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今夕非夕

楚幽乔门，曾是大顺一朝最神秘的所在，为历代皇帝提供情报，斩杀奸佞，但随着皇帝质量的逐渐下降，楚幽乔门变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在大顺王朝风雨飘摇之际，楚幽乔门顺势退隐，从此销声匿迹。
        任当时的国君华帝如何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关于这个家族的半点消息。加之各地起义讨伐不断，这个家族便被遗忘。
        朝代的更迭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旧朝的落幕，必有新朝崛起，更何况本是诸侯的许承景早就深得民心，如此结束动荡乱世，便上承天意，下顺民心。
        穆晗，便是许承景眼下最为的倚重的人，而他之所以被许承景看中，除了他自身的才华之外，还有他身后的璇玑山庄，世人都说它的性质与楚幽乔门无异，是替代楚幽乔门来辅佐当世明君的，但乔婉知道璇玑山庄只是比乔门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什么样的帝王才会允许他们这样的存在。
        楚幽乔门与璇玑山庄同时存在，世交之家，同为继承者乔婉与穆晗便被安排在一处学艺习武，都是花样的年纪，情窦初开，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只是命运弄人，一夕之间楚幽乔门被逼退出朝堂，从此隐匿江湖，为了不连累身边好友，两家再无联系。
        一个开创者需要身边有这样的辅佐，但中兴者不需要。所以，楚幽乔门消失了，璇玑山庄粉墨登场，在史册上留下光辉的一笔。
        若说穆晗独得宠信也不算贴切，至少许承景还信任一个人，蒙素。
        外间都知道蒙素的父亲，曾是大顺的大将蒙赫，后被奸臣构陷杀头，蒙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镇守边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蒙素带着手下士兵投奔了当时已经起义的许承景。
        这个主意是乔婉出的，她说有穆晗辅佐的人，必定是明主，大顺必亡，你的大仇定能得报。
        穆晗与蒙素同为开国功臣，除了加官进爵，许承景觉得姻亲关系更容易笼络人心，只是穆晗已经定亲。许承景便将目光投向蒙素，执意要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他，可是蒙素一直婉言拒绝，直到许承景拿出皇帝的威严，告诉他，现在立马成亲，就可以不娶公主，许承景深知蒙素性情冷淡，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没见他与谁交好，他想用激将之法让蒙素就范，谁成想蒙素还真的成亲了，新娘还是一个艳丽娇媚的女子。
        这个女子便是乔婉。
        楚幽乔门还在朝堂中时，便与蒙家关系极好，两个年轻人更是脾性相投，成为挚友。
        楚幽乔门虽不再参与政事，但还要生存下去，到了乔婉接管家主之位时，楚幽乔门已经改头换面，更名为楚楼的杀手组织，族中行事历来有一套章法，乔婉并不需要耗费过多的精力，正打算去见老朋友蒙素，便收到他求救的书信。
        同是二十五岁的年纪，乔婉未嫁，是因为心中还有没放下的人，而蒙素未娶则事关一桩隐秘。
        蒙素本是女儿身，自小与父亲哥哥镇守边关，十四岁那年一场恶战，孪生哥哥因为胜利在望，落入敌人陷阱，丢了性命。为了稳定军心，父亲问她愿不愿代替哥哥上战场，那时她没有说话，只是这世间从此再无蒙惠，身披铠甲，战场厮杀，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所以她不能娶妻。
        一开始她没打算和乔婉成亲，她的书信上只是让乔婉找个可靠的女子，先让她渡过眼下的难关。
        没想到乔婉自己来了，她说你就不要祸害别人了，我嫁给你。
        蒙素说，穆晗已经与辛家小姐定了亲事，经常见面，你如何自处。
        能再见他，我已知足。
        暌违十逾年，再见到穆晗，乔婉没想穆晗的目光还是那么澄澈。
        彼时，天下初定，政局不稳，湖城一地便出现打着复国旗帜的人马。
        这时乔婉与蒙素成亲已有半个月。
        此事一出，许承景立刻下旨命穆晗与蒙素一同前往处理，务必要将大顺余孽彻底清除。
        蒙素新婚燕尔，许承景特许他携家眷同往。
        离出发还有三日，穆晗突然想起一事，要与蒙素商议，置了车马往他府中驶去。
        帝都的九月还带着暖意。
        将军府。
        穆晗没让管家通传，径自寻到蒙素与乔婉所在的后花园。
        满院的合欢花带着嫩嫩的脂粉香，花丛中置放着一张宽大的榉木躺椅，下首是一方矮几，上面摆放着泥塑的风炉，已经滚水的茶壶袅袅升烟。椅上罩着木兰纱绡，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乔婉手上闲闲的翻着书册，淡紫的笼袖烟纱裙在花团簇簇的园中，格外的明媚动人。发髻有些松散，斜斜的垂着，遮住她的侧脸，一支鲜艳的合欢花别在发鬓旁，小小的绒簇随风舞动，寂静张扬。
        蒙素潇洒的收了长剑，走到乔婉跟前坐下：“晚上我会去见穆晗，告诉他咱们分开走，尽量避开你们见面。”
        “嗯，正好我也要去处理一些事。”
        “蒙兄，好雅致。”穆晗远远只见蒙素一人在榻边坐下，并未留意到隐在花丛间的乔婉。快步上前才发现旁边还倚着一个女子，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乔婉起身，理了理裙摆，立在蒙素身后柔声道“奴家见过穆大人。”
        “婉儿”待看清面前女子的模样，穆晗只觉心内五味杂陈，怔忪间不觉脱口而出往日的称呼。
        “咳咳……”蒙素轻咳一声，将穆晗从失神中拉回现实。
        他于十年前喜欢她，一别经年，却未改初衷。
        这样执拗的果，因物是人非，再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好久不见，穆晗。”乔婉狠狠的攥紧交握在袖中的双手，用淡然的语气说道。
        “你们认识？”
        “只是旧时的故人，你们说正事吧，我回房去了。”
        乔婉快步转身，她无法预知自己还能隐忍多久，暂时的躲避，至少能让她不至于这么快失态。
        看着穆晗失魂落魄的样子，蒙素只好出来打圆场“原来你与婉儿是故人，要是我一早知道，也就不至于你们现在才见面。”
        “你与婉儿怎么认识的？”
        “这是我的私事。”
        穆晗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歉然一笑：“是我失礼了。”
        蒙素给他斟了杯茶：“穆兄先说说此来所为何事吧。”
        穆晗整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有人要杀陆玄。”
        “陆玄？”
        “蒙兄贵人多忘事，就是前朝的那个陆玄。”
        蒙素拍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你说过这个人有些用处，以他为饵，钓出大鱼。”
        “嗯，已经几个月了都没什么事，但是自湖城传出有前朝余孽出现，他就遭到了暗杀。”
        “那穆兄这招棋，还真是下对了。”
        “据线报，前朝历代继位者都会相传一张地图，据说这张图上所绘之地藏有宝藏，大顺开国者将金银珠宝藏于此地，作为他日大顺逢难，延续国祚之用。但是此地机关重重，得风声者四处寻找，侥幸寻到，也无一人能活着离开。而陆玄就是设计机关邱明的后人，当年他突然被华帝软禁，或许就与此事有关。”
        “这些贼心不死的余党，恐怕也是想从陆玄这得到消息，但是按你所说，地图应该在皇帝手中才对，这陆玄虽然是邱明的后人，但是他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也无用处。”
        “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所以咱们不能等五天之后去湖城了。”
        “好，那我收拾一下，咱们明日便走。”
        “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况且这次知道咱们要去湖城的人不在少数，不得不防。”
        穆晗想了一下，又道“那咱们换个身份如何？”
        “好，那咱们就扮作行商旅客，分头前往湖城吧。”
        虽然蒙素这么说对于大局来说是好事，但是知道要与乔婉分开走，不由的心下失望，又不好表现出来，本来好多想说的花都憋在心里，郁闷之情愈盛，不由得蒙素再三留下吃完饭，急急离开。
        太傅府。
        穆晗大醉，在这个夜，他已经不记得驱使他一杯一杯痛饮的原因，他只是麻木的将烈酒灌入喉中，以这撕心裂肺的畅快来抵挡那心底无言的痛楚，梦中的记忆是，曾经她赠予的欢愉，及无尽的思念。
        将军府。
        “没什么要跟我聊聊的吗，比如穆晗爱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平时都去哪里……”
        乔婉翻了一页书，斜眼看了看凑近她跟前的蒙素“这些你都知道？”
        “额，我不知道。不过，你总是知道的吧，其实你说些什么都好啊，总比你现在这样好。”
        “我很好啊。”
        “可是你正常的时候话很多啊。”
        “有吗，那我告诉你，穆晗喜欢吃鱼，点心喜欢板栗糕，喜欢看游记类的书，平时哪都不喜欢去。”
        “你看，我就说你知道吧。不过，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不知道。”乔婉又翻了页数，将头扭过去，留给蒙素一个后背。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啊，好像有点虎背熊腰的感觉了。”
        ‘哐’厚厚的古本像蒙素飞来，被她灵巧的躲避过去。
        “那个宵夜做了玫瑰酥、莲叶羹……”
        乔婉立马起身。
        “奴家伺候相公用宵夜去。”



正文 第2章 清月倚香

明明是晴好的天气，却在出发的前一刻下起了瓢泼大雨。
        穆晗因为宿醉而晚到，因为商旅打扮，他们只用了两辆马车，蒙素夫妇一辆，穆晗与贴身侍从秦海一辆，马车已经驱赶上路，远远的听见有人大呼穆晗的名字，蒙素与乔婉好奇，便掀帘往外看。
        是一个绯衣女子，没有打伞，浑身已经湿透，扬着手臂向这边招手。
        蒙素她们的马车是跟在后面的，穆晗的那辆停下来，他们的也停了下来。
        穆晗打着伞快步走向那个女子，将伞移到她的头顶，因着有些距离，乔婉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是大概也能猜到这个女子的身份，穆晗的未婚妻辛木槿。
        忽然，雷电交加，似乎是积攒了一个盛夏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明日就是立秋，冷风呼呼的吹着，也抵不过这一刻看见辛木槿抱紧穆晗的凉意。
        蒙素将帘子放下“辛木槿八成也是要跟着去了，我见过她几次，挺会讨穆晗欢心的。”
        “抱歉，木槿非要跟着去，我只好带着她了。”穆晗探进半个身子，无奈的说道。
        “也好，辛小姐跟着，咱们更方便一些。”蒙素说道。
        “好吧，咱们这就出发。”
        湖城与帝都两城之隔，却阴冷的厉害。
        傍晚，马车在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钱停下，四人同时下车。
        辛木槿对于乔婉的出现并没有多少意外，而是主动上前打招呼“蒙将军好福气，夫人可是个大美人儿。”
        说完还回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穆晗，俏皮的一笑。
        乔婉的精致眉眼带着一丝冷意，丝毫没打算理会辛木槿。
        “辛姑娘与穆大人才是郎才女貌的绝配。”蒙素接口道。
        对于乔婉的态度，辛木槿只是耸耸肩，便亲昵的挽着穆晗“能和穆哥哥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年底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们一定要来喝喜酒。”
        “那是自然。”乔婉忽然开口，不过是看着穆晗说的。
        穆晗的唇微微阖动，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咱们快进去吧，这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他们闲话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客栈只燃了一盏昏黄的豆灯，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算账，见四人进来，立马展开笑颜迎了上去。
        “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先住上了半月。”穆晗递上一个银锭，老板看的出来这几位气质不凡，出手也不凡，定是大主顾，便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满是笑意眼角。
        “老板，上些好酒好菜，我们都饿了。”
        “好嘞，马上就来。”老板一路小跑着往后面的厨房跑。
        “你们今天都淋透了，一会儿你们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穆晗看着斟茶的穆晗说道。
        “穆哥哥，这么小的地方，不知道干不干净。”辛木槿又攀上穆晗的手臂，突然的动作，让穆晗手腕一抖，热水洒在正要拿茶杯的乔婉手上。
        滚烫的热水立时将乔婉的手背烫出一片微红。
        “要不要紧，我看看。”穆晗伸手就要去握乔婉的手。
        乔婉笑笑“不碍事的，穆大人不用在意。”
        “都烫红了，还说没事。”
        “穆哥哥？”辛木槿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穆晗，将头低下去。
        “你老老实实的坐着，要不然现在就回帝都去。”
        老板适时的出来打破尴尬“客官这是怎么了？”
        “内人不慎烫了手，想问老板要些清凉的药膏。”
        “有的，有的，我这就拿去。”
        饭间无话，四人要了三间房。
        辛木槿没有先前那么多话，吃了饭乖乖回了房间，穆晗又问了乔婉几句手上的烫伤，也回了房间，倒是他们二人走后，蒙素和乔婉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个人默契的交换一个眼神，让老板将桌上没动过的小菜热了，加了壶酒送到她们房间里去。
        “你觉得辛木槿这个人怎么样？”
        乔婉摩挲着酒杯上突出的竹叶花纹“挺会说话的姑娘，看的出来穆晗并不讨厌她。”
        “没想到你还能客观的评价她。”
        “其实，我觉得这个死丫头根本配不上穆晗。”
        “这才是实话。”
        “感情这件事，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穆晗终究成了过客，我既然还活着，就要做我应该做的事，至少是有点意义的事。”
        “将杀手组织发扬光大，好像并不是能够光宗耀祖的事。”
        “谁让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呢，毕竟我现在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蒙素深知乔婉是在跟自己赌气，一时间无从安慰，索性闭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就听隐隐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乔婉将窗户打开，是冲天的火光，着火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咚咚咚’。
        蒙素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穆晗及身后已经卸了妆的辛木槿。
        “进来说。”
        “这个火着的有些蹊跷，咱们得去县衙一趟，看看情况。”穆晗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蒙素。
        “嗯，我也正有此意。”
        “你们早些休息，关好房门，我们今晚就不回来了，所以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蒙素交待道。
        “那你们多加小心。”辛木槿一直目送二人出了客栈，才又走到乔婉的房间门口“我能进来坐坐吗？”此时的辛木槿已经洗去一身粘湿，换了干净清爽的鹅黄碎花长裙，淡妆素裹，樱唇微启，勾出盈盈一笑，连乔婉这样的女子都无法拒绝。
        “嗯，进来吧。”
        辛木槿关好门，坐在方才蒙素的位置。
        “真羡慕你们。”她挑起腰间的绣帕，放在手中轻轻的绞着。
        “羡慕什么？”乔婉懒懒的起身坐到床边。
        辛木槿低头笑了一下“只是羡慕，说不上羡慕什么。不过，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乔婉起身，绕到辛木槿的左侧“你是真的爱穆晗吗？”
        “是。”辛木槿郑重回答。
        “既然你爱他，又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羡慕别人。”
        辛木槿一直以来提防的神情，有了些许的缓和“你说的对，我爱他，又能和他在一起，我才是应该被别人羡慕的那个人。”
        乔婉不复前面的冷淡，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都要做出选择，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但只要人还活着，就还要生活，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也要走下去，这就是无奈。”
        乔婉的一番话让辛木槿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正在情绪涌上来的当口，乔婉忽然抓起她的肩头，用掌力将她推了出去。窗户大开，呼啸的风中参杂着异样的味道，四道寒光逼面而来，来势迅猛，招招下了杀手，辛木槿瑟缩在一旁，带着哭腔“乔婉……”
        “闭嘴，安静的待着。”
        乔婉看清那四道剑影都来自一把剑，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与那人厮杀在一起，杀手没想到乔婉武功这么高强，稍稍一愣间，被乔婉连击三掌，向后趔趄的几步，口吐鲜血，乔婉伺隙对辛木槿“还不快走。”
        辛木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乔婉收起剑，看着伏在地上的黑衣人 “杀人之前从来都不打听对方是谁吗？”
        “收钱杀人，杀的是谁，我们从不过问。”
        “我们？还有同伙？”
        “哼，我们红袖楼的名声……“
        乔婉拽起杀手的衣领，反手就是两巴掌”听好了，回去告诉你上面的人，不要再做让红袖楼丢脸的事情了，杀人杀到我头上了。“
        杀手将剑鞘猛的一沉，试图反抗，乔婉脚尖轻点，本该刺中她的剑锋反转打向那人的右腿，他回首抵挡，登时虎口崩裂，鲜血直流，身子摔到墙上，虚弱的问道“你是谁？”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乔婉朝丢下一个青玉的瓶子“这里的药丸可以让你活命，然后将瓶子交给红袖楼的管事，让他明日此时到城外的密林中见我，现在你可以滚了。”
        杀手挪动了一下身子，拾起手边的青玉瓶子，挣扎着站起来，见乔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未再要动手，便踉跄消失在门外。
        亭心湖边。
        原来刚才冲天的火光并不是来自民居，而是这湖城内中心的一处人工修造的湖上，一座巨大的花坊着起了火。
        穆晗与蒙素先去到衙门，听了消息正要赶去现场的知府冯霭，二人当即亮明身份，冯霭立马一改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嘴脸，在前头引路，将他们带到亭心湖的码头边。
        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冯霭不敢出声，将现场的调遣工作交给他们二人。穆晗也不客气，叫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差役，上前询问伤亡情况。
        差役抹着帽子滴下的汗水小跑着过来，见到知府大人都听这二人的话，便赶紧跪下磕头“参见两位大人。”
        “伤亡如何？”穆晗问话。
        “回大人，死了三个小厮两位大人……”说完，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看穆晗的脸色，见穆晗示意他继续说，才又说道“小厮是因为喝醉了在船舱里睡觉，被烧死的。两位大人，一位是同知大人王寿康，一位是通判大人刘毅。”
        “着火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做什么？”
        差役又用袖口擦擦汗珠“回大人的话，来这花坊自然是寻欢作乐，听服侍两位大人的侍婢说，着火前，两位大人正在听仙晴、仙蝶两位姑娘唱曲。不过，灭了火之后，却寻不见这两位姑娘的踪迹，差役们还在废墟中查找，是否还有遗漏的尸体。“



正文 第3章 湖城疑云

穆晗见这差役惶恐，怕是也再不出更多的细节来，便让他下去，将这花坊的老鸨叫来问话。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低着头跟在刚才的差役后面，穆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几块平坦的大石头“你们退下，你跟我到哪里去问话。”
        老鸨名唤汀香，年轻时也曾名动一时，风尘中，做的无非是赔笑卖肉的营生，岁月匆匆，她为了生存，只得继续这一行。
        汀香战战兢兢的依言坐在穆晗的对面“大人有事尽管问就是了。”
        “那仙晴与仙蝶二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们来了不过月余，但因吹拉弹唱，色色惊绝，模样又水灵的紧，很是可人意，一时间已经越过去年的花魁娘子。”
        “她们来了之后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汀香想了片刻，摇摇头“不曾，她们二人是同时而来，乃为亲生姐妹，家中也曾是殷实大户，但是战乱四起，家道中落，姐妹二人也是逃亡湖城，为了活命，自贱卖入我花坊之中，但也只是卖艺而已。“
        穆晗点点头，看那汀香脸色苍白“好了，你随时等候传唤，下去吧。”
        就在此时，一对差役抬着一具死尸靠近，月亮透过树梢隐隐现出尸体上血红的轮廓来，看上去着实瘆人。那汀香见到靠近的尸体，立时就要昏了过去，缓缓神奔上前去，失声痛哭“仙晴我儿，你怎么死的这么惨。”
        看着汀香满是泪痕的脸，倒让穆晗分不出她的真情假意。
        这边还纷杂吵闹间，蒙素招手让穆晗过去，借着月光穆晗看见蒙素手上的几张烧焦的纸片“这是什么？”
        “是从那两个被杀死的官员所在的舱中废墟中捡到的。”
        “孝光宗、死、复国……”简单的几个字已经让两个人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穆晗唤来冯霭“现场一定命人严密搜查，不要落下了线索。”
        “属下遵命。只是还不知您现在下榻于何处？不如搬到府衙来，也好便宜处理公务。”
        “咱们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公开身份，更好办事。”蒙素附在穆晗耳边说道。
        穆晗思忖片刻“也好。”
        转头对冯霭“天色已经夜深了，再者我们还携着家眷，明日一早，我们便道府衙安置。”
        “不如让属下派几个人帮着搬搬行李吧。”
        “不用了，你们处理好现场的事情，我明天要听这个案子新的线索。”
        “属下遵命。”
        “穆哥哥，蒙大人……”辛木槿由两个差役急急的往他们这边跑来。
        “你怎么来了，蒙夫人呢？”
        “刚才有人要杀我们。”辛木槿喘了几口粗气，才慢慢说道。
        “婉儿呢？”蒙素上前一步问道。
        “她跟那杀手打起来了，让我先跑了……”说道后面辛木槿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蒙素眯起眼睛，嘀咕道“那这个杀手一定惨了。”
        穆晗自小与乔婉一同习武，她天资甚高，又有悟性，眼下两人都难有敌手，但若是他们二人交手，他自认也不是乔婉的对手。对蒙素说的话深有同感“好了，既然蒙夫人让你先跑了，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搬去府衙住。”
        “府衙里那么多男子，我们女眷也不方便啊。”
        “以冯知府的做派，想必会思虑周全的，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办点事。”
        辛木槿对于穆晗的处事风格十分了解，也不再多言，蒙素也着急着回去找乔婉，他们便分头行动。
        穆晗此时要去璇玑山庄收集情报的秘密处所，解答他心中的一些疑惑。
        蒙素与辛木槿回到客栈时，乔婉已在大堂喝茶等着。老板瑟缩在柜台后面，不时的打量着乔婉。
        楼上厮打的时候他被从梦中惊醒，在楼梯间仿佛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登时吓得肝胆俱裂，身子抖如筛糠不能动弹，后来一个蒙面黑衣人，摇晃着身子往楼下走，他才飞快的跑回屋里，想上去查看住客的情况时，乔婉已经袅袅下楼，还跟没事人一样同老板打招呼，让他沏了茶来，此刻他看乔婉的眼神，犹如瞧着暗夜里的女鬼，哆哆嗦嗦，只盼乔婉不会将他杀了灭口。
        见乔婉同行的二人回来，更是惧怕的要命，但是见几人并没有什么动作，才稳住了心神，送了两只茶杯上去。
        老板颤抖着双手放下杯子，蒙素打趣道“老板这是被噩梦魇着了吗？”
        老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起夜而已，夫人正巧要茶喝……而已。”
        “老板吓着了。”乔婉对蒙素道。
        蒙素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他“给你压压惊，今晚的事情你最好也烂在肚子里。”
        “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老板扑通跪倒在地，磕着响头，信誓旦旦说道。
        “好了，这眼看天就要亮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吧。”
        “几位这就要走？”老板的语气中分明透着欣喜。
        “嗯。”
        辛木槿虽然受了惊吓，但也敌不住困意，乔婉让她回去再睡一会儿，与蒙素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蒙素就忍不住问道“说说那杀人是怎么回事？”
        “哼，红袖楼。”
        “这不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堂口吗？”
        “是啊，我也是为此郁闷，不过我更纳闷，咱们一行人低调谨慎，并没有暴露行踪的可能，你也知道，红袖楼派出的杀手收费可不低，要是杀你和穆晗还说的过去，可为什么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呢。”
        蒙素苦笑“为什么偏偏我们俩就该死。”
        “因为此事跟大顺决计脱不开关系，你们是朝廷的人，要杀自然也是杀你们，再说我们红袖楼从来都是拿多少银子，派出什么级别的杀手，今天这个刺客身手不凡，我历来见过用快刀的，但是能将长剑用的如此之快的，也实属难得。”
        “你这是拐弯抹角的夸你们红袖楼人才济济呢。”
        ”你能听出来就好，也不枉我费了这一番口舌。“
        “不是，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呢。”
        “既然派出这样的杀手，自然不会只为杀两个小女子，除非金主要处理的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子。还有红袖她还没胆大到，为了银子，动到我头上。除非……”
        “除非是因为辛木槿。”蒙素赶紧接道。
        “我只是这么猜的，我已经让那个杀手回去告诉红袖，明晚来见我，等见了她，我会再详细的问一下情况的。”
        “如此甚好。不过说句实在话，楚幽乔门数百年的基业，真的甘心自此只做这杀人的营生？”
        “大顺不也兴盛百余年，现在是什么下场，如今我们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穆晗在案发之地与我们分开，你觉得他会去哪？”
        乔婉清浅一笑“璇玑山庄暗线遍布各处，他定是有难解之事，要调用家族的情报网了。”
        “果然，还是你了解他。”
        蒙素与乔婉没有再休息，他们带的行李本就不多，不用费什么功夫便收拾妥当。天已经大亮，穆晗才回来，让她们二人先点了早饭，上楼去叫辛木槿起来。
        穆晗的行李也简单，就是辛木槿收拾的费了会儿功夫。
        四人吃过早饭结账去了府衙。
        湖城的府衙位于整个城镇的中心，周围都是繁华的巷道，一排排铺面装修的金碧辉煌，只是生意冷清，半天也不见一两个客人。
        冯霭昨晚吩咐了下面的人好好勘察现场，自己先回了府衙安排布置他们的住处。
        冯霭一早便在大门前等候，见四人徒步走来，慌忙让下人们上去接过手中行李包袱“这真是属下的过失 ，也没能派辆车马……”
        穆晗打断絮絮叨叨的冯霭，带我们去住处吧。
        “是是是。”
        就在府衙的后面。
        冯霭在前面引导，绕过公堂冯霭指着一个小院道：“就是这儿了。“
        进到一个敞开的耳门里是一座别致的小庭院，分里外两进。
        冯霭怕穆晗说他骄奢，赶紧解释道“这里曾是前朝建造的，接管了湖城之后，这里也就原样留下了，本来是没人居住的，但是昨晚大人说了要来府衙，属下便想起这个地方来了，办公极为方便，又不用再另行张罗浪费时间了。”
        穆晗点点头，示意冯霭继续往前走。
        外进是个二层的阁楼，一楼是个书斋，书斋内临窗是一张沉香木的书桌，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桌前摆一小椅。剩下的空间都用来摆放书架，架子上整齐的书册已经落了灰尘。
        二楼是卧房，一共四间，两间清雅宽敞的主卧，两间稍狭小一些的，一间堆放些杂物，一间只是放了张床榻，并未装修。
        四人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只是在房间的安排上有些不妥“将这间小卧收拾出来。”
        冯霭不明其意，看看穆晗又看看他身边娇俏的辛木槿。
        “他们还未成亲呢。”蒙素笑着缓解尴尬。
        冯霭讪讪附和笑道“是属下疏忽了，我这就去吩咐安排布置，今晚就能住进去了。”



正文 第4章 旧影重重

穆晗比乔婉想象的时间更早去到许承景的身边，那时他还不曾承袭侯爵之位，甚至不是老侯爷中意的儿子，就在许承景不对今后的人生抱有希望的时候，穆晗出现了，他不知道他为何选定他。
        但许承景永远也忘不了穆晗对他微笑的神情“有璇玑山庄在，有我在，定能助你为王。”
        是的，穆晗说的不是爵位，是王位。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至少对于许承景来说，皇帝昏庸，倒行逆施，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适合一展他的抱负。
        不成功便成仁，是依托许承景最后的坚定。好在，上天没有辜负他，他成功了，他要做一个好皇帝，穆晗便是他的老师，即使他还虚长穆晗1岁，即使他是天下的至尊，从此太傅一职将是他一生的荣耀。
        起初，冯霭只是见穆晗亮出了宫内的腰牌，以为到头，无非是个二品的钦差，现在得知他便是穆晗，更是伺候的小心翼翼。
        翌日，清晨，天空扑簌簌的飘起了毛毛细雨，打在脸上痒痒的。穆晗将冯霭传至公堂内问话。冯霭知他所问内容，叫了昨晚还搜集到线索的差役一同站在堂中。
        “冯知府，请坐。”
        “是。”冯霭面有喜色，依言而坐。
        堂中还站着三个年轻的差役，和最靠近门边的一位老者，其中就有昨晚已经被穆晗问话的那人。
        “说说你们的新发现吧。”
        三人互相看看，最后是中间的那人上前一步“回禀大人，昨夜清理船上废墟确实再无发现。“
        “你们定是偷懒不仔细。”冯霭抢先一句呵斥道。
        穆晗摆摆手“嗯，若真是凶手设局，怕是再发现什么也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
        在场的差役和冯霭没想到穆晗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回禀大人，小人还有话要说。”是那个仵作。
        “嗯，你说。”
        “昨夜那具仙晴的尸体，似乎是被深厚的内力一张毙命，那身上脸上的伤口都是浅浅的小口，不足以致命。”
        “那你能看出来是什么手法吗？”
        仵作摇摇头“五脏俱裂，必然是修炼内家功夫的高手，小人验尸多年，也是凭着经验来判断的。”
        “走，带我去看看尸体。”
        内室。
        吃过早饭辛木槿就嚷嚷着昨夜没有休息好，回屋去睡回笼觉了。
        乔婉与蒙素在楼下挑选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上来看，蒙素本就是陪着穆晗来撑撑场面，直到能顺利找到前朝的余孽，才是他的用武之处，剩下的时间她只能与乔婉混在一起，打发时间，在外人看来，这对小夫妻还是真是恩爱呢。
        直到晌午该吃午饭的时候穆晗才从前堂回来，他第一次要求蒙素，希望能和乔婉单独说几句话。
        乔婉默然，蒙素明了她的心意，面上一副吃醋丈夫的模样，心里却为乔婉高兴。
        乔婉抬头看着他，雪肤乌发，明眸皓齿，一点朱唇还抿着微笑的弧度“关于案子的？”乔婉开门见山的问道。
        穆晗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我的一举一动总能被你窥探先机。”
        “是你隐藏的不好，被我发现了而已。”
        “我只是有挑选的不去隐藏，比如你。”
        “你我还是旧友故交，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昨夜那个花坊的女子是不是楚幽乔门的杀手所杀？”
        乔婉嘴角的弧度扬的更高了”楚幽乔门已经销声匿迹，何来杀手之说。“
        “不管你们易名为何，但招式手法，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看出来一些？”乔婉兜手挥出身边的茶杯朝他面门飞去，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花招的一式，却让穆晗运了内力才震开。
        “没想到这些年，你的武功精进了这么多。”
        “没想到这些年，你的武功退步了这么多。“
        穆晗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想到这些年没见，第一次能好好说话，却是因为我对你的质疑。”
        “无所谓了，如果方便你可以给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伤势，也许我能帮到什么。”
        “被深厚内力一掌毙命的姑娘，仅仅过了一夜，她浑身已经变得灰紫，连瞳孔也是模糊的灰色，我之所以对楚幽乔门有所怀疑，是因为我记得你曾练过与体质相反的内力，这种内力虽然至刚至阳，但是女子修习得当，却让比男子更适合，功力也是成倍上增。”
        “没错，是有这门提升内功的修行宝典，但是我想你被自己先入为主的疑惑，带入了误区。因为即便再厉害的武功也不可能让人的身体整个发生变化，即便有，也仅限于中掌的部位，根据你的描述所说，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中毒。”
        穆晗放到嘴边的茶杯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吧。”
        “这个死者与你昨晚调查的案子有关？”
        “是的。”
        “那其他人是怎么死的，也是被这样的掌力打死的吗？”
        “不是的，有两个小厮是被浓烟呛死，还有两个官员是被一刀杀死。”
        “那为什么这个姑娘与他们的死状不同？”
        “他们不是同时被杀的，准确的说，不是死在一处的，凶手或许就不是同一个人。”
        “那这个姑娘既然与其他几位死者有关联，但又不是同时被杀，只能说明，杀死前两位的这个人当时并没有想杀她，或者说他当时是想放火将剩下的人烧死，而这个姑娘是侥幸逃脱，或者是故意让她逃脱。”
        “依你所说，前面的这个杀手放火只是制造迷雾，来迷惑我们，而故意放这个姑娘走，又再最后杀人灭口才是最终的目的。”
        “一切还只是推测，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她还有个亲姐妹，是一起消失的，但是最后只发现了这个姐姐的尸体。”
        “那杀手有可能互不认识，并不是一路人马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现在还有很多疑点。”
        乔婉没有再多问，显然穆晗也不想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昨晚杀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穆晗突然转移话锋。



正文 第5章 乱舞佳期

“穆太傅这么喜欢破案，不如自己去探寻其中的奥秘吧。”
        乔婉还是惯常的倚在窗户下的榻上，手上拿着书，但是半点也看不进去，她斜眼觑觑穆晗，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婉儿，这次见你，觉得捉摸不透你了。”
        “但是我觉得你好像从来就没试图想了解我，你的心里只有家国，只有天下，如今你功成名就，小小的乔婉，自然不劳你费心去了解了，再说蒙素待我极好。”
        “正是因为他待你好，我才肯安下心来，否则……”
        “否则什么？”乔婉飞快的接话。
        “我想我会悔婚，我想和你在一起。”
        乔婉大笑“这句话竟然在我的意料之中，穆晗你连说情话都这么没创意，恐怕只有辛家小姐才会喜欢你了。”
        “好吧，看来从你这我也问不出什么了。”
        “穆大人，可不是我不配合调查，是你根本没有一句话是问在重点上好吗。”
        穆晗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听乔婉这般说，便道“那好，我问你昨晚那个刺客可与你楚幽乔门有关系？”
        “有关系。”乔婉眸光清澈，似一口深深的寒渊。
        “若是真有关系，也不是和你的关系，至少那个杀手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不对。”
        “你从一进来就打哑谜，你也不快过到了这一刻才松口。”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以璇玑山庄的情报，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楚幽乔门更换了招牌，做起了杀人的买卖。”
        “既然一早知道，前面何必装作无辜。”
        “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实话。”
        “人又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让杀的，我有什么好交待的，我不是你的犯人。”
        “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能对我坦诚，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
        “我们为什么要做朋友，做陌生人，对我们才是真的好。”
        “剩下的事情，我已经再查了，我相信你不会牵连其中，也希望你没有牵连其中。”
        “信任是相互的，等我们能够再重新信任彼此的时候才停止怀疑吧。”
        “好，我愿意等。”
        穆晗甫一出门，就见蒙素在门口踱步。
        “出事了？”
        “不是，陆玄要见你。”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在地牢里还能知道咱们来了，看来也是时候可以清理清理下面的人了。”
        “穆兄说的是，不如先去看看陆玄要说什么再说吧。”
        “也好，蒙兄不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人家说了想见你，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对你说，我在的话，人家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蒙兄，真是多心了，咱们同为朝廷效力，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蒙素伸伸懒腰“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想知道，打仗我绝不推辞，这权谋，我就算了。”
        “好吧。”
        乔婉笑盈盈的看着蒙素“算算时辰，陆玄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陆玄知道穆晗来了湖城是你干的？”
        “你见到辛木槿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这两天很少能见到她。“
        “昨晚杀手的事情，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这个辛木槿身上一定有秘密。”
        “那你怎么知道陆玄要见穆晗的事情？”
        “你们就在门口，声音还这么大，我想不知道都难。”
        “咱们是不是该提点提点穆晗，让他注意着辛木槿？”
        “不妥，若是辛木槿真的有问题，第一个发现的也是穆晗，既然他现在什么都没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早就已经开始怀疑辛木槿，只是出于某种目的而不拆穿她，二是咱们怀疑错了，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还在京都的时候，穆晗就说陆玄有大用处，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人知道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况且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出了内鬼，如果真的是辛木槿，她这么做也委实的不高明啊。”
        “再猜测也没用。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对了，你晚些时候不是还要见红袖吗？”
        “嗯，到时候有些事情就可以知道了。”
        雨，在黄昏时分已经停歇。
        夜色已深，乔婉披了黑色斗篷，前往约定的地点。
        密林是城郊一处满是参天大树的丛林，一条小道穿过，是微波湖水佯着咸腥的风，水流与亭心湖交汇。
        乔婉穿过障碍，见远远一盏鹅黄琉璃灯的光晕。
        “参见主人。”是整个身子漫在阴影里，辨不清长相的娇滴滴女声，见乔婉靠近，便见手中的风灯挂在树杈间。
        “我可不敢当了，我的命都可以让你拿去了。”
        “红袖该死，请主人杀了我。”红袖一下跪倒，匍匐到乔婉的脚边。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乔婉弯下腰，冰冷的指尖，挑起她清丽的脸。
        “不是。”
        “那你可以死了。”
        “请让红袖先处理好眼前的事。”
        乔婉退后一步，红袖纵身飞出，再回到原地时，手中还拽着一个黑衣男子。
        “他是谁？”
        “要杀你的人是我，和我师父无关。”
        乔婉嘟了嘟嘴，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仿佛有些疲惫“看不出来，还是个忠心的人。”
        “与他无关，都是红袖的错。”
        “不是，是我的错，我愿意一死谢罪。”
        “好了，好了，无趣的很，再争下去，这天都要亮了。”
        “你竟然跟踪我。”这话是红袖对那个男子说的。
        “我见上次回去，禀明了情况，你一直心神不宁，今夜我怕……所以……”
        “红袖二十了呢，不是小女孩了，身边有个可靠的人，我很高兴。”
        “主人……”红袖狠狠的拧了男子的胳膊，他龇着牙，强忍着疼。
        “说说吧。”
        “是，接单的时候我也在，金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妇人打扮，出手很阔绰，说好了时间，地点，留了一张画像，付了一千两定金，约定事成之后，再奉上三千两。我觉得此事甚是简单，一个女子，就能值四千两，这笔买卖确实划算。”
        “这是这次你失手了，金主没来找麻烦？”
        “说也奇怪，那妇人是约定时间的五天之前来的，这之后再未出现过。”



正文 第6章 现世无悔

乔婉迎着风轻轻咳了两声，红袖关切道”主人不舒服吗？“
        “我很好，你这个徒弟武功不错，好好培养。但是，红袖楼这一次是吃了失察的亏，以后整个楚楼都改规矩了，无论金主出再高的价钱也不能当场就接下生意，一定要将双方的身份背景查清楚了再决定，你回去就将我的这个决定传下去，从得令这一刻开始执行”。
        “是。”
        “办三件事，回去将那个妇人给我找出来，调查凉城辛家，越详细越好，我要知道石山皇陵图的下落。”
        “这个凉城辛家，我听说过，有万贯家财，因为资助了皇帝兴兵，现在被封了个辅国公。”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我要知道的是别人不知道的。”
        “是。”
        “璇玑山庄的情报网虽然没有咱们楚幽乔门经营的时间久，但也不能小觑，除了你们五堂的堂主之外，但凡让我知道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你们几个的下场是一样的。”
        “红袖明白。”
        “我有话要和你说呢。“
        “齐欢，还不离开。”
        男子听了红袖的话，乖巧的走远，但是并未离开，背过身去，笔直的身姿在月色中更加挺拔。
        “来之前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的，但是现在却反而说不出来了。”
        “主人有事尽管吩咐，红袖拼了性命也会完成。“
        “一点也不像女孩子了，齐欢到底喜欢你什么啊？”
        即便是乌漆漆的夜，乔婉也能看见出红袖脸上的通红“谁说他喜欢我了。”
        乔婉的秋水翦瞳中是温柔的笑意“做杀手的本该断绝情爱，但我从未将这条规矩定在咱们整个楚楼，楚幽乔门已经不复存在，楚楼才是大家新的出路，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再小心。”
        “红袖不太明白。”
        “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你们去做，但是不要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会吃亏的，比如他。”乔婉抬手一指齐欢。
        “我相信他。”
        “就像我相信主人一样。”
        “愿我多想了，保护好自己，活着最重要了。”
        “这些话，红袖一直都记着。”
        “你看，这天就要亮了，一切从今天开始就都不一样了呢。”
        红袖只是茫然的看着乔婉，她是个孤儿，被乔门所救，那时乔门的家主问她，愿意学文还是学武，她似乎并没有思考，就选择了学武，直到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可是真的如乔婉所说，今天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还是老规矩。”
        “是，每天中午凤祥茶楼。”
        秋风萧瑟，回到府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乔婉这几日黑白颠倒，累的要命，偏一回到房间蒙素也打着哈欠跟着进来“你刚回来？“
        乔婉半倚在榻上，点点头“你呢？”
        “别提了，昨天我们才去到关押陆玄的地方，便又有刺客前去刺杀陆玄，穆晗追着一个跑了出去，我活捉了一个，审了一夜，竟是一个字也没露出来，穆晗倒好，早上才回来，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让我先回来休息，他要继续留在那，我这不就回来了。”
        听了蒙素的话，乔婉的精神清醒了大半，前面还有些纷乱的思绪，现在似乎渐渐清晰“对了，辛木槿呢？“
        听了蒙素的话，乔婉的精神清醒了大半，前面还有些纷乱的思绪，现在似乎渐渐清晰“对了，辛木槿呢？“
        “说是病了，一直在房间养着呢。”
        “请大夫了吗？”
        “请了，说着了风寒，要卧床休息。”
        “哦。”
        “怎么了，还怀疑她呢？”
        “不是怀疑，是我还没有证据而已。”
        “怎么说？”
        “辛木槿为什么要这么老远的跟着穆晗跑到湖城来呢？在这一路上可以看出来辛木槿并不是一个多事的姑娘，对穆晗很是温顺听话，但是却执意要跟着来，若是穆晗拒绝想必辛木槿不会怎么样，但是这次穆晗答应了辛木槿一同前往，那这会不会是穆晗刻意布的局呢。”
        “可是穆晗要是真的想把辛木槿带在身边呢？”蒙素耸耸肩，貌似无意的问道。
        “那就当我没说呗，我也只是这么感觉的，更何况我也没证据。”
        “你就在我面前嘴硬，你怎么不直接和穆晗说。“
        “直接和我说什么？”正说道此处，穆晗便推门进来了。
        “我想咱们还没熟到进门可以不用敲门的地步吧。“
        穆晗还真的又退了出去，敲了敲门，才进来“这样可以吗？”
        “穆兄，请坐吧。”
        其实在这段关系当中，最尴尬的就是蒙素了，她很想创造机会能让穆晗和乔婉单独在一起，可是她又不能这么做，在穆晗和乔婉过于亲密的时候，她本应该愤怒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谜之微笑，连事后她自己想起来，也很奇怪。
        “现在可以说了吗？”穆晗直视乔婉。
        “辛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嗯，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你刚去看她了？”
        ”不是，在回廊上碰见府中婢女，见她端着药碗，就多问了一句。“
        “不过，辛姑娘病了，一直都没能去探望，心里也是愧疚，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她吧。”
        “也好。”
        穆晗礼貌的敲门，在得到屋内人的一声“请进”之后，才推门而入，乔婉冲蒙素撇撇嘴。
        房间的陈设简单而精致，辛木槿坐在一方葡萄紫的绒毯上与自己下棋，她面色苍白而悲伤，见他们三人同时出现，微微一愣，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感觉好久没见了。”她放下手上的白子，站了起了，因为虚弱，脚步有些踉跄，穆晗拿过她怀里已经没有温度的鎏银百花掐丝珐琅的手炉“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穆晗淡淡的说道，顺便替她搭了一件藕荷色的披肩。
        辛木槿一把握住穆晗的手，眼中满是是哀求的，到嘴边的话，因着多出来的二人，又咽了下去，改为“我已经好多了，总是在床上窝着，也不痛快。”
        乔婉与蒙素站在椅子前，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只听穆晗道“机会只有那么一次，既然是自己选择不要，那现在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多说一个字，否则我现在就可以将你送走。”
        乔婉与蒙素看着对方，眼中均是“他们在说什么”的疑问。
        辛木槿将穆晗的身子作为支撑，倾斜了下去，穆晗将她扶到床上坐下“看你的状态，还是再喝上几服药吧。”
        “你杀了我吧，替我父亲赎罪。”辛木槿边说边流下两行清泪。



正文 第7章 珠泪还君

穆晗冷冷的看着辛木槿，不复往日的温润“你父亲的罪你替不了，除非你和他一起死。”
        蒙素起身拦道“有什么话好好说，那个……要不，我跟婉儿先回去了，你们说。”
        “哦哦。”乔婉光是嘴上答应，却一点也没动地方。
        “还不快走。”蒙素催促道。
        “你们不用走，这不是私事，我自己也解决不了。”
        辛木槿的哭声更大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到腮边“我父亲是被迫的，那些人劫了我弟弟，我父亲才……”
        “你父亲才迫不得已的拿银子给前朝的人，让他们制造混乱吗？”
        “啊？竟有这样的事啊。”
        乔婉走到穆晗的旁边，夸张的问道。
        穆晗轻瞥了乔婉一眼，那目光中透露出，你少给我装作不知道的意思。
        “你是知道的，弟弟是我们家得独子，也是父亲的老来子，怎么可能不管，但是父亲说了，他只是出了金银，其他事情他绝对没有参与。”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事实是什么我比你清楚。”
        “你胡说，我父亲就是没有。”辛木槿因为激动被自己呛到，咳嗽到脸色通红。
        “你父亲曾经助皇上起义，皇上都记得，也并未亏待你们，异姓封侯，除了你们辛家，哪一个不是用血肉换来的，如今想来，你父亲确实是好日子过够了。”
        “不要，不要杀我父亲，求求你了。”辛木槿跪倒在穆晗脚边，拽着他的衣角。
        “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父亲不死。”
        “什么办法，我一定照办。”
        “让他把石山皇陵图交出来。”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
        “我会让你们见面的，只要你能办到我说的。”
        “真的能够留我父亲的性命吗？”
        “若是不信，你何苦来求我。”
        “那个，你们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我能问几个问题吗。”蒙素在一旁弱弱的抗议。
        “我知道蒙兄想知道什么，待我先处理好眼下的事情，我会把知道的全数告诉你。”
        “那你先忙吧，我回去补个觉。”
        蒙素和乔婉离开辛木槿的房间，再回到自己的屋里时，桌子上已经留下一张叠成奇怪形状的白纸。
        乔婉推开窗往外瞧了瞧，紧紧关好，让蒙素将房门也紧紧拴好后，才从身上摸出一个黑漆漆的瓶子，从里面到处一种透明的液体在纸上，本来洁白的纸张，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哇，这是什么妖术啊。”
        “去你的妖术，这是乔门的药师调配的药水，专门用来传递密信的。”
        “那上面写了什么？”蒙素焦急的想知道。
        乔婉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完密信，用火烧了之后才说“我让红袖调查了三件事，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
        “哪三件？”
        “花钱要杀我们的人是谁，辛家的背景，以及那幅石山皇陵图的下落。”
        “如何？”蒙素挨着坐了过来问道。
        “金主是个妇人，这个女人曾是华帝的妃子，后来失踪了。”
        “这件事情我知道，据说这个女人很得华帝宠爱，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就是她，不过她的真实身份是陆玄的人，是陆玄培养了她，将她送到华帝身边。”
        “为了什么？”
        “为了石山皇陵图。”
        “这幅图现在在陆玄那里？若是这样为什么穆晗还要辛木槿她爹交出石山皇陵图呢？”
        那还得先从辛家开始说起，红袖给我的信上说，辛家对外的身份世代经商，但是到了辛木槿辛原这一辈，却不甘心一辈子做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于是想走仕途，奈何多次秋闱名落孙山，从此对科举心灰意冷，但是辛原并没有放弃，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华帝其实继承皇位的几率并不算大，因为当时华帝的父皇更中意他的弟弟，而辛原便找到这位王爷，但是华帝设计了一场意外，让这个王爷送了命。当时的辛原虽然是个商人，但是很有智谋，不久便得这位王爷倚重，在王爷死了之后，身边的门客都各奔前程了，只有辛原一直想要为这个王爷报仇，于是出钱助皇上招兵买马，也是这个原因。
        “天呐，这事可真够乱的了。”
        “想让华帝死的人这么多，现在他还有能力复国吗？”
        “你的意思是？”
        “猜测而已，我要找到答案之后才能跟你说。”
        “神神秘秘的，那石山皇陵图在哪？”
        “这个女人应该是拿到了石山皇陵图，但是应该和陆玄没有关系，否则陆玄为什么会被华帝幽禁，而不是直接被杀了。”
        “她一个女子有什么能耐能从皇宫中逃出来。”
        “能有陆玄存在，为什么不能有别人存在呢。”乔婉笑道。
        “事情还真是复杂啊，不适合我这样打仗的人去想，婉儿，你还是直接说吧。”
        “好，咱们姑且先不说这个女子是如何从皇宫中逃出来的，陆玄是否参与其中，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陆玄那里还没有查到有新的势力存在，那么就证明这幅图在那个女人的手上，或者是在陆玄那里，但是穆晗没有从陆玄那里得到石山皇陵图，那么只能证明图还在这个女人的手上，而穆晗让辛木槿她爹交出来，也只能证明这个女人现在在辛木槿他爹的手上。”
        “可是既然你能查到这一切，那穆晗也应该查到才对，毕竟璇玑山庄并非浪得虚名。”
        “后面的这些，我想穆晗应该可以查到，但是未必会告诉咱们，但是你别忘了，我们乔家可是参与过前朝的朝政，有些事情，是璇玑山庄不可能知道的。”
        “嗯，也对。”
        乔婉突然重重的向后倒去，蒙素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婉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你少来，我看你最近精神就不太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你可是我夫君啊。”乔婉玩笑道。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你到底怎么了？”



正文 第8章 慕卿相思

“我想躺一会。”
        蒙素搀着乔婉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婉儿，有什么事，还不能同我说？”
        “素素，我中毒了。”
        “谁能近的了你的身？”
        乔婉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看来是有人想让我歇歇，那我便衬了他们的心意好了。”乔婉将肩膀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入梦。
        夜风很大，吹的房檐上的砖瓦‘呤呤’作响，乔婉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但是她眉心紧皱，睡梦中并不安稳的模样。
        乔婉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轻唤她“婉儿。”
        迷迷糊糊的间，她看见端坐在床沿的穆晗“你怎么来了？”嗓子因为干涩而变得沙哑。
        穆晗倒了杯热茶给她“喝点水吧。”
        “嗯。”
        穆晗一个拿着软枕一手越过她的肩，将她扶起“怎么突然病成这样。”
        “病来如山倒嘛，可能是受了风。”
        “秋天的确容易生病些，但是你已经昏迷三日了，请了大夫来号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回京都吧，可以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可能是有点累吧，不过竟睡了三日，也是奇了。”
        “小心烫。”乔婉就着穆晗的手喝了一大口茶水，才觉得燥热的五脏六腑有了顺畅的感觉。
        “你说的轻巧，蒙素担心坏了，寻了湖城的名医，还是让你这样睡了三日，真是无用。”
        “蒙素呢？”
        “还不是出去找大夫了。”
        “怪不得你胆子这么大呢。”
        “我……咱俩光明正大的，我有什么可怕的。”
        乔婉将头往下靠了靠“这些年你好吗？”
        说来可笑，阔别十余载，竟到现在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我不好，很不好。“
        “你啊，想要的太多，自然过的不好。”
        “不过，见到你好，我也能抒怀一些，只是不知道现在乔门的情况如何？”
        乔婉的神情有些黯淡“散了，终究是敌不过天命，楚幽乔门的命数尽了，不可强求。”
        “我多方打探，动用了璇玑山庄所有的情报网也找不到你的消息，但你却这样轻巧的出现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太过理性，自然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
        “若真是缘分，就不应该再你嫁做人妇后，才让我与你相见。”
        “你不是也有了辛姑娘吗。对了，事情怎么了？”乔婉不给穆晗反驳的机会。
        “你现在太虚弱了，还是养好身子要紧，等你好些我再讲给你听，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乔婉心紧了紧，她不知道穆晗所谓的掌控是否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在想什么呢？”看着乔婉拧着眉毛出神，穆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蒙素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迷路了。”
        穆晗沉下脸“这么大的人了，迷路了不会问啊，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你果然还是这么刻薄，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可真不适合你。”
        “婉儿，即使……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但是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是。”
        穆晗露出一个孩童般稚气的笑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还能见到你，只要咱们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就足够了。
        乔婉又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穆晗将枕头放平，让乔婉躺好“嗯，你好好休息，我让厨房预备下吃的，等你睡醒了吃。”
        乔婉点点，合上眼睛。
        穆晗前脚出门，乔婉就再也忍不住心口堵住的血气，一口乌黑的血吐了出来，她才觉得好些。
        “婉儿，你还好吧。“
        又是迷糊间，却是蒙素将她唤醒“你吐血了？”
        “已经感觉好多了。”
        “婉儿，我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不成了，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蒙素说完就要嚎啕大哭，被乔婉一把用手堵住“我还死不了呢。”
        “可是你都吐血了。”
        “一开始我还能用内力压住，但是后来几次，我越是运用内力，身体里的毒素便走的越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些大夫没有一个能查出你的病因，更别说看出你中的是什么毒了。”
        “穆晗说你不是又去找大夫了吗？”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腾出空间，留出时间，要不然你们以为有机会单独相处？”蒙素眼角还挂着泪，却还是翻了一个白眼。
        “素素，你明天一早去城东的琳琅胭脂铺找老板，将这张纸条给他，他会通知乔门的药师来医治我的。”乔婉将已经准备好的纸条交给蒙素，蒙素翻来覆去的看，还是白纸一张。
        “你明明有人可以救你，你还偏要拖到现在？”蒙素责怪的问道。
        “是我大意了，小瞧这种毒，还有就是咱们身边突然多了陌生人，又会引起穆晗的猜疑。对了，刚才我问了穆晗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他没说，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穆晗没说，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辛原已经被关了起来，什么都不说，不吃也不喝，辛木槿去求了也没用，那样子就是打算找死。不过，要杀辛木槿的女子找到了，确实是被辛原抓住，被穆晗找到之后，只是说要见陆玄，至于石山皇陵图，她说不知道，也没见过。至于要杀辛木槿，是因为陆玄被穆晗秘密关押，她找不到陆玄，以为已经被穆晗杀了，就想着要杀了穆晗的未婚妻，来为陆玄报仇，结果仇还未报，自己又被辛原抓了去。”
        “对那个女子的搜查仔细吗，没遗漏什么吧？”
        “没有。不过，穆晗为了让陆玄开口，将那个从辛原手中救回的女子带到陆玄面前，陆玄绕着那个女子转了一圈，笑了笑，再未开口。“
        “那个女子说什么了吗，或是做什么了？”
        “没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互动。”
        “的确奇怪。”
        乔婉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蒙素“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幅图可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
        “可是她的身上已经搜过了啊，什么都没有。”
        “我的意思是，她的身上，准确的说，是她的身体，就是她的皮肉伤。”
        “你是说，石山皇陵图被刺在了她的皮肤上？”
        “很有可能。”
        “好，我现在就去把一个想法告诉穆晗，顺便将消息送给红袖楼，早让他们找药师过来救你。”



正文 第9章 娇娇红妆

蒙素兴冲冲的跑去穆晗的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人，去问了楼下的差役，说是刚刚出去，蒙素追出去的时候，穆晗已经上了轿子，走远了。
        乔婉她们不知道的是，穆晗几乎与他们同一时间猜出石山皇陵图的奥秘。
        关押陆玄的牢房还算干净，他倚墙而坐，带着镣铐的手闲闲的搭在膝盖上，清俊的脸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发呆。
        通道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穆晗隔着牢房的围栏“陆玄，还是不说吗？”
        陆玄的目光冰冷而坚硬，他无惧于穆晗“我无话可说。”
        “把门打开。”穆晗吩咐道。
        牢门打开，穆晗朝狱卒比了一个手势，立时有两个狱卒推搡着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面容姣好，眉目精致，她昂首并不去看陆玄，而陆玄也仅仅是无心的一瞥，就将目光继续锁定在穆晗的脸上，用嘲笑的语气说道“究竟是我高估你了，大名鼎鼎的穆晗，原来只会用女人来做事情，一切不够，还要来几次，我说了，我不认识她。”
        穆晗不怒反笑“就是因为你不认识她，我才带她来见你，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不如让你见识见识。”
        陆玄虽然为改面色，可是眉心微蹙的细节，已经显现出他心中淡淡的不安。
        “你们，把她的衣服扒了。”两个狱卒面面相觑，不知道穆晗意欲何为，都不敢贸然行动。
        “你们是听不懂我说话吗？”穆晗又说一遍，语气未改，只是提高了声调。
        “你要干什么？”陆玄终于开口。
        “你不是不知道吗，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穆晗退后一步，给两个狱卒留下足够的施展空间。
        个子高些的狱卒对另一个说“这般好事，终于也轮到咱哥儿俩了，动手吧。”
        说话间，一起挽着袖子，伸手就要对女子下手。
        女子颤抖着身体，银牙紧紧咬住嘴唇，一双泪眼牢牢的盯着陆玄。
        “穆晗，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你现在才知道我无耻也不算晚。”
        女子双手环住肩膀，将头埋进肘间，小声的啜泣“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就当狱卒准备动手时，被因暴怒而突然跳起的陆玄一头撞出老远，狱卒本能的挥起手中的鞭子抽了一下，间穆晗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又是几鞭，陆玄的脸上顿时印出几道血痕，但此时他犹如疯了一般的与狱卒扭打在一起。
        “好了，你们出去吧。”
        虽然狱卒手中拿着皮鞭，但也被陆玄发疯的样子吓着了，衣衫凌乱的不像话，得到穆晗的指示，两个人便逃也使得走了。
        穆晗眯着眼走到那女子身边，伸手就将她的衣服一把扯出长长的口子，女子雪白的肩颈裸露出来，他不顾女子的挣扎，又加大力气，脖颈之后的衣衫扯出的口子已经裂到腰间，整片后背是一幅密密的图画。
        陆玄心急猛然冲到穆晗身边阻挡，却已经来不及。
        陆玄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晗脱下自己的外衫随手一抛，刚好盖住女子露出的肌肤，转身走了几步，轻巧道“我猜的。”
        “不可能，不可能……”陆玄心绪已经混乱，只是围着女子打转，嘴里不断的说着不可能。
        “陆玄，别挣扎了，咱们已经输了。”女子带着哭腔对陆玄喊道。
        “哈……”陆玄一阵狂笑，指着穆晗”还没结束呢。“
        穆晗与女子同时看向陆玄，而他还是大笑不止，顺着墙壁又慢慢坐了下去。
        “石山皇陵图的秘密已经现世，你还打算继续隐瞒？”这话是对这个女子说的。
        女子闭上眼睛，似乎是认命了“好吧，我说。我叫苏紫璃，我自小是个孤儿，为了生活在陆家做个粗使丫头……”
        “还是我来说吧。”陆玄空洞的目光，虚无的不知道看向哪里“那一年我也不过十岁，因为不想念书，而躲进了柴房，紫璃那时不过八岁，小小的孩童，费力的劈着柴火，可是她澄澈的眼神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我央求了母亲，让她来我近旁伺候，一直到十五岁，我们都朝夕相伴，若是岁月可以停滞不前，留在那时就好了，可惜外祖父家被奸臣构陷，虽然没有累及我家，但是盛宠渐衰，父亲郁郁寡欢，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不到两年，双亲相继离世。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恨极了华帝，却不得不用小人的嘴脸去谄媚他，将我心爱的女子送到他身边，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让我还有一席之地苟延残喘，我对不起紫璃，可是她却对我情深义重。华帝荒淫无道，对貌美的紫璃宠爱有加，我们早就盗取石山皇陵图的计划，但是华帝重要之物的收藏从来不假手于人。但是，紫璃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让她能看上一眼，就能画出全貌，我日日在宫外做好接应的准备。终于，机会来了，一日属地进贡一种美酒，酒香但易醉，紫璃在华帝酩酊大醉的迷离之际让他拿出石山皇陵图一观，虽然只是短暂的看了个大概，就完整的画出了整幅图，她将图收好，吃了我给她的假死药，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的就病入膏肓，当药效发挥极致的时候，紫璃就进入假死状态，我就接应她出宫。“
        陆玄将温柔的目光投向苏紫璃，又道”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可是华帝这个昏君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我的曾外祖父是邱明的消息，突然把我关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再得意多久，就丢了江山，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可恨华帝还没死。”苏紫璃瘫倒在地，疲惫的说道。
        “你们都是华帝的对头，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早早与我们合作不是更好？”穆晗狐疑道。
        “因为我们不信任你们。”
        “哦？此话怎样？”穆晗挑眉问道。
        “我们毕竟是前朝之人，你们只是想得到图，但是一旦拿到你们想要的，我跟玄哥哥就都活不成了，再者，辛原是华帝的人，你可是他的准女婿，谁知道你是不是华帝的奸细。”
        “就这样？”
        “哼，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紫璃就被辛原那个老匹夫掳走。经过这事之后，我们就更不信任你们了。”



正文 第10章 陌尘无花

“可是，现在石山皇陵图的秘密被我发现了，你们就已经失去了谈条件的资格。”
        “玄哥哥，咱们能死在一起，紫璃便觉得幸福了。”苏紫璃屈膝靠向陆玄，倚在他的肩膀，柔声说道。
        “紫璃，咱们还死不了。”陆玄拥着苏紫璃站了起来“皇陵之中机关重重，光是有这地图，只能到达其中的前三间石室，若是还想往更深处走去，只有我才知道。”
        “看来，你也不是很笨，等你带我找到皇陵中的宝藏，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呵呵，我也没有别得选择了，悉听尊便吧。”
        “我会安排好你们的起居，等你们养一养身体，咱们就出发。”
        “你们没有杀人吗？”穆晗已经走到牢门口，唤来狱卒的当口，他突然发问。
        陆玄与苏紫璃均是摇了摇头“我一直被秘密关押，我的人根本找不到我，我又如何能传话出去，紫璃一个弱女子就更不用说了，能在这乱世活下来，就不易了。”
        穆晗看不出他们伪装的破绽，便笑了笑“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是夜，雨如箭落，滂沱大雨猛烈的冲击着青石板的街道，廊下的纱灯遭到狂风肆虐，忽明忽暗，蒙素在穆晗房间听他讲述白天的事情，一道惊天轰雷划过天际。
        “这鬼天气，我还是先回去看看婉儿。”
        穆晗极力克制住想要去见乔婉的心情。
        “要不要去看看婉儿？”
        穆晗差点就要答应“算了，天色已晚，蒙兄也早些休息吧。”
        回到房间的穆晗并未着急着点灯，不远处一身鸦青色长衫的男子虔敬的立着“参见少主。”
        穆晗脸上一贯的温和变成了冷漠。
        那人微顿片刻后大着胆子上前，朝着穆晗行礼。清冷嗓音，一张凄冷面具下瞳眸墨沉而不见温度，“在湖城死了的无名官员，均是前朝的旧臣，雲国建立之后，他们便投降反叛。”
        穆晗坐在圆桌前，目光低垂，把玩着指尖粗瓷杯，眉眼间犹有明朗光芒“看来华帝还真是没死。”
        “不过，自您来到湖城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华帝本就昏聩不堪，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享受报复的快感，并未能真正达到复国的目的。”
        “是的，况且华帝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为他献计之人，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事。”
        “不，这个华帝一定有问题，再去给我查，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少主。”
        穆晗眸光清明开来，抿了抿唇“楚幽乔门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少主，自那年之后，再无半点楚幽乔门的消息。不过，江湖新晋杀手组织楚楼名声在外，发展的很不错，还有乔小姐的突然出现，实在是……”
        “婉儿没有刻意隐瞒就代表，她不在意让别人知道，即使知道更多，也只是她想让咱们知道的。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是。”
        “等这雨停了，我就会让陆玄带我去找到皇陵，你带着人去跟着我们，一旦出现状况，你们随时接应。”
        “是。”
        翌日下午，大雨才有稍减之势。
        穆晗还要再等下去，却收到许承景传来的密信，上面特命他十天之内，必须完成湖城一切事宜折返京都。
        石山皇陵乃当时堪舆大师选址，离湖城约有两天的路程。蒙素因为乔婉的身体，而没有一同前往，穆晗只带了府衙中给他留下印象的差役秦海，陆玄不会武功，身子又弱，穆晗便派了一名暗卫保护他的安全。
        途径之地大多是陡直的山峰，十分陡峭，却是天然的屏障将皇陵环绕其中，远眺山峦尽头处有一座高峰特别突出，山下是淙淙的小溪，水声潺缓，人耳清柔，往前再走一里，是一条小路连接着石阶，蜿蜒而上，可以越过小溪。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周渐渐狭窄，水势却浩大起来，抬首望去，是一挂直冲云霄的瀑布，珠帘从正面坠落下来，又从他们的脚下腾腾地涌出。已经深秋的季节，饶是穆晗壮硕的体格，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瀑布的四周都是铁壁般的山崖，山与天其高。陆玄展开地图，伸手一指“那就是皇陵的入口了。”
        从石阶下来，登上陆地，再走一里路经过隐秘的石洞，到达皇陵。
        此刻，穆晗才明白这里起名为石山皇陵的寓意。
        他们行进期间，天空一直飘着小雨，加之路上休息多次，到达之时，天色已经转暗，并且拉起了雾气。雾色浓厚，视线上受到了阻碍，对整体的皇陵看的并不真切。陆玄走在首位打头，再次翻看了地图，引着他们穿过浓雾，走到石门前。
        经过石阶而向上走，一座大殿已在眼前，因为雾浓的缘故，从远处辨认不清。穆晗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
        “等等……”穆晗与陆玄的话音同时出口。
        冷冷的利刃迎面而来，护在陆玄身边的暗卫第一个长剑出鞘，跃了出去。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时埋伏在四周的杀手尽数亮相，手中的弓箭已经拉满待命，瞄准了在场的四人。
        四人靠成一团，陆玄小声道，这地图是假的，咱们走错了，怕是不等他们放箭，脚下的机关也会要了咱们的命。
        穆晗手腕轻压，将暗卫手中的长剑横移到自己的手中“是我太大意了。”
        “再给我一盏茶的功夫，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陆玄用拿着火折子的胳膊擦了一把额头密密的汗珠说道。
        “噼啪……”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在静的连水流声都听不真切的夜，伴随着周围的山影幢幢。
        本来黑压压且整齐的杀手，瞬间混乱起来。
        在这空档，陆玄低吼道“击打那石板上的圆孔。”
        “我来。”秦海从怀中摸出比普通弩大一倍的自制弓弩，射向陆玄所指的位置。
        石门发出古老的声音，缓缓朝两边打开。
        四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石门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响起，冲天的火光中伴随着，一轮满月在上空出现，照亮了雨夜中沉睡多年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