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找寻理想 东信。大岭劳务市场。 这个以家具业为主体招聘通道的劳务市场,位于二零七国道旁,地理位置较好,因此吸引了不少的招聘企业和求职者。 市场内人头攒动,上千平米的偌大空间人流熙熙攘攘,蜗牛一样的蠕动。 上百家企业在回形的招聘席上指定的位置发布招聘信息,每一家企业的招聘台前挤满了人。 主试官鹰隼一样的目光虎视眈眈地扫视着求职者。 林小满一身的汗,跟在蠕动的人流后面,死死地盯着企业招聘信息栏里的聘用信息,深怕漏落一个细节,留下无尽的遗憾。 他要寻找的职位信息量很少,是人事行政管理类别。 林小满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个三流大学的文科生,学的是汉语言专业。他就读的那所地级市的大学因名不见经传,直接从学校推荐出去的凤毛麟角,而他选修的专业又不是热门。三年前他就毕业了,碾转了几个城市,都因文凭不过硬,专业不对口,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去年他在同山的小榄,被一家家具厂录用为人事助理。这个职位算是用有所长。不过,那个修女一样的人事经理用的不是他的才,简直是奴役。 老板是本地人,那个人事经理是老板的小姨子。据说她做这个人事经理不足五年,却换了十几个人事助理。原因很简单,她是有大背景的,可以不按时上班或者不上班,但是助理必须做所有的事,很多时候是遥控指挥。这样做下来,功劳是她的,责任却全是执行人的。人事助理的频繁离职,这是主要原因。 但是林小满却受用无穷。林小满算是有点野心。人事经理在人才市场里看了他投的简历,本没打算录用他。林小满此前没做过与人事行政管理相关的事务,但林小满工整漂亮的钢笔字却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现在推行无纸化办公,但那笔字还是派得上用场的,其实更能反映出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她耐着性子提了几个问题,林小满回答得很得体。毕竟人事经理才高中学历,他好歹是个本科生呢,经验没有,可塑性却强。就这样,林小满投到她的旗下。 凭心话,林小满从这个人事经理那儿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人事经理的懒惰和骄横,什么事情都让他亲力亲唯,奠实了他事业的基石。林小满的逆来顺受,也使那个人事经理如拾珍宝,对他也不象对他的前任那么苛刻。 但是潜龙在渊,岂肯平淡无为? 前不久,一件事引发了他和人事经理的决裂之战。 那天,人事经理不在,老板急着要一份招工计划。参加了生产会议后,林小满对岗位需求做了比较准确的评估,确定了招募职位及数量。招工计划完成后,林小满有意没有告知她,直接呈给老板。老板打电话把他的小姨子叫了过来,当面夸赞林小满,把她气得当场和姐夫顶撞起来。这个做姐夫的老板最后莫可奈何,迁就了她。 人事经理还没有出老板的办公室,林小满的辞职书已写好了。很顺利,当时流行的口头禅:深圳速度,林小满下午就领到了工资。 林小满对人事经理没有一点的怨恨,出了厂门,如释重负地哈哈一笑。 是到了博一博的时候,林小满早等着这一天。 近一年的人事部工作经验,使他对该职位有较深刻的理解,雏鸟放飞,那将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可惜,事与愿违。 当林小满听朋友说,东莞是中国最大的制造基地,而家具业更是盛况空前,数以万计的企业,在那里找一份工作应该不难。没想到,现实重重给了他一捶。 他来大岭人才市场已有一个星期了,参加了三次现场招聘会。与会的企业多则上百,少也有几十,他求聘的职位却需求甚少。偶尔有一两家企业求聘,围上去的不下十余人。竞争相当激烈。 何况,林小满对自己的职位定位提升了:人事行政主管或经理。 今天,还是赌赌运气。 好容易看到一家家具厂发布了一个人事主管的职位。任职要求为:大专以上学历,文秘相关专业,二年以上家具厂同职工作经验,二十八岁至三十五岁。 林小满的心有点沉。三项要求,他只符合一项半。文凭没问题,工作经验至多是一半,还有一顶年龄关。 已有一个中年男子在面试。主考官一边看简历,一边提一些问题,约十几分钟后,主考官盯上了面试者。 “其它方面问题不大,但你快四十了,我们公司对年龄这一关把得紧。” 面试者脸上一红,拿回简历贼一样的挤进人群里。 看着主考官那副挑剔的神情,林小满知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只好离开。 半个钟头后,林小满转到一家名为华生家具厂招聘摊位前。招聘广告上第一个发布的职位就是人事主管。职位要求比较含糊。林小满心里一喜,决定守着这个摊位。整个市场都快游遍了,一共有四家企业招聘此类职位。有一家在职位后标明已招,有一家要求更高,是个上市公司,要求硕士以上文凭。林小满看都不敢看,赶紧走开了。 面前这一家,是今天最后的希望。 其时已有一个人正在应试,旁边还站着三个衣着光鲜,有些文雅气质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求文职的。市场里应聘的种类很好分辨,高职位或文职类求职者,一般都背着个包,手上一沓求职信。技术类人才比较抢手,尤其是家具厂这类体力型技术人员,求职信只是个摆设,主试官会立即填写复试通知。 好容易排到自己了,林小满有些激动。前面四个求职者留了简历,主试官说了一句等通知的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林小满掸掸衣襟,小心地坐到椅子上,恭恭敬敬地递上简历。 这个主试官四十来岁年纪,顶有点秃,国字脸,慈眉善目的,没给林小满压力。他面带微笑,和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看他的简历。林小满心砰砰的跳,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你在家具厂做过?” “是,在同山小榄的奋强家具厂做了一年。” “什么职位?” 林小满差点脱口而出人事经理,想想不妥,就老老实实地说:“人事助理,但人事部所有的工作几乎都是我做的。我觉得,贵厂的人事主管职位我能胜任。” 主试官赞许地点点头,掏出一张名片给林小满。林小满看那名片,赫然是副总经理,叫贺子强。 “奋强那个公司的人事经理是老板的小姨子吧?” 贺子强脸上带笑,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林小满吃了一惊,瞪大了眼,心跳得更厉害。幸好刚才没说假话。 “贺总……” 贺子强摆摆手,笑道:“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诚实。不过我手上已有十多份求职简历,不客气地说,他们都比你更有经验。你的简历我带回去,给老板看看。至于结果,我不敢断言。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林小满道了声谢,起了身,步子有点沉。贺子强的坦言相告,使他心里堵得慌。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林小满知道在市场内再逗留下去毫无意义,胸中的压抑如一座山,他要赶快出去,要不然,就会窒息了! 刚走出市场大门,忽听轻轻的啜泣声。林小满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躲在转角处,肩膀微微的耸动 正文 002邂逅 林小满没看到女孩子的面相,但她的妆扮和身形,却有些记忆。刚才在市场内碰撞了几个人,有一个是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一袭红裙,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林小满没留神撞上她,深觉愧疚,连连道歉。女孩子抬起头,鹅蛋形脸上满是焦虑,却冲他淡淡一笑。而那个忧郁的眼神,却是林小满难以忘记的。那种求职者遇挫后失望和无助的神情,有如瘟疫一样,侵蚀着同样遭遇者的心。 怀着一丝怜悯,林小满慢慢地走近她。 “小姐,遇上麻烦了?“ 女孩子微微一惊,抬起头,与林小满对视一眼,愣了愣,似曾相识的感觉。 毕竟是陌生人,女孩子那份矜持,使她难以启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却仍然掩不住戚色。 “都是出门人,难免遇上难处。你当我是朋友,就说出来,也许能帮你一把。” 女孩子张了张口,目光扫视一下,顿现羞涩。林小满忽然觉得唐突了。周围有不少的人投过诧异的眼神,女孩子如何开口。 “走,到广场去兜兜风,好吗?” 林小满说完转过身。看着林小满走出几米远,女孩子沉默一会,迟疑地跟了上去。 广场离人才市场才几十米,场地阔大,刚下过的大雨把磁砖地面冲洗得明净如镜。广场中间一个圆形喷水池,水柱高扬,溅出丈来高低;环场的针叶树挺拔参天,树荫下一溜排水泥浇灌的条椅,稀稀落落的有人坐着。 林小满踏进广场,回身看到女孩子距他三四米,停脚等候,待近了前,把她带到一条较偏僻的石椅旁。 “坐吧。” 林小满落了座,女孩子还是站着不动,没有抬头,也没说话。 “我叫林小满,湖北的。小姐,能告诉我你的芳名吗?” 林小满的坦诚显然打动了女孩子的心,她抬起头,羞赧一笑。 “杨红,湖南岳阳的。” 林小满夸张地哦了一声,接着摇头晃脑。 “哎呀,那可是个好地方啊。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沈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杨红卟的一笑,紧绷的心弦忽然放松。 “你能笑,说明心魔已去。算起来,我们是半个老乡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这泪是你们女孩子的专属,我大男人一个,派不上用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才高八斗,面带红光,哪里有那种伤心的感受。” 林小满哈哈大笑。 “惭愧,惭愧。有八升的才,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无处可投的地步。古人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能够在此地相见,缘份哪。” 杨红的脸泼了血一般,啐了一口。 “你胡说什么呀?” 望着杨红朝霞和露的脸,林小满抚掌大笑。 “看不出,你不藏喜怒,心扉却如此封闭。太敏感了吧?” 面对林小满的粗犷豪放,杨红不知道怎么应答。 “刚才你说得对,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孩子也一样。眼泪毕竟不能解决实质性问题,不敢面对现实,那泪就是弱者的啊。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这一番对话,使杨红对林小满产生了亲近的感觉。她坐下来,低声说:“刚才在人才市场内,我的钱包被偷了。” 林小满一震。没钱,就寸步难行。难怪她那么悲戚。 “这边没有亲友吗?” “没有,只有一个姑姑在深圳龙岗,好几十里路,解不了燃眉之急。” 林小满点点头,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担心。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已有一个多星期了,刚大学毕业,毕业证书还没拿到手。现在的工作真的不好找,尤其是象我这种刚出校门的,没经验,更难。” “你想找份什么工作?“ 杨红心里没底,也说不准。 “读多了书,也许成了心里的障碍。我那些高中同学都在流水线上混得很好,有的还提拔为车间管理。可我。总不能跟她们一样吧?“ 林小满默然。他不能指责杨红这是好高骛远。 “书没有错读,困难只是暂时的。不过你得首先进行目标定位,切合实际地自我评估,那样,就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种理念老师也讲过,但没有林小满说的这么实际。 “你是做什么的?“ “做了一年的人事助理,现在我定位是人事主管或经理。可惜资历尚浅,吃了好多闭门羹。不过我可是没流泪啊。” 杨红不好意思笑笑,瞪了林小满一眼。 “我来这边也一个星期了,还没找到工作。不过我比你强,领了两年工资,还有点积蓄。这样吧,我先借你两百元,你找了工作后,领了工资再还我。” 林小满说着掏出两张百元钞,递给杨红,没想杨红拒绝了。 “我不想受人恩惠。” 林小满责备道:“这不是恩惠,是借给你,要还的。就不知道你是不是个讲信用的人。” 后面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杨红。她涨红了脸,一把夺过钞票,气恨道:“把你的地址给我,我挣不到钱,就是叫家里寄钱来也要还给你!“ 林小满抿嘴笑笑。激将法果然管用。 “现在不知落根在哪里,不过电话还是有的,刚买的东莞移动卡号。我呢,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东莞的工作不好找吗?我一定要在这里落地生根!“ “下这么大的决心呀?“ “是啊,贵在坚持。不坚持,如何主宰自己的命运?希望你也有这份耐心。” 杨红点点头。 “你住在哪里?” 杨红轻声道:“住临时房。要是没遇上你,怕是今晚没地方去了。” 林小满哈哈一笑:“所以,我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杨红的脸又红了,不过却是笑,娇嗔地瞟林小满一眼,没吭声。 林小满沉吟道:“看样子工作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这样好不好,我租间长期房,两室一厅,虽然房子大,可是比起临时房,费用还是要低很多,两人的房租比一个人的还少。租金AA制。你现在没钱,先记帐,行不行?” 杨红脸上一热。她今年二十一岁了,还没跟异性合租在一起呢。 杨红抬头看着林小满,林小满眸子里清澈,流泻着真诚,便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就这样定了啊。我肚子饿了,你饿不饿?” 这不是废话?营养要时时补充,哪能一顿管很长时间?杨红早饥肠辘辘,闻言便嗅到饭香,红着脸点头。 “那,也要AA制。” “好!” 两人都舒心地大笑。刚走几步,忽听有人大叫:“看哪,彩虹!好美的彩虹!” 林小满抬头向天。南边的天空上,一条七彩斑斓的虹霞挂在半空,鲜艳得格外绚目。 “彩虹,真美!” 杨红傍近林小满,轻轻赞叹。 林小满也有些神往。虽然他从教科书里了解彩虹的形成,但每次看到彩虹,都禁不住心旌摇动。 彩虹深处,那究竟是怎样的绮丽? “有朝一日,我也会是一道彩虹!” 这句喃喃的话语,让杨红无比震惊。她盯着林小满。 这是一张青春焕发的脸,洋溢着蓬勃的朝气,满月一样稚嫩的脸上却刻着坚毅,大而明亮的眼睛透出震慑人心的魅力。 是梦呓,还是抱负?攀缘彩虹深处,那将会是一段怎样艰辛的历程? 这时林小满的目光浇到杨红的红裙上。 杨红看到林小满痴痴的样子,有点害羞,呔了一声。她当然不知道林小满对红色的痴迷。 正文 003合租 在人才市场对面的小区里,林小满带着杨红转了好半天。 这里出租房很多,租客更多,越靠近公路的房子越贵,也越抢手。别说两室一厅,单间都没有,偶尔有个单间,问了价,林小满赶紧摇头。 热闹的地方指望不上,那就只有去偏僻的地段。其实林小满住在哪里无所谓,他是为杨红着想。杨红默默地跟在林小满后面,什么也不说。 终于看到一幢出租房门墙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几行字:本出租房有套间,二室一厅出租。临时长期均可,价格优惠。 这幢房子很新,看样子落成不久,不过地势较偏僻,离公路远。距人才市场有一里多路程。 但附近实在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房子了。 二人按图索骥,在三楼二号房找到房东。房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口湖南话,倒是和气可亲。聊了几句,二人得知,原来她是从房主那里转租的。 杨红听到乡音,很高兴,连忙上前搭讪。 “大姐,你是湖南的吧?“ “是啊。“房东点点头,“妹子哪里的?” “我岳阳的。” 房东笑了:“我也是,老乡啊。我姓周,叫我周姐吧。” “周姐,我叫杨红。” “好名字,好名字。”周姐点着头,却拿眼看林小满,夸道:“妹子,你好眼力,男朋友象玉琢的一样。” 杨红羞得面上红晕如潮,轻轻拍了周姐两下。 “周姐,不要乱说。我没男朋友,他是我才认识的。” “才认识?”周姐轻轻叨了一句,摇摇头。心里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还没了解对方,就合到一起了。 林小满看到周姐的表情不以为然,知她心里所想,忙说:“周姐,我们是在人才市场找工作时认识的。这位杨小姐刚大学毕业,中午在人才市场里被小偷偷了包。都是出门人,当然要有同情心。我们想现在工作难找,住临时房费用太高,路边的房子又太贵,就转到周姐你这儿来了。” “这么说,你是帮她租房?” “不,这地方太偏,她一个女孩子行走不便。我也还没找到工作,所以商量租个两室一厅的,这样就互相有个照应,也不至于太浪费。” 周姐的脸上现出赞许之色,拍了拍脑门。 “看我,走了眼。得罪之处,请原谅。这样吧,你一个陌生人都能为妹子两肋插刀,我是这妹子的同乡,能帮也帮一把。这二室一厅,我租给别人三百,你们就二百八吧。另外你们急着用钱,这押金我就不收了。” 林小满大喜过望。这二室一厅只有热闹地方的套间费用,房东少收二十元倒是小事,不收押金,那确实是帮了个大忙。 其实林小满身上的钱也不是很多,几百元一月的工资,还要零花,现在只结余下二千多元。找工作的花销不小,吃饭喝水还有车费,那既是个未知数,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周姐,真的太谢谢了,你那么信任我。” 周姐笑了笑,看着杨红道:“我相信妹子的眼力。妹子是个文化人,她敢和你在一起,我还怕你什么?” 杨红脸上红晕未褪,饶有兴趣地问周姐:“你怎么想到搞住房出租呢?” 周姐脸上立时有了得色,骄傲地说:“我老公在这旁边的家具厂打了好几年工,是个技术员,挣了一点钱,年初把我接过来,看到这里新建了房子,就留了心。我老公待我很好,怕我进厂受累,就给我盘下这幢房子搞出租。” 周姐说着拿起钥匙,把二人带到四楼的出租房内。铁皮门,墙体涂刷得很白。不过所谓的两室一厅却很狭小,客厅不足八平米,摆一张半新的条几,两张蓝色小塑胶凳;卧房一大一小,大的约十余平米,小的只有七八平米,两个房间里各放一张单人木板床,床上是空的。洗手间在客厅旁边,共用的。 光线却是不错,玻璃窗户占了半面墙,采光很好。 大热天,二人没带什么行李,都只一个背包。这个空间足够了。 看到周姐还在客厅里笑吟吟地看他们,杨红问道: “这旁边有厂吗?” “有啊,要是没厂,这出租房谁住?那边有个工业区,什么厂都有,家具,五金,塑胶电子的。有十几家。” “离这里有多远?”林小满对这里地形不熟,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不远,几百米。看你们都是文化人,不会找那种苦力活吧?” 忽然有房客喊周姐,周姐赶紧出去了。 林小满的脸上现出苦笑,心里说,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苦力也是要做的。首先要生存,然后才能达成目标。身上的钱,林小满盘算了一下,如果两人一个月内都没找到工作,那就所剩无几了。他可以吃苦,杨红不行,自己做再大的牺牲,也要保护好杨红,让她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林小满忽然想到,自己和她萍水相逢,怎么就这样为他设身处地呢? 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到杨红的身上,杨红这时也刚好看着他,目光相碰,杨红忙低下头,那脸更红了。 虽然一路走来,但林小满还没有仔细地打量过杨红,现在得了闲,禁不住就多看一眼。杨红偏高的身材,肥瘦适度,显得非常苗条。她鹅蛋形脸白里透红,大眼睛,淡淡的弯月眉,鼻子又高又直,小嘴巴,唇却厚实。偶尔悄悄抬起头,溜林小满一眼,轻轻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杨红确实美,但这不是最让林小满激动的地方。 林小满盯上杨红的红裙子。不错,红裙子! 林小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是他的大学同学,来自一个县城的。那女孩子叫郑小娟,家住县城,父亲是财政局的科长。郑小娟温柔漂亮,假期和林小满同回同去,慢慢两人亲近起来。 林小满虽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却是农村人,兄弟也多,家境就显得贫寒。郑小娟把林小满带回家,郑小娟的母亲倒是满心欢喜,但郑小娟父亲却对他很冷漠。那冰冷的语调里话中有话,林小满如何听不出来?林小满高傲的个性,容忍不了郑小娟父亲的挑衅,以后就再没上郑小娟的门。 郑小娟却对林小满念念不忘。毕业时,郑小娟约林小满见了一次面,那次见面,郑小娟穿的就是红裙子。 记得是在公园里。绿荫深处,郑小娟满眼的泪。 “小满,我们的缘份就这么尽了吗?” 林小满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是一个有理智的人。 “缘份太脆弱,永远抗不过现实。你也知道你爸爸的个性,他瞧不起农村人,尤其是穷人。我就是要打拚,成功之路也非短时间的事。我不愿意看心爱的人夹在亲情中间难以抉择。我知道你的事业心也强,这样下去,影响彼此的发展。” 话很对,心却痛。郑小娟想起姐姐。姐姐也是因为一时激情,和大学同窗恋爱后不顾家人劝阻,双双南下。如今夫妻争吵,回家后父亲爱理不理,有话无处说。 有时现实更能消磨人的意志。 郑小娟不再说什么,黯然一笑,说:“小满,我为你跳支舞吧,聊表心意。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牵挂了。” 郑小娟是学生会的文娱骨干,舞跳得相当好。没等林小满表态,郑小娟就翩翩起舞。满眼是舞动的红彩。林小满的眼里瞬时潮润了。 红色代表什么? 火,激情,热血。 红色的力量? 追求,执着,一往无前。 这是心与心的对话,灵魂的撞击! 正文 004窘境 “小满,你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杨红柔柔的声音。 林小满回过神来,淡淡一笑。 “走吧,现在是长租房,需要的东西要自己买,再没供应了。” 杨红笑了笑,跟着林小满下楼。转到三楼,周姐喊了一声,递来两把钥匙。林小满猛拍脑袋。“看我,房租都忘了交。” 周姐忙说:“不怕,不怕。你们我相信。” 林小满笑道:“你不怕我怕。若是花光了钱,交不上房租,那不是欠了个大人情?” 周姐望着杨红,两个女人都露出嘉许之色。 林小满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拿了收据。和周姐道别下楼。周姐跟在后面喊:“你们房里的水表和电表数据回来时喊我去抄一下啊。” 林小满应了一声,把杨红径直带到就近的小超市里。 虽然节气已是立秋,但南方的气温与夏天根本没有区别。这样倒是省了不少的钱。两人买了两床草席,一红一蓝两个塑胶桶,牙膏牙刷,衣架等小件物品,还买了两盒蚊香。林小满见杨红早站在一边等他,也觉得差不多了,付了款。 杨红本想付自己那份,看到林小满抢了先,又不好意思和他争。回到出租房,杨红说:“这帐乱七八糟的,怎么算哪?” 林小满笑道:“你想怎么算都行。” 杨红从挂包里掏出本子和笔,要记帐。林小满拦着她说:“先把东西送进房里,把头等大事处理好了再算帐也不迟。” “那我睡那间小房吧。” 杨红说着把东西就往小间里搬。林小满起身挡住小间的门。 “女孩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一点,你睡大间。” 杨红不和林小满争。打理好房间后,见林小满也忙完了,喊他出来,又要记帐。林小满看这架式是来真的了,拿她没法,伸了个懒腰走进客厅。 “你给我两百块到现在我还一分未用,那就从吃饭算起吧。” “今天所有的花销算我请客好不好?“ “不行,说过了,AA制。“ “算吧算吧。” “中午那顿饭好象花了十九块?” “好象,是吧。”林小满佩服杨红的记性。买单她不在场,应该是听老板说了一句,她竟然记住了。是个有心人。 “那么我欠了你十元,”杨红落了笔, “咦,那不是二一添作五吗,怎么你是十元了?” “这是连本带息,免得我欠你的人情。”杨红大大的眼睛瞪着林小满,带笑不笑道。 林小满不吭声,审视着杨红。 “还喝了你一瓶矿泉水,一块五。”杨红念叨着,又要写。林小满伸手抓住笔。 “这个也要付利息的,记二元。” 杨红笑了起来。“你想得美哟,一块五毛钱也想收我五毛利息。” “你算盘那么精,我不趁人之危捞一把,以后就没得机会了。” 杨红白了林小满一眼,不答。 “那么刚才买的东西,花了五十七元,你记三十,整数好算。” “才不呢。”杨红眨着眼,笑道,“我们是公平算帐,互不亏欠。刚才你买的东西比我多。我才二十六块不到,就记二十六,你还是占了便宜。” “那么晚餐我再占一次便宜吧。你先记上十元。” 杨红咯咯地笑了。 “这帐我不记,晚上你给我吃三块五块的,那不是亏大了?” “三块五块?你想都不要想,有两块的一碗面汤就美了你啊。” “黑心,黑心,我原以为你是菩萨转世,原来把我当摇钱树了。” 杨红说着,撕了张纸,捏成一个小纸团,一扔,堪堪砸到林小满的脸上,吓了一跳。立时红了脸。 林小满揉搓了一下被砸的地方,不疼不痒的,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要是等你这棵树摇下钱来,岂不……”林小满猛觉失言,连忙打住。 看杨红,似乎没有留意。林小满心里稍安。 其实这话杨红已上了心,她虽然知道林小满不是有意的,心里却涌上酸甜苦辣。杨红是个高傲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打死她都不会受人恩惠。 杨红淡淡一笑,本想说,我是变不了摇钱树,也许你发达了,我还是穷愁潦倒。她想了一想,又落了笔。 “这样吧,房租我一百六,我的房子比你大。” 林小满察言观色,知道杨红在意他那句话,心里很懊悔。看来杨红的自尊心非常强,她要怎么写,就由她了。 杨红记好帐,把眼光盯上林小满的腰间。林小满立即明白了,赶紧从手机套里掏出手机,递给杨红。 杨红瞅着林小满:“想不到你倒是挺聪明的。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林小满知杨红所想,打了个哈哈。 “所以都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嘛。湖北人九个脑袋,还不知你们所想,那八个脑袋就是被米汤糊蒙住了。” 杨红又咯咯地笑,忍不住叮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我要你手机干什么?” “当然是打电话。” 杨红啐了一口。“没脑的猪都知道手机是用来打电话的,你九个脑袋白多了。” “我只有一个脑袋。” “是你说湖北佬九个头啊。你再说说,我这电话打给谁的?” 林小满本待不答,想想还是说出来。 “打给你姑姑。” 杨红愣了一下,瞪着林小满,却见他面无表情。不觉心里有点发虚,小心地追问一句,“打给我姑姑干什么?” 林小满冷冰冰地说:“叫她送钱,你要还债。” 杨红差点掉了手机,胆怯地看林小满板起的脸。 “为什么是打给我姑姑,为什么是叫她送钱来?” “你不乱花钱,所以不是情非得已;你不会打电话;你心高气傲,即使我不收你电话费,你却不愿背这个人情。那么你打这个电话必是重要的事。这边你只有一个姑姑,除了她你还能和别人讲什么?刚才我无心说的话伤了你的自尊心,你就想到让你姑姑送钱来,清了我这笔你认为是人情的债。我说得对吗?” 林小满越说语调越冷,最后透出寒气来。杨红打了个寒颤,面上很不自然。但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让杨红大为折服。杨红愣了愣,红着脸,把手机还给了林小满。 “怎么不打电话了?” 杨红低着头,小声说:“不打了,我知道我姑姑一来,我们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你会马上走人,对不对?” 林小满也一愣,随即缓缓地点点头。 “杨红,说真心话,现在我完全不是怜悯,是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你如真的那样做,就不当我是朋友了,我们住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杨红带着哭腔道。她抬起头,看到刚才记的帐,抓起来要撕,林小满一把夺了过去,呵呵笑道:“这个可是证据,你把它撕了,我找谁讨帐去?” 杨红跳起来,“那个帐不作数,你别想我还你的钱。” “你不还钱行,那就还你这一生一世吧。”林小满半真半假道。 杨红急了,使劲地跺脚,啐了一口:“你,讨厌!“捂着脸赶紧跑进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正文 005新朋 人才市场逢周三周六和周日才有现场招聘会,今天是周四,林小满想起周姐的话,决定到附近的工业区里转一转。 洗手间里有水声。林小满只得在床上多躺一会。十几分钟后,听到客厅的门轻轻的开启又关上,知道杨红出去了。林小满翻身起床,刷牙洗脸,把昨晚冲凉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在洗手间里洗了。 林小满不善于操持家务,但是同杨红住在一起,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林小满也不想给杨红一个邋遢的印象。洗了衣服后,把客厅也拖了一遍,这才出了门,在早点摊上买了几个馒头,边吃边走。 不远处岔路口边,立着一堵高大的铁架牌,有三四米宽,三四米高,顶端有一排大字:昊天工业区,牌子上密密麻麻地排着工厂的名字,约有三四十家。 昊天工业区实际上就是一大片建筑群,排列得并不规则,厂房有新有旧,有大有小,高低不一,还有商店餐饮等多元服务点。 刚啃了几个馒头,感到口渴。林小满走进一个单间的铁皮棚形状的小卖部里。正面的铁皮上红油漆涂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小康便利店。店门前扯了一块大红条纹雨棚,摆了两张桌子和几个红色塑胶方凳。已有几个人坐在那儿。 这时是中午九点多钟,太阳把水泥地面烤得灼热,风过处,一阵阵暖气入怀,裹得人难受。林小满钻进雨棚里,丝毫没感到凉意,相反塑料雨棚吸热,除了有点阴影,更觉气闷。 林小满买了一瓶一元的矿泉水,拧开盖子急喝了几口,感到一丝舒畅。正欲离开,忽听几个人聊到招工的话题。 “这个工业区招工的厂家不多,前进电子厂倒是招工,可惜我们都不合标准。” 说话的男子个头魁梧,二十一二的年纪,淡淡的络腮胡子,有点酷。 “洪老大,为什么我们不符合标准?” 洪老大瞅着问话的人笑。 “吴胖子,你面相嫩,但你要想进前进厂,要动个手术。” “进厂还要动手术?那是为什么?”另一个袒着上身,把衬衣搭在肩上的瘦子好奇地问。 “刘三,你刚才跟我在一起,眼睛长到裤裆里去了?那都是要招女生,你们要进去,是不是要做个变性手术呀?”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刘三叫道:“我跟在老大后面走,没看那招工内容,倒是觉得厂里那些妹子挺靓。洪老大,你要是有办法把我弄进厂里,我请你吃大餐。” “还美了你啊。有办法我不进去,轮得上你?” 吴胖子显然没跟他们一起进工业区,不甘心地问,“几十家工厂,才一家招工吗?” 洪老大叹了口气。“都在疯唱二00二年最后一场雪,现在是二00三年了,这太阳比雪更难熬。没办法罗。现在找工就是难,几大歧视,首先是学历歧视,再就是性别歧视,还有年龄歧视地域歧视,更叫人气愤的是相貌歧视。长头发不行,刺青不行,手脚有伤残不行,甚至不会说粤语也不行。娘的,这哪里是招聘,是选王子,选公主哇。” “听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前苏联和我们闹翻了,送鸡蛋去还债,那才叫一个挑呢。一个个放进定制的检测器里,大了不要,小了不要。是不是这些老板都学了那一招,也搞什么定身量制?” 吴胖子挠着头,愤愤不平道。 洪老大一拍大腿。 “也不知我们河南人在这边都做了什么引起公愤的事。很多厂家都写上河南人免谈。刚才在向日葵家具厂发布一份搬运工的工作,那招工的人一听说我是河南人,调头就走。狗日的,若不是几个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子要揪住他一顿暴打。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哪,连个搬运工也没资格做了。“ 吴胖子说:“洪老大,赶紧带我们换一个地方吧,这里没有我们安身之地了。” 洪老大喝道:“你小子是猪油蒙了心。你以为只有这个鸟昊天工业区不收我们河南人哪?好象整个珠三角都对我们河南人有成见。再说要挪地方,路费呢?实在不行,到工地去打短工。“ 洪老大忽然发现林小满一直在旁边傻傻地听,瞅了他一眼,咧嘴笑了。 “兄弟你眉清目秀的,秀才样子,看上去不是我们河南人。“ 林小满也笑了。“不是你们河南的,但沾了你们河南的边。与你们河南相邻。” “哦?那是安微的?不象,安微人这边来的少,河北,更不象。我知道了,你是湖北的。“ “洪老大眼力不错。“ “你们湖北人现在找工作应该还不太难,不过以后就说不清了。“ “为什么这样说?“ “好象有的厂开始在挑。你们湖北人跟我们河南人差不多,豪气,不过你们湖北人狡猾一点,没我们直爽,所以暂时没引起更多的人反感。“ “承蒙夸奖。“林小满淡淡一笑。 “兄弟外表过得去,除了性别,其它的都没问题,你要找工百分百希望。只不知兄弟有没有初中以上学历。“ “混了个初中毕业哪。“ “不错,不错。”洪老大直点头,”兄弟,以后有了出息,不要忘了我。兄弟这副模样,我还是看好的。我叫洪炳南,几个兄弟抬举我,给了个外号洪老大。” “看不出洪老大善相术。行,托你吉言,真有那一天,兄弟一定搭把手。” 吴胖子赶紧说:“还有我,我叫吴敬业。“ 刘三瞅着林小满,笑道:“我看这位兄台也象有福之人,兄台也不多我一个,也记我一份吧,我叫刘立功。“ 林小满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我现在也是盲流哇,哪里有你们说的福份。各位兄弟抬举,我叫林小满,相信有缘份还是能见面的。“ “这工业区里有几个厂倒是招男工,不过我想兄弟做杂工是屈了才,做搬运工又没那力气。我看兄弟还是到此为止,不要进去被太阳晒出一肚子火后,还要看人家的脸色。“ 林小满原也对工业区里自行招聘的职位没什么兴趣。他要找的工作人才市场都没有,这里如何能找到。这几个人刚从工业区里出来,他们的所见所闻,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 林小满干脆坐下来,陪他们聊天。其实无聊之时,有人陪着天南海北地海吹一通,也算是一种乐趣。 林小满慢慢啜着剩下的水,背对着工业区的方向。几个人聊着聊着,忽然都没有声音。林小满抬头一看,只见几个人都盯着工业区的路口,眼睛一眨也不眨。 正文 006危情 林小满扭头望去,只见从工业区的路口徐徐走来一个女孩子,高挑的身段,一袭红裙,撑一把天蓝色小雨伞遮阳。小伞斜扛在肩上,露出明媚鲜艳的蛋形脸,大大的眼里水波浪盼。不是杨红是谁? 杨红看样子也累了,步子跨得很小。太阳正毒,她的发梢绞在一起,脸上的汗珠被阳光照射闪着晶莹的光泽。 杨红显然注意到这家小超市,斜着向这边走来。 听到洪老大低低的惊呼:“真靓!就象仙女临凡哪。” 吴胖子和刘三直直地盯着杨红。忽然刘三轻轻碰着洪老大的手。 “洪老大,这美女过来了,一定是你长得酷,把那仙女吸引了。” 洪老大脸上立现喜色,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红,嘿嘿一笑。 林小满暗暗好笑,起身进了超市。 杨红真的过来了,而且面上带着笑。 洪老大等人大气都不敢出,深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天鹅似的,一飞冲天,再也看不到了。他横了刘三一眼,刘三赶紧穿上衬衣。 林小满很快从超市里出来,手上多了一支矿泉水。 杨红进了雨棚里,收了小雨伞,伸手接过林小满递上的矿泉水。洪老大等人一愣。 “兄弟,这是你的马子?” 林小满尚未开口,杨红啐了一口,脸上飞上一片红云。 “你们,嘴巴放干净一点,不要乱嚼舌根。” 林小满忙笑着打圆场:“他们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各位误会了,她是我老乡。” 杨红没好气地瞪了林小满一眼,掏出一块钱,拍到林小满手上。 “拿着,我们两不亏欠。这是一块的吧?” 林小满连连点头。 “帐算得那么清楚啊?”洪老大还不死心。 杨红白了洪老大一眼:“亲兄弟还明算帐呢。” “那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表哥!”杨红格格一笑。 “表哥?”洪老大凑近林小满,轻声问:“你究竟是她老乡还是她表哥啊?” 林小满看着杨红,哈哈大笑。“她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女孩子爱撒娇,高兴时当你是表哥,发起脾气来,就只是个老乡哪。” 杨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一热。见几个人不错珠地盯着自己,怪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声说:“我们走吧。” 洪老大等人艳羡地看着杨红跟在林小满后面,出了小超市。 一路上二人很少说话。杨红没精打采,肯定没找到工作。林小满不便发问,怕伤了她的自尊。 杨红因为刚才说走了嘴,脸上还有些发烫,偷偷望着林小满,林小满似乎浑然不觉,杨红心里稍安。路过一个大排档时,林小满看看时间不早了,招呼杨红进去用餐。回到出租房,杨红直嚷嚷热,去洗手间冷水冲了个凉。然后回房休息。 林小满睡不着,坐在客厅里发愣。忽然他想起前天晚上在地摊上买了一本[厚黑学],一直没看呢,这当儿正好拿出来欣赏一下。 看了一会,林小满有点着迷。 李宗吾的[厚黑学],有些观点林小满不敢苟同,但书中对人物心理的剖析很到位,对各色人物的生存法则确实一语中的,不少的结论让林小满击掌叫绝。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小满觉得有点饿,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林小满喊了杨红一声,没应答。想是今天转得累了,就自己先下了楼。 坐在出租房对面的一间名叫好口味小面馆里,林小满要了一碗汤面,边吃边等。可是林小满足足连吃带等,拖延半个钟头,还没见杨红下来。这片小区只有这家小面馆消费最低,何况从出租房出来,一定要经过这家小面馆门口。杨红看来真的很累。林小满要了一碗肉丝面,打了包。 回到出租房,室内没有动静,客厅是暗的。林小满亮了灯,喊杨红,没应答。林小满觉得不对劲,敲着房门。好久才听到杨红有气无力的声音。 “小满,有事吗?” 林小满隐隐的不安。 “我给你打了一碗面条,快起来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对肠胃不好。” “我,我不饿,不想吃。” 林小满听那口吻,也全无力道。他拧了一下球形锁柄,竟是没锁。门开了,房里漆黑一团。林小满开了灯,发现杨红蜷在床上,面色通红。林小满大吃一惊,伸手搭上杨红的额头,烫得厉害。 原来杨红病了。 林小满拉着杨红的手,软软的。杨红一直克制着,这时候忍不住呻吟一声。 不好,病得还不轻。 林小满急了,也不管杨红同意不同意,背起她就往外走,在楼道里碰到周姐。周姐伸手在杨红头上摸了摸,忙说:“怕是中暑了,怎么才发现啊?” 林小满也后悔自己粗心,问周姐:“哪里有医院?” 周姐说:“镇医院很远,不过这小区里倒是有个卫生站,出了门,往左拐几百米就到了。” 林小满二话不说,一口气把杨红背到小区卫生站。医生确诊是中暑。给杨红开了些药,挂上点滴。 原来杨红中午转了一大圈,喝了冰冻水,回来后又急着冲了个冷水凉,身体一下子扛不住。她下午躺在床上就感觉不妥,却是忍着不敢告诉林小满。 结帐时,医药费竟达二百多元。 医生看着二人,知道都是打工的,没多少钱,沉呤一会说:“本来这病转到镇医院要妥当一点,但是……这样吧,病人最少要休息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不要在太阳底下晒,静养一段时间可以痊愈。不过还在打两天点滴。有什么异常情况,赶紧带她来。” 林小满满口答应。 杨红一脸的愧色。 直到晚上十二点多,林小满扶着杨红回了出租房。周姐挺热心,送来一瓶开水。林小满代杨红谢了。 林小满扶着杨红躺到床上,就欲告辞,杨红伸手轻轻地拉住他。 “对不起,小满,连累你这么辛苦。” 林小满轻轻一笑:“我可是表哥啊,你还这么见外?” 杨红脸上一红,眼里似嗔似喜。 “你这个人就是这点好处,天掉下来当帽子。这帐我记不清了,干脆就不记了。到时你说欠多少就欠多少吧。” 林小满本想开个玩笑,但看杨红很倦乏,忙说:“你好好休息,身体好了什么都好办。至于这笔帐,我不会让你占便宜的。” 杨红叹了口气。“小满,我知道我这一病,把你身上不多的钱都快花光了,以后怎么办?” 林小满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淡淡一笑。 “你都知道,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还怕没钱花?放心,面包会有的。” 望着林小满出门,林红的眼里充盈着泪水。 正文 007机遇 不能没钱,没钱的日子还真不好办。 这一夜林小满碾转反侧。 天刚亮,林小满敲响杨红的门。杨红声音不大,嘁道:“门没锁,进来吧。” 林小满这么早找杨红,是怕她身上的钱不够。进了房,发现杨红倚在床头,气色似乎好了一点,林小满略略宽了点心,接着掏出两百元,硬塞给杨红。 杨红拗不过,只得收了钱,担心地问:“你身上钱不多,怎么找工?” 林小满嘻嘻一笑。 “我有个朋友替我找了一份工作,就在附近。今天我去看看,如合意,我就上班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杨红不相信。“这么巧呀,我刚病,你就找到工作了?” “别忘了,我在这边可是混了两年多啊,在人事部工作,你说要交多少朋友?” 杨红虽然不太相信,但想林小满人品那么好,又热心,有知心的朋友帮忙也未可知。 “那你不是要搬出去了?“杨红此刻有点依依不舍。 “听说厂里住宿环境不是很好,我暂时还住出租房吧。再说这份工作还不知合不合我的意。能干多久还是个未知数。根据地不能丢。“ 杨红宽慰地笑了,盯着林小满柔柔地说:“小满,你要保重啊。” 林小满心里一暖。相处两天,这是杨红对他说的最亲切的话。林小满顿时感到一种责任,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和杨红作别,林小满找到周姐,叮嘱一番。周姐笑着连连点头。 林小满出了租房,径直来到向日葵家具厂门前。 保安见有人上门,出了保安室。 “是来见工的吗?” 林小满点点头。 “现在就两个职位,一个是杂工,一个是搬运工,你想做哪一行?” 林小满问道:“这杂工和搬运工,那项工作收入高?” 保安瞅了林小满一眼,想他涉世不深,笑道:“当然是搬运工哪,那是个力气活,按货柜计酬,出的货柜多,工资有时比普工高一倍还不止。” 林小满忙说:“那我就做搬运工吧。” 保安看着林小满单薄的身子,好心劝道:“这个力气活怕不是你能做下来的。还是做杂工轻松一点,要不你好好表现,和主管混熟了,转做普工也行,那是能学到技术的,有前途。” 林小满笑了:“你对我真好。谢谢。” 保安微微一笑:“谁叫你是我老乡啊。” 林小满一愣,不解地望着保安。 “你怎么知道?”林小满有点纳闷。他身份证都没掏出来。 “听口音。湖北人的普通话方言重,一听便知。” 这保安在东莞住得久了,见过的人多,哪个地方的人一听便知。 林小满笑了笑,佩服保安的世故。他坚持道:“出来打工就是为挣钱。你别看我瘦,力气大着呢。” 保安见说服不了林小满,进保安室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从写字楼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向林小满招招手,一起进了保安室。 保安介绍说:“这是人事周先生。” 周先生要了林小满的身份证,问了些细节,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该说的都跟你说了,本来要收押金的,但这是苦力活,工也一直不好招,所以你的进厂押金就免了吧。没意见,先填个入职登记表。小陈,给他份表格。” 原来这个老乡保安姓陈。 小陈拉开抽屉,把入职表和笔放在桌子上,让了座位。周先生在旁边溜眼看林小满填表。这表格林小满不知指导入职人员填过多少。各个公司的表格虽然有所不同,但大体是一样的。林小满笔走龙蛇,一会儿就填好了。周先生大为诧异。 “你的字写得这么好,怎么才是初中生哪?” 林小满觉得堂堂大学生,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好意思填本来的学历?现在杨红一病,身上那点钱肯定不够二人之需,就打定主意先做几个月的苦力,待杨红找到工作后,自己再辞职。那样不致于都陷入困境。这初中学历倒是洪老大提醒了他。 想到这里,林小满笑道:“字写得好坏,与学历可没有直接的联系。” 周先生想想也是,问他什么时候能上班。林小满说:“周主管安排吧,现在上班也没问题。” 周先生大喜。 这时从车间出来一个中年人,一边走一边摘下分不清颜色的口罩,远远地喊周先生。“周老大,我们车间的货堆成山了,你怎么还不给我补充人哪?” 周先生看了林小满一眼,笑着大声说:“这里就有一个,你带过去吧。” 那人赶紧跑过来,看了林小满一会,喊跟他走。 林小满有点迟疑:“我是应聘搬运工的,到车间不是杂工了吗?” 车间的组织架构林小满意清楚。只有杂工,没有搬运工。 周行生忙说:“你先去顶着,职位我还是按搬运工登记。放心,你的报酬会按搬运工计算的。” 林小满放了心,道了声谢,跟在那人后面。 一边走,那人一边说:“我是木工部的龙和平,负责木工部的事情,你呢,只要不偷懒,好好干,我会提拔你的。搬运工有什么前途?你年轻,学门技术,那是一生的饭碗。” 林小满何尝不知,可他志不在此,如今做搬运工也只是权宜之计。但林小满知道,这些管理人员可以主宰普通打工者的命运。林小满客气地道了声谢, 这是一幢旧厂房,结构设计不合理,通风效果差。车间里尘雾弥漫。能见度极差,一股烧烤的糊味直入鼻中。林小满打了个喷嚏。 龙和平这时拿来一个口罩。林小满赶紧戴上。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一点。 这车间环境太差,难怪厂里招工那么难。换上平时,林小满早就走人。可如今情况有变,生存是第一要务。 车间里确实忙碌,半成品摆了一大堆,工人们都在忙,偶尔有人看了林小满一眼,有些诧异。没看到闲杂人员。 龙和平招呼林小满和他搭手,一起搬开堵在安全通道上的材料。林小满农村出来,这活虽然脏,却不是很累。干了一个多钟,材料分得差不多了,林小满一身的汗,看龙和平,衣服都湿透了。 龙和平对林小满很满意,把他拉进车间办公室,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里给他倒了一杯水。林小满又道了谢。 龙和平笑了。“干吗这么客气,既然走到一起,那就是缘份,都是兄弟。你这个人干活行,也很有灵性。明天就给你换个岗位。你做杂工埋没了。“ 林小满心里真有点感激。这个龙和平,身为主管,不仅没有架子,还有一副热心肠。 解了大难题,龙和平便叮嘱林小满看事做事,不要太累。 下午,刚上班,十分钟不到,就听到有人惊叫起来:“王建春受伤了。“ 林小满正和龙和平整理材料,听到喊声,龙和平赶紧跑过去。林小满呆了呆,也走过去。 原来是开料的师傅王建春不小心被锯片伤了手。 龙和平掏出手机,拨了号,一会儿周先生跑进来,和一个保安扶着王建春出了车间。 王建春被送进医院。龙和平返回来,看着开料机发愣。车间的人手一个顶一个,如今王建春受了伤,这台机器就空闲了。可是要赶货。龙和平只得亲自操作。他叫林小满先休息一下。林小满没动身,看着龙和平操作。龙和平看林小满入神的样子,忽然心里一动。 “小林,你来试一试。“ 林小满依言上前,根据龙和平的指点,很快就能操作。 原来这开料机操作比较简单,主要是对图纸能辨识和对尺寸的把握。这些对大学毕业的林小满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龙和平看到林小满渐渐熟练,大喜过望。他知道只要教会林小满识图纸,很快就是一把技术好手。那些操作要领,林小满简直比一般的师傅都把握得好。 龙和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文 008荐贤 龙和平进了写字楼,找到人事部主管周欣。 “周老大,人我要定了。” 龙和平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周欣弄愣了。 龙和平哑然失笑,知道自己太心急,没把话说清楚。也难怪,现在工虽好招,但合意的人却少。有点本事的,看到厂里这个环境就走人,那些能留下来的,除了公司倚重的骨干,一般是找不到好的厂,来混一段时间。林小满这个人才,他要想尽办法留住。 “就是中午招的那个林小满,你把他资料改了吧,他就算我部门的人。” 周欣有点为难。 “这样不妥吧?他一再申明要做搬运工,因为搬运工的工资高一些,他说就是冲着钱来的。你知道,这搬运工和杂工很难招,要是他不满意你这部门的工作,走人,我不是白费力气吗?” 龙和平坚决地说:“他要钱没问题,我保证他的工资比搬运工还高。” “哦?一个杂工比搬运工的工资还要高?你掏钱啊?” 一个人忽然接上话。两人一看,是副总经理罗春才。 龙和平呵呵大笑:“我当然不会掏钱,但是你会掏钱。” “我掏钱?我凭什么掏钱?” 罗春才逼视龙和平,龙和平哑然失笑。 “当然也不是你,公司掏钱。” 罗春才来了兴趣,龙和平是个老实人,处事也谨慎,能让龙和平抱着不放的人,一定非同一般。罗春才笑道:“能让公司把一个杂工的工资一下子提升起来,这人一定不简单。那好,带上来我看看。” 龙和平大喜。副总经理单独亲自面见的人,一般是重要的技术人才,或者是中级以上管理人员。但龙和平有信心,林小满不会让他们失望。 龙和平高声应答,风一样卷进车间。林小满正在开料。他现在开的是边角料。龙和平吓了一跳,这边角料难度大,稍不留神开偏了,浪费时间不说,连材料也浪费了。这种属于操作规程上的错误,连带车间主管都要受罚的。 龙和平倒是不在乎罚款,他很器重林小满。他打定主意,就是林小满开错了料,自己担了这份责任,能留下他这个人才也值。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慢慢走过去,把林小满开的料拿起来看了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料都是你开的?” 林小满看着龙和平惊讶的神情,笑了:“这事有那么玄乎吗?只要拿准了分寸,什么料都是一样的开啊。” 其实林小满在家具厂住了一年多,也时常到车间里去转,这种推台锯操作实际上比较简单,所难者就是对料的计算安排。熟手节约料,生手浪费料。图纸他也有过研究,本来就懂几分,龙和平还手把手地教过他,林小满已是了然于心。 龙和平再不多话,拉着林小满就上了写字楼。 路上龙和平没回答林小满的问话,只是笑。 罗春才已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候,周欣坐在横头。龙和平把林小满带进去,推着他坐在罗春才对面,自己站在一边。 罗春才看了龙和平一眼,淡淡一笑,对他这个举动不置可否。他盯着林小满,心里一动。 这个人眉清目秀,手指纤长,浑身透着灵气,怎么看也不象是个干苦力的。 “你叫林小满?” 林小满看对面的人四十多岁,双目有神,眼光象锋利的钩子。 龙和平见罗春才提问,连忙介绍:“这是罗春才罗副总。” 林小满笑笑:“罗副总好。是,我叫林小满。” “湖北人?” “是。”林小满弄不清罗春才会提出这个问题, 龙和平叫了一声冤,笑道:“罗副总啊,你以为他是我老乡?他是鄂东我是鄂西的,不差十万八千里,千儿八百里只多不少。” 罗春才也笑了。“就你心眼多,我用的是人才,管他哪里人,你的弟弟又如何?” 其实罗春才这话半真半假。如果真的有本事,举贤不避亲,倒也无话可说,若是只认亲而不唯才,对公司的发展却是遗患无穷。 龙和平把林小满刚才的表现说了一遍。 罗春才瞪大眼:“真有这回事?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在中山一家家具厂做过杂工。那些机器我摸过,不是很精,却有所了解。” 罗春才摇摇头,举起那份入职登记表。 “你做没做过杂工我不清楚,但凭这份表上的字迹,你绝对不是个初中生。” 林小满笑而不答。 周欣和龙和平这时也瞅着林小满,觉得怎么看也不象。 忽然,林小满鼻子里痒痒的,连忙捂口扭面打了个喷嚏。 这个细节使罗春才释然,他没料错人。 “怎么,不习惯了?没在车间呆过吧?” 罗春才目光炯炯,林小满不好意思一笑。 “说说,你对公司的看法。” “说实话吗?” 林小满忽然觉得自己是该说点什么了,为了车间里的兄弟姐妹,他有这个机会,应该帮他们争取福利,改善环境。 “当然是真话。我要听那些假话干什么?假话我听多了。” “那好,我说出来,您可不能生气。” 罗春才呵呵大笑,指着林小满对周欣和龙水平道:“他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哪!不生气,绝对不会生气。” 周欣有点着急,想龙和平怎么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带上来,不觉扫了龙和平一眼,龙和平也急出一身的汗。 这细微的表情被罗春才发现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人低下头。 林小满却视而不见,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正文 009见识 “公司若不进行改革,目前的困境还会持续下去。” 林小满开场的一句话,差点把龙和平炸懵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忙伸手拉了林小满一把,罗春才眼尖,看到了,拖长鼻音嗯了一声,眼睛滴溜溜圆的盯住龙和平。 罗春才是年初被招聘进来的,有些问题他也看出来了。但是那些生产主管都是老板创业时的元老,迎合老板的意图,只注重生产,其它环节都忽略不管不问。 周欣倒是比较倾向他的观点,但谨小慎微,不敢坚持原则。罗春才有点孤掌难鸣的忧郁。林小满的开场白,很合他的意,如果老板今天不是出差,他一定拉他过来听一听。 “哦,说说你的看法,公司目前面临怎样的困境?” 林小满看到龙和平向他递眼色,有点为难。罗春才瞅着龙和平,语重心长地说:“老龙,你多心了。我今天只是想听听下面的意见。有些事情不从根本上解决,我难,你更难。再说,他所说的只代表个人观点,他姑妄说之,我们姑妄听之。” 龙和平讪讪一笑,不好再说什么。他看着林小满,倒想掂掂他有几斤几两。 看到龙和平脸色稍霁,林小满大着胆子说下去。 “公司目前的困境我认为不是招工难,而是留人难。如果不下功夫解决留人难的问题,必然成为公司发展的绊脚石。现在的招工难只是局部现象,预计两三年后,可能是整个珠三角面临的普遍问题。” 这个断言真的令罗春才震惊了。 “为什么?” “有几个方面,其一是全民消费水平提高,现时的最低工资标准满足不了普通打工群体的生活需求,频繁的跳槽会波及整个用工市场;其二内地正在开发,要引进人才,必然盯上珠三角一带日臻成熟的人力资源市场,会采取高薪等手段来挖掘。这样一来,需大于求的矛盾就出现了,若干年后,会是一个用工饥荒潮。” 罗春才沉呤地点点头,周欣痴了,龙和平傻了。这哪里是普工能说出的话哪? “那如何解决?” 林小满说溜了嘴,竟然忘了考虑他人的感受。 “最根本的办法是营造一个良好的企业文化氛围,这就需要改善工作环境,建立良性的激励机制,解除地域歧视。良好的企业文化就是一个大磁场,可以使全体员工抱成团,共同达成公司的目标。而工作环境直接关系到员工的身心健康。有激励才会有动力。解除了地域歧视,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才能同心同德。” 罗春才眉飞色舞,击掌大笑:“说得太好了!” 龙和平频频点头,周欣不敢相信地盯着林小满。 林小满意犹未尽,又冒出一句:“还有一个重大的隐患。” 罗春才忙问:“哪方面的?” “安全隐患。公司可能对安全生产抓得不够主动。就如粉尘,粉尘对人体危害极大,何况是这些沾满化学成分的材料?职业病防止法出台了,这是一个信号。” 林小满感到有点口渴,顿了顿时,罗春才忙递上一支矿泉水。 “喝水,喝水。“ 林小满笑笑,也不客气,抓起来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目前车间里释放大量的粉尘,而没有良好的排放系统,久而久之,会严重影响人的生理机能,长此以往,公司会背上沉重的负担。短视一点,这粉尘使见者怕,新来的员工如何适应得了?我在中山的家具厂做过,那个公司对员工的工作环境比较注重,持续改善,因此员工流失量很小。安全责任重于泰山。” “有见地!“罗春才猛击桌子。 短暂的寂静。几个人面面相觑。 罗春才忽然指着林小满大笑道:“你在家具厂做过不假,但你不是员工,是管理人员。极有可能你做的是人事行政方面的管理工作。” 林小满一下子被罗春才喝破身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罗春才倾着身子问:“你为什么选择来我公司做员工,而且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搬运工?遇到什么困难?” 林小满觉得真人面前不能再说假话,就把所遭遇的事情都说了。 龙和平拍着脑袋。“看我昏了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周欣也有点佩服。 罗春才冲龙和平笑道:“这个人我帮你留下,直接作为技术骨干培养。林小满,你不是要高工资吗?龙主管答应了,我也答应。但是第一个月没有,从第二个月起,如果你的技术水平达标。直接升你为技术员。“ 林小满笑了笑。罗春才的器重,龙和平的知遇,都令林小满深受感动。但林小满有点踌躇,他的志向不在技术这一行里。 罗春才看出林小满的心思,感慨地说:“林小满,很多人走过的路跟他的初始目标背离,这不是说他人生的路选择错了,而是明智地重新调整了目标定向。只有通过不断地调整,他的人生目标才会更明确,更具体,而且也是最容易达成的……你如果能切实进行技术更新,到时你就会胜任更高的职位,从事最有影响力的工作,那将是你人生的另一片天地!” 罗春才的眼里透出慈祥,更有一种期冀。顿了顿,又说:“我不是说你现在选择不合适,而是你的可塑性远胜于你现时的目标定位。大学生做技术工种,发展前景更好。只要你踏踏实实,我敢断言,将来在东莞的家具行业里,你会是一个风云人物。何必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奋斗,却选择空间相对狭小的职业呢?“ 林小满低头想了一下,说:“罗副总,让我考虑两天好吗?“ “行,考虑两个星期也行。“ 罗春才对林小满充满了信心。假以时日,这个人的造化一定比他还大。他决定,把林小满的观点和盘托出,让老板感到企业的生存危机。 正文 010十字路口 010十字路口 林小满疲惫地回到出租房。客厅的门敞开的,柔和的荧光照得墙壁雪亮。 杨红倚在门边,一手托着香腮,痴痴地凝望。 门前是过道,过道没有窗户,杨红能看到什么? 不过杨红不是看风景,她在等人。 这个人自然是林小满。 两天的接触,确实不算长,但杨红隐约对林小满有一分惦念。 杨红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对林小满有一种牵挂,是感恩,还是关心?杨红秀眉微蹙,眼里一丝淡淡的惆怅。 林小满脚步很轻,转出拐角,杨红没有发现。 而杨红这个淡愁轻掩,柔情蜜意的形象,林小满却一眼瞥见,不觉心头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林小满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淡淡一笑。 “身体还没复原,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林小满伸出手,探近杨红的额头,却又急忙缩回来。杨红的眼里漾动秋波,睫毛扑闪一下,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已好多了。这么晚才下班?” 现在是晚八点了,写字楼的职员六点就下班。杨红对林小满的工作内容产生了怀疑。 “第一天上班,有好多事要处理哪。”林小满含糊地回答。 林小满晚班加了一个多钟,后来龙和平考虑林小满第一天上班,肯定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喊他先下班。林小满也知道杨红在等他,谢过龙和平,急忙赶回来。 “你在什么公司上班?” 林小满没有回答,责备道:“你还是病人,应该早点休息,还不快进去。” “睡了一天,身子象散了架。呆在家里,好无聊。” 杨红见林小满还呆在门外,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这柔荑温润,透着些许的冰凉。林小满心神一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红拉进客厅。 客厅里多了一张塑胶靠椅。杨红把林小满推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倒了一杯开水,热气腾腾地捧到林小满面前。 好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家!这是家的感觉! 林小满感到室内有些异样,掠了一眼。客厅一角摆了张小条桌,条桌下的木档上横了一块木板,上面有几个碗,白色的塑胶砧板,锃光发亮的菜刀等简易的炊具,条桌台面上一个电磁炉,一口小锅。条桌旁一个红色外壳的保温瓶。 林小满奇怪地看着杨红。 杨红抿嘴一笑,轻声说:“你在附近上班,公司的住宿环境不好,那你就不如住在这里。我这几天不能出去找工作,你呢,晚上想吃点宵夜,也可以自己做点喜欢的。所以我做主,买了一套炊具。” “好,好,都算我的。” 杨红撇撇嘴:“什么都算你的,那就是对我没信心,我只会花钱,不能挣钱?” 杨红太敏感。林小满拍了拍脑袋:“看我,又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杨红咯咯一笑,进了林小满的房,一手拎着电源插板,一手提着鸿运扇,放在小桌上,转动开关,一阵清凉的风扑面吹过。林小满顿觉爽快。 都是新的,看来也是杨红所买,林小满有莫名的感受。 “你房里有没有?” “室内凉快,我不需要。” “那怎么行。你是中暑,不是感冒,更用得着。” 杨红摇摇头。 “我去买一台。”林小满说着就起了身。杨红急忙过来拉林小满。不想林小满扭过身子,杨红没抓住林小满的手,倒是抓上林小满的衣袖。杨红感到手上糙糙的,仔细一看,手上沾了不少的粉尘。 杨红似乎明白了,盯住林小满。 “你是不是在昊天工业区里上班?” 林小满怔了一下,想撒谎,却也知道是瞒不住了,就轻轻地点头。 “昊天工业区里没一家公司招文职,你这是干苦力去了?” 林小满故作轻松地笑。 “现在的公司你还不知道,都看好的职位,大都是熟人引荐的,怎么可能出招工广告呢?什么苦力,你看我这样子象干苦力的吗?” 杨红心如明镜。这两天,林小满为她所做的一切,完全超越了普通朋友。她感受到兄长般的关爱,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温情。这是一份什么感情?杨红曾往深处想过,却又赶紧避开。 杨红的泪汩汩地流了下来。 “你要跟我说真话,你不说真话,我这心里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林小满认真地说:“杨红,你不要多心,同是天涯沦落人,换上你,你也会这样做。朋友有了难处,不帮谁帮?这人生的旅途坎坷漫长,谁都难免磕磕碰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古人都懂的道理啊。” 杨红苦笑道:“若是你遇上了难处,只怕我是有心无力。” 林小满轻松地说:“困难是暂时的,也许,你将来的造化比我大,到时我还有求于你呢。不过不知那时你还记不记得我。” 杨红轻喝道:“你少扯闲话。你是因为我的病,怕开销大,临时找了份苦力活,想弥补开销的窟窿,对不对?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林小满郑重地点点头:“值得。” “那你也不能放弃理想,自甘下贱啊。” 林小满正色道:“杨红,这话你说错了。实说了吧,我的确是去应聘搬运工,就是昊天工业区的向日葵家具厂。但是我遇上了贵人。木工部的龙和平主管提拔我做了开料的储备技术员,并且还把我引荐给罗副总。他们跟我谈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我正想和你商量,要不要改行呢。” 杨红瞪大眼。 “你说的是真的?” 林小满呵呵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我一定会去问清楚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林小满把今天的奇遇细细地说了一遍。 杨红一边听,一边点头,兴奋地说:“小满,我觉得罗副总还真有真知灼见。听他的没错。你有这样的学识,又有这样的灵性,再加上这从天而降的机遇,你拓展事业的抱负,会拨云见日,前途无量。” 林小满一直在十字口徘徊,进,还是退,他一下子也拿捏不准。杨红的话坚定了他的信心。他决定脚踏实地,从头做起。 林小满激动地拉着杨红的手:“谢谢你,如今身后有人支持,我会一往无前。” 杨红甩开林小满的手,低着头嗔道:“谁站在你身后?你的事与我何干?” 林小满望着杨红嘿嘿笑。杨红难为情,搡了林小满一把,催他冲凉。 林小满刚冲完凉,正准备洗衣服,忽然,杨红在客厅里喊了起来。 “小满,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