夫人,眉将柳,而面若桃腮,看着不年轻了,却显得风情万种。要不是见了先前一幕,想不到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她瞧着李衍,眼珠子亮晶晶地。 “李先生,你可来了。”这说话的语气情意绵绵。 我知道李衍为啥不愿意来了,原来是妾有情郎心如铁啊。他们寒暄了几句,阴夫人吐辞优雅,李衍就有些含混了,多半是搪塞。 “嗯哼”,对面的两人不开心了,椅子上的一个中年咳嗽了下,露出笑意,道:“夫人,不知我之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阴夫人有些举棋不定。 中年人有些急了,说道:“夫人,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能把你的伤势给治好,难道你信不过我高明的本事?” 阴夫人咯咯道:“从前是李先生替我治地,高先生这么说,倒是叫我有些为难。” 这话就有点挑拨的意味了,这位高先生立马看过来,说道:“多半是个庸人,否则夫人的兵拖了许久,怎么就没治好?小子,你要是识相就速速退去。” 我虽然跟李衍认识的时间不长,却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儿。 果然他冷笑一声,道:“名字带高,未必高明。” 高先生眉头皱了起来,盯着我们看过来。 我像是看花了眼,觉得他的眼珠子里居然闪烁着绿光,然后脑袋开始发昏。李衍按着我的脑袋,把视线给挪开了。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我恍过神,就瞧见对面高先生恼怒地哼了声。 就算我再迟钝,也知道刚才这个高先生搞鬼了,要不是有李衍护着,我就中招丢人了。李衍把我推出来,说道:“这是我师弟,精擅医术,准保不叫夫人失望。” 阴夫人和高先生一起把视线投过来,慎重地审视着我。 我心里忐忑,却是把胸膛挺起来,回视着两人。 爷爷跟我说过,做医生最要紧的就是有自信,你要是表现的怯弱犹豫,病人怎么能信你?他们找你治病,就是有求于自己。 李衍哈哈一笑,赞许地拍着我的肩膀。 阴夫人和高先生看着我,神色迷惑。我知道这是李衍的符纸起作用了,他们看不破,自然就会对我高看几分了。 高先生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这会儿算是品出味道了,虽然李衍不喜欢阴夫人,但是这个高先生眼巴巴地凑上来,肯定是这事有利可图。只是阴夫人还没下定决心,所以大家都有份儿。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阴夫人拍拍手掌。 就有侍者上来了,给我们斟了一杯酒。 “先生,请满饮此杯。” 杯子是夜光地,里头是绿莹莹的液体,散发出清香。我没动,这儿的东西诡异的很,我不敢碰,更别说吃进肚皮了。 李衍端起来,一口喝了,还咂着嘴巴。 “好酒,就是少了点。” 对面有道怨毒的视线传来,是中年人后头的西装小年青。看他穿着西装笔挺,油光粉亮地,放外头不是家里有钱,就是个有事业地。 但是高先生坐着,他只能站着。 连个座位都没有,更别说斟酒了。 他盯着我手里的酒杯,哈喇子都快出来了。 “小先生怎么不吃?”阴夫人问道。 我端起来,心一横,就吃了下去。这酒液一入嘴,宛若吞了冰渣,冻得我哆嗦。等到了腹部,又像是一团火焰烧了起来。 整个人都是精神一振。 唇齿留香。 真是好东西,难怪西装小年青一副嫉妒的模样,阴夫人拿定了主意,把个盒子摆到身前,说道:“两位都来了,我也不知道回了谁?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好了,谁能治好我,就拿走这东西。” 高先生看着木盒,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李衍含笑看着我,我记得他的许诺,打点起精神。 阴夫人躺在软榻上,玉臂抬起,就把胸前丝衣解开了。我还保持着常态,医者父母心,就算看到了隐蔽私密的地方,也需要以一颗平常心对待。 西装小年青失态了,眼珠子发红。 阴夫人胸襟大开,漏出一段娇腻,白的透光,看的他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阴夫人一声咳嗽,这厮如遭雷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七窍里都往外渗着血丝。高先生急了,忙说道:“夫人恕罪,我这侄儿年轻气盛,不曾见过世面。夫人国色天香,就原谅他动了情吧。” “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高先生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谢谢夫人。” 这西装小年青捡了一条命,急忙爬起来道谢。高先生冲他使了个眼色,就把我给拦着,看不清阴夫人的伤势。 这厮的心思真是大大的坏,只准高先生一个人看。 我用力把他推开,凑到软榻前。 阴夫人的胸口白腻腻地,却有一点乌光,仔细看去,仿佛一根牛毛针打了进去。这不是病,是伤。我还没看出头绪来,高先生就叫出了声。 “我知道了。” 高先生得意地瞥了我一眼,抢先说道:“这是外邪侵染,淤积于内,以致沉疴难愈。若我所料不差,这针当有十年之久,早已跟血脉相连,每到月圆就会发作。” 阴夫人袒露胸脯,却半点不觉得害羞,反而点头称是。 “高先生说的是,不知道可有法子治疗。” 她带着一丝的惊喜。 “要除外邪,必须以阴气入手,我有失恶散一剂,能够治疗此病。“ 李衍撇撇嘴,道:“大话谁不会说,小师弟,你说能奏效吗?” 我知道失恶散,这剂药能治女病,尤其是心淤停滞有特效,但是对阴夫人的伤,就没啥效用了。见我摇头,李衍哈哈大笑。 高先生大怒,骂道:“黄口小儿,怎么知道我药剂的高明。” 那个西装小年青骂道:“毛都没有长齐,你说我师叔不行,难道你行?” 我没有说话。 李衍嘱咐过我,不要跟旁人说话,那我就闭口不言。 我不想逞口舌之快,只是这副态度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挑衅。高先生一拍桌子,涨红了脸,叫道:“你敢小瞧我的本事,咱们今天就要分出个高下。” 阴夫人发出幽幽叹息。 “不用比,我已经知晓你们谁高谁低了。” 正文 第7章 初手 阴夫人知道了? 高先生得意道:“夫人慧眼,不要被小人给蒙蔽了。” 我瞧着她掩上胸襟,神色不快道:“从前有个大夫,说失恶散能治我,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高先生笑容僵住了。 “他的脑袋被我劈下来,挂在门外木桩上,日夜遭受痛楚。” 这女人说话幽幽,叫人如坠冰窟。高先生急忙摆手,道:“夫人别急,给你治病自然要大动手脚。汤剂只是辅助,你瞧此物。” 他献宝般拿出一张符纸。 这符是紫色地,看起来很玄奥。 “这是我花费偌大气力,好不容易求得白云真人画的符纸,唤作祛阴符。有这符纸来,任你万千阴邪,都能符到病除。” 西装小年青说道:“夫人,白云真人可是玄门顶尖的高人,这符纸肯定能帮你。” 高先生面带得色,眼珠子已经盯上了那个木盒。 阴夫人幽幽道:“不知祛阴符比起还魂符如何?” 高先生失笑道:“夫人说笑了,还魂符何等珍贵,便是魂魄消散,都能救了回来,自然比起祛阴符胜过百倍,这。” 他忽然领悟了什么,张嘴结舌地说不下去了。 真是迟钝,我暗暗道。 “既然如此,这符纸就没用了。” 阴夫人失望起来,眼里就带着盈盈杀机。想起她的狠辣手段,这两人都吓得腿软,高先生急忙叫道:“夫人,我,我去想法子,再来帮你。” “哼”,这女人眼中带着煞气,“要是不跑了该如何?” “我把他留下,肯定带着药来治病。” “不。” 西装小年青发出悲鸣,大声叫着不好。高先生怒骂道:“我去找你师父,他肯定有法子,又不是丢下你不管了。” 这两人的嘴脸真是龌龊。 阴夫人拍拍手,外头那个独角大汉就来了,浑身带着杀气,跪道:“听候夫人吩咐。” “把这两个骗子拖出去砍了。” “不,不要,我们是海定杨派的人啊,你不能杀我们。” 这高先生哭诉起来,哪有半点刚才的高人风度。阴夫人正要说话,忽然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倒了下来。 “哎呦,好疼。” 看她痛苦的模样,显然是病情发作了。 李衍一推我,我回过味来,急忙上前道:“夫人,让我来看一看?” 她神色犹豫,我说道:“要是不成,我自愿把脑袋留下。”这话说出来,不但阴夫人吃惊,就连李衍面上都露出一丝异色。 阴夫人放开手,我解开她的衣襟。 艳色夺目,难怪西装小年青会失态,这女人有着迷魂的魅力。但是只要想想她的身份,再大的欲念也被浇熄了。 这牛毛细针是一种歹毒暗器,深入她血脉许久,要治病,就得动此针。但是一动,必定剧痛钻心,甚至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方剂,针灸见效都不快,那就只有灵疗了。 牛毛针是暗器,那就对应了金簇科,专门治箭伤枪伤,及刀斧铁器伤。 “快点去取一碗无根水来,要一根筷子,还有铜钱,最好是死人钱。” 阴夫人这儿富有,很快就有人拿来了。我把瓷碗摆在阴夫人的面前,让她挤破指尖,滴了黑血进碗里。 无根水泛起一丝暗红,我拿起筷子沾了水。 接下来就是重要的一步了。 我拿着铜钱,用筷子戳进眼里,然后深深吸气,要把它立起来。从前人下葬时,会在背后放上垫背钱,沾着死人阴气。虽然邪,但是用对了法子,就能救人。 这法门叫做祝由术,是以咒代药,所以全看本人的水准。我刚刚研习素心六诀,还是个新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筷子啪地摔下来。 我擦着汗,把筷子重新竖起来,一连三次,次次都失败了。我心里已经开始噗通跳了,但面上却是不露异色。要是我有一点不对劲儿,估计就会跟高先生去做伴了。 李衍一直盯着我看。 “别紧张。”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真是邪门儿,他一拍我,筷子就立起来了。 我心里大喜,用指头蘸水,在瓷碗周围画了个符纸。筷子直挺挺地摔了,上头的铜钱啪叽就裂成两半。 阴夫人发出一声尖叫,我的心差点跳出来,难道失手了?她站起来,带着几分惊喜,欢快道:“不疼了,这就不疼了。” 她指着胸前,那牛毛针都变短了。 我这才发觉背心都湿透了。 李衍笑道:“夫人,我这小师弟没有叫你失望吧。” 阴夫人媚眼如丝地瞧着我,我急忙叫着镇定镇定,要不然就跟西装小年青一样失态了。她冲我福了一礼,道:“多谢小先生,既然你有法子,索性替我去了这病根吧。” 我心又提了起来,直觉要叫糟。 刚才的祝由术已经耗尽了我的气力,现在就算拿刀架着我的脖子,我也施展不了第二次。而且阴夫人的伤拖得久了,不是那么简单能拔除地。 李衍替我解了围。 “我这小师弟来的急,药物准备不周,还得去搜集一番。” 阴夫人很信他的话,立刻拍拍手,就有侍者拿着个钱袋来。她递给我,道:“有劳小先生,这些钱活拿去应急,日后我还有重谢。” “咱们就以一个月为期,我必定扫榻欢迎。”这话说的真是暧昧。 阴夫人这会儿心情大好,要摆宴款待我们。 李衍瞧着天色,说道:“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阴夫人也不挽留,见我们要出去,高先生忽然大叫道:“两位慢走,把我们也带上啊。大家是同道,万万给几分情面。”我摸不清楚他们是人是鬼,嘴巴抿得紧紧地。 高先生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怨毒,让我心里突突。 李衍冷笑起来,道:“刚才你可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人啊。” “不,不不敢了,只要你们救我,海定杨派一定对你们感激不尽,要多少钱都给。”高先生仓皇地大叫道。 这厮到了现在,还想靠自己的名头来让我们屈服? 李衍哈哈道:“海定杨派很了不起吗?听说你们家有条祖训,绝不与人下跪。你要给我磕个头,我就救你们。” 我心里觉得不好,就算不帮忙,也不用折辱别人吧。 砰砰两声。 我目瞪口呆。 高先生和西装小年青只是犹豫了下,就跪在我们前头,磕了个大响头,然后叫道:“我们磕头了,你要是食言,我们做鬼都不会饶你。” 李衍愣了下,似乎也是有点错愕,然后厌恶道:“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跟你们那个家主一样无耻。” 他是一条好汉,既然发话了,就一定会做到。当下就跟阴夫人讨了个人情,把这两人带走,阴夫人咯咯娇笑道:“就依李先生的意思。” 阴夫人要派纸人娃娃送我们,被李衍回绝了。 出了阴夫人的地盘,高先生他们扭头就跑,被李衍给拦住了。 “急着跑做什么?事情还没完呢?” 高先生眉头突突,叫道:“还要如何?你们羞辱海定杨派的人,难道还不够吗?” 明明是我们救了你,怎么倒成了羞辱。虽然李衍有点过分,但救命之恩大于山,又没人拿刀子逼着你们下跪? 我对这两人一丝好感都没了。 “祛阴符拿来。” 李衍不客气地索要,却被高先生给拒绝了。 “好啊,你们这两个小人,原来是看上了我的符纸,难怪要装好人呢?”西装小年青大叫道,“要符纸没有,快滚,否怎海定杨派不会放过你们。” 李衍忽地露出一个笑脸。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比阴夫人更可怕哦。” 高先生大怒,从袖子里拿出一柄木剑来,就朝李衍刺来。 木剑也能伤人?我看的吃惊,然后大叫道:“小心。” 这把剑上有东西闪烁了下,就冒出艳艳红光,宛若着火。我吓了一跳,李衍却是神色淡然,他身手比起高先生高明多了。 只是一个快步急冲,仿佛迎着剑尖撞上去。 高先生一声狞笑,就刺下去,却如同击中幻影。李衍抓着高先生的手腕一捏,啪叽响了声,以我做医生的经验来说,肯定碎了。 “哎呦,我的个娘。” 木剑掉了,被李衍夺了来,“如今我寄人篱下,又是身无长物,借你的剑来使使几天。”那个西装小年青鬼祟地从背后偷袭,被李衍抓着,直接把他抡了个圈,如葱倒栽。 两人都昏死过去了,符纸也被拿走了。他们身上还有许多钱财,被李衍嫌弃地丢在地上。 “我们走。” 我心里替两人哀悼了半分钟,李衍看着温润有礼,可是性子可不含糊,早点把符纸交出来不就好了,还白白赔了一把木剑。 凭白得了两样东西,李衍心情大好。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他忽然问道。 我赶紧摇头,哪敢说个不字。李衍大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道:“难怪阴间那么大,你会来到我的屋子外,这就是有缘,连脾气都对我的胃口。” 他露出几分缅怀。 “我师父说我脾气急,将来要惹出祸端来,叫我养成善上若水的性子,可我哪儿坐得住?你很好,很不错。” 正文 第8章 煮药 我们回到李衍的屋子。 阴夫人的地盘富丽堂皇,但是叫我觉得背后寒飕飕地,这儿反而能安心。 李衍收起刚才的狂野恣意,郑重道:“阴夫人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她的病一定要治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出力。” “你想要那个木盒?” “不是”,李衍摇头,没有细说。 他救了我,就算觉得为难,我也只好点头答应。何况今晚的治疗让我涨了不少信心,只是对她的身份,我还有疑虑。 李衍看破我的心思,道:“阴夫人的确不是人,你别怕,有我在,她不会伤害你,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想了下,说道:“素心六诀我还没有学到家,不好跟你说。但是要给鬼治病,肯定不是凡间的东西,找起来很麻烦。” 李衍赞许地拍拍我。 “别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朝外面看了眼,明明是黑乎乎地,却说道:“天快亮了,你不能留在这儿了,出去后,不要跟别人提起这里的事。” 李衍带我走出屋子。 外头起了灰色的雾霭,看不清前面。李衍一招手,就把屋头的白纸灯笼摘了下来。里头的火苗绿油油地,发出一股臭味。 “这是死人烧化后的油点的灯。” 我心里一阵恶心。 “骗你地”,李衍哈哈道。 李衍问我,给鬼物看病怎么不会觉得害怕,反而很镇定?我想了想,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了,但是爷爷曾经给一些来历古怪的人看过病。 现在想想,那些人恐怕都不是活人。 “你爷爷是个厉害地,改天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面。” 雾气在脚下散开,走了许久,前面就露出一泓水光来,这是一口水井。里头漂浮着一个黑影,走过去,我才发现,那不就是我吗? 我看惯了不少死人,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死掉的模样,忍不住浑身发抖。 “进去吧。” 李衍推了我一把,让我撞了进去。好冷好冰,我痛得痉挛,才缓过劲来。原来这水井不深,只是到了我胸口,老头是因为太矮了,才会被淹死在里头。 李衍不见了。 “本来送你还阳还要费点气力,但是你喝了灵酒,洗掉了阴气,回去多晒晒太阳就好。这个水鬼会缠着你,用香灰打他就成。” 我冻得瑟瑟发抖,但是肚子里暖融融地,估计是喝了灵酒的缘故。水井里头阴气太重,我费劲儿往上爬。 “杜医生,你在吗?” 外头传来了叫声,是小魏。 我心里一喜,本来想要应答,让他把我给拉上去。脑子里忽地想到他被女鬼上身的凶狠,嘴巴就张不开了。 他一声声的呼唤,到了井边,然后又离得远了。 这破观里头有鬼,还是等太阳彻底出来再上去吧。小魏不停叫着,忽然哎呦一声,恼怒道:“谁在偷袭老子。” 有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魏小同,你算盘打得不错啊,连我看中的人都敢截?” 是陈端公。 这个老家伙也来了?小魏跟他认识?他尖锐道:“王家愿意出钱找人上山,我穷得很,图两个快钱不成吗?” 陈端公叫道:“少跟我装蒜,这村里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爹妈都在开山时被砸死了,你一直恨着王大富,他儿子出了事,你最高兴吧。” 小魏冷笑两声,说:“谁会跟钱过不去?爹妈死了,我也得活着。” “哼,你是为了三个女鬼来的吧。告诉你,最好别贪心,否则自个儿也把命给丢了。” 小魏只是冷笑。 我听得云里雾里,就听小魏道:“陈叔,我叫你一声叔,你这心思太坏了,居然想叫杜医生来送死。三个女鬼要是吃了他的血肉,说不定变成厉鬼。” “那小子偷拿了我的拐,这是报应。” “嘿嘿,那几个女鬼就是被你用拐打死地,看到了他拿着拐,肯定会报复。”小魏戳破了陈端公的把戏,说道,“黑藤拐你多宝贝,会丢了?然后碰巧就被杜医生给捡了?” 我心里发凉,这老家伙早就在算计我了。 “陈叔,黑藤拐你拿走,这事就算这么结了。“ 陈端公冷厉道:“你敢威胁我?” “不敢,只是你要硬来,我就弄断黑藤拐。” 这老头气的呼吸急促,像是破风箱呼啦呼啦地响着。良久,他才冷声道:“好,今儿个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两人的声音远去了,我才从水井里爬出来。 只是一趟出诊,没想到差点把命给丢了。 这王家村的事情不简单,好在我只是来看病,拍拍屁股就走。等我走出平吉观,小魏从门后跳出来,吓了我一跳。 “杜医生,你没事吧。” 看他一脸惊喜的模样,我有点搞不清他的意图了。说他要害我,可他救过我,还要把黑藤棍拿走。 “你昨晚被女鬼上身,差点害死我。” 小魏一脸的迷惑,完全不记得夜里的事情了。 “真的吗?被鬼上身了,人就不记得发生的事情了。”小魏一脸的懊恼,“被鬼上身是很可怕的事情,一个平时温厚的老实人可能做出杀人凌辱的事情来。” 我心有戚戚,就不想跟他太接近。 小魏哼道:“肯定是陈端公在搞鬼,他怕我们拿到神砂,回去砸了他的饭碗。” 这话说的没差,只是小魏本身也有猫腻。见我不太相信,他苦笑道:“杜医生,我就是图几个小钱,结果差点把命给赔上,太不划算了。” 我们又把平吉观里外搜了个遍,一点香灰都没有找到。 “回吧,山上不太平。” 我们俩不敢逗留了,这破观里有四个鬼,外头还有山跳子,狼狈地下了山。从草丛里拖出自行车,才发现轮胎被剐了。 “肯定是陈端公,老东西真是会作妖。”小魏气的大骂道。 没法子,我们只得靠脚走回去。 到了王家村外头,陈端公站在大槐树下,阴测测地打量着我们。 “你划我轮胎做什么?”我气的叫道。我现在对这老头一丝好感都没有,你不救,就瞧不得一个无辜小孩被救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端公冷笑两声,说道,“一个被鬼上身,还有个被鬼抓青,都是短命的主儿。” 他这话说的小魏变了脸,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陈端公直接走掉了。 鬼上身是说小魏,另外一个是在说我? “小魏,鬼抓青是啥意思?” 小魏犹豫了下,就跟我兜了底儿。这是老时候民间的说法,鬼要害人的话,就会掐人一把,留下个青色印子。到了夜里,就会循着找来,把人给害死。 “杜医生,你被担心,我家里有艾草,回头你拿去洗澡就好了。” 我心里一松。 就算小魏说的法子没用,那水鬼找了来,还有李衍教我的法子。 我回到王大富家里,他的皮卡回来了。 “杜医生,找到神砂没有?”他一脸热切地问道。 我伸手进兜里,里头有李衍留下的纸包。香灰透着暗红,这是在神前供奉过的上等货,效果很好。 小魏瞧见了,脸都黑了。 王家婆娘塞给他二十块钱,就把我请进去。小孩状况还好,呼吸也算平畅,只是眼下的青黑越严重了。 有了素心六诀,我的眼力高明多了。 小孩的魂魄不是自个儿走丢地,像是被人勾走地。那就不能拖,否则那边知道事情坏了,说不定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 “药拿来,我去熬。” 王大富怕不够,分量抓的足足地,还买了一根人参来进补。我蹲在院子里,拿着个陶罐开始熬药。 背后忽然起了寒意,仿佛有一双眼珠子阴恶的瞧着。 我扭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魏来了,站在门外头冲我招手。 “杜医生,我把艾草给你送来了。你记得天黑前洗澡,把鬼爪的印子给洗掉,要不然夜里危险。” 我谢过他,小魏朝屋子瞥了眼,嘴里嘟囔着走掉了。 我把王家婆娘喊来,让她给我烧热水洗澡。听说我是为了找香灰,被鬼抓青了,王大富又给我塞了个红包。 我捏了捏,就算有点怨气,这会也没了。 我拿了个镜子来,脱了衣服照来照去,终于在后腰找到一块青黑的指印。这印子用水洗不掉,皮都搓红了。 我拿艾草在水里滚了,再去擦,这爪子印就一点点的没了。 我心里高兴。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然后就是哐当一声响。我急忙跑出去,就瞧见药罐被打翻了,王家婆娘一屁股蹲在地上,正在嚎嚎大哭。 “不是让你看着药罐,怎么洒了?” 原来王大富担心儿子睡醒了身子虚,听了药店老板的话,拿人参回来补气。他叫婆娘拿去一起炖了,这女人一想,人参多贵啊,八十好几呢,我的安神汤才几块钱,自然是紧着另外一个罐子。 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猫,把药罐子给打翻了。 我不禁无语,人参能救你儿子命吗? 王大富红了脸,抓着婆娘头发就是两个耳刮子。 我最见不得这种打女人的男人,有本事去抓猫啊。 “别打了,你儿子天黑前吃不上药,估计就醒不过来了。” 正文 第9章 夜半 王大富抓着我,哇哇叫着,就差鼻涕都出来了。 “医生,杜医生,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我给你们医院买设备啊。” 我心里矛盾着,药有的多,还能再熬,可是香灰怎么办?李衍给我的香灰分成了两包,一包拿去熬药,还有一包我留着防水鬼。 要是救了他,那我怎么办? 要说我有多高尚,也不见得。这事不是我的错,我这会儿救了人,水鬼要是来了,他们可不会这么来救我。 我一犹豫,就被王大富看出端倪。 这厮是个生意人,眼光多毒,叫道:“姓杜地,你要是治不好我儿子。我就去乡医院找你们领导,说你没本事,叫你在这行干不下去。” 我心里涌起浓浓的厌恶情绪。 这人变脸太快了,求着我时,又是端茶又是递烟,这会儿翻脸了,就拿饭碗来威胁我。 “没错”,他婆娘也跟着叫起来,“你要是治不好,就是没本事,就是治死人,要偿命。” 做医生,最怕被扣上治死人的名头,一辈子都洗刷不清楚。我气的要命,你还是被你男人打成猪头好了。 难怪听说我来给王家人治病,村里人看我眼神都怪怪地。 我冷着脸,就把剩下一包香灰拿出来。 “就这么多,没有了。” 我转身回了屋子,拿艾草水仔细擦着,反反复复好几遍,直到鬼抓青一点印子都没了。我心里还有点不着调儿,我是个活人,鬼物要害我肯定防不胜防。 我把素心六诀拿出来,这里头记载的都是治病救鬼的法子,但是驱鬼缚魅的法子一个法子都没有。 医者仁心,自然不会有害人的法子。 下次遇到李衍,一定要向他讨教给治鬼的法子。爷爷以前不让我沾手这些,说是跟阴间沾上了关系,那就一辈子甩脱不掉,现在是没法子。 王家村能治鬼的有两个人,陈端公肯定不会帮我。那就只有去找小魏,让他把骨头坠子借给我用用。 王家婆娘熬好了药,来问我怎么吃。 我虽然讨厌他们,但小孩是无辜地,还是进了卧室。 我让她把药渣去掉,取三碗,连吃三天就好。看着小孩吃了,恍恍惚惚地就睁开了眼,哇一声哭了出来。 “儿子,你可醒了。”王大富大叫起来,女人抱着床头哇哇的哭。 “别吵。” 我喝了声,这小孩惊悸失魂,这会儿还没稳下来,不能受惊,也不能大补。小孩知道是我救了,乖乖道:“谢谢哥哥。”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 “有碗和针线吗?” 我用碗盛了井水,放到床头下,然后捏了手印,嘴里神神叨叨地,把针丢进去。这次就轻松多了,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王大富从刚才就看着,忽然叫道:“你会巫术?” 我眉头一挑,他还有这眼力?不过他看着我的眼神,明显有些恐惧。我刚才被他们夫妻俩给骂的够呛,哼了哼,把态度摆的高高地。 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这碗针水是以防万一,要是有人来搞鬼,就会吃个大亏。 我这会儿刚学了本事,就有点卖弄的意思。尤其看嚣张的王大富向我低头,心里更加快活。 只是没想到为了逞一时快意,后来给我惹来了很大的麻烦,差点连命都丢了。 “你们守着,我晚上还会观察下。要是没事,我明早就回医院。” 趁着天还没黑,我就朝着小魏家里过去。他家很好认,村东头最穷的那个就是。听说小魏家里还出过私塾先生,从前有些地位。只是后来他爹妈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现在三十老几了,还没娶上媳妇。 王家村的确富有,大多数都盖上了瓦房,只有小魏家还是茅草屋土坯墙。 他屋子前头栽着一棵大桑树,后头柳树成排,不知道咋地,明明还有太阳光,我却觉得阴嗖嗖地,光线也比别处暗淡。 这种土坯墙在农村很常见,上头还有一个个的小孔,只能容纳小指头。有个蜜蜂从里头爬出来,我想起小时候用草茎捉蜜蜂的嬉戏,就拿手去摸。 蜜蜂啪叽掉在地上。 我一低头,才发现墙角落满蜜蜂,肚皮朝天,全都死光了。 我心里寒意更甚,直觉不太好。 “小魏,你在不在?” 没人应答,我就去敲门。 “谁啊?” 我把来意说了清楚,小魏的声音有气无力,道:“杜医生,我肚子疼,就不出来了。你要是怕鬼,王大富家里有一个神像,那是请人开过光地,你待在那屋子里就是。” 我哦了声,只好往回去。 路上冷风嗖嗖,吹得我背心发凉。 总觉得背后有啥盯着我,我回头看,就瞧见草丛里有个黑猫,绿油油的眼珠子带着几分恶毒。见我盯着,它露出个诡谲的神色,看的我心底都凉了。 我急忙往回跑。猫有邪性,尤其是黑猫,在老家遇到了,多半没好事。 本来以为这事十拿九稳,谁知道刚跟王大富提了,他立马就变了脸,说道:“没有,我家没有这样的屋子,是哪个兔崽子骗你呢。” 我皱起眉头,我就是待一个晚上,明早就走,你这么大反应干吗? “杜医生,真没有啊。” 他一个劲儿地推诿,我气的要命。要不是为了救你的儿子,我至于要低声下气地求人吗?现在跟你借个屋子,就跟要你命一样。 我气的现在就要回医院,可是自行车被划了胎,要明天才有人来修理。 “当家地,你快来啊。” 王家婆娘大叫起来,我们跑进去,就瞧见小孩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模样。 “哥哥,我热,好难受。”我一看床头只剩半碗的人参汤,心头的怒气就跟火苗似地,压不住地往上冲。 真是受够这家人,有钱了不起啊。 我甩手就往外走。 “你们这么有本事,自己去看病好了,我招呼不起。” 王大富急忙拦着我,嘴里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就这么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有松口神像的事情,我心下寒凉,打定主意,这次看完病,以后绝对不跟他打交道了。 小孩一声声地叫唤着,我心里听得难受,就去给他把脉。 一点水珠打出来,让我脸一凉。我看着床头,瓷碗里的水像是煮沸了,针线摇晃。不好,是有人在搞鬼。 要不是有祝由术护着,这小孩早就被勾了魂儿。 我把针线拿出来,戳着小孩的中指,引出一滴血来,就撒到碗里。我抓着小孩的手,让他跟着喊,快滚,快滚,快滚。 这么大叫三声,针线啪叽一下,从中断裂。 成了。 如果有人施法害人,现在肯定吃了大亏。瞧见儿子没事了,王大富要来谢我。我却不想看到他的嘴脸,说道:“有人要施法勾魂,被我赶跑了,他要是明智,以后就不回来了。” 王大富一拍大腿,叫道:“哎呦,肯定是陈端公在搞鬼,不成,我要去找他算账。” 我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还有谁啊。” 外面天黑乎乎地,他这会儿怒气上来了,喊了几个青皮,拿着擀面杖就朝陈端公家里去了。 我心里直觉不是,陈端公要是想害人,法子多得是,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横插一杠子。他前晚辛辛苦苦地跳大神,自己也吃了亏,应该不是吧。 不过王大富显然不会听我地,我怕惹出事,也跟了过去。 路旁窜出个影子,差点撞进王大富怀里。 “鬼啊。” 这厮吓得尖叫,有个青皮胆子大,一棍子就砸了下去。 “哎呦,别打,是我,是我啊。”听着耳熟,我急忙把人给拉开了,居然是小魏。他这会面色惨白,眼珠发青,活脱脱像鬼多过人。 王大富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你作死,吓唬人啊?” 小魏捂着脸,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他嘟囔道:“我夜里听到鸡叫,出来看见一道绿光从你家出来,落在陈端公家里头。” 说到这儿,他面色惊恐道:“我发现他家里的鸡死满一地,血流的到处都是。” “我就知道是老东西在搞鬼。” 王大富让他带路,小魏死活不肯,就被两个青皮押着走在前头。 陈端公家里住着瓦房,旁边栽着大桑树,明明是春天,这儿却冷的怕人。院子里的情形比小魏说的还可怕,鸡鸭都被掼死在地上,鲜血飞洒。 这残忍的手段叫人胆寒。 我看了小魏一眼,这跟破观里头他杀鸡的法子如出一辙。 屋子里头传来咳嗽声,陈端公喘着气,叫道:“外头的人听着,快滚,要不然我叫你们一屋子的人都死光光。” 陈端公能沟通阴阳,在十里八乡都有名气。被他这么一吓唬,就有人要退缩了。 王大富是什么人,连开山炸石都办的了,还办不了一个糟老头?他冷笑两声,叫道:“给我冲进去,把家伙事都砸了,一人就拿两块钱,出了事有我顶着。” 这帮青皮多半家里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听有钱拿,顿时发出嗷嗷的叫唤,就往里冲。 我没有冲,反而退后几步。 院子里比外头更冷,看不清的角落里仿佛有阴影徘徊着。我瞥了眼小魏,他嘴角带着一丝得意和窃喜。 砰,门开了。 正文 第10章 打砸 陈端公站在门后,老脸像是核桃。 屋子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光很暗,映的里头黑幢幢地。老头拄着黑藤棍,叫道:“做什么?你们要拆了我的房子吗?” “老东西口气挺硬。” 领头的青皮抡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不开眼的玩意儿。”陈端公冷笑两声,拿着黑藤棍子往他手上一敲。 一个老头能有多大气力? 这青皮打了个哆嗦,噗通就摔倒了。他四肢抽动着,嘴里喷出白沫来。陈端公露出这么一手,一下子就镇住了场子。 “他会邪术啊。”青皮们吓得叫起来。 陈端公也不管青皮,冲王大富叫道:“姓王的,你要来砸我的家?” 王大富跳脚骂道:“你害我儿子,要断我家的香火,我就要跟你拼命。你别得意,我认识局里的人,明天叫他们来抓你。” 陈端公立马皱起了眉头。 他再厉害,就是个搞迷信的老头,肯定会怕警察。这老头压着火气,说道:“我害你儿子干嘛?前些时候我不是还帮你救人了?” “呸,那是你搞鬼。” 王大富得意指着我们,说道:“杜医生说了,是有人在搞鬼。这小子也瞧见你屋子里冒绿光,肯定是你在做法害人。” 我啥时候说过是陈端公做法害人,你别胡说。 陈端公瞧着我,眼神阴毒。 “好小子,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活着出平吉观。” 一提这茬,我心里就有火,我跟你无冤无仇,你骗我去喂女鬼?我不服气道:“陈端公,我敬你年纪大,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可小儿无辜,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也不怕我们进去看看。” “呸,不是我做的,我不承认。” 陈端公拦着们,不肯我们进去。他越是这么做,屋子肯定有鬼祟。 王大富不耐烦起来,叫道:“给我进去,砸,全都砸了,老子有钱。我不管你搞什么幺蛾子,惹到我,就是你倒霉了。” 青皮一拥而上。 陈端公拿着拐杖去敲,他这棍子厉害,但是这么多人就顾不过来了。有个青皮夺过来,就扔进院子里头。 小魏冲过去,捡起块石头砸下去。 啪,这棍子立马断了。 “我跟你拼了”,陈端公急红了眼,他身上突然冒出了冷冷的寒意,几个青皮浑身哆嗦地倒地。他恨透了小魏和我,冲着我们嘴里嘟囔。 我心里发寒,隐约瞧见一道缥缈的虚影袭来了,急忙往旁边闪开去。 小魏本来躲在我后头,一个没提防,估计是没想到我能瞧见。他被虚影撞了个正着,发出凄厉的尖叫,七窍里都流出血了。 “杜医生,快救我。” 我着急的没法子,小魏从怀里抓出一把香灰扬着,虚影被打中,变得模糊了,急忙逃进了角落里头看不见了。 虚影逃了,陈端公也受了影响。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一下子撞进了门里头。一股冷煞的寒气陡然迎来,全都钻进了我的口鼻。 我连打了几个喷嚏。 陈端公和小魏都看着我,眼神很诧异,“你,你居然没事?” 我没有说话,刚才陈端公站在我前头,后面的是王大富和小魏,肯定是两人中的一个故意推我。 “给我冲进去,砸,打。”王大富叫起来,青皮们趁机冲进屋里,就是一通乱砸,桌上地,床上地,全都打的稀巴烂。他屋子里香炉被推倒了,神像打倒,到处贴的符纸也被撕烂了。 陈端公干不过他们,急的跳脚。 “不能砸,哎呦,不能啊。” 他去抢那个神像,被王大富一脚踩得稀巴烂。 陈端公这些年替人做法事,攒下不少钱,也被这些青皮搜出来,偷偷拿了。有个青皮掀开床头,发出惊喜的欢呼。 “你们看这个坛子,里头肯定有好东西。” 陈端公大叫道:“你们拿钱,不能碰那个东西啊。” 砰,坛子已经被砸碎了,里头滚出来两个金元宝。这年头金子稀罕,就连王大富都看直了眼。这些青皮倒也知道轻重,自个儿没私吞,拿来给王大富拢进了袖子里头。 陈端公不叫了,靠着墙,阴毒地看着我们。 “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宛若夜枭,叫人心里生出不祥来。 陈端公拿手指颤巍巍地点着,叫道:“完了,全完了,你们这些人都要遭报应地。走着瞧吧,这下子不光姓王的家里要死人,你们一个别想活。” 有个青皮打的他嘴角开花。 “老东西,还想吓唬我们。” 王大富逞足了威风,才心满意足地走掉了。我看着陈端公神叨叨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许是我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趁着夜色往回走,来时还是个清朗的明月,这会儿变成了雾蒙蒙的毛月亮。 月亮透着红光,让人心里发寒。 青皮们这次收获不少,各个都说的兴高采烈。我身后一凉,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跟了上来,恶意满满地盯着我们。 小魏紧张道:“杜医生,你看。” 他把骨头坠子拿给我看,上头发黑了。 “有鬼跟着我们,是陈端公要害我们。” 我不置可否,反正都有一头水鬼了,债多不愁。到了王家,我让王大富拿点钱分给青皮们,让他们最好出去躲躲,免得被陈端公来寻仇。 这帮人明显不当回事。 王大富婆娘明显舍不得,磨蹭着拿了几张五块的票子来了。小魏本来准备走了,听说有钱拿,又折了回来。 趁他伸手的时候,我就瞧见他中指有个红点。 我心里一跳。 小魏一抬头,就瞧见我在偷看。他嘴角咧开,脸上的神色变得很诡异,忽然发出哎呀一声大叫,把我们吓了一跳。 “咯咯,哈哈,你要死啦。” 他面容扭曲了,指着个青皮咒他要死。 “你才要死。”这青皮一拳就砸过去。小魏抓着他的手,嘴巴大张,就把这青皮的耳朵咬了下来,还往嘴里塞。 “好吃,嘿嘿,吃肉好。” 他拍着手掌,宛若疯子。好几个青皮冲上去,把他给摁住了,一通乱打。他哇哇叫着,我把他拉开,这厮忽然扑出去,把狗屎往嘴里塞。 疯了?我想去摸他的脉,被他狠狠推开了。 “哈哈,你们要死,都要死,我不会放过你们。”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沧桑像是个老头。 “是陈端公,是他要害我们。” 青皮们吓坏了,要把小魏抓起来。这厮疯了后,力气大的吓人,甩脱了人就跑进了黑暗中。王大富严厉叫道:“今晚拿了我的钱,就得把嘴给我收紧了,不准出去乱说,否则我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他神神叨叨地回了屋子。 我坐在院子里,只觉得浑身凉透了。 我在小孩房里放的一碗水,叫做消灾法。要是有人做法来害人,不但会被破掉法术,还要把银针当成鬼魂招了去,自食苦果。陈端公的手指没有伤口,但是小魏有。 难道勾魂的人是小魏? 这么一想的话,他鼓动我们去陈端公家里惹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可是他都疯了,就算找到,也没法子问清楚了。 这个王家村没有表面那么平静,我心里越发警惕,明早我就回医院去,绝对不趟这浑水了。 我站起身,忽然浑身冰凉。 院子里只有一个人,但是地上有两个影子。 这影子扭曲成一团,就在我的脚下。滴答,滴答,水珠从影子里冒出来。我心里砰砰直跳,是水鬼,是水鬼老头来了。 可是我明明用艾草水把鬼抓青给洗掉了,怎么还会找到了? 水鬼发出桀桀的叫声,说道:“你小子命真是硬,泡在水里一夜都没死,我连你的魂儿都找不到。” 我浑身哆嗦,面对阴夫人都没有这么害怕。当时有李衍护着,阴夫人看起来也能说得上话,只要能交流,就不会轻易被杀死。但是这个水鬼只想害人找替死鬼,根本不会放过我。 “你走吧,要不然我找人收了你。” 我牙关都在打颤。 “咯咯,你跑不掉,本来我进不来。但是这村子的法术破了,里头的人都要死。” “你真不走?”我哆嗦着问道。 他趴在我背上,对准脖根吹冷气。我不敢回头,一回头就会死了。见他不听劝,我镇定下来了,拿起一个纸包,就朝后头打去。 “咿呀。”背后传来了凄厉的叫声。 我扭过头,就瞧见水鬼大叫,他浑身沾满香灰,像是被火焰灼烧着。我冷冷地瞧着,去了陈端公家里头,我虽然没拿钱,但也不是空手回来地。 这包香灰就是给你准备地。 陈端公家的香灰很厉害,水鬼拍打着,但是火势越来越大。 “不要杀我,救我,我告诉你一个王家村的秘密。” 他跟个纸片人一样被引燃了,没有火光,没有烟气。他朝我作揖,拼命求饶。我摇摇头,李衍教我用香灰来灭鬼,但是没教我怎么救鬼啊。 水鬼愣了下,然后被烧成了飞灰。 风一刮,灰烬就没了,留下个黑色小石头。我捡起来收了,用黄纸给包着,准备出去后就丢掉。 这一夜过得不太平,外头风声凄厉,像是有野鬼在暗中窥探着。 等到天亮,王家小娃娃吃了药,已经能满院子跑了。我准备收了诊金,就回医院。王大富硬是要留着我,说是多照看小孩几天。 我猜他是怕了陈端公来报复,知道我懂巫术,就不肯放人。 我摇着头,坚定拒绝了。 这厮是个臭不要脸地,叫道:“要啥诊金?儿子是我救回来地,要不是打了陈端公那老东西,你也没啥用。” 我气的要死了,头也不回地出了他家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