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夜猫子工作者

　　湖州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叶小绿是最后一拨下车的乘客，随着稀疏的人群走出站台时，车窗外一路相伴的鹅毛大雪竟已停歇了，留下满目银白。
　　她不禁抬起头望天空，想象着深蓝天鹅绒的夜空中羽毛飞舞的梦幻画面。
　　“快走吧，小姑娘，太晚啦！”被陌生的口音打断了思绪，回头，车厢里邻座的年轻夫妇关切地望着她。“有人来接你么，这里太偏僻了，叫不到车，我们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的。”叶小绿浅笑，只觉这一时半刻脸都冻僵了，只是她不似别人低头蜷缩着走，反而掀开头上的兜帽，深深吸了口雪后的清新空气。
　　原本掖藏在帽子里的长发松散而下，竟是耀眼的红色，趁着她略显苍白的皮肤。
　　稀稀拉拉的人群走远了，她也急忙赶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雪。
　　广场一侧是个急转弯，走出去，路边一盏昏黄的灯下赫然停着一辆黑色雨燕，车外倚着一道高挑的倩影，此时正面对着叶小绿。
　　“景玉”叶小绿加快了脚步，像在雪地里奔跑，四周静悄悄的，她的声音格外洪亮。
　　“还好有晚点，不然我的宝贝就要醒来吃奶了。”
　　“什么？”叶小绿闻言一怔，急忙透过车窗看进去，后排座椅上赫然睡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景玉，你这么冷的天，你居然把小未未带出来了？”
　　“我答应了最快时间让你和她见面嘛。”景玉将食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悄悄打开车门，“上车吧，路上说。”
　　景玉无疑是个美丽性感的女人，连叶小绿近在咫尺都不禁定定的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景玉车开得平稳，腾出一只手揉揉她满头红发，“变化真大啊。”
　　叶小绿耸耸肩，不予置评。须臾，又转头看景玉，“你介意我把你写进我的小说里么？”
　　景玉给出微笑的侧脸，“不介意啊，我过去的事，都和现在的老公说个一清二楚了，他很爱我。”
　　“景玉，你真幸福。”叶小绿头一仰，舒服的倚在座椅上。
　　“嘘轻点，他已经睡了。”回到家，景玉单手抱着睡着的婴儿，摸着黑以极慢的速度拧开一扇门，“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快睡吧，需要什么明天告诉我。”
　　一股飘着淡淡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微弱的灯光映着一应俱全的摆设，原本跟在后面的叶小绿走了进去，一下感到放松，一下又十分陌生。
　　“你快抱小未未去睡吧，别管我了。”
　　“好。”
　　“景玉。”叶小绿突然叫住正要替她带上门的景玉，皱眉道，“谢谢你。”
　　景玉嘴角微漾起一个笑，缓缓地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关上了门。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将房间里的网线连在笔记本上，登录上了和网页，待个名为“毒药”的头像在线之后，她缓缓点上一只烟。
　　红黑相间的头像闪烁，一个叫“夜猫子工作者”的群里一个私聊小窗。
　　咖啡：安顿好了？
　　毒药：嗯。
　　咖啡：会找工作么？
　　毒药：当然，明早报到。
　　咖啡：
　　毒药：我总要养活自己，放心，稿子会按时交给你的。
　　咖啡：可不可惜？只差半年就毕业了，你偏在这时跑掉？
　　毒药：你说呢？
　　咖啡：唉，怎不来投奔我，我们可以一起住嘛……顺便还可监督你的进度。
　　毒药：这个城市与众不同，有我要找的人。
　　咖啡：那个梦白？
　　毒药：嗯。
　　咖啡：你有没有搞错？是太浪漫还是疯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就爱上他了么？也许是个丑八怪呢？也许是个声音年轻的老头呢？再说，节目都停播了，人海茫茫，你要找私家侦探么？”
　　毒药：不会找，有缘的话，我们会遇到的……
　　叶小绿按熄了烟，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高举在脑后交握着，右手指不经意摸向左腕，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因着梦白，这疤痕没有划得更深，因着梦白，这疤痕没能将她带向死亡。
　　毒药：好了好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想让我按时交稿，就别打扰我了，88！
　　叶小绿飞快地打完一行字，将改为隐身，有些事，不是可以给所有人知道的。
　　看了看表，已是凌晨3点，毫无困意。
　　叶小绿打开了，双手习惯性的笼在嘴边呵了呵气，才放到键盘上，须臾，流畅的方块字在屏幕上组成故事
　　《几个逝去的夏日》
　　阴天，又是阴天。
　　好象最近放学后的天气都让人更加郁闷。
　　可可站在操场边，抬头看着广阔却阴暗的天空，心里有些苍凉。不一会儿，眼睛也觉得刺目了。
　　背好了书包，走出校门。
　　可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校园旁一条小路，直接去了井玉家。
　　井玉是一个独居的女人。住在一个繁华小巷的角落里。
　　她家有无数棵兰花在窗台上恣意开放，穿过庭院，有一个短而精巧的回廊。像极了江南水乡的园林别院。
　　而井玉，却并不似一个江南女子般温柔美丽。
　　她是个干练沉稳的女人。任谁见到井玉都会觉得她美丽有魅力，同时兼具了独特的吸引异性目光的特质。一个女子，孤身住在一间小庭院里，也不工作，妨若不问世事。这便有些奇怪了。
　　可可的妈妈，坚决不让可可见井玉。因所有人都知道，井玉该是个被人唾弃的坏女人。尽管她如此吸引人，却被所有男人女人们当饭后谈资，无聊时的话题。这一切都仅因为，井玉爱上的，是一个有妇之夫。



正文 第002章 这男人好面熟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那个男人好面熟啊，哪里见过？
　　叶小绿仰头眯着眼望向“原茵传媒”大厦外的大副广告牌，广告牌被一男一女两张脸占得满满的，女模特的在前面，眉目含情，一副暗喜的模样；而略靠后的男模特，则一脸的温柔沉稳，有着令人屏息的英俊样貌。
　　印象里没这号明星啊？
　　一道刺目的阳光映射而来，叶小绿急忙闭上眼低头，顺势打了个哈欠。昨晚写得太晚，也不知几点睡的，下线时连夜猫咖啡都不在了。
　　“来报到的新秘书？”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的前台小姐别有深意的盯着叶小绿耀眼的红发怔了一怔，遂道，“周经理已经在等你了，请到509室。”
　　“谢谢。”叶小绿面对一脸假笑的前台小姐反而笑不出来，径自走向电梯。
　　一进入4楼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不如前台一般公式化的娴熟，反而是一派混乱景象，声音噪杂，人来人往。
　　409是独立办公室，玻璃门外可以看到两层隔间，外面是一张白色办公桌，里面的一扇门紧闭着，上面挂着牌子有些歪了，上书“经理室”三个字。
　　走过去，扶正了牌子，才敲门。
　　“进来！”里面的声音十分慵懒，也听出隔音设备并不好。
　　推门而入，办公室比她想象的小多了，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看样子三十来岁，正在接电话，见她进来，面无表情与对方话收了尾。
　　“没看到门铃吗？”男人拿起手边的一个文件夹，翻阅着，未等叶小绿回答，又问，“大学肄业，有什么特殊原因？”
　　“是因为家庭原因，没有读完。”这是预先想好的说辞，已经投了好几份简历，该想的都想到了。
　　“你在招聘网上的资料显示，选择的公司都是湖州的传媒类，为什么？”
　　“因为有个我一定要找到的人。”
　　“哦？”男人挑眉而笑，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将文件夹合上，扔在一旁，直直的看着叶小绿，道，“你昨晚没睡好？”
　　“第一天上班，太紧张了。”叶小绿面不改色的回答，真假混杂的话最难分辨。
　　“嗯。”对方显然也并不太关心这原因，敷衍应了一声，“我是周经理，周玄，你……会开车吧？”
　　“会。”工作内容上注明了偶尔要做上司的司机。
　　“替我去机场接个人。”周玄边说边拉开手边的抽屉，丢出一把钥匙，“地下停车场第一排最后一个，红色保时捷。”
　　还未待叶小绿反应过来，他又拉开另一个抽屉，翻腾几下，又将一张旧的彩页封面的杂志丢到桌上，“金若雨，两个小时后下飞机，送她回家，这是地址，不许带她去别的地方，知道么？”
　　“知道了。”叶小绿拿过钥匙和杂志，彩页上面是一张褶皱的脸，显然这杂志被用来盖在方便面上不止一次了，不过辨别得清，是个美女，应该不难找。
　　“然后你可以直接回家，车你开回去好了，明天上班再还我。”周玄说完电话适时地响了，他接起来，先说了句“你好”，顿了顿，又说了句，然后又顿了顿，手捂着话筒，抬起头对叶小绿叮嘱着，“记得送她回家，送完你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周玄似乎是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一句话也不多说，此时又埋头在电话和无数个文件夹里。这景象使叶小绿几乎不敢停留在这里片刻。
　　走出进4楼的电梯时，门口竟又看到镶嵌在墙上的那一张广告牌，还是那一男一女，还是同样一副表情。叶小绿等电梯时一直凝视上面那个男模特，看着面熟，又确定不是在电视上。
　　很闷，很急，可就是想不起来……是修了片的吧！这便是叶小绿给自己的最后答案了。
　　走进电梯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同样凝视着她背影的两个人，他们隐藏另一扇玻璃门后面，窃窃私语。
　　“新来的秘书？”一个短发女人，映在玻璃上的是一副干练的女强人面孔。“第一天上班不到10分钟就走了？真这么简单？”
　　“你以为呢？”男人背靠着玻璃，声音透着调侃，狡黠和玩世不恭。“公司里上等货多了，周玄怎么能看上这号的？”
　　“原司青！你是帮着姐姐还是帮你老同学？”那女人竟一把抓起男人的西装衣领，不再像女强人而是女老大，“去给我查清楚！”
　　“你……你自己不会查啊？”原司青被抓着衣领，头歪斜着，吊儿郎当，不急不躁的反问。“原泽红，你还是放开我，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家族起内讧了，我们可是传媒公司，来来往往多的是记者！”
　　“我去查会被他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在乎他。”原泽红泄气一般嗫嚅着，放开了原司青。
　　“你本来就在乎他，十年前我带他回家你一眼就瞧上……好好好，我帮你查我帮你查！”原司青嘀咕着整理西装，在原泽红瞪起眼还未发作前举双手投降，“我亲自出马帮你查那红毛小妞究竟何妨妖孽，人样还没长全了就下界……就到我们原茵传媒为妖……反了她了！”
　　原司青边说边抚了抚头发，从玻璃门后走出来，来到电梯，面对着那张广告牌，笑了笑。
　　那一张脸，赫然竟与广告牌上的男模特如出一辙，很明显就是本尊。



正文 第003章 隐私暴露狂

　　萧山机场
　　金若雨是最慢走出来的。
　　迎面一副黑超红唇由远至近，披在肩上的松散的大波浪随着行走而有节奏的浮动着，性感时尚，这是叶小绿对金若雨的第一印象，她的直觉总是很准。
　　只是金若雨摘下黑超露出的是一副疲态，并且……愠怒？
　　“你写错了。”走向停车场时，金若雨突然回头。摘下墨镜的她显得年轻了许多，皮肤白皙，嘴唇饱满，鼻子挺秀，难怪会被登在杂志的彩页上。
　　“咦？”叶小绿一时反应不过来，一路开来机场，耗尽最后一点精神，此时磕睡虫早就成群聚在头顶飞成圈了。
　　顺着金若雨示意的目光低下头，举起手中的纸牌，上面写着两行字“原茵传媒”和金若雨。因她尽管自信能一眼认出金若雨，但想到对方必定不认得她，出于礼貌，仍然写了个牌子举着。
　　“我和原茵传媒没关系。”
　　“哦。”叶小绿应了一声，耸耸肩，将牌子对折，拿在手里，“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公司的模特或者员工。”
　　“我不是。”金若雨摇摇头，没有笑，自始至终都很酷，“你是周玄的新秘书？”
　　“……是。”叶小绿拿出周玄的车钥匙，“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周经理让我把你送到家。”
　　金若雨苦笑一下，脚步忽地慢下来，仿佛瞬间更加疲惫了。
　　“金小姐，我来帮您拿行李。”叶小绿见状适时接过行李，瞬间后悔，此时两只行李箱都在她手里，心中不禁想咒骂，不知这女人装了什么出门必备品，一只行李箱怕都超重了吧。
　　两人到了停车场，红色保时捷分外抢眼。
　　“你刚毕业么？”关上车门，金若雨点上了一支烟。
　　“差半年。”叶小绿强打起精神，车内的暖气和香烟的味道使她昏昏欲睡。
　　“哦？”金若雨偏头打量她片刻，待车发动起来，才道，“你身材挺好的，为什么不应征“原茵”的模特？”
　　叶小绿摇摇头，笑道，“从小到大，没有人说过我身材好，我个子也不高，做不了模特的。”
　　金若雨挑眉一笑，仿佛来了精神，猛吸一口烟，“听口音你不是江浙人？”
　　“北京。”
　　“没毕业就跑来这个小地方，有什么特殊原因吧？”金若雨调了调安全带，又道，“为了什么特殊的人？还是有什么事？”
　　好聪明的女人，一眼看得透。叶小绿不禁佩服，但并不打算实话实说，就她的观察，这女人该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家庭一些原因，我……”
　　“啊！”
　　突然，叶小绿一个急刹车，打开车门，向后看去，定定的呆望着空阔无人的停车场，金若雨的尖叫声都充耳不闻了。
　　“你干什么？见鬼了？”金若雨抚着胸口定神儿，责任地瞪着叶小绿。“快把车门关上，冷死了。”
　　“哦没没什么……”刚刚一道奔跑的身影从车一旁相反的方向经过，转眼又不见了。
　　“对不起，金小姐。”重新开动了车门，叶小绿有些魂不守舍。
　　刚刚那个身影，会是小雪吗？算一算，又是三年都没见了吧，音信全无，她来了湖州么？
　　“你刚刚看见熟人了？”金若雨像会算卦一样总是能一语道破，“要不要倒回去追追看？”
　　“不，不了。”叶小绿有些感激的看了金若雨，车子终于驶出了停车场，“周经理说一定要我把金小姐送回家。”
　　“哈哈，你不用叫我金小姐，叫我若雨就行了，我只比你大五岁而已。”金若雨倒是比想象中的随和，“以后我们是朋友了。”
　　“好吧，若雨。”叶小绿附和着。
　　“出了机场，送我去永安百货。”金若雨又点上一支烟。
　　“啊？”叶小绿一怔，实在琢磨不透眼前的女人是何心思，“周经理说只能送你到家。”
　　“你知道我是你周经理的什么人吗？”
　　“咦？”叶小绿困意全无了，心跳甚至有些加快，她想不到金若雨会这些问。
　　“我是周玄的情妇。”金若雨的笑莫测高深，“你猜的不错，我以前的确是原茵的模特，但自从被跟了他，就再没回去过。”
　　“哦。”叶小绿有些麻木地应了一声儿，隐私暴露狂，她以前也曾遇到过。
　　陪金若雨逛了一整天的百货，大包小包无数，好在冬天夜幕降临的早，不然不知要等到几点才能送她回家。
　　叶小绿洗了澡，打开笔记本电脑，有些呆愣愣的，回忆却也在脑中慢慢涌出，金若雨给了她灵感
　　涌出，金若雨给了她灵感
　　《几个逝去的夏日》第二章情妇
　　“我知道你哭了，我不看就是了。”可可时常这样对井玉说。大人们的事情可可基本上也是明了的。自己的父亲就像玉嘴里常说那个叫江山的男人一样，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只不过那个女人妄图夺了可可和妈妈的一切。而井玉，是个独立的女人，她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她的痛苦忧伤，全部都源自于对江山的爱。
　　这一切可可是知道的，自己妈妈其实也是不自觉的把井玉当成了那个逼迫丈夫和自己离婚的女人了。
　　事实上，所有的小三都不一样。这是可可自己的认知，至少井玉就是个可怜的女人，也是个值得人佩服的女人。
　　可可就佩服井玉。
　　“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你妈妈该着急了，她出去接你，你就绕不回去了。”井玉的声音也不小，但很好听。
　　“行行行，我知道啦，对了，这光盘，我拿走回去听，行吗？”可可根本还在意犹未尽的边听边说着。
　　“送给你好啦。”
　　离开长廊时，仿佛看到小箱扣开来了一辆高级轿车。是江山吧，可可没有过多的回头看，便走了。
　　可可其实是不喜欢江山的。他们曾经见过一面，江山很温柔大方。对井玉看得出来是相当不错，但是没有办法，她有一个不能抛开的家，有一个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
　　江山，不像爸爸，那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一阵刺耳的铃声把叶小绿吵醒了。
　　“喂？”声音难以想象的沙哑，昨天睡眠不足，晚上没写几行字就倒下了，刚到湖州，新开的号码，会是谁？
　　“叶小绿，我是周经理。”对方声音很是平静。
　　叶小绿猛地摇了摇头，翻身坐起来，“周经理，是，我是。”
　　“嗯，你现在开车去金若雨家楼下底商，静谧夜总会，去接她，送上楼。”周玄想是到哪里都雷厉风行，连下命令都不容反驳似的。
　　“周周经理，现在……”叶小绿看了眼时间，不可思议地问，“已经凌晨　　点多了。”
　　“就是因为太晚了，才要你去接她。”周玄说完叹了口气，“她喝醉了。”
　　瞬间，周玄的形象与她印象中的爸爸，江山的面孔连接到了一起，心底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周玄在她心目中的变得猥琐起来。
　　“可是……周经理，我已经下班了……”
　　“你没有下班，你的工作是我的秘书，从今天起，随叫随到！”
　　“可是……”叶小绿话未讲完，就已听到“嘟嘟”的声音。
　　是有多自信的人，才可在讲完那样的话之后，直接挂机？金若雨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一个情妇来说，这很正常吧？
　　叶小绿穿好衣服，拿了钱包和钥匙，带着心底慢慢的不屑和脸上浓重的困意，悄悄走出了门。



正文 第004章 是付钱还是陪酒

　　一小时后，叶小绿赶到“静谧夜总会”时，金若雨正被三四个男人围在中间灌酒，想是本就醉了，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
　　叶小绿硬着头皮挤了进去，本想要带她走，反被夹在里面，几个男人模样打扮一瞧便知是酒吧养的打手流氓，心底暗暗叫苦，但还是鼓起勇气，嗓门都高了八度，“没看见她醉了吗？你们还想干什么？”
　　“嘿嘿，瞧见没有，大美女打了一个小时电话，叫来个小妖精给我们作陪……”几人自然没被吓倒，互看几眼，更加嚣张，竟一步步逼进。
　　金若雨本就坐在角落，此时叶小绿只觉空气中充斥着浓烈混杂的酒气和对面几个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令她一阵窒息。
　　“你……你们要干什么？”叶小绿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紧紧握着，“滚！要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几人听了哄堂大笑，“你倒是报啊，红毛小妖精，警察来了又怎样，知不知道她喝酒没给钱啊？”
　　“咦？”叶小绿一惊，猛回头看看早已烂醉如泥的金若雨，无奈地回头，“她家就在楼上，你们可以派个人跟她去拿啊，犯不着灌她酒吧？”
　　“她说没打算给钱，就用陪酒换。”站在首位的是一个光头，贼兮兮的眼睛盯着叶小绿。“小妖精，她从刚才开始一直打电话，你是她来叫来付钱的还是陪酒的？”
　　她既不想付钱也不想陪酒！叶小绿勉强对几人挤出一个笑脸，“对对不起啊，你们……请你们等一下……”
　　叶小绿随即拨通了出门前存的周玄打来的手机号，焦急的等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周玄的声音清醒的很，显然也还未睡。
　　叶小绿强压下即将脱口的咒骂，忙道，“周经理，金若雨喝酒没带钱，她家就在上面，还不肯去……”
　　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听手机里的“嘟嘟”声，叶小绿又被周玄挂断了电话。
　　艰难地抬起头，面对几张凶恶猥琐的面孔，几乎咬着牙说，“我给钱！”
　　钱包空空如也，叶小绿一手掏出车钥匙，一手拽起死猪一般沉的金若雨，心中暗道，上去让你加倍还给我，包括精神损失费！
　　却没想，去路竟又被拦住，光头目光停留在她的车钥匙上，“看不出来嘛，小妖精还是个小富婆，哪个男人送的香车？”
　　“钱已经给你们了！让开！”
　　“别急嘛，既然来了交个朋友，来，喝杯酒。”
　　“喝……喝呀……”醉得不省人事的金若雨此刻竟也在一旁呓语，起哄一般。
　　一杯黄不黄，蓝不蓝，绿不绿的鸡尾酒递到叶小绿面前，心里一阵发毛，但还是接了过来，一口仰尽，不想味道出奇的清爽甘醇，若不是这种场面，她定会问问这酒究竟是什么名字。
　　“好酒量，来，再来一杯。”这一回换的红酒了。
　　“我要走了！”拉起金若雨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刚要拖着这只醉猫离开，前路第三度被挡住。
　　“既然是朋友，就给个面子。”光头旁边有一个耳朵鼻孔穿环，头发五颜六色，可看上去年轻许多的男人凑了上来。“你喝是不喝？”
　　“喝喝喝……”金若雨此时好象醒了不少，揽着叶小绿为支柱，摇晃着接过红酒，刚喝了一口，就连带嘴里的和杯里的，一并喷吐到面前几人脸上身上了。
　　“啊呸你这娘们儿！不想活了？”
　　“……不活……我不活了！哈哈……”金若雨疯疯癫癫，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醉了，大笑着原地打了个转儿，又弯腰跪下，呕吐起来。
　　“金……”叶小绿想要蹲下扶她，却没想自己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了，手扶扶头，摸摸脸，热得发烫，是不是……醉了？
　　这念头一起，顿时恐慌，再想起来，竟天旋地转，“让……我出去……”
　　“这小娘们儿也醉了唔”那光头话一甫一出口，竟也被一杯酒泼到脸上和嘴里，被呛个正着，正拼命咳嗽着，自然是叶小绿的“杰作”。
　　“臭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叶小绿下意识的抱头躲避，然而，预期的拳头并没有落下，反而听到一阵酒杯撞击碎裂和一声哀号。
　　悄悄抬起头，眼前人影摇晃，光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颀长挺拔的高大身影，借着昏暗斑斓的灯光，微醉的叶小绿看不真切，只被一道璀璨反射的光闪了一下眼。
　　是钻石耳钉么？什么人？
　　是有人救了她们！叶小绿迷离着目光，寻到桌上半扎啤酒，端起猛地自头上浇下。
　　“喂，你疯了？”胳膊被一股力量拽动，拖得站了起来。
　　“是你？”
　　耳钉上的钻石转向暗处仍然夺目，叶小绿被刚刚半杯酒浇得清醒，看清了“救命恩人”，竟是广告牌上的那个男模特！
　　“你认得我？”对方显得比她还惊讶，只是话音未落，忽地一片偏身，高大的身躯将叶小绿护住，随着一声脆响，那人闷哼一声。
　　待他回转过身，叶小绿见到他背上一阵湿濡从肩膀蔓延至背部，显然刚刚一个酒瓶欲敲在他后脑，被他顺势躲过，又护得她周全。
　　心底微微一悸，来不及反应，就见那人抓起满脸是血的光头的衣领，甩向一边，光头壮阔的身子一歪，倒向一旁，压到了另一个，多米诺反应似的，一旁观战看热闹的人也倒了两个。
　　“快走！”那人一把接过她正奋力拖拽着的金若雨，一手又拉过她的胳膊，飞快的带她们杀出重围。



正文 第005章 我不是模特是老板

　　连续两天失眠加醉酒，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的滋味真不是人能承受的，叶小绿在清晨的一刻忽然想念校园生活了。
　　昨夜那人没事吧？走出电梯时，她还特意望了一眼广告牌。叶小绿心中希望能再见这个男模特，却不知这希望实现时为她带来的将是一场“噩梦”！
　　手中把玩着保时捷车钥匙，按着隐痛的额头，等待周玄来上班。
　　凌乱迅疾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叶小绿心中顿时升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女人着裤裙式晚礼服窈窕身影踩着高跟鞋，丝毫不落后身旁的周玄，两人不仅箭步如飞，连声音也如开了机关枪，眨眼间来到她面前的两人仍在争吵着。
　　“……昨天不准你去，今天照样不准！”
　　“原泽红，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从来也没说去，你还这么纠缠不休，要我怎么向你保证，你不放心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上班！”
　　“陪就陪！别以为我上了你的当”
　　噪杂的声音及瞬间压进窄狭隔间的两人，使刚刚顺了一口气的叶小绿差点呕吐出来，此时正拼命捂着嘴，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人。
　　“是你，这么早就来了？”原泽红一下子将搭在胳膊上的驼绒大衣扔在叶小绿的办公桌上，第一天上班，又不舒服，漂亮的大衣正巧给办公桌做了一次马马虎虎的清扫工作。
　　原泽红见叶小绿捂着嘴巴的样子呆愣愣，病恹恹的，眉目一斜，“这是干什么？怀孕了？”
　　“原泽红，你够了！”未待叶小绿反应过来，周玄已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把将原泽红拽了进去。
　　“周经理，这是您的车钥匙，已经停好在原先的位置了。”叶小绿只得追进去，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金若雨昨天的状况。
　　“好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周玄不耐烦地打发道。
　　叶小绿无声退出办公室，刚一转身，眼前一黑，鼻子剧烈疼痛起来，随之跌坐在地上，真惨她竟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只可惜眼冒金星，什么我看不清了，随后又被一道有力的臂膀扶了起来。
　　“叶小绿，你没事吧？”身后传来周玄关切的询问，又闻，“司青，你来了。”
　　“嗯，来接疯女人。”那声音的主人一直扶着她，“原泽红，你好了没有，该走了！”
　　“我不去了！今天就要和他扛到底！看她还敢找那个狐狸精！”
　　一道无奈略带夸张的叹息声长长的自耳边呼出，叶小绿甚至感到像是有人在耳边吹气。
　　“你不去，那就换她去吧！”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
　　“啊？”叶小绿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瞬间，一张英俊不凡的面孔近在咫尺，是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昨晚救了她和金若雨的男模特。
　　“我就猜到是你，看你一头红发就知道了。”男模特笑笑，略似混血的深邃眼眸五官衬得他极具魅惑，他仰起头，下巴正抵着她的额头，“周玄，借你的新秘书走一趟喽！”
　　“昨天忘了谢谢你，你没受伤吧？”由于昨天之事，叶小绿充分信任着眼前的男人，一路随他坐到了这辆银灰色欧歌里。
　　她的余光时不时落在方向盘上那双修长的手，及指上别致的戒指上。不愧是模特艺人，精美时尚武装到细枝末节。
　　“不用谢，任谁见了都会打抱不平的，更何况我还认识若雨。”原司青说完狡黠地朝叶小绿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原司青，周玄和我是多年同学，好哥们，刚刚那个疯女人是他太太。”
　　叶小绿闻言挑眉，心中思忖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周经理，他还没还我酒钱呢，我的钱包也掉在那里了。”
　　“没丢重要的东西吧？”
　　“没有，钱都付了酒钱。”叶小绿略显郁闷望着车窗外，忽略了身旁男子狐狸一般狡猾的笑。
　　“放心，钱我还给你。”
　　“不用了，又不是搞出的事。”叶小绿摇摇头，只道眼前是个大好人。“对了，我们要去哪儿？”
　　“原茵新筹办成功的复古时装发布会，露天的，顾渚山茶园。”
　　“你去走秀么？”走秀带她去做什么？
　　“不，是去”他突然一顿，看着她莫测高深地一笑，“你一定看到那张广告牌了？”
　　叶小绿无声点头。
　　原司青笑着按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成功的绕过前面一辆车后，车速加快，他满意地边开边拇指朝后指了指后座，“那里有我一件衣服，左边口袋有个名片盒。”
　　叶小绿照做，原司青接过名片盒熟练地单手打开，拿出一张，递给她。“我不是公司的模特，我是老板。”
　　“老板？”叶小绿疑惑地看了看名片，上面并没有太多繁复的头衔，但清清楚楚注明
　　原司青
　　原茵传媒副总裁
　　“刚刚那个疯女人原泽红，周玄的太太，同时也是我表姐，原茵传媒是我外公，她爷爷旗下众多集团公司其中之一，也是唯一在湖州的，唯一做娱乐业的。”
　　叶小绿点点头，手里把玩着名片，“原来是原总，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话虽恭维，面上却尽是敷衍。
　　“哈哈哈。”原司青顿时哈哈大笑，双手紧抓着方向盘，夸张地喘息好几次，才顺过气来，“从从没有人叫我原总的。”
　　“为什么？”
　　“我在公司没有实权，全被那个疯女人独霸了，你看她对自己老公有多霸道就知道喽。”原司青将自己被挤兑的事，居然说得稀松平常。“而且，公司从上到下，凡事打杂的，救急的，乱七八糟没人可上的时候，都是我来补，就好比你看到那张广告牌，我可是一分钱没拿到。”
　　原司青说得好象秘密一般，“不过今天倒是被你赶上一回，今天就由你陪我了。”
　　“我我去能做什么啊？”叶小绿从没想过实习期的前两天都如此……曲折精彩。只是她并不知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更精彩纷呈，甚至花里胡哨的事还在后面呢。
　　“不过就算你是公司老板，周经理的钱也不用你还，我一定会找他要的。”叶小绿收起名片，端正的朝原司青说。
　　“哦？”原司青有些惊奇，目光怔了一下，没有再问为什么，又继续专注的开车。
　　片刻无言，忽然，他上下迅速地扫了一眼叶小绿，“今天也是你的工作，不过你这身衣服不行。”
　　“衣服？”叶小绿出门穿着紧身的黑色衬衣，同色牛仔裤，将高挑铃珑的身材衬得完美无缺。“你可以送我回家去换。”
　　“来不及了，我买给你。”原司青说完在一个三岔路口将车拐进一边，上了一个更宽的公路。



正文 第006章 我一次只能穿一件

　　当原司青拥着身材火辣的女店员自更衣间出来时，叶小绿正倚在对面试衣间镜子门一旁抽烟，迷雾缭绕中一身黑红相间的民族风晚礼服衬得她好似跨过一个世纪，自民初而来。
　　“可以走了吗？”叶小绿见他终于出来，熟练的将烟按熄在身旁的垃圾筒上，走上前去，盘得繁复别致的红发上插着一根发簪，垂吊着的墨黑宝石摇晃，一动一静，镜子里的那一个也是如此。
　　原司青有一刹那的恍惚，眼里交叠着惊艳与讶异，迎着款款而来的叶小绿，须臾目光又化为狡黠，脸上挂起玩世不恭的笑，“我说了你今天的制装费我买单，没带你去看时装部吗？”言下之意，便是她今天遇到金主了，想要什么随心所欲，全搬走也无所谓。
　　“你的设计师朋友带我去了，还教了我款式搭配和配色，我学了好多。”叶小绿笑得诚心诚意，又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很贵吧？”
　　“很适合你。”原司青掩不住眼中的赞赏，身材模样出挑的女子见多了，但叶小绿总有种与众不同的风情，“可是你怎么只选这一件？”
　　“我一次只能穿一件啊。”叶小绿惊奇地笑着反问。
　　女店员闻言掩嘴笑起来。
　　“叶小绿，你好象没明白我的思。”原司青轻咳了一声，目光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店员又回到叶小绿身上，“我是说，今天这里的衣服随便你挑，全由我埋单。”
　　叶小绿微微一怔，摇了摇特，“谢谢你，原总，不过我不需要。”
　　女店员听了笑得更欢，腰肢乱颤，“司青，她不要我要，我是不是也能随便选？”说完整个身子八爪鱼一样挂在原司青身上摇晃着。
　　原司青被晃得很舒服似的，笑咪咪拍拍女店员的脸蛋，转头望向叶小绿，刚要开口，又被抢了先。
　　“我身上这一件明天洗干净了也会还给你的。”叶小绿说完看了看手机，遂又道，“原总，我们真的不着急吗？导航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了。”
　　“发布会是在晚上7点。”原司青轻咳了一声，环顾四周，远远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叶小绿，你到车上等我，我还有事和说。”
　　“司青！”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子走近，长长的头发垂在两颊，鼻子上架一副黑框眼睛，他一边绕有兴味的盯着叶小绿走远的背影，一边与原司青打招呼。
　　“，你真不愧是大魔法师级别的造型师，真是改头换面了。”原司青调转目光，与勾肩搭背，十分热情。
　　“那是当然。”隐在镜片后的目光显得莫测高深，夸张的声调你扬起，“我的装扮不止流于表面，是能使人看到人的灵魂的。”
　　“你看到她的灵魂了？”原司青推了他一把。
　　“她可和你之前带来的那些花喜鹊不一样，和我们也不一样，是不是？”自原司青身旁把女店员拉到自己身旁。
　　不再如刚刚一般轻浮，牵着的手思忖着对原司青说道，“不要你送的衣服不代表她不拜金，也许是喜欢别的。”说完朝调皮的眨眨眼。
　　“我同意。”点头帮腔。
　　“你老婆大人说的话，你有过不赞同的时候吗？”原司青不屑地笑着整整周身复古又流行的西装，忽又皱眉，“你倒说说看，她真是个小妖精，会像那样抽烟么？”
　　刚刚的影像太过寂寞惆怅，令原司青一时无法从头脑里抹去。
　　“我以为，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敛起调皮多变的表情，正色道。“小红她太过多虑了，也是因为她太在乎周玄了。”
　　“有什么办法，你们知道我从小听她的。”原司青两手一摊，做无奈状。“她要我探探这红毛小妖精的虚实，我就索性探个彻彻底底。”
　　“哦？”摸着下巴，思忖着道，“这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你难道没发现这小丫头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根打了无数个死结的绳子么？”
　　“拜托你别说得这么隐喻好不好？大魔法师！”原司青不耐烦地挥挥手。
　　“好吧，说简单点。”推了推眼睛，目光闪烁，“她心里一定藏着好多心事，每一个都纠结着，不是那么轻易能解开的，我想……她应该没那么多心思勾引周玄。”
　　“这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不过”原司青也不惊奇，挑眉又问，“那她这是伪装，还是真的生人勿近？”
　　“不知道。”摇头，“我只想告诉你，她会有那样一头红发，可不是因为时髦，也可能是想要改变和释放。”
　　“好了好了，谢谢你们夫妻二人了！”原司青苦笑着，与两人挥别，边走边道，“尽管我还是听不懂大魔法师的话。”



正文 第007章 你是有故事的女孩

　　这是顾渚山茶园，身处竹林小径，满目青山叠翠，嗅着茶香，仿佛人间仙境。
　　“在想什么？”原司青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搅扰了思绪。
　　回过头，迷人的微笑近在咫尺，叶小绿心中一时悸动，忙低下头，“我没事，原总。”
　　“叫我司青。”原司青道，微弯下腰附在她耳边，“别叫我原总，被人听到会以为原茵传媒内讧，我把我姐姐踩下去了。”
　　叶小绿闻言怔了一怔，默默点头，她不喜欢听到勾心斗角，权力欲望之事。
　　原司青不再看他，仰头环顾四周，再深深吸一口气，“这儿很美吧？”
　　“是啊。”叶小绿复又举目望着随处可见的美景，“从没出门旅游过，都有些看傻了。”
　　“从没旅游过么？”原司青惊奇地看她，遂又皱眉，“你父母工作一定很忙。”
　　叶小绿面色一沉，迟疑了一下，“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过杭州，只有那么一次。”
　　“这样啊。”原司青点点头，“你父亲一定很疼爱你，他身体好么？”
　　叶小绿又一迟疑，才道，“已经过世了。”
　　原司青叹了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叶小绿摇摇头，“父亲很疼我，只不过时间不长，缘分不长罢了。”
　　“其实你还好，我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原司青笑着说了句，走向小经上一张双人竹椅，坐下，又拍拍身旁位置，看着叶小绿。
　　这是讲故事的开端，叶小绿自然而然的坐了过去。
　　“我和你说过了家里是从商的，外公生了五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儿，就是我妈妈，他十分宠爱妈妈，甚至属意她来继承家里的生意。但妈妈虽有聪明的头脑，却不喜欢这些，外公说她是疯子，却也纵容她，只希望她有一天疯够了，还知道有个家在等她，乖乖的回来就好，只可惜她再也没能回家。”
　　原司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叶小绿有些动容，静静听着。
　　“妈妈是在北京遇到我爸爸的，爸爸是考古学家，只可惜不出名，也没有成绩，妈妈跟着他跑遍世界各地，到最艰险穷苦甚至危险的地方去。外公曾说，自她和爸爸结婚以后，除了在家待产那一年以外，几乎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最后还是把我丢给他养，连姓都是跟他。我从小寄住在大舅家，就是疯女……原泽红的父亲家。所以我从小和她感情很好，也最听这个姐姐的话。”
　　叶小绿点点头，心底有些羡慕这种亲情。
　　“爸爸妈妈是在巴西遭遇地震过世的，甚至遗体都没有找到，外公花了大笔的钱找他们，只找到妈妈小时候他送给妈妈的望远镜和爸爸的一本扎记，那里记录了他们最后几个小时的遭遇，他们死在一起，他们很幸福……”
　　原司青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头歪向一边儿，遥望远山远树。
　　“原……司青，你没事吧？”叶小绿只问，并没有去看，她知晓男人不希望在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你爸爸妈妈很了不起……”她口才并不好，此时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是啊，只是他们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想到我。”原司青低垂着头，声音里有着自嘲的笑。“看样子，我对他们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司青……你……”叶小绿以为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我没事。”原司青回过头，长舒了一口气，“长大以后，我拿着那本扎记，沿着他们走的足迹几乎环绕了世界一圈，巴西，非洲，美国……最后去的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北京。”
　　听闻这两个字，叶小绿心底猛地一颤，那是她的家乡，想到自己不告而别，不知妈妈此刻如何……
　　“这些地方，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我也想象不到他们在那里相互扶持的场景，我”原司青顿了顿，苦笑着道，“是个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的人吧，所以才甘心在这里，姐姐的庇护下你坐享其成。”
　　气氛有些尴尬，叶小绿想到刚刚他那一段故事，心中隐隐同情。
　　“也许不是你不重要，是他们把没有价值的东西看得太重，重过了你。人们总是会犯这种错误，那一刻他们一定很想念你，只是早就忘了该如何表达，再懊恼和遗憾也没机会补过了。”叶小绿熟练的说着脑中萦绕着的话。
　　原司青回过头，几乎是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孩，不然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叶小绿连连摇头，“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来的。”
　　“哦？”原司青似信非信，微弯了嘴角，伸了个懒腰，竟顺便揽起了叶小绿的肩，“走，时间快到了。”
　　叶小绿有些不适应，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走在这样英俊优雅的男人身旁，又刚刚听完他敞开心扉，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倾诉，这是她之前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想过的……
　　手机不期然响起，电子鼓的声音搅扰了这一片宁静和两人尚沉浸其中的故事，是叶小绿的电话。
　　“我在前面等你。”原司青洒脱一笑，转身走开。
　　“嗯。”叶小绿应了一声，目光不自觉跟随，那信步赏景的挺拔身影，眼中泛起无限同情和疼惜。
　　她看到了更多一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内心，那幽深处有落寞和委屈；
　　然而，她看不到的，却是原司青此刻已敛起悲伤，取而代之的是狡猾和顽皮。
　　他们的位置在台侧面，因是“原茵传媒”的旗下的模特艺人走秀，他们也是作为工作人员陪在一旁的。
　　“刚刚的短信，是金若雨发来的。”悠扬的音乐使叶小绿几乎要睡着了，仰头看着那些穿着被改得异常夸张的旗袍，身材高挑美丽的模特们，使她想到了金若雨。
　　“哦。”原司青像被提了个醒儿，压低了声音，“她还好吧。”
　　“她说给周经理打了几十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叶小绿手中把玩着手机，突然猛地闭了闭眼，身旁记者相机的闪光灯时不时会波及到她脸上，“她问我有没有和周经理说我们昨天的遭遇。”
　　黑暗中，她看不到原司青脸上的表情，否则她会注意到那张英俊的面孔浮上一层阴霾。
　　“那件事，我不会和周玄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原司青目光一直紧紧注视着最新出场的模特，试探一般的话却是问着叶小绿。
　　叶小绿皱了皱眉，她从未想到上班的前两天要面临这么多复杂尴尬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你如果想要回替付的酒钱，找周玄不如找泽红，她不仅是周玄的太太，也是原茵传媒真正的总裁。”原司青说，“我这个姐姐虽然人专裁跋扈，但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爱周玄，从我高中时第一次带周玄回家时她就爱上他了，金若雨爱上周玄时，姐姐和他早已谈婚论嫁了，你不觉得现在金若雨和周玄的关系她不公平吗？”
　　叶小绿眉头皱得更深，好熟悉的故事，她自小已见识过了，周玄好似印象中那个不负责任，将母亲逼得歇斯底里的男人她的父亲。
　　“还有，”原司青又道，“金若雨最初到公司应聘时也是做周玄的秘书，所以姐姐对你态度不太好，冷嘲热讽时是太过神经质了，你可不要介意啊。”
　　“原来是这样。”叶小绿摇摇头，若有所思，任台两个对角旋转柔美的光柱时不时扫到脸上，须臾，又道，“不过垫付的钱我该要还是会要的，酒是金若雨喝的，我会去找她要。”
　　原司青闻言挑眉，也不惊奇，调转回目光，注意着台后的一角，道，“好了，该我上场了！”
　　“啊？”叶小绿注视着原司青怪异的离开方式猫着腰，沿着台下的走道，一个接一个的挡着记者和媒体的摄像机，在一片瞪视中，十分讨人厌的绕到了后台方向。
　　叶小绿有心跟去，但望望一路十几台架好的摄像机，实在没有他的勇气和厚脸皮，只得无聊的等在原地。
　　片刻后，原司青在台上出现，他那一身复古又流行，剪裁繁复又印着抽象而斑驳花纹的衣服十分抢眼，令人能注目很久。而那时动时静的身姿，似有若无的微笑，带给人无限遐思。
　　叶小绿目光跟随着他，一直来到面前，又走向更远处，立在那里，她看到的是一个背影，与刚刚竹林小径中的截然不同，想不到，一个人的背影竟也有这许多种面孔。



正文 第008章 赏脸陪我跳支舞

　　发布会结束还有宴会，宴会结束还有舞会，一直拖到将近半夜1　　点，叶小绿心底直呼上当，这样的加班费要如何算啊？
　　原司青则一路和人应酬，交谈，直到临近结束之时，才将窝在角落里打盹儿的叶小绿唤醒。
　　“怎样，睡美人？肯赏脸陪我跳支舞吗？”原司青微笑，弯腰，修长的手伸到自己面前。
　　叶小绿尚迷糊在将醒未醒之际，朦胧中听到见到这样一道完美的邀请，下意识的将手放在那只适度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上，像是着了魔。
　　温柔抒情的音乐响起，两人就拥在偏僻的角落里舞着。
　　“你的衣服是设计的？”那令人忍不住仔细辨别花纹的衣服近在咫尺，叶小绿不禁好奇的问。
　　“不，是。”
　　“？”叶小绿讶异，看到刚刚与原司青亲密的样子，本以为那只是个仰慕她的女店员。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原司青笑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夫妻。”
　　“夫妻？”
　　“你不要看两人神经兮兮的怪样子，可是评价很高的设计师呢。”
　　“这样啊。”叶小绿显然兴趣并不太高，耸耸肩敷衍着应道，“我只是很喜欢你身上这一套而已。”
　　原司青闻言反而笑了，“怎么？我说可以送你店里所有的女装，你看上的偏偏我身上这件男装？”
　　“也不是啦，我只是……”
　　突然，一道着白色晚礼服身影自原司青身后掠过，飞快地跑向大敞四开的门口，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甚至耳边还回荡着她脚下高跟鞋踩踏木板发出的清脆声响。
　　小雪！
　　叶小绿有一瞬间的眩晕，仿佛一步跨到了门口，竹子拼搭而成的空阔展厅是典型的日式建筑，门外是两侧的一条窄狭回廊，左右望去，空无一人，小雪又和在机场停车场那时一般，再寻不到一丝踪影了。
　　无力的倚着墙，仿佛连日的劳累和疲惫终于在这一刻涌上，叶小绿感到之前一直支撑着自己的精神力刹那崩塌了。手摸向口袋，每当焦虑时，总习惯性的吸根烟，只可惜她忘了此时身着的只是件伪装过度的晚礼服，随身的背包留在原司青的车里了。
　　不行！小雪一定还在这里，她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打定注意，便扒在门口左右看看，正打算向右找去时，想起原司青还在展厅里，是跳了半支舞就被她甩在那里的，人家还是自己老板。
　　想到这里，决定回去向原司青打声招呼，一方面是礼貌，另一方面是怕那神经兮兮的人一生气开车走了，把自己丢在这里。
　　只是甫一回身，眼前忽地一黑，手下意识的挡在眼前挥着，同时感到周身一凉，耳畔响起的是一连串的吸气惊叹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怎么了？天啊！
　　叶小绿相信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刹那间，只是对她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刚刚的突如其来的黑暗是因为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而周身的冰凉是她的上衣被那人背包上的拉链勾住了，进而自己半个酥胸尽露在整个展厅众人满足。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个男人一脸惊慌的道歉，边说边扯着自己的背包，这一扯不要紧，叶小绿本是紧包裹在身上的衣服开了一条缝，衣服破了。
　　“你快住手！”叶小绿尴尬的一手捂着自己的衣服，一手抓起那个背包，企图遮挡在自己衣服的开缝处，好不容易稳妥些了，才感到一丝异样，抬起头，才发现，男人一手不甘心的拉着自己背包的一条带子，眼睛正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遮不住的地方，因那男子个子太高，这基本想躲也躲不掉。
　　“放开！”一道凌厉雄厚的声音传来，原司青终于被惊动，此时走来冰冷着一张脸，对着的正是那个男人。他的个子比那男人还高上几公分，看得那男人心虚得终于放开了紧抓着书包带的手。
　　叶小绿得到背包的庇佑，终于紧抱着它挡在身前，走向一边无人的角落。
　　远远望去，原司青颇有警告意味的指着那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再伸手招来一个服务生，与他耳语几句，又朝自己走来。
　　叶小绿头发也乱了，衣服由于是紧身的，此时拼命拉拢也还差一小块儿，唯一依靠的竟是怀里抱着的大背包。
　　见到原司青遥遥而来，面上闪烁着异样的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此时服务生匆忙跑来递上一个显然是临时找来的外衣，只可惜仍短小得可怜，就在叶小绿纠结背包和它之间该选哪个之时，原司青已越过重重歪斜杂乱的座椅，来到她面前，皱眉叹了口气，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瞬间，宽大温暖的感觉包裹在身上，叶小绿有些受宠若惊。
　　“来，包给我，我去还给人家。”原司青小心翼翼的自她手中接过背包，又尽量在背包离身之际西装紧接着稳妥的不令她走光。
　　一切真的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待众多看热闹的人群散尽后，那首抒情的圆舞曲刚刚响至尾声，她想，她真的错过一支华丽的双人舞。
　　“起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同性恋，男的都避之如蛇蝎，生怕被他瞧上，女的也没一个敢接近他，倒是设计部一些腐女们凑到一起天天聊他的八卦，甚至幻想公司里哪一个和他最配，那一场服装表演大赛结束后，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代名词。男的女的都当他是异类，虽然自小到大习惯了别人的注目礼，可也吃不消，好在比赛到三强之时，竟有个对手方的女设计师兼模特主动示好，那个人啊，就是！哈哈！”
　　回程夜车，速度放缓，原司青一路滔滔不绝，讲周玄讲原泽红讲甚至还讲金若雨，以他的话来讲，是为了提神儿，免得开着开着睡着了。
　　叶小绿好不容易将刚刚的尴尬暂时忘掉了，打算在车上小睡一会儿，却又被他搅扰得烦不胜烦。
　　“公司里流动率最大的岗位就是周玄的秘书了，他可是个工作狂，起初是疯女人盯着他日日作息稳定，后来那大小姐接了大舅的班，坐上了总裁的位置，鞭长莫及，就被金若雨抢了位置，你说说，你说说女人事业做得再成功，男人被抢了也是失败啊，总裁的位置坐稳了，太太的位置丢了，哪一个划算嘛……额……”原司青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八卦，到最后竟打了个膈。
　　车里密闭的空间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尽管不熟悉，叶小绿也辨别得出那是酒，所以，原司青此刻算是酒驾，并且，好象已经醉了。
　　“呃，原……司青。”叶小绿尴尬地唤他的名，心里暂时将小雪的下落和自己的尴尬抛诸脑后，毕竟保得住小命才是我最重要的。
　　“嗯？什么事？”原司青见叶小绿终于有了回应，好似更加兴奋了。“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你不爱听啊？”
　　“不，不会。”叶小绿夸张地摇着双手，无比感慨，“我是听说过的，有些人喝醉了酒就爱说话，什么都说，转爱说平时不太会说的话题……”
　　“什么？”原司青比叶小绿还夸张地大吼了一声，不解地望着她。
　　“你你你，你快看前面，看前面啊，有车”叶小绿甚是紧张，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指挥，待车子终于行使平稳后，才缓了口气，“司青，我还听说过，有些人的酒劲上来的比较慢，别人都差不多该醒了，他才看得出醉来。”
　　“等等等等等等……”原司青连连阻止她说下去，“叶小绿，我说了半天不，是你说了半天，敢情是以为我刚刚喝醉了？”
　　叶小绿笑了，看样子还没醉得太深，“没事没事，我相信你能开好这趟车，不然我就叫你坐着，我来开了。我听说过的，其实真正醉了的人多不会承认自己醉了，而真正没醉的……”
　　“谁说我醉了？”原司青猛地大吼一声，“我明明是怕你尴尬，明明是因为”明明是因为内疚，他只说了一半儿，他说不出来。透过后视镜看看自己的样子，头发凌乱，领带歪斜，脸色异常，怎么看都像是……醉了？
　　此刻，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这样说欲盖弥彰，更何况，那真正的理由，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你没醉，你没醉，你专心开车吧。”叶小绿赔着笑脸，什么也不反驳，“我还听说……”
　　“你有完没完？你还听说过多少……”原司青声音高了八度，差一点吼出女高音。只是，须臾，渐渐熄灭了自己的气焰，想到这一天下来的种种事端，泄气般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下去。“对不起啊，叶小绿，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唉，算了，醉了就醉了吧，总比被她恨了好。
　　这笔账，回去说什么也要跟疯女人算的！



正文 第009章 故事里的井玉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小区，累到不行，楼道里的声控灯，脚跺了三次才亮起来。
　　景玉该睡了吧？叶小绿蹑手蹑脚的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还未转动，门竟立时从里面被打开了。
　　“……啊？”困到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吓了一跳吗？”一道温柔持稳的声音响在耳边，柔和橘色灯光伴随着一张既熟又陌生的脸庞呈现在眼前，叶小绿一时怔了。
　　“对不起。”想是见叶小绿没反应，那人又道了句歉，“你就是小绿吧？加班到这么晚吗，快，快进来啊，别怕，我是景玉的先生，赵余，景玉就在里面。”
　　“呃，是！”叶小绿这才意识到尴尬，急忙进了屋，温馨的气氛袭来，一下子更加陌生。她已是孤独惯了的人，此时手足无措。
　　“吃饭了吗？景玉给你留了晚饭，她在里面陪未未睡，一会儿才出来。”赵余边说边坐在客厅的桌前，又将身边的椅子微微推了一下。
　　“我吃过了，谢谢……”叶小绿受了暗示一般，下意识地坐在了赵余推来的那把椅子上，又你不禁多看了赵余几眼，“我看过你的照片。”
　　“哈哈，我也看过你的照片。”赵余爽朗一笑，斯文中带几分洒脱，只是看上去年纪不小了，长相上与景玉也并不般配，从对景玉的私心上叶小绿如此想着。
　　“听说您是医生？”
　　“是啊，驻院医生。”赵余很快点点头，须臾，又叹了口气，“本来你来时我们夫妻两人就该为你接风的，只可惜我是太忙了，前几天有一个病人病危，我三天只回来睡了几个小时。”
　　“不，是我打扰了。”叶小绿诚心道谢。
　　“谈不上打扰，我太欢迎你能来陪景玉了。”赵余想来十分健谈，说起任何事都滔滔不绝的样子，“不能时常陪在她和未未身边，是我最大的亏欠，其实有你在，多一个人我更放心，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工作这么忙。”
　　“今天是……特殊情况。”叶小绿勉强解释，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以前想象中的朝九晚五才是特殊清偿，而这两天的工作才是正常的。“对了，那个病人怎样了？”
　　“病人？”赵余皱眉。
　　“这三天病危的病人。”叶小绿说。“是好转了还是……”
　　“啊！”赵余似乎恍然大悟，看着叶小绿笑中带一丝深意，“谢谢关心，他已经解脱了。”
　　叶小绿眼帘微垂，点点头。
　　赵余敛起斯文的笑，目光仍停留在叶小绿身上，“景玉曾经说过你很聪明，我听了你的故事也这么觉得，只是你身上同时拥有的一些东西阻碍了你，比如倔强，比如敏感，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份敏感善良，你才会海阔天空，可你若让他们做了你的主宰，那你只会日日活在疑惑当中，你……懂我的意思吗？”
　　叶小绿认真听，旋即皱起眉，望着甚至比自己还矮上几公分的赵余，那一张沉稳而成熟的面孔，看上去充满智慧，他在替她解惑，她懂，只是很多东西需要她自己摸索理解吧？
　　“哈哈，你看我，唉呀。”赵余又拍了拍脑门，笑起来，“你忙了一天这么累，我还和你说这些，真是不懂事。”
　　“你说的很有用。”叶小绿诚心诚意，“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我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是一定的，只是不要想太久哦。”赵余像对孩子一般看着叶小绿，又将目光投向卧室的门，“其实，是景玉要我找机会和你谈一谈的，也许你需要辅导。”
　　“呃？”叶小绿一丝不解，投向赵余的目光重重疑惑。
　　“哈哈。”赵余又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叶小绿，“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若你想换个人也可以。”
　　叶小绿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蓦地抬头，眼神复杂而凝重，只是这眼神迎来的只是赵余平和睿智甚至……悲悯的笑。
　　烟雾缭绕，甚至朦胧了电脑屏幕，烟灰缸里烟蒂堆得满满的。
　　叶小绿在电脑前沉默良久，屏幕上莹白的光透过重重烟幕映着她苍白的面孔，那表情凝重而压抑。
　　片刻后，她终于低低叹了口气，将半根烟按熄，双手习惯性的笼在唇边，呵了口气，覆在键盘上，轻巧的敲出一行行文字
　　逝去的夏日第三章
　　那是一个下雨天，一直在酝酿着一场暴雨的天空，终于流下了泪来。只不过天空不再阴阴沉沉，而是直接就暴雨如瀑。
　　可可没有带雨衣，操场很大，冒雨怕过去一定会湿透。但是没办法，妈妈在等，或许还固执的在雨里等。
　　刚想硬着头皮跑到操场，突然伸过来一把伞。
　　是隔壁班的一个理科超棒的男生。可可是有感觉的，他露出的笑容使人觉得这是一个睿智慧诘的男孩儿在向自己表白。
　　可可笑了笑，却没有接过伞，而是狠狠的跑进雨里，头也不回，生怕后面的男生追来。
　　到了家，还未来得及抬起头。就听到妈妈说：“那个井玉，那个臭女人，今天被打了。活该！谁叫他当人小老婆狐狸精该打！活该！想当年我也打过那个女人。打得他头破血流的，不过那还不痛快呢……可可，你这孩子去哪？给我回来！”
　　禁闭的大门，敲了半天才开。
　　可可心里焦急，有些埋怨井玉开门太慢。但见到已有些变样憔悴的井玉时，可可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在蔓延。
　　“他走了，妥协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井玉又悄然无声的躺下了。不知是对可可，还是对自己说的。
　　她在休息。可可却不想休息，她为井玉做了平生第一顿饭，照顾井玉吃下了。又陪着她，看着她到深夜。她忘了头发还是湿的，忘了第二天还有考试，忘了妈妈威严的脸，直到深夜井玉睡熟了，才离开。
　　她真的没想到，这便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句无奈的“他走了，妥协了。”成了井玉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可回到家便一病不起，一直病到高考的前三天。妈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可可，但嘴里却没有停止骂骂咧咧。恐怕在她眼里，可可这回考大学是没有了希望，但自己的孩子，还得要照顾。
　　当可可重新背起书包去上课时，隔壁班的送伞男生已被提前保送到有名的大学就读。班级里的人仿佛不认识可可般都埋头苦读，恐怕在他们的眼里，可可是个不必再来复习，可以直接复读的同学了。
　　而，最重要的消息，仍然例子解放的闲言碎语以及一把有些生锈的大锁。
　　井玉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走掉了。
　　面对着它，可可只是漠然冷静的看了看及甚至连对小别院的回忆都未曾浮现起来就转身走了。
　　一股浓烟仿佛刻意宣泄一般喷到电脑屏幕上，奇异的风吹来，烟雾顷刻消散了。
　　“小绿。”
　　周身一凉，回头，景玉手里拿着一杯牛奶，皱眉望着满室乱烟笼罩，“还不睡吗？明天可以休息？”
　　有些倔强的将头转回去，叶小绿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望着屏幕，一手吸烟，一手摸着鼠标，随意拖动着。
　　“这身衣服真美，可惜你回来时我没看到，未未发烧了，我好容易才哄她睡着。”景玉悄悄关上门，走了进来，“喝杯牛奶……咳……”
　　叶小绿惊奇地抬头看她一眼，旋即又板着脸，对着屏幕。
　　景玉目光清亮，见状了然般笑笑，“自打遇到赵余，我就戒烟了，更何况妈妈吸烟的话，对孩子健康太不负责任了。”
　　景玉边说边挥手随意挥散着烟雾，见叶小绿并不回答，挑了挑眉，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说你写了我的故事，那我能看么？”
　　叶小绿立时有了反应，握着鼠标的手收紧了一下，又即刻松开，“现在？”
　　“有些事，早一些，快一些，才好。”景玉说得玄妙，仿佛有所指。
　　叶小绿无言坐起身，让出椅子给景玉，又将剩余的烟按熄，没有再点，“未未还好吧？”
　　“……好……别，别打扰我，我在看……”景玉不耐烦一般挥挥手，目不转睛看着屏幕。
　　……
　　……
　　……
　　一会儿，景玉长舒出一口气，仰头倚在靠背上，轻唤，“小绿，我……我就知道当年我走后，你恨过我好一阵子。”
　　“后来就忘了。”叶小绿落寞的笑笑，又道，“我最恨人不告而别……就像我现在一样。”
　　“小绿。”景玉忽然坐正，拉起她的手，正色道，“你听我的，也许你可以好好和你妈妈谈一谈……”
　　“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排和规划吗？”叶小绿忽然甩开她的手，拉开书桌旁的抽屉，拿起一张名片丢在桌上，“你以为我脑子有病？还需要你把你有心理医生执照的老公介绍给我？”
　　“小绿。”景玉并不恼火，展颜笑道，“你该知道我现在对你既不是歉疚，补偿，更不是多管闲事，我只是关心。”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需要这种你们私底下对我心理的假设和推翻。”叶小绿有些烦燥地抓着满头红发，那是很深的红色，既然在黑暗中，也显露着绚丽。“景玉，你放心，等我拿了薪水和稿费，会想办法搬出去住的。”
　　“小绿，你呀……”景玉仿佛从未过气一般的面孔堆满了淡然的苦笑，“真的有点像五年前的我了。”
　　叶小绿闻言一愣，思忖着忽然笑了，心底想要板起脸，忍得好难受。
　　“不过”景玉站起身，拍拍和她同样高挑的叶小绿的肩膀，“既然像是我，那我就不会拿你没办法，对不对？”
　　叶小绿终于耸耸肩，认命了一般无奈的表情。还是孩子时的她，很是羡慕景玉，以至于处处学她，反而忽略了本该是自己女性榜样的母亲。
　　“景玉，我今天看到小雪了。”
　　景玉一怔，目光微微陷入遐思，“季雪？”
　　“嗯。”叶小绿仰起头，看着景玉的表情有些麻木。
　　“我记得，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景玉不无感慨地说，“你们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书包，发型，连个头儿也是一般高，她说不想参加高考时，我还鼓励她去做模特呢……她到湖州来了？”
　　“我想是的。”叶小绿随着一声叹息，疲惫地揉揉眼，“而且我想她真的在做模特方面的工作，我一共见到她两次，一次在机场，一次在刚刚的会展厅里，她穿着演出……或者拍照的衣服，好象是在工作。”
　　“这样啊。”景玉也如她一般揉揉眼，“我完了，这么困的时候你告诉我这样的事，对我真是一种折磨，我睡不着了。”
　　叶小绿“噗嗤”笑了，“我确定是她，而且她很好。”几乎是思忖了一会儿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就好吧，记得当初她和你小舅舅私奔……”
　　“是小叔叔。”
　　“啊，对不起。”景玉捂着嘴笑了，目光飘向一个屋子一角，浮在过去的情景里，“他们很般配，只可惜两个都太年轻天真幼稚了，印象里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连我都没有说呢。”叶小绿黯然着，“不过看到现在她应该还好，那时我真怕她那一场大病，再也醒不过来了。”
　　景玉笑着揉了揉她的红发，“睡吧。”



正文 第010章 我早知你怨恨过我

　　第三次走进“原茵”的办公大楼，叶小绿感到自己带着种宿命感。
　　十分钟之前，她尚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破记录在这里一定要工作到下班时间，再不做额外的，超时的，乱七八糟的非正常工作了。
　　十分钟之后，她失去了这份工作，又得到了另一份……
　　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啊？
　　是自己睡眠不足，敏感过度么？怎么从大厅前台，到电梯，再到办公区，一路走来，无论是办公隔间休息室更衣间，她竟见到了平生见过的最多的……惊讶表情？
　　有些荫蔽处的经理办公室，还未开机，就经理室的门猛地推开，周玄出来后好象未预料到她会在外面，于是吓叫一声，创造了叶小绿今早见到的最夸张表情。
　　“周经理。”叶小绿边打招边开电脑，机箱发出极轻微的风扇声，充斥在秘书室窄狭的空间里，有些莫名的气氛下，她似乎看到周玄一股异样的表情慢慢弥漫在脸上，那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情色意味。“周经理？”
　　这一回像唤醒一般，周玄闻言恢复了“正常”，轻咳一声，道，“你……昨天辛苦你了，我忘了说，公司规定如果前一天晚上出外工作加班超过五个小时，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了。”
　　“……哦。”叶小绿迟疑了一下，应道。
　　“啊！不过”周玄又敲敲脑门儿，指着电脑，“既然来了就先熟悉一下工作，今天你随时都可以下班。”
　　周玄说完又开门走回了办公室，叶小绿望着那扇门耸耸肩。不是正要出去吗？怎么又进去了？
　　公司要求是这么低的吗？还是因为她之前两天做了额外的工作，表现优异？甩甩不想那么多，绕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五分钟后，变成叶小绿闯进周玄的办公室，门也未敲，直勾勾站在超大号加长型黑色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周玄。
　　“……呃？”周玄被吓了一跳，自文件堆里抬起头，腾地向后仰了一下，坐下转椅随惯性向后滑了几分，那样子极像遇到上门寻仇的死对头儿一般。
　　“我以为你走了。”惊吓过后，周玄旋即恢复了常态，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慌乱，问着。“你就……”
　　“我都看到了！”叶小绿打断他，咬着牙，压抑着心跳。“这……究竟怎么回事？”
　　周玄眼里滑过一丝玩味，目光游移着，飘向一个地方，“你都看到什么了？”
　　叶小绿触到周玄的目光，微垂下眼帘，发现他两人所处的角度恰好给他占尽了便宜，忙收起微躬向他的身子，直起了腰，“原司青的办公室在哪里？”
　　周玄挑眉，笑问，“你找司青？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叶小绿一怔，抚着胸口，仿佛还有些气喘吁吁，“我到顶楼找了一圈，他们告诉我原茵根本没有副总裁办公室。”
　　周玄连连点头，背靠着老板椅，悠哉地坐着，“说得没错，司青在原茵什么都做，没有固定的职务，只不过，他到哪个部门，就是那个部门的老大就是了。”
　　啪！叶小绿一手拍在桌上，几张没夹好的文件四处飞散。
　　“呃，如果要找他，一般常在总裁办，顶层就是。”趁着叶小绿还未发疯，周玄识趣般说出了早就该交待的事情，又看着她冲出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