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我不是苏妲己

云山大陆，竹潇国。
一轮圆月挂在飞檐斗拱之上，夜阑更深，照着森森琉璃瓦，鬼魅非常。
庭中桂树断残，然芳香依旧凄烈，似在泼洒西风冷雨。如是秋寒时节，风瑟更是入骨。
王婆子皱着眉头，眼眶红去过半，端着水盆出门时被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那浸透鲜血的帕子在清水中晕染出死亡的气息。
“王婆婆，小姐……呜呜……小姐是不是没救了？”丫头翠环哭着拉住王婆婆的衣角，不愿撒手。
王婆婆仰头望月，沉痛叹息：“哎，夫人走后也就留给小姐这棵桂花树，如今被那二小姐砍下，唯一的念想也就断了……奈何小姐是倔脾气，竟然一头撞到断树上，这回可是伤的重了！”
翠环不服，愤愤道：“要奴婢说，最令人寒心的就是这堂堂的苏府！好歹也是三小姐，受如此重的伤竟然连个大夫都不给请！”
王婆婆长叹一声，心底更不好受：“夫人去的早，本也只是女婢的出身，好在生的是小姐，加上老爷先前的疼爱才能容身于此。若换作男儿身，与长少爷争抢半分，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残桂钿合，香冷入房。翠环泪眼朦胧守着床上这具早已冰凉的身体，痛彻心扉。
当下噗通跪在床前，一声难舍的：“小姐！”
昏鸦四下飞起，羽落凄凉。
“哎呀妈呀！”苏落黎蹭的从床上坐起，差点被这一声吼叫震破鼓膜。
本就跪在地上的翠环当时心颤，惊诧之余是怀疑自己入了梦魇。赶紧揉揉水汪汪的大眼睛，身体经受不住一下子由跪姿跌成了侧坐。
下巴颤抖，不敢相信的哑言：“小……小……小姐？”
苏落黎觉得自己血压有些升高，揉揉头，轻轻晃动。眼眸轻瞥见面前厚重的棉被，由硬麻布包着，着实不抗风。
这……貌似……不是医院吧！
“小姐！小姐……小姐你没死，翠环知道，您一定舍不得抛下奴婢的！”面前的小丫头惊诧不过半分，立刻匍匐着来到苏落黎的床边，好似激动地忘记了走步。一面颤抖着抓起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滴下，毫不吝啬。
小姐？苏落黎放下伏在额头上的手，眼神中满是疑惑。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您为何用如此眼神看环儿？”翠环很快就察觉到了小姐的不同寻常，换作另一种担忧看向苏落黎。
苏落黎没有答话，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些古色古香的摆设，环视一周后，似乎也猜到七八分，内心暗暗骂娘。
想她一生从小时候刮奖得气球开始，到长大买彩票，她是连一分钱都没有中到过！如今，她……她不就是查房时被爆炸的氧气瓶崩飞了么！还……还特么至于穿越？
“这是哪儿？”苏落黎镇定心绪，一字一字的朝床边的小丫头问道。
淡定，一定要淡定，想她当年的历史课也是拔尖儿的，既然穿越，那就搞清楚当下时局。
翠环听罢，知道怕的还是来了，小姐那一撞，恐是撞坏了脑子，却只能含泪回：“小姐，您还是在苏府，呜呜呜……您可不要吓我！”
“苏府？”苏落黎掐指开算，苏？苏？历史上哪个小姐是姓苏的？突然，她面色垂青，后背开始冒凉：“我……我是苏……苏……苏妲己！”
妈呀！要么不穿，一穿“库嚓”就变成了妖后？要知道，苏妲己的下场之惨烈，那是要被乱箭穿心的！
翠环也同是吃惊：“苏妲己是谁人？”
“嗯？”刚要发作哭爹喊娘的人儿，胡乱晃动的手臂停滞在半空中。斜下脑袋，愣道：“哦？我不是苏妲己？”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试探

翠环这下心更焦躁了，小姐醒是醒过来了，可怎的就换了个人似了？着急的起身，又跺脚又咬唇，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翠环一圈又一圈的在眼前晃悠，苏落黎觉着自己脑袋里阵阵晕眩，云里雾里飘飘然了。
随着翠环的一声惊呼：“小姐！”
她眼前霎时漆黑……
王婆婆进屋正巧见着她躺下的倩影，水盆顷刻洒落，啪嗒一声清脆，就像无形的力量穿透进苏落黎的耳朵，挑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元。
记忆蜂拥而至，灌输入了她的体内。苏落黎皱紧眉头，脑袋在枕头上乱摆，身体燥热，头上汗珠也如水倾。
直到最后，一个长相秀美，不可方物的女子，披头散发的站在一片烟尘之中。她面容惨白，穿着缟素，用看尽炎凉的眸子一遍一遍的对她说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再次睁眼耳边更是嘈杂，原本一个人的声音如今变成了两个。
苏落黎坐起身子，表现得就没有刚才那般轻快了。因为她知道这身子主人的前世，也明白此刻她的处境要想自保，也是为难！
王婆婆和翠环一并跪在屋里，面朝外，不断的磕头祷告，求这三小姐平安无事。
苏落黎紧了紧身上的寒衣，才对两人开口：“这是在做甚，翠环，王婆婆，赶紧把门关上，天冷了。”
刚刚还在磕头的二人，霎时头皮一紧。不敢相信的互相对视一眼，激动的连连从地上起来。嗓子里惊呼着苏落黎：“小姐！”
“小姐！您可否记得奴婢？”还没等靠近，翠环就像是怕受到打击一样，先要找苏落黎确认一番。
她一阵苦笑，眼眸清清润润：“我怎会不记得你们？方才只是逗着你玩儿，你还真当我这一病给病傻了？翠环？”
此言一出，小丫头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泪水不停的往下滴：“是……是……可是小姐，您以后别再这么吓奴婢了！”
“好！”苏落黎笑着应下。她又何止记得这两个衷心的奴仆，她更记得她娘的死，记得她那没有半点情分可言的爹！更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都说苏家三小姐天生蠢笨，不识大礼，与市井上被嘲弄的傻子没有何区别。可就是这痴傻的女子竟然有这份烈性一头撞死在桂花树上，说出去恐怕也是一个大坑！
看来这苏落黎在苏府是完全没有地位的，要不怎么连这样寻死都会有人信！都没有人去查？
“呵呵呵……”想着想着，她竟然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王婆婆和翠环，赶忙问：“小姐，您这是在笑什么那？”
静下来看着王婆婆鬓角发白，要说这个奶娘恐怕也是苏府里最没有地位的了。换作别的小姐少爷的奶娘，地位虽比不上正主，却也算是半个主子。下人仆子见着多少也得有些礼数，不好得罪。
“我无事，就是想着先前与母亲一起时的开心事儿……”苏落黎说这个话也是在试探。
毕竟深宅大院的战争就好像几个国家，各自都会有眼线。记忆里的翠环和王婆忠心耿耿，可这分记忆也毕竟不是属于她本身的。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药有问题

话音一落，王婆婆便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小姐……小姐您节哀……夫人，恐怕夫人也不愿意见着您现在这样的！”
果然是忠心的人，苏落黎暗暗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揭了人家的伤疤，也该帮她补的：“婆婆，快些别哭了。我并非是自己寻死，是我那好二姐要人将我推到墙上去的。”
“什么？”翠环和王婆婆听罢不禁都倒吸凉气。
众所周知，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为大夫人所生，本身闺房生活就是无聊，终日里也常拿三小姐欺负。但女孩子家家的，再如何刁蛮任性，心底总会是纯良的。没想到……
二人听罢，后脊背瑟瑟发冷。
苏落黎眼神陡然一变，沉着冷静，看似一汪无底清泉：“只是从今日开始，我苏落黎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主了！”
翠环和王婆婆互相对望，刚才光顾着高兴，这才注意到小姐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痴傻劲儿没了，换得精明端庄。若不是头上的伤，也是亭亭玉立，文雅娴静的女子。不说别的，光是生来的好面孔，恐怕让大小姐和二小姐妒心四起。
“来，小姐，先把药喝了。”王婆婆的双手微颤，只怕是还没有从激动中平复下来。
翠环只好接过，先是拿勺匀了匀，又放至嘴边轻吹。
药香入鼻，苏落黎横眉一拧，晶亮的眸子升起一道犀利：“这药是哪里来的？”
“啊？”翠环端着药碗愣了一下。
王婆婆生怕是药出了什么问题，接过闻了又闻，没察觉异样才回答：“是老奴今天早上去药房抓的。”
苏落黎嘴角一抽，接过药碗，随手就泼在了地上。
“小姐，这是……”
王婆婆有些心寒，想着自己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尤其是小姐，如同自己亲生的一般。如今竟然也怀疑起她了。
“婆婆，您先别慌，我且问你，煎药的是谁？”苏落黎知道王婆婆心中的感受，更是和颜悦色的询问。
“是香玲！”翠环抢言道。
“嗯，一会儿去就说小姐醒来闹疯癫，把药打了，让她用婆婆买的药再熬一碗。记得，想办法留点药渣，连同剩下的婆婆买的药一起送来。”苏落黎同翠环说完，便示意她赶紧去办。
翠环应声出门，她又回头拍了拍王婆婆手背，也算是安慰了她的心：“婆婆，不着急，黎儿一会儿便让您看个明白。”
话虽如此，王婆婆却还是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也没说话。因为此刻的小姐与之前的确实太不一样了。
不多时，门外环佩叮当。这是母亲在世时，她同翠环一起出去逛街，送给翠环的青玉双环。
材质坚硬，与石头相仿。价格也不贵，但翠环却一直当成是好物件，随身携带。
进了门，只见她端着和刚才一样的药碗，龇牙咧嘴的放在了桌上。
看来是早就熬好的备用，让她不喝也得喝！
苏落黎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起身来至桌前。见她这一举动，王婆婆和翠环都要上前搀扶。却发现，小姐此刻的腿脚是比她们两个都要利索的。
将药碗放至鼻子边嗅了嗅，她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药渣

“药渣呢？”随即又询问翠环。
翠环如梦初醒：“哦！”
说着从胸前掏出用手帕包着的药渣和王婆婆买的没有熬的药，逐一放在桌上。
“婆婆且来看。”苏落黎轻唤一声，从药渣里取出一根黑色的如同金针菇一般的东西道：“这是百褶，又称含癫草。长期服用，会让人痴傻疯癫。看来，我先前的愚笨，恐怕也是有人一手谋划的。”
王婆婆和翠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在没有煎煮的药渣里四下翻找也没寻见。这下王婆婆才仰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落黎。
“老婆子现在就去把香玲那丫头撕碎！”
平时别的院落里的奴才不把小姐当主子也就算了，怎么自己院里的丫鬟还如此害主子！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莫说老天爷可怜小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再痴傻，若是依旧如从前那般，岂不是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别动怒！”苏落黎看着眼前的药渣，心生一计：“我是苏家三小姐，大夫人才是当家母。明面上不能斗！”
“那也不能轻饶了她！”翠环气的粉拳紧握，不过十四五岁，稚气未脱。
苏落黎嘴角轻挑：“放心，从今日起，我会把属于我的，还有母亲的东西，一一讨要回来！”
秋雷炸响，闪电如一道疾风，在半空中划下，照亮苏落黎满眼的森寒。此时的她，更像是从地府踏仇而来的厉鬼，让人不得安宁！
次日清晨，苏落黎起个大早。额头上的伤她在昨天晚上自行检查过，不算太严重。至少在她的医术看来不是很严重。
强忍着疼痛先用酒精杀毒，便做了隔绝处理。喝下王婆婆亲手熬的汤药，这才开始安置眼前这棵横在院子里的桂花树。
“可惜了！”王婆婆看着这棵树就像是看到了夫人给她的记忆终是不舍。
树倒后，桂花落了一地，艳黄无数。
“帮我把这花都收集了。”苏落黎转身对翠环说道。
翠环以为是小姐思念夫人，舍不得残红，便也没再说什么。拿着篮子在院里忙活开了。
秋来时节最是古怪，昨儿个夜里头横风冷雨刚过，今早却竟有“乍暖还寒”之意。没忙多一会儿，翠环和香玲已然汗湿衣衫。
“小姐！这树都倒了，您还要这残花做甚？”香玲扬起僵硬的身子，向坐在门口的苏落黎抱怨道。
想想也是，香玲是大夫人送来的人，平日里能言善语，先前将苏落黎哄的一愣一愣的。所以在月桂宛里，她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当外人。
“若是不愿做，便就歇着。中秋想是要到了，见老祖宗得些赏银我正巧还想着带你们中的谁去呢。”苏落黎嘴角勾翘，一副温文尔雅，全然没有了当初痴傻疯癫的模样。
香玲见她的反应，心中也暗暗怪哉。小姐怎的有如此耐心，竟然还弄起针线来了？难道……先前的药不好使了？
月桂宛的粗使丫头一波换一波，却都是大夫人选的。连她也不例外，按说那药在她体内也已经十几年了，只能是越来越重，怎的就变得正常了？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座下仙童

“小姐还是带着翠环吧，倒不为那些赏钱，恐是旁人伺候不好，别有用心！”翠环还在为香玲下药的事情耿耿于怀。若不是小姐说让忍着不闹，她哪里会放过这小妮子！
香玲回过神，叉着腰不甘示弱：“这里也就你同我两个人，你在说谁别有用心呢？”
“好了，你们再吵，太阳可是要下山了！”苏落黎打断香玲，却也没有半分帮着谁的意思。
料事如神，晚些时候院外便有小斯来报，说是中秋请安的事情。
来人是老祖宗身边的赵嬷嬷，见着苏落黎时也不禁愣神。
只见今日的落黎一身白裳裙如同仙子下凡，端庄大方，目光似清水碧泉，好生俊俏。她站在桂树旁，对来的赵嬷嬷一个行礼：“嬷嬷来的辛苦，且里头坐着。”
“三……三小姐？”赵嬷嬷站立，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她也是不想来的，想着这主子痴傻疯癫，到时候岂不是丢了苏家的脸？然而这次是皇上亲自下旨，却也不得不踏入此地。
将上午做好的桂花蜜倒了些在赵嬷嬷的茶碗里，加上温水一冲，花香阵阵清人心脾。
“这是我晌午才做成的蜜水，嬷嬷您若是不嫌弃就尝尝。”苏落黎笑着将茶碗向赵嬷嬷推了推。
赵嬷嬷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受得起小主这般对待，却也不是为难人的主。品了一口，甚是惊艳。也客气的询问：“听说小主前些日子病了，不知身体如何？”
“多谢老祖宗关心，暂时是没多大毛病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要多谢二姐姐的。”苏落黎笑着应答，吐词清晰，仪态端庄，全然不是先前的疯小姐了。
然赵嬷嬷虽然不懂闺阁之间的闹事，却也清楚知道这些年来苏落黎过的是什么日子。二小姐苏琉璃是刁蛮任性些，砍树之事儿也若有耳闻。按着常人也只有恨的，哪里来的谢？莫不是三小姐还是如此痴傻？
苏落黎看出了赵嬷嬷的疑虑笑道：“先前不慎得罪了二姐姐，以至于她生气砍了我的桂树。却也有些福报的，那日叫人将我推到墙上，使得我额头受伤，原是以为我一病不起了……但是……”
她将话风一转，显得有些慌张：“赵嬷嬷，我且与你一人说，你莫不要传出去啊。”
赵嬷嬷吃惊原来不是苏落黎撞树自杀，却不想又有爆料，就赶紧接话：“老身自当听着。”
“当日我确是死了。”
啪！
话音一落，赵嬷嬷的茶碗打碎在地。苏落黎知道，古代人一向敬重鬼神，她这么一说，不吓死人才怪呢！
苏落黎还是淡定，几步莲花起身，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这更让赵嬷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嬷嬷莫慌，落黎那日走的时候得一位身着白衣的仙家所救。多余的不记了，却只知道她头戴宝冠，身披天衣，一手拿着白玉瓶，另一手拿着杨柳枝……”
她的描述让赵嬷嬷瞬间激动，不错，这若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又会是谁！
苏落黎眸光如清泉，灵动机敏，继续道：“那位仙人同我说，此生我不应痴傻，是被奸人所害，更不应早逝。说我前生便是她座下童女，是积了千世福报的。害我的人自然不能有好下场，要我回来，然后我就醒了。”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同意进宫

说完，苏落黎看着赵嬷嬷，见她还是若有所思，将信将疑的模样，起身从床头拿出方才缝制的坐垫。
“我同嬷嬷讲的便也只是个梦罢了，当不得真的。反倒是这个要麻烦赵嬷嬷一趟了。”说着将坐垫放到了赵嬷嬷的手上。
“这是？”
“我想着入了秋的日头可是暖了，老祖宗若能时常出去晒一晒那便是极好的。又怕外头的石凳子凉，故此特意缝制了个坐垫。虽不好，却也是孙女的一番心意。”
“这，这是三小姐缝的？”赵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说这坐垫的阵脚细密极好，单是上头绣着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八个字就叫人心中欢喜的很。
从前的傻小姐怎么可能绣的出如此作品？这更让她确定了苏落黎那梦里的就是观世音菩萨。自然也就认准了苏落黎的前生一定是仙童，对她的敬意也多了几分。
“粗针劣线，算不得好东西，赵嬷嬷是不相信落黎吗？”说着，她伸出玉手在垫子的背面指了指。
赵嬷嬷反看，果然，背面有着她的落款。可能是怕老祖宗忘了这处地方，还有意的绣上了月桂宛，当真是有心了。
“老奴怎能不相信三小姐呢，老祖宗这两日的腰背确实不好受，老奴回去立刻为她垫上！三小姐可有心了！”赵嬷嬷这下算是实打实的相信了苏落黎。将方才自称的老身，也改成了老奴。
老祖宗有三子一女，只可惜一连走了两个儿子，这唯一的女儿便是当今苏贵妃。虽说不是皇后，却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
今年中秋进皇宫团圆自然也是那苏贵妃的主意，皇上恩准。
但若只为团圆恐怕也是要笑掉大牙了。苏落黎掐指一算，大小姐苏碧华，二小姐苏琉璃。姐妹二人已过了及笄之年，大夫人徐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苏落黎却不管这些，她们攀附皇权是她们的事情。她眼下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月光下，苏落黎的算盘在心中打的清脆响亮。
一天风露，叶落满院。老祖宗那里，赵嬷嬷自然是一字不差的回禀了各家主子的意思。说起苏落黎，原是怕带她去丢了苏家的脸面，一说不带她，赵嬷嬷就立刻将门关上，又烧香拜佛，又跪下磕头。最后才敢将今日之事上报给老祖宗。
自然，女人的天性如此，多少是会有些添油加醋的意思。
听完这段奇遇，老祖宗也是惶恐不安。苏府有仙童，那之前两个儿子遇难，这些个事情，莫不是因为亏待了她，老天爷的惩罚？
拿着那精致的坐垫，老太太不禁泪如雨下。所以说，一碗水永远是端不平的。因为三丫头娘亲出身贫寒，她便也没有拿她当回事儿。不管那所言虚实，单是回想想这些年来那娘两儿的不容易，多少也是有些愧疚的。
三日后便是进宫团圆的日子，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叫着三丫头一起去吧。”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下马威

月圆月满，吹散两旁银。照见断树而坐，娇媚动人。
“嬷嬷到底是何事儿？非要今晚请了小姐过去吗？小姐才刚刚病愈，只怕是受不得风寒……”翠环一面打开远门，迎了赵嬷嬷进来，嘴里却又是不太愿意的。
苏落黎没睡，她早就知道那老太太不是如此好忽悠的人，纵是信佛，却也多疑的紧。于是，梳妆打扮好，就静待着赵嬷嬷前来唤她。
“劳烦赵嬷嬷还特意跑一趟，咱这就走吧。”苏落黎站在庭院中，早有准备似的迎前道。
赵嬷嬷自然也恭敬，一手掌灯，一手言：“三小姐请。”
这两日就待在院里了，第一次出来才知苏府之大，家业之雄厚。虽说是晚上，却也有月光照耀，门前是白石街，走几步就凿出个花草样，甚是灵巧精致。一旁便是静泊湖水，上头枯荷断藕看似凄凉，却也能想到夏季时的鼎盛。
绕路前行，折过四五个院落，终是到了老祖宗所在的永乐堂。
古人多信佛，一靠近便有檀香入鼻。许是家中富裕，其味儿甚浓，就连苏落黎都觉得头脑昏昏沉了。
“奶奶，您可好着呢？”刚踏进屋，一声奶奶唤的是真情味儿十足。
只是一点苏落黎没猜到，原是以为只有老祖宗，却不想，这老太太精明的竟然还将人都叫齐了！
“哼，我当真是聪明了呢，怎的依旧没规矩！老祖宗那是尊称，你叫一声奶奶，莫不是拿老祖宗当寻常老太？”徐氏两三语便就给苏落黎来了一个下马威。
要她相信苏落黎的痴傻好了，相信观音座下的仙童，那还不如直接让她撞死来的好！
这些年，她辛苦经营的这个家，守着的当家主母位置难道都是白来的吗？光是每个月往她院里偷偷送的含癫草，就得给上百两银子。突然说她一撞撞好了，换谁谁信！
苏落黎倒是不紧不慢，走上去先是给父亲苏耀请了个安：“女儿给爹爹请安，看爹爹的神色有些倦怠，特意送来方才下午做的桂花蜜，还请父亲尝尝。”
说完，苏落黎一个眼神，翠环便就上前，将早就砌好的桂花茶放在了苏耀的面前。
这一举动倒是让一旁的赵嬷嬷心中舒畅不少，方才自己去小姐房中招待的也是这碗蜜水，看来小姐并没有将她当做奴才，还真是放在心里敬着呢。
接着是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两个白莲花姐姐。苏落黎依旧是不紧不慢，轻步莲花，做足了大家闺秀风范。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呸呸……竟然拿这样的东西给本小姐喝，你还不如杀了我呢！”苏碧华故意要为难她，刚刚入口，想也没想的就将茶水吐了出来。
见姐姐如此妹妹苏琉璃也是有样学样的指责起苏落黎不安好心。
相比之下，苏落黎更像是大家闺秀，先没理找茬的姐妹花，而是恭恭敬敬的走到正厅中央，将手放于额前，来了个大大的跪安。
这样的请安方式那是对人相当尊敬，恐怕就连那两朵白莲花都没能如此吧。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顺水推舟的告状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方才入门时本以为只有您和赵嬷嬷，再加上许久未见您心中激动忍不住唤了声奶奶。想来这个称呼若是在寻常人家当是最亲热的，还望老祖宗勿怪。”
这话说的让徐氏哑口无言，原本还想再说她礼数不到位，却又见行了大礼，实在是没了话茬。只能忍着，捏紧拳头看她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老太太听着很是高兴，嘴角微微弩了弩道：“叫的好，叫的好！就你们老叫我什么老祖宗老祖宗的，都把我叫老了。还是孙女懂事，这一声奶奶可叫到我心坎里了。”
说罢再仔细打量了眼前如脱胎换骨的苏落黎，禁不住点头：“变了变了，三丫头当真是变了样了！耀儿，你看呢？”
这看上去像是母子间的讨论和对话，实则，若是苏耀回了话，点了头，那也是在向整个苏府宣布他苏落黎三小姐的地位。毕竟原先因为她的痴傻苏耀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了。
“母亲说的是。”苏耀其身恭恭敬敬的对老夫人鞠躬回话。
“变了什么？哪里变了？傻子就是傻子，还能变好不成？”苏琉璃不服气的抢言道。却忘了，此刻最没有规矩的就是她了。长辈正在说话，她一个晚辈唐突的插嘴，不光是将礼节抛之脑后，也十足显得妒妇模样。
老祖宗很不满意的看了一眼苏耀，便就没再说话。
苏耀知道这是规矩坏了，随即厉声呵斥道：“没大没小，回去让嬷嬷好好教教你礼节！”
“我……”苏琉璃觉得委屈，见徐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也只能生生的吞了回去。
“落黎，我且问你，这桂花蜜是你做的？”苏耀终于是开口问了。
“是，我院里不像大姐和二姐那，每个月有供银。只能将二姐砍下的桂树，花儿都收集了，做些好的，给父母和老祖宗尝个鲜儿。”苏落黎这话说的很好，她是三小姐，可是却没有大小姐和二小姐待遇。这是谁的错？自然是徐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问题。
“没有供银？”果然老祖宗就抓着这个点儿了。
徐氏哪里还能坐的住，立刻起身强词：“怎的会没有，我可是月月差人送了去的！”
“哦？敢问母亲是差谁人送的？”苏落黎表现的一脸无辜，却也一语堵住了她的嘴。这事儿事先也没个串通，她无论是说谁，找来一对峙也是会露馅的。
“我……”徐氏眼珠滴溜溜的转，刚要说话却立刻被苏落黎打断。
“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我相信母亲是将月供给了我的。”苏落黎看看徐氏，嘴角勾笑。
徐氏更是一头雾水，左右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傻子在为她求情？她没有听错吧！
“哪里奇怪？”苏耀原本看向徐氏责备的目光瞬间亮了几分。
“是这样的，我院里那个母亲送来的丫头香玲，整日里穿的都比我好些，吃的也比我富裕。最主要的是，我那日生病，便要王婆婆给我找了大夫。大夫检查了药渣，说，说我的药里多了一味百褶，又称含癫草。说是吃久了人会疯傻成痴……”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你激动什么

“大夫人送来的人？”老祖宗转头看向徐氏。
徐氏腿都软了，一下子又跪了下来道：“老祖宗，老祖宗您可要还我的清白啊！定是她胡言乱语！污蔑于我！老祖宗您可别听信她的疯癫之语啊！”
苏落黎也是立刻下跪，眸子清清亮亮，可这回看的不是老祖宗，而是父亲苏耀：“落黎要是有半句假话，也不敢当着老祖宗的面说。不信的话，大可把那香玲叫来盘问一番。另外，老祖宗也随时可以拿这药渣找人验验。”
说罢，苏落黎从怀中掏出药渣想要递给苏耀。徐氏哪里肯这样将事情败露，一下扑过来全全打散说道：“你这个小贱人，休要陷害与我！空口白话，谁会信了你的！”
苏落黎不回话，瞅准地上的一根百褶道：“此物便是含癫草，我并非要陷害母亲，母亲为何如此激动呢？我是在想，或许是那丫头见我无大姐二姐这般的福气，趁着我地位微薄，想要独占我那些月供，变就日日在我的饭菜药汤里下这含癫草？此事应该与母亲没有半点关系的。”
苏落黎把话说完，徐氏的模样已经狼狈不堪，这才想到方才自己那激动的丑态，恐怕是让苏耀都看在眼里了。
这个小贱人，她不过就是进屋时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竟然是一招一招的框害她，害她失了形象。
“是啊，落黎也未说是你做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老祖宗人老，心却是不糊涂。听赵婆婆方才说的梦里，菩萨说她的痴傻并非是天生，而是人为。再看看今日徐氏的反应，多半心底也有些数了。
苏碧华和苏琉璃见母亲这般模样，原本的气焰也顿时消去，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苏耀更是嘴角抽动，原本苏落黎如何他是不管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跟自己夫妻几十年的人会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二夫人倒是个会看戏的，自始自终都未说一句。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夜老爷恐怕是要留在自己的房中去了。想想，她的嘴角勾起媚笑。
这就是苏落黎要的，以她现在的力量完全搬动不了徐氏一根寒毛。她有她的自知之明，搬不动她就不搬，让她心里难受难受也是好的。
这件事情，相比在场的各位心似明镜。都不点破还是因为她在苏家没有地位，而徐氏这个当家主母才是重要的人。
当晚大夫人的人就要来把香玲带走。带头的是关嬷嬷，身着简衣，一副精干的模样。进屋就朝着香玲的屋子而去。
苏落黎自然是不许的，人要是进了大夫人的院，那该有的证据可都没有了。更可能的是，她还会被她反咬一口。
强硬也不拦着，苏落黎干脆就叫翠环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茶，来一个恭恭敬敬，让他们是想发火就没有理由。
苏落黎自己进了香玲的屋里，见来人的阵仗，香玲定也是怕了，眼眶通红，不知如何。
“香玲，是我对不住你。昨日我在老祖宗面前说没有收到供银让账房好好查查，大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说是你拿了去。或许是看我平日里与你较好，可能是害怕暴露什么……”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护香玲

说道暴露什么，香玲当时就坐不住了。好你个徐均萌，平日里你差且我做事给我的这些好处合着都是有毒的！今日你要我的命，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小姐，快别这么说。今日你如此保我香玲，我受之有愧。如果我今日活着，便会还你一给公道！”香玲愤愤的说着。苏落黎的心中却暗暗发笑，公道？我苏落黎都讨不回来的，你又能有什么本事！
最多只能叫做狗急跳墙，若心中真有公道，当初给她下药的时候，怎的就没有想到公道一说？
琉璃宛里此时灯火通明。徐氏不知道已经骂了多少遍苏落黎这个死丫头，并打算好了，一会儿等香玲那小蹄子来了，就要把今日所受之辱统统的发泄在她身上！
真是没有想到，那傻子竟然醒了！而且，伶牙俐齿竟让自己吃了大亏！
“娘，我就是不甘心！您没见爹跟我喊的那一嗓子，从小到大，可从来没有这般响过！”苏琉璃还好意思说起这事儿。纵是亲姐妹，苏碧华都忍不住要叹她的愚钝无知。
徐氏冷哼一声，眸光中尽显森冷：“我在苏俯几十年，还能弄不过这个小贱人！”
“可气的是，她竟然不傻了！”苏碧华抢言说给徐氏听的倒不是自己的气话，而是提醒她的这个事实。
说到这里，徐氏嘴角一翘：“哼，她即便是不傻了，等进了宫去，也不晓得规矩！”
“母亲的意思是？”苏碧华满脸疑问的看着徐氏。
轻招手，徐氏示意两女儿附耳过来听……
横风吹却秋意晚，月落乌啼，寒意渗成霜。
以累了先歇下为借口，苏落黎要翠环打发了关嬷嬷。
关嬷嬷是徐氏身边的老人，旁的能耐没有，专横跋扈却是继承的不错。挺身叉腰站在桂院里便是大喊：“苏落黎，你个小贱人！今日不交出人来，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撕了我的皮？”不知何时，苏落黎已经站在了关嬷嬷等人的身后。
关嬷嬷先是一惊，又立刻入了角色，如从前那般指着苏落黎道：“我这且忙着，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把香玲交出来！否则……”
“否则如何？”苏落黎嘴角勾笑，轻步上前。眼底里满是森寒，如画皮后头的厉鬼，让关嬷嬷心颤。
“否则……否则今日我便撕了你的嘴！”
“啪！”
一声清脆打在了关嬷嬷的脸上，刚刚下去苏落黎的手又再次抬起。
关嬷嬷见状，立刻捂住脸颊，怒瞪苏落黎：“你个小浪蹄子！竟然敢打我！给我上！”
她一声令下，身后带来的丫鬟嬷嬷就像是得到命令的恶犬纷纷朝苏落黎冲去。
“我且问一声。”苏落黎不紧不慢，惹的一旁的翠环和王嬷嬷心惊肉跳。
“老祖宗今日已准许我进宫，我受了伤，是算谁你们打的呢？还是大夫人打的？若是我进了宫，见着权贵问我为何如此狼狈，我说是我们苏家狗仗人势好呢？还是说，我这个苏家三小姐无用，反倒要被你们这些奴才欺负了去？”苏落黎张开双臂，不躲不闪，反倒是迎着关嬷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