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444号, 和筱白请到17诊室, 36号诊台”
“444号, 和筱白请到17诊室, 36号诊台”
“444号, 和筱白请到17诊室, 36号诊台”
“……”
“756号, 李英请到17诊室,36号诊台”
医院门诊楼层的广播响了一遍又一遍,和筱白紧着把手里的烟赶快抽完, 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地朝着诊室走去,赶在下一位患者进去前, 她先挤在门口, 抿了个笑容,“不好意思, 我先。”
打开诊室门, 里面两个诊台, 只有一位医生在, 是个男的。
和筱白站在门口, 有些迟疑。
想了想时间, 算了,医患前面,不应该有性别差异。
和筱白把包挂在肩膀上, 走过去, 拉开凳子坐下。和筱白坐着时候的姿势十分的优雅,脊背挺直,有人称赞过她是有天鹅颈的人,脖颈白皙又长,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穿低领衣服。有优点当然要毫不遮挡的显露出来呀,难不成要藏着掖着在浴室里自我欣赏不成。
“医生,我凶疼。”和筱白说。
男医生年龄在三十左右,正盯着电脑屏幕看,闻言扭头看她,表情略诧异。医生嘛毕竟是靠技术吃饭的,颜值不能要求太高,在六十分以上再把白大褂往身上一套,搭配着白得刺眼的背景墙和刻板到像是没有夜/生活的苦闷表情,好感度和同情心瞬间能提升到七十分。
“……”七十分看着和筱白,表情有些怪异。
和筱白以为自己声音小,没说清楚,就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凶疼,有段时间了。”
七十分的表情更奇怪了,拿着她的挂号看,又看了看她的凶。
和筱白本来也有点不自在,可她又是个欺硬怕软的主,见对方不吭不哈的,听说的那些关于医生的□□,在脑子里随便就想起来一两个,她也不瑟瑟缩缩的,挺了挺,让对方看得更清楚。
“这里是心外科,看心脏的。”七十分咳了一声,说。
“……”和筱白扭头看墙上挂着的图,她进来时候瞥了一眼来着,没看仔细,她的腰有点垮。
七十分又提醒她,“你可以拿着挂号单去一楼,重新换一张。”他又补了一句,“免费。”
和筱白盘算了下会耗掉的时间,她的腰杆又挺直了,“反正位置差不多,你不是也是医生嘛,多多少少应该是懂得些的,谁看都一样,看一次医生不容易。”
七十分是有个性的医生,坚持本专业,“我看不了。”
和筱白坐着没动,漂亮得,跟只狐狸一样。
“756号,李英请到17诊室,36号诊台”七十分医生摁了桌上的铃,播着下位患者的名字。
“医生,我呼吸不畅有时候还心慌,可能是心脏出问题了。”
“你刚才说凶疼!”
“你说看不了,那就看心脏吧。”和筱白笑了笑,明眸皓齿的,“一样救死扶伤,不该拘泥于救哪种病吧。”
“……”医生无语。
下一位患者推门进来,看到和筱白还在,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退。患者见医生和面试者见主考官是一样的心理和行为,唯恐自己哪点不恰当惹着对方的不满意了,不过医生更牛逼啊,是关系到生命的事情呀。
七十分见和筱白老神在在地打定主意不走了一样,他叹了口气,对门口的患者说,“你再等一下。”
“哦。”门口的患者,低眉顺眼的应着,又瞪和筱白。
等门关上了,和筱白问医生,“在这里看,还是去隔间里?”诊室里用白色帘子隔开,里面可能是做检查的。
七十分摇了摇头,很避讳一样,“就在这里吧。”
和筱白又问,“要脱吗?”
可能是她说得太直白又没像别的女人那样羞羞答答的,七十分这才正眼看她,眼睛里有异样的光亮闪过。
“不用,你把外套撩开一些就可以了。”
和筱白笑了,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听话地把粉色外套,往两侧打开。
七十分没用手,他左右看了看比例和形状,就问,“例假什么时候来?规律吗?”
“还行,上次十二号来。”
七十分又问,“疼是上月底和这月初?”
“对啊。”和筱白和其他患者一样,虔诚地看着医生,略带不安又崇拜地问,“严重吗?”
“增生。”七十分说,“吃点药就行。”
“哦。”和筱白听说是增生,也就放下心了,把衣服拢好,又有闲心思打量眼前的医生,见人家板板正正地工作,侧面看,觉得人家鼻子还挺高,应该七十五分。
男人鼻子高,是好事。
七十分知道和筱白在看他,他鼠标在电脑里搜来搜去的找不到一样,气息有点急还咳了一下。
和筱白又笑了。
七十五分问她,“你笑什么?”语气不像刚询问病情一样的严谨,眼角盛着笑意声音轻快随意。
和筱白是吃察言观色这碗饭的,她太清楚一个男人,这些表现,说明了什么。
“没什么啊。”和筱白说,“身体健康,就开心的笑了啊。”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做个检查。”七十五分继续端着,“平时生活注意,多饮水少熬夜。”他闻了闻,“抽烟了?”
“等得时间久了。”和筱白没瞒着,她觉得还是应该和医生说实话的,要不对不起挂号费,“不多。”
“最好戒烟戒酒。”七十五分看了眼她白色的领口及里面银灰色的肩带,“最好穿无钢圈海绵的。”
“好啊。”和筱白翻着手机,听得漫不经心的,敷衍地应着。
单子开好了,交给和筱白后,这段短暂的医患关系就结束了。七十五分似是舍不得,又没经验只有借着职务之便问了句本该在最初就问的问题,“结婚了吗?经常按摩有好处。”
“没有。”和筱白仍是笑,“不过男朋友,可能很快就有了。”
七十五分跟着笑,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和筱白出诊室,下一位患者真是等急了,正编排她呢,“看她穿的衣服,大冷天的哪有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穿,还有纹身,指不定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筱白翻着白眼,心里腹诽那中年妇女,估计是只知道围着锅台转,竟然不知道她身上这布料不多的衣服,可是好几千的牌子货。
算了,没病没灾的,她心情好,也懒得给别人普及知识了,就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走了。
和筱白交了钱、领了药,打电话去检查室说要预约,“不能今天检查?”
对方说了人多得等,要排到下周去了。
挂了电话,和筱白把检查的那联纸撕下来,扯碎了就近扔进了垃圾桶里。
还能活着就行,就不能耽误她赚钱。
和筱白今天是请了半天假,事情办得快,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三四月的天还有些冷,她为了卖俏穿少了,上面虽说是两件,里面那件低领的风一吹跟条背心一样,和筱白还是惜命的,把粉色长款外套拢紧了,下面穿着丝袜的腿就顾不得了。
站在路边,还真有几分风尘味。
出租车难等,和筱白的嘴又痒了,头一转,看到路边停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男的,应该有火。
和筱白扭腰过去,头发盖在脸上,她单手拢着往后,“师傅,现在走不走?”
“不走。”出租车司机人高马大的,结结实实的,正拿着块抹布擦车呢,看了她一眼就扭开了。
“擦完车,走不走?”和筱白又问。
“走。”
“那行,我坐车里等你。”和筱白绕到副驾驶座位,坐着。到了车里,没那么冷了,她就把衣服松开,还是薄外套低领内搭,露着白皙的脖子和锁骨。
司机拿着抹布,站了会儿,继续擦车。
司机是擦车前窗玻璃,他穿着件深灰色的类似于秋衣一样的衣服,灰溜溜的没什么样式,袖子挽在手肘处,身子前倾时候,能透过衣领,看到结实的胸肌,手臂粗得顶和筱白两个。
身体倒是结实得很,不过也就是个干体力活的。和筱白收回眼,敲了敲车门,“哥们,借个火儿。”
司机收回抹布拧干水,绕到驾驶座位,打开门坐进来,车子跟着颤了颤。天冷,他穿得少,身上却跟冒着热气一样。
和筱白跟着颤了颤,扭头看他,没看他的脸,莫名地想笑。
司机从座位上的外套里摸出个打火机。
和筱白手里举着烟,司机就打着火,侧身,给她点着。
挪开的瞬间,和筱白看到他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不戴耳钉和项链,为了显示身份地位,就在皮带手表上下功夫,打火机做为小物件也是要精心准备的。和筱白认识的男人中,别说是打火机了就连个指甲钳都恨不得是牌子货,这种没有任何装饰的一眼能直接看清贮气箱的打火机,应该是五毛或者一块钱买的吧。
她小时候点柴火时候,常用类似这样的,是齿轮的,手指头都红了还没能点着火。
以为已经没有了。
和筱白点了烟,左手划着手机,右手抽烟。
司机发动车子,开出路边,问乘客,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去哪里?”
和筱白说了个会所的名字,是有些名气的,鱼龙混杂的场合。
司机开车算稳,一路上没什么急刹车的突发事情,就是话少,从问了地点后就没听见说过话。
和筱白很感谢这点,她不喜欢坐出租车的一个原因就是,司机太能侃,能恨不得把家底掀给她看,而她对这些穷苦人的烦闷生活,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共鸣。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手机突然响,和筱白平静得很,倒是吓着司机了。
和筱白接起来,就骂,“能走点心走点肾吗?让你给我挂外科,你挂个心外科……看了当然看了不然就白跑一趟……怎么了……男的……滚……我都不屑撩……”
又闲聊了几句其他的,和筱白问,“让你介绍客人怎么这么多天没有信儿,什么样的?当然是有钱的,钱越多越好,年龄大没关系啊,我一样嚼碎了咽下去,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挑嘴,都是恩客我们又是赚个青春饭钱……”
后来那人可能是骂了句,和筱白挂了电话,骂骂咧咧的,“你才贱呢,你全家都贱人。”
和筱白又接了一个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分了,没意思……嗯……再说吧。”第二通电话是和筱白打给人家的,态度很好,语气里尽是谄媚和狗腿,“亲爱的,我快到了,不用不用我直接进去,这里谁能有我熟呀……”
对方是个男的。
快下车前,她喷了香水,对着镜子涂了口红。
到了会所前,和筱白给了车钱,下车,出车门瞬间,她看了眼前面放着的司机的信息牌,司机姓陆。
和筱白是个十分现实的人,在她的世界里,把人划分为不同的等级,而拥有优先级的唯一参考标准就是财力,剩下的就是综合性价比。比如今天那个男医生,心外科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可还是普通医生坐诊说明家里条件或者关系没那么过硬,医生工作稳定加上长相偏上等,算是性价比比较高的,所以她还愿意和他聊几句话。
而这位出租车司机,唯一能让和筱白记住的,也就是他这幅魁梧健壮的身体和散发出来的荷尔蒙了。可因为他是个开出租车的,那些就是最不值钱的,所以她连看对方脸的兴致都没有,直接打了三十分,丢进了不需要维系的关系里。
会所里刚好有人出来,拦了出租车。乘车的是两个女孩坐在后排,估计是来玩的应该是第一次出来,上了车对富丽装潢的会所指指点点的,“这里好贵啊,一杯饮料就好几百怎么不去抢呢。”
“对啊,我听说在这里上班的,一晚上小费就好多呢。”另一个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赚这么多钱呢。”
“你傻啊,在这里上班的,有几个是干干净净赚钱的,哪个不是皮肉钱。”女孩子指着正进大门的和筱白说,“比如那个女的吧,她肯定就是在这里上班的,你看到她的衣服了吗,可是最新季的流行款啊,她怎么买得起,还不是靠卖的,还有她的长相,多勾引人啊……”
三十分的陆司机调转车头时候,跟着看了眼被评价的和筱白,她正往里面走,个高腰细腿长,身段妖娆每步都走得恨不得让男人沉溺死在她的腰窝里。
他可能恰好处在会看女人的年龄,大凶翘/屁/股,妖艳得像个妖精。
他在心里下评论,“这是个专吸男人/精/血的坏女人。”
正在里面喝酒的和筱白打了个喷嚏,差点把酒喷出来,如果她听到这些人这样评价她,她一定得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然后要考虑是不是不剪掉衣服吊牌,或者印点名片随身带着,好澄清身份。
和筱白,二十八岁了,算不上良家妇女,可也称不上是荡/妇,而且她真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她只是看起来,比别人活得随意了些。
正文 02
和筱白是荣辉集团旗下地产公司的一名置业顾问, 通俗点讲就是她是个卖房子的。荣辉集团是从A市发家, 听说老板以前是带着一群小弟混街面的, 现在算是金盆洗手了。
荣辉集团经营的有旅游项目产品、酒店、卖场商业公司、物业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公司, 在房地产方面算是半路出家。荣辉在其他公司收益还算不错, 就圈了一块地建了个游乐场, 后来又学别人围着游乐场建了房子, 专业点来说就是先造景后卖景的套路,做起了房地产生意。
虽然对房地产的了解不够深,好在公司不差钱, 就请了有名气的规划设计公司,老板又是个浮夸追求外表奢侈风格的土财主,公司的口号就是不求房子质量最好, 只求房子外形看起来洋气上档次, 房价还要定的死贵死贵,项目定位一向是高端楼盘。A市后来得了政策的益处, 发展速度极快, 在全国也是能提起嘴的城市, 水涨船高的, 房价就跟着噌噌往上涨, 荣辉算是有几年好光景。
锦绣府这个项目是荣辉动土在建的项目, 建有十三栋住宅楼,一期拿出部分房源,现在处于认筹蓄客阶段, 因为没有正式开盘价格没定, 这段时间来项目看的客户不少,其中不少是来凑个热闹,可每个来访客户要做来访登记,耐心询问心理价位,部分看中的会交部分认筹诚意金,办个所谓的会员卡,升级升级再升级,需要维系到开盘。如果理想的话,认筹人数会远远多于房源数量,按照地产公司的套路来说,是选择优质客户,同样算是为开盘造势。
荣辉地产在A市有几个项目同时在卖,售房部有四个。锦绣府这个新项目,是新建的售房部,包括和筱白在内,有三十个置业顾问。延续了荣辉的浮夸风,三层楼,外面整面墙都是暗色的玻璃,大厅正中间往上看是个吊着的水晶灯,门口一侧是接待台,一侧站着个安保人员,往里面走,一边是前台接待一边是酒水吧,再往里面走是接待区。
有客户说“你们这售房部,弄得像酒店,还以为走错了呢。”的确装修风格像酒店,还不是什么严肃正经的酒店,怎么说呢,就是略显轻浮了,不衬锦绣府这个名字。可谁让老板喜欢这种混搭风呢,也没人敢说个不。
说是八点上班,售房部规矩多,七点五十五打卡就算迟到,重点是七点五十二要晨训。和筱白想想经理那张便秘的脸,她倒不是怵只是想省麻烦,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几乎要跳起来。
后来终于拦了辆出租车,赶到售房部已经五十八,一个经理两个主管,二十九个置业顾问,齐刷刷地看着她。
既然已经晚了,和筱白也不急了,踩着高跟鞋扭着腰去打了卡,站在第一排。
置业顾问有统一的服装,这个季节开着空调,案场内都是白色衬衣黑西装、黑色短裙黑丝袜、高跟鞋,和筱白站在队伍里,成了颜色最扎眼那个,她淡定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没把业绩报给主管的,今天在下班前报完。”主持晨会的是主管,姓林是个小矮子,“这一月的销售冠军仍旧是和筱白,她已经连任销冠,如果这个月仍是第一名,季度奖金就是她了。下面请和筱白,上前来给大家分享一下经验,给大家鼓鼓劲,大家欢迎。”
“呱唧呱唧”,零零散散的掌声。
和筱白提着黑色的小包,她偏爱长款风衣,觉得走起来带风时候会挺酷,还是□□厘米的高跟鞋。她在众多同事面前站定,站姿挺拔头仰得高高的,从容地吐出几个字,“运气而已,还有就是多跑工地,总不会差的。”
“和筱白有一条说的很对,就是要多去工地,多邀约客户,总能成交的。”后来主管又说,“现在淡季,知道大家信心不高,会好起来的。”
散了会,和筱白去更衣室换衣服,听到里面有人议论她,“她有什么可拽的啊,听听她的话,不愿意说就不说呗,装什么装。”
就是装,你管得着吗?
和筱白站在门口,这些话她听得多了,心也狠了。这些人,从没给过她一点帮助,还时不时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为什么还要真善美的和她们推心置腹呢,那不是天真是蠢。
“要不是邢总带过来的,她怎么可能进的来荣辉地产。”女人嘴坏起来,毒得很呀,“知道吗?她是高中辍学出来打工的,高中毕业证都没有,进地产公司前,是商场分公司里的一个收银员……”
“邢总?听说邢总管房地产公司时候,只带着和筱白过来了,就算知道和筱白是邢总养在外面的妾室,这也太不避讳了。”同事咂舌惋惜,“可惜邢总了,晚节不保,栽在这个狐狸精身上了。”
和筱白咚的一声,踹开门,里面三个女同事正换衣服呢,脱得只剩下内/衣。
“快关门。”女同事捂着尖叫。
和筱白真想揪着这几个人去外面大太阳下晒晒,省得她们内心发霉,她慢悠悠踱步进来,“哟,吃早饭呢,不是前两天还说不让上班时间吃饭吗。”
“你管不着。”同事哼哼地说,赶紧把衣服套上,也不敢诽谤她了。
和筱白长得漂亮,可身上有股……嗯……横劲,耍横的横,所以这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当着她的面,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和筱白换衣服,其他人就退到一边看着她,看着她脱下价格不菲的衣服,羡慕又不敢言。和筱白换上上白下黑的工作套装,她戴手表,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与其有时间在这里讨论我,不如把心思放在未成交客户身上。”她恍然大悟,“哦,我忘记了,你们仨是后五名,加起来也没我的业绩高呢,好像还要交一千罚金。如果是我,心可不会这么大,估计气得饭都要吃下。”
“和筱白,你别太嚣张。”女同事涨红了脸,“谁不知道,你是怎么签的客户,你这样和出去卖的有什么区别?”
和筱白收了笑脸,哼笑一声,用力甩上柜子,她本来就高,穿上高跟鞋比别的同事高出半个头了。
同事见和筱白的动作,知道她生气了,解气又有点害怕。邢超林是荣辉集团公司总部的董事,虽然不曾明确的罩着和筱白,可大家都猜测他们的关系,而和筱白在售房部一向是肆无忌惮,又因为业绩好,连经理都有些忌惮她的。
“你做什么?信信不信我叫人。”女同事紧张了,说话结结巴巴的,一点没有刚才嘲讽时候的伶牙俐齿。
和筱白把人逼到角落里,她单手撑着墙,挑着同事的下巴,不屑地评价,“双眼皮刚做的?怎么只动这么点地方,你这张脸要是想好看,还得磨骨垫鼻梁丰唇,要不显得刻薄福浅,所以你嘴上得留德。”
“你……”同事气得脸通红。
和筱白捏着她的下巴推开,“你有口臭别对着我的脸,不礼貌。我真诚的建议你,如果你嫉妒我业绩好,可以出去卖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客户这么重口味,估计得关了灯,那你就没办法给他讲户型了,可别被人白睡了,像上次让正室闹到售房部来,丢人。”和筱白见同事眼圈都红了,咬着唇可委屈地看着她,她放开手,嫌恶地在对方内/衣上蹭了蹭,“我有个朋友是整容医院的医生,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别找美容院就动刀,看你两只眼睛双眼皮不对称。”
同事是真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看着怪惹人怜惜的。
“既然知道赶不走我,就别想这些歪门邪道的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有,你们只是嘴上犯贱我能不计较,挡着我赚钱,我咬死你们。”和筱白笑了笑,摊手很欠扁的样子,“我就是装,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改。”
“莉莉别听她瞎说,你的双眼皮可自然了……”其他两个人忙着安慰。
这些话,和筱白听得多了,心里早已经百毒不侵,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发泄一下。其实表现一次也好,省得这些人真以为她是软柿子,继续变本加厉的编排她。
你若不坚强,软弱给谁看。
她很忙,赚钱这两个字就足够填满她整个脑袋,哪还有空隙去放这些无痛无痒的指指点点。
人生苦短,除了赚钱,必须性/感。
一个维系了几个月的客户预约今天过来看房子,和筱白接了电话确定了时间,九点左右她去经理办公室。“领导,我有个客户想看别墅,我出去一趟。”
“去吧。”经理很爽快的答应了,又提醒她,“别墅位置好上层领导不急着卖,想要缓销,今天带客户看了后,就别再去看了。”
“好。”和筱白应了。
经理可能觉得她敷衍,“别墅提点是高,可量小,你该把重点放在锦绣府的住宅上,或者是其他盘上。”
“我知道。”和筱白低眉顺眼的应了。
经理又提,“邢总他……”
和筱白赶紧打断他,无辜地说,“和客户预约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
“去吧。”
和筱白当然知道经理要说什么,大概就是“我待你不薄,你是不是给邢总提提我升职的问题”。和筱白和邢超林并不是同事们议论的关系,可她的确是邢超林亲自带进地产公司的,具体来说,是邢超林把她带进商业公司又带到地产公司的。只是刚一个月,邢超林又调回了商业公司,和筱白就留在了地产公司,而她和邢超林不正当关系竟然传得越来越像真的,最初和筱白解释,后来发现这些人就是有心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也就懒得再解释。
只是,别墅不让卖,对和筱白来说,会是件头疼不已的事情。要卖六七套住宅才能赶上一套别墅的提成,也就是说她要花六到七倍的时间和客户反复说项目的优势,还不一定成交。
别墅是现成的,和筱白带客户转了一上午。最初说要独栋,嫌贵,又看了联排,嫌不贵,后来看了双拼,算价单写了七八张,她手上都沾了墨水,可想到只要能成交,她这个月的提成又没跑了,就不觉得累了。
看客户对价格也还算满意,和筱白跟着高兴,把房子的位置、户型和周边配套夸得地上有天上无的。客户终于松口有购买意向,和筱白继续连哄带诱的,“不瞒您,因为别墅的位置好,加上购物商场建成,升值空间肯定大,投资或者自己住都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公司要缓销提价,您现在买绝对划算。”
客户同意先交订金,七天内过来签约。
到了中午,财务部已经下班。和筱白担心让客户回去犹豫再有变化,就请客户去吃饭,想着下午先把订金交了,她才安心。既然是能买得起别墅的,客人手头就不会太拮据,和筱白想想提成不显得小家子气,就带客户去皇宫吃饭,一顿饭下来,又是千百块钱。
卖房子的大致分为三个类型,一种是规规矩矩卖房子的,一种是不规规矩矩卖房子的,和筱白属于第三种,看着不规矩其实规矩卖房子的。
正文 03
和筱白是一个人住, 平时觉得还行, 挺方便自在的, 可家里有点事情, 又表现出来不方便处了。物业打电话说楼下业主投诉天花板漏水, 正楼上是和筱白家, 要排查是不是她家水管的问题。
不是她家漏水还好, 如果真是她家漏水,这事儿就可大可小了。和筱白是做房子方面工作的,自然清楚里面的难缠事儿, 得检查水管、找人来修,还得赔邻居家的天花板,如果毁了东西, 也得赔, 万一碰到难缠的邻居……
想想可能有几千块钱在即将被花掉,和筱白就气不顺。
和筱白歉意地对客户说, “家里漏水, 物业催着回去查看, 实在抱歉, 我得回去一趟。”
客户脸色瞬间有有点变了, “既然这样, 我们下午再来吧。”
做销售无论是卖什么的,一旦客户说“我回去想想……再来……”之类的词语,就意味着变数。
“财务两点半上班, 现在一点, 来来回回多麻烦。”和筱白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的发生,她给出一条建议,“我在旁边的酒店,给你们开一间房,你们先休息着,我回去看看就回来。”
和筱白带着客户去隔壁的酒店开房间,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证。
她已经服务得跟个老妈子一样了,客户还是颇有微词。
和筱白爱美,平时高跟鞋不离脚,又都细得根牙签一样,不急不慌时候,她能走得稳稳当当,可这会儿心里着急,就走得不太稳,有几次差点崴着脚。
从酒店出来时候,还和个服务生撞在了一起,被洒了两前襟的有颜色的饮料。如果是平时,按照和筱白不依不饶的火爆脾气,就算也有她没注意看路的原因在,她还是要借题发挥的,可今天她实在忙也没闲工夫和人费口舌,就连对方是个小帅哥她都没心思了。
和筱白的外套落在客户的车上,上面是件白色的衬衣,她把衬衣从裙子里拉出来敞开,里面是件白色的背心,不至于贴在身上。
和筱白的穿着在室内完全没有问题,就是还没到时候,在室外显得薄还有轻浮了些。
她着急忙慌地从酒店出来,头发垂下来几缕,着急得鼻尖冒汗,脸红彤彤的,身上风尘味更重了。
因为站得位置微妙,和筱白在路边打车,竟然好几辆私家车,停下来问她去哪里。
和筱白把这群苍蝇赶走,想着这里不好打车,又往前走走。
人倒霉起来,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和筱白的牙签高跟鞋,就好死不死地卡在了马路边上的裂缝,她晃了晃脚有断的可能性,赶紧不动了。蹲下来,裙子短,一手捂着一只手扯鞋跟。
她单脚蹲着,颤颤歪歪的,随时有可能把自己掀翻过去一样,狼狈不已。
“别动。”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手心贴着她的肩膀,这双手有些粗糙,有茧子。
和筱白摁着裙子,勉强站起来,她拢着长发恢复从容,“谢谢。”
和筱白长得漂亮、身材算是中上等,又是个会打扮敢穿衣服的人,她身边的追求者不少,就连刚才就有一辆车停在路边,司机是个男的,摇下车窗问,“美女,需要帮忙吗?”
和筱白觉得这些人恶心得很,明明已经停车看猴子一样看了她两分钟,都没下车的打算,就这么轻飘飘的说一句话,安的什么心,真是路人皆知了。和筱白寒碜他几句,把人打发走了。
这人不太一样,是个做实事儿的人,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直接上手。
“我来弄。”这男人半蹲着,黑色的运动款外套,绷紧的后背上肌肉结实,宽敞得很。
和筱白一向是唯利是图的人,鲜少见色起意,更何况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就看对方的后背,竟然口干舌燥起来。她挺胸站得挺直,眼神又不住的被蹲在她紧身裙子下的壮实男人吸引过去。
这个高度和位置,很让人浮想联翩啊,好像他不经意的呼吸,都是刻意在抚着她的腿,撩得很。
光是想想,她就起了鸡皮疙瘩。
上了年龄的女人,饥不择食起来,果然可怕啊。
这人倒是正人君子得很,不曾抬头看,专心地盯着和筱白的脚,反衬得她心思肮脏。
这人的手掌很大,轻轻松松就圈住她的脚腕,另外一只手托着高跟鞋的鞋底,往上提。
他蹲着,耸着她的腿往上送。
和筱白感觉到一阵风往裙子下面钻,她尴尬得不行,赶快用手压着裙边。
男人力气小,又提了两下,没能弄出来。
和筱白的整只脚掌都被他托着,感觉不到使力,她就不知道鞋子到什么程度了。
“你到底行不行啊!”和筱白晃晃悠悠的站不稳,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背,没用整个手掌,只用两个手指头戳着。她如同一个字母D一样,把着力点支撑在这个陌生人身上,头发垂着。
如果这个陌生人突然起身,就能把她驮背上扛走一样,和筱白想。
渐渐和筱白手指头使不上力,她摊开手掌摁在他后背上,如猜测的结实。
突然,一个使力,正胡思乱想的和筱白几乎要被掀翻过去,她趔趄着倒退了一步才站稳。
对方站起来,个头挺高,和和筱白面对面地站着,她恰好看到他的鼻子,挺高的。
他整个人,浑身冒着热气一样,又不是真的热气,“行了。”
“谢谢。”和筱白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她的气势又回来几分,也想起来正事儿来,“这车是你的?你开出租车的?”
“是我的。”男人国字脸,偏硬朗的五官,说话也是硬声硬气的,跟他的身体一样。
和筱白听他中规中矩的回答,微微蹙眉,“刚好我要打车,你送我过去吧。”
“送不了。”这人竟然说。
和筱白拧眉,“要交班?”
“不是,前面有人招手了。”司机如实说,“她比你先。”
和筱白往前看,果然有个中年妇女,正好奇地张望他俩。
“我更近。”
司机还是摇头,“这不行。”。
“你不想载我?”和筱白有些意外,她已经很久没被人拒绝过了。
司机竟然像模像样地点头,然后真的开车去载前面的人了,连头不曾回一下。
“谁稀罕。”和筱白脸上有点挂不住,哼了一声,去路边拦车。
上了另一辆出租车,和筱白打电话把前一辆出租车给投诉了,她也气顺了一些。
她是不是该开始下一段恋爱了,要不见个陌生男人都能衍生出来想象,还瞎较劲,挺危险的。
楼下说漏水,其实是有些夸张了。只是天花板上湿了一小片,还没到滴水的程度,而物业排查后,得出的结果是,那也不是和筱白家的水管,是斜对门家里漏水。
她换了衣服又急急忙忙地往酒店赶,终于在两点半前赶到,把客户接出来送到售房部。
陪着客户从酒店出来,又看到了那辆出租车,又是停在那里,还是那个司机,正坐在车里抽烟呢。和筱白不知道这司机认出她没有,反正她是一眼就认出他了,上了客户的车,模模糊糊想起,出租车司机她是不是见过一次,姓陆那个三十分?
想起他,就想起他坐在旁边时候的热劲和颤了颤的车,这次没污。
下午上班,交了订金,她这一天也算没白忙碌。
卖房子这件事情,真的有运气的成分在,别墅后,和筱白一套住宅也没卖出去,郁闷得不得了,凶又开始疼了。
连续几天,都有个座机电话打过来,和筱白是开门做生意的,有未接来电一般都会回过去,可这固话回过去,直接显示是医院,后来她再看到这个号码也不回了。
“喂,你好?”和筱白接电话。
“和筱白对吗?我是一附院检查预约的工作人员,你前段时间在我们医院开了张检查单,对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和筱白努力想了下,才想起来。
“我帮你把号约上,你有时间过来检查下吧。”工作人员耐心地说。
“再说吧。”和筱白应付着,满腹的怀疑,只见过患者追着医院的,哪有医院上赶着给病人打电话的,再说还是手机号码,别是诈骗的。她在心里又不满,这医院太不道德了,消息泄露的这样清楚。
过了几天,这个号码又打来,和筱白没备注就接了,对方又问她什么时候来检查。
“我已经在别的医院查过了。”和筱白随口就拒绝。
工作人员不死心,“我们医院是最好的,有最权威的专家,您还是来我们医院再查一次吧。”
和筱白凶疼一阵一阵的,有段时间了,最初她不在意,这段时间疼得厉害才去医院查的,那天听医生说是增生,她想着不严重就没放在心上,连着两天都接到医院的电话,苦口婆心的劝她去检查。
和筱白心里一咯噔,别是那医生不专业误诊了吧。心里存了这样的担忧,她更觉得问题大了,洗澡时候发现两边还不一样大了,又疑神疑鬼觉得肩膀也疼了,吓得不行,还赚什么钱啊,别是没命花,赶快去医院检查了。
检查的是女医生,检查过程轻描淡写地说,“增生,不严重,这里有个结节,不大。”
和筱白心惊胆战地躺着等着宣判,就被这几句话打发了,她不安,“真的没其他问题?不是癌?”
“不是。”医生安抚她,“你要是不放心,再把其他方面检查一下。”
医院就是黑啊,就是抓住了患者怕死和来都来了的心理,和筱白又交了笔费,连淋巴都检查了,小问题有大问题没有。这么一惊一乍的,和筱白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怒火中烧给那个手机号打过去,张口就气势汹汹地质问,“我和你有仇是不是,怎么这样吓唬我?”
对方竟然比她还委屈,“是心外科的刘医生让我给你打电话的,你有事情联系他吧。”
“刘医生?刘什么?”心外科,这又是什么。
“刘元甲。”
和筱白按着这人说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她生气就没遮拦,冲得很,“你谁啊?”
“我是刘元甲。”对方自报家门。
“没问你叫什么。”和筱白盛气凌人的,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样子,“我是问你,你干嘛让人给我打电话,骗我来医院,你什么居心啊。”
“你现在在医院?”对方竟然还无辜。
“对啊,害得我又花了不少钱。”和筱白继续追问,“我们认识吗?”
“你刚从检查楼出来?站着别动,等我。”
和筱白心想,我肯定等你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牛头还是马面的,竟然这样戏耍我。
她不知道哪个是刘医生,只要是穿着白大褂的,朝着她走过来,她就柳眉倒竖地冷眼瞪人家,弄得医生们莫名其妙的。
正文 04
“和筱白。”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声音在左侧。
和筱白无语地从左侧转过身,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 很近, 她像是往对方怀里凑一样。和筱白防备地往后退一步, 她对这些幼稚的小游戏十分的厌恶, 跟个弱智一样, “你有……”病字没说出来,改口,“怎么是你?”
“对啊, 就是我。”刘元甲指着自己的白大褂,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心外科, 刘元甲。”
“你有毛病吧。”和筱白对他完全无好感, 翻着白眼不耐烦地说,“还是你们医院绩效差, 要靠这样的手段坑钱了, 缺德不缺。”
“我不让人打电话吓唬你, 你会来吗?你做什么工作的, 竟然比我们医生还忙。”刘元甲的好心情完全不受影响, 看她手里提着袋子, 拿过来抽出来看,“没有堵塞,只是一个小结节, 不是大问题, 能消。”
这些话,和筱白从专家那里听到过一毛一样的。
她把片子夺过来放回去,没好气地揶揄他,“你不是心外科的吗,看得懂?”
“你不是说位置差不多吗?懂些皮毛。”刘元甲又看片子。
片子清楚的显示着凶的轮廓,和筱白头皮发麻,“别看了,没病。”
“我知道啊。”刘元甲理所应当地说,“上次你来看病,我就告诉你了。”
“那你还骗我来?”和筱白觉得头顶要冒烟了。
刘元甲没一点愧疚表情,反而笑着说,“不这样骗你,你怎么会来,我又怎么能见到你。”
不知道是刘元甲本来就是这样轻快愉悦的人,还是因为恶作剧有效后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是离开压抑的办公背景后舒心地笑,反正他笑得挺开心的。
和筱白长得漂亮,身边从不缺蜜蜂,她早习以为常了。
“刘医生,你这套路有些深啊,不会是想撩我吧。”
刘元甲挑眉,顺口问,“给机会吗?”
“不行。”和筱白中止类似的对话,技能满点,“我现在看穿白大褂的,没一点好感,全是噩梦。”
“哦,这样啊。”刘元甲动手,把白大褂脱掉,露出里面的便装,还认真着模样问,“现在呢?”
“你看上我哪儿了?”和筱白站在大楼下,笑得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狡黠得跟只狐狸一样。
“身材和外貌。”刘元甲十分的坦诚,他眼睛里是,雄性对雌性的赞美,“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女人。”
和筱白认识的那些男的,为了凸显自己的内涵,一般会说“你的灵魂”,和筱白肉麻得想翻白眼。倒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诚实得让她刮目相看,只是仍改变不了,他七十五分的事实。
“漂亮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和筱白觉得这是最胡扯的一句话,视觉世界,成熟男女,灵魂就是吊着的看不到的胡萝卜。
大家都忙得很,就别瞎扯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了。
“不好意思。”和筱白仍是笑着,美艳得很,“我不谈没有铜臭味的恋爱。”
“有铜臭味就谈?”刘元甲没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反而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男人兴趣燃起斗志,或者发现克服目标后的兴奋表情。
“有铜臭味,可以考虑下。”和筱白拎着几张片子,她礼貌又生疏地说,“刘医生,我为了赚钱忙得很,请你不要再玩耍这样无聊的游戏,真的很差劲。”
“是我的错。”刘元甲撇了撇嘴,明显没一点的反省,“下次我会注意。”
等和筱白走远了,刘元甲越想越有意思,他给朋友打电话,声音里掩饰不住的乐,“我遇到个很特别的人,特别的够劲。”
特别的辣,辣的带劲。
七十分,是她交朋友的分数线,八十分才是她考虑对方追求的分数线,不好意思,这位刘医生不够格。
如果和筱白知道,她最后会找了个三十分,她一定让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悠着点,省得以后被打脸。
喜欢她的人多了去,如果她都要礼貌又客气地考虑到不伤到对方的尊严,苦口婆心地劝,顺便把自己贬低一遍,比如“其实我没那么好你会遇到更好”之类的话,那她不用工作了,可以开个辅导班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在说出话时就该有承受能力。
“每个喜欢我的,我都谈,那我不得累死,每个爱我的求婚,我都答应,那我不得犯重婚罪。”和筱白是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人,她的理智,一直在线。
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好像某部风靡一时的电影里,有句类似的台词。
这句话搁在荣辉是同样的道理,老板只顾着全面发展共同繁荣,不管后方资金是否吃紧,弊端很快就暴露出来,资金链出了问题运转不开。像电视剧里的情节,某大户人家落了难就拿家里值钱的物件去典当,对荣辉来说,最值钱而且收成最快的,就是房子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前段时间刚端起来的架子装逼时候的定位了,除了锦绣府还有一个楼盘,一期二期已经交房入住,三期在建,老板主张是等现房后再卖,现在等不及了,在里面挑选了百十套期房急吼吼的做活动,优惠幅度算下来还真的不小。
售房部里就跟菜市场一样,挤满了来抢房子的人,大家一听价格跌了赶快买,也不挑户型和楼层数了。
人啊,就是这样,有便宜嘛先占了再说,后悔的事情,是留给明天的。
和筱白她们三十个置业顾问,没一个休闲的,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差振臂高呼了。
和筱白有眼高手低的毛病,前段时间把心思全部放在别墅上,对住宅放的精力就少,这突然加大的接待量,让她瞬间就显出来弊端。趁着中午没吃饭,和筱白就捧着本楼层户型图看,看得七七八八记个大概,下午再接待,不至于落地窗和飘窗位置都不知道。
这时候每天的接待量就成了决胜的重要因素,和筱白一天跑七八次带客户看房子,为了跑得速度快,最爱的高跟鞋不穿了,一双平底的运动鞋搭配着工装。
一周下来,如果加上别墅那套,和筱白遥遥领先第二名一大截。
稳住第一名的位置,除了基本工资和提成的销冠奖励,她是十拿九稳的,才能松口气。
荣辉是房子的开发商,在A市有好几个楼盘,每个项目在附近有售房部。因为不是专业房地产出身,在管理方面就不如代理公司清楚,也不如专业房地产公司明白,荣辉是多个项目多个售房部同时销售,意思就是不管你是哪个店面的置业顾问,只要能卖房子就行。
可售房部的位置,对项目的销售有绝对的优势,也分为主力和辅助销售,比如别墅是其他路店的主力项目,和筱白也能卖,就是没别人方便。
自从经理说别墅要缓销,和筱白就没去过那边,今天被客户打电话质问,“别墅降价了?”
和筱白等客户抱怨完,耐着性子解释,“公司的确挑出来部分房源做活动,别墅有两栋,您买的那套并没有降价。”和筱白带客户看房子时候,算的单子里面有降价的两套别墅,当时客户没看上,现在知道降价了又后悔了。
客户不依不饶的,“早知道降价,我就买那套了。”
“那两套位置没有您买的这套好,户型什么都比不上。”和筱白是吃说话这碗饭的,当然不能怼客户“谁让你没选那两套”,“您不算吃亏。”
这客户还在订金期,口口声声说要退订。
在好说歹说的努力下,客户还是坚持要退,就只能退了。
送客户出售房部,和筱白气得肺要炸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她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和筱白心疼钱,也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她只希望,砸出去的钱,能收回来。
别墅,是鸡大腿,都想啃,尤其是和筱白,她只恨不得被钱砸死,没怯过钱多。
别墅因为价格高,成交难度大,大多置业顾问不爱占用太多时间,先捡着虾米吃。论起对别墅的了解程度,大部分置业顾问没有和筱白了解,她清楚这点更不想把这对鸡大腿被别人吃了。更何况她前期砸了不少钱,认识到的资源,在这时候也显出来优势来。
肉少狼多,大家都虎视眈眈,不会给她太多时间反复带客户看房子。和筱白清楚,她必须清楚确定客户质量和购买意向,确保一次推销就能促成成交,才能免于被别人占了先机。
和筱白的通讯录里,有很多人,大多是姓氏加评分。
和筱白先找九十五分以上的,有两个,她回想了下这两个人的喜好,电话分别打过去,唠了几句才说起房子的事情。这两个都是她的老客户,揶揄她,“筱白,你这样可不行啊,要卖房子了想起我了,平时连个电话都不打。”
“知道您工作繁忙,怎么敢随意打扰您。”和筱白虚情假意地侃,“其实我一直没忘记您。”
又给九十分的客户打,有两个客户是男的,和筱白把电话打给他们的夫人,约着晚上一起吃饭。
下了班,和筱白先回家洗了脸,重新化了妆,衣服挑着暗一些保守一些又是牌子的衣服穿,既不出头又不小家子气。
她到的时候,几位太太已经开始搓麻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和筱白进门就笑,这是她的招牌表情,和心情没什么关系。
戴着钻戒又是金又是玉的王太太揶揄她,“我们这些闲着在家的全职太太,等你这个大忙人也是应该的。”
“我挣那仨核桃俩枣的,还没您开给您家做饭的阿姨工资高呢,王太太就是会笑话我。”和筱白熟络地回,“要是哪天我在荣辉做不下去了,可能要去您家给您做保姆去了。”
坐在全房间位置最好的李太太,同样浑身是珠光宝气的,是和筱白今天邀约的主角,她闻言笑着说,“你也是的,年龄大了还是这么淘气,调侃她们年轻人。”
“还是李太太最疼我。”和筱白溜须拍马是好手。
全屋,都是些富太太,和筱白大都见过,唯独一个年轻些穿着颜色也素淡些的女子,没有见过。能和这些有钱人家太太同时出现的,多多少少是有些关系的,和筱白倒水时候,每个人都倒了。
这女孩子因为挨着李太太坐,和筱白第二个给她倒水。
年轻女孩显得很紧张,站起来接过水杯,对和筱白笑,羞羞涩涩的,“谢谢。”
“不客气。”和筱白判断这女孩应该还没她大呢,笑起来轻轻柔柔的,跟春风里的柳条一样,简直是屋里炫富比贵的包间里的一股清流。
和筱白对女孩的印象不错,又接了几次话。
正文 05
李太太一向不主动找话题, 是别人说的时候回一两句。正搓着牌的李太太, 突然说了一句, “人啊, 得懂本分。”
旁边坐着的女孩, 脸瞬间就红了, 低着头半声都不吭。
和筱白看着女孩, 猜出来七八分,早听说李生在外面养的有女人,只是没想到李太太能带着女孩出来。和筱白后知后觉地知道, 她做了错事,因为她不明敌情,和这女孩熟络, 看在李太太眼中, 就是站错了队的,恐怕是惹着李太太了。
后来中断打牌, 换坐上饭桌, 李太太的态度果然冷淡了许多, 和筱白主动搭话, 对方都是冷冷地置之不理。
和筱白快来例假, 这段时间为了卖房子冲业绩, 她睡得晚又不注意饮食,凶又疼起来。她坐着的时候会弯着腰,右手从左侧腋下拢着凶揉几下, 能摸到硬邦邦的硬块。和筱白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也不是矫情的人,她高烧三十九度仍旧带着客户去看房子,照样成交客户,她的命不金贵,可她希望能赚到钱后再死。
她很少有类似于失落孤单的情绪,今晚,她有了。
别人有钱,她要赚,就得弯腰,得谦卑地笑。
“小和,你怎么了?”王太太看和筱白的动作,问她。
“增生,不是大事儿。”和筱白说。
“现在不是大事儿也得注意,弄不好就成癌了。”王太太说,又举了几个死于这方面癌症的例子。
李太太这时候倒是开口了,满声的讥笑,“少动点歪心思,就什么病都没了。”
和筱白态度很好地应着,“李太太说的是。”
在服务生上果盘时候,和筱白寻着说话的契机,成不成她都得试试,“李太,李生前段时间不是说想换房子,换种装修风格。”她顺便提了那两栋别墅,“面积虽比不上您现在住的,房子格局不错,位置也好,在家里摆个这样的台子,李生肯定喜欢。”
李太太听了,哼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人都留不住了,换个房子有什么用,恐怕得换人。”
气氛跌入谷底,和筱白没再提房子的事情。
既然是和筱白组局,自然是由她出钱,中场和筱白借口去洗手间,去前台查了账单,这些个老女人以为她跟她们的提款机老公一样吗,在她来之前竟然还有别的消费。
说是去洗手间,和筱白回来的路上真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和房间里的女孩碰了面。
和筱白正心疼钱,和对方扯了扯嘴角,要回包间,她得多吃几口,才能不那么心疼。
女孩说话轻轻的,有点胆怯,“和小姐,我我叫冯月灵。”
“哦,冯小姐你好。”和筱白说,态度一般热情度一般。
冯月灵个子娇娇小小的,没有大嗓门,“我知道李太是故意带我见你们的,想故意奚落我让我难堪。”她歉意地说,“和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和筱白看冯月灵和妹妹年龄差不多,她觉得对方挺懂事,没什么敌意,“卖房子被人拒绝,是正常的事情。”
“那套房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冯月灵好奇地问,“我没住过别墅。”
和筱白也没住过,可她卖过,“一般吧,就是个独栋的两层楼,没什么特别的。”
“李生喜欢这样的房子吗?”冯月灵又问。
和筱白一愣,她的好感荡然无存,“不知道,这个你和李太应该比我更熟。”
冯月灵说,“李太说李生喜欢你,在你这里买了好几套房子,你应该清楚他喜欢什么样吧。”
和筱白喉咙里,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果然人不可貌相,“我和李先生不熟,不知道。”
冯月灵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和筱白已经变了的语气,“你推荐的房子,李生肯定喜欢,如果他买给我,是不是会经常去房子里看我呢。”
这职业操守,比和筱白这个卖房子的,敬业多了。
“我只是个卖房子的,其他不归我管,我也不想管。”和筱白半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冯月灵不像是去洗手间的,像是刻意出来等和筱白的,她跟着和筱白回包间,“和小姐,你能不能给李生打电话,说说这个房子的事情。”
“你想要?”和筱白听明白了。
“嗯。”冯月灵没有掩饰,“我想要这个房子。”
“那你就自己提。”和筱白说,“我只是个卖房子的,不掺和别人家的事情。”
她的确是想卖房子,可没必要为了一套房子,得罪一圈人。
和筱白和冯月灵一前一后的进包间,李太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和筱白感觉到了,可她的确是无辜的啊,不想赚一份工作的钱,顺便做了居委会大妈调解的工作。冯月灵回到李太旁边坐着,和筱白选了离得最远的张太太旁边坐着。
吃完饭,几个富太太没尽兴,说还要搓牌,和筱白自然陪着。
落座时候,李太让冯月灵坐,“你打两圈。”
冯月灵摇头,还是怯怯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样子,“我不会。”
“不会,难道不会学?”李太语气嫌恶,有责怪的意思。
冯月灵红了眼圈,李太看着更生厌。
王太太是察言观色的能手,她缓和气氛说,“不会没关系,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比如小和,刚和我们玩的时候,连牌都识不全,现在已经是高手了。”
“如果真是高手,就不会总输钱给你们了。”和筱白知道今天房子是卖不出去了,可情她还得留着。
李太看了眼张太太,张太太的丈夫是白手起家,家底薄出来玩总小心翼翼的。
张太太一向话少,省得被人笑话,“咱们认识小和好几年了吧,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李太太顺着问,很感兴趣的样子。
张太太笑着说,“那时候不是刚出了苹果手机新款,咱们几个就说苹果,小和还以为说的是吃的苹果,问“哪儿产的?陕西还是山东”。”
其他太太笑,和筱白跟着笑。
“那时候小和简单得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没见识过,跟个乡下丫头一样,忘了,她就是农村的。再看看现在,全身上下的牌子,真是变化大。”其他人纷纷的附和着说和筱白变化大,没有赞赏的意思只有嘲讽,又有太太故意让她难堪,“小和,我们说玩笑的,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和筱白脸上挂着毫无裂缝的笑容,她完美地说,“的确是又傻又蠢的年龄。”
和筱白是农村出来的,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她是第二个,交不起学费下面又有弟弟妹妹,她高中就辍学出来打工,做过超市的理货员、士多店的收银员,派过宣传页举过广告牌穿过玩偶服装游街,睡过地下室。对于这些过去,和筱白从没有藏着掖着,因为她觉得她是清清白白赚钱,没什么好背着人的,更何况对现在的她来说,更有警示作用。
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样,就绝不会让自己走回去。
她今天吞得下多大的委屈,她明天就承受得住多大的福气。
这些富太太对和筱白家的条件知道一些,又知道的不算多,谁也没功夫关心无关紧要人的喜怒哀乐,除了拿出来娱乐一下当成个笑话外,百无一用。
一旦话题打开,就刹不住,“小和,你老家还种着地的?”
“没有,承包给别人了。”
王太太说,“一年辛苦下来才赚几个钱,是不该种了,你卖一套房子都比种一年地强。”又说,“过几年,在A市买了自己的房,把老家的人接来,就变成城里人,再也没人看得出来你是农村人了。”
“承您吉言。”和筱白机械地应。
“我记得,你上次送到家里的香菇不错,有了再送过来些。”李太太说,“我们家阿姨都说,没见过个头那么好那么干净的。”
“我回去了看看。”
李太太结尾,关于和筱白家几亩地种什么庄稼的话题,终于停了。
散了,和筱白送李太太她们出去,“小和,上次给你介绍那个刘生,怎么样了?”
“他没有离婚?”和筱白想起那个男人,就是一股恶寒。
李太太笑着说,别有深意,“小和你出来这些年了,怎么还这样保守守旧。你就是还剩这两年好光景,该为自己盘算盘算,刘生是个大方的人,你跟着他,亏待不了你。你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嫁个有钱人改变你家的状况吗?你想想,除了自己你什么都没有,就算现在你还年轻漂亮,可有比你更年轻漂亮的,有人要就不错了,别端着了。要我说,就趁着还能卖得动,换了钱才现实。”话锋一转又说,“看我家月灵多聪明,比你还年轻就知道往高处走。”
王太太和张太太也说,“是啊,你今年二十八了,还能漂亮几年,别到时候连给人做三,都嫌你老。”
这些话的隐含意思是,当彪子还想立牌坊,美得你。
“谢谢大家的提醒。”和筱白应付已经到达极限,“希望有好的,各位太太还能记得我。”
送走几位富太太,和筱白又返回房间里,把酒倒在杯子里,都喝了。她掏的钱,她得喝得一滴不剩,才算够本。
喝完了,她撸起袖子狠狠地擦嘴巴,擦干净了,就能继续赚钱。
被人笑话又怎么样,不疼不痒的,既不伤筋又不动骨的,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了。
和筱白的衣服鞋子颜色大都偏亮色,越浮夸越好,她有这个奇怪审美是这两年的毛病。二十岁左右,她的衣服大都是中规中矩的款式,不是黑就是灰白的颜色,放在人堆里,是扒扒捡捡都找不到的存在。这两年,她是只要往人堆里一站,就跟马路边上树立的旗杆一样显眼。王太太她们笑话过她,“你这喜好,跟土豪戴金链子一个道理,省得不引人注意。”
是啊,她是个心机很重的人,花一分钱,就得有一毛钱的回报。
不止表现在工作上,还有她的生活,甚至是感情里。和筱白是个极其冷静的人,或者说她是个十分自私寡情的人,她的热情和关心全部放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再也分不出来半分给别人。
她冷漠地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甚至是自己身上。
和筱白的包不多,能叫得出牌子的包是三个,也是她最常用的,在包的最里面拉链里,有个和这个包完全不搭的手机。很老旧的款,是摁键的非智能机,和当初的和筱白一样,是个老古董了。
抽烟对皮肤不好,和筱白平时尽量控制着数量,一天一两根的量。
她不常抽,和筱白是对烟却有很大瘾的人,她又偏偏克制着控制自己。一方面享受着一根烟带来的短暂的清醒,又用更长的时间来阻止这股吸引力,她像故意把自己摆在放纵和自制的交界处,在这矛盾中,感受着心痒浑身难受的真实感觉,如痴如醉。
她时常用这种方式,来锻炼自控力,或者说是折磨自己。
今晚,和筱白不想控制自己了,她抽了根烟,点燃后夹在手指间,托着头,手里摆弄着老旧的按键手机。
短信被她删删减减,仍是那十条,最新接收时间是几年前的。通话记录里,剩下的也只有一个人。
抽口烟,和筱白记不得有多少年,这个手机没响过了。
既然连响都不响的手机,还有什么用呢?
和筱白把烟咬在嘴里,手机后壳要用指甲抠着撬,她新做的豆沙色的指甲嵌在缝隙里,要掰断一样的疼。卸掉外壳,拿掉块状的电池,压在槽里的是电话卡。
比现在的手机卡要大,和她指头肚一样。
和筱白左手捏着卡,反面换正面,正面换反面,她右手把烟往嘴巴送。
一根烟,足够她想清楚一些事情,认清很多现实情况。
最后一杯酒,和筱白没喝,最后一口烟她没抽,她站起来的时候,把电话卡扔进了杯子里。
“我要是再等你,我他妈的就是脑子有病。”和筱白咬牙切齿地说。
手机,她扔在了垃圾桶里。
那个蠢得要死的和筱白,早该扔掉了。
正文 06
时间十一点多, 这里位置偏, 来耍的人大多有车, 和筱白走了一大截路都没打到车。
后来终于有一辆, 是迎面过来的, 她远远就招手。
路宽人少, 和筱白就站在路边, 司机不可能看不到她,可司机就是径直过去了。
和筱白看着那辆车的车牌号,XB502, 她有些印象,因为投诉过一次。
和筱白心情很糟糕,她继续站在路边等车。
过了几分钟,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司机倾身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
和筱白拢着头发站在风里, 看也不看, 冷漠得很。
“上车。”司机声音还算好听, 就是她不愿意听。
和筱白越过车, 往后面走, 刚好有其他辆出租车过来, 她招手。
司机从倒车镜里看和筱白,她今天穿的颜色偏重,没露肩膀没露腿, 比着前两次见面保守多了, 他觉得比前两次好看多了,那两次她就跟只花蝴蝶一样。
另外一辆车停靠过来,和筱白走过去。
直愣愣的,一辆车倒着,车屁股刚好挡在和筱白和出租车之间。
其他出租车司机探头看,再看看坐在这辆出租车里的司机,冷面冷眼的,不想惹事儿赶紧开车走了。
和筱白瞪司机,她仍没上车,妈的,她今晚心情真的很不好哇。
司机也不急着走,车子也不熄火,就等着她,杠起来了一样。
和筱白穿高跟鞋,抬脚踹了一下车屁股,不陷进去也要擦破皮,她打开副驾驶座位车门坐进去,论横,谁能比得过她。
司机开车,也不问去哪里,就一直开。
“你应该换个车牌号。”和筱白突然说。
司机方方正正的脸,是个硬汉类型的男人该有的模样,“嗯?”
“换成SB。”
司机笑,不张扬的样子,脸上有轻轻的褶子。
“丽园。”和筱白心累得很,声音就颓,报了地址后窝着坐。
过了一段,老实巴交的司机,竟然主动找话题,“心情不好?”
“被个傻/逼拒载两次,换你能心情好?”和筱白向来不是善茬,“我能投诉你的,信不信!”
“信。”司机稳稳地说,“你不是没投诉过。”
“……”和筱白哑炮了,她又骂了句,嘟嘟囔囔的,“傻逼。”
“工作不顺心?”司机应该是不擅长找话题的,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说。明明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生疏冷漠的脸,看着也不像八卦的人,更不像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看到个长得好看些的就想套近乎一下。他和和筱白不熟,问话时候声音不软不柔既不温声也不细语,硬声硬气的腔调,就跟说“去哪”一样的语气。
和筱白可能是太累了吧,她竟然没计较,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能听到点声音,挺好的,“嗯。”
“累了就别做了。”司机又说,“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前半句,和筱白还觉得暖暖的,后半句,她觉得冷冷的。
“你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和筱白反问他。
司机不说。
“难怪你不肯载我。”和筱白恍然大悟,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故意问,“要不要我下车?别弄脏你的车了。”和筱白说着就解安全带,她声音冷冷的,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
司机不吭声,把车门锁了,车速加快。
和筱白不会真的下车,这陌生的地方,下车,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司机看了她几次,见她不说话,讪讪地问,“我没其他意思,就是问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是见过我两次,看看我出现的地方,不是会所就是酒店的,该猜到我是做什么的吧。”和筱白故意说,“要不要耍一次,酒店五百,车里一千,不舒服不要钱。”
“……”司机不吭声了,跟软了一样。
和筱白嘲笑他,“穷/逼。”
“别说那个字。”司机皱眉,表情不悦,严肃正经得很。
“逼。”和筱白倒是配合。
司机无语地横她一眼。
和筱白被他的眼神逗笑,偏头笑。和筱白的脸型不是小小巧巧的瓜子脸,她的脸型偏大。如果通过脸型把女人分为不同类型的,和筱白不属于小女人类型的,她是带着分英气的美丽,没有小家碧玉的娇羞,像女侠。
不适合家养的类型。
后来和筱白接了个电话,她看起来挺忙的样子,不是在回微信就是接电话。
这通电话,和筱白的语气和别的都不一样,轻轻柔柔的,没了刻意讨好或者虚张声势的胡扯,“妈。”
“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了,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和妈声音里仍有睡意,“你还没回家?”
“到楼下了。”和筱白看着继续在飞驰着的车子,安慰母亲,“我好好着呢,你睡吧,没事儿。”
“别抽烟别喝酒,早上要吃饭晚上早点睡觉。”和妈絮絮叨叨地念,“别那么要强,钱是挣不完的。”
“嗯。”和筱白一直觉得自己投胎错了,她应该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因为她真的很少哭,就算是那最绝望的一年,她也不曾哭过。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磨砺得铁石心肠,可听着妈妈的关心,她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有丝人情味的。
“我又攒了些菇,挑好了洗干净看谁去A市了给你捎去。”和妈说,“你最喜欢吃这个。”
“别弄了,浪费了。”
“你吃,就不浪费。”又说了几句话,和妈才挂了电话。
那些菇,和筱白一个都没吃到,全被她拿来送客户维系关系了。
挂了电话,和筱白才觉得自己实在是累得厉害,心里生出来股孤寂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从心底开始发冷。
和筱白,长得漂亮,她守着本分和规矩,好好上班努力赚钱,她只想改变现状,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有错吗?那些女人,就因为嫁了个有钱的男人,就能对她冷嘲热讽的吗?
不甘心,和筱白真的不甘心,她比她们差在哪里了。
和筱白浑身热燥,她的酒劲开始往上涌,把车窗降下来些,冷风灌进来,吹着她发烫的脸,觉得舒服一些。
“别把头伸出去,不安全。”司机提醒她。
“我热。”和筱白说。
“那是你喝酒了。”司机偏头看她一眼,“我给你留条缝,你别把手搭在上面。”
“好。”和筱白竟然很听话地拿下来,她扒着车窗看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后来她突然坐直,“你结婚了吗?问你个问题。”
“没。”司机被她突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和筱白喝了酒,她是双眼皮大眼睛,描眉画眼的很漂亮,清醒时候她很清楚自己的优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好看。现在她喝多了,微微仰着头,鼻孔朝下,样子不太好看。
“你是个男的,你觉得,我好看吗?”
司机不回答。
和筱白歪着头,又问了一遍,“我好看吗?”
司机点头,轻轻的。
“我有魅力吗?”和筱白反手把左边的头发,撩到右边肩膀上,露出她半张脸。
司机闻着她的酒气,觉得她是醉话,没回答她。
和筱白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问你话呢,哑巴了。”
司机被她的手劲吓了一跳,虎着脸警告她,厉声训斥,挺凶的,“活够了是不是。”
“你回答我,我就不碰你。我有魅力吗?”
“有。”司机很肯定地回答。
“我是不是没人要了?”
我是不是没人要了?我会不会孤单一辈子。
这些话,和筱白在白天不敢问也不敢想,害怕想了就不想赚钱了,会找个男人踏实过日子。
“有。”这次不用和筱白追问,司机自觉回答了。
“如果让你娶我,你会吗?”她又问。
司机迟疑,明知道她是喝了酒在开玩笑,他却很慎重地思考。如果可能,他愿意娶她吗?这个漂亮的女妖精,他枯燥乏味了三十二年的生命里,再一次掀起巨浪。
竟然忍不住的激动,那颗安静了多年的心脏,再次噗通噗通地欢快地跳起来,他却没说出答案。
预料中的回答,和筱白靠着车门,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她失落地说,“为什么我遇到的只是想睡我一阵子,却没想睡我一辈子的人呢。”
“我娶你。”司机说。
和筱白却没听到,她沉浸在翻滚的负能量里,“我只是想好好赚钱,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没有出生在有钱人家,没有生来就有钱,是我的错吗?一款手机为什么叫苹果怎么不叫橘子橙子,我没用过怎么知道,闹出的一个笑话,值得说这么多年吗?”
“去他么的生活。”和筱白降下车窗,她对着外面大喊大叫的,“草你妈。”
司机看她,她后背挺直趴在车窗口,声嘶力竭地喊,看不到脸,只能看到长卷发的后脑勺和身上昂贵的衣服,他把车速降下来一些。
和筱白没有转过脸,她趴在窗口睡着了。
“到了。”车子停在丽园小区外,司机打开车内灯,提醒乘客。
没人应,他偏头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和筱白长得很漂亮,起码现在是这样,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头仰得高高的,骄傲得不可一世,其实她低着头时候的侧脸是最好看的,没有了凌厉的视觉反而有种温柔。
司机把灯关掉,计价器关掉,他抱着手臂坐的笔直,闭着眼睛休息。
突然,一声抽噎声,很轻很弱很压抑。
司机机警地睁开眼睛,这是他多年生活养成的习惯,轻微的动静就能醒来。车里还是安静静的,司机转头看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和筱白偏着头,她的脸上挂着一道泪痕,仍旧在睡着。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竟然能在梦里委屈地哭。这样飞扬跋扈的人,竟然也会哭。
司机是个自持的人,他想假装没看到这道泪痕的震撼,想要帮她揩掉眼泪。
和筱白的皮肤很好,如同剥了皮的熟鸡蛋,他的手指触碰到,被滚烫的皮肤烫了一下。
几乎是他刚碰到她脸的瞬间,和筱白就睁开眼睛,她眼睛里满是防备,冷静地呵斥他,“你做什么!”
司机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他举着手指上的水痕,“你哭了。”
和筱白用衣袖抿掉眼角未干的泪,掷地有声地说,“你才哭了呢。”
司机没反驳她明显的谎话。
和筱白拿出包里的镜子,抹匀眼睛周围的粉,“我这么漂亮又能赚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日子多的是,有什么可哭的。”
“嗯。”明明刚才看着还那么可怜的人,醒了后就又凶巴巴的,司机对她出尔反尔的表现,感到很无语。
正文 07
和筱白看了看周围, 已经到丽园。无论何时, 计算器就跟长在她脑子了一样, 和筱白机警地看眼计价器, 已经关掉了, 她多聪明啊, 知道要先发制人, “早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你没醒。”司机说,看和筱白漂亮的眼睛里透着算计, 他忍不住笑,无可奈何的样子,“后来等的时间不算钱, 车费二十五, 你给了就行。”
和筱白掏钱,别提多速度了, 唯恐对方反悔一样, 她翻出来张一百的。
“没零钱。”司机不接钱。
“我没零钱给。”和筱白同样皱眉, 每一分钱都是她口水横飞后赚来的, 她做不到大方地送给别人。
“你可以微信或者支付宝, 支付。”
和筱白说, “我没开通,这两个里面没钱。”
司机建议,“你给我个电话号码, 下次有零钱了, 你再给。”
自然的很。
和筱白没多想,把包里的名片,给他一张,“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你什么时候经过售房部了,给我打电话,我把钱给你。”
“你是卖房子的?”司机看着上面写着荣辉的名字,眉头皱着。
和筱白嗤笑一声,“怎么?我没如你猜测的那样,你很失望?”
司机摇头,“不是。”荣辉是家房地产公司,却做得不够专业,真正让它出名的是混乱的管理模式和混乱的销售氛围,不伦不类的是个笑话。
“你叫什么名字?”和筱白只是礼貌地问,“省得下次见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陆良鋭。”陆良鋭拿着她的名片说,“如果遇到有买房子的,给你介绍。”
“你买房子了吗?”出于职业的嗅觉,和筱白敏锐地问。
司机降下车窗,坐在车里抽烟,伸出窗户弹烟灰,“没有。”
和筱白正准备下车,闻言又坐回来,她就跟每时每刻都在运转的机器一样,这可能是潜在客户,“不买房你攒钱做什么?收利息?”
“娶老婆。”司机直白地说。
和筱白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的,这车是出租车公司的吧,没房子没车的,谁肯嫁给你。”和筱白觉得自己真是棒呆了,“听我的,有钱赶快买房,才能娶老婆。”
司机油盐不进,“那就,娶个不要房子的。”
和筱白无语地笑,“你看着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样天真,现在的人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精明得很。你不买房难道以后租房住,让老婆在出租屋坐月子,孩子在出租屋里写作业……”
她又说,“想想就可怕,如果是我,宁愿单着也不找你这样的。”
“你是被生活打过脸吗?想法这么悲观。”司机突然说。
和筱白一愣,“对啊,所以我要扇回去。”
“对我来说,一万句我爱你,抵不过一套房子和百万存款。”和筱白建议司机,“不要你房子的女孩且不说数量少,质量也不会特别高,婚姻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你拥有越多,才能要求更多。真的,听我的,买套房吧。”
你见过走火入魔的某利吗?和筱白有这个潜质。
陆良鋭看着和筱白走进小区里,她从昏暗的路边走进稍显的光亮里,她走得趾高气扬。
陆良鋭连抽了两根烟,才发动车子,他的心情,突然不好了。
和筱白很快就忘记了普通的司机陆良鋭,和他那辆普普通通的出租车了,他仍旧是她不需要花心思维系的关系一类的人,她的世界里,应该是光鲜亮丽和飘着钞票味道的。而不该被陆良鋭这样的普通人,占用太多的存储量。
售房部有轮值台接待,接待数量不少工地跑了很多趟,能有几个二次到访已经实属不易。
两栋别墅,和筱白签了一套,是李生买的,署名在冯月灵名下。和筱白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位置,那天晚上偶尔冒出来的失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钱赚的生活,才叫生活。
签合同那天,冯月灵跟着李生来的,小鸟依人地贴着李生站,年龄快赶上当他女儿了。和筱白把价格算得清楚,一一递给李生看。李生一眼没看,直白地说,“你办事情我放心,不用看了”。
和筱白保持着职业的微笑,“那您还是得看看,别被我坑了。”
“你挖的坑,我也认了。”李生说,旁边坐着的冯月灵脸色不太好。
和筱白礼貌地笑了笑,没再接话。
李生交了钱就走了,留冯月灵在这里签合同。冯月灵显得很慎重,条条款款都看得仔细,问了很多细节,和筱白一一仔细讲了,冯月灵才签了名字,她情绪十分的激动,“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这栋别墅。”
“和我没关系,是你凭自己本领得来的。”和筱白撇清关系。
“你羡慕我吗?”冯月灵说,“我今年七月份就毕业了,李生说这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同学还在找工作住地下室呢,我已经在A市有自己的房子,还是套别墅。”
“合同签好了,这份你留着。”和筱白把合同,给了一份给冯月灵。
冯月灵接了合同,又看了几遍,可能是太高兴了,嘴上没有了管束,“你长得漂亮这是的你资本,只要你愿意,房子车子你都可以有的,就不用看人眼色卖房子了。等有了这些,再离开男人,没人会追究你以前做过什么,只会羡慕你拥有的车子和房子。”
和筱白摇头,“我还是喜欢亲手挣来的钱,花着踏实。”
“你看不起我?”冯月灵说,“这套别墅也是我自己挣来的。”
“对啊,所以恭喜啊,冯小姐您有一套别墅入手。”和筱白仍旧笑着,快绷不住了。
“你还坚持三观?”
多么新鲜的词语啊,三观有,还不正常了。
“你这想法过时了……”冯月灵侃侃而谈,“有捷径,为什么不走呢。凭自己的本事,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
“我妹妹也是今年毕业。”和筱白保持着最后一丝微笑,“我想啊,如果你是我妹妹,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炫耀手段,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冯月灵说。
和筱白收了合同、计算器和销控本,“我妹妹也不是你这样的,这是我的幸运。”
买房子养小三的、订婚买房退婚退房的、离婚分房意见不合大打出手的……和筱白可能是在售房部呆的久了,对这些时不时刷新三观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爱情是什么,很久没有听到过的新鲜词语。
爱情不止有真善美,她见到更多的是脏乱差。
锦绣府,现在不急着卖,打算做成现房再大量往外推。
房子刚封顶在建中,电梯是运输水泥材料的施工电梯,简陋得像漏风的铁箱子,和筱白每次乘坐电梯都要头皮发麻。如果客户看中的楼层是标准层,和筱白会挑选楼层最低的那层,带客户走楼梯上去看。偶尔也会遇到几个多疑和执拗的顾客,执意要去挑选的楼层看房子。
和筱白拿了三个安全帽,带着客户去工地看房子,她最后一次劝客户,“您选择的是标准层,户型是一样的。”
客户仍是执意要去。
脚刚踏进电梯里,电梯就晃了晃,和筱白心跟着晃,可她不能表现出来慌张,得给客户制造出来房子质量很好施工很安全的表象。
到八层,电梯顿了顿,像垂在绳子上的重物,抻了抻,原来是八层的工人要去楼上,在等电梯。
到十层往上,和筱白完全不敢往下看,她冷汗要出来了。
电梯又停了一次,工人在十三层下。
和筱白的心已经卡在嗓子眼里,她不舒服地咳了几声。
“我们的电梯安全得很,你不用紧张。”开电梯的工人说。
“嗯。”和筱白在心里说,我还对客人说,我们房子没一点毛病呢。
话,可信吗?
很快,事实就表明了,话真的不能说太早太满。
到二十层,电梯晃了晃,没往上升,反而下降了一小段,卡着了。
和筱白紧贴着简陋的电梯墙壁,她的手抓着钢丝网,用力到指尖泛白,声音颤抖着,“怎么了?”
“不知道,我打电话问问。”工人仍是淡定得很。
一问,说是停电了,具体为什么停电,原因不清楚。
妈的,和筱白在心底骂,还要努力的安抚客户,她知道表情一定是僵硬的,“没事儿的,很快就能好。”
很快,是多快。
和筱白已经把能骂的脏字,反反复复的默念了一百遍,电梯还是没动,她给售房部经理主管打过电话,得到的回复是,“电线到底是因为跳闸还是因为施工弄断了线路,还在排查中,稳定情绪不要紧张。”
麻痹的废话,换你上来试试。
同行的是对夫妻,可能是准备买房子做婚房的,俩人脸上开始显现出焦虑和害怕的表情。和筱白心里也怕的要死,可她知道她不能慌,她的手用力抠着钢丝网,勒紧的疼痛感让她十分的清醒,她往前探出一小步,往下看,六十多米的高度。
和筱白问工人,“师傅,不会掉下去吧,我还没结婚呢,这么死了算殉职,你们到时候得给我证明。”
工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本来也紧张,听了和筱白的话,笑着说,“你这姑娘真有意思。”
两位客人也跟着笑,表情缓和了一些。
和筱白站得稍微在外面,她把销控本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其他三个人说,“这千年一遇的事情就这么让我们遇到了,得拍个照片留个念。”
拍照,无论什么时候,剪刀手都不会过时,微笑都不该缺席。
正文 08
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闷, 和筱白又接到个电话, 是售房部主管打来的说通电了。
工人试了试, 果然正常了, 升到二十一层, 客人要求在这层下。
和筱白赶快就同意了, 只要能踩着实地, 她的心才能踏实些。
客户想买的是二十五层,和筱白要领着客户往楼上走,客户摇头, 说,“四层到二十七层是标准层吗?就在二十一层看吧。”
和筱白把客户带到三室的户型,先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这个户型在图纸上看, 南北双阳台通透得很, 是个不错的户型,可到了实际的房子里来, 弊端也很多, 不合适的柱子, 洗手间和厨房面积分配不恰当。年轻人买房子和中老年人买房子想法重点不同, 如果是中老年人, 和筱白只用重点突出价格的优惠, 成功的概率大大提升,如果是年轻人,对价格并不是十分在意, 对功能分区和户型更看重。
下楼时候, 没乘坐电梯,是走楼梯。
和筱白一直把客户送出小区大门,她以以往的经验判断,这组客户是没戏的。
果然客户连售房部都不想回了,看来对户型十分的不满意。
开门做生意的,有成的就有不成的,和筱白很从容地和客户再见。
等她回到售房部,被困在电梯里的经历已经人人皆知了,各个同情的看着她。接待客户后,不仅要在自己的客户登记本上登记客户的信息,还要在前台接待的本子上记录客户的姓名电话及来访途径,方便区分客户及做为客户归属的证据。
王生,未留电。
和筱白如实登记,她没有把这条信息写在本子上,第一次来访连电话都不愿意留下的客户,也就是连回访的机会都不给你,更何况是成交呢。
因为这组客户,和筱白耗了半天时间,错过了轮值台,只能在等待区等着,回访邀约老客户或者等老客户的自然二次到访,俗称的瞎猫碰死耗子。
对置业顾问来说,交订或者签合同只是工作时间里占用最少时间的,更多的时间是在接待客户或者等待客户。
前台的同事叫和筱白,说有客户找。
和筱白出去,竟然看到是夫妻客户,对方说,“在电梯里,你不是拍了照片吗?能发给我们吗?”
“可以。”和筱白问,“怎么发给你呢?”
“加我微信吧。”丈夫说,“谢谢你在电梯里的表现,因为你,我们想再了解一下房子。”
加了微信后,丈夫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同事改行做出租车司机了?”
“怎么了?”和筱白有些不明白。
丈夫说,“从小区里出去,上了辆出租车,开车那哥们对你们盘熟悉得很,容积率得房率开间进深说得头头是道的,帮我们分析了这套房子。厨房和洗手间的确不合理,可总体来说,这房子还是优势更明显。”
当天,这组客户交了认筹诚意金。
和筱白带着客户交钱,没注意到电话响,等她发现了回过去,“喂,你好。”
对方声音很好听,“是我。”
“你是谁?”和筱白正收拾计算器,随口就说,她肯定应该不是客户,因为有点熟。
“陆良鋭。”对方被噎了一下,自报家门,“你没记我的电话号码?”
谁给我电话我都记,不是不合理吗,不是得删删减减,不好意思,你就是不值得记的那个。
“你上次的车费还没给我。”陆良鋭说。
“我记得呢,没想赖。”
“那你出来吧,我在你们售房部门口。”陆良鋭只管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和筱白瞪眼,这人看着比她还大呢,那晚他说还没结婚呢,就这样的,能结婚才怪呢。
和筱白拿了零钱,出售房部,在门口西侧,看到车屁股。
XB502,和筱白确定是陆良鋭,走过去敲车窗。
她把钱递过去,陆良鋭就接了,一点没客气。
“你在这里多久了?”和筱白问,“你有没有见别的出租车来过?”
“没注意。”陆良鋭随口说。
和筱白问他,“你们公司里,或者是别的公司里,有没有对房地产知识很了解的人?”
“没听说。”
和筱白也知道这问题,很难有答案,她说“今天真谢谢这司机了,要不是他,我离跳点就差一套房子了。”
“跳点能多多少钱?”陆良鋭问她。
和筱白算了算,“几千吧。”
陆良鋭点了点头,他拧钥匙发动车子,“你进去吧,我走了。”
“你说给我介绍客户的,别忘记了。”和筱白叮嘱他,“这个月我铁定是销冠,如果能连任会有三千块钱的奖金,咱们得加油。”
她为了拉近关系,用了咱们这个词语。
“我为什么要帮你?”
和筱白是现实的人,遇到个和她一样现实的,她很开心,“等我发了提成,再给你提,让你赚点外快,早点攒够老婆本。”
“我不急。”
和筱白顺着说,“我着急。”
她的意思是着急赚钱,因为说在他后面,话连起来,就有些奇怪的感觉。
和筱白把陆良鋭的电话保存下来,备注名是陆三十分。
陆良鋭可能真的是想赚和筱白的这份外快,后来他真的给和筱白介绍过客户,客户不知怎么都算是半个知情人士,根本不需要和筱白再解释五证齐全指的都是什么证,三通一平到底是通了什么平了什么,客户甚至连楼间距日照都不问了。客户来了直接让算价格,算完,觉得能接受的就去工地看房子,觉得不能接受价格的,转头就走人,效率快得让和筱白傻眼。
接一个陌生来访客户,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能真正进入聊天,现在,她五分钟就能看到结果,清楚地划分客户等级,到底是A还是D,值不值得维系。
和筱白惊讶不已,她问陆良鋭,“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客户?什么都懂太省心了。”
“成交了?”陆良鋭问她。
和筱白摇头,“没有,就是懂太多才麻烦,希望不大。”
“怎么说?”
“维修基金缴费这块不认可。”和筱白又说了几个谈话过程,客户迟疑的地方,“说的太多你也听不懂。”
陆良鋭笑了一下,不知何意。
“你笑什么?”和筱白问他。
陆良鋭说,“比如我开车,如果遇到耳朵里放着耳机,站在路边看手机的乘客,我载的时候会选常走的路,或者绕点路也行,如果遇到什么都没看,只盯着车的客户,我会选择最快捷的路。”
“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什么暗藏的意思?和筱白听不懂了。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给你说说我工作的内容。”陆良鋭说。
“无聊啊你。”和筱白无语了好一阵,“你开车吧,注意安全,再联系。”
每次通话最后一句,和筱白会说再联系,给人希望一样。
陆良鋭介绍来的客户,应该是比较过其他楼盘的,基础知识知道太多就分得清真正的好赖,经得住和筱白的劝说。经过陆良鋭的介绍,有一组客户有交订的意向。
虽然只是意向,并不一定会成交,和筱白还是觉得应该感谢陆良鋭,毕竟是真心帮了她。和筱白不知道陆良鋭是不是对什么事情都这么热心肠,那么壮实的人看着又表情寡淡的,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是怎么对人介绍房子的。
和筱白记不得是不是第一次主动给陆良鋭打电话,她打电话时候陆良鋭挺意外,张口就问她“什么事儿?”语气硬邦邦的。
“你今天是早班还是晚班?”认识有段时间了,和筱白对这人的呆板,也有些了解。
如果她要生气,能气死自己,估计陆良鋭还一脸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么个榆木疙瘩,真不知道他未来的老婆会是什么样的。
“白班。”陆良鋭又问了句,“什么事情?”
“交班了,把车送去公司后,来售房部吧,我请你去吃饭。”
“为什么?”食古不化的人,继续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女的给你打电话,说请你吃饭,你得赶快答应了,懂不懂啊。”和筱白教育他,“你这样会讨不到老婆的,知不知道。”
陆良鋭一声不吭,把电话挂了。
和筱白一向爱较劲,又把电话打过去,“怎么说不得了?还挂我电话。”
陆良鋭语气有些奇怪,“我在厕所。”
“在就在呗。”和筱白不知道他扭捏什么,“下班了过来,我等你。”
挂电话时候,听到陆良鋭那边有人说话,声音不是他的,是个陌生人,“窝草大兄弟,你接个电话能憋断几次,不怕膀胱出问题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的撒个尿。”
牛脾气。
虽然认识有段时间,和筱白和陆良鋭的聊天大多是在电话里。陆良鋭不仅不擅长当面说话,打电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话来,一向是就事说事,说完就挂电话。和筱白回想下陆良鋭,能想起来的就是他结实的身体和声音了,她不知怎么打了个颤,起了两手臂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又污了。
和陆良鋭去吃饭,让和筱白有些为难,既然是她主动表示感谢的,请客吃的东西就不能太寒碜,陆良鋭又是个出租车司机,收入一般,如果去太贵的地方,他会不会不自在。
和筱白发现,她有些苦恼,后来在网上搜,有个推荐价格适中环境看着还不错,就把名字记下了。
和筱白很久没有这样用心安排一场饭了,想想那个司机陆良鋭,她又笑话自己。头一次,她交朋友不是为了图什么,也是,那样一穷二白的人,除了图他俩肾也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不对,他的声音还是可以图一下的。
和筱白觉得,晚上如果关了灯,能听到陆良鋭说话,那一定是极为享受的一件事情。
她也只是想想,毕竟她没饥渴到,对一个出租车司机下手的地步。
和筱白在换下工作服的时候,拿着粉色外套时候有些犹豫,陆良鋭不懂牌子,再说和他吃饭,她又没什么意图,穿这么漂亮做什么。和筱白把外套撑起来,留着下次重要场合撑场面,她套了件牛仔外套,下面是牛仔裤、运动鞋。
换好后,和筱白在休息区,等陆良鋭的电话。
电话响了,署名的不是陆三十分,却是刘七十分。
和筱白想了下,也没想起来这备注是谁,电话仍是接起来了,“你好。”
“和筱白,你好。”
和筱白仍是没听出声音来,这人声音很普通,没有任何的特点。
“我是刘元甲。”对方自报家门。
正文 09
自从医院那天后, 和筱白就再没有接到过刘元甲的信息或者电话, 她很快就忘记这个人。今天再听到他的名字, 脑袋里的感觉全部是陌生, 极速地搜索关于他的信息, 能记得住的也只是一件白大褂。
“我在你们售房部, 应该是西侧的停车场。”刘元甲说, “我请你吃饭。”
已经是下班时间,同事的车开走了,停车场就显得空荡荡的, 那辆蓝色的跑车型SUV显得格外显眼。
和筱白没有走过去,站在原地,隔着距离, 她冷静地问, “刘医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想请你吃饭。”刘元甲站在车旁边,他没穿白大褂, 私服偏休闲款, 显得年龄偏小, 模样好像也顺眼多了, “没有提前预约是我不对, 希望你不会觉得唐突。”
和筱白是做置业顾问的, 在客户信息登记表上,有一条是记录当天接待客户的外形特征,比如年龄长相和衣着或者是车子, 好猜测客户的支付能力推荐相对应的房型。
和筱白没有买过车, 她在网上却搜过很多,眼前这辆蓝色的J字母开头的车子,她有些印象。
八十五万,起价。
她心里有一本账,快速的翻到写着刘元甲名字那页。
医生职业、长相在八十分以上,开着八十多万的车,手上没戴戒指,手表是……
如果有一个计算器,她能精准地敲出价格。
综合评分能打到八十分。
“你有时间吗?”刘元甲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等待时间有些长,他略微尴尬地站着,“如果没有,我明天再来。”
“有时间啊。”和筱白说,她心里的账本太清楚,清楚地知道天平应该倾向于哪一端,“我只是在想该去哪里吃饭,等我一下,去换套衣服。”
机会,每个伺机等候着的人,都不会放弃吧。
和筱白回到更衣室,第一件事情是,平底鞋换成高跟鞋,涂了口红重新整理下头发,换上粉色外套,第二件事情,是给陆良鋭打电话,“有个客户来了,我们改天再吃饭吧。”
陆良鋭没说什么,只是说行。
和筱白坐上刘元甲的车,往东走,经过路口时,迎面过来一辆车。出租车低,她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位的人,他没穿灰溜溜没什么型的外套,没开那辆普通到不行的出租车,显然是刻意收拾过才来赴约的,他绷着脸看起来还是那么严肃。
陆良鋭也看到了和筱白,还有开着车正说着话的刘元甲,隔着两面玻璃,他的表情看不真切,虚虚实实的如同梦境。只是知道他一直盯着和筱白在看,几秒钟后他低头,坐姿仍旧挺拔,如同陌路。
车子经过,和筱白觉得气闷得很,她深呼吸几次才好受些。
她要走的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个注重结果目的性很强的人。
她肤浅又势利眼,她交的每个朋友投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希望能有所回报,她做梦都想嫁给有钱人,她毕生梦想就是混吃等死躺着数钱。
她不觉得自己可耻,她没偷没抢没霸占别人的男人,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取到的。
和筱白觉得自己像烟花,谁都知道她最美好的就是那几秒钟时间,二十八岁,对一个没结婚没生孩子没交往对象一无所有的女人来说,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就因为清楚和筱白才着急。她必须让自己在失去最后的绽放机会前,找到合适的买主。
烟花都是一样的制作原料,因为工艺不同、定位不同,最后呈现的结果才不一样。
如果把人比作烟花,和筱白就是小作坊生产,什么证都没有的三无产品,能有个缺心眼的又恰好大方的人经过询问,摊贩肯定会先揣度下对方的购买意向,然后标高价。如果能顺利卖出去,她这一生好像也得到了真正的价值。
刘元甲带和筱白去的地方,她很熟悉,她应付起来轻车熟路,聊天很愉快气氛很合适,刘元甲送和筱白回家时候说,“前段时间出去学习,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
这句话其实假得很,如果真的有心,不会连个短信或者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和筱白用同样的借口,拒绝过无数人。
和筱白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刘元甲跟着笑。
和筱白一向坦荡,“你看上我什么了?”
“身材和脸。”刘元甲很直白。
和筱白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吃晚饭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车。”
刘元甲哈哈笑,没有恼怒,反而更感兴趣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直言不讳的人。”
“你同样坦诚。”和筱白礼貌地道别,“谢谢你送我回来。”
刘元甲站在原地看她,看着曼妙的身影,他依依不舍地往前跟了两步,“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如果你还能开着这辆车,我觉得是有可能的。”
和筱白临睡前看手机,没有任何一通未接来电,她躺在床上时候,有几分难受,觉得自己满身铜臭味儿。
爱情和面包,如果不能同时得到,和筱白希望得到的是后者。
和筱白觉得稍微有些尊严或者说有眼力见的人,就该清楚她那天的行为是多么的糟糕,他有绝对的理由厌恶这个现实又自私的女人,然后嫌恶地把她加入黑名单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隔了两天,只是隔了两天,陆良鋭又给和筱白打电话,语调正常说话方式简单,是他一贯的风格,“待会儿,可能有个客户去找你,对两室户型感兴趣,准备买给父母住的,楼层不要太高,最好是南户。”
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可能他太擅长伪装了,连讨厌都不表现出来。
“行。”和筱白回答得同样简洁。
“那,”陆良鋭顿了一下,声音更沉了一些,“就这样吧。”
这样是什么样?
“陆良鋭。”和筱白叫他,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她的通讯录里面没有备注他的名字,她连那三个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嗯。”陆良鋭没有问怎么了,仍是很轻很淡的一个字,他一直是这样的人,没有明显的喜没有明显的悲,好像没什么能真正的影响他的情绪的。
和筱白却觉得这个轻飘飘的字,压得她呼吸不顺畅,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你帮我介绍来不少客户,有几个来过一次就没再来过,有两个二次到访过,订了一个签了一个。”
其实,他们认识有段时间,却从未真正的聊天过,彼此都有些保留。比如,陆良鋭只知道和筱白不是A市人,她是个卖房子的,和筱白对陆良鋭的了解,只是知道他曾经当过兵挺多年,跑出租车也好几年了,现在是租房住。
不是一路人,两个人有清晰地认识。
“……”陆良鋭听着和筱白清晰地说,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终于,和筱白说了,“你什么时候经过售房部了给我说一下,我把钱给你。”她的声音很流畅,不曾停顿,没有片刻犹豫。
“不用给了。”陆良鋭说。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给我介绍客户我给你提成。”和筱白对着更衣室的镜子,镜子里的人有着漂亮的眉眼恰当比例的五官,肤白貌美大长腿,侧身看,□□的身材,“我这人就事论事,不喜欢欠人人情,该给你的就一定要给你。无论最后还能不能做朋友,都不能因为钱闹崩。”她停了一下又说,“你出来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攒钱不是为了娶老婆么,听我的,买个房子然后就什么都会有了。”
“行啊。”陆良鋭没有再坚持,“钱你先放着,等我什么时候经过了再给我。”
“好。”挂了电话,和筱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鄙视自己的感觉。
刘元甲是一附院的医生,他的工作内容远比和筱白想的要轻松,并没有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人和值不完的夜班。常常是,在和筱白已经上班一个小时后,刘元甲发短信说还堵在路上,和筱白最初还耐心地劝他,“你早点出门,或者打车要么地铁,肯定不会迟到。”
“不想坐。”刘元甲任性得很,他不按时上班,班倒是按时下。
刘元甲的夜晚生活也不如和筱白猜测的那样呆板无趣,她以为当医生的下了班就是呆在家里看看书之类的,偏安静的生活范。刘元甲下班后,会和年龄相仿的朋友在酒吧小聚,或者唱歌蹦迪,反正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和筱白见识过几次后,忍不住问他,“你这样,不怕被炒鱿鱼吗?我可是听说医生这职业看着吃香,竞争也很强。”
“失业了再说吧。”刘元甲无所谓地说,他反倒劝和筱白,“你怎么这么忙啊,下了班电话和微信响个不停,要不换份工作吧,你这样跟卖给公司了一样,根本没有上下班的区别。”
“换什么工作?”
“教师或者护士什么的都行吧。”刘元甲说,“反正,轻松点的就行。”
“轻松的工作没钱赚。”和筱白直觉就拒绝了。
刘元甲不理解,“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和筱白笑着说,“铺在床上看啊。”
刘元甲就跟着笑,不再追问,他不是个较真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认识几天时间,和筱白对刘元甲的兴趣爱好和性格,没有明确的判断,对他的家庭条件却是了解得差不多。刘元甲的父亲是一附院的一位有名气的教授,妈妈是大学老师,家底还算不错家教也好,却也养出他偶尔任性的性子来。刘元甲开的车子是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比和筱白还小一岁。
如果问和筱白,刘元甲好吗?他人是挺好的,因为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想法简单,每天的日常就是开心的上班和无忧无虑的玩耍,对于赚钱等生活压力一无所知也不爱操心,他的朋友要么是某某行的要么是某某单位的,都有固定的女朋友,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网。
刘元甲对和筱白还算是上心,他会尽量迁就和筱白的时间,可能因为年龄小一岁,会花心思为她做很多很贴心的事情,每天一束花不重样,知道她早上没时间吃早餐后,就买了送去售房部,然后同事们都知道了和筱白正被一个开着八十多万车的男人追求着,话语里是羡慕。
虚荣吗?肯定啊。
可能是年龄问题,也可能是家庭条件的问题,刘元甲没有别的男人身上那么强烈的功利性,会花时间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直接给她钱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比如给她买包,就是想睡她。
和筱白和刘元甲在一起后,她像变成了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尝到了久违的新鲜和刺激,好像爱情才是生活的重心。
在四月份中旬,刘元甲在送和筱白回家时候,他难得严肃着表情,说,“筱白,你做我女朋友吧,我真的喜欢你。”
“好啊。”和筱白轻易就答应了,没有明显损失的事情,为什么不尝试下呢。
正文 10
刘元甲还不错, 也并不是一直都很好。他是家里的独生子, 当大学老师的妈妈到现在打电话还叫他宝宝, 刘元甲看起来也挺抗拒的, 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妥协。和筱白记得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候, 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没有侧目,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叫过宝宝, 对她来说,这是个十分肉麻的称呼。
刘元甲是被宠惯着长大的,没吃过生活的苦就不知道那是什么苦, 好像什么都要围着他转一样。用句不恰当的话就是“四海之内皆是他妈”,性子虽算不上蛮横,有时候还是有些小孩子性子, 得让人事事顺着。家里条件不错, 对有些事情就没那么在意,比如钱, 两个人出去购物时候, 和筱白会杀价, 一百到两百的落差, 刘元甲就会说“这么点钱, 不值得磨那个时间, 真不懂你们。”和筱白也回回一句,“有意思啊。”次数多了,她都有些怀疑, 钱到底是什么, 真那么重要吗?
和筱白和刘元甲第一次冲突是因为时间观念的问题。那天是周五,刘元甲上午就打电话说过,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让和筱白同去,和筱白同意了,谁知道临下班接了组客户意向还不错,她就带着去工地上看房子了,一套没看中又看了其他的,等她回售房部,门已经锁了,停车场里就剩刘元甲的车,他的脸堪比锅底。
这件事情的确是和筱白的过错,她就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想到会这么久,不是让你先去吗?我接完客户就过去。”她试着没用平时的语气,尽量让自己软一点弱一点。
刘元甲气得不行,“你是我女朋友,他们约今晚的局就是为了见你,我自己去算怎么回事儿。卖房子就那么重要吗?”
对啊,重要啊,一大帮子人就靠卖房子活着呢。
“下次不会这样了,别生气了好吗?”这已经是和筱白的最低限的求饶了。
刘元甲有点不领情,他在气头上不搭理和筱白。
坐在车上,和筱白生出无数次的念头,打开车门甩门而去,然后她像个女战士一样继续赚钱去,其他人就爱谁谁吧,可懒惰性和卑劣性阻止了她这样做,过了这村还会有这店吗。到了地方,刘元甲先下车,连前段时间的绅士风度都没有了,闷头往里面走。
和筱白不生气吗?这几年,她没这样哄过人,她做得还不够吗?她火上来了,不跟着进去,就站在停车场里,想着是不是该掉头走。
和筱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冯月灵,她是跟着李生过来的。比着上次见面,这次冯月灵身上佩戴的首饰明显多了几件,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更出色一些,却不够适合她。冯月灵是长得灵动清秀的女生,如果是素颜扎着马尾能迷倒一群人,可偏化着妆烫了头发,衣着风格又刻意偏向成熟就有些不伦不类的,就跟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一样。
女人见面,关系又是一般的,第一眼就是打量对方,哪点不如自己。冯月灵提着手里限量版的小包,笑起来有些刻薄,“怎么又是这件衣服,你是不是一共这几件衣服啊,不会是晚上洗了第二天接着穿吧。”
和筱白从来不觉得吃亏是福,尤其是面对挑衅,她从来不懂得为什么要假装没听到,“是啊,可我衣服虽少,却是我的。”她咬着最后两个字说。
果然冯月灵的脸色就变了,可李生在不远处她还得保持着文静的形象,声音虽小却是咬牙切齿的,“和筱白你别得意,两年后,不对,是明年还会不会有男人肯要你,一无所有的老女人,到时候你会羡慕我,我至少有房子和车子。”她又说,“刚进去那个男的,是你找的冤大头吗?他怎么进去了,很不体贴啊。”
“房子、车子,那你可得看牢了。”和筱白同样小声,她挤眉弄眼地说,“李生现在给你花的一分钱里,就有一半是李太的,你得把她哄开心了,才能如愿拿走她的房子和车子。”和筱白又说,“你觉得,李太会大方地把房子和车子,分给一个偷窃者吗?”
不等冯月灵再说什么,和筱白和来人打招呼,“李生好。”
“小和,你怎么在这里?”李生年龄五十多,这个年龄的男人大都明显发福,颜值就变得没那么重要,财力才是加分项。
“我等朋友。”和筱白撩着头发,“你们来吃饭?”
“是啊。”李生有意说几句话,可冯月灵就站在旁边,他有些不满,“我和老朋友出来吃饭,你也要跟着。”
冯月灵娇滴滴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啊。”
李生甩了甩被冯月灵抱着的手臂,他尴尬地对和筱白笑,“让你见笑了。”
和筱白善解人意地笑,“不会,冯小姐很可爱。”
又说了几句话,其实就是李生不同意冯月灵进去,冯月灵软磨硬泡地撒娇,和筱白看热闹地陪着,冯月灵急得小脸通红,急切地不想让和筱白看热闹。可惜李生不懂小女孩的心思,承诺给她买包买车,后来免不了的不耐烦,冯月灵赶快放手了,不敢再纠缠了。
“筱白,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已经离开的刘元甲,去而复还。
如果和筱白较劲,一定会质问或者责怪他,可她多聪明啊,不想让人看热闹。和筱白主动挽着刘元甲的手臂,“等你啊。”
刘元甲没被和筱白这样主动过,她偏爱低领,抱着他的手臂蹭着他,刘元甲有点飘了,“我们进去吧。”
李生和冯月灵看着他俩,和筱白多懂规矩的人,“元甲,这个是李生,这是……冯月灵。”她本来想在冯月灵名字前面加个身份的,又觉得那显得她不大气,而且她没有落井下石的喜好,只是不喜欢别人招惹而已。
“你好。”刘元甲不认识人,还是一一打招呼了。
和筱白及时为男朋友打广告,“他是一附院的,心外科,有这方面的困扰,可以找他帮忙。”
李生和冯月灵肯定是应啊,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走进门,和筱白松开刘元甲的手臂,和他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走着。
刘元甲问她,“你干嘛要介绍我的职业啊?”
“有面儿啊。”
刘元甲以为是夸他,挺得意,“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虚荣心是多么重要。
聚会,来的都是和刘元甲差不多年龄的朋友,性格和他也差不多,能吃能喝能玩能侃,张口说话就是咋咋呼呼的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端着杯子抖着手,脸红脖子粗着说话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
年轻人玩得久散的晚,刘元甲送和筱白回去。
他看和筱白一直低头摆弄手机,讪讪地道歉,“你要是一开始就像晚上一样给我甜枣,我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真是个孩子。”和筱白有些累,“小男孩。”
刘元甲虎着脸,皱眉瞪眼,“我不小。”
和筱白不是小姑娘了,较劲不是她该有的表现了,要不显得不可爱,她故意反问,“那大吗?”
果然刘元甲接不上话了,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就算突破尺/度,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挠痒痒。
如果有个爱说段子的女朋友,是什么体验,刘元甲很想问问别人。和筱白向来直接,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羞涩之类的表情,是有些大女人的表现,可刘元甲越发觉得她有魅力。
陆良鋭仍是隔三差五的给和筱白打电话,说的都是客户的事情,仍是寥寥几句。在又一次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和筱白叹口气,问他,“你今天是白班还是晚班?”
既然是个事情,早晚是要解决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趁着刀还锋利时候,砍断吧。
“晚班。”陆良鋭停了小片刻,才回答,他可能在犹豫。
和筱白没急着挂电话,她耐心等着,“你一直忙没时间过来,不如你今天过来找我吧,我把钱给你。”
“好。”这次,陆良鋭没停顿,挺爽快就答应了。
和筱白今天没穿高跟鞋,运动裤白色上衣,头发扎成马尾,脸上画着漂亮的妆。
陆良鋭以为和筱白是把钱给他就走了,没想到和筱白没先给钱,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我刚好要去个地方,你送我过去吧。”
“哪里?”
和筱白说了个地点,等车子驶入主路,她从包里拿出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拆开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我的提成发下来了,这是给你的。”
陆良鋭看了一眼,大概有十五六张,“你给多了。”
“不多,是你应该得的。”和筱白把钱放回袋子里,放在车里,“都是出来赚钱的,不容易。”
两个人,不再聊天,其实真没什么可聊的。
人就是这样,是陌生人时候,因为陌生感从而有了神秘感,才会有一探究竟的执着力,再加入彼此的扬优点避缺点的必然的法则,看到的全部是关于美好的一面。一旦这个伪装的关系,出现裂缝不再完美,就会生厌会想要弃掉。
和筱白低头看手机,不时发微信,“行,你明天过来吧,过来了直接找我,我姓和,我和你的和,嗯行就这么说定了。”
后来她又和别的客户聊天,仍是说房子的事情,最后一通不是,因为她说,“你到了?从哪个入口进去?行我知道了,快到了。”
“去运动?”等她不再聊天,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刷的,手机屏幕摁灭又摁亮,陆良鋭问她。
和筱白点头,“去打球。”
“你吃饭了吗?”陆良鋭又问她。
和筱白摇头,“没呢,下班就给你送钱来了,到地方了看看有没有吃的。”
陆良鋭左右看两边的店铺,他说,“去这家店里,吃点吧。”
“一顿不吃没事儿。”和筱白说,“有人在等我,赶时间。”
“这家饭馆上饭快,不会耽误你。”陆良鋭为了显得有说服力,强调,“我跑车,中午就在这家吃,味道真的不错。”
和筱白的打算是,该给陆良鋭的报酬,她已经给了,她也不欠这个人的了,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谁也别碍着谁。
可她,不是欠她一顿饭吗?
和筱白把手机塞进包里,“行,就在这里吃点吧。”
她不爱欠别人的,金钱还好说,人情是最难还的,她不喜欢这种亏欠的感觉,好像她比陆良鋭低了一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