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萧孟联姻喜变丧(上) 孟府嫁女,府内入眼之处皆挂红,府中却没有半点喜上眉梢的氛围,反倒是一个个脸色沉沉、小心谨慎,仿佛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眼见着迎亲的队伍就要到门前了,喜娘却还被拦在新娘子的闺房外,急得直跺脚。 门窗紧闭的闺房内,光线微暗,隐隐涌动着一股哀伤之气。梳妆台前,孟灵曦一身做工精良的大红喜服,娇颜挂泪,一双失去聚焦的眼睛,没有半点生气。倒是嫁衣上的绣凤,一双凤眸炯炯有神,正高傲地藐视着苍生。凤尾处,全是由上好的真凤羽制成,泛着漂亮的光泽。若远远看去,仿佛一只真凤落在了火红的嫁衣上。 据说,这嫁衣是娘亲穿过的,世上独一无二。 孟灵曦从十几岁开始,就盼望着穿上这身嫁衣。只是,讽刺的是要嫁之人已经不再是所爱的人。 她爱的人,在最后弃她而去。 她要嫁的人,却不爱她。 一滴清泪从她无神的眼中滚落,沁入她手上的丝帕。 丝帕白色的底上绣着大朵盛放的茉莉花,栩栩如生,仿佛正散发着香气。这是她送给秦之轩的定情信物。如今,上边却多了一行字:唯愿,相忘于江湖。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口口声声说爱她,口口声声说绝不会看着她嫁给别人的男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会这般绝情。 一句相忘于江湖,就能忘记他们八年的朝夕相处? 紧闭的门扉这时被推开,她的贴身丫鬟翠儿从外快步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在她身后站定,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丝帕,才劝道:“小姐,戴上盖头吧。该去拜别老爷了。” 孟灵曦配合地点点头,将原本展开的丝帕紧紧地攥在手中,任由翠儿帮她戴上盖头。 她的心死了,嫁给谁又如何?如今,她只想遵照皇帝的圣旨,保全孟家一门。 翠儿扶着她出了闺房,踏上铺了一路的红地毯。 孟家前厅,早已等在那里的孟庆良看着女儿被扶了过来,一双眼顿时染了湿意。原本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这会儿仿佛一夕间老得已是垂暮。 他拉过女儿攥成拳头的手,看了眼露出一角的丝帕,伤痛地道:“曦儿,爹怕你娘太激动,便给她用了迷魂香,让她可以安稳地睡着。” “爹,女儿明白。”孟灵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曦儿,受了什么委屈,记得回来告诉爹。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为你做主。” “女儿……明白……”孟灵曦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好孩子,别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孟庆良拍了拍她的背,想要安抚她,不想自己也跟着红了眼。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孟家下人都不禁红了眼圈,落了泪。 这时,一个下人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神色异常紧张。 “老爷……花轿来了……” “来便来了,你慌张什么?”孟庆良没好气地呵斥道。 下人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来的人不是萧王爷。” 孟庆良一愣,拍案而起:“什么?” 下人被吓得一缩,结巴起来:“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孟庆良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一旁的孟灵曦讽刺地勾唇一笑,她就知道萧白逸没那么容易让她进萧家的门。直接拒婚是违抗圣旨,羞辱她,皇帝却会因为他的权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是秦公子。”下人结巴半晌,终于把话说全了。 孟灵曦嘴角讽刺的弧度僵住,蓦地掀开头上的盖头,愣愣地看向报信的下人,“你说什么?哪个秦公子?” “秦之轩公子。” 下人再次回答的话语还未结束,却见孟灵曦已向外冲了出去。 这时,孟府门口已经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花轿旁,正站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眉眼俊秀,身形高大,却显得有些瘦弱。他神色淡然地看着孟府的大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便在这时,大门里忽然冲出一道红色身影。他不禁愣了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孟灵曦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顿住脚步。 她看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视线瞬间被泪水所模糊,竟是不敢再上前。 她努力弯起嘴角,哽咽着问:“之轩,你真的履行你的诺言来娶我了吗?” 一句话落下,已是泪流满面。她的眼神期待而小心翼翼。 而她的举动无疑让围观的百姓都惊讶不已,便是刚刚还淡定自若的迎亲男子也微微蹙眉:“王妃……这是……” 孟灵曦心底的所有希冀,瞬间被男子的一声称呼砸得烟消云散。 他,叫她什么?王妃?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被刚刚追出来的翠儿扶住。 她勉强稳了稳身子,慌乱中透着哀求地问:“之轩,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萧然生行了个礼,面色严肃地说道:“王妃,属下不是什么之轩,属下是代替王爷来接王妃过门的震威王府总管之子萧然生。” “呵……呵呵……”孟灵曦发狂一般大笑着自己的痴傻,笑得浑身发颤、泪水飞逝。 “翠儿,扶小姐进去。”孟庆良从看到“秦之轩”的错愕中惊醒过来,马上命令道。 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迎娶正妃还可以找人代替的!萧白逸就算是麒国的功臣,也没有资格这般羞辱他的女儿。 萧然生闻言,旋即上前一步,劝道:“孟老爷这个时辰让王妃回府会误了吉时。” “哼!你家王爷显然不想娶小女,又怎么会怕误了吉时?”孟庆良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孟老爷,王爷只是府内事务一时繁忙走不开,还请孟老爷体谅。”萧然生很是恭敬地解释道。 就算口气再恭敬,出口的话语也显不出任何真诚之意。试问,谁会在结婚的时候抽不出时间来? 孟灵曦看着面前这个始终淡然地与父亲对峙的男人,苦涩地笑笑,问道:“之轩,你真的希望我嫁给萧王爷吗?” 萧然生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些,他对视着她绝望的眼中好不容易挣扎出的希冀,竟觉心酸,唇瓣艰涩地翕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曦儿,够了!”孟庆良痛心地呵斥道,“他不是之轩。” 眼前之人不管是不是秦之轩,都断然不会怜惜他的女儿,他又怎么会让女儿留下来自取其辱? “爹……”孟灵曦不甘心地看向父亲。 “带小姐进去。”孟庆良转头对一旁的下人呵斥道。 翠儿见状,忙给一旁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拉着孟灵曦的一条胳膊就往院子里扯。 对方显然不想认自己,再闹下去只会丢孟府的颜面。孟灵曦被下人拉得步步后退,踉跄着退进孟府大门。即便是孟府大门吱呀呀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都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她看了八年的脸。 萧然生透过最后的门缝,对视着她的眼。他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最后一眼,她眼中透着的绝望和伤痛。仿佛一把尖刀,扎疼他的心。 末了,大门被紧紧地关上。 孟庆良冷下脸,一脸愤怒地看向萧然生:“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们孟家高攀不起萧王爷这位国家栋梁。” 萧然生这才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为难地道:“孟老爷,这……” “哼!”孟庆良一甩袖,不与之多辩,便转身入了府。孟府大门砰的一声又关了起来,将迎亲的队伍隔在了门外。 …… 朝阳西下,天边暗淡的绯红仿佛褪了色的喜布,沉沉地压抑人心。 吱呀—— 孟灵曦的房门被推开,翠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屋里还是未拆的红色,孟灵曦一身喜服坐在床边,安静地不言一语。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躯壳。 翠儿在床边停下脚步,小声劝道:“小姐,吃点东西吧。” 孟灵曦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动一下,喃喃问道:“翠儿,你说他是之轩吗?” “翠儿不知道……”翠儿迟疑着回。 两人明明长得如此相像,谁会不怀疑?只是这话不能说,她怕刺激自家主子。 正在这时,闺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须臾,传来下人焦急的声音:“小姐,不好了,皇上下旨降罪老爷,要将老爷押入大牢。” 主仆俩闻言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孟灵曦蓦地从床上站起,奔了出去,连鞋子都忘记穿。 一路上,任石子硌伤了脚,任脚上的血与灰尘混合,她却察觉不出丝毫疼痛,因为这样的疼痛远没有她的心痛。 前院,这会儿站着两排侍卫。孟庆良被围在中间,他的正对面站着宣旨的小公公。 小公公看了眼狼狈的孟灵曦,声音尖细地提醒道:“孟小姐来了,有话就快些说吧。” “爹……”孟灵曦上前,握住父亲的手,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皇上凭什么抓你?” 孟庆良苦涩一笑,回道:“因为他是皇上。” “不,爹,不是你的错。”孟灵曦松开父亲的手,看向小公公,“公公,是我不肯嫁,不是我爹的错。” 小公公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孟灵曦不甘地还要再求,却被孟庆良喝止:“曦儿,皇命难违,不要让小公公为难。” 谁有罪没罪圣旨说了算。就算是在这里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孟灵曦红了眼圈,抽噎着唤了声“爹”,也知多说无益。 众目睽睽之下,孟家与震威王府谁是谁非显而易见,皇帝不可能全然不知情。如今却这般难为孟家,皇帝的心思还不明显吗? 孟庆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女儿要坚强。他复又看向翠儿,吩咐道:“翠儿,你去通知远儿,让他火速回皇城。” “是,老爷。”翠儿忙点头,眼中强忍的泪水随着动作滚落。 “翠儿,夫人和小姐就交给你们兄妹了。”孟庆良一改之前的严肃,表情有了几分动容。 正文 第2章 萧孟联姻喜变丧(中) 扑通—— 翠儿猛地跪了下去,已是泪流满面:“老爷,翠儿和大哥的命是您给的,我们兄妹俩就是拼了这两条命,也绝对不会让小姐和夫人受一点委屈。” 翠儿不懂,不是说善有善报吗?为何老爷和小姐这样的大善人要遭受如此磨难和屈辱? 那年家乡闹饥荒,娘亲带着她和她的双生哥哥千辛万苦才逃出家乡,一路上以煮“肉”为他们充饥,那时他们太小,不懂连树皮都吃不上的他们为何会有肉吃。 直到母亲虚弱地躺在官道上,再也起不来,直到他们无意发现母亲衣衫上的血,才知道他们吃的竟是母亲的肉。年幼的他们守在母亲身边三天三夜,只能边哭,边吐。 官道上,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却终是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当孟家的马车经过时,才为已经哭不动,奄奄一息的他们带来了一线曙光。 孟老爷不只安葬了母亲,收留了他们,还送了哥哥去学武,教哥哥做生意,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待哥哥。 而她,虽然是孟灵曦的丫鬟,孟灵曦却待她像亲姐妹一样,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一次。 这样的恩情,他们兄妹就算是用命来偿还,亦觉得不够。 孟庆良向前一步,亲手将翠儿扶起:“翠儿,老爷在这里先谢谢你们兄妹了。” “老爷,您对我们兄妹有再造之恩,我们兄妹就算为老爷去死,也不敢担老爷的谢字。”翠儿哽咽着说道。 “好孩子。”孟庆良感激地看了看翠儿,才转头看向孟灵曦,“曦儿,答应爹,爹走了以后,要好好地照顾你娘。” 他知道,现在能让女儿坚强的理由只有亲人。 “爹,女儿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孟灵曦忍下眼中的泪水,坚强地回道,仿佛一夕间长大。 “清者自清,你无须为爹奔走,爹不会有事。”孟庆良淡然地笑了笑,安抚道。 “孟庆良,该走了。”一旁的小太监等得不耐烦,出声提醒。 只是,再不耐烦,他也没敢叫侍卫绑了孟庆良。此时孟府门前已经围了很多百姓,若他太过分,恐会引起民众的不满。 孟庆良松开女儿的手,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爹……”孟灵曦上前一步,想要拉住父亲,却因为父亲的一个眼神,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 片刻,刚刚还塞满侍卫的院子已经空了。 孟灵曦却还木然地站在原地,泪眼模糊地看着门口。 “翠儿,我们该怎么办?之轩走了,爹被抓了,安远也不在,我们要怎么办?”她无助地呢喃。 从小养尊处优、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从来不曾想到会有这一天。 “小姐,你放心,我马上飞鸽传书大哥,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翠儿的心里也没了主意,只能如此道。 “对,安远回来了,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孟灵曦拼命点头,仿佛看到了希望。 安远更像是这个家的长子,除孟庆良外,孟家的大小事务向来都由他来打理。 两主仆对望着落泪,努力不让自己绝望。这时,却又随之而来一个噩耗。 “小……小姐……夫……夫人不见了。” 伺候孟夫人的小丫鬟一脸惊慌失措地跑到孟灵曦跟前,禀报道。 孟灵曦踉跄着后退两步,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说什么?我娘为何会不见了?” “奴婢本来在房里照顾昏迷的夫人,却不想突然间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开门去看了看。谁知道就在我查看完门口的一会儿工夫,再回到房间,夫人就不见了。”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回道。 “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孟灵曦下意识地拒绝接受这件事。 “奴婢看窗子是开着的,一定是有人从窗子劫走了夫人。”小丫鬟努力地回忆着。 孟灵曦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嗡鸣,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在翠儿惊慌的喊声中,整个人倒了下去,失去知觉。 …… 孟灵曦再醒来时,天色已暗。她甚至再也顾不上伤痛,便出了孟府,四下求人,想要解救父亲。 只是,她未曾想到,人情会如此冷漠,那些曾经与父亲亲如兄弟的人大多对她避而不见。在今日之前,她还围在他们身边,唤着他们伯伯。他们还喜爱她如同亲生女儿。如今,却当她是瘟疫一般。 末了,也只有孟丞相让管家出来,给她传了句话。 “你爹得罪的是萧王爷,我也没有能力帮你。” 后来,不管孟灵曦在门口怎么求,那扇承诺永远为孟家人开着的红色大门都没有再开启过,好似里边并没有人一般漠视着她的哀求。 一夕间,孟灵曦看懂了很多事。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只能靠自己,她必须坚强起来…… 力气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她如游魂般走在皇城宽阔的路面上。但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孟灵曦,你不能倒下去,你一定不能倒下去。如果你都倒下去了,就真的没人能救爹爹和娘亲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翠儿看着仿佛随时有可能倒下的孟灵曦,小声劝道。 “不,我不能回去,我一定要想到办法救爹。”孟灵曦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坚定。 “小姐,你还不明白吗?所有人都怕得罪萧王爷,没有人会帮我们的。”翠儿死死拉住还要向前走的她,声音发颤地提醒道。 翠儿的提醒犹如一盆冷水,浇透孟灵曦,让她瞬间狼狈地陷入了绝望。 她紧紧地咬着苍白的下唇,倔强地不让泪水决堤。 不会的,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记得爹爹曾说过,只要人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蓦地,沉静了片刻的她反握住翠儿的手,抬步便向前冲了去。 “小姐,去哪儿?”翠儿不解地问。 “翠儿,我们去找萧白逸。我们去求他。只要他说不追究,皇上一定会放过我爹的。”孟灵曦边走,边急急地解释。 “小姐,你现在过去,他一定会羞辱你的。”这会儿萧府正在忙着办娶侧妃的喜事,她们去了必然是不速之客。 “翠儿,别人不都说他是英雄,刚正不阿吗?那他一定会帮我的。毕竟我爹是大善人……”孟灵曦哽咽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震威王府,除去今天这个婚礼本该是他们的婚礼不说,她更不想在这个时候遇见“秦之轩”。 她真怕他再说些什么打击她的话,让此刻已经身心俱疲的她彻底倒下。 她不禁苦涩一笑,在心里伤痛地道:“之轩……为何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我曾经以为你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谁知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小姐,这个时候王府一定在摆喜宴,你过去会被人误会的。”翠儿担忧地劝道。 人家明摆着侮辱孟灵曦,不想娶她。然后,她在人家摆喜宴的时候,冲去王府,被有心的人一传,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了。 “别人怎么说我,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他能因为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心情大好,向皇上求情放过我爹。”孟灵曦一张脏污的小脸上满是倔强的表情,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好,小姐,翠儿陪你去。”翠儿用力点点头,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两姐妹一起走向她们最后的希望。 …… 同是在皇城,同是一派喜庆之色的高门大院,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番光景。 孟府老爷被抓入狱,孟府夫人失踪,孟府小姐未进门就先被弃。 震威王府却是人声鼎沸,大门前有络绎不绝的客人进进出出。 “小姐,你说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翠儿拉了拉孟灵曦的衣袖,神色紧张。 孟灵曦看着大门的方向,有些出神:“不让进,我们就不进,反正我只是想见萧白逸一面。” “萧王爷要是不肯见我们呢?” “不会。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有这么多客人在场,他也不好做得太绝情绝义。”孟灵曦笃定地说道。 “那好。小姐在这里等着。翠儿去跟门童说一下。”翠儿将孟灵曦往暗处推了推,不想小姐被人看见受辱。 “翠儿,我去吧。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若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又谈何救爹爹?”孟灵曦挣开翠儿的手,果决地走向那道红漆大门。 孟灵曦一身红色的喜服还未换下,甚是扎眼,还未走到萧府的大门前,便已经引得门前的人驻足,窃窃私语。 孟灵曦迈着沉重的步伐,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尽量忽略灼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大门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门童:“去告诉你们王爷,说孟庆良之女孟灵曦求见。” “孟……孟灵曦……”门童被她的话惊得结巴起来。 围观的人听了她自报家门后,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家小姐他们没见过真容,可是全国首富孟庆良的独女名号,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而且,达官显贵家里若有和孟灵曦年龄匹配的孩子,哪个不是求媒人把孟家门槛儿都踏烂了,想要娶这个传说中倾国倾城,家世又相当显赫的女子。 如今见她如此落魄,无人不叹息世事多变。 门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总算是从错愕中清醒过来,急忙跑进府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了一身红衣、满面笑容的萧白逸身前。 “王……王爷……孟……孟灵曦求见……” “孟灵曦?是谁?”萧白逸拧眉看着慌张的门童,反问道。 他身后的萧然生皱了皱眉,脑中浮现出那张满是泪痕的美丽脸庞。 “王爷,孟灵曦就是孟庆良之女。”萧然生压低声音,在萧白逸的耳边提醒道。 “哦?”萧白逸一惊,明眸里闪过一抹兴趣。 正文 第3章 萧孟联姻喜变丧(下) 片刻,震威王府的门童就跑了出来。 孟灵曦的神色一紧,仿佛等着对方的宣判。 “孟小姐,我家王爷说今日没有时间见您,要您改日再来。”门童有些不忍地道。 “麻烦小哥再去通禀王爷一声,孟灵曦在门外求见。”孟灵曦的眼底又多了一分坚决,缓缓跪了下去。 “若王爷不肯见我,我就在王府门前长跪不起。” 她不卑不亢地直视前方,周身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丝毫没有因为跪在地上而减少半分。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翠儿急得红了眼圈,想要将她拉起来。 “翠儿,爹在狱里多待一个时辰,就会多吃一个时辰的苦。我不能等,你明白吗?” 泪水润湿她的眼角,她吸吸鼻子,努力让泪水流转回眼底。 “翠儿陪小姐跪。” 扑通—— 翠儿也跪在了孟灵曦身边。 门童见状,只能又跑进府里禀报。 萧白逸见门童又跑了回来,不待他开口,便问道:“怎么?她不是还没走吧?” “王爷,孟小姐已经跪在了门外,说见不到王爷就长跪不起。”门童战战兢兢地回报着。 笑话,今天是王爷的大喜日子,谁知道会不会被孟家小姐这么一闹,而迁怒于他。 “那就让她跪够为止。”萧白逸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后,便又回到席间,和在座的王公大臣寒暄起来。 门童为难地与萧然生对视一眼,萧然生若有所思地出了下神,才抬步走到萧白逸身后,小声劝道:“今儿是王爷大喜的日子,让孟小姐跪在门外总是不好的。毕竟他是大善人孟庆良的女儿。” “大善人?好个大善人。”萧白逸蓦地一拍桌子,周身散发出肃然的冷气。 一桌子的朝中重臣不禁被这样的萧白逸吓得噤若寒蝉,尴尬得面面相觑。 “王爷……”萧然生看了看桌上的反应,小声唤了声萧白逸,用眼神提醒他失态了。 萧白逸意识到自己失态,怒火比之前更胜几分:“去告诉她,她愿意跪就跪个够,想要以此来威胁本王见她,不可能。” 萧然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触到了王爷的软肋。 门童看了眼噤声的萧然生,只能一脸苦色地转身离开。 王府门前,门童尽量压低声音道:“孟小姐,您还是起来吧。王爷是不会出来见您的。” 他的声音很低,只容他们俩听清。门童并不想太多人听到他的话,让她受更多耻笑。 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子会让人多怜惜几分。只可惜他家王爷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孟灵曦微垂首,一时茫然,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该怎么办?就这样放弃?蓦地,她的脑中闪过那张与秦之轩一模一样的脸。 “小哥,我可不可以见一下萧然生?”或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门童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她,不忍心拒绝她的同时,也有些胆怯地不敢再进去骚扰王爷。 他现在想起王爷那张寒得像结了冰的脸,还打心里地发颤,哪里敢再进去往枪口上撞。 “小哥,我保证要是萧然生也不肯见我,便马上离开,绝不让你为难。”孟灵曦一双灵动的眸子含着泪水,带着恳求,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去怜惜。 “孟小姐……”门童虽然有怜惜美人之心,无奈他更怕自己再进去会死无全尸。 就在孟灵曦以为她今天要无功而返之时,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不知孟小姐见在下所为何事?”萧然生一边扶起还跪在地上的孟灵曦,一边温和地问道。 “之轩……”孟灵曦下意识地借着他的搀扶站起,一双泪眸紧紧地锁住眼前这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俊脸。心里有千言万语、无数的委屈想要跟他述说,却全都卡在嗓子里,成不了音。 “唉……”萧然生叹了口气,松开已经起身的她,“孟小姐,在下叫萧然生,并不是……小心……” 刚刚脱离他搀扶的孟灵曦,因为一天的折腾和奔波本就疲累,再加上刚刚又跪了那么久,有些站立不稳地向一旁倒了去,幸好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萧公子。”她笑得有些苦涩地道了谢。 没人知道这一声萧公子叫得她心尖发疼,更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多想倒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可是,她亦明白了,不管他是不是秦之轩,他都不会认她。 她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求他。可是,不求他,她怕是永远都别想见到萧白逸了。 她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从最后的幻想里清醒过来。 “萧公子,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王爷,让他帮帮我爹?” 萧然生为难地看着她,终是因她眼中的泪光,心软地道:“孟小姐,你今日还是先回去吧。王爷在里边招待宾客,怕是没有时间见你了。等明日,我一定会求王爷见你一面。” “可是……”孟灵曦终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任其决堤而出。 面对眼前这张和秦之轩一模一样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要放任自己去软弱。就算强迫自己要坚强,却无论如何都坚强不起来。 “唉……”萧然生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这样吧,孟小姐,在下还有一些人脉,可以陪你先去狱中探望一下孟老爷。至于为孟老爷求情之事,等明日,在下定会求王爷见孟小姐一面。” “嗯……”孟灵曦哽咽,“谢谢你,萧公子。” 她看得出,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极限了。 …… 三人没有耽搁,直奔皇城天牢。 果真,像萧然生说的一样,天牢的牢头看到萧然生之后,都是点头哈腰的,恭敬得很。 孟灵曦很是不解地看着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俊脸,这一刻她才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很陌生、很陌生的距离。 除去这张俊脸,她再也无法把眼前的萧然生和她的之轩联系在一起。 孟灵曦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任绝望一点一点染上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子:“如果萧然生真的不是之轩,那之轩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真的要与曦儿相忘于江湖吗?” “在下之前常会出府帮王爷办事,是以,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震威王府的人,自然也就给我几分薄面了。”萧然生回望满眼疑惑的孟灵曦,温和地解释道。 “谢谢你。”孟灵曦温声道谢,而这次,她已经不再把他当成她的之轩了。 梦,该醒了…… “萧公子,王爷刚刚不是派人来过吗?您怎么也过来了?”牢头不解地打量一眼一身嫁衣的孟灵曦后,才看向萧然生,恭敬地问道。 “你说什么?王爷刚刚派人来过?”萧然生一双剑眉紧皱,沉声问道。 “是啊。在您之前,刚进去不久,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怎么会……”萧然生小声嘀咕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 牢头一见他沉重的表情,也顿觉不妙,马上开口辩解道:“萧公子,来人是王爷的贴身侍卫,还带了王爷的令牌,属下才放他进去的。” “他有没有说王爷要他来做什么?”萧然生眸子一冷,迸射出的寒气足以将牢头当场冻结。 “他……他带了酒菜来……说是王爷赏给孟庆良的……”牢头此时已是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回道。 萧然生高大的身躯一震,暴喝道:“快带我们进去。” 孟灵曦惊恐地看着已经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温文尔雅的萧然生,颤声问道:“我爹……我爹是不是出事了?” 萧然生的嘴唇轻轻翕动几下,才艰涩地出声:“不会的。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牢头一看这架势,也不敢怠慢,连忙在前边带路,四人快步冲进关押孟庆良的牢房。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待四人来到牢房门前的时候,孟庆良已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双眼还未闭上,正死死地瞪着站在他前方的青衣男子。 “爹——” 孟灵曦惨厉地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奔进牢房,抱起孟庆良倒在地上的身体,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爹……你醒醒啊,你别吓曦儿……” “爹……起来啊,你不是说你不会有事吗?” “爹……娘不见了,你若离开了,谁去寻找娘啊!” “爹……别丢下曦儿,别丢下曦儿……” 孟灵曦一边惊慌失措地呼唤着全无知觉的孟庆良,一边不停用手擦拭着他嘴角发黑的血迹。 扑通—— 翠儿在一旁跪了下去:“老爷……” 萧然生见状上前一步,伸手探上孟庆良的鼻息。 “萧公子,我爹他……他怎么样?”孟灵曦看到他的动作,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急切地问道。 “孟小姐,孟老爷他已经……已经……”萧然生努力了几次,却终是没能忍心说出“去了”两个字,可是,就算他不说,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孟灵曦。 他的表情、他没有说完的话都彻底打破了孟灵曦心中最后的希望。 砰—— 孟灵曦颓败地跌坐在地上,觉得整个世界的光亮仿佛瞬间熄灭,一个人被困在黑暗中,走不出…… 萧然生的心猛地揪紧,眼中染上怒气,他一把扯住身边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青衣男人的衣领。 “说,你做了什么?”萧然生冷寒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来天牢做什么?难道你不知王爷有多恨孟庆良吗?”青衣男人的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反倒咄咄逼人地反问道。 萧然生冷冷一笑,松开男人的衣领,动作利落地掐住男人的脖子:“李强,不要在这里和我废话,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就直接要了你的命。” “你敢?”李强的呼吸已经吃力,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输,“萧然生,我今天可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而来,你若是杀了我,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然生的眼眸闪了闪,似在衡量李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终是在一阵犹豫后,萧然生用力甩开了李强,转而道:“孟庆良已死,可否劳烦牢头去请旨,将尸体归还家属?” “这个……”牢头为难地看着他,“孟庆良在狱中出事,必然要经过仵作验尸,再请皇上发落的。”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萧然生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孟灵曦。 只见孟灵曦一张本就白皙的脸此时已经惨白得近乎透明,即使是脸上那为大婚而涂的胭脂都不能为惨白的颜色添上一点生气。她绝望的眸子里,似乎有股子力量渐渐地晕开。 猛地,一直不哭不闹的孟灵曦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射向李强。她的目光虽谈不上狠戾,却透着冰寒刺骨的恨,完全颠覆了她往日柔弱的模样。 李强不禁瑟缩了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的眼神产生了畏惧感。即使他一直知道,完成了毒死孟庆良的任务后,他便会命不久矣。他不畏惧死亡,却仍是在这样一个柔弱女人迸射出这样的眼神时,胆战心惊…… 正文 第4章 二嫁冷王倾城恨(上) 孟庆良的尸体在经过仵作的一番检验后,得出结论是中了鹤顶红而死。 据说,皇上听闻此消息时,十分震怒,下令一定要彻查到底,绝不会让孟庆良“枉死”。只是,就在刑部要提审李强时,李强却突然自缢身亡。 孟庆良被杀一案的直接凶手死了,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而关于为何李强手里会有萧白逸的令牌,萧白逸的说法是李强趁他大婚忙碌偷出去的,他并不知情。 一时间,皇城里传言四起。 有人说:“萧白逸是因为不想娶孟家小姐,才害死孟老爷……” 亦有人说:“萧家和孟家早已结怨,萧白逸做的这些打击孟老爷的事,就是小人得志后的报复行径……” 甚至有人说:“孟家小姐与萧府的下人有染,萧白逸不甘心戴绿帽子,一怒之下毒死孟老爷报复……” …… 虽说萧白逸战功赫赫,功不可没,很受民众爱戴。无奈孟庆良也是全国上下出了名的大善人,据说整个国家有过半数的人受过他的恩惠。 世人都知孟家老爷克勤克俭,却每年拿出大笔的银子赈济灾民。这样的人莫名死去,又岂会不引起轩然大波,让人将矛头直指萧白逸? 而孟老爷去世,孟夫人失踪,孟家只剩下了一个被萧府拒婚的不懂事的小姐,不禁让有心人窥探起了孟家。 不说别的,就说求亲的人家,几乎是在孟庆良刚下葬,就络绎不绝地蜂拥而至。打着娶到孟灵曦,就娶到了整个孟家的如意算盘。 就在孟灵曦被这些人烦得不胜其烦的时候,乔安远终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扑通—— 刚进门的乔安远直直地跪在了孟灵曦面前。 “小姐,安远回来晚了。”乔安远声音发颤,眼含愧疚地望着孟灵曦。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孟灵曦的眼神乍一看是空洞的,若是细看,里边却有丝丝的恨在滋养着她的心绪。 乔安远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只以为她是因为刚刚丧父,太过于伤心所致,并未多想。 “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把夫人找回来,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姐,一定会为老爷报仇。”乔安远一口气说了三个“一定”,每个字都咬得死死的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对,报仇,我们要报仇。”孟灵曦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森冷的笑,原本只是有着若隐若现的恨意的眸子,此时已犀利无比。 一旁的翠儿看着她的眼神,周身蓦地一僵,连忙转移话题道:“哥,你看你这一身灰的,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 虽然,翠儿明白父仇不共戴天,但她仍不希望孟灵曦活在仇恨中。毕竟,那个萧王爷是他们这种商贾人家惹不起的。 乔安远见妹妹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顿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连忙也应承道:“小姐,安远先下去了。” “好,你去换身衣服。换完后,帮我去趟丞相府。就说,孟灵曦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只求面圣。”孟灵曦用冷冷的一双眸子盯着乔安远,出口的话没有半点感情波动,就好似她此时的心一样,只有冰冷的恨。 …… 钱果真是一样好东西,在乔安远去丞相府转达完孟灵曦的意思的第二天,便由丞相大人亲自陪同她进了宫。而这一天的丞相大人终于又像以往一样对她和善地笑着,就好像他一直是那个和孟庆良称兄道弟的挚交好友。 只是,这样的笑容再也不会让孟灵曦觉得亲切,只能让她觉得隐隐作呕。 经过太监的通报,徐相爷候在外边,孟灵曦一人被宣入皇帝的御书房。 踏进那扇高大的门时,她并无任何战战兢兢的感觉。父亲死了,母亲丢了,爱人弃她而去。一夕间,她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大殿中央停下脚步,她缓缓跪了下去。 “民女孟灵曦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得直直的,语气不卑不亢,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恨。 她又岂会不明白,造成如今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此时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起来吧!”欧阳芮麒的声音沉稳有力,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孟灵曦站起身来,微抬视线,看向龙椅上的中年男人。他犀利的眸光让她的心一惊,那是属于王者的、藐视一切的眼神。但她随即镇定下来,有些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 欧阳芮麒脸色一沉,忽然勾了勾嘴角,表情虽然仍旧冰冷,却有了几分赞赏之色。 孟灵曦微微蹙眉,不想多做纠缠,直言:“皇上,民女愿意捐出孟家全部家产。” 她的声音冰冷无波,就好似她口中说的只是萝卜、白菜那么简单而已。 欧阳芮麒不急不躁,反问道:“条件呢?” “爹爹不幸去世,民女顿觉无依无靠。是以,民女希望能够继续嫁与萧王爷为正妃。”孟灵曦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哪里似在求婚,更像是在赴死。 欧阳芮麒的眼神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冰冷,冷声道:“朕的圣旨一直有效。” 孟灵曦没有谢恩,直直地站在原地,不急不慢地继续道:“但是,民女怕世上再无孟家以后,民女无法在王府立足。” “孟老爷为麒国鞠躬尽瘁,却不幸死在狱中,朕也甚是难过。孟姑娘大可放心,以后皇宫便是你的娘家。”欧阳芮麒的本意虽然是在与她周旋,可是这话说出口时,却也有一半是真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很讨他的喜欢。想他膝下皇子、公主已有不少,却很难这般吸引他的眼球。他总觉得在这孩子身上,有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纵使从她觐见开始,就未曾给过他好脸色。 “民女孟灵曦谢义父封赏。”孟灵曦直直地跪了下去,声音洪亮地谢恩。 欧阳芮麒微微一愣,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小丫头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微微颔首,忽然放声大笑。 孟灵曦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被他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本以为就算他不震怒,也会不悦,他们还要周旋一番。哪曾想会是这般。 她的心微微提起,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怕自己的计划不能顺利进行。 渐渐地,御书房里的笑声散去,偌大的御书房再次恢复了压抑的沉静,好似刚刚的笑声只是她不真实的幻觉,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 “起身吧。”欧阳芮麒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跪。 “谢皇上。”她压下心底的疑虑,缓缓起身。 “灵曦,朕以后可否这样称呼你?”欧阳芮麒的声音难得的温和。 “皇上能呼民女的名讳,是民女的荣幸。”孟灵曦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一抹僵硬的笑。 “灵曦,既然都谢了朕的封赏,又为何还以民女自称呢?”欧阳芮麒的面容又温和了些,“以后你便是朕的公主,也无须叫什么义父,就叫父皇吧。” 欧阳芮麒的话轻快而自然,与之前的交易截然不同。 孟灵曦微微迟疑,在脸色僵硬前,一欠身掩去自己的神色,唤道:“儿臣谢父皇爱护。” 一声“义父”,她已是心里发堵,如今却要叫他“父皇”,自称“儿臣”,仿佛他们真的是血脉至亲。她这般认贼作父,心底又岂止是惊涛骇浪所能形容? 若不是这个道貌岸然的皇帝虎视眈眈她孟家的家产,爹爹又怎么会无辜入狱?如果不是爹爹入狱,萧白逸又岂会那么容易害死爹爹? 爹爹无辜枉死,却不能沉冤得雪,一句苦无证据,就抹掉了萧白逸的所有罪孽。这明明就是存心护短。或许,也可以说是狼狈为奸。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要让这两个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惜,她没有那个能力。 纵使孟家富可敌国,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商贾之女,对付萧白逸都已经是难事,又何来能力找这麒国的主宰者算账? 她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呕吐感,告诫自己要隐忍,一定要隐忍。 所有家财一朝散,如今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而支撑她坚强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孟庆良之女孟灵曦聪明伶俐,秀外慧中,甚得朕之喜爱,今特收为义女,赐封曦公主。另赐黄马褂一件,以表朕心,钦此。” 尖锐的嗓音在孟府大院响起,天大的恩赐却没能让人打心底里开心。 “民女孟灵曦谢主隆恩。”孟灵曦率孟家众人跪地谢恩。 “曦公主,起身吧。”徐公公笑得弯了一双眼,“还有几句皇上的口谕要传给曦公主,请曦公主进一步说话。” 孟灵曦点了点头,温声道:“请徐公公移至厅堂一叙。” 她知道这个徐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据说当年皇帝还是皇子之时,遭人迫害,流落民间,就是这个徐公公多次舍命相救,皇帝才有命登上帝位。 “曦公主,老奴就不坐了,把皇上的口谕传达给公主后,老奴还要回去复命。” “徐公公请讲。”孟灵曦也不再客气,径自道。 “皇上说,赐婚的圣旨既然已下,就不能再下第二份。”徐公公说到这里顿了顿,别有深意地打量她一眼,道“何时再择个吉日,就交给公主和王爷自己商量了。” 孟灵曦微微一笑,回道:“徐公公,劳烦您回去禀告父皇,就说灵曦的大婚定在三日后。” “这……”徐公公拧眉打量着她,“公主不需要和王爷商量一下?” “我与王爷多日前本就该完婚,却因爹爹不幸去世,耽搁了父皇的美意。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又怎可一拖再拖?世人皆知萧王爷忠君爱国,王爷又岂会做抗旨不尊的事?”孟灵曦面带浅笑,笑得无害,却将矛头直指萧白逸。 当初爹爹就是因为抗旨拒婚而入狱,她倒是要看看萧白逸敢不敢抗旨拒婚。 “既然公主与王爷夫妻同心,老奴便可安心回去禀报皇上了。”徐公公的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赏。一般女子遇见这样的巨变,怕是早已经颓了。孟灵曦的反应着实让人另眼相看。只是,这一赌,结局难说。一个小丫头能翻起多大的波浪?他倒真是好奇。 徐公公领着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翠儿旋即上前,担忧地问道:“小姐,皇上为何突然收你为义女?” “因为他需要我这颗棋子。”孟灵曦冷冷一笑,转头对乔安远吩咐道,“安远,拿着皇上赏赐的黄马褂去一趟萧府,告诉他,三日后本公主与他奉旨完婚。” 乔安远眼神微微一滞,虽是痛上心头,却还是上前一步,接下她手中的黄马褂。 “是,小姐。” 翠儿见状,有些急了:“翠儿明白小姐报仇心切。可是,小姐万不可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啊。” “终身幸福?呵呵……”孟灵曦凄凉地反问,任由自己的心被回忆扎得一阵一阵地发痛,喃喃道,“在秦之轩弃我于不顾之时,我就已经不可能再拥有幸福了。” 正文 第5章 二嫁冷王倾城恨(中) 孟家的书房里,孟灵曦翻看着孟家的账本和房地契,清算着即将不属于她的财产。 “小姐,这些家产都要立刻上缴给皇上吗?”翠儿一脸担忧地问道。 孟家富可敌国之时,萧王爷都不曾把小姐放在眼里,如今小姐若是孑然一身,他是不是就更加不会善待小姐了? 虽被皇上赐封为公主,但谁人不知就算是皇上也要礼让萧王爷三分。是以,皇上又怎么可能去管萧王爷的家事?公主之名,怕是只能保命而已。 “不是,暂时只会上缴各地的金矿和铁矿。你以为皇上真的会笨到落人口实,立刻将孟家的财产占为己有吗?”孟灵曦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平视前方,眼中净是揣摩之意。 “那其他的家产,皇上不打算要了?”翠儿眼中绽出喜悦,想着小姐若是真的跟萧王爷过不下去了,还可以回到孟家做她的大小姐。 “呵呵……”孟灵曦嘲讽一笑,收回飘远的视线,“送上门的肥肉,有不吃的道理吗?” “小姐……”翠儿踌躇一下,劝道,“小姐,我相信老爷在天之灵也希望小姐能守着孟家的家业,好好经营下去。而不是为了复仇,搭上小姐一生的幸福。” 孟灵曦眼底泛起苦涩:“翠儿,你觉得就算我不报仇,好好地待在孟家,就可以保住孟家的家业吗?” 翠儿一时间被问住,便又听孟灵曦道:“世人皆知我爹去世,我娘失踪,你觉得那些自认为有功于孟家的老臣子,会愿意听从我一个被萧白逸退了婚,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的命令吗?” 翠儿一时噤了声,小姐说的事早在孟老爷没有下葬之前,她就听哥哥提起过。但,体谅小姐丧父之痛,便一直没有告诉小姐。只是,没有想到小姐即使没有接到消息,却还是将所有的事情看得通透。 “与其亲眼看着爹爹多年经营的产业四分五裂,化为乌有,倒不如捐出去。爹爹一生行善,想必会体谅我。至于皇上那边,为了不落人口实,他也答应了我的建议,将孟家的家产全部用来行善赈灾。至于经营权,皇上那边会慢慢地派人来接手。” 财富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从前就不在乎,如今又岂会不舍。 咚、咚、咚——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屋里主仆俩的对话。 乔安远推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摆放着黄马褂的托盘恭恭敬敬地放在孟灵曦的桌案上。 “怎么样?萧王爷够不够胆子拒婚?”孟灵曦嘲弄地反问。谅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拒婚。 乔安远没有立刻作答,甚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垂下眸子,如实禀报道:“萧王爷说,既然小姐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做他的正妃,他自是欢迎之至,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后悔。他可是个粗人,做不来怜香惜玉的事情。” 相比乔家兄妹俩的惊和担忧,孟灵曦却是平静至极。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猜到了。难不成还希望萧白逸欢欢喜喜地娶她? 如果可以的话,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拿自己的终生幸福来做赌注?只是,她为报父仇,已是别无选择。而且,就算仇恨可以放下,那失踪的娘亲呢?她也可以不顾吗? 父亲一出事,娘亲就失踪了,这未免太过于巧合。 她派出很多人去找,又贴出告示重金悬赏,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这难免不让她怀疑掳走娘亲的人是个厉害人物。 而到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和孟家有仇的大人物便只有萧白逸。 她实在不懂,萧白逸到底和孟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将爹爹置于死地。 就因为皇上的赐婚让他心爱的女人登不上正妃之位吗?可是,孟家已经主动拒婚了,爹爹也被皇帝以抗旨的罪名抓了起来,萧白逸似乎已经没有必要置爹爹于死地了。 那个李强的背景,她已经派乔安远去查过,他跟着萧白逸南征北战近八年,曾经多次对萧白逸舍身相救,可以说是萧白逸的亲信。如果不是萧白逸指使他去做的,那么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收买萧白逸出生入死的兄弟? 至于皇上,弄不好也是个知情之人,只不过他现在动不了权倾朝野的萧白逸,便只能作罢。 而她正好成了皇上抑制萧白逸的一颗棋子,皇上知道他们之间仇深似海,注定要相互伤害,便赐封她为公主,让她以自己的名义捐款去赈灾,让她继承她父亲的善人之名,无非也想培植她的实力,让她有一天能与萧白逸抗衡。到时候,好供这位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皇帝差遣。 纵使,孟灵曦早已经将这一切看透,明知自己是在被人利用,却也只能深入虎穴。 孟灵曦收回思绪,敛下冰冷的神色道:“翠儿,你去把弄脏的嫁衣洗干净,你家小姐我要二嫁萧王爷。” 萧白逸传给她的话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谁人不知,萧白逸本人冷酷至极,对待敌人的手段更是不分男女老少,残忍至极。 曾传言,萧白逸在攻打冰国之时,在冰天雪地中遇见一个晕倒的临产在即的孕妇,他为了行军安全,怕对方是奸细,最终见死不救。 后来,他手下的一员副将怜悯此女子,将其救起,带回军营,却不想就在带回女子的第二日,军营的水源被人下了毒,导致很多士兵中毒。 当萧白逸查出是那名女子所为时,立刻下令,将女子吊在军营中央,当着众将士之面,命令救起孕妇的副将将其活活打死。尽管当时这名女子苦苦哀求,那名副将亦不忍下手,求萧白逸放过她的孩子,等生下孩子,再将其处死,或是现在就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可是,萧白逸不为所动,依旧下令将其鞭打至死,暴尸荒野。 试问,这样无情、狠戾之人,世间又能有几个? “小姐……”翠儿想要开口再劝,却对上乔安远警告的眼神,她这才担忧地退了出去。 翠儿和乔安远虽皆为孟家的家奴,但翠儿平时都跟孟灵曦没大没小惯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乔安远一直在为孟老爷办事,在这高门大户,讲究身份地位的皇城里,自然是极其讲究尊卑之分。 因此,在面对孟家突然家变,孟灵曦决心报仇的事情上,翠儿是一直劝阻,他则是唯命是从地尽自己身为家奴的本分。 孟灵曦拿过桌上一个雕工精细的梨木盒子,从里边取出一张带着印章的纸递向乔安远。 乔安远双手接过纸片,看清是麒国皇城最大的酒楼的地契之时,全身不禁一震。 “我已在皇上那里要下了品香楼,现在就将品香楼送给你和翠儿,希望你以后可以带着翠儿好好地生活。”孟灵曦笑得有些苦涩地嘱咐完,又从盒子里拿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他,“稍后你帮我把这些银票分给府里的下人,打发他们离开吧。至于孟府的宅子也留给你和翠儿住。” 真的到了要送走身边的人时,孟灵曦才体会到选择孤军奋斗的滋味是这么不好受。 她以为她已经在绝望中忘记了伤痛,这会儿却不免心里发疼,鼻子泛酸。 只是,就算再难受,她也不能把他们留在身边,陪她一起去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砰——房门被猛地撞开。 刚刚离开的翠儿冲了进来,扑通跪了下来,哽咽着道:“小姐,翠儿就算死,也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翠儿……”孟灵曦叹了声,不待继续说话,乔安远也跪了下来。 “小姐,我们兄妹俩的命是老爷给的。如今小姐有难,我们绝不会离开。除非小姐想我们一头撞死在这里。”乔安远语气坚决,这还是他第一次忤逆孟灵曦的意思。 孟灵曦又是一声叹,眼底却泛起了感激的泪花。 …… 孟府再办喜事,孟小姐要二嫁萧王爷了! 这已是麒国皇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只是,这一次孟府没有如上次一般大红灯笼高高挂,依旧为故去的孟老爷守着孝,满府邸的白笼、白绸布。 乔安远走进灵堂时,孟灵曦正一身孝服地跪在蒲团上。 他在她身旁站定,低声禀报道:“小姐,花轿已经到门口了。” 孟灵曦不急不缓地对着案上唯一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后,才站起身。 一旁的翠儿见她起身,才捧着手上那件全麒国独一无二的红色嫁衣走了过来,为她穿在孝服外边。 孟灵曦低头看着正弯着身子为自己整理嫁衣的翠儿,心头满是浓浓的感激之情。 虽然她是真心希望翠儿和安远离开,去过他们该过的安宁日子。可是,若是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她一样会彷徨、孤单! 孟灵曦穿好嫁衣,阻止了翠儿要为她盖上盖头的动作。她要瞪大双眼走出去,好好看看权倾朝野的萧王爷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走到牌位前,双手捧起孟庆良的牌位。 如果要说麒国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孟家的事绝对能算上一件。 孟庆良不但毫无背景,甚至连祖宗根源都无从追溯,而他是怎么发达的、是哪里的人,更是没有人知晓。更奇怪的是孟家甚至连个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都没有。 此时的孟府,已不再像上次孟灵曦出嫁时一样,站满了送嫁的人,而是只剩下孤零零的主仆三人。 …… 孟府门前,萧白逸着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正寒着一张俊脸,用锐利如冰峰般的冷冽视线死死地盯着孟府的大门。 这架势哪像是来迎亲的?俨然一副即将攻城而入的战场对峙。 不过,不只他不像是来迎亲的,门庭冷落,盏盏白灯高挂的孟府也没有半点嫁女儿的模样。 这时,他的视线里由远及近走来三道身影,为首的便是一身红衣,却头戴白花、手捧灵位,一脸漠然的孟灵曦。 如果不是见她一身红色嫁衣,他都会以为自己是来孟府奔丧,而不是迎娶的。 她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个家奴,女的一脸哀戚,男的则是一脸漠视。 孟府门口来看热闹的百姓见孟灵曦这身装束走出来,立刻炸了锅。 人家刚刚丧父,萧白逸就来“逼婚”,显然是在觊觎孟家的钱财。 这么一讨论,一个不解之谜便有了答案,就是萧白逸为何要毒害自己的岳丈孟庆良了,原来是为了名正言顺地霸占孟家财产。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逼婚的确是逼婚,不过不是萧白逸逼孟灵曦嫁,而是孟灵曦逼萧白逸娶。 流言就是这般,根据一个小点,杜撰出一堆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说法。 “孟小姐这是何意?”萧白逸坐在马上,用一双冷眸俯视着刚刚停下脚步的孟灵曦,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人觉得冰寒刺骨,不寒而栗。 一时之间,那些之前还在窃窃私语的百姓,全都噤了声。 “百善孝为先,家父大丧未过,我相信王爷能够体谅为人女的尽孝之心。”孟灵曦抬头迎视他的冷眸,一点退却的意思都没有。 翠儿看着亦是一身红衣,气宇不凡的萧白逸和端丽冠绝的自家小姐,不禁在想,看上去如此般配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形势下相见,是不是也会谱出一段美丽的爱情佳话? 只是,匹配的俊美和娇艳下,他们又有着同样冰寒幽深的眸子,让人觉得他们的心都是被冰封住的,永远没有人走得进去。 萧白逸冷硬的面孔动了动,扯出鄙夷之色:“既然大丧未过,孟小姐又何以一身喜服,迫不及待地嫁给本王?”他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孟灵曦轻扯嘴角,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只是这笑未达眼底,让人觉得美丽妖娆的同时,心底又顿生寒意。 “家父仙逝,灵曦纵然大丧在身,为了忠义两全,亦不能置皇上的圣旨于不顾。至于这一身羽翎嫁衣,乃孟家的传家之宝。家父生前曾交代,孟家女儿出嫁,必要穿上此嫁衣。是以,即便灵曦今日一身鲜红,亦是在为父尽孝。”孟灵曦不卑不亢地回道。 即便萧白逸的目光冷得可以将人瞬间冻结,嗜血得让人以为他随时会发狂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他仍未在她的脸上看到半点惧怕之意。 这一刻,萧白逸是真的有些欣赏眼前的女子了。 要知道他这般狠戾的目光,就算是在三军阵前,敌人看了都会心生惧意,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却一脸倔强的女人,能如此坦然地迎视他冰冷狠戾的盯视。 其实,孟灵曦心里并不像脸上表现的这般毫无惧意。她的心也在微微发颤,她亦在心中猜想着是怎样的经历,能让萧白逸的眼神变得这般毫无温度而嗜血。 这样极端的眼神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却同样让她痛不欲生。 只是,一个拿走了她的心,让她以为此生都要如无心的人偶一般活下去。另一个却在她失了心的时候,为她装上一颗仇恨之心,让她从此为了恨他而活。 “呵……”萧白逸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她口中的传家宝嫁衣。 他除了看到嫁衣的绣工精良,在凤凰尾部的地方用了真羽毛以外,再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这种用上真羽做的嫁衣虽然不多,也不至于独一无二。 他嗤笑着讽刺道:“孟府的传家之宝,也不过如此。” “既然是孟家的传家之宝,自然就是孟家人之宝,外人又岂能领会其中的珍贵。”孟灵曦回讽道。 尽管她也不知道这件嫁衣特别在哪里,但是,爹爹既说是孟家的传家之宝,她定会将它好好收藏。 正文 第6章 二嫁冷王倾城恨(下) “你……”萧白逸的双手顿时收紧成拳,怒上心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如今的存在就是为了与他作对。而他若是当街和她一般见识,扫的只会是自己的威风。 孟灵曦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冷然地问道:“王爷,不知灵曦现在可否上轿了?” “孟小姐请吧。”萧白逸不耐烦地摆摆手。 她抱着牌位,转身向花轿走去。 她脚步从容,背后却有种寒芒刺骨的感觉。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那个巴不得她马上去死的男人,正在她身后用仇恨的视线盯着她呢。 “孟小姐不要忘记了,今日是你与本王大婚的日子,你抱着个牌位上轿算什么?是有意羞辱本王吗?”萧白逸终是忍无可忍地怒问。 他本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以为上轿时,她会知趣地把牌位交给身边的丫鬟,谁知道她居然打算直接抱上轿子。 这算什么?他萧白逸迎亲,还迎一送一? 迎娶个新娘子,外送一个牌位,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灵曦何时羞辱王爷了?”孟灵曦顿住脚步,转身不解地看向怒火冲天的萧白逸,“灵曦听闻王爷是个至情至孝之人,那么灵曦想请问王爷,灵曦想让死不瞑目的爹爹去见证一下女儿的婚礼,何错之有?” 萧白逸恨得直咬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他强压下怒火,不想当街对一个女人动粗。 “你尽孝之心是没错,但你听说过谁成亲还抱着个牌位上轿的?” “这世上的所有事,不都是要有第一个去做的人,之后才会有人效仿吗?更何况家父养育灵曦十七年,却在灵曦大婚前惨遭毒害,死不瞑目。父亲大仇未报,大丧未过,灵曦却在此时嫁人,已属不孝。试问灵曦又怎能将先父一人留在家中,无人祭拜呢?”犀利的言语间,孟灵曦心头的恨不自觉地燃起。她发狠地看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萧白逸竟为这样的眼神感到微微心惊,便又听她继续道:“有一件事灵曦必须提醒王爷,就是灵曦手中的牌位并非什么普通牌位,而是王爷您的岳丈。王爷见到岳丈不行礼、不下马也就算了,居然还一口一个牌位地嫌弃着。灵曦试问,这就是王爷的孝义之举吗?还是王爷本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而灵曦之前听说的忠孝两全,只不过是以讹传讹?”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让他的颜面瞬间扫地。 “你……”萧白逸怒极,顺手抽出挂在马上的鞭子,就甩了出去。 他十三岁随父亲出征,南征北战十年之久,就算多次险些送命,也从来没被人像今日这般羞辱过。 就算当年从军,他吃尽非人之苦,伤的却是身,无关男人的尊严。 即便是当今皇上,也不会几次三番地在大街上这般言辞犀利地对他冷嘲热讽。更何况现在这个满眸鄙夷地瞪着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即将迎娶过门的王妃。 以夫为天的道理,看来她是一点都不懂。那他就好好教教她。 他萧白逸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那他还算什么男人?他明天岂不是要成为全麒国的笑柄了? 等孟灵曦看到他的动作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迅速侧过身,把灵位紧紧地护在怀里。 只是,孟灵曦等来的不是皮开肉绽,却是乔安远的一声闷哼。 她惊恐地睁开眼时,乔安远已经挡在她身前,后背被抽得衣服裂开,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身子微微发颤,唇瓣动了几下,都未能发出声音。她知道,以乔安远的功力想要抓住鞭子是绰绰有余的,他却用了最笨的方法来保护她。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若是没有人受这一鞭,让萧白逸出了这口气,只怕受伤的便是她。 她不禁怨怪自己,若非她倔强地逞一时口舌之快,又岂会连累安远? 她未曾想到,她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心疼,却越发点燃了萧白逸心头的怒火。 好啊!还未过门,就几次三番地想给他戴绿帽子了?之前和萧然生的账还未与她算,如今又与她的家奴眉来眼去,还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死奴才,本王的鞭子也是你配挡的?”萧白逸怒喝一声,猛地抬臂,甩出已经沾了血的鞭子。 孟灵曦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制止的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却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不能阻止,这个时候她只能隐忍。 啪—— 狠狠一鞭子甩在安远身上,却如同甩在她的心上。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教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屈辱,她记下了。 乔安远咬牙挨下鞭子,高大的身躯只是晃了晃,便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背上的两条鞭痕交错,衣服已经彻底被甩开。两条深深的鞭痕往外渗着血,看得人头皮发麻。 “哥……”翠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上前一步欲扶他。他却摆摆手,淡然一笑,强忍下锥心的疼。 孟灵曦强制自己不去看乔安远,直直地看向萧白逸:“王爷,请问灵曦现在可以上轿吗?” 人也打了,孟灵曦也识相地没有当街去关心别的男人了。他再纠缠不放,便是他度量小了。他烦躁地摆摆手,亦不想再纠缠。 她转身向轿子走去,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直到上了轿,她都未曾看一眼被抽得皮开肉绽的乔安远。围观的百姓不禁纷纷惊叹孟家小姐的绝情和狠心。 迎亲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动了起来,乔安远推了推还扶着自己的翠儿。 翠儿不放心地看了看哥哥,还是顾全大局地跟上了花轿。 随着迎亲队伍的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地散了去。 前一刻还站满了人的孟府门前,此刻已经只剩下乔安远一人站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出神。 “小姐,如果报仇是你唯一的心愿,安远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会完成小姐的心愿。”乔安远攥紧双拳,全身的脉络绷紧时,牵动背上的伤,疼得他冷汗淋漓,他却不曾皱一下眉头,只想用这痛让自己铭记此刻的誓言。 …… 花轿绕了大半个麒国皇城,才稳稳地在爆竹声中停了下来。 爆竹声渐弱,喜婆讨喜的声音又起。 “王爷踢轿门吧。” 端坐在马上的萧白逸脸上并无半点喜色,他例行公事地下了马,稳步走到花轿前,象征性地踢了下轿门。 谁都知道这门亲事,萧白逸有多不情愿。喜婆自是也不敢多言,将喜绸的一端递给萧白逸,自己握着另一端,笑吟吟地走到轿前,高喊一声“新娘子下轿”,便推开轿门,将孟灵曦扶了出来。 没盖盖头,头戴白花,手捧牌位的孟灵曦的出现无疑又引起了议论。 喜婆尴尬地笑笑,将手里的红绸塞到孟灵曦手中,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张罗了这么多喜事,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生怕一个不慎,下一个被萧白逸甩鞭子的对象就是她。 萧白逸一张俊脸冷若冰霜,扯着红绸的一端,走在前边。 蓦地,他在王府门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的巨大火盆,冷寒的脸色便又是一沉。 跨火盆,本是新婚风俗,无可厚非,只是一般都是一脚能跨过去的小火盆,如今这个火盆却足足有四五尺大。身上若没有点功夫,就只能从火上踩过去了。 而麒国向来有风俗,新娘子要在这里脱掉从娘家穿来的鞋子,跨过火盆,再换上婆家给准备的鞋子。从此以后,走的便是婆家的路。 盆里的火炭个个烧得通红,若只着长袜踩上去,只怕一双脚会直接被烫废。 孟灵曦也被喜婆扶着停下脚步,喜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半晌也没敢喊出“跨火盆”三个字。 原本人声鼎沸的王府门前,一时间静得只怕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孟灵曦低头看着巨大的火盆,鄙夷一笑,这就是盖世英雄所玩出的伎俩吗? 萧白逸闻得她的笑声,脸色便又是一沉,拧眉扫向她。 “萧白逸,还你一双脚够不够?”她微微一笑,竟说得云淡风轻。残了又如何,只要她能活着走进王府。 她说着将手里的牌位递给翠儿,弯身褪掉脚上的鞋子。 “小姐……”翠儿欲阻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她咬咬唇,提起裙摆,正要抬脚踏上火炭的时候,静寂的空间里,突然有一道急切的男声传入她耳中。 “曦儿,不要踩!” 这声音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却听得真切。 她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慌乱地四处搜寻,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翠儿见她没有去踩火盆,松了一口气,随即发现她的反应不对,焦急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翠儿,你听到之轩的声音了吗?”孟灵曦尽量压低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姐,你别吓翠儿。这周围根本就没有人说过话。”翠儿又惊又惧,眼含泪光。她家小姐一定是太想念秦公子,产生幻觉了。 孟灵曦自嘲地笑了笑,难道是她的幻觉?她是太希望他来救她吗?她忍下眼中就快决堤的泪水,低头看向烤人的火盆。 她正欲抬脚,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曦儿,不要踩,千万不要。你向震威王爷说说软话,他便不会难为你了。” 孟灵曦只觉得脑中轰一声炸开了。这一次,她敢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是真的听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四周再次恢复静寂,她转头看向翠儿和围观的人群,见所有人的神色都极为平静。即便是萧白逸,也只是微微蹙眉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全当她是因为害怕才动作迟缓。她忽然间明白了,除了她之外,别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她知道,他就在周围。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她?难道他真要狠心地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吗? 孟灵曦攥紧双拳,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抬脚便向火红的炭盆踩了下去。 就在她的脚与火红的炭近在咫尺时,她的腰身蓦地被人扣住,一股巨大的力将她带入一具宽厚的怀抱,随即腾空而起,越过火盆,稳稳地落在地上。 孟灵曦激动不已,脱口道了声“之轩”,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瞬间僵在了对方怀中。 此刻,与她四目相对的男人,竟是她穷极一生也想不到的冷面王爷萧白逸。 他正用冷冷的视线锁着她的娇颜,将她从惊喜瞬间转化成绝望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那一声带着颤抖的“之轩”,他自然也毫无遗漏地听入耳中。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之轩”是何方神圣,但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 孟灵曦在孟府门前大哭大闹一场后,只怕麒国皇城里的人没谁不知道这个“之轩”就是孟灵曦的心上人了。 他嘴角滑动,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眼中闪过狠戾的光。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奢望他会来救她。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是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间,看着那般倔强,宁愿受伤,都不肯低头的她,他竟心生怜惜,情不自禁地出了手。 当她用惊喜、痴醉的眼神望向他时,他的心在那一瞬间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可是,下一瞬,他便意识到她的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秦之轩。 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尽管他不喜欢她,也不曾把她放在眼里,但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她在他的怀里,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给他戴到了头顶上吗? 他嫌恶地一把推开还倚在他怀里的她,毫不怜香惜玉。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一个不稳,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幸好身旁的翠儿连忙扶住了她。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木然地站在原地。泪安静地从她空洞的眼中流出,却已看不出喜怒,好比没有感情的泉眼一般。 她的嘴角渐渐弯起,自嘲、绝望,亦是决裂般笑了…… 她在心里狠狠地道:“秦之轩,我恨你。从此以后,我孟灵曦再也不会对你有所期待。我会永生恨你,就算有轮回,我亦期盼我们永不再相见……” 孟灵曦仰头望天,笑得凄美,心中却是决裂的割舍。 正文 第7章 圆帕落红洞房夜(上) 王府门前的一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喜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扶过孟灵曦。 “拜堂了,别误了吉时。”喜婆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表情那叫一个难看。 萧白逸正了正神色,看也未看孟灵曦一眼,攥着红绸先行一步。 喜婆连忙推了推未动的孟灵曦,她这才跟了上去。 大厅里,匆忙地行了礼,笑都没人敢笑,孟灵曦就被翠儿和王府的一个妇人扶进了洞房。 至于孟庆良的灵位,孟灵曦原本是打算让萧白逸行父母之礼的。他到时候就是再怒,也不敢当众掐死她这个“当朝公主”,只能忍受羞辱不是?但,想起他在门口抱着她跨过火盆的一幕,她到底没那么做。她不愿意欠他的,全当是还了他的人情。 一进新房,王府的妇人便笑着道:“王妃,老奴找个地方,帮您安排了老爷的灵位吧。” 妇人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穿着整齐,衣服上甚至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头上简单绾起的发,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的笑容很温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孟灵曦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牌位递给她。 “不知道灵曦该如何称呼您?” “王妃叫老奴李妈就行。”李妈的笑容又和煦了些,在屋里看了一圈,语气谦恭地请示道,“王妃,老奴今日先将孟老爷的牌位放在偏厅可好?待到明日,老奴让人给王妃收拾间祠堂,供奉孟老爷。” 这屋子共有三间,一进门就是正厅,左手边是卧房,而右手边是用膳的偏厅。 孟灵曦看了一眼偏厅的方向,没有立刻作答,却听李妈又道:“今儿毕竟是王妃大喜的日子,王妃也希望孟老爷陪着自己开心,而不是被扰了安宁对吧。” 孟灵曦未想到这位李妈如此能说会道,且态度温和、友善得让人觉得拒绝就是不识好歹。她只得点了点头。 李妈安置好孟庆良的牌位,便识相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主仆俩。 翠儿扶着孟灵曦在床边坐下,想起今儿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小姐,如今你已经嫁给了王爷,就不要再顶撞王爷了。毕竟,这里是他的地方,吃亏的只会是小姐。”翠儿担忧地劝道。 “我越是顺从他,他越会提防我。我只能如此张牙舞爪,他才会觉得我不过如此。”孟灵曦缓缓勾起唇瓣,眸光发狠。 昏黄的灯光下,这样的她显得异常妖娆美丽,好比一朵迎风罂粟。 “可是,小姐主动嫁入王府,就已经说明小姐的目的,王爷又岂会不防?”翠儿疑惑地问道。 “翠儿,措辞要正确,谁说我是主动嫁入王府的?我是被皇上逼着才嫁进来的。”孟灵曦正了正神色,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看着翠儿,警告道。 翠儿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自是明白此事的意义和严重性。 在别人的地方,主仆俩也不好多说,只能静等时间流逝。 …… 是夜,王府的喧闹渐渐退去。 翠儿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问道:“王爷今晚还会来吗?” “不知道。”孟灵曦神色沉沉,她也想知道他今夜会不会来。 这样便能看出,他到底有几分忌惮皇帝了。 纵使他再不屑于她,她现在到底是皇帝名义上的女儿。 萧白逸最终如期而至,在喜婆和李妈的张罗下,与她喝了合卺酒。 一切礼毕,他冲着屋里的下人一摆手。 翠儿不放心地看看主子,也只能退了出去。 顷刻间,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相互仇视的两人。 孟灵曦强自镇定,心却还是紧张地提起,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即便从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自己怕是难保清白。真到了这会儿,心里的抗拒却还是无法得到安抚。且,她若是太容易就委身于他,亦会增强他的防范。她必须让他相信,她不过是个没有心机的冲动女人。 他捕捉到她眼底的那抹慌乱,轻挪脚步,逼近她。 她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呛得她想要后退。他锐利的眸子微微泛红,像极了正要捕捉猎物的虎豹。 “脱衣服。”他冷冷地命令。 “你喝多了。”孟灵曦秀眉微微拧起,嫌恶地道。 即便是今夜他们必须圆房,他也不该是这样的口气。 “呵……”萧白逸嗤笑,在距离她一小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俯视着她。 他眼中冰冷刺骨的寒意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她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王妃等的不就是今夜,为何还不脱?”萧白逸轻蔑地看着她,显然是有心羞辱她。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萧白逸,我嫁给你也是被皇上所迫,我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你何必为难于我?你别忘了,你的心上人还在等你回房。” 她刻意加重“心上人”三个字,试图逐客。 哪知,萧白逸眼中的轻蔑更胜。他蓦地抬手,猝不及防地扣住她的脖颈。 “跟本王耍花样?”他的唇瓣开合间,浓烈的酒气直冲她的鼻端。她只觉得鼻尖发凉,呼吸越发困难。 她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就是不肯说求饶的话。她不信,他真的敢不顾皇命杀她。 她的反应近乎于挑衅,勾起了他胸腔里的怒火。他重重地点点头,好样的,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点头是何意,便见他蓦地抬起另一只手。随即,她的后颈被狠狠地击中,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 孟灵曦再有知觉时,天已经亮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后颈,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模糊不清的帐顶让她的心狠狠一惊,瞬间困意全无。 她在床上?怎么会? 她急切地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经不再是嫁衣,而是一身里衣。是谁脱了她的衣服? 她努力地回忆昨夜的情形,昨夜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是他打晕了她。难道,是他脱了她的衣服? 孟灵曦的呼吸急促起来,柔荑抓紧胸襟,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唇,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蓦地,她的眼角余光瞥到床尾有一块染了红色的白色丝帕。她认得那丝帕,是洞房时用的圆帕。 她颤抖着手拿起圆帕,看着上边已经干涸而变得暗红的血迹,再看看自己这身里衣,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泪,无声地滚出眼眶。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沿上,染血的圆帕从指间滑落。 她努力地弯起嘴角,逼自己笑对一切。 这样的结果,她不怨,也不恨。她既然想要利用王妃的身份来报仇,就必然要承担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后果。 时间在满室压抑的沉静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新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随即传来李妈的声音。 “王妃,您起了吗?” 孟灵曦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敛了敛激动的情绪,才回道:“起了。” 旋即,外室的门被推开,李妈领着四个王爷的丫鬟走了进来。 孟灵曦站在床边,一脸平静地等待着李妈等人伺候她更衣。 可谁知,李妈一进门便往床上看,打量了半晌,才有些为难地看向孟灵曦,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孟灵曦将她为难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弯若有似无的弧度,心道:“倒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仆人。” 新婚一早,在床上找的除了象征贞洁的圆帕,还能是什么? 李妈想必也是怕昨夜有什么意外,这会儿直接当着丫鬟的面问了,让她难堪。 她假装未察觉出异样,好似随手拔掉手腕上的金镯子,手上一滑。 啪—— 金镯子跌落在圆帕旁边,李妈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神色不禁一喜。她连忙蹲下身,先捡起金镯子,才又捡起距离金镯子不远的圆帕。 “老奴谢王妃体谅。”李妈将金镯子递回她手上,才转身将圆帕交给静立的丫鬟,“去将圆帕交给大夫人。” 一段小插曲过去,李妈带着剩下的三个丫鬟开始按部就班地为孟灵曦更衣梳洗。 她面上淡然,心却一直揪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翠儿还不出现? 睡过头了?绝不可能,这丫头一向很有分寸。 出事了?也不可能,萧白逸既然不想杀她,也就不会贸贸然地拿她的丫鬟开刀。 她敛了敛心绪,看着镜中正在为自己绾发的小丫鬟一摆手。 小丫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又见孟灵曦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不禁战战兢兢地向李妈求救。 李妈示意她退到一旁,温声道:“王妃若是嫌这丫头笨手笨脚,老奴就给王妃换一个。” “不关这丫头的事,只是我习惯了翠儿为我梳妆。” “这……可是……”李妈犹豫地看着孟灵曦,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李妈,有话就说吧!”孟灵曦看了看屋里的另外三个丫鬟,“既然进了我的屋,我就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但是……” 她拉了一个长音,扫视过三个低着头的丫鬟,才咬重每个字,道:“若是有人敢吃里扒外的话,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的语气发狠,却是杀气不足。小丫鬟们一个个被吓得心慌,见惯风浪的李妈却极为平静。 她自是看得出,这位新主子是想在王府立威,她又岂会不配合? 于是,李妈连忙回道:“王妃,今天一大早,翠儿就被幕侧妃调去伺候起居了。” “幕侧妃?”孟灵曦微惊。 正文 第8章 圆帕落红洞房夜(中) 幕侧妃,幕秋水,萧白逸青梅竹马的师妹,当初要跟她一天进门的女人,她这个时候让翠儿去伺候她,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给她的权力,让她可以随便调走我身边的人?”孟灵曦捏紧藏于袖间的粉拳,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怒火。 孟家破败后,翠儿和安远已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人欺负她,她为了大局,可以忍让,可以后退。但自从翠儿誓死追随她进震威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若这王府里有人敢伤害翠儿,她定要让他们双倍奉还。 李妈沉着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身对三个丫鬟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给王妃梳妆就行了。” “是。”三个丫鬟毕恭毕敬地领命,旋即退了出去。 不等她再问,李妈径自禀报道:“王妃,幕侧妃在嫁入王府的第二日,王爷曾对全府上下吩咐过,幕侧妃以后在王府里的一切要求都可以不用得到任何人的批准,自己做主。” “难怪了。”孟灵曦咬牙吐出三个字,又道,“这样说来,她才是王府的女主子。” “王妃,快到给大夫人敬茶的时辰了。还是让老奴先为王妃梳妆吧。”李妈顿了顿,又道,“幕侧妃也会过去。” 孟灵曦微愣,不难听出,李妈的话里多有提点之意。她不禁感激地点点头。 李妈的手很巧,动作利落,很快便帮孟灵曦绾了个大方得体的发髻。孟灵曦看着镜中自己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个李妈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才刚刚见面,便掌握了她的喜好。 …… 一切收拾妥当,由李妈引路,孟灵曦带着文澜院的下人,一起向大夫人的惠净院而去。 孟灵曦心里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李妈称呼惠净院那位为大夫人,难道还有二夫人? 可是,她入府前,也派人查过萧府的人,没有发现萧府还有个二夫人啊。 据查来的资料显示,萧王府,也就是现在的震威王府,前身是震威大将军府。 萧天正,萧白逸的父亲,从一名普通士兵一路晋升为将军。而当年萧天正之所以会脱颖而出,完全是因为他遇到了先皇欧阳玄璞这位伯乐。 有一次,欧阳玄璞御驾亲征,发现当时身为校尉的萧天正才智过人,当夜便与萧天正彻夜长谈,商讨作战的策略。 结果,第二日,麒国大军按照两人商讨的策略,大获全胜。萧天正也因此被封为震威大将军。 回朝后,欧阳玄璞本想为萧天正赐婚,却不想萧天正早就有了一个指腹为婚的对象,名为赵茹惠,欧阳玄璞只好作罢。也因此,当年传出一段佳话,说震威大将军重情重义,对待发妻更是情深义重,不为富贵而折腰。 谁知两人成婚后,赵茹惠却一直无所出,吃了好些药,才在他们婚后的第五年生下萧白逸。 赵氏有子后,萧天正更是将赵氏宠上了天,不知羡煞了多少女人。 萧白逸五岁那年,欧阳玄璞病逝,因膝下无子,传位于同父异母的弟弟欧阳玄芮。欧阳玄芮登基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欧阳芮麒,誓言要将麒国推上巅峰。 当年很多人都对欧阳玄璞突然病逝有疑问,但既然现在的皇上已经是欧阳芮麒了,谁又会不要命地深究? 欧阳芮麒一即位,就对欧阳玄璞的心腹进行打压,最惨的甚至被满门抄斩。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欧阳芮麒居然没有动和欧阳玄璞亲如兄弟的萧天正,且一如既往地委以重任。 而萧天正果真也没让欧阳芮麒失望,为麒国立下汗马功劳。不幸的是在萧白逸十八岁那年,萧天正在一场战争中,中了敌人的埋伏,战死沙场。 萧白逸在父亲战死后,将战局转败为胜,因此世袭了萧天正震威大将军的位置。 自此以后,萧白逸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冷,有人说他是在拿架子,也有人说他既然成了萧家的当家人,自然该有些身份。 只是,不管是哪种说法,孟灵曦都不是很认同,她总是隐隐地觉得当年的事情并不简单。 一路沉思,正当孟灵曦要迈进惠净院的时候,忽闻院内有人窃窃私语道:“昨夜幕侧妃跑去文澜院找王爷,王爷和王妃正在圆房,文澜院的下人就把幕侧妃拦了下来。气得幕侧妃回来后,摔了好些东西,哭了整整一夜。今儿两位王妃若是狭路相逢,怕是有好戏看了。” 孟灵曦的心犹如被钝器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一时间闭了气。 他昨夜果真乘人之危,夺了她的清白! “咳……”李妈适时轻咳一声,惊动院内窃窃私语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循声看过来,吓得赶紧行礼。 “奴婢见过王妃。” “起吧。”孟灵曦摆了摆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抬步跨进惠净院,向大厅走去。 大厅内,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衣着朴素,坐在首位,与下首的黄衣女人相谈甚欢。 中年妇人是赵慧茹,在昨儿的婚礼上孟灵曦就见过。她身后侍立着一个发髻高盘,衣着素雅的年轻妇人。衣着虽不华丽,却也区别于下人。只是,连个座位都未给安排,便知道她的身份不会高贵。 孟灵曦大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想必就是萧白逸的侍妾静云。她比萧白逸大五岁,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房事上的教引丫头,一直不得宠幸,多侍奉在大夫人身边。她为人也循规蹈矩,到底也算是王府的半个主子,日子倒是不难过。 再看黄衣女子,上等轻纱罩在锦衣外,打扮得虽不妖娆,却也是全身珠光宝气。这一身打扮,怕是够平民老百姓家吃上几年了。 不用猜,这般打扮,还能和大夫人共坐的除了幕秋水还有谁? 幕秋水身后侍立着两个丫鬟,一个孟灵曦不认识,另一个就是翠儿。 主仆俩对视一眼,她见翠儿暂无危险,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见她进门,赵慧茹放下手里的茶杯,竟收起了嘴角温和的笑。 “儿媳见过母亲。”孟灵曦规规矩矩地一欠身。对赵慧茹的反应,她并不意外。昨儿她抱着灵位入府,赵慧茹会待见她就怪了。 “公主何须如此多礼,妾身怕是受不起。”赵慧茹不冷不热,疏离地道。 孟灵曦微微一笑,假装看不出赵慧茹的不待见,接过李妈早就准备好的茶杯,撩袍跪了下去。 她将茶杯高举,呈给赵慧茹:“母亲叫儿媳灵曦就好,就算公主的封位再高,灵曦既已嫁入王府,自是明白出嫁从夫的道理。” 孟灵曦低眉顺目,语气谦恭,当着一屋子的下人给足了赵慧茹面子。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好胡搅蛮缠,只得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命一旁的静云递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红包。 只是,赵茹惠想收罗了,有人可不想。 “妹妹昨儿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妹妹今儿要在屋里为亡父守孝呢。”幕秋水眼波含笑,嘴角微弯,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跟自家姐妹话家常一样。但一声“妹妹”,显然透着挑衅。且不说年岁,孟灵曦为正,她为侧,她就没资格叫孟灵曦“妹妹”。 “多谢幕侧妃姐姐关心。灵曦如今已是萧府的正房儿媳,为娘亲尽孝自是也怠慢不得。”孟灵曦顿了顿,微勾嘴角,话锋忽然一转,“还是妹妹觉得,活着的人远不如死去的人重要?” 不是她不想与幕秋水和平相处,只是她很清楚,这个女人注定不可能与她和平相处。若是她今日示弱,只能让她气焰嚣张地越发欺负她们主仆。 “你……”幕秋水咬牙切齿地瞪大双眼,脸色憋得发白,却未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反驳。 特别是她唤她那一声“幕侧妃姐姐”更是恨得她全身血液倒流,怒火攻心。 若不是她孟灵曦,她幕秋水怎么会从震威王府的正妃变成侧妃? 她的双拳攥出“咯咯”的骨节声,俨然一副随时会冲过去一掌拍死孟灵曦的架势。 她身后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拿起小桌上的茶杯,递给她,趁机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劝道:“小姐,您不能冲动,来日方长。” 幕秋水闻言,才觉失态,紧攥的拳头慢慢泄去力气。 是啊,来日方长。今天她若是一掌打死这个女人,不但她落不下什么好,怕是还要连累她爱的人。 孟灵曦见状,也或多或少了解了对手的脾气秉性。 “幕侧妃姐姐的丫鬟真是聪明伶俐,体贴备至,甚得妹妹的心。偏巧,妹妹身边又没有个可心的人照顾,不知幕侧妃姐姐可否割爱?”她眉眼含笑地望着幕秋水身后的丫鬟,一脸欣赏之色。 不难看出,那丫鬟在幕秋水心里的地位。想来,她是不会给她的,那她就该识相地把翠儿还给她。 大夫人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激烈,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不悦地紧了紧眉心。 “灵曦,那丫头是秋水的陪嫁丫鬟,秋水已经习惯她伺候了,你就别跟她争了。你若是需要丫鬟伺候,就让李妈在府里再给你选一个可心的。”赵茹惠这话听似好心规劝,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站在了幕秋水那一边。 孟灵曦此举是因为翠儿,再笨的人都看得出。大夫人作为当家主母,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护着生事的一方,显然是在让下人们认清主子。 孟灵曦的嘴角微微弯起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冷笑,这样的局面她并不意外。 毕竟,她不受那个男人欢迎,自然就会被这府里的其他人排斥。 只是,她们真的以为她就这么好欺负?她们似乎忘记了一点,她孟灵曦已经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还会怕几个女人家的钩心斗角吗? “母亲说的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孟灵曦点了点头,很是受教的样子,“既然姐姐需要这丫头伺候,灵曦也不好勉强。” 幕秋水只觉这话异常刺耳,什么叫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不是摆明了在骂她是小人吗? 孟灵曦见她已是双眼喷火,却接不上自己的话,满意一笑,看向李妈:“李妈,既然母亲说让你帮我选个丫鬟过去伺候,你就现在帮我选一个吧。一会儿也好直接跟我们回文澜院伺候。” 孟灵曦的嘴角始终保持着和煦的笑,目光温和地看着李妈,一副静待佳音的模样。 既然大夫人都说了让李妈选,那就只能交给李妈。她也好借此看看李妈到底站在哪一边。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她屋子里的人也必须站在她这边,不能公然下了她的面子。如若不然,她要如何在王府立足? 幕秋水闻言,眼中的怒气顿时化成了嘲讽,鄙夷一笑。 李妈做事向来谨慎,她不信李妈会笨到与她和大夫人为敌。 在她看来,孟灵曦这一举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真以为李妈过去伺候她一天,就会忠心于她了? 只是,毕竟事事无绝对…… “大夫人,既然幕侧妃身边已经有了个贴身丫鬟银铃儿的伺候,老奴就调回翠儿伺候王妃吧。”李妈脸色平静,好似并不懂两个主子之间的角力。 幕秋水嘴角那抹嗤笑,还没有弯到完美,就瞬间僵住了。 一时之间,幕秋水甚至连愤怒都忘记了,满眸皆是震惊。 “这……”孟灵曦犹豫一下,看了李妈一眼,为难地道,“可是,幕侧妃姐姐早上刚调走翠儿,现在就调回来,怕是不大好。” “王妃请放心,侧妃本就是个大度之人,怕是之前调走翠儿,也是因为太喜欢翠儿这丫头了。既然现在王妃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伺候,侧妃定会体谅王妃的。”李妈不卑不亢地继续道,丝毫不受幕秋水此刻怨毒的眼神影响。 “既然这样。”孟灵曦看向大夫人,“灵曦就在此谢谢母亲和姐姐的爱护了。” 她语气委婉,却已经把话说死,不容大夫人拒绝。 话落,她对幕秋水微微一笑,看向她身后的翠儿:“翠儿,还不过来,是不是幕侧妃姐姐对你太好了,你舍不得了?” 翠儿委屈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刚要抬步,就听幕秋水忽然道:“等等。” 屋子里的人一愣,却也不奇怪,幕秋水深得萧白逸宠爱,又岂会甘心轻易落了下风? “人你可以领走,但领走前要给我一个说法。”幕秋水直了直身子,大有大战一场的架势。 “什么说法?”孟灵曦顿感不妙。 “翠儿今早打碎了王爷赐给我的白玉花瓶,你说该怎么办呢?”幕秋水一抬眼,表情明显带着挑衅。 “小姐,我没有。”翠儿惊慌失措地道。 孟灵曦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幕秋水:“姐姐,说话要讲证据。” 正文 第9章 圆帕落红洞房夜(下) “证据?”幕秋水轻笑,“我屋里的人都可以证明。还是你想看看被打碎的白玉花瓶?” 孟灵曦心一沉,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白玉花瓶是幕秋水昨夜恼怒下自己摔碎的。至于她屋里的人,哪个敢站出来说明真相? 是她大意了,幕秋水既然调走了翠儿,又岂会轻易把人还给她? “不管白玉花瓶是不是翠儿打碎的,姐姐若是喜欢,我买一个给姐姐便是。”孟灵曦的话有些底气不足,她很清楚,幕秋水答应的希望渺茫。 “我知道妹妹家有的是钱财,但是这样教导奴婢可不行。”幕秋水得意地一笑,转头看向大夫人,“母亲觉得呢?” “行了。你们也不必为了个下人争执,家有家规,奴才犯了错必然要罚。”赵慧茹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就小惩大诫,赏二十板子,以儆效尤吧。” 大夫人的语气倒是云淡风轻,可是二十板子对一个女子来说,可以直接要了半条命。 “母亲,这事是不是要调查一下再做定论?”孟灵曦不禁急了。 “家和万事兴,难不成你情愿信个下人的话,也不信自家姐妹的话?那以后你们要如何一同和睦地伺候逸儿?”赵慧茹冷了脸,“这事就这么定了。用完刑,灵曦便可将翠儿领回去。来人!” 门外的婆子立刻冲进来领命,便要将翠儿架出去。 情急之下,孟灵曦脱口喝道:“都给我住手!” 两个动手的老婆子被她吼得一愣,顿了顿动作。 赵慧茹脸色一黑,幕秋水趁机煽风点火:“妹妹这是想忤逆母亲吗?” 孟灵曦与她对视一眼,却不想与她争执,转首看向赵慧茹:“母亲尚未调查,就听信一面之词,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孟灵曦就好似急于护着小鸡的母鸡,张开翅膀,立起眼睛,陷入战斗模式。 “大胆!”赵慧茹在府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质问。她一拍桌案,怒而起身,正要发难,便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她眸光微闪,忽然捂上胸口,跌坐回椅子上。 “好哇。老身是惹不起公主,连个犯了错的奴婢都无权处置,不如这个家以后就交给公主来当。”赵慧茹痛心疾首地道。 见她如此,孟灵曦刚刚的急怒也退了去,正欲解释自己并无冒犯之意,只听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本王的王妃,难道你想嫁入震威王府的第二天就因犯七出之条,不敬父母,而被休吗?” 孟灵曦一惊,循声望去时,一脸冰寒的萧白逸已经跨进了大厅。 “师兄!”幕秋水第一个奔过去,挽上他的胳膊,一脸崇拜之色。 萧白逸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子闪了闪,心疼地问道:“昨夜哭了?” 幕秋水本来带笑的脸,猛地垮了下来,委屈地没有回话。 “水儿……”萧白逸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转首看向孟灵曦,“王妃一大早就摆这么大的阵仗,是威风给谁看啊?” “王爷就不先问问前因后果吗?”孟灵曦不禁又竖起了身上的刺。 “本王不需要知道因,本王只看到你对长辈不敬。”萧白逸的脸色又沉了沉,“李妈,你带王妃去祠堂,罚跪一天。今天不许她吃饭,让她好好地思量一下,怎么才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孟灵曦双眼冒火,刚欲反驳,就听萧白逸又道:“水儿,本王听说,昨儿晚上从你屋里扫出来不少瓷器碎片,怕是屋子里的摆设也砸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本王再让人给你送些过去。但你这性子可要好好收敛一下。” 幕秋水原本得意的脸色一窘,动了动粉唇,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得尴尬地别开视线,不敢与萧白逸对视。 孟灵曦心口一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白逸,未料到他会帮翠儿。她眼中的火气顷刻退去。只要不伤及翠儿,她跪两天又能如何? 她又打量一眼面色一如既往冷沉的男人,转身跟着李妈退了出去。 萧白逸冷冷地一扫愣住的翠儿:“还不跟着你主子?” “谢王爷。”翠儿惊喜交集地谢恩,小跑着追了出去。 “师兄!”幕秋水气得一跺脚。 “行了。”萧白逸沉了声,“她到底是皇上送来的人,若她能安分守己,便不要去招惹她横生是非。” 话落,他直直地看向大夫人,问道:“母亲觉得呢?” 赵慧茹尴尬地笑笑:“逸儿说得有理。” 幕秋水委屈地撇撇嘴,话说到这份上了,不甘心也只能闭嘴。 “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用早膳了。”萧白逸随口扔下一句话,抽出被握住的胳膊,便转身离去。 大夫人望着萧白逸离去的背影,渐渐眯起了眼睛,遮住眼中的情绪。 “娘,您说师兄为何那么护着那个女人?”幕秋水一开口,便满含怒火。 “他们昨夜不是洞房了吗?”赵慧茹摸着中指上的戒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是啊!可是……师兄不是恨孟家的人吗?”幕秋水拧紧秀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美人在怀,哪个男人能坐怀不乱?”赵慧茹嘴角的冷笑渐渐扩大,眼中一抹精明的算计稍纵即逝。 幕秋水的心情彻底跌入了谷底。难道,她就不美吗? …… 翠儿被屏退在祠堂外,李妈领着孟灵曦一人进了门,先一步在蒲团旁站定。 “王妃,请吧。” 孟灵曦神色淡然地走到蒲团旁,从容地跪了下来。 李妈走到桌案前,点燃三支香,递给她:“王妃拜拜吧。” 孟灵曦接过香,抬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牌位,在最下边一排找到了萧天正的牌位,而萧天正的牌位旁边,居然诡异地摆放着一块无字牌位。 “王妃?”李妈从旁提醒。 她连忙收神,举起香,拜了三拜,却不是以儿媳的身份拜萧家的祖先,而是真心在拜为国捐躯的英雄萧天正。 李妈接过香,插到香炉中。 “王妃,老奴还有事要忙,就不在这里陪王妃了。” 说罢,李妈向祠堂外走去。 孟灵曦直直地跪在蒲团上,看着堂上的牌位,不禁叹气。才嫁入王府第一天,她就被罚来了祠堂跪着,还真是出师不利,只怕以后的路更加难走。 这事她倒是不怪萧白逸,若非他出面,只怕今儿的事情会更僵。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大夫人执意要打翠儿,她就请出黄马褂。只是这样一来,大夫人就会更加怨恨她了。如今,跪着饿一天,倒真是最好的结局了。既给了大夫人颜面,也保住了翠儿。 祠堂里倒是清净,只是可怜昨儿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的孟灵曦,今儿早膳还没用,就被罚来了这里。 她倒是真羡慕堂上的那些牌位,闻着香火就能饱腹。 天色渐暗,眼见着一炷长香就要燃尽,她便想起身再点一炷。哪知道腿已经跪得发麻,才一起身,又向下摔去。 “小心!”一双有力的双臂稳稳地扶住她。 她一惊,抬头看去,撞进来人眼中。 “之……” 后边那个“轩”字,在没有成音之前,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萧然生微微一笑,扶着她在蒲团上坐下,打开带来的食盒。 “我给王妃带了些吃的来。” 孟灵曦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仔细地在这张脸上找着与秦之轩不一样的地方。 “王妃?”萧然生试探着轻唤,似怕惊了她。 孟灵曦的瞳孔微微一滞,迅速别开视线,淡淡道:“不用了,被你家王爷知道,指不定还会连累了你。” “王妃不必顾及然生。”萧然生扬了扬嘴角,唇边挂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 孟灵曦被他的笑容吸引住视线,一时间愣住。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了萧然生和秦之轩的不同之处,那就是秦之轩从来没有笑得如此没有负担过。 秦之轩很少在她面前笑,即便笑了,也总是笑得有所保留,仿佛有很重的东西压着他,让他连好好地真心笑一次的权利都没有。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跟勉强的人在一起,便也笑得勉强吧!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下,她缓和了半晌,才能强作镇定地对萧然生道:“我不想吃,如果你是为我好,便离开吧。” 她不想再给大夫人和幕秋水小辫子抓,更不想连累了萧然生。 萧然生见她态度坚决,只得道:“既然如此,然生就不勉强王妃了。” 他默默将食盒的盖子盖好,站起身,走出祠堂。 …… 夜,渐深。呼呼的风吹起,吹得祠堂中的纱帘不停地摆动,映衬得祠堂中的气氛恐怖异常。 孟灵曦用双臂环紧上身,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恐怖的事情。只是,越是努力不想,脑中越是纷乱,吓得她心慌。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徐徐响起,竟莫名安抚了她躁动的情绪。 她稳了稳心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瞠圆了眸子。 《相思引》,这曲子是《相思引》…… 她激动得全身不停地颤抖,右手拄着地面就想要站起身。 末了,又沮丧地跌坐回蒲团上。就算是他来了又能如何?覆水难收,他们注定回不去了。 她的眼底不禁泛起泪光,往事涌上心头。 一年前,她闯了祸,爹爹罚她跪,她也是在昏暗的厅堂里被吓得瑟瑟发抖。 后来,之轩来了,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只对她说了两个字:“别怕。”便出了厅堂。 须臾,她就听到了这首曲子。那夜,她为这首曲子赋名“相思引”,来纪念她和秦之轩间的甜蜜回忆。 那之后,每当她要秦之轩为她吹奏一曲时,他总是以各种借口推托。让她甚至怀疑,也许那夜吹箫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当她疑惑丛生时,他又亲口承认,那夜确实是他。 往事如洪水一般吞噬着她,在箫声的安抚下,她再无恐惧,却心如刀绞…… 正文 第10章 王府深深美人斗(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妈和翠儿就来了祠堂。她们过去时,孟灵曦整个人已是虚软无力,要让两人搀扶着,才能站起身。 翠儿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一夜没睡。她看着憔悴的孟灵曦,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姐,是翠儿连累了你。”翠儿哽咽着道。 “怎么会是你连累了我。”孟灵曦轻叹,幕秋水和大夫人显然都是在针对她。她动作温柔地抹去翠儿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她这么一哄,翠儿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 “你这丫头就别哭了,让你主子回去歇会儿,吃点东西,还要过去给大夫人请安。”李妈从旁提醒。 “今儿还要去?”翠儿不悦地反问。怕自家小姐再受委屈。 孟灵曦微微拧眉,心里下意识地抗拒。 “王妃听老奴一句劝,在这深宅大院里最重要的就是忍辱负重。王妃虽然身份尊贵,表面上没人敢奈何王妃,到底是暗箭难防。”李妈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到时候就算是皇上,也不会追究王府的家事。” 孟灵曦赞同地点点头,把李妈的规劝听进了心里:“李妈说得是。” 李妈轻轻一叹,略显无奈地道:“可能于王妃而言,全王府只有王爷一个人是豺狼虎豹。但是老奴想告诉王妃,女人若是狠起来,绝对比男人更胜。” 孟灵曦打心里感激李妈的提点,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李妈。” “你无须谢老奴,老奴也是希望家和万事兴。”李妈依旧淡然,并不邀功。 孟灵曦回以温和一笑,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李妈对她虽然多有提点,似乎却是与她保持着距离的。 转念一想,这才两日光景,有距离倒是也正常。 她转头望向祠堂门口,“忍辱负重”四个字再次萦绕上她的心头。李妈说得对,她必须学会忍辱负重。 …… 孟灵曦回到文澜院,梳洗一番,简单填了填肚子,来到大厅时,萧白逸正与大夫人坐在厅中喝茶。母子俩之间一点热络、亲切的气氛都没有。 “灵曦见过母亲,见过王爷。”孟灵曦俯身一拜,态度谦恭。 萧白逸睨了她一眼,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 赵慧茹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起来吧。都是自家人。” 孟灵曦看得出,大夫人很不待见她,只是忌惮萧白逸,才不愿再为难她。看来,她若是想在这王府站稳脚,与萧白逸表面上的和睦很重要。 “为何水儿还没过来用早膳?”萧白逸看向门口的方向,问道。 “水儿病了。”大夫人阴阳怪气地回道。 萧白逸微微拧眉,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总算是有了点变化,带着几分质问地看着堂下的下人:“为何没有人通报本王?” “不是没通报,是通报的时候被你的侍卫给拦下了。说你有军务要处理,什么人都不见。”大夫人悠然地说完,端起茶杯,自在地轻啜一口。 “母亲的消息倒是很灵通。”萧白逸将目光落在她那没有什么同情表情的脸上,脸色沉黑得吓人。 赵慧茹不急不缓地放下茶杯:“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你的侧妃实在是通报不了你,只能来通知我这个做娘的。” 萧白逸的瞳孔微微一缩,站起身,连句道别的客套话也不说,就往门口走去。走到李妈身旁时,他顿了下脚步,吩咐道:“李妈,带王妃回房用餐,以后都不用来前厅请安和用餐了。” 孟灵曦一怔,这算什么?她堂堂震威王府正妃,早餐却让她在自己的屋子里用。这不等于直接告诉震威王府的下人,她这个正妃全然没有地位吗?那她以后想调查些什么,岂不是更难? 显然,萧白逸并不打算与她商量。话落,便阔步离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 “恭喜儿媳了,居然能在进门第三天就让逸儿金屋藏娇,给收到后院去,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得宠。”大夫人嘲弄一笑,转首对丫鬟吩咐道,“去通知厨房,准备一份饭菜送到王妃房里去。” “是,大夫人。”小丫鬟应声刚要下去,又听大夫人吩咐道:“还有,王妃正在守孝期间,想为父亲多积点阴德,好早登极乐。不宜开荤,饭菜要清淡些。为避免浪费,一个素菜就够了。” 孟灵曦微微一笑:“谢母亲为灵曦想得如此周到。” 人家虽然摆明了难为她,但表面上也不宜再撕破脸。 从前厅出来,孟灵曦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不禁在心里叹息。想在王府立足,并查出真相,远比她想象中要难。 这日后,由于不用再去请安和用膳,孟灵曦倒是落了个清净。 她知道萧白逸此举是为了提防她,她自然也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有动作。索性每日足不出户,看书写字,好不悠闲。 至于报仇和寻母一事,外边有安远在查。王府里,她想等萧白逸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再着手去查。否则急于动手,只会适得其反。 只是,日子虽然清净,却并不好过。 每日一碟青菜不说,有时候还可能是凉的,显然厨房是有意为难她。 翠儿和厨房吵过一次,厨房的理由是幕侧妃病了,王爷吩咐一切以伺候幕侧妃为主,厨房没那么多时间顾到这边。 难不成幕侧妃病了,王爷和大夫人都不吃饭了?显然这话是为了难为孟灵曦说的。 孟灵曦不但不在乎,反而掉过来安慰翠儿,让她以后不要再和别人吵。父亲入狱时,她已经见识到了人情冷暖,又岂会不明白这些奴才的所作所为是为何? 幕秋水虽是侧妃,却是风光无限,成了王府名义上的女主子。不过,她听翠儿说,幕秋水与大夫人虽然表面上和睦,暗地里却相互较劲。这样一来,王府的焦点就都落在了这两位主子身上,方便随时站队。 萧白逸每日奔忙政事,对院子里女人的争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不作不闹的孟灵曦,直接就忽略了她的存在。 孟灵曦很乐见这样的结果,越是没人将她们当回事,越是没人关注她们的存在,这样她们以后做起事情来,反而方便。 一连数日过去,孟灵曦没什么反应,李妈反倒沉不住气了。 一日用过午膳,李妈忽然建议道:“王妃天天窝在屋里,怕是要窝出病的。不如让老奴带王妃在这宅子里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 这样的建议,孟灵曦求之不得,面上却很是怠慢地应下,好像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其实,就算李妈不提,她也准备找个理由走出文澜院,办自己该办的事情了。李妈倒真是善解人意。 震威王府的规模并不算宏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般建筑,更谈不上华丽,亦没有办法和孟府比。 孟庆良虽然为人节俭,但为讨爱妻欢心,把孟府建造得很是别致。 李妈是个细心的人,每到一处院落都会为孟灵曦简单做下介绍,却也谨言慎行,并不多说主子们的私事。 越走越是往王府深处去,路上渐渐没有了下人经过的身影,却有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扬而起。 孟灵曦循声看去,一座阁楼映入她眼中,挂着的牌匾上写着“婉柔阁”三个大字。 “李妈,婉柔阁里住的是什么人?”她不甚在意地随口问道。 “关于里边那位主子的事,王妃还是不要问的好,这是王府里的禁忌。”李妈的视线瞟向那座阁楼,微微拧起眉心。 孟灵曦微怔,禁忌?禁忌还带她来?按说李妈应该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才对。难道,她是有意引她来这里? 阁楼和这边的院落之间隔着一条人工的小河,河水清澈,河面上种着盛放的荷花,小河上一座汉白玉的拱桥,雕工精美。 “还真是个别有洞天的好地方。”孟灵曦忍不住叹道。 “这王府里处处都简简单单的,只有这里精雕细琢,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还真是不一般。”翠儿随口嘟囔道。 “只怕是将人藏在这里的人用了心思才对。”孟灵曦别有深意地看向李妈,“是吗?李妈。” 李妈微垂着眼帘,也不应答。 “看来这个问题,只有王爷敢回答了。”孟灵曦勾了勾嘴角,抬步走上小桥,探究地看向阁楼。 翠儿连忙跟上去,喃喃道:“这里不会是王爷金屋藏娇的地方吧?” “金、屋、藏、娇……”孟灵曦咬准每一个音,想起刚刚自己还被大夫人说是萧白逸的“金屋藏娇”,没想到一转眼间,她就见识到了真正的金屋藏娇。 就在主仆二人都在为“金屋藏娇”四个字陷入沉思的时候,婉柔阁的院子里走出一个绿衣丫鬟,见小桥上站着人,不悦地一皱眉,厉吼道:“什么人?” “这是新过门的王妃。”李妈从桥下走上来,沉着脸,对嚣张的小丫鬟道。 “新过门的王妃?”绿衣丫鬟嗤笑一声,“李妈,你是不是老得忘记了,王爷曾下严令,任何人不得过此桥吧?” 孟灵曦不禁咂舌,恶奴她不是第一次见,无非背后有主子撑腰而已,只是萧白逸这道命令让她有些吃惊。看来,这萧府中的秘密还真不是一件两件。 “绿儿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过桥了?”李妈的脸色已经黑了,却仍旧隐忍着。 “你……”绿儿一时之间找不到有力的话反驳,索性恼羞成怒,“我不管你们有没有过桥,总之扰了我们姑娘的清净就是不行。” 翠儿一听这话,反唇相讥:“好嚣张的奴婢,见到王妃不行礼,还敢口出狂言。” 哪知,绿儿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斜了斜眼角:“还真当自己是王府的女主子?” 翠儿数日来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想也未想就冲下小桥,上去推了绿儿一把:“贱婢,你说什么?” 孟灵曦想叫住她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绿儿被推得一个趔趄,随即红了眼,冲上来就扯住了翠儿的胸襟,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孟灵曦正欲出声喝止,就被一道温婉却凌厉的声音给抢了先。 “绿儿,不得无礼。”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道声音给吸引了去。 只见,婉柔阁门前,站着一个白衣似雪,淡雅脱俗的绝世美人。 对,绝世美人,这是孟灵曦见到女子时,下意识想到的词。 只是,美人峨眉微蹙,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站在微风中,真是我见犹怜。 孟灵曦想过里边的女人一定很漂亮,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月宫仙子一般的人儿。 白衣女子款款走到她近前,微微俯身。 “王妃娘娘,适才是小婢多有得罪,民女替小婢给王妃娘娘赔不是了。” 被她这样一说,孟灵曦反倒汗颜了。虽说绿儿生事在先,到底是翠儿先动的手。 “姑娘快别这么说。”孟灵曦连忙伸手去扶她,“是我们忽然闯入,打扰了姑娘的清净。” 就在她的手刚扶上她的胳膊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孟灵曦被冷得能冻死人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手上便不自觉地用了些力。从她身后看去,就好像是她推了白衣女子一把。 只见衣袂飘飘,孟灵曦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白衣女子已经摔坐在地上。 “柔儿!”随着一道震惊的大吼,一道绛紫色身影风一般卷过孟灵曦等人身边,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揽在怀里,上下左右急切地查看着她浑身上下。 孟灵曦一时间傻了眼,她刚刚就算是抖了一下,也不至于把这么大个人推倒吧?她又不是纸糊的。 “王爷,民女没事。”女子微微挣扎,想要退出萧白逸的怀抱,却无奈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 这是孟灵曦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是心疼的表情,即使是幕秋水病了,她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太大的表情变化。而现在只是看到这个女人摔了一跤,就反应如此之大。可见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绿儿敢那么嚣张了。 “王爷要为我家姑娘做主啊!”绿儿突然间跪了下去,开口说话时,竟已是满脸泪水。 孟灵曦看着眼前的景象,真的不得不佩服绿儿,刚刚还一副要和她们拼命的泼辣样子,此刻就能哭得弱不禁风。 萧白逸狠狠地瞪了一眼孟灵曦,大有一会儿再和你算账的意思,才一脸阴沉地看向绿儿:“到底怎么回事?” “我家姑娘今日在院中抚琴时,奴婢听到外边声音嘈杂,便出来请说话的人离开。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位就是新过门的王妃,便忘记了行礼。然后,然后……”绿儿说得泣不成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下去。”萧白逸又是一声怒喝,显然没有心疼这丫鬟的意思。 “然后,新王妃就命她的丫鬟来教训奴婢。我家姑娘出来为奴婢求情,新王妃就开始难为我家姑娘,让她下跪赔礼。”绿儿一边抹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萧白逸的反应。 翠儿一听急了,急忙辩驳道:“你胡说,是我自己想教训你这个无礼的奴婢,我家主子哪有让我教训你?” 孟灵曦一听这话,只觉得头疼,她彻底不用解释了。翠儿这话虽是好意为她辩白,但显然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萧白逸亲眼看到她“推倒”他的柔儿,又怎会相信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呢? 果真,萧白逸的脸色越发阴沉,再看向她时,眸光已经不再只是冰冷,还多了一股浓浓的愤怒。 “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婢间相厌,便发生了些误会。不过,倒也是妾身管教不严,妾身回去会好好教训翠儿。”孟灵曦垂眉敛目,口吻谦恭,也是想保护翠儿,想先把这事压过去再说。 “误会?”萧白逸嘲弄一笑,“那你推倒柔儿,本王亲眼所见,也是误会?” “刚刚王爷忽然在妾身身后大吼一声,妾身才会一时失手推倒了柔儿姑娘。” 尽管她还是觉得,她刚刚的力道不足以推倒一个大活人,但这个时候显然越是否认,越是容易激化矛盾。 “你倒是会狡辩!”萧白逸冷冷地道。 “王爷觉得妾身是狡辩?”孟灵曦自嘲一笑,反问道,“昨儿才被王爷教训过,妾身又岂会笨到明明听到了王爷的声音,还去推倒王爷的心头肉呢?” 被她问得一噎,萧白逸眯眸打量着垂眉敛目,看似乖顺的她。她这会儿的模样就仿佛在说他昨儿的一番教育成果是有多好。 算了,既然柔儿没事,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毕竟,不管他承不承认,孟灵曦都是这府里的女主子,让她和柔儿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想到此,他刚要摆手让孟灵曦等人离开,却被绿儿的一声尖叫吸引去了注意力。 “姑娘,你的手怎么了?”绿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拉过主子白皙的柔荑,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姑娘的手伤成了这样,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抚琴了。” “绿儿,我没事。”白衣女子微微拧起眉心,抽回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