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凉州道 第一章、凉州道 阳春三月的一个中午,在通往古城凉州的大道上,一匹健马由北向南奔驰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位,却是紫衣紫衫紫袍的少女,头上梳着双抓髻,额前齐眉短发,柳眉微挑,杏眼炯然。她下罩轻纱,挡住尘土,又遮住了容颜,腰挎着宝剑,英姿勃发,足蹬着一双小巧的鹿皮靴,好不威武。少女纵马来到道边的一座酒棚前,下马喊着小二。无论有多急的事,都需要打点一下肚子。 酒棚里已经有好几位顾客了,桌子全部占满。少女环视了一下,只有门边角落里的一张桌还算清闲,只坐着个文弱书生,正在自斟自饮。少女来到这桌前,在书生对面坐下,打量着这个书生,只见他面如珠玉,青衫青袖青冠,举手投足得体自如,倒不象是河西人物,而具江南风流,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不俗,英而不俏,亮而不邪,神而不威,配上这般面孔,宛若宋玉再生,子都重现,刚一照面,便使少女的心中油然生出好感。而这书生却对少女头也不抬,依然自斟自饮。 少女的饭菜端了上来,而这时,棚外传来了莲花落的声音,一个小乞丐敲着竹板走进棚里,小二一见赶忙往外轰着。这乞丐嘻皮笑脸地与小二打着周旋,小二操起了一根顶门棍就要打,这时坐在里面桌上的一个黄脸大汉喊住了:“小二,让他过来。”小二只得罢手。 小乞丐冲着小二作了个鬼脸,敲着竹板来到那桌前,那桌边坐着三个壮汉,两个黑脸,一个黄脸。那叫住他的黄脸大汉拿了一个馍丢给他,他忙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大汉问道。 “小熊。”小乞丐边吃边答着,一个馒头很快被他塞到了肚子里。 “你从哪里来呀?”黄脸大汉又拿了个馍给他。 “酒泉。”小熊答着。 “酒泉?”大汉跟了一句,又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象是满不在意地问道:“那儿有什么新鲜事吗?” 小熊眨了眨眼睛:“当然有了。”他故意放大了声音:“上个月酒泉出了三件大事,你们可知道?” 他这一句话,马上引起了全酒棚里的人的注意,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连那个少女也不例外,只有那个书生,好象没听见一样喝着他的酒。 “是哪三件大事?”黄脸大汉追问道。 小熊望着店主摆在橱里的鸡直流口水,就是不说话。大汉马上明白,唤出小二把鸡端了出来,全部给了小熊。小熊也不客气,抱起鸡啃了起来。看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大汉才追问道:“你说的是哪三件事?” 小熊抹了抹嘴,这才停下咀嚼,缓了口气道:“这第一件事嘛,就是玉门客栈的大火,烧死了将近百人。” “这个我们已经听说了。”大汉道。玉门客栈是河西最大的客栈,行商、投军的人大多在这里歇脚,谁知不久前一把大火把它烧得片瓦不留,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河西。 “这第二件嘛,就是从敦煌要运到开封去的碧玉佛像,就在失火当晚失踪了,官府却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这个我们也知道了,你快说第三件吧。”大汉催促着。 “这第三件事你们一定未听说过。” “哦?那你快讲吧。” 小熊马上来了精神:“那就是天下第一杀手双狼到过了酒泉,酒泉该有一位武林高手死于非命,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公孙世家的公孙龙。” 闻言,三个大汉忽地站了起来,棚子里的人都停下了吃喝。左边黑脸大汉厉声骂道:“你这叫花子,莫要信口雌黄,当心你的狗头。” 问话的黄脸大汉扯住了他,劝解道:“两位师弟且坐下,先让我问个清楚。” 看着他们重新坐下,小熊吐了吐舌头,正要开溜,那个黄脸大汉已伸手把他抓了过来:“我且问你,你因何说天狼是找公孙家麻烦的?” “你放开我,我就说。”小熊缩着脖子叫道。 黄脸大汉松开了手。 “好吧,我告诉你吧。”小熊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张长凳上,一条腿还跟着上去,另一条腿悬在空中来回晃悠着,道:“我是在路上听到别人的议论才想到的。你们应该知道天狼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他到了哪里,只要是做了标记,哪里就会有人死,而且被他杀死的人起价最少不会低于八千两,也就是说不是了不得的人他不会上手的,象你我这样的人,只怕人家连看都不会看的。” “少放屁!”旁边黑脸大汉又忍不住骂道。 “让他说下去。”黄脸大汉止住了他的插言,道:“酒泉城中有三位可称得是非等闲之人的武林高手,怎不会是那两位呢?” “你说得也不错。”小熊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摇头晃脑地答道:“不过铁捕头去了敦煌,一个月都没有回来,那个天狼白狼可是专门的杀手,不会不知道风向吧?而马瓜州马空行虽在酒泉,可是我出城的时候还看见了他,所以一定也不会是他。” “依你说,在你出酒泉的时候,天狼已经得手了?” “然也。”小熊装出学究的模样道。 看着小叫花子这副鬼样子,那脾气不好的大汉气往上撞,又要拍桌子,但还是被他师兄拉住了。 “如果公孙前辈遇害,江湖中早就该有风声,为何到现在我们还未听说?” “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公孙世家仇人不少,若知公孙龙死了,那些人还不会去找碴呢?我猜他们一定要等到公孙龙的儿子公孙楚回去,才会大办丧事的。” “你再胡说八道?”黑脸汉子跳起来就要打人,他的师兄再一次拦住了。 “师弟,别听这叫花子瞎说,咱们马上赶回去便知晓了。”他说着汇了账,拉着两个师弟忙忙地走出门去,原来他们就是公孙家的人。 “不信我的话就别那么急着走啊?哼!公孙家的人就会装蒜。”等那三个大汉走出棚去,小熊才轻声地骂道,又敲起了他的竹板。 “小兄弟,到这儿来。”一个轻脆的女子的声音传来。 小熊顺声一望,正是门边角落处梳抓髻的少女在唤他,忙喜滋滋地走了过去。少女拉开了桌边的一条长椅,示意着让他坐下。小熊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书生,这书生却对他熟视无睹,他心里很不高兴,收起竹板一伸手抓过了这书生的酒壶,嘴对着嘴喝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些书生是最好愚弄的。但那书生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未翻一下。拿着筷子夹菜吃,他又一把夺过了筷子。 “小兄弟,别胡来。”少女制止了他。 “嘻嘻!”小熊回头朝少女作了个鬼脸,道:“我只是跟这位大哥闹着玩儿呢。”说着把筷子和酒壶还给了书生。那书生只当这一切未曾发生过,依然斟着他的酒,吃着他的菜,也不觉羞愤,也没有嫌弃。小熊越看越觉纳闷,心中却暗暗地喜欢上了这个书生,因为一个小花子摸过的东西,别人很少再用的,而这位却并没有嫌他脏。 “这位兄台,还请包涵。”少女向书生道着歉,那书生依然一语不发,但小熊发现他的脸红了。少女还以为这书生过于愚腐,也未在意。 “小二,拿壶好酒,再上几道好菜。”少女吩咐着店家。 店主自然喜欢多点菜的顾客,很快便摆上了一桌十分丰盛的酒席,虽有些嫌这小要饭花子,但又不好说什么。 “这位兄台也一块来吧!”少女招呼着对面而坐的书生。到这时,书生方抬头看了少女一眼,只说了声“谢谢”,也不客气,竟自用起酒菜来。小熊根本未等少女招呼,便甩开了腮帮子,大吃特吃起来,对他来说,赶上一个冤大头不把肚子填满,过一过嘴瘾,那才是太冤枉了。 “小兄弟,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不知你愿不愿意说。”这少女把话转入了正题。 “你问吧。”小熊只要吃得高兴,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你刚才说天狼到过了酒泉,你又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刚出道哇,怎么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呢?”小熊说着放下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少女,装着个老江湖的样子。 “还请小兄弟告知一二。”少女并没有因为小熊的问话而难堪。 小熊舌头舔了舔嘴唇,打开了他的话匣子:“谁都知道天狼和白狼的标记是星,一个是带血的,一个是五角星,他们总在杀完人后留下两处标记,一处在被杀者遇害的现场,一处在他们必经的地方,象路口、城门、树身。他们杀崂山长清道长除在上清宫留下标记外,还有八水河桥上留下了标记;杀扬州花庭中时就在扬州城门留下了标记;杀汉口镇的沈堡主就在汉水渡口留下了标记。我在酒泉南城门处看到了他们的标记,自然知道他们去过了酒泉。” “难道就没有假冒他们吗?” “哈哈!”小熊笑了起来,一手拿着骨头,一手指着少女道:“谁会那么傻,去冒这两个杀手的名字,江湖上许多人是他们杀的,一提起这个名字就让人咬牙切齿,痛恨已极,黑白两道的人谁会放过他们?若说有人冒充我这倒有可能,冒充他们不是在找死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天下第一杀手到底是天狼一个人,还是真象传说中的一样是天狼与白狼两个人呢?” “当然是两个喽。”提到双狼,小熊马上来了劲头:“若说天下有谁见过这两个人的模样,也只有我小熊了。” “你?”少女惊奇的眼神中明显地露出不相信的样子。 “当然是我。”小熊骄傲地站起身来,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就是去年,近中秋的时候,我偷偷……咳!反正我是到了长安的震远镖局,就看到了他们怎样杀的刘振西老镖头。” “那你说说他们的模样。”少女忙问道,这回连那总不屑一顾的书生也扭过头来看着小熊。 “他们嘛……”小熊故做矜持,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又用他那只成破布的脏袖子揩了一下嘴巴,开始再一次摇头摆尾起来,一棚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们两个人一个穿白一个穿黑,一个满脸横肉,一个尖嘴猴腮,但他们的身材都很高大,都很魁梧,都是满脸的络腮胡子,把嘴巴都盖住了,浑身都是毛。他们杀了人后就开始吸血,右是胡子太多挡住了,那怎么办呢?他们就一个帮另一个拨开胡子露出嘴,那模样就好象是在干那个。”他说着还摆出个猥琐的姿势,引得人们哈哈笑了起来,连那个不苟言笑的书生也乐了起来。 “那你看到他们,他们会留下你这个活口?”茶棚中有人笑着问道。 “当然不会了。”小熊转过身来朝着大家,接着编那个荒诞不经的经历:“他们喝完血就发现了我,我就跑哇跑,也不知怎的,他们一挥手,我就晕倒了,他们正要结果我的性命,突然天上打了个霹雳,一下子就把他们手里的剑打折了,原来老天不要我死,把他们吓跑了。” “既然你昏过去了,又怎么知道这些事呢?”另一个座上客不解地问。 “这个……这个……”小熊一时语塞,答不出来了,只得随口应着:“就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子的。”说着重新坐下吃他的酒。 棚中再一次引起了阵轰笑,虽然大家都知道小熊在吹牛,但不知不觉中都接受了小熊关于双狼的描述。 少女看看时辰不早,唤过小二,拿出一锭足有十两的大银来:“这位兄台的饭钱也算我的。”她指了指对面而坐的书生,又冲着书生一笑道:“谁叫咱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呢。”这书生还是一言不发。“剩下的你全部给这位小兄弟吧。”少女向小二吩咐完,冲着书生和小熊拱了拱手,放下纱罩,出棚去了。 书生坐在座上一动未动,小熊也张大了嘴巴,未敢多动,他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主顾。 那小二很快将银子兑换完,给小熊剩下的足有六七两之多,小熊毫不客气地揣在了怀里,在他来说,这些银子可以让他吃好几天的了。 酒棚中打尖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了这个书生和小熊,书生也抹了抹嘴巴,提起放在旁边的书箱背在身上,走出棚去。 “嗳嗳!你等等我。”小熊抓起桌上还没有吃完的一只鸡脖子,边啃着边追上了书生:“我说你这位穷酸秀才,吃完了饭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白读了圣贤书,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懂。” 书生回过头来看了小熊一眼,终于开口了:“你又没请我。” “是啊!”小熊走到书生前面挡住了路:“可你却是因为我才被那位小姐请的,嘿,不是我,你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书生笑了起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要我怎样?” “好说好说。”小熊拍了拍书生的肩膀,这书生干净的衣服上马上留下了个油手印:“这样吧,回头你再请我吃一顿如何?”说着另一支手悄悄地塞到了书生的怀里,摸到一个扁扁的、硬硬的东西,夹住后又悄悄地缩回了手来,但只缩一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书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手从怀里抽出,怪不得他不答话。 “嘿嘿!”小熊装着笑:“这大哥,我只是跟你开不玩笑。”说着忙把手抽出来,这才发现夹到的只不过是一本书,只好再还给书生。 书生接过书,重新揣到怀里,睁大了眼睛,好象有些吃惊:“你不仅是个花子,还是个小贼。” “嗳,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小熊厚起了脸皮:“算了,我也不让你请了,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我愿意请你,怎么样?” “读书之人不做偷鸡摸狗之事。”这书生摇了摇头,迈步越过小熊,径直而去。 “你别急着走呀,我又不让你帮我偷东西。”小熊在后跟着。 “读书之人也不会过街行讨。” “你真是个愚木疙瘩,是不是读了几本书就读傻了,怪不得叫你们这种人作书呆子。”小熊气得直嚷:“我自然不会要你去讨饭了,我只是让你帮我认几个字,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听到这话,书生站住了,扭头看了小熊一眼,象是犹豫着,道:“你的鬼太多,我不信你。” 小熊紧跟两步,抓住了书生的书箱:“你别走,怎样你才信我?” 书生看着小熊,眨了眨眼睛,道:“你帮我背了书箱,如何?” “我又不是你的书僮,凭什么要我背?”小熊很不满意。 “那么我们就各走各的路。” “好吧,我背就是了。”小熊只得答应,从书生的望上卸下书箱背到自己的肩上,一边又道:“哎哟,这么重呀,看不出你这个酸秀才肚里能有几斗墨,这书倒是不少,你该不是个卖书的吧?” “行了,你还是少说点儿,你不是要我认几个字吗?” 小熊从怀里左摸右摸,摸出一张卷着的羊皮,递给书生:“你看看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书生打开了羊皮,见上面密密地写满了曲里拐弯的奇特文字,他仔细地看了看,道:“这里吐火罗的文字,不是回鹘文字,我不识得。” “哟,原来你也就这两下子,与帐房先生差不了多少。”小熊轻蔑地道:“不过你比那些人要强点儿,倒认出了这是什么字。” “你别笑,这是古代高昌国所用的文字,如今西域多的是回鹘人,也多改用了回鹘文字,即使你拿到西州去,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识得的。”书生一本正经地告诉小熊:“不过,你若跟着我,我可以帮你破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认识一位识此文的学者。” “哦?这人是谁?住在哪里?”小熊忙问。 “他就是长安兴善寺的智化长老。” “可是人称通万古的不老僧?” “你怎么知道他?”书生不解地问。 “我也去过长安。”小熊一挺胸膛:“当然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他是个得道高僧,你真和他熟吗?” 书生一笑:“你若信得过我,不妨跟我走一趟。” 小熊站着想了半天,最终搔了搔脑袋,答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只是对这张羊皮书太好奇了。不过你不会嫌我是个穷要饭的吧?” “你现在是我的书僮了,我怎么会嫌你呢?”书生又象在开玩笑,又象真事一样地答着。 “话说回来啊,我可不是你的书僮。”小熊忙道:“我也不叫你什么少爷,我只和你搞懂这羊皮书上到底写得啥后就走。” “好说,好说。”书生也学着小熊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把它收着。”说着,他把羊皮书卷起来拴好,重新还给了小熊。 “你不拿着它?”小熊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东西,我拿着干什么?”书生答道。 “你可知道为了这么张破羊皮,死了多少人?别人想要它都发了疯。”小熊说道:“万一我一不小心给弄丢了怎么办?” “好小子,你怕丢了才让我帮你管,万一我也给丢了,你又该让我赔这个赔那个了。”书生道。 “哎!”小熊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书生打断了他的话:“还是你收着吧,我给你作伴,你丢不了。”他说着把羊皮书亲自揣到了小熊的怀里,一回头,道:“又来了一匹马,你看那么大的尘砂。” 小熊回过头,果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尘土飞扬,一个身影也越来越大地映入了眼帘,他大吃一惊,忙一拉书生,往道路旁的灌丛中就躲:“快点,这魔头来了。” “我又未得罪人家,躲什么。”书生不慌不忙地答道。 “你真蠢,这羊皮书就是他的。”小熊说着按住了书生的头,一动不动地趴俯在路旁的草丛中。 一匹黑马驮着个虬髯铁塔般的汉子飞驰过去,看着那马远去了,两个人才起得身来。 “原来这羊皮书也不是你偷来的。”书生指着小熊笑道。 “别老说偷好不好?”小熊不奈烦地说道:“你们读书人说得好,什么什么天下之物天下人取之,你就是个读书人,干嘛要说偷呢?” “好吧,你说说那个人是谁?” “他呀就是河西鼎鼎大名的大盗沙千里,是黑水堡的魔王,你可曾听说过?” 书生摇了摇头。 “咳,连这个你都不知道,你也真是……那是什么词来着?”小熊歪着头想了起来。 “孤陋寡闻!”书生替他接道。 “对,就是孤陋寡闻。”小熊胸膛一挺,又装起了蒜来:“这河西一带有八大高手,叫做‘兰州金堡凉州侯,酒泉公孙铁捕头,敦煌佛师马瓜州,西夏王爷沙里走。’这里面兰州金堡是指兰州南山金家堡的堡主金璧风,凉州侯是指凉州太守侯一笑,酒泉公孙是指九大世家中的公孙世家传人公孙龙,铁捕头是指肃州捕快铁彪,敦煌佛师指得是三危山千佛寺的主持了尘长老,马瓜州指的是瓜州人马空行,西夏王爷是指西夏皇帝李元昊的弟弟李元吉,沙里走就是刚才过去的大盗沙千里。”他一口气如数家珍一样地将这几个名字报了出来。 “既然这沙千里武功了得,你又怎么会偷得他的东西?”书生怀疑地看着他,好象觉得他在说大话。 “你别不相信,我是凑了个巧。”小熊得意地答道:“这沙千里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弄到这张破羊皮,又不知道这上面写得是啥,就东问西问,连帐房先生都问了个遍,也问不出个啥名堂来。我料想这一定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急切。那天也不知怎么,这个沙千里得罪了司马燕,被人家追得急急地好象是憋尿一样,我只不过和他撞了一下就把这东西得来了,他当时哪顾得上我。” “司马燕又是谁?他有那么厉害吗?”书生问道。 “你怎么连司马燕是谁都不知道?”小熊瞪大了眼睛看着书生,好象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看来你真是又聋又瞎的书呆子,河西八强你可以不知道,怎么连司马燕都不知道?她可是天山剑派的掌门人,是近十多年来名声最响的侠女,和河北紫杜鹃东方子宇、百灵宫传人的白羽门杀手白云、风雷剑侠南宫漠、啸竹剑侠柳华齐名,天下豪杰、江湖人物都知道,大家把他们称作‘河北紫杜鹃,天山司马燕,白云悠悠去,南柳共一剑。’他们的武功都是盖世的,可是如今这五个人中只有司马燕和柳华还活着,咱们这西北一带,根本没有一个人是司马燕的对手,再看一看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和她交手?” “哦?”书生闻言很是惊讶,忽然问道:“那你说双狼打得过她吗?” “这就难说了。”小熊想了想道:“要是真得来单打独斗,只怕他两个双狼也打不过司马燕,可是这双狼是在背地里,那句俗话怎么说来得?对!是明枪好躲,黑枪不好躲。双狼真要去杀司马燕,只怕司马燕也很难防备的。”他说着说着,抬起头来,大叫一声:“不好,那个魔头又来了。” 书生随声望去,只见那匹刚过去的黑马又跑了回来,小熊拉着书生再要躲已经晚了,那马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喝一声:“站住!”小熊吓得一歪,背后的书箱一下子打翻了,“扑啦啦”的书撒了一地,这时那黑马驮着人已来到了面前。 “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沙老前辈。”小熊马上起身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沙千里锅底一般黑的脸上显出了诧异的神色。 “沙老前辈名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小熊的嘴甜,吹捧了起来:“一提起沙里走沙……”他刚要说出沙千里的名字,见沙千里瞪进了退,忙又噎了回去,改口道:“沙老前辈的名字,就是放了的屁,也要收回来。” “你少罗嗦。”沙千里心里虽是很受听,但嘴上却故作威严:“我来问你,那天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我怎么敢呢?您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呀!”小熊装出倍受委屈的样子来辩解道。 “嗯!我也谅你没有这个胆子,你叫什么名字?”沙千里端坐在马上,好象是钟魁在审小鬼。 “小的叫做小熊。”小熊忙不迭地答道。 “那他呢?”沙千里皮鞭一指他旁边的书生。 “这位是个饱读书经的秀才,我也不认得他,只不过和他同路。”小熊嘻笑着回答。 “哦?饱读书经的秀才?”沙千里左手摸了摸颏下的虬髯,想了一想,一甩马鞭,在半空中兜了个圈:“你们俩个听着,我正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跟班和一个饱读书经的文人,算你们走运,被本前辈看中,今后你们就是我黑水堡的人,只要你们忠心地跟着我,有你们的好处,你们哪里也不要去了,先跟着我回堡再说。” 小熊一听,暗叫不好,忙推脱着:“哎呀前辈,小的怎么能担当如此大任呢?这位也只不过是个穷酸的书生,虽他自夸了不得,我却发现他其实是狗屁不通,什么也不知道,他连您的威名都不晓得,还在这里吹牛。” “是吗?”沙千里闻言有些生气,转脸怒问着书生:“你真得没有听过我的大名吗?” 小熊忙向书生使着眼色,无奈这书生却看也不看,一甩袍袖,道:“本人只知道孔孟夫子,哪认得什么匹夫小人。” “你敢骂我?”沙千里瞪起了眼睛。 小熊忙拉过书生,接口道:“前辈别与他一般见识,我说他只不过是个又蠢又笨的酸秀才,哪见过您的虎威。” “好,这种人留在世上只能是多余,我就先杀了他再说。”说着,沙千里就要动手。 “别!别!别!”小熊忙拦住了:“您杀了这个穷秀才不是脏了您的手吗?唉,这样吧,这书生确实是可恶,但是到底和我同路走了一场,象您这的大人物肯定最讲个义字,您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一命,小的将为你提马垂蹬,忠心不二,万死不辞以报答您给我的这个情面,您看如何?” “嗯,你说得不错。”沙千里点了点头:“那好,你马上跟着我走。”他还有些着急。 小熊心里在叫苦,看看书生,他正在朝自己微笑,很气恼,但事到如今再推已是不行,好在他已经替这个书生解了难,自己只能先将就一番,然后再想办法逃跑。想到这里,看了看散在地上的书,道:“好,我这就跟着您走,不过您先容我把书捡起来。”说着俯身捡起书来。 北边的大道上扬起了一片尘土,几骑马飞一样得驰来。 沙千里有些不耐烦,道:“你他妈的磨蹭个啥?还不跟我走,再不走我可连你也不要了。”说着,抽出了盘在腰间的一条九尺长鞭,就要抽打。 “您骑着马,小的只有两条腿,您让我怎么跟着您走呢?”小熊问道。 “我骑马,你跟着我跑。”沙千里道。 小熊越发叫苦了。 “那边骑马过来的好象是几个女子。”就在这时,书生有意无意地说道。 小熊回头望了望,果见过来的骑者衣色鲜艳,分明是女子,他忽然灵机一动,道:“那好象是司马燕和她的徒弟们。” 沙千里闻言吓了一跳,看了看由远而近的几骑马,已然相信了小熊的话,对着小熊道:“老子今天有事要做,你这个小杂种自己到黑水堡去,到时我回去要是没有见到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着,拨转了马头,狠狠抽了一鞭,建马长嘶着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如同逃命一般。 “你快滚吧,我不到黑水堡去,你又怎么能剥我的皮?”小熊对着沙千里的背影吐着舌头。 “真有你的,一句话就把他吓跑了。”书生把书捡回箱中,夸着小熊。 “那是,大风大浪我都闯过,还会怕这点事?”小熊大声道:“不过咱们别高兴得早了,一会儿他要是回来可就不好了。”说着,背起书箱,拉着书生,沿着大路快走起来:“咱们快离开这里。” 那是五个女骑手,她们从小熊和书生身边电一样地过去了,谁也没有在意路边的这两个普通行人,她的速度太快,而且都有纱罩遮脸,小熊没有看清楚一个人,不过看看这些人的装扮,个个都配着剑,想来也是江湖中人。 “小熊,你这个人还真不错。”书生由衷地说了一句。 “我本来就不错吗。” “唉,刚才你把我开脱了,如果你真让他带去了那个黑水堡,你可就惨了。”书生道。 “哼,你哪知道我的本事,打不过人家就跑总可以的吧?我怕多你一个人是个累赘。”小熊得意地道。 “看不出来你还真行,背着这么重的书箱,走得还那么飞快。”书生又赞道。 “那当然。”小熊毫不谦虚地道:“我们叫花子别的本事没有,这逃命的本事还是会的,不然恶狗追来了,这条命就不好说了。” “哦?”书生扭头仔细看了看小熊,这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面容还算清秀,只是满脸脏泥,也许是经常栉风沐雨的缘故,身材过于瘦弱,面色过于肌黄,衣衫过于褴褛,长发过于蓬乱。“你多大了?”他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十五,也许是十六,或者是十四。”小熊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父母呢?” “不记得了,好象是闹兵灾死了。” “那时你多大?” “可能……大概有三岁吧。” “三岁?那么点儿?”书生不敢相信。 “你奇怪吗?”小熊笑道:“其实我也奇怪自己怎么活下来的,而且活到了现在。” 书生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小熊问道。 “叶飞!”书生答道。 “没有个字号吗?” “没有。” “怎么会呢?你们读书人怎么会没有字号呢?” “肚无点墨,有一百个字号也是枉然。”书生答道。 “对,你说得有理,其实我最不喜欢那些假模假式,酸酸溜溜地臭读书人了。”小熊感慨地道:“他们见到我就好象是见到了鬼一样,捂着鼻子乱躲。”说着看了看叶飞,笑道:“当然,你除外,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叶飞也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章、俊童乔 第二章、俊童乔 叶飞与小熊两个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凉州城,进城后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对小熊来说,住在残垣断壁中是一夜,住在高楼香榭中也是一夜,他才不管住好店坏店,只要舒服便没得说了。 当晚,叶飞让小熊洗了澡,从外面买来了一套青衣小褂小帽给他穿上,又替他梳好头,这一番打扮,一个小要饭花子马上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僮。小熊的破衣烂衫也被叶飞扔到了屋后,只有那双竹板,原本是他吃饭讨饭的工具,也舍不得丢,依旧插在了他的腰里。 夜里两人同室而居,叶飞告诉小熊,他本是陕西渭州人,自幼读书,十八岁父母双亡后,觉得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遂出外游学,年逾三载,见识倍增。因甘州有一表舅经商,故去相投,谁知表舅新亡,表舅母只几两银子便打发他出了张掖,无奈之下,只得转回兰州,准备到长安访几位好友,同赴东京汴梁参加来年的科举考试。 两人各自说着一路的见闻,还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直到深夜。 第二天,两人并未急于赶路,因为叶飞第一次过凉州时太匆忙,这次和小熊商量好,要在城里多转两天。 凉州古来便是河西军事重镇,是交通要道,扼祁连山与黄河间走廊平原的南口,丝绸之路上中原通往西域的河西第一大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唐朝诗人王翰的《凉州词》写得好:“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虽说如此,但也因此成为了重要的交通枢纽,故商贾云集,店铺林立,成为陇右仅次于金城兰州的城市。唐朝中后期,由于吐蕃等外族的侵扰,商业逐渐衰败,到五代和宋初时,凉州与河西的甘、肃、瓜、沙四州已被并入了吐蕃的版图,而这五州多是汉人,他们纷纷举义,实际上这里已成了汉人的地界。五州又不归大宋和西夏所管,所以河西可说为当时行政最自由的区域,也成为战争最多的地区。 对小熊来说,凉州来过多次,如今他成了叶飞的向导,带着他从城东逛到城西,从城南逛到城北。天近正午,他们在城中将军府前的一座酒楼上坐定,俯瞰着街面的光景。而叶飞特别注意的是将军府的大门,那高大宽阔的朱光大门成为整个街面上豪华威严的象征,两扇紧闭的门前,八个卫士分列两旁,雕塑一般地站立,两尊守门的石狮张着牙瞪着眼,雄武有劲。大门边开着两扇小边门,只有一扇偶尔进出一两个人。 “那是凉州将军府。”小熊在一旁告诉叶飞:“这是凉州最大最有权力的地方,里面住的就是太守侯一笑。” “哦!”叶飞点了点头,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大门。 “那门有什么好看的,你只管看个没完?”小熊不解地问道。 “我在看左边石狮下站立的那个汉子。”叶飞解释着:“他站在那里已经有半天了。” “是吗?”小熊也顺着叶飞的视线往下瞧,果然见到一位高大的汉子在那里站立着,头戴着一顶白色范阳毡的大帽,上面还有一撮红缨,项上明黄的缕带相系;身穿着鹦哥绿的纻丝战袍,腰系着梅花红丝绦,下悬着宝剑,足蹬着皂靴,背上背着包裹,手里提着一根齐眉杆棒,象是个军官的模样,由于他是侧着头,面貌有些看不清楚。 “他在干嘛?”小熊问。 “不知道,也许是在等人吧。”叶飞漫不经心地道。 这时,在背对军官的长街一端转出来两个白衣少女,一前一后追逐打闹着。前面是个回鹘装的少女,头扎着一串辫子,没带帽子,面如明月,音似银铃,娇柔秀美,端庄风韵,不似杨玉环,也赛过了王昭君,举手投足间仿佛飞天歌舞,仙女轻盈。她的左手抓着一串风铃,右手轻提着长裙,在前跑一步,回头笑一步。后面追的女子长发散披,却是汉族装扮,好象是新洗过头的样子,这少女虽说不如前面那回鹘少女漂亮,但也是貌若天仙,长得却是小巧玲珑,活泼俏皮,一身白衣,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四姐,你真坏!”后面追的少女清脆地叫着。 “我才不坏呢!看这是什么?”前面跑的回鹘少女回头嘻笑着举起抓住的那串风铃,风铃被抖动得“丁当、丁当”的乱响,而她却忽略了身后,一脚蹬在了石狮旁站立的军官戳于地的大棍上,一个趔趄,身往后倒去,撞向那个武官。那武官只一回身便迅捷地用一条臂膀揽住了少女的腰,那串风铃也“丁当”一声掉落在地,不再有音。 “四姐!”后面的少女赶了上来。 “姑娘,你没事吧?”军官轻轻放下回鹘少女,两只炯炯的眼睛如夜晚的星一样亮。 回鹘少女的脸蓦地红到了耳根,紧盯的双眸羞涩地垂下,慌忙转身逃避,连道谢的话都未说,便朝前跑去。后面跑来的少女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武官,也跟着追了过去。 小熊看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叶大哥,你看那两个女的是不是昨天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骑着马的人中的两个?” “我不知道。”叶飞老实地道:“昨天我没有看清楚。” 小熊道:“我也没有看清楚,不过我记得里面有个女的是回鹘人,风吹开了她的面纱,好象就是这个大姐。” “也许是吧。”叶飞点了点头。 军官看着两个少女渐渐消失,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俯身拾起他的大棍,一眼便看到了那回鹘女子掉落在地的风铃,伸手捡起来,那风铃又“丁当”地发出声音,他呆了呆,提着大棍走开了。 小熊和叶飞看着他走过了他们街对面的那座酒楼,不一会儿,在与他们相对的一个窗口的桌前出现了,他扭过头来,目光与叶飞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微微一笑,那神态宛若与他们相识。叶飞也朝他笑了笑,扭回头来,一心一意地吃着自己的酒菜。 “你们好象认得。”小熊奇怪地问。 叶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汉子倒是相貌堂堂。”小熊又回头看了看那军官:“看他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魁梧身材,就比你英雄了许多。” “哦?”叶飞又笑了笑:“你看我和他谁象好人?” 小熊真地仔细地看了看叶飞:“你是个书生,他是个武士,你比他斯文,当然你比较好接近了。我看哪,你们俩都不是坏人,他可能是个好汉,也许是个侠客,或者是个捕头,反正比你出息得多。” 闻言,叶飞刚喝进嘴的酒“噗”地吐了出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疯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小熊生气地问。 “你不免太武断了,怎知他不是盗贼、污隶或者杀手呢?”叶飞反问道:“再看看我。”说着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又指了指头上的文巾,得意地道:“怎么我也是个秀才,考过学的。” “哼!我小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怎么说也比你吃过的饭粒要多的多。……” “我只吃馒头,不吃米饭的。”叶飞打断了小熊的话,说着哈哈。 “反正我的眼光可是千什么的万什么的”他说着想不起是什么成语,叶飞替他补充道:“千真万确!”小熊不满意地向他扮了个鬼脸,接着道:“哪象你这个穷秀才,只会那个纸什么来着?” “纸上谈兵!”叶飞替他说道。 “对,对!就是纸上谈兵!”小熊点着头。 “这么说,你学到的本事真不小啰?” “那当然!” “好,我只会纸上谈兵。”叶飞收敛了笑意,道:“你能,你怎么不去问问人家是好人是坏人呢?难道我是个文人好接近?他是个武士,你怕了不成?” “谁说我怕?你还未见过我的本事。”小熊使劲地拍着胸膛:“我可以跟任何样子的人作朋友,打交道,连皇帝我也能跟他聊一聊,何况这一个小小的武士乎!”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故意将那个“乎”字拉得长长,让人听了忍俊不住。 “那你现在过去和这军官作个朋友,我看看如何?”叶飞激将地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小熊说着从椅上跳下来,转身就走,走到楼口又转了回来。 “怎么,你不敢去了?”叶飞嘲笑地问。 “谁说的,我是怕你把好酒好菜全吃完了,不留给我。”小熊说着,端起盘羊杂烩,哗啦啦全倒进了嘴里,嚼了两嚼,一囫囵地咽了下去,又抹了抹嘴:“我可走了啊?”他冲着叶飞道。 “你走吧。” “这回我可真走了。”小熊真希望叶飞别让他去。 “你走呀。” 小熊转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要是和他作了朋友,到时你别忌妒哦?” “我不忌妒。” “好!”小熊咬了咬牙:“你就在这儿看着,别走啊,我这就过去。”说着,真地转身下了楼。 望着小熊消失的背影,叶飞捂着嘴暗自笑了起来。 小熊过了街,上了对面的酒楼,心里盘算着如何接近那个军官模样的人,手触到了腰里的竹板,一个主意马上生了出来。 这楼上客人并不很多,中间的大桌上坐着四个汉子和一个中年妇人;最里边的墙角边亦有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相对而坐,那男子衣冠楚楚,面目白净,风流倜傥,似个有钱公子哥模样;那女子一身大红,面似桃花,眼光如剑,俏中有力,力中带疑,当是个学武的女侠。 那军官依然坐在那个窗口,菜和酒摆在桌前,他却拿着一串风铃呆呆发愣。小熊敲着竹板,唱着莲花落慢慢靠近,这军官好象浑然不觉。他的大棍靠在窗边,包裹、佩剑和帽子均解开放在桌上,再细看他的面貌,小熊不由地大为喝采。只见这人生得面如朱玉,目若朗星,尤其是那两弯浓眉,黝黝的如同漆刷,坐在那儿威风八面,气宇轩昂。再看他桌上叫的酒菜,竟与叶飞所叫的酒菜一模一样,也是一盘牛肉,一盘羊杂烩,一盘花生豆,一盘青菜。 “莲花落,莲花落,敲起竹板唱莲花落;古来多少英雄汉,听我数来听我道。”小熊的竹板响起,高亢的嗓门充满了整个酒楼,那军官一惊,被这声音打断了暇想,抬头看了一眼小熊,从身上摸出几个大钱随手抛了过去。小熊一把接在手里,竹板在空中敲得珊响,绕着这个军官转了起来:“这位军爷真是好,五官丰满好相貌,英气好似常山赵,俊秀赛过了锦马超;武艺高强定不错,除暴安良好侠客,刀光剑影血里卧,天下的好汉谁打得过……” 竹板声还未落,只听有人“啪”地一声,敲响了桌子,中间大桌上围坐在五人中站起一位四十上下的黄脸大汉,怒目而视,扯拉着嗓门气愤地指着小熊:“你这个臭花子就会拍马屁,敢说他天下无敌,再说打烂你的嘴。”接着又指着端然而坐的军官:“你这鸟人,不知从哪里滚来的,也敢在凉州城称霸?可知我们黑山五虎的厉害!” 小熊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干脆一声不吭。这军官只侧头瞟了眼那座上的五个人,缓缓地道:“这位好汉嘴里且留点儿德,话是这位小兄弟说的,俺可未开过口。” “哎,你可不能出卖我呀!”小熊闻言忙胡搅道:“咱们不是同乡吗?”说着还故意搂住了这人的肩,偷眼向街对面楼上望去,对窗座上却空无一人,叶飞已不知去向。他暗自生气。如今他的姿态还能说他没有与这军官接近吗?可气这叶飞没看到。 “看他胆小如鼠的样子,也只不过是个毛贼,连自己的话都不敢承认,大哥,咱们犯不着跟这个乡巴佬动怒。”座上唯一的那个妇人道。 “谁敢说我们是毛贼?”小熊闻言一挺胸脯,装出一付傲气十足的样子:“本小爷是天下第一……嗯!快手大侠、没遮拦和不用动手取人头的小熊大侠;我这位大哥更是了得,人称无敌将军、赛李广……”话刚到这里,就感觉到这军官在拍他的手,他一低头,听到军官轻声地告诉他:“吹大点。” 闻言,小熊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再也没有把门了,天有多大,他的话就有多大:“嗯,还有还有,打遍天下无对手,横推泰山八百里,古今武林第一人,空前绝后大侠客,魔王见了要磕头,菩萨见了要下跪……”说着,捅了捅这军官,小声问:“喂,你叫什么?” “童乔。”军官轻声告诉他。 “嘿嘿,无人能比的童乔童大英雄,你们可曾听说过?” 在座的五个人面面相觑地对望着,谁也未听过这个名字,还是那个黄脸汉子一指小熊与童乔:“你少吹牛,可知道我们的手段?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什么无人能比的大英雄。”说着,他一跃而起,一记恶虎掌劈向童乔的面门。 童乔一推小熊,也未见他如何还手,这黄脸汉子便象皮球一样飞回到了来的地方,“喇啦啦”一声,那张大桌被撞成两半。 “我说过这是大侠客,你们这帮蟊贼如何打得过。”见童乔一招得手,小熊马上胆气十足起来:“别说你们,就是河西八强也不过在我童大哥面前走上两招,就连天山女侠司马燕也不见得是我童大哥的对手,除非陈抟老祖再世,或者东方一剑重生方能与他一试高下……,唔唔!”他还要说下去,一个包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塞到他的嘴里,马上便失去了声音。 黑山五虎焉能吃亏,早已团团将童乔围住,施开了拳脚,酒楼上马上乱成了一锅粥,只听得“哎哟、啊!”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人被抛到了楼口,他还未站起,另一个人又被抛来,正砸在他的身上,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和第五个人全叠了上去,好象是在垒砖一样的整齐。第六个人也要被抛上去了,却大声尖叫着:“哎、哎,别扔别扔!大哥是我。”原来是童乔抓住了小熊的后腰。闻言,童乔笑了笑,放下小熊,依然没事儿人一样地端坐着。再看小熊,却是满脸青肿,鼻子淌着血,一脸的狼狈,显然是被黑山五虎揍的。 半天,黑山五虎才跌落在地,重新爬了起来。那四十上下的黄脸汉子狠狠地咬了咬牙,怒瞪着童乔与小熊,道:“算你狠,咱们走着瞧。”说着一挥手,五个人如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跑了。 “这位兄台果然好手段,但话未免说得太狂,要知水满易溢,弓满易折,月满易亏,花满易谢。”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楼里墙角处传来,小熊顺声望去,正是坐于彼处的两个年青人中的公子,他们的桌子上摆着包子,看来那飞入口中的包子原是位公子所赐。小熊看罢,心中不由大怒,未等童乔开口,便责骂起来: “你这个花花公子未免管得太多,要想在女人面前露脸,也没必要偷偷摸摸暗袭别人,还假充君子来教训人家……哎哟!”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大叫起来,双手紧捂着嘴,血流了满口,挪开手后吐出块骨头和一颗牙,原来是那公子被小熊骂得气急,用块骨头打进了小熊的嘴,磕掉了门牙。 “这位公子出手未免太狠了吧!”童乔自斟了杯酒,道。 “只怪你这位小兄弟说错了话。”那公子恨恨地道。 “俺这小兄弟并未说错话。”童乔一字一板地道。 “好,阁下可否有空与我到南安寺一会?我们到那外辩理。” “不用吧?俺看这里就不错。” “看来今日我定要与阁下一决高低了。”那公子站起了身来。 童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斩钉截铁地道:“对!” “请接招!”那公子说着,双掌已分出,身形乱转,如出海蛟龙,狂涛骇浪般向童乔卷来。 “好一招翻江倒海!”童乔话音一落,那掌风已到,只见他双手齐出,站都未站起,迎着那公子的双掌拍了出去,只听得“蓬”地一声,童乔坐着椅子滑出两步开外,再看那公子,却如断了线的纸鸢一样飞出老远,“啪”的一声贴到墙上,又栽落到地,一股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嗳!自作自受,谁教你使出全力呢?”童乔整了整衣冠,重新坐好。但一把长剑如电闪一样飞刺他的双目。“小心!”小熊在旁唬得大叫道。 “铮”的一声,一双筷子如铁钳一样紧紧地夹住了长剑,动弹不得,再细看,原来出剑的正是与那公子同坐的红衣女子。 “天山的玉女剑也不过如此。”童乔冷哼一声,筷子一松,那女子挈剑竟倒退了七八步。 “呸!”红衣女子如遭奇耻大辱,挺剑再上。 “九儿妹,别打了,咱们不是他的对手。”那公子挣扎着爬了起来,拉住了红衣女子的手,摇摇摆摆走到楼口,又回过头对着童乔说道:“后会有期!”便在九儿的搀扶下走出酒楼。 见对手都已走光,小熊不由得心花怒放,知道自己遇到了奇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童乔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童乔奇怪地问。 “师父,请收下我作徒弟吧!我很会服侍人的。”小熊说着,头磕得通响。 童乔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把小熊笑得莫名其妙,良久方才听到他缓缓地道:“俺不收徒弟。” “你想想嘛!我会给你端水做饭,洗衣扫地,比你老婆还勤快。” “嘿!俺没有老婆。”童乔笑道,摸出块碎银扔到桌上,算是酒饭与赔损费,那小二们早已吓得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小熊还要说些什么,童乔已戴好了大毡帽,跨好佩剑,背起包裹,提着大棍离开了座位。 “嗳嗳!不作徒弟,我还可以给你作跟班呀。”小熊忙起身相赶。 “俺不要跟班。”童乔头也不回。 “你要的。你作军官,得发号施令,我的嘴特别能的。”小熊紧追不舍。 童乔一回身,左手拇指中指如电般快地捏住了小熊的腮帮子,小熊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食指在小熊鼻尖轻轻敲击着:“你呀,就这张嘴讨嫌!”说着,放开手来,回身大踏步地走了。 小熊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把嘴合拢,跳起脚骂道:“你呀,别以为了不起,让你一出门就撞上狼!” 正文 第三章:双刺客 第三章:双刺客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只一夜之间,凉州城便被西夏兵马围了个水泄不通,西夏人在世子李元吉的带领之下说来就来,快如疾风,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夺下城。这凉州城也似乎早有了准备,西夏人刚到,守将侯一笑便出城与李元吉大战了一场,终因兵少将微而退回城里,紧闭城门,死守城池。 对凉州城里的人来说,围城已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惊慌而已。对围城的兵马来说,最迟一月,最早一天便会因无粮无水而不得不退。凉州城固若金汤,是河西最富足、最大的城池,粮草储备足可支一两年,不是那么好攻的。 侯一笑一脸愁容从点将台回到将军府,有人向他通报道:“金姑娘等候多时了。” “快快有请。”侯一笑也顾不得礼节了,摘下盔甲,头也不梳,衣也不整地坐在案台后。一会儿,侍从带着个紫衣少女走了进来,她头上梳着双抓髻,正是凉州道上小酒店中请小熊和叶飞吃饭的少女。 侯一笑请她坐下,示意侍从退出,一拱手道:“多谢姑娘报讯,这夏狗来得真快,不然几无防备,凉州丢矣。” “侯将军且勿客套,这回李元吉可是要誓夺河西的,带了十万军马,备了一年粮草。凉州若丢,甘、肃、瓜、沙四州亡矣。” “哼!谅李元吉这小儿能奈我何?想我侯一笑纵横陇右,笑傲群雄,千军万马都闯了过来,还怕这一小小西夏孩童吗?”侯一笑朗声说道,豪情万丈:“看明日与他决一死战,定取他狗头。” “侯将军还是小心为是,我师父已入了凉州城,今夜定会来与将军同议退兵之计。”金姑娘说道。 “哦?她一来,凉州安矣!”闻言侯一笑大为喜悦,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了起来:“金姑娘稍坐,待我更衣,再备下酒宴与令师徒接风。” “将军请便。” 侯一笑唤出人来相陪着金姑娘,自己转入了后堂,先洗了个澡,刚穿上内衣裤,外面忽然风起,吹得窗户当当直响。他起身去关窗扇,心中却不知为何嗵嗵直跳,浑身肌肉竟起了惊挛,放眼望到窗外,只见月轮皎明,灯火摇曳,树影婆娑,两个仆人刚才从长廊走出月亮门,闪眼便不见了。蓦然间,他感到一丝凉意,刚要放下窗扇,忽觉得头顶有些异样,一抬头,也不知是什么,金光闪闪向他扑来。久经沙场的他本能地往后躲去,手中窗扇已落,只听“嗤”地一声,他的颈上一痛,连带左肩划出道尺长的大口,血立刻流了出来。再看窗外,一条不知何处飞来的白绫手帕一分为二,缓缓飘落,若不是这条手帕,只怕他侯一笑已喉断命丧了。 “有刺客!”侯一笑大叫一声,惊动了周围的兵士,呼啦啦地围住了屋子。 此刻,一个蒙面黑衣人已穿窗而入,直奔惊慌失措的侯一笑,他定要置人于死地,也无暇顾及为何他千算万算算准的一招未得手。 侯一笑顺手操起桌上的铁蜡台,忘却了伤痛,奋力一挥刺向蒙面人的前胸,那蒙面人身形飞转,两手各握一把旋转的尺半长兵器,只一递,那根蜡台应声断成两截。侯一笑大惊,往后疾退,提起一张座椅略挡来者。这刺客只想速战速决,并不想多耗时光,手中兵器急转,金光闪耀,铮铮有声。忽地一甩手,那兵器应声而出,在半空中划了个长弧,越过头顶又低空飞回,直奔侯一笑的脑后。 眼看侯一笑命将不保,就在这时,一束白袖从半空飞来,只见白光纷飞如三九的大雪落下,却原是些碎布片。那兵器被这白影一扯,威势顿减,但依然呼啸着从侯一笑头顶掠过,飞回到那刺客手中。侯一笑只觉头顶一凉,一摸头上的发髻,竟贴皮而落。 白袖过后,屋中又多了个白衣人。那刺客知道今日遇到了对手,不会再有机会,于是想着全身而退,只一蹿,穿窗而过,把屋外的兵士撞倒了一大片,但并未因此逃脱。在他起身时,那白衣人也同时起身,另一只长袖挥出,轻易地便卷住了刺客的腿。 刺客被长袖拉得身往下坠,回身手一扬,长袖应声而断,一道金光直奔白衣人打去。白衣人不知何物,未敢亲接,闪身避过,那道金芒正打中一个兵士的铠甲上,只听“噗”地一声,冒出一缕清烟,那兵士应声而倒。 “金烟针!”白衣人失声叫道,宝剑从背后呛啷啷地拔出。那刺客身体坠地再次跃起,直奔院中一棵参天杨树。白衣人身形更快,剑已挥向刺客的双腿,刺客只得在空中拧身再次落地,马上陷入了白衣人的剑网之中。 士兵们很快从混乱中惊醒过来,一排排弓箭对准了院中打斗的两人,只等侯一笑一声令下。 “慢着!”有人大叫一声:“别伤了我师父!” 侯一笑已从屋中出来,顺声望去,正是前堂的金姑娘:“金姑娘,那白衣人难道就是司马女侠吗?”他问。 “正是家师。”金姑娘答道。 “那就好了,好了!这刺客跑不掉了。”侯一笑又笑了起来,浑忘了自己身上还流着血。 听到两个人的答话,刺客大惊,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白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山司马燕,当下心底大慌,手脚马上乱了起来,他一咬牙,双手齐出,两道金光呼啸而出,这两个旋转的兵器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向司马燕的脑后。司马燕也大骇,宝剑一抖,紧紧护住了全身。“师父!”金姑娘惊叫着,一跃而起,剑舞如花,挡在了司马燕的身后,一道金光正撞上她的剑,叫着绕了两圈失去了方向,向侧边飞去。那刺客腾空接住,同时另一个兵器也被司马燕拨开,这刺客只一个空翻,便轻而易举地掌握了。 金姑娘挺身而上,剑如飞鱼直刺立足未稳的刺客。司马燕刚要起招,忽大叫:“小心!”人如闪电,剑引人行,龙行狂飙,斜刺着飞出,从士兵头顶飞过,只听“当”地一声响,两个人影在侯一笑的身前分开,只惊得侯一笑出了身冷汗。不知什么时候,这场所又多了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白衣戴着面具的人,看情形也是刺杀他的。 白衣刺客偷袭未成,手中剑挽成花,直奔司马燕前心,司马燕还未出招,他已变了七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不能着摸,眼看就到了司马燕的身体,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剑招又变成了斜劈,前撩,回带,也不知要如何,却让司马燕周身上下,无一不在他的威胁之中。也就是司马燕,若换了别人,只怕已分尸五处了。只见她一声轻叱,身形忽转,宝剑狂舞,若无人一般,上下纷飞,就象是王羲之在写字,或者公孙大娘在跳舞,姿态优美如蝴蝶翩翩,这就是南宫世家百花剑法中最严密、也是最有后杀力的一招“花开四季”,又称“伺机而动”,只等白衣刺客剑到何处。白衣刺客犹豫了一下,象是知道厉害,招式回撤,但马上便后悔起来。司马燕的剑招已如涛涛江水绵绵不断地压了过来,很快就把他裹在了剑光里。 “啊!”那边金姑娘忽大叫一声,司马燕手上一滞,白衣刺客才喘了口气。就在这时,屋顶上同时出现了四个人影,大叫着:“师父!”跳了下来。 “你们来得正好。”司马燕叫道:“你们四人围住他。”她告诉跳下房的四个徒弟,这四个人马上从四个方向包围了白衣刺客,她却一纵身跳到另一圈内,那里金姑娘已被黑衣刺客逼得手忙脚乱了。 “秀儿退下!”司马燕喝道,挡在了金姑娘的面前,长剑一荡,隔住了黑衣刺客的去路。黑衣刺客知道今夜已再无半分机会,打了声唿哨,象是通知同伴,自己兵器倒转,回身袭向四周的兵士,只听得“哎呀”的叫声,几个兵士应声而倒,闪开一道小空,他纵身就跑。 见刺客马上要逃走,司马燕大怒,高喝一声:“休走!”剑如流星,身如飞燕,凌空翻了几个跟斗,抢到黑衣刺客的头顶,杀着顿起,只见扑天盖地,飞花四起。 “玉女三式!”侯一笑在旁大惊,不由得失声出音。 这场中胜负马上分了出来,那黑衣刺客未逃出院落,被剑光所阻,剑光一到,剑气三丈,条条击在他的身上,黑衣刺客被杀得衣衫破残,血道纵横,受伤非轻,象是秋天的败叶一样从半空飘落到杨树下,还未落地,一把长剑已刺入了他的肋下,这正是金姑娘所为。这黑衣刺客大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但双手的兵器并未落下,仍然奔向金姑娘的后心。金姑娘一回头,看到了黑衣刺客幽怨的眼睛,她愣住了,手下的剑势顿停。这眼睛她见过,她呆住了。 黑衣刺客的兵器也已贴近金姑娘的身子,挨着她的衣服也停住了。两人的眼睛紧紧相视,他想她是认出了他。 “秀儿小心!”司马燕猛喝一声,惊醒了两个如梦的人,金姑娘一咬牙,剑从黑衣刺客肋下拔出,黑衣刺客痛得一个滚摔出丈外,金姑娘跟着上去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把黑衣刺客踢上了天,接着剑倒在手,单掌横扫,拍在黑衣刺客的背上,把他从院里打到了院外,出了士兵箭弩的范围。那黑衣刺客虽负重伤,依然了得,身形在半空一转,脚踏在墙上,一招飞蛾扑火出去两丈开外,只几个起落便出了将军府,消失在院墙外。 金姑娘提剑纵身要追去,被司马燕急急唤住:“穷寇莫追。”刚要再说两句,那边却传来女子“哎哟”的痛苦叫声,司马燕也顾不得许多,飞身赶去。 司马燕有五个女弟子,个个美如天仙,人称天山五朵花。按年岁长幼而排,分别为大弟子幽兰陈灵姑,她跟随司马燕最久,武功也最强;二徒弟红杏李九儿,跟随司马燕时间最短,武功也最弱,但脾气最暴;三徒弟就是紫菊金城秀,也就是这个梳抓髻的金姑娘,她是兰州金堡主的女儿,武功自然不差,与陈灵姑不分高下,在司马燕所有的徒弟中,只有金城秀最为伶俐,最为聪慧,最能办事,也最得司马燕的欢心;四弟子是个回鹘少女,名叫阿尔古娜,人唤玫瑰,性情最为柔顺,但并不懦弱;最小的弟子香荷陆匆匆年岁最小,所以最得司马燕的娇惯,也最调皮,最刁钻,但别人都当她是个孩子,也不放在心上。 如今,围住白衣刺客的正是天山五朵花中的幽兰、红杏、玫瑰与香荷。但这四人也只与白衣刺客打了个平手,只能将他逼到墙边,逼出院落,其实应该说是白衣刺客引她到了墙边,听到唿哨声起,他就退到了这里。见同伴已负伤离去,白衣刺客再不耽搁,长剑斜挥,发出“呜呜”的空鸣,一转剑柄,这剑竟成朵梨花开,剑头剑脊开裂,打出一片白光。四人大惊,飞身疾退,但为时已晚,除了阿尔古娜跳到了树后,其余三人均被打中,“啊!”的一声滚倒在地。 白衣刺客打退围者,回身就走,刚掠上墙头,司马燕便如鬼影一般附到了他的身后。他大骇,回剑相迎,但司马燕招式更快,一招百花剑中的“落花流水”从上而下,从左到右席卷了下来,他的剑只一粘便失去了准心,他的命也快近了黄泉。司马燕的剑似盘古的斧头一下砍在了他的侧后背上,只要再进一点儿力,他就将一分两截,从此再无完尸。但也就在这时,司马燕不得不撤了剑。 不是亲身经历,谁也不会相信。就在司马燕即将得手的时候,白衣刺客的剑突然开了杈,从剑中裂开,两边两个刃被机簧所弹向两边射去,两刃离开后中间又露出一把雪亮的短剑,也被机簧所引,急带向上弹射。此刻,司马燕若不回身后跃,故然可杀这白衣刺客,但只怕自己也命丧九泉:那裂开的剑刃一个正飞向她的腰间,那把短剑也刺向她的咽喉。 司马燕根本未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她只有后跃避开对手的暗剑,但跃开后马上后悔起来,因为到这时她才看清那剑只不过是个把戏,两刃和中露的短剑虽然锋利,但终只能射出尺远,因为都被弹簧牵着。 白衣刺客手拖着他裂开的剑,忍着剧痛,回身跳到了将军府外的街上,亡命而逃。就在这时,一道花影也蹿出墙,追了下去。 “娜儿!……”司马燕的喊声被抛到了身后。 阿尔古娜并不知道白衣刺客已伤在了自己师傅的剑下,她只顾回身抢救倒地的师姐师妹,等她扶起陆匆匆,就见司马燕回跃院里,那白衣刺客跳墙而去,她毫不犹豫地持剑追了下去。 阿尔古娜还是头一次跟着师父出天山,一路上戈壁沙漠,雪山风暴却让她害怕,但也让她开眼,与师姐妹同行,更让她高兴。这次出行唯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在肃州发生的事。她还是个未经人世的少女,但并不是不识实务,在张掖城一下小心中了沙千里的迷药,幸得师父及时赶到,不然险些遭辱。这件事虽然师父不许师姐妹们再提,但她总觉得是自身的耻辱,再也没脸见人,她必须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颜面。 她胡乱地在凉州城里转着,早已失去了白衣刺客的踪影,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将军府前。望着那对大石狮子,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个戴大毡帽的年青军官。那年青人的眼睛真亮,抱住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放下她时又是那么的轻,那人略带微笑,让人一见便觉得可亲可爱,尤其是那张让所有怀春少女动情的脸,对她又关切又疑惑,让她一见便抨然心动。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由得火辣辣地发热。 “站住!”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喊喝:“你是干什么的?”阿尔古娜一惊,以为是在说自己,可是回顾左右,除了门前站岗的两个兵士,再无他人。声音又从远处传来:“俺今晚多喝了点儿酒,倒在了街角,醒来找不到客店了。” 阿尔古娜顺声寻去,原来是一队巡逻的士兵拦住了个夜行人,她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咦,是你?”她又回身在朦胧的月色与火把下看到了个英俊的公子。是他?她心叫道,再看这个人对面而站的人,更是一阵惊喜,这不正是昨天曾抱住她的青年?当下她不再掩身,从房上跳了下来,站到了两人的中间,吓得士兵和那个公子哗啦啦地散开,摆好了围攻的架式。 “别慌,金大哥,是我!“阿尔古娜对那个带兵巡逻的公子说道。这公子正是那日在酒楼上与童乔动过手的年青人,他就是金城秀的哥哥金城武,在酒楼上与他同坐的红衣女子就是天山五朵花中的红杏李九儿,她当然识得的。 “是你呀,阿尔古娜,你把我吓了一跳。“金城武一摆手,让士兵们收起了架式。 “你也在这儿?”阿尔古娜回过头来看着童乔,腼腆地一笑:“昨天我该谢谢你才是。”童乔的身上阵阵散发着酒气。 “你认得他?”金城武对童乔怒目而视,问着阿尔古娜,他已经领教过童乔的厉害,所以半天未敢轻动。 “嗯!”阿尔古娜点点头,道:“你们别为难他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你们到别处去看看,今夜将军府出了刺客。” “我们已经知晓了。”金城武道:“你那么晚还出来?” “我是追踪那个刺客而来的,却找不到了。”阿尔古娜答道。 “哦?”金城武停住了,双眼充满敌意地紧盯着童乔。 阿尔古娜只觉得好笑,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不会是他的,我见过刺客。”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金城武说着招呼着他手下的士兵走开了。 “你住哪个客店?”看着金城武走远,阿尔古娜轻声地问道。一回头,却发现童乔瘫软在地,昏迷不醒。“喝这么多!”她忙去扶住童乔沉重的身体,手摸到他的后背,粘乎乎的,提到鼻下一闻:“血!”阿尔古娜失声惊叫道。 童乔的手臂耷拉到地上,“叮当叮当”地响了两下,一串风铃被他紧抓在手中。阿尔古娜不及思索,更顾不得大师姐所教的男女有别,一咬牙,背起了童乔魁伟的身体走去。 那串风铃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动听异常。 正文 第四章 战武威 第四章 战武威 “江湖上的杀手门历史悠久。”司马燕稳坐在主宾席上沉声说道。 侯一笑在主人座上相陪,伤口早已包扎好,虽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仍不很济,但城外大敌当前,是不容他有半分空暇的。他早已传下令去,紧守城池,决不轻易开战。 在司马燕的下首,坐着她三个受伤的弟子:陈灵姑、李九儿和陆匆匆。阿尔古娜与金城秀、金城武已分派到城门处把守了。 “到如今,刺客虽不少,但真正可称为杀手的还没几个。”司马燕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从古以来,这杀手也不过六门。” “大侠可否细说一二?”侯一笑闻言不觉好奇心顿发,来了精神。 “哎!”司马燕叹了口气道:“这杀手间的勾当十分严密,几无破绽为,世人很少得知,我知道得也只不过这些,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位故人所告之的。” “哦?这故人可是白云?”侯一笑问道。 “正是。”司马燕凄然地说,目光远放窗外的天际,往事悠悠,如何能忘。“当年白云是天下第一杀手,南宫漠的父亲南宫复,柳华之父柳清风和我的父亲司马云卿都是被他所杀,现在谁都知道他是白羽门的杀手,但当时大家还当他是朋友,他还娶了柳华的妹妹,谁知道他真正喜欢的却是东方子宇的妻子骆紫英,他们俩个本是同年同日同时在同一辆马车上生下来的,总觉得该作夫妇,谁想到命运竟开了如此的大玩笑。”司马燕沉默了,沉浸在往事中,良久才道:“你们也知道我与东方子宇夫妇的交情莫逆,我与骆紫英更是无话不说的,白云爱她,她也是知道的,她其实早就知道了白云的身份,但她并不知道,为了她白云什么都会干的,只要她一句话,哪怕是上天入海,白云都会去。”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住了,又叹了口气:“嗳!如今还说他们干嘛。” 英雄自古多情,在侯一笑的眼里,司马燕可是天下响当当的女侠士,该是侠肝义胆,心怀壮志,不似花木兰,也赛过了聂隐娘,却原来她也是个血肉身躯,也有感情。 “这杀手六门江湖人士多已听说过,最古老的流星门以短刃见长,所传有当年荆轲刺秦王的徐夫人匕首;紫电门以快剑见长,所传有吴大帝的宝剑紫电而得名;朱雀门以把戏见长,所传有欧冶子所铸的巨阙剑;白羽门以快刀见长,所传有北燕王所佩的白羽弯刀;双星门以机关见长,所传有鬼谷子的双星剑;蝴蝶门以飞刀见长,所传有杀人嗜血的一对四片蝴蝶刀。这六门武功奇异,但都以快速、多变、凌厉见长,无论哪一门的杀手拉出来都可以在武林中排到上层高手之列。”司马燕道。 “如此说来,天下岂不大乱了吗?”侯一笑不解地问。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杀手门虽厉害,但入门的人极少,一般来说,一门只能有一位传人,收徒之严,非常人所能猜想,故此有些门几百年来一直销声匿迹,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失传。近几十年中,江湖上只有白羽门和蝴蝶门有人走动过。白羽门出了杀手白云,蝴蝶门出了杀手谢兴,均是顶尖的高手。最近两年又听说出了个天狼,也有的说是双狼,杀人手段之高,绝不亚于当年的白云,只不知是哪个门派,我一直未曾谋面。” “对了,师父。”坐于最下首的司马燕最小的徒弟陆匆匆,一脸稚气的忽然道:“昨夜那两个刺客是不是双狼?” “你别瞎说。”旁边的红杏李九儿打断了她的话:“江湖上可没有人见过双狼杀人,而且听说他们从未失过手,杀人只两三招的事。他们身材高大,满脸胡子,浑身是毛,好吸血。昨夜那两人一个身材虽高大,但另一个却很纤瘦,他们的武功咱们又不是没有领教,并不是很出众的。何况双狼出现,标记便会出现,咱们并没有看到星的标记呀?我猜,他们一定是李元吉派来的的,目的是刺杀侯将军夺取凉州。” “他们两人猜想都有些道理。”司马燕转过头来说:“在杀手门中都有个规矩,杀人后留下标记,但那是在得手后。秀儿曾告诉我,她来凉州的道上听说双狼已经到过了甘州,并猜测已刺杀了公孙龙,若果真如此,昨夜那两个刺客是双狼也未可知了。双狼的相貌,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外面的只是传说罢了。说他们武功不济,我看不然。那两人均是高手,能在我面前招架自如,逼我使出玉女三式,已是不简单了,两个人受了重伤后均能以燕子超水的轻功逃走,更是不易,若不是他们心虚,光明正大与我对敌,单一个我要胜他已是不易了。你们之所以对敌并不吃力,是因为他们并未想向你们下杀手,尤其是秀儿与那黑衣人对阵,我瞥眼观看,若不是黑衣人手下留情,秀儿早已死了八次,所以我有用玉女三式的时候,也故意让了他三分力,不然他焉有命在。”司马燕说着,又转回头来对着侯一笑道:“至于这刺客是不是李元吉主使已不重要了,李元吉就带着兵马围在城外,是公开的敌人,我们应内外都堤防些。” “大侠说得很对,我只担心那刺客还会来。”侯一笑担忧地道。 “将军且放心,我想他们是不会来的。”司马燕微微一笑。 “你怎知?” 司马燕回身看了一下她的弟子,道:“不管这两个刺客是不是双狼,但我可以肯定他们是杀手门中的人。杀手门的规矩:一刺不中不会再有第二次,除非另换他人或者这杀手立下了生死令,得到了重金。即使如此,也只有三次机会,三次都不成功,这说明天意如此,不能再有违天意。而这个杀手却不能再担任杀手了,他只有回去自杀或者逃亡,从此消失。” “那么大侠怎知他们未立下过生死令,怎知他们就是杀手门的人呢?” “杀手虽说是杀人的工具,但别忘了他们也是人,也有头脑,也有感情。”司马燕回忆起往事,幽幽地说,又想起了白云:“他们不会傻到那种地步,轻易地立下了生死令,何况有些要杀的人还不值得立生死令。”司马燕虽未直说,但侯一笑已明白说的是他还不够杀手立生死令的条件,心中有些不快,但总算有些放心。 “昨夜那两个杀手非同寻常。”司马燕接着说:“看他们手中所使的兵器便可知不同一般,那黑衣杀手所用的便是江湖闻名丧胆的蝴蝶刀……” “啊!……”厅上的人都为之一震。 “那白衣杀手所用的当是百年未出的双星剑。” “哦?”厅上的人更是大吃一惊。 “黑衣杀手当是谢兴的传人,他的蝴蝶刀法虽不及谢兴精湛流畅,但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再过三五年只怕只有谢兴之上,不在其下。那白衣杀手招法怪异,一式九变,难以捉摸,功力深厚,更兼双星剑机关重重,坚韧无比,当是杀手中新出的一个劲敌。” “大侠可否细说说这蝴蝶刀与双星剑?”侯一笑问。 “蝴蝶刀一对四片,每片如戈形,带着磁力,两个组成一只,尾部相连,有一活销。两片拼上后长约尺半,四片拼好为‘卍’字形,可单独用,亦可一手各持一半双用,属短兵器。近身相搏,刀片绕销而转,轻快无比,威力极大。远距而斗,这刀可飞出取人脑后,在空中划一长弧飞回,有时还右四片四散,当作暗器发出,令人防不用防。因有用时,这刀时飞时转,金光闪耀,异常好看,好似一只大蝴蝶,故名蝴蝶刀。蝴蝶刀也不知何物所制,如何打造,最早出于北魏,刀片极薄极利,听说必须浸于血中,否则易锈变钝。此刀法若练不好,极易伤到自己,所以在兵器谱中列为外篇,没有流传。” 座上的人直听得入了神,司马燕的弟子们钦慕自己师父的见识,而侯一笑钦慕的是司马燕的博学。 “双星剑据传为鬼谷子所造,由干将莫邪夫妇所铸,剑上玄机重重,表面看来,与普通宝剑并无区别。利,削不断铁;亮,耀不了眼;闻雷不震,见电不吟,但有一点就是坚似宝盾,任何宝剑都伤它不动。唯有每年九九重阳之夜,若星月明亮,此剑可映星月之光伤人,据说见到双星剑光芒的人都要成为瞎子,可想而知,这剑芒当是天下最刺眼的东西。因这剑的剑柄上两侧各镶有一颗星形宝石,故名双星。至于这双星剑上的机关,我便不得而知了。昨夜那白衣刺客情急间打开这剑,却原来是两刃相拼而成,中是空的,该藏有暗器,昨夜伤你们三人的星镖当是从这剑中发出的。而这剑中,我发现还藏着一把短剑,一露面便是白光片片,虽离我身尺远,我依然感到寒气森森,这该是把罕有的宝剑。这些构造有些象岭南莲花派所传的子母剑,剑中有剑,但其玄机要复杂得多。这双星剑还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我实在猜不出。” “如此厉害。”侯一笑闻言倒吸口凉气,心想昨夜若不是司马燕来得及时,此刻哪还有命在,忽然想起,于是又问道:“大侠昨夜怎来得那么巧,救了在下一命?” 司马燕微笑着说:“该是将军命不该绝,河西不落外人之手。”她喝了口茶道:“昨日我刚进城,西夏人就来了,本该及时来找将军的,因九儿与秀儿的兄长出了点事,拖到了晚上。进府前,我先发现了那白衣杀手,他轻功极好,潜入府来。想到这凉州城中除将军外,再无第二高手,心中疑惑,故而跟踪而入。那白衣刺客似有知觉,绕了几绕失去了踪迹,而这时我又看到了黑衣杀手正要下手,情急间,掷去一方罗帕,挡了挡蝴蝶刀的刀势,没想到还是让将军受此重伤。那蝴蝶刀确实厉害,我的两只长袖全变成了短袖,幸亏我的手短,不然只怕这手也与这袖子一样了。” 看着司马燕说得如此轻巧,似乎昨夜的搏杀只是一场游戏,侯一笑暗暗佩服她的勇气,更为她的武功所折服,她一方手帕便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还未看清来人就挨了一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想着想着,心里实实生气,真愿将这两个刺客当场羞辱一番,报一报仇。于是道:“这两个杀手确实可恶,一定还在城中未走,若被我抓住,定不轻饶。” “将军要抓他们又有何难?”最下首的陆匆匆忽然道。 所有的人都转头看着她,司马燕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这两个杀手都身负重伤,跑不出城的。”陆匆匆得意洋洋地道:“将军可派人多多盘问药铺和郎中,看看这两天都有谁买过金疮药,都有谁治过外伤。” “你又瞎说了。”李九儿嘲笑地道:“试想走江湖的人谁不自备金疮药呢?等到药铺抓药去,只怕伤口早已化了脓。” “哼,二姐你莫笑。”陆匆匆不满地道:“那两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伤,一个穿透了胁,一个差一点儿侧背斜着砍断,除非他们有少林的愈肤膏,或者慕容世家的一合散,否则就得背着十多斤金疮药,方可不去药铺,不请大夫。不说别的,就是我们天山的雪莲露一天换一次药,也需要十多瓶,你每次下山带药可曾超过两瓶?只怕咱们师姐妹们所带得回起来也不过十瓶吧。再说,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动不了的,除非大夫给治,谁又医得好那么重的伤呢?” “陆姑娘说得很有道理。”侯一笑赞道:“我即刻派人前去查问。” 几人人又说了几句,司马燕谈到了正题:“侯将军,如今兵临城下,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大侠可有指教?” “凉州城虽说是固若金汤,然而死守终非长久之计。”司马燕道:“若我们派人杀出重围,向金城兰州求救,或作书于陕西经略,请其发兵攻夏,凉州之围可解。” “大侠与我所想不谋而合,但凉州兵微将少,实在找不出人可冲出重围搬兵求救。……” 正说着,忽闻城外金鼓大作,喊杀连天,不一会儿,有兵士来报,说西夏兵正在东、南、北三面开始攻城。当下侯一笑披挂整齐,也忘了身上的伤痛,带着司马燕师徒人等奔上城楼。 先是东门,金城武已率着士卒守在垛口,眼见着城下的西夏兵士如蚁群一样拥向城来,未到城墙前,城上的箭如飞蝗射出,城下立刻倒了一片,护城河上血水横流,但长梯也架上了城头。那些党项羌兵们异发勇猛,登上梯来。城上的滚木擂石立刻放了下去,一片喊杀声中,人仰马翻,梯断人亡,但仍有些人登上了城来。金城武大喝一声,带领着士兵们冲杀上去,与登上城的党项人混战起来。司马燕领着灵姑、九儿与匆匆也加入了战团,没有多大时辰,上城的敌人都被抛下了城楼。 侯一笑已带着人到了南城,南城门处的战况亦是激烈,不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北城的金姑娘也已打退了攻城的敌军,唯有西城是阿尔古娜把守,未见动静。 司马燕在东城楼上看着城下打退的西夏兵马,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涌来,但未到护城河又退了回去,喊杀震天。她暗暗奇怪,再远眺西夏军营内,烟尘四起,似在移动,不知何为。这时一个兵士从南城处跑来,道:“将军请司马大侠速去西门,他疑敌军是声东击西之计。”司马燕点了点头,向金城武交代了一番,留下九儿共守东门,领着灵姑与匆匆赶往西门。 阿尔古娜一直注视着城下的西夏兵马的动向,东、南、北城喊杀连天,唯有西门不见丝毫动静。她越等越是心焦,真想往别处看看。那同她一起守城的偏将黄大由更是火烧火燎,终于按奈不住,与她说了声,带着些人赶往南城去了。 那三处的喊杀声渐弱了,想来敌人定是被兵将们杀退了。阿尔古娜心安了许多,忽然又想起了昨夜那个戴大毡帽、武官打扮、眼睛亮亮的青年。若陪她一起守西城的不是黄大由,而是他,他会不会也这样单独留下自己而去别处拼杀呢?一想起这个青年,阿尔古娜的脸就蓦地红了。 昨夜她背着昏迷不醒的童乔回了她与师父、师姐妹们住的悦来客栈,好在师父、师姐妹们都没有回来。当下她又租了间空房,与她的住所相邻,把童乔安置其中,脱下了童乔的衣服,在他的侧背处看到了那条深可见骨、长及后腰的伤口,不由得大吃一惊,好在这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被布包扎了,血已止住。她咂着嘴暗暗替童乔担心,也不知他是伤于何人之手,看样子若不是皮糙肉厚,光流血也已死去了。当下不敢怠慢,取出天山雪莲露,根据她从师父处学来的医术,为童乔重新将伤口包好,又为他盖好床被,一碰他的胳膊,“叮当”一声,那串风铃又响了,她顺手去拿被童乔紧握的风铃,竟掰不开他的手掌,这风铃被他握得太紧了。阿尔古娜将他的手放进被里,出了房间,急急赶回将军府,她在师父只问了两句,就让她休息去了。一早她就赶回客栈,童乔还没有醒来,她为他灌了些稀粥,又匆忙赶了回来。在众姐妹中,只有她与金城秀未受伤,于是她被师父与侯将军派到守了西城。在他们看来,这西城是最不太可能受到攻击的方向。 “轰!”一声巨大的声响,城墙抖了一下,惊醒了沉思的阿尔古娜,再看城外,不知何时已聚了成千上万的敌人兵马,再听听别处,喊声连天,金鼓齐鸣,她暗暗疑惑,这西夏的兵马怎么会突然间聚到了西门外?“轰!”又是一声响,一个巨大的石球滚滚而来,正打在了城墙上,城墙又震了一下。“炮!炮!”守城的士兵们乱了起来,纷纷后退。 “不要怕,敌人上不来的!”阿尔古娜大叫着,想稳住军心:“大家各就各位,与城共存!” 有了领头人的发话,将士们踏实了许多。“轰!”又是一个石炮,正打到阿尔古娜身边的垛口上,垛口上的砖纷纷碎裂,如雨般击中阿尔古娜娇柔的身体,血立刻沾满了她鲜红的衣裙,她昏了过去。 西夏的石炮连珠着打在墙上,“哗啦”一声,城门边缘塌了个九尺宽的缺口。西夏兵马如同沙漠的风暴一样滚滚而来,城上的箭似滂沱的雨一样射将下去,仍挡不住汹涌的人流,喊杀声惊天动地,只怕玉皇大帝的大雄宝殿也会震塌。在这鬼神皆惊的杀声中,阿尔古娜被惊醒了,一眼看到了个铜盔铜甲的西夏将官从城墙缺口闯入,冲杀进来,当下一个跃身跳起,身卷狂涛,剑光闪耀,只一招便割下了敌将的头颅,那死尸仍然向前冲杀了几步方才跌倒。但阿尔古娜马上陷入了包围之中,十来个党项羌胡团团围住了她。此刻她已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屈辱,玉女剑挥式而出,一招招施展开来,如同黄河之水源源不断,上飞似燕,下潜如鱼,左突象箭,右冲若电,前挥剑仿佛百花仙子花开万朵;后挥剑恰似凌波龙女变云作雨,只杀得敌人手断腿折,哎哟连声,纷纷从缺口跌下。 城外的一匹红马上端坐着个年青的西夏将官,金盔金甲皂罗袍,耳垂狐狸尾,头插雉鸡翎,面似金盘,手拿令旗,此人正是西夏王爷李元吉。看到城门缺口处的士兵被一红衣少女所阻,不由大怒,抽弓搭箭对准红衣少女的前心射去,那箭挂着风声忽忽而去。 阿尔古娜战得正酣,陡然间一支箭飞速射来,她一转身,正中右肩。“啊!”她大叫一声,长剑落地。四周的羌兵一拥而上,刀剑齐下,眼见她就要剁成肉泥。就在这时,“呔!”有人大喝一声,斜刺里蹿来个中年妇人,人未到前,长袖已到,那举刀的羌兵好似忽然间被吸入了龙卷风中,向后飞摔出去。 “师父!”阿尔古娜颤叫一声,瘫倒在地。 司马燕顾不得许多,扶起了阿尔古娜,推给了身后的陆匆匆:“快带退下!”说罢,身先士卒挡在了缺口处。陈灵姑也纵身而上,与闯入城头的西夏人战在了一处。 “嗖”又是一箭直奔司马燕的面门,她只一挥手,那箭便握在了手中,顺着箭的来势看去,正看到李元吉,从他的装束及手中的令旗,可知这是个主将。擒贼先擒王,当下司马燕大声唤道:“灵儿,你来守这儿!”说着人如飞鹰从缺口处跳下,脚尖轻点在,在敌丛中如游蛇一般快速向前移去,只转瞬间便过了护城河。 李元吉正搭箭射去,一眼看到司马燕凌空而来,大吃一惊,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法,即使他的师父昆仑派的拓拔让也望尘莫及。眼见着那人就到了眼前,当下瞄准后手一松,三支箭同时而发,分上、中、下三路直奔司马燕而来。司马燕的手只一挥,那握于手中的箭已掷出,正在半空与中间的那支箭相撞,“叮”的一声两箭落地。上下两箭依然如旧而来,只见她的双手上下一交,两支箭又握在了手中,身形却一丝未停,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李元吉的近前。 李元吉大骇,忙取下狼牙棒,直奔悬于空中的司马燕打去。司马燕只一转身,脚尖点在了狼牙棒的头上,又飞上了他的头顶,双手齐出,两只箭呼啸着扎向李元吉的心前。在马上的李元吉无法躲避,只有藏首缩身,人往马肚底下钻,但动作还是慢了一分,一只箭落空,另一只箭如锥子一样穿透了他的甲胄,钉入了他的右肩,这真是一报还一报,自己的箭又钉上自己的身上。李元吉忍着剧痛,拨马就走,他未料到凉州城还有如此厉害的高手。司马燕岂容他就此逃脱,长袖一甩,又缚上了他的脖子。好在这时,李元吉手下的卫士们回过神来,大呼着枪矛齐上,过来抢救,司马燕为了护身,只得撒手。 就在此刻,凉州城忽金鼓大作,城门大开,侯一笑领着人马从城中杀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败逃的李元吉,大喝一声:“小儿哪里走?”驱马奔了过来。李元吉暗暗叫苦,拨马奔北门而去。北门也城门大开,金城秀亦领人杀将出来,他只得再奔东门。金城武正在城外杀得性起,一眼看到了奔来的人,两人都是昆仑派的弟子,本就识得的。金城武哪容他再跑,举枪便刺,李元吉只得举棒相迎,两个人在马上一来一往打了起来。 “师弟何苦相逼?”李元吉边战边恳求着:“你我本是同门,看在师父的面上放我一马如何?他日定忘不了师弟的好处。” “此刻你这般说话,咱们可是各为其主,你围城的时候,又是何等得模样呢?”金城武道。 “我不夺河西,河西亦会落入吐蕃人之手,试想宋国连幽云十六州都保不住,能保住河西吗?河西若在我大夏国,保它街市繁荣,民安物阜,若归了吐蕃又是何等得模样呢?” “这些我不管。”金城武道:“河西本是我汉人所居,岂容外族夺去?” “汉人不也是从别人处夺来得吗?”李元吉道。 金城武也不回答,两匹马盘旋交错,互不相让。 “师弟再听我一言。”李元吉道:“若你能归我大夏,我保你作大将军。” “呸!”金城武更不答话,金枪直刺李元吉的咽喉,李元吉狼牙棒斜横,挡住了枪招。 远处人马声呼号着,此起彼伏,李元吉偷眼观看,侯一笑纵马也转过了北城,他的身后司马燕陆地空腾也追了来,绝不输于马的四蹄。他只怕司马燕,心中一慌,手忙脚乱起来,一不小心,被金城武挑中了头盔,只一带,便掉落下来,发髻蓬松而散。 “师弟!”李元吉叫道:“你的佩剑可是我送的!” 金城武一愣。 “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我过去,你已经够威风了。”李元吉说着拨马往东而逃。他生怕金城武再纠缠,偷眼回望,只见金城武立马横枪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仿佛呆住了一般。 正文 第五章 道无情 第五章 道无情 “金姑娘,那买了许多外伤药的小孩子就是走进这个店的。”一个便装的士兵告诉金城秀。 金城秀抬头看了看这家小店的招牌,上写着“李家客店”。她思忖了一下,领着士兵们走了进去,店主人忙笑脸相迎。 “刚才是不是有人去药铺买过药?”金城秀问。 “哦,你问的是不是那个姓叶的书僮?他去买过药。”店主人答道。 “他住在哪个屋?” “后院左首第三间。”店主人在官家面前可说是毕恭毕敬。 金城秀不再说话,带着人直奔后院,在左首第三间屋门口停住。“敲门!”她吩咐道。 店主人走上前去敲了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个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的书僮。金城秀见了觉得很是面熟,那领她来的士兵轻声对她说道:“就是他。” 未等金城秀开口,那书僮一眼看见了她,立刻拉上了声音,装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走上前来:“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这位大姐。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熊啊?你给过银子的?” 金城秀这才看出正是道上酒棚中遇到的那个叫花子小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孩子,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变了个模样?” “唉,人总是要变的嘛,你难道愿意我接着当要饭的吗?”小熊俏皮地说。 “那倒不是,你现在给谁作书僮呢?” “还不是常念你好的那个叶大哥呗。”小熊附到金城秀的跟前,做着鬼脸,轻声说:“就是坐在你对面,见你就脸红的那个穷书生叶飞。” “别胡说!”金城秀被小熊故作神秘的模样搞得面红耳赤。 “哼!别瞒我了,你不也看上叶大哥长得好吗?”小熊诙谐地道:“我是老江湖了,什么看不出来呢?” 一句话臊得金城秀恨不得将小熊的嘴拧下来,再在地上踩上两脚。 这时屋里传来了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小熊,是谁呀?” “还有谁,找你的呗。”小熊顺声答道为。 “找我?”叶飞奇怪地应了声,走出门来,一眼看到了金城秀,马上局促不安起来,脸红得象块红布,嗫嚅地问道:“姑娘找小生有什么事吗?” 见叶飞如此模样,金城秀再要紧的事也变得难起齿起来:“哦,也没什么事。”她答道:“只是想问一问你们为什么买那么多的金疮药?” “我是行医的。”这就是叶飞的回答。 金城秀愣住了,除非叶飞是那晚的刺客,这是他为何要买那么多金疮药最好的解释。她疑惑地看着叶飞,叶飞也看着她,但马上不好意思地就把头低了下来。她蓦然一惊。 “哦!”她应了一声,道:“没事了。”说着告了声退,领着兵士们出了李家小店。 路上,金城秀越来越觉得这叶飞有些蹊跷,叶飞那看她的眼神怎么如此象那晚黑衣杀手,看他的眼睛、身材、体形是如此的相似,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决定再去李家店中看一看,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那些巡逻的兵士们,独自一个人转回客店。 “你还会行医?”在金城秀走后,小熊诧异地问叶飞。 “不行医吃什么?”叶飞苦笑着答道:“哪个游学之士没有一技之长呢?或者摆卦算命,或者随处坐馆,或者街头卖字,不都是为了挣点儿糊口的铜板吗?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全是屁话,都是假的。” “嗬嗬!你一个读书人讲出这样的话来,孔老夫子若是听见了不打你的手板。”小熊也笑着说。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告诉你那个你自吹已混得很熟的童乔住到了城西客栈里,你找到了吗?”叶飞说。 “当然去了,只是那店小二说他出去两天了,还没有回来,可是行囊却未带走,这后我才去了药铺。” “哦?”叶飞愣住了,沉思着,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那他会去哪儿呢?” “咳!”小熊不奈烦地说:“管他去哪的,最好是让双狼把他杀了,他那么狂。”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想起那日的情景,自己还给他下跪,真觉得丢人。“行了行了,说他干嘛,药都买回来了,我先给你敷一点。”说着让叶飞倒在床上,端过一盆热水,一边撩起他的衣服,一边埋怨着:“你也真是的,城外大敌当前,城内当然戒备森严。大晚上的不在这儿陪我聊天认字,非要到街上去溜达,这回好了吧?让当兵的给你穿了个窟窿吧!他们叫你你就站住,跑什么,要是我也会把你当作歹人的,这才是活该。也亏得你,这么重的伤还跑得回来。哼!我看哪,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了,还看你闲逛不闲逛。” 小熊正要揭去贴在叶飞肋处的旧药膏,叶飞突然站起身,放下衣衫。 “喂,你这是干啥?”小熊生气地道:“说你两句就这样,你还真给我摆公子架子吗?” “不是,你听她又回来了。”叶飞说着,把盆端到了一边。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叶飞努了努嘴,小熊惊异地看着他,走去开了门:“哟,真是你!”他失声叫道。 进来的正是金城秀。 “看来你们是心有灵犀……嗯,什么来着,哦!对了,一点通。”小熊依然在耍着贫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他就知道来的是你。” 金城秀的脸一红,叶飞忙起身让座。 “我们还不知道大姐的贵姓芳名呢。”小熊好似怕人将他忘记,问道。 “金城秀。” “金姑娘去而复返,不知又有何事?”叶飞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 “也没什么事。”金城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你很象一个人。”她说着去接茶杯,手却直扣叶飞的手腕脉门,茶杯“乒乓”的一声落地摔得粉碎。金城秀号到的是一付微跳着的软绵绵的脉象,不象是练武之人的,忙松了手。 “哎哟,真是对不起。”金城秀连声道歉,起身摸出块紫罗帕,乱擦着溅于叶飞身上的茶叶茶水,乘机看准位置在叶飞的左肋处重重拍了拍。 “没事儿,没事儿!”叶飞连声谦让着躲过她的擦拭,金城秀将手帕交与他,让他自己慢慢擦着,看他的表情,那拍下去的地方并未让他皱眉裂嘴,金城秀疑惑了。 小熊早已拿过苕帚扫着地上的碎片,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轻叹着:“勾魂夺魄、勾魂夺魄!” 金城秀与叶飞初始时都未明白小熊的话意,临了想了想,两个人的脸一起红了起来,叶飞忙斥责道:“你胡说什么?这儿没有你的事了,出去玩吧!” 小熊又叹了口气,边往外走边说着:“碍眼,哎!谁叫你碍眼呢?” 叶飞气得跳起来就要去追着打,小熊哈哈一笑,早已跑出门去。 “别听他胡说,这小子没个正经。”叶飞转回身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叶飞提起了话茬:“适才姑娘说我像个人,不知是何人?” “先生可听说过曾有两个杀手潜入将军府行刺?”金城秀问。这件事由于侯一笑谨防外传,怕乱军心,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叶飞摇了摇头,一脸的漠然。 “我觉得其中一个很象先生。” “哦?”叶飞歪着头,好象对这事很感兴趣,问道:“他也是我这般模样吗?” “当时他蒙着脸。”金城秀说着,伸手挡在自己眼前,不看叶飞的脸,只看他的眼睛,自言自语地道:“象、象、真象!” “你干脆说我就是那个杀手。”叶飞气急败坏,忽然嚷道,适才的局促不安一扫而光,气得面红耳赤:“难怪你三番两次找我,原来怀疑我是歹人,你怎么不把我也抓起来?” 望着怒气冲冲的叶飞,金城秀很是镇定,看着他一动不动地道:“那杀手的肋下中了我一剑。” “好!我就脱衣服让你看看我的肋下。”叶飞说着真得开始脱衣服了,先是脱掉了外罩的长衫,再脱掉了里衬的薄袄。 金城秀一言不发地盯着叶飞,没有鼓励他这样做,也没有阻止,她是真想证明一下叶飞不是那晚的杀手;又担心他若不是那晚的杀手,她此刻不该是最难堪吗?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只有沉默。 只剩下最后一件内衣了,叶飞刚解了最上面的扣子,不由得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金城秀的身后。金城秀不免也回过头去,只见这房门大开着,门外不知何时聚了一群同店的客人,正看着他们指指点点呢。原来,在这个时代,男女阳不容随便交往的,为了不引人非议,正派的年青男女在同一间屋里讲话都要窗门大开,不管屋外有没有人,好象只有这样才说明这两个年青男女间没有私情。俗语说的打开窗户说亮话,也就是这么来的。从金城秀进屋时开始,叶飞就未关上门。 此情此景,直羞得金城秀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虽说她是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女侠客,但还是懂得要面皮的。一个大姑娘家,跑到一个单身男子的房里看他脱衣服,这成何体统?当下,脸臊得如紫茄,只道了声歉,飞也似地逃出了屋。 小熊正在门厅与店主人说得高兴,忽见金城秀心慌意乱地跑了出来,很是奇怪,问:“金大姐不多待会儿了吗?” 金城秀抬头看是小熊,心中一动,刚才若问小熊,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丑,刚要开口,院里传来了叶飞狂怒的呼叫:“小熊!小熊……!” “出什么事了?”小熊疑惑地看着金城秀问着。 “没……没什么,你快回去看看他吧!”金城秀说着,飞快地出了李家客店。 小熊连跑带颠得回到了住所,只见叶飞光着上身,拿着那快紫罗帕傻傻地发愣。“进展真是快呀!”他想到,随口便说了出来。 叶飞蓦然惊醒,愤怒地盯视着他,却不说一句话。 金城秀走到街上,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没走两步,那个便装的兵士又跑到近前:“金姑娘,又有个女孩子买了许多外伤药。” “哦?”金城秀立刻清醒了过来:“叫着人,一块儿去。” “喏!”兵士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一个矮小女孩子,道:“就是她,我正跟着呢。” “她?”金城秀差点儿没笑了出来:“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再回去看看。” 那兵士回身走了,金城秀几步抢上前去,在那个女孩子肩上一拍:“嘿!”那女孩子吓了一跳,手中提着的一大包药差点儿没有掉到地上,她转过身,原来此人正是司马燕的小徒弟——陆匆匆。 “是你呀,臭三姐,吓我一跳。”陆匆匆顽皮地打着金城秀。 “谁叫你老爱穿着那么显眼的白衣服在前面晃来晃去呢?”金城秀开着玩笑。 “你呢?跟个紫罗卜似的,还说别人。”陆匆匆回敬道。 “行了行了,说正经的,你买那么多金疮药作何用?” “还不是为了四姐呗,咱们的药太少了,不够用,师父要配一配。你问我这个干什么?”陆匆匆忽然想到:“哦!这全怪我多了一下嘴,让你查药铺,你倒查起了我。算我倒霉,遭人磨。” “对了,四妹的伤好些了吗?”金城秀问道:“这几日我不得一丝空闲,那西夏人攻不下城还不走,师父把城内的防务全交给了我,也没有空去照看她。” “好多了,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只是右臂的毒箭厉害,还抬不起手来。” “师父说怎样?” “无碍大事,再过三五日伤口可愈合,但还须调养半月,那毒方可尽拔。”陆匆匆说着说着,忽黯然伤神起来:“只是今后若遇风雨潮湿天时,那臂会作痛的,只怕她练不成玉女三式和玉女白练了。” 闻言,金城秀也一阵唏嘘。天山剑派有三项绝技,就是玉女三式、玉女白练和玉女飞天,学会哪一样都可以傲视于江湖之上。此次司马燕本意是要带这五个弟子到中原游历一番,再根据各人所长,回山后将三门绝学传与她们。故而,众人都盼着早点儿回山,早点儿学会。 陆匆匆和金城秀又说了几句话,各自分手。 陆匆匆拿着药回了悦来客栈,本来侯一笑已在将军府收拾了个小院让司马燕师徒居住,阿尔古娜与陆匆匆却觉得彼处过于居束,司马燕待弟子很是随和,随她们回客店休养,好在客栈与将军府相邻,来往倒也方便。 进了屋,却发现阿尔古娜不在,陆匆匆忙到院中唤着,却觉得背后有人拍她,回身一看,正是阿尔古娜。“四姐,你不在屋,四处跑什么?”两人回到屋里,陆匆匆一边替她换着药,一边问。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烦闷,四处走走。”阿尔古娜笑道。 换好了药,陆匆匆又提着一包金疮药给她,道:“我真搞不明白,这药怎下去得这么快,你是不是吃了?咱们的雪莲露就数你带得多,却也没两天就完了。” “别瞎猜,雪莲露我给负伤的士兵们敷了。”阿尔古娜说道:“这买来的金疮药却也管事儿,不过得勤换,自然下去得快了。” “好了好了,你呆着吧,别再乱跑了啊。”陆匆匆说道:“我这就到师父那儿看看。”在五个姐妹中,只有阿尔古娜与她最好:“我知道你最喜欢玫瑰花,昨天从将军府花园过,见里面的玫瑰快开了,今天我给你摘两朵最红的如何?” “真的?”阿尔古娜很是惊喜:“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陆匆匆说着走出门去。 走到街上,陆匆匆却见街上人来如梭,欢呼跳跃着,不再象往日那样冷清。她有些奇怪,拉住一个欢跑的老叟忙问缘故。“西夏的兵退了。”那个老叟告诉她,她一阵喜悦,蹦跳着进了将军府。 府里侯一笑与司马燕师徒也是兴奋异常,正准备大摆盛宴呢。陆匆匆一把拉过李九儿:“二姐,这西夏兵怎么退得如此快,难道是金大哥已搬来了救兵?”自从西夏人攻城后,侯一笑、司马燕众人知久守必败,在第二天便派出金城武杀出重围,往兰州求救去了。 “哪能这么快!”李九儿答道:“是他们大夏国内出了事。” “哦?夏国有人造反吗?” “非也。” “别再让我着急了,好二姐,你快说吧。”陆匆匆恳求道。 李九儿笑了笑,说出了原由:“赵元昊死了。” 陆匆匆还是不明白:“赵元昊死了与李元吉围城有何关联?”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都不明白。”李九儿取笑着道:“赵元昊应叫李元昊,赵姓是大宋皇帝所赐的,他的爷爷就是夏王、定难节度使李继迁。这李继迁有两个儿子,也就是说李元吉与夏国之主赵元昊是堂兄弟,这关系你还不懂吗?” “要你说。”陆匆匆抢白道:“赵元昊死了,有他的儿子继位,李元吉还着兵跑回去作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赵元昊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一岁。” “哦,我明白了。”陆匆匆恍然大悟:“李元吉回去是不是要夺位?不然他不针那么傻,放弃唾手将得的凉州城。”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哎,反正他们越乱越好。”李九儿说道。 陆匆匆在将军府呆了半天,看看无事可做,便起身告退,走进了后花园,又在后花园中挑了半天,才找到两朵欲开未开、红如朝阳的玫瑰摘下,转身出府。 这一天真是阳光明媚,清风动人,再加上敌兵已退,陆匆匆感到了压在心头的重物一下子飘到了云霄上去了,心情也万分舒畅起来。凉州城门已开,大街上过路的客商穿行如织,骆驼、马队有进有出,络绎不绝,往日的繁荣又呈现出来。 陆匆匆忘乎所以地哼着小曲走过大街,一骑快马由北往南飞奔而来,街畔的行人纷纷往两边躲避,眼看着已到了陆匆匆的身前,前蹄就要踏到陆匆匆的身上。本来陆匆匆早就可以闪避的,她未躲的原因就是觉得这个人纵马过长街还那么飞快,也不怕踢着人,实在可恶,想要教训教训他。谁知道她还未动手,从街旁忽地蹿出一个白衣少年,拦在了她的面前。那马已到了近前,那少年只一抻手便牢牢扣住了马的辔头,拉住了马的冲势。那马长嘶一声,前蹄跃起老高,把马背上的汉子掀翻老远。 陆匆匆定睛看去,这是个十分英俊的少年,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左右,中等身材,面白如玉,一双虎目,眉立似剑,最让人一见便忘不了的是他的额头眉间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宛若二郎神的神眼,平空地添了几分威武。他头顶金冠,冠上缠着白布,一身重孝,外披黑氅,足踏麻靴,一看就知此人刚丧了亲人,还未出服。 “为位小姐受惊了。”这少年放开马的辔绳,温文尔雅地对陆匆匆问候道。若非亲见,真难让人相信,这么个公子哥有如此大的膂力勒住一匹飞奔的马。 陆匆匆一言不发,也未还礼,虽说一见这少年的面便有好感,但总觉得此人抢了她的威风,勒马的应该是她。 那摔于地上的汉子此刻也爬了起来,恼怒万分,奔向这重孝少年:“你好大的胆,敢挡我黑山五虎下山虎吴福的路。”说着,挥拳打来。 虽说这黑脸大汉吴福高人一头,但重孝少年却不屑一顾,头也未回。就在这时,路边忽地闪出两个比这黑脸吴福还黑的壮汉,个头也与之不分上下,拦在了他的面前。这两人正是当初在凉州道酒棚中与问小熊话的那个黄脸壮汉同坐的两个人,也都带着孝。吴福哪 把这些人看在眼里,以为不过是这公子带出来的护卫打手而已,哪知动起手来方知大错特错了,只十多个回合,他便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一不小心,让其中一个人踢在腹下,被踢出了老远。吴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这个跟头已经栽了,今天是找不回来了,一带马,对重孝少年发着横道:“别以为仗着人多,俺就怕你,你若有胆量留下姓名,待俺日后打你算账。” “那又何妨。”重孝少年轻蔑地一笑,在他身后站出个四十来岁的黄脸大汉,一指吴福:“你听着,这就是我们家的少爷公孙楚,绰号小二郎。” 吴福闻言不由一惊,但随即故作神色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公孙世家的人,从今天起,黑山五虎将与公孙世家势不两立。”说着纵上马,往南出城而去。 “公孙世家原来也仗人多得胜。”当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公孙世家的人时,陆匆匆刚才对这少年的好感一下子丢到了爪哇国,同时生出一阵厌恶。 “这位小姐真不知好歹。”黄脸大汉闻言转身责道:“若不是我家少爷,只怕你早就玩完了。” “良叔莫理她。”公孙楚忙阻道。 “也不知道是谁不识好歹。”陆匆匆利嘴不饶人,不屑一顾地道:“扫人兴!” “你这丫头好狂,真不知天高地厚……”公孙良的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只听得陆匆匆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丫头也是你叫的吗?” 公孙良一愣,那边却惹恼了两个黑脸大汉,不容分说,上来就打。 “齐叔、连叔小心!”公孙楚的话音未落,又听得“啪啪”两声响,只见陆匆匆如采花的蝴蝶一样,在两个人的脸上各打了一掌,身法之快,好似银狐。 “你们退下!”公孙楚哈哈道。那三个倒也乖巧,都退到了他的身后。公孙楚上下打量着陆匆匆,他这才知道适才看走了眼,这女孩不但俏皮,武功也不弱。 陆匆匆握着两朵玫瑰花,若无其事地闻着,根本未把公孙楚放在眼里。 “在下得罪了。”公孙楚只抱了下拳,身随风行,拳似流星,打向陆匆匆的面门。陆匆匆只一闪身,又如前所为,挥掌劈脸打来,哪知公孙楚早已有防范,任陆匆匆身形再快,也未得近其身,而公孙楚那一拳却是假的,拳影一晃,左脚却先起,踢向撞来的陆匆匆的下盘。陆匆匆暗叫不好,身形急转,哪知公孙楚那一脚之后,身体一转又飞起了右脚,正踢在转来的陆匆匆的后腰,这就是公孙世家的鸳鸯腿。当下,陆匆匆如弹起的皮球一样飞出丈远,一跤跌在地上,那握在手的两只玫瑰也在半空撒手而出,一支掉在了她的身旁,另一支抛得老高,公孙楚一纵身,把它接住了。 陆匆匆捡起身旁的玫瑰,心中十分懊悔,一恨自己太轻敌,二恨公孙楚比她厉害。她怒冲冲地爬起来,看一看旁边聚满了围观的人,想要再与他比试一番,好捞回面子,又怕真打不过人家,到时比现在还要丢人,顺手捡起身旁的花,起身一跺脚,转头就走。 “姑娘,你的花!”公孙楚微笑着将手中的花递过去。 陆匆匆回身一把将花抢过来,忽想到这花是公孙楚给她的,又恨恨地一甩手,将花丢落在地,并踏上了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发什么横,若不是我家少爷腿下留情,只怕你早就骨断筋折了。”也不知是公孙楚的哪一个随从在后说着,公孙楚的这一脚,确实替他们挽回了面子。 望着陆匆匆走远,公孙楚俯身拾起那朵被抛弃踩扁的花,注视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匆匆满腹恼怒地回到客栈,阿尔古娜又不知到哪儿去了,她将手上的这枝玫瑰花插入个装满水的瓶子里,转身出了院子,她想找大师姐去问问如何破鸳鸯腿。刚到门厅,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店家,还有上房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有!有!”这是店主殷勤的回答,她不由得扒到门口望去,真是冤家路窄,又是那个公孙楚。 看来门厅是出不去了,陆匆匆一生气又转回房来,阿尔古娜还是不见影踪,而那枝红玫瑰花却不翼而飞。“这个四姐!”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又不敢大声叫唤,怕引起那个公孙楚的注意,只得在院里四处找着。 当她走过旁边的那间店房时,却听到了阿尔古娜熟悉的声音:“童大哥,这朵玫瑰花是小妹替我采的,送给你吧。”她一愣,悄悄贴近这屋窗前,在窗外舐破窗纸,偷眼望去:只见屋里有两个人,背对她的正是四姐阿尔古娜,而面对她的,侧卧在床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青男子,再细看此人,却也有些面熟,她猛然想起那一日在将军府门口大石狮子旁遇到的那个军官。“是他?”她想到:“这才是一见钟情!”再看阿尔古娜坐在他的床边,床头放着个碗,她正用左手一勺一勺喂着这年青人什么,而这年青人却也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边一口口地咀嚼着。 那碗东西喂完,两人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只听阿尔古娜涩涩地问道:“你……你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青年叹了一声,道:“那日俺喝多了,看到一个黑影拿着刀跑过来,以为是歹人,前去捉拿,却被那厮伤了。”想到那一夜的情景,那个歹人或许就是阿尔古娜追着的刺客。 “难怪四姐要回客店休养。”陆匆匆恍然大悟:“敢情这儿还有她的心上人,而且只一墙之隔,我怎么早没发现呢?哼,我非要想办法让她讲实话。”主意拿定,她不由得偷偷发笑,想起阿尔古娜被捉弄的情形,该是最惹人喜欢的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处传来了店家的话:“客官,这边请。” “又是公孙楚,这个鬼二郎!”陆匆匆咒道,忙躲回屋里。 正文 第六章琵琶岭 第六章琵琶岭 从凉州到兰州少说也得走上三四天,好在凉州往南,已远离了沙漠戈壁,不再有风暴、缺水之苦。 司马燕带着她的五个弟子与金城武随了一队从西域来的驼队缓缓而行,在驼队前面几丈开外走着的是叶飞与小熊;驼队的后面跟着的是骑着匹乌黑马的童乔,始终保持着与驼队相距百步远;而在童乔之后的一里外,还有四骑慢悠悠地前行,这四骑正是公孙楚众人。 驼队稀稀拉拉的足有一里地长,司马燕骑着马走在驼队的中间,旁边是陈灵姑与金城秀,金城武和李九儿走在了驼队的前列,而阿尔古娜与陆匆匆却落在了驼队的后列。 正走着,司马燕长叹了一声,金城秀不解地问:“师父叹什么?” 司马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凉州迟早是西夏的。” “既然师父这样认为,又为何帮侯将军拒敌呢?”陈灵姑问道。 “我遇上了,当然要尽一份力。”司马燕悠悠地说:“虽说天命如此,人还是要努力的,不能因为命穷就甘饿死,也不能因命贵就不努力。三国时期的蜀汉丞相诸葛亮可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远古,后晓未来,他自然知道蜀汉的气数,但仍要千方百计北伐攻魏,也就是这个道理。人不能跟开争,但人却定要胜过天,这就是千古来的悲剧源由。若再过凉州,再遇敌兵围城,我还是会这样的做的。” 三人都沉默了,陈灵姑与金城秀都在回味着司马燕说的话,都觉得很是深奥。 这一天,天气是格外得好,路旁野花遍地,尤其是满树的槐花开来,香飘万里,很是怡人。在驼队的后列,陆匆匆正加紧盘问阿尔古娜关于童乔的事,无奈阿尔古娜紧闭着牙关,不向她透露一条消息。 “四姐,唱支花儿吧!”陆匆匆忽然道:“你看这旅途多无聊哇。” 阿尔古娜一甩长辫,歌声如流云一样在天底下飘了起来。 小熊与叶飞走在前面,听到美妙动听的歌声,好象晚上的夜莺,草原的云雀,因为是用回鹘话唱的,小熊只是听不懂,他回头看了看歌声的起处,忙问叶飞:“叶大哥,你不是懂回鹘话吗?你听得出她唱得是什么吗?” “小孩子,听听调就行了,还听什么歌词。”叶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你该不是个臭皮囊,只会吹吹牛、装装相吧!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小熊激将道。 叶飞冷笑一声,随口给他翻译着歌词: “送你一支玫瑰花, 我用真诚浇灌过它, 只愿你不会把我忘了, 就象这朵美丽的花。 百灵鸟叫在树杈, 我的歌伴你天涯, 只愿你记得曾说过的话, 哪怕我唱成哑巴。 你俊勇无双骑着马, 神箭能把月亮射下, 即使你变得丑陋可怕, 我也会等你回家。 送你这枝玫瑰花 我用爱情浇灌过它, 只要你把我牢牢挂在心啊, 不要你的回答。” 听着歌声,驼队后的童乔不由得从怀里掏出了朵已枯萎了的玫瑰花和一串风铃,那串风铃在风中和着驼铃声叮叮作响。歌声越过他的头顶,随风飘到了一里外,公孙楚也从怀里拿出朵残破枯花,凝视着,若有所思。 听到歌声,司马燕皱了皱眉头,金城秀发觉了,好象知道她的心思,忙道:“师父,她们回鹘的歌都是这样的。” 司马燕笑了笑道:“我不是怪娜儿的歌不好,其实我在想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 “师父……!”陈灵姑和金城秀的脸一齐红到了耳根。 “唉,我当是什么花呢,看你神经兮兮的样子。”小熊瞥了一眼叶飞,得意地道:“这种花儿我听得多了,我也会唱,不信给你来一段好听的。”说着也不管叶飞愿不愿意,嗓子咳了咳,扯亮开来,唱了起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小熊的歌声嘹亮飘逸,尚带着些稚嫩的童音,再加之这歌优美动人,悠远空旷,让人听来分外清新,好象清清的溪流从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里流过,又似袅袅的琴音在寂静的幽谷中飘起。这一唱一和的歌声顿时使寂寞的旅途平添了几分色彩,驼队的客商,以及司马燕师徒等众人无不陶醉在这和谐温暖的春光下。 叶飞惊异地望着小熊,好象是忽然间发现了一块大元宝。 “喂,你老看着我作啥?”小熊扭脸朝他一笑,故作姿态地道:“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一句话,把叶飞逗得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一把扯住小熊的胳膊:“真想不到你的嗓子这么好,还会唱这么好听的歌。” “那是自然,我们叫花子要饭都爱唱个莲花落,唱不好谁给钱呀?” “赶什么时候,你也教我唱两句怎样?”叶飞忽道。 “哟——”小熊差点儿笑出声来:“你不是要考官的吗?学我这样的乱吼,不太雅吧?小心太师把你轰出考场。” “那有什么,昔日孔夫子编《诗经》,里面不全是些民歌吗?屈大夫的《楚辞》、《离骚》也不过是楚地的歌谣,再有李太白的诗不也编成了曲调来唱的吗?” “我可不会唱什么之乎者也,什么兮呀、矣呀的,文绉绉的。我只会些花儿,哥哥的、妹妹的呀,你学吗?” “学!”叶飞斩钉截铁地回答。 小熊惊讶地看着他,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奇怪,那么怕羞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脸都不热呢?嗯,一定是情的力量。” 一句话,叶飞的脸腾地红过了顶门盖。 一行人来到一个山弯,叶飞和小熊先在一处石岩下歇息,吃些水与干粮。那驼队也停了下来,驼队商客头目是个行走多年的胡人,十分精通汉语,只见他跑到司马燕的面前道:“司马大侠,咱们先在此歇一歇,吃些食物。”司马燕点点头,跳下马来,她还要给马喂些草料。那胡人又转身用他们的话吩咐驼队的人停下来打尖,再回过头来告诉司马燕:“大侠,前面就是琵琶岭,山高路险,很难行走,今天下半晌翻过岭去就到了乌城,明天就可沿着乌逆河而行,平坦了许多。”一会儿,童乔也停在了山弯。 金城秀守在司马燕的身侧,看到了石岩下的叶飞与小熊,忙低下头,无奈小熊眼尖,一眼看到了她,一拉身边的叶飞叫道:“大哥大哥,金大姐在那边。” 叶飞莫名其妙地问:“哪个金大姐?” “喏,那个穿紫衣服的你的心上人。”小熊继续高声叫着,引得人们把目光纷纷投向金城秀。 叶飞也看到了她,一把捂住了小熊的嘴巴:“你乱叫什么?”他责骂着,自己也脸红脖子粗起来。 司马燕闻声抬头看了看叶飞,又回头看着金城秀。金城秀更心慌了,头低到了胸前,真恨不得立刻上去打小熊几个嘴巴。好在司马燕并未开口向她问话。 同样的一场尴尬发生在阿尔古娜身上,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当童乔火辣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陆匆匆一推她,酸里酸气地说:“你的情郎眼珠子好大呀,要吃你了。” 她脸一红,还装着傻:“你说什么呀?” “什么?别装了,我都看见了,童大哥!又一勺勺地喂,还有我给你的玫瑰花哪儿去了?”陆匆匆不依不饶:“你再不承认我就告诉师父。” 阿尔古娜一把拉住了陆匆匆,恳求道:“好妹妹,你千万别说,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好!”陆匆匆一笑:“我要你的情郎,你给吗?” 阿尔古娜被问住了,嗫嚅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答起,急得直擦汗。 “行了行了。”陆匆匆忙劝道:“跟你闹着玩呢,他叫什么?” “童乔!” “好怪的名字。”陆匆匆说着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童乔,童乔也看到了她,朝她一笑,点了点头。“长得倒挺雄伟,模样也还英俊,只是不知本事如何?”陆匆匆若有所思地道。 阿尔古娜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对童乔了解得又有多少呢? 就在这时,一骑红马飞奔而来,马上趴着个人,那马好似惊了一般冲入休息的驼阵,坐天旁边的金城武与李九儿忙站起,那马已到了近前,金城武往上一冲,拉住了马的缰绳,那马站住了,马上的人“叭”地一声掉落在地。只见他双目紧闭,后背汩汩地流着黑血。李九儿大惊,大叫道:“师父!师父……” 司马燕众人早已围拢过来。“公孙良?”当看清这人面貌时,陆匆匆失声叫出了声来。金城秀也认出这正是那日在凉州道上酒棚中的黄脸大汉。 “你认识他?”司马燕问陆匆匆。 陆匆匆点了点头:“他是公孙楚的随从,奇怪,公孙楚哪去了?” 司马燕稍一沉吟,向身边的弟子们吩咐道:“灵儿,九儿,秀儿,城武,你们往来路去看看。”四个人闻言跨马而去。“娜儿,匆儿,扶着他。”司马燕又吩咐道。两人应声扶住了公孙良,司马燕握住了他的脉搏。 小熊和叶飞也挤入了人群:“大哥,这人受了重伤,你不是行医的吗?给他看看。”小熊想起来,忙道。 人们自动让开条道,让叶飞和小熊走入圈内。 “去拿药和刀来。”叶飞吩咐小熊,小熊忙跑着把整个书箱搬了过来。叶飞迅速地打开书箱下端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把薄薄的、扁扁的、长若三寸的一把小片刀。司马燕看了眼叶飞,没有说话,她想看一看这位年青书生医术到底如何。 “水。”叶飞说道。有人拿来了水,他洗了洗手和刀,又让小熊打着了火镰,燃起了小堆火,将刀在上烧着,从箱里翻出袋药粉,洒在刀上,不久,那药粉化成了水,又升成了烟。叶飞又拿出个药丸让人给公孙良灌下,看看一切准备就绪,他叫人让公孙良趴俯在地,后背朝上,一把扯掉了他的上衣,擦尽了血,在他的后背命门附近出现了三个豆大的洞。他愣了一下,又取出五只金针,在火上烤了烤,看准位置,一根根地慢慢扎入伤者的身体,然后片刀一挥,一咬牙,把三个洞拉开了。刀刚一下去,公孙良“啊”的一声大叫,险些跳起来。“按住他。”司马燕命令着她的两个弟子。 随着叶飞的两根小竹筷,从三个伤口里夹出了三个六棱形的暗器,扔到地上,小熊伸手就要去捡。“别动!”叶飞忙阻道:“有毒!”小熊一吐舌,忙缩回了手。 叶飞又一根根拔出金针,每拔一根,公孙良都要大叫一声。随着金针的拔出,从体内滋出一股股黑血,叶飞似乎嫌他的血流出得还少,又在伤口处用手往外挤着。公孙良宛若挨宰的猪一样,被叶飞挤得哀号不止,因阿尔古娜与陆匆匆等人紧按着,未翻动身来。陆匆匆实在看不过去,一伸手要点他的昏穴。 “别!”叶飞忙拦住了:“经脉一滞,性命难保,就让他痛去吧。”好在这一阵痛,把公孙良痛昏了过去。 “你这是治病还是杀人?真是狠哪!”小熊在旁直打着哆嗦。 “小孩子别乱说。”叶飞喝道,小熊马上闭上了嘴。 伤口的血由黑变成了红。“把药拿来。”叶飞停止了挤血,吩咐小熊,小熊忙找出了药。 “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陆匆匆忽然问。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下药?” “不管中什么毒,只要是外伤,我的刀都可以割开肉,挤出血,最少能保他十天不死。”叶飞一边说着,一边上着药,将刀口缝住。 司马燕点了点,她的父亲司马云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神医,她自然对医术有些造诣。金刀开颅可说是当时天下最难的手术,司马云卿亦不敢自夸能行,而这位后生却运用金刀自如,虽不是开颅,但割股与开颅有异曲同工之处,也不是容易的事,她自己都未必能行,不由得对叶飞大加赞赏。 这时,叶飞已将公孙良处置好,前后也就一个时辰,他却累得宛如虚脱。司马燕用破布捡起地上的三颗六棱体,擦干净仔细看着。阳光从山顶射来,正照在这三颗暗器上,她轻轻一晃,这三颗暗器立刻从四面八方反射出耀眼的白光。“白舍利!”她猛然大惊地叫出声来,这一声也把旁边的叶飞和童乔吓了一跳。 “怎么了,师父?”阿尔古娜与陆匆匆同时问道。 “不好!他们四人有危险。”司马燕忙牵过马来,就要追去,一边告诉阿尔古娜与陆匆匆:“你们两人就在此处等我回来。” 她刚骑马转过山弯,对面尘土飞扬,金城秀众人已回来了,在金城武的马背上,还横着个白衣人,浑身上下是血,那白衣也染成了红色。 见到众弟子安然而归,司马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山弯处,众人忙七手八脚将昏死过去、横于马背上的白衣人搬了下来。 “公孙楚!”陆匆匆失声叫道。 “快!”司马燕让弟子扶住公孙楚,解下他的百宝囊和他的上衣。一束枯萎残破的玫瑰花掉落在地,陆匆匆不由一怔,随手捡起,又放回到衣物中。 “九外伤口。”司马燕叫道,这伤与公孙良的伤一模一样,分布在肩上、后背、前胸,还有一个后颈处。“一料白舍利之毒若进心脏,伤者便必死无疑,何况是九粒。”她说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叶飞,看来只有让他再一次动刀,取出白舍利,暂保十日平安了。 叶飞咬了咬牙,强打着精神,提着刀走了过来。司马燕一双明目鼓励地望着他,满盈着赞赏和希望。叶飞得是镇静地双腿盘坐在公孙楚身侧,如法炮制起来。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到风声、鸟声和公孙楚撕心裂腹的嘶叫声,不久,连这嘶叫声也停了,他痛死过去了。花了近三个时辰,才取出了八颗白舍利,还有颈后一处,叶飞却停了手,一脸的虚汗:“这伤口近大椎。”他说:“我没有把握。”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事儿,你行的!”这是司马燕非常肯定的回答,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叶飞说话。 叶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金城秀,金城秀也向他眨了眨眼,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未逃过小熊的眼睛。 叶飞又握起了刀,慢慢地一点点地割开颈后的伤口中,一点点向下切,不敢有丝毫大意,约莫有半个时辰后,又一粒白舍利取了出来,众人这才长出了口气。 “他到底伤未伤着大椎,现在还不知道。”叶飞淡淡地说。陆匆匆蓦地心中一抖。 等手术做完了,公孙楚脸色呈现灰白,就象真死了一般,司马燕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一丝气在,忙在身上找出粒归魂丹,为他服下。再看叶飞,整个人都已麻木,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小熊和金城武忙过去扶起他。 童乔一直在旁默声注视着,直到政整个过程完毕,叶飞一回头,两人相视而笑。也就在这时,金城武与李九儿方同时看到童乔,两人都微微一怔,李九儿忙凑到司马燕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司马燕转眼看向童乔,没有再说什么,而这一眼却把阿尔古娜吓了一跳,但童乔只是若无其事地起身整理马缰。 “司马大侠,我们起身吧,这琵琶岭最少还要花上三个时辰。”那胡人头领对司马燕说道。司马燕点了点头。 一声招呼,一行人又缓缓而动,两个伤员被抬到驼队唯一的一辆马车上,马车上的货物都分散到了骆驼身上。金城武让出了马,给叶飞骑乘,他却徒步与李九儿相伴。 “恭喜大哥了。”小熊走在叶飞旁边,调侃似地说道。 “喜从何来?”叶飞十分不解。 “你被司马燕看中了。” “司马燕?你说刚才那个绢帕罩头的妇人就是天山剑派掌门,外号天山玉女金燕子的司马燕?”叶飞好象是不相信似的。 “正是。”小熊道:“我在甘州见过她,看来金大姐是她的弟子,这样一来,你的好事就有十之二的把握了。” “你少人啰唣,没个正经。”叶飞低声呵斥着。 小熊作了个鬼脸,不再开言。 那边金城秀正与司马燕讲着她们的所见。 “等我们赶到那儿,除了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再无他人。我们只闻得阵阵烟火味,公孙世家是以火器闻名的,想来那地上的两个人便是公孙家的人,曾用过火器。后来我们又发现在路崖边有滩血迹,便又绕到了崖底,这才发现公孙楚挂在了半山腰的松树上,他那时尚未昏迷,曾向我们呼救,我们才救下了他。” “你们果真未见到其它人吗?”司马燕还在疑惑。 “没有。” “那真是幸运。”司马燕长出了口气:“但愿这一天平平安安地过去。” “师父如何这样说话?”金城秀等众人都十分不解。 “你们可知这白舍利的来历?它本是用泥婆罗所产的一种石头制成的,磨成你们所见到的这种模样,然后丢在当地一种十分剧毒的蛇的窝前,那蛇必会衔入口内,经过一段时间,毒液浸入石内,此石便会变得光彩夺目,坚利异常,稍用力道便可穿透金甲,入人身体,中者必死无疑。因其光芒形似舍利,阳光下又呈白色,故名白舍利。”司马燕讲出了珲一暗器的来历,听者皆在惊叹。只听司马燕继续说道:“这段传闻本载于《百草秘本》中,书中亦有此毒的解方,奈何我却不知晓。” “师父可知当今武林中何人使用此种暗器?”金城秀又问。 “我行走江湖如此多年,还未曾听说过谁伤于白舍利之下。想那泥婆罗地近西蕃,这高手定来自西蕃。西蕃倒有个无人能及的高手,名唤藏河上人,但不会是他,若是他,定不至于用暗器伤人。”司马燕猜测道。 “那又会是谁呢?” 驼队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爬上琵琶岭,这琵琶岭并不是很高峻,而是因为地形复杂、谷连谷,峡连峡,再加上处处悬崖峭壁,山道狭窄,而成为过往客商心中的一道难关。这琵琶岭在汉唐时曾有士兵把守,是个极易守,而极难攻的所在,岭南乌逆河畔的乌城守捉本是个大兵营,自五代后,中原纷乱,所置兵哨渐为废弃,至宋后,边关防务主要放在黄河一线,此处也未置兵。 绕过一道山梁,一座高耸的山峰冲天而起,如一把直立的琵琶,这就是主峰,无怪乎称之为琵琶岭。商道从峰底而过,进入一条狭小的谷中,两侧绝壁足有两丈,之间也只容一辆马车通过。 “这就是琵琶谷,当年唐兵便是在这里大败西蕃人的。”小熊告诉叶飞:“这条窄道足有一里地长,中间是个大肚子,那边还有条比这还窄些的出口,也有一里地长。” “你从这里过了几次?”叶飞在问。 “就一次,我的记性好。”小熊笑着说:“出了琵琶谷,再过三个山梁和一条宽阔的山谷就出了琵琶岭。” “这里好静呀!”叶飞忽然道:“连鸟叫声都没有。” “这里寸草不生,连棵树都没有,全是大石头、小石头,怎么来得鸟叫?你呀,书呆子!”小熊嘲笑道。 过了一里来地远,前方果然是个大空肚,足过容纳上千人。驼队全部进了大空肚中,正要从出口处出去,猛得听得“梆……”的一阵锣响,四面的山梁上忽地现出无数条人影,齐声呐喊着。 “大侠,不好!我们遇到强盗了!”那胡人头领大惊失色。 “别慌,快从谷口出去。”司马燕忙道。 “出不去了,前面的道路已被石头堵住了。” “从后面退出去!” “后面的路也被堵死了!” 一时间驼队乱成了一锅粥,人、马、车辆、骆驼搅成一团,纷纷籍籍,宛若世界末日到了。 “大家不要慌乱,快到中间用骆驼围成圈。”那胡人头领大声呼喊着,对于久走江湖的商人来说,自然知道该如何应付强盗。 人们很快用骆驼圈成了个大圈,将马和货物圈在圈内,人们手握兵器守于圈外,这些驼队的人也都会一点儿护身的本事。 奇怪的是这些强盗却未冲下谷来,而是只在上面呼喝,忽然间又齐齐停了下来,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个虬髯铁塔般的黑汉子,哈哈大笑着。 “沙千里!”驼队里不知是谁叫出声来,再环顾四周,除了靠琵琶峰这面陡崖千仞,无人把守外,其它三面的山上都站满了人。 “原来黑山五虎是沙千里这魔头的人。”小熊低声道:“今后可要小心。” “哪个黑山五虎?”叶飞不解地问。 “就是那日在酒楼被童乔打的那五个人。”小熊告诉他:“你看那边山头上站在前面的两男一女和沙千里身后的这两个人。” 叶飞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得沙千里笑声已过,扯着风箱似的嗓子,大声叫着:“司马燕,你们来得也太晚了,老子都等得不耐烦了。嗬嗬,今天看你还能把我怎样?你可逞不了英雄了,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马上点起草球,滚下去把你们烧成灰烬。嘿嘿,不过,只要你拿出一样东西来,我就可以饶你们不死,放你们过去。” 金城秀和陈灵姑气得飞身就要过去,被司马燕按住了:“沙千里,你要什么?”她问。 “我一不要你的清霜剑,二不要你的五朵花,三不要你们的财物,我只要你把碧玉佛交出来就是了。” “碧玉佛?”司马燕一怔,转眼看看她身边的胡人头领,这头领却很镇定,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对她点了点头。司马燕接着说道:“我们这里没有碧玉佛,不信你可以下来查看。” “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沙千里又笑了起来:“你骗不了我,我知道它在你们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红色的身影蓦地向他飞射而去:“老贼拿命来!” “不好!”司马燕心中暗道,急急地叫出道:“娜儿回来!” 那个身影正是阿尔古娜,她对沙千里恨之入骨,定要取他性命方解心头之恨,雪一身耻辱。 “放箭!”沙千里命令道。 一时间,只见近百只箭同时射向阿尔古娜,也就在此时,一条绿色的身影从马上一跃而起,如出水的蛟龙,扔出个大大的白色的东西,一招八步赶蝉,已搂住了阿尔古娜,身形急急下坠,跌落在地,骨碌碌的从山坡滚了下来。那近百只箭一齐穿中了那个大大的白色东西,原来是一顶白范阳的大毡帽。 “一群蠢猪!”沙千里对着手下粗鲁地骂道:“对一顶破帽子也要用近百只箭吗?这箭本就不多。” 司马燕笔众人也吓出一身冷汗,看看滚下来的两人都站起身来,才知道救下阿尔古娜的正是打伤过金城武的童乔。“这小伙儿好俊的身手!”司马燕暗自赞叹着。 “当家的,那日就是这小子狂妄,说什么河西八强也只能在他的面前走上两招。”黑山五虎中的老大黄脸虎吴寿指着童乔告诉沙千里。 老三傻皮虎吴禄也连声附和:“这小子确实厉害,只两三招就把我们哥五个码了起来。” 吴寿拽了拽他,心里骂他怎将这些丢脸的事都讲了出来。 “小子,你是这样讲的吗?”沙千里一听此话,暴跳如雷。 “这话虽非出自俺的口中,但也并未说错。”童乔一脸漠然,淡淡地道,根本未将沙千里看在眼里。 “大胆!”沙千里气得哇哇直叫,就要跳将下去与童乔一决高低,猛得想起今天的正事,恨恨地道:“此刻先放你多活一阵,待我将正事办完,再找你算账!” “随时奉陪。”童乔高傲地答道,那姿态宛若是在哄一个毛孩子。 “司马燕,快把碧玉佛交出来。”沙千里继续威胁着司马燕:“不然我可要放火了。” “我说过,这里没有碧玉佛。”司马燕答道。 “你以为我真不敢放火吗?”沙千里发起了火:“弟兄们准备……” “当家的,万一把佛像烧坏了,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黄脸虎吴寿低低地告诉沙千里。 沙千里沉吟了一下,冲着司马燕众人道:“好,如果我在你们那儿搜出佛像,你们又该如何?” “若搜出佛像,甘愿奉送;但若是未搜出呢?”司马燕反问道。 “若未搜出,放你们通行。” “好,你带人来搜吧!” “我可没那么傻。”沙千里狡黠地一笑,吩咐道:“吴寿吴禄,你们带几个人下去搜一搜。” “可是万一……”吴寿犹豫着,不敢轻动。 沙千里一瞪眼:“你们去不去?养你们这帮窝囊废!” “是,当家的。”吴寿与吴禄只得带着七八个喽啰下得坡来。 小熊一见这形式,心里暗暗叫苦,悄声挪动到司马燕跟前,轻轻叫道:“大侠,我知道有一秘道。” “哦?在哪儿?”司马燕喜出望外。 “在那边陡崖上,有一条大铁链从琵琶峰半腰垂下。” 司马燕转头向陡崖处看去,只这一面没有敌人,但这陡崖太高了,足有十丈,宛若刀削。 “在乱石堆的死角上,那个凹进去的地方。”小熊告诉她:“有突出的石壁挡着呢,对面的人看不到。” 司马燕半信半疑,事到如今,但愿小熊没说错,随即叫过金城秀、金城武兄妹与李九儿,低声嘱咐了几句,这三人应声悄然而去。 “你怎么那么肯定,这里有条铁链,这些常过的客商怎么不晓?”叶飞小声地问小熊。 “我从这里过时,觉得此间的地形很是奇怪,所以四下里都转了转,而这些客商不同,经过这里都是提心吊胆的,都想着早些过去,哪还有心思看风景。”小熊得意地道。 “铁链又是如何在那里的呢?”叶飞充满了疑问。 “我曾攀过那里,极易爬上去的,壁上都有脚窝的。”小熊解释道:“这峰顶有一处废弃的了望哨,这琵琶岭原本就有军队驻扎的,营地当在这里,那铁链自然是士兵们安上的。” 吴寿和吴禄已带着人直奔驼队的那辆唯一的马车,把车翻了个遍,也未翻出什么。“奇怪?”吴寿自言自语地道:“我亲眼看到是装入这辆马车。”他并不知道在半道上,由于装了受伤的两个人,车上的东西都移动了。 “找到没有?”沙千里在山梁上不耐烦地高声问着。 “这里只有两个受伤的人,什么都没有。”吴禄大声地告诉沙千里。 “蠢货!再到别处看看。” “这么多驼马呢,如何下手?”吴禄还是不解地大声问道。吴寿一拉他的袍袖:“你又找他骂?” 果然,沙千里的骂声如满天的乌鸦在叫:“肏你娘的,天下再蠢也蠢不过你们,这还要我教你们吗?这点小事都办不了,看你们以后怎么个肏屄……”这肮脏的话语在他说出口如同吃饭放屁一样容易,真羞得司马燕的几个徒弟脸皮发红。 几个人把驼队全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碧玉佛像,吴寿吴禄两兄弟只得大声告诉沙千里:“当家的,没有!” “没有?一群笨蛋,还不快上来!”这是沙千里的答话。 “上去?没有那么容易!”这是司马燕的答话,她的话音刚落,两把俨已架在了吴寿吴禄的脖子上,正是陆匆匆与阿尔古娜。那几个下来的喽啰也只几招便被驼队的人制住了。 “沙千里,你现在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该让我们走了。”司马燕朗声叫道。 “哈……”沙千里仰天大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话算过数?今天我就老实告诉你,除非你拿出碧玉佛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放行。” 陈灵姑在司马燕身侧悄悄地道:“师父,咱们这里是不是真有碧玉佛像?给了他不就是了,以后再抢回来。” “没有那么容易。”司马燕告诫着弟子:“小人的话是信不得的,即使我们真有碧玉佛,给了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司马燕,你想好了没有,我可要数十下,十下之后,不管你交与不交,我就要命令放火了。”沙千里说着数了起来:“一、二……” “当家的,你不顾我们了?”吴禄大声地责问着。 “没用的,咱们不过是他手下的走卒。”吴寿在旁默然地道:“咱们的生死他本就不放在心上的。” “四……五……”沙千里依然在数着,根本未理会吴禄的喊叫。 “当家的,你真得要放火吗?”这时,黑山五虎中的老二下山虎吴福、老四母老虎吴花、老五吊眼虎吴财跑了过来。 “七……八……”沙千里不理他们,还在数着。 “你若敢下令放火,我们就敢跟你玩命。”下山虎吴福大叫着。 “九……十……”沙千里根本就未将黑山五虎放在眼里,一声令下:“放火!” 那些喽啰尤如听到了圣旨,齐齐打着了火镰,就要去点那些圆草堆。 “谁敢!”吴福瞪起了眼,尤如铜铃一般,吴花与吴财纷纷齐上,打落那些喽啰手上的火镰。 “你们敢背叛我?”沙千里大怒。 “你不仁,就许我们不义!”吴福大骂着。 “只许我不仁,不许你们不义!”沙千里气愤难当,往前一纵,与吴福对了一掌,只见吴福飞出了老远,鲜血直吐,听得沙千里阴恻恻地道:“谁叫你们技不如我。” 这一掌将吴花吴财震住了,傻愣愣地看着沙千里。司马燕哪会错过此机,向众人一使眼色,大家齐往山坡冲去。 “放火!放火!”沙千里声嘶力竭地叫着,蓦然他的背后风响,急回身躲过,一柄长剑已如秋水一样无情地斩来,定睛看时,正是司马燕的三徒弟金城秀。她如何也未猜出金城秀怎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此刻,金城武与李九儿也一跃而起,连身翻滚,剑如波涛,从围阵前的喽啰处滚过,那些刚打起火星的人齐刷刷地断了条手臂,哪还打得起火。驼队的人一拥而上,为了生存,谁不拼命冲杀,一时间,这琵琶谷成了战场,近千人互相搏击,互相呐喊。 司马燕遥遥在前,直奔头目沙千里而来。以金城秀的功力与沙千里相比,还是稍逊了一筹,怎奈沙千里实实惧怕司马燕,见她飞速而至,心下大慌,转身便要逃走,却被金城秀绵绵不绝的玉女剑绊住,手忙脚乱,眼见就要不死亦伤,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粒光芒四耀的东西飞过司马燕的身侧而去。“啊!”地一声,金城秀瘫倒在地,顿时无力再起。沙千里大喜,长鞭一挥,就要结果她的性命。 “休伤吾徒!”司马燕大急,猛得一个跃身,如一座冲天爆发的火山,凌猛万千,长袖一挥,已搭上了沙千里的脖项,随着人影的落地,沙千里被扔出了五丈开外。 司马燕飞身扑向金城秀,金城秀已失去了知觉,心前一个弹孔殷殷地往外渗着黑血。“白舍利!”司马燕惊叫着,她知道这毒血一入心脏便无药可医,当下哪敢怠慢,随手封住心前几处大穴,也顾不得许多,抱起金城秀又向坡下跑去,一边狂呼着:“大家小心!” 只几个起落,她已经纵到了叶飞与小熊面前,急急地放下金城秀道:“她前心中了白舍利。” 叶飞和小熊本在谷底静观,对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孩子来说,打斗自然是不行的了。听到司马燕的话,两人都同时吓了一跳,叶飞忙看伤处,汗刷地一下子流了个满头,两次手术后本已虚弱的身躯差点儿再次栽倒。 “小熊!”叶飞急切地大叫着:“快作准备。”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小熊猛然惊醒,慌忙将各种器械准备好。 叶飞握着刀子在金城秀有胸前猛地顿住了。 “事急,别再顾许多。”司马燕马上明白了叶飞的心思,他是觉得对一个少女,让其坦胸露背未免不当。司马燕二话不说,“欻”地一声扯开了金城秀的前胸,叶飞的心猛地一抖,他看到了两个洁白柔韧的乳房。 “别想了。”小熊在旁催促着,叶飞哆嗦地举起了刀……司马燕隐隐感到心惊肉跳,一抬眼看到对面斜坡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西蕃装束的怪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一个红胡子,一个蓝胡子,一个是白胡子,其中那个白胡子的人正握着个弹弓似的发射器瞄准了这边。 “不好!”她大叫一声,猛地推开叶飞与小熊,一颗白光闪烁的白舍利朝她飞射而来,她一抖长袖已隔袖接住了,身子早腾空而出,如扑食的猎隼,掠过遍地的石头,飞奔坡上的三个西蕃人。那白胡子又举起了发射器,司马燕看准方向,一挥手,那粒接住的白舍利如疾驰的流星,正打在他的手腕上,那人“啊”地一声叫,发射器也应声落下坡来。 坡上另立旁边的两个西蕃人怪叫着,扑奔司马燕而来,一个手中提着根奇模怪样的拐杖,一个双手各握一只头大尾小如棒槌样的棒子。那白胡子忙从身上摸出些药丸随口吞下。 红胡子与蓝胡子已同司马燕战在了一处,司马燕并未拔剑,如游龙一般在两个人间穿行,渐渐地还占了上风。那白胡子见势不好,纵身而上,拔出一把大环刀,要加入战群,阿尔古娜与陆匆匆这边看见,迎身而上,截住了他。 沙千里本要撤离的,一见这三个西蕃人出现简直乐开了花,立刻卷土重来,只是这回放不了火了,因为驼队的人与他的人都战在了一处,从谷底到坡头,哪儿都有。“去抢货物!”他命令着手下的喽啰,真是贼性不改,斜刺里金城武与李九儿一跃而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山五虎中的三虎乘着人乱眼杂,已悄悄地摸下了谷底,只两下便杀了看守吴寿吴禄的人,解开了缚身两人的绳索,急急向谷外逃去。刚从那辆马车前经过,吴福一眼看到了上面躺着未醒的公孙楚主仆二人。“娘的,这两人还未死!”说着就要上前去结果他们的性命,吴寿一拉他:“走,快趁乱走,别惹是非。”五个人就这样偷偷地溜开了。 童乔却一直未动,他立在那儿,手握着那根哨棒,好象在坐山观虎斗,其实他的眼睛一时一刻都在盯紧着场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叶飞,一个是阿尔古娜。 白胡子西蕃人虽说是一人敌二,但刀法威猛,并不输于阿尔古娜与陆匆匆。对于阿尔古娜与陆匆匆来说,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的搏杀,这白胡子的刀法她们根本未曾见识过,只是觉得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白胡子一刀逼退了陆匆匆,阿尔古娜从侧急上,剑放寒光撩向他的腹下,这白胡子横刀一磕,劲头之大,险些将阿尔古娜手中的剑磕飞,顺即一抬脚,正踹在她的腹部,将她踹出老远,半天未爬起身来。此刻的陆匆匆也满是危机,旁边的司马燕看得牵肠挂肚,无奈对面的两个西蕃人亦非善类,两处又相距甚远,无法相助。 阿尔古娜终于爬起身来,嘴角淌着血,握剑的那臂颤抖着,她的箭伤亦是初癒,此刻正觉剧痛如割,强咬着牙关挺身再上,一双厚实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她一扭脸,看到了童乔。 “让俺来!”童乔说了一声,哨棒一横,一跃而起。这边陆匆匆已被白胡子的刀逼得连连后退,眼见就要吃亏,童乔正好赶到,如半空的巨鹰,让过陆匆匆,一棒当头打来,那白胡子大骇,一个侧身,还是晚了一步,正打在了他的肩头。他“啊”的叫了一声,退出了老远,又仗刀冲来,两人一来一往战在了一处。 “司马大侠,快来看看!”蓦地小熊惊慌地喊声,把司马燕吓了一跳,但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已是她的本能,长袖旋转,如同暴风一般把两个蕃人掀出个跟头,她却背身回掠,正不知小熊有何事如此失措。 “这舍利离心只一指间,夹在了骨缝中。”叶飞指着金城秀急急地道:“你又点中了她的穴道,血流太缓。” 司马燕虽非医学上的奇才,但子承父业,对医术也有些研究,她知道此刻金城秀的生死只在这一瞬间:“怎么办?”她问。 “此时不能再解开穴道了,毒会攻心的,但又怕她功力不够,顶不住伤痛。” “我来助她。”司马燕毫不犹豫地说道。 此时红胡子与蓝胡子又向这边扑来,陆匆匆与阿尔古娜忙迎住。 “玉女四相阵!”司马燕大呼。 陈灵姑、李九儿、阿尔古娜与陆匆匆听到声音,齐齐跃回,在司马燕、叶飞和金城秀的周围站定,阻住外人的侵扰。 司马燕顾不得许多,扶起金城秀,自己也盘膝而坐,气运丹田,双掌合什,猛地一下击在金城秀的后心命门,真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体内。金城秀晃了两晃,紧咬着嘴唇,此刻她虽无力动弹,但心下依然明白,泪水滚滚而落。司马燕这是最危险的举动,此刻若有一外人,哪怕是三尺的孩童,也会毫不费力地取她的性命。叶飞怔住了,但随即动起了手术。 红胡子与蓝胡子见此情形大喜,正要爱身闯入,四相阵发动,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两人,剑影霍霍如冈底斯山的雪崩,一时间两人大骇,及时退出。这时忽听身后“哇哇”怪叫声,两人回头看时,只见白胡子已被童乔打得满地翻滚,刀也不知去向,哪还有还手之力。二人大怒,双双后跃,围住了童乔,童乔冷笑一声,哨棒轮开,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凌厉。白胡子这才起身,寻回大环刀,也加入战团。 去了李九儿,金城武独战沙千里,渐渐手忙脚乱起来,只有招架之功。就在这时,那胡人头领赶了过来,顶住了沙千里,告诉金城武:“你去助那个绿衣青年,把他交给我。” “你行吗?”金城武疑惑地道。 “我不行谁行?”胡人头领大咧咧地说道。 “哈哈,我就猜到是你。”沙千里忽冷声笑道:“铁彪,别以为你穿上胡服,说着胡话,留着胡须,我就认不出你。来来来,今天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原来这胡人头领就是铁捕头铁彪。”金城武这才如梦方醒,也来不及细想缘由,忙回身,见童乔力战三个西蕃人,渐渐处于了劣势,也忘记了他们曾有过结,飞身而下,加入其中。 五个人在一处打得不分上下,这时只听得红胡子对白胡子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话,白胡子飞身跃出圈外,在地上找着什么,一伸手捡起被司马燕打落在地的弹弓似的发射器,从身上摸出一粒白舍利,扣上对准金城武射去。金城武正与蓝胡子酣战,只见对面一道光闪,童乔一回身,哨棒棒头正戳在金城武的侧腰,将他推倒在地,那白舍利从他身侧飞过,打在背后的岩石上,撞了个小坑,滚落到地。蓝胡子哪能错过如此好的机会,双短棒砸向金城武。金城武一骨碌身,滚到了童乔的身侧,还未站起,又见一道白光打向童乔,当下脚下使绊,童乔应声跌倒,那白舍利也落了空。“咱们谁也不欠谁。”金城武涩涩地道。童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白胡子的白舍利如电一样打向两个人,两人在地上来回翻滚,站不起身。好在红胡子与蓝胡子也知厉害,未敢落井下石,而是直奔司马燕扑来。 小熊在叶飞身侧看得心惊胆战,真想上去相帮,奈何凭自己的这点本事,哪能是对手。他一抬手,摸到背后的马车上未醒的公孙楚,当下灵机一动,问道:“公孙世家最厉害的是不是火器?” 叶飞毫不思索地答道:“是!” 小熊伸手摸入了公孙楚的百宝囊,再拿出手来,已多了五六个雀蛋大的泥丸。“这个怎么用?” “拉出上面的线,扔出去。”叶飞瞥了一眼答道,又埋头做他的手术。那颗夹于骨缝中的白舍利已露了出来,他取过一个小钳子,夹着钳了出来。金城秀紧咬着牙关,满口是血,但仍然是一声未吭。叶飞俯下身去,把嘴对准了伤口,住外嘬着毒血,完全忘却了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 小熊灵巧地从马车底下钻出,迎面看到了奔来的红胡子与蓝胡子,他拿出一颗泥丸,上面果然有一根发丝粗的细线,忙拉了出来,随手将泥丸投向两人。那泥丸“叭”的一声如鞭炮一样在半空爆炸开来,火光一起,燃上了两个蕃人的头发与胡子。小熊见一招得手,第二颗泥丸又扔了出去,随着声响,火着上了他们的衣衫,两个人忙在地上滚动,扑灭身上的火焰,当下不敢再进,往后急退。小熊一个滚,滚到了一个大石头后面,看准位置,对准那放白舍利的白胡子也投了一颗,泥丸爆炸了,白胡子一不留意,身上也着了火,忙忙扑打着。 童乔与金城武乘机一跃而起,剑棒齐下,那大棒正打中白胡子的天灵盖,立时万朵桃花开,剑也刺中了白胡子的心脏,拔出剑来,血溅满地。这白胡子连哼都未一哼,就已毙命了。 红胡子与蓝胡子见状相视了一下,长啸一声,双双投路而去。 金城武顾不得许多,扑身到白胡子的尸体上,搜寻着白舍利的解药,他自然是在为他妹妹的生死担心。 童乔回头过去,看到了山石后的小熊,小熊朝他作了个鬼脸,故作高傲地仰起了头,然后后一背,迈着方步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膛,大言不惭地说:“怎么样,没有我,你是不行的,老乡!”说着,转身昂首阔步要走,猛地发现脚下一空,身子悬了起来。“嗳、嗳,你干什么?”原来是童乔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将他只手提了起来。 “俺最不喜欢别人敲俺的胸脯,老乡!”童乔一撒手,小熊跌落在地。 “哎哟!” 沙千里与铁彪打得难分胜负,一看三个西蕃人一死两逃,哪还敢恋战,唿哨了一声,急急如丧家之犬地逃了。 正文 第七章 乌城镇 第七章 乌城镇 公孙楚一路恍惚,隐约记得那首优美的歌:“送你一枝玫瑰花,我用真诚浇灌过它,只愿你不会把我忘了,就象这朵美丽的花……” 他纵马任驰,满脑子是那个俊秀却又顽皮的少女,他摇摇头,努力地把她从脑海中驱除,对他来说,本应算有妇之人了,幼时其父曾与他订过一门亲事,但十八年来,他却从未见过这位与他有婚约的女子。父亲的暴毙,在他少年人的心中看来是奇耻大恨,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尸无头、星狼印、血流稀,除了双狼之外,还会是何人呢?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兰州寻一个人,那人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一是为了报丧,二是为了求救,三是为了婚娶。按理说父亲新丧,儿子应服孝三年方可办喜事,但公孙楚自有他的打算。 公孙龙早就曾对自己的儿子说过,行走江湖的人,难免有一天命丧他人剑下,到那时要公孙楚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迎娶媳妇过门。对于他们公孙家的人来说,生儿育女是头等大事。几百年来,公孙世家能存于世,没有象慕容世家、东方世家、江西林家那样火燥一时,而后便渐渐凋零消匿,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公孙世家把后代放在头一位。于是公孙楚的脑海中早就灌输下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只有结了婚,有了后代,方可提及报仇的事。 公孙楚还是在小的时候曾见过他的岳父一面,以后因为被父亲送到终南山学艺,没有再看见过他,所以如今早就忘了他岳父的模样,但他知道自己的岳父并非是无名之辈,在陇右一带也大有势力,他只带了几件信物而来。等娶了妻,生了子,他就可以寻找杀父元凶,替父报仇了。 在走过一个山湾,一边是陡坡,一边立壁时,他的马蓦地嘶叫了起来,把他从繁杂的思想里惊醒。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出现了三个身影,他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在凉州被他打的下山虎吴福。他一愣,但随即身后传来了声音:“小子,是不是到兰州去呀?”他忙回过头,看到的正是沙漠魔鬼沙千里。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沙千里哈哈笑着:“你要求助的人正是杀你爹的人,你去不正是找死吗?哈哈……” 未等公孙楚开口,公孙齐、公孙连双跃起,直奔沙千里,可是刚一交手就败下阵来。 “火器!”公孙楚喊道。 两人的火器同时出手,而沙千里似乎早有防备,一跃身便不见了。此刻公孙良也与黑山五虎中的那三虎接上了招。 “不要恋战!”公孙楚大叫道:“冲过去。” 四个人纵马撞向前面的吴福等三人,这三人自动地闪出一条道,公孙良与公孙楚一齐冲了过去,但发现前面又多了个白胡子的西蕃人,更不答话,大刀一挥,直奔马蹄。公孙楚一见不好,火器出手,“蓬蓬”地冒着烟火,那白胡子一躲,公孙良在前已冲了过去。白胡子大怒,手扣个弹弓似的发射器,一连打出三颗白光闪闪的暗器,正中了公孙良的后背,公孙良立时失去了知觉,趴在马上,任马狂奔。 “良叔!”公孙楚一跃下马,剑已在手,直刺白胡子。白胡子的大环刀一压,两人打到了一处。 “多巴,让给我。”沙千里从后赶了上来,白胡子一跃出了圈外,沙千里接住了公孙楚,公孙楚偷眼向后望去,公孙齐、公孙连已横尸路畔,当下大怒,剑如暴风一样袭来,奈何沙千里的长鞭舞起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近身不得。 就在此时,公孙楚猛见白光一闪,再避已晚,一颗暗器已打入了他的身体,狂怒之下,弃下沙千里,一招“乌龙滚江”旋转着滚滚飞扑白胡子多巴,这多巴也大骇,急扣发射器,白舍利如雨般扑入公孙楚的身体。公孙楚的冲势未减,剑依然前刺,一个人在将死的时候是最神勇的时候。多巴吓得呆住了,眼见剑已刺到,沙千里长鞭一挥,卷住了公孙楚的腿,只一拽已将他甩到了路崖边,血流了一地,沙千里一抖手,鞭子松了,公孙楚呼地跌下崖去。 “总算去了一拨劲敌,这样那帮人就好对付多了。”沙千里长出了一口气,告诉他的人:“快走,再晚司马燕该过琵琶谷了。”几个人留下两具尸体,牵过公孙楚的马往回奔去,那儿有条捷径通到琵琶谷。 沙千里刚走,金城秀等人便到了…… 公孙楚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张陌生、但慈祥可亲的中年妇人的脸,她正是司马燕,她的身后站着陆匆匆。 那天驼队很晚才到达乌城镇,找到马店,司马燕即刻将三个病人安置好,为他们服了金城武从白胡子多巴身上找到的解药。三个人中,数公孙楚伤得最重。 驼队在乌城镇歇了一天方才起身,但司马燕众人因这三个人的缘故未随行,临行时铁捕头铁彪感谢司马燕的相助:“你要知道,有些原因我是不便与你讲的。”他说:“沙千里是冲我这批货来的,你一定听说过酒泉城中发生的事,几百条人命,只为这一个货物。此去开封,路途遥远,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 司马燕并不责怪铁彪的隐瞒,她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胡人头领有些奇怪,相反,她倒觉得铁彪这个人很是磊落,可谓是一条硬汉。当即嘱咐了几句,两人互道珍重而别。 见公孙楚醒来,众人都显得很高兴。“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五天。匆匆,快去做些粥来,公孙公子一定是很饿了。”司马燕道。 陆匆匆看了公孙楚一眼,出门而去。 公孙楚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却感到浑身麻木,竟动弹不得。 “勿动勿动。”司马燕忙阻道:“你要知道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当时你很危险,一颗白舍利打在了你的颈后,近大椎处,这大椎很是重要,碰一下就有可能……唔,浑身瘫痪,动弹不得……” “你是说……你是说……?”公孙楚惊呆了。 司马燕一时竟无言以答,默默地看着这个年青人,为他惋惜,又为他感伤,她希望看到他的眼泪,看到他的哭泣,这样他或许可以发泄一通,但她没有看到。公孙楚俊俏的脸尤如一张白纸毫无表情,只是眉间的那颗黑痣在微微颤动着。 良久,公孙楚忽然笑了,笑得是那么凄凉,低声道:“我还有什么希求呢?其实能活着就是一种快乐了。” 司马燕心中一片酸楚,她是侠客,是个英雄,但她同时是个女人,虽无亲生的子女,但也抚养了五个徒弟,也有作母亲的一片心肠。此刻她能说什么呢?一些鼓励的话到此时也只能重复道:“是的,能活着就是一种快乐了。” “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呢。”公孙楚问道。 “司马燕。”司马燕淡淡地答着。 “哦?”公孙楚的眼睛忽地一下亮了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别谢我。”司马燕道:“其实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叫叶飞的年青郎中,他同时还救了你的随从公孙良。” “良叔也活着?”公孙楚高兴地道:“但不知这叶大夫现在何处?” “就在此间。”司马燕告诉他:“那一日他共救了三个人,其中还有我的一个徒弟,也是他身体虚弱,为你们作了三个手术后,自己她累得虚脱无力,到了乌城就爬不起了,正养在这里,这几日方见好。” “如此真要感谢他了。” 正说着,陆匆匆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而来。 “匆匆,你来喂喂公孙公子,我到你三姐那里看看。”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陆匆匆面露难色,但还是照师命而做了。 公孙楚慢慢咀嚼着米粥,一粒豆大的泪珠滚落腮边,正滴到了碗里……司马燕来到金城秀的房中,金城秀已好了许多,经过几天的休息,气色也恢复了过来,她随便聊了几句,忽然话题一转,谈到了叶飞。 “秀儿,你是不是原就认识这个叶飞的?” 金城秀点了点头,低下头来。 “这倒是个好青年……” “师父!”金城秀忙解释道:“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他怎么想我不晓得,但我从小就是许过亲的,和他不可能……” “这个我知道,你也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想。”司马燕抚着她的头,道:“有时命运很会捉弄人,你自己的幸福只能靠你自己去找,我也不多说了。” 司马燕说完起身而去,金城秀靠在床头默默沉思着,这时小熊却闯了进来。 “金大姐,你看到叶大哥了吗?” “他?我怎么能看到他?”金城秀一怔。 “他说要到你这儿来坐会儿的。” “哦?”金城秀又一怔,心想莫非她与师父的谈话被叶飞听到,故而没有走进来吗? “嗯!要说我这个叶大哥呀,真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子,他明明喜欢上谁了,却总是不敢说,可老在我面前酸文假醋地吟什么此情可待成追忆什么的,只是当时什么来着?哦,对,是已惘然。”小熊一张嘴也不管能说不能说,别人爱听不爱听就咕嘟了出来:“于是我就说了,为什么要到以后成追忆呢?这是懦弱、没用!然后就大笑特笑了他一通,哪知笑得他火起,向我发誓要到你这儿来走一遭的,怎么?结果他还是没有来吗?” “你这个臭小子,别胡说八道。”金城秀想起当日在山湾尴尬的情景就有些来气,此刻见他又如此说,明知是怎么回事,还是装作没好气地道:“他爱到哪儿去就去哪儿,为什么偏要到我这来走一遭?” “哎,你怎么这么说呢?”小熊故意装着傻:“他喜欢的就是你呀,不到你这儿来,难道到李大姐那儿去吗?你会喜欢吗?” “呸!别乱扯。”金城秀恨不能起身揍小熊一顿。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人都莫装了,肉就亲了,还怕什么羞!”小熊忽道。 “你乱说什么呀!” “我乱说?我怎么会乱说呢?”小熊一付不满的样子,把那日叶飞为她治伤,口吮伤口的事说了出来,接着又说:“这难道还有假吗?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嘴了,这就去把那个呆子找回来。哎,谁叫我那么爱管闲事。”说着,一溜烟又跑出屋去。 金城秀一时只有傻傻地发愣。 小熊跑出客店,正撞到陈灵姑从街上归来:“大姐,你看到我叶大哥了吗?” “我见他往河滩去了。”陈灵姑答道。 小熊谢了一声,穿过街市,看到金城武正带着李九儿于一个小摊上买着什么东西。“他俩倒是一对。”他想着出了镇子,来到乌逆河边,只见河水渺渺而过,河边芦苇丛丛,哪有叶飞的影子。他沿着河岸找寻着,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见河岸上有一棵高大的榆树。“对,爬上树去,登高望远吗。”他想着往手上啐了口唾沫,三窜两窜地爬了上去,树上枝叶倒也茂密,只是虫子多了些。小熊也不顾许多,找到一个得立的树权,四下张望,可是良久也未见叶飞的影踪。他正要下树来,却见一绿一红两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再定睛看时,正是童乔与阿尔古娜。“他俩倒也挺般配,且看看他俩作些什么。”他想着,在枝叶间隐住了身。 童乔一手揽着阿尔古娜的腰,两人亲密地谈论着什么走了过来,在榆树底坐下,面对河水,浑没有注意到头顶还有个人。 “童大哥,你喜不喜欢河?”阿尔古娜随口问道:“我很喜欢。” “不,俺恨河。”这是童乔的回答。 “哦?”阿尔古娜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他。 童乔目光远眺,望着不尽而去的河水,脑中的记忆在翻滚:“俺尤其恨这条河的归宿,那条长长的河。” “是黄河?” 童乔点了点头:“这条河使夏州富甲一方,但到了河南却只有灾难。” “难道黄河的水灾曾夺去过你的亲人?”阿尔古娜问。 “是的。”童乔喃喃地道:“他们,俺的双亲就是在一夜之间被决口的黄河吞没了,娘抓住了个大木盆,把俺放了上去,而她却被一个浪头打没了。” “对不起。”见触到了童乔的伤心之处,阿尔古娜低低地道着歉。 “没什么。”童乔仰了仰头,忍住了将要流出的泪,道:“其实俺很喜欢跟别人聊聊天,谈谈自己,也想想以后。但俺这人独惯了,总与别人和不来,只得把话憋在心里,想到总有一天会遇见一个知己,与他痛说个够,今天俺已经遇到了。” 阿尔古娜的脸一红,低下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听他问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俺就成了孤儿,开始流浪。”童乔又回忆了起来:“那里俺才六七岁吧,瘦弱矮小,饱尝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在街市上行乞,遇到过好心人,也遇到过坏人,但碰到得最多的还是那些麻木不仁、只认钱不认其它的视利之徒,他们就象是轰野狗一样地在轰俺。那里俺真想将这些人杀个尽,现在想来,这世上的人不都如此吗?俺也是这样的了。” 阿尔古娜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又肯定地道:“你不是的。” 童乔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继续讲着他的经历:“那时,俺真不知太阳会转,月亮会缺,只一味地想着怎么能要着吃的,怎么能不冻着,怎么能活下来。有时还会想道,没准儿明天就会死掉吧。”童乔默然地说着,阿尔古娜她为其凄然。“结果真的有一天,俺病倒在了街旁,俺以为这回是真死了,哪知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和俺一样的流浪儿,只不过比俺大一点儿而已,是他救了俺。他一直照顾着俺,就象是俺的哥哥一样。他很有办法,可以从铁公鸡那里搞来糕点,还可以从贼老抠那里弄到铜钱,俺跟了他着实吃饱了几回,但俺太好强了,心里虽很服他,但嘴上却总不承认,他也不怪俺,只把俺当他的亲兄弟看待。俺想这世上的人,只有他俺是报答不尽的了。” “他是谁?你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吧?”阿尔古娜问道。 童乔摇了摇头:“那时大家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他属兔,所以俺叫他兔子哥;他呼俺小帽子,因为俺那时头上总戴着顶破帽子。” “嘻,有意思,这名字倒挺好玩。”阿尔古娜笑道:“后来你们怎么分开的?” “俺跟他有两年多,长得比他个头还大,还壮,这都是他把俺养得好。”童乔笑了笑道:“后来有一天,来了个风度翩翩的黄衣秀士,也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话,他就让俺到一个地方去取个东西来,俺去了,取来后却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影踪了,到如今该有十多年了。” “他让你取东西是支开你,没准他让那个黄衣秀士拐走了。”阿尔古娜猜测道。 “也许是吧。”童乔勉强地答道。 “那你这身武艺又从何学的,是少林寺吗?”阿尔古娜又问。 “唔……”童乔含含糊糊地应着。 “师父果然没有看错。”阿尔古娜道:“她说你的一百零八路降龙棍刚劲有力,威猛无比,只是有些生硬,强于进攻而疏于防守,不过师父说练到你这个份上已不是容易的了,你一定受到了高人指点,少林的成名人物师父都识得,就是猜不出谁会教你,你告诉我吧。” “师父!师父!”童乔不耐烦地道:“看来你眼里就只有你师父。” 阿尔古娜惊讶地看着童乔,不知他为什么这样说,有些生气地道:“当然了,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是师父一手把我带大的,我不念着师父,还会念谁?她就是我的阿妈。” “看你!”童乔笑着把阿尔古娜揽在了怀里,指着她的鼻子,戏谑地道:“俺只不过说你眼里只有你师父,你就那么大急,难道你眼里就没有俺吗?” “呀,你说什么呀!”阿尔古娜故作娇羞地推开童乔,奈何童乔搂得更紧了。 “你说呀?”童乔紧盯着阿尔古娜,那火辣辣的目光似乎要将她融化掉。 阿尔古娜只觉得血液在飞速循环,脸热头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晚霞从河面升起,迷人的光晕透过静寂的树林直照在她的脸上,使她如出水的芙蓉,更加妩媚可爱。童乔看着看着,再也抵挡不住诱惑,猛地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用嘴噙住了另一张嘴……小熊在树上看得浑身发燥,极力屏住呼吸,怕打扰了这对情人,奈何一只小虫爬到了他的鼻孔,“啊嚏”他打了个喷,暗叫不好,手一松,整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听到声响,童乔轻轻一推,已将阿尔古娜推出身去,双手一托,已稳稳地接住了掉下的小熊。 见树上原来有人,阿尔古娜爬起来,羞坏了,捂着脸急急地跑了。 “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童乔一撒手,把小熊重重地摔到地上:“早不下来,晚不下来,偏偏在关键的时刻坏俺的好事!” “哎哟!哎哟!”小熊呻吟着一边爬起来,一边揉着腰:“我也不是真的要破坏的呀?”他叫着屈:“童大哥,大侠,师父行了吧?你也不该把我摔得这么重呀?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呸!摔死你才好。”童乔骂道:“刚才俺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不?” “不,没有。”小熊耍着赖道:“我绝对没有听到。” “嘿!”童乔冷笑了一声:“你当俺是傻子?从一开始时你就在树上对不?” “哦?那你怎么不喊破?” “哼!”童乔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是一时忘情吧。只得装着凶横又道:“刚才你听到的和看到的不许乱说,听到没有?不然俺扯烂你的嘴。” “哎!这世道真不叫人活呀。”小熊叹着:“有点儿本事就欺负小孩子。” 一句话竟把童乔说得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只听慢慢地有人接口道:“谁欺负小孩子?”从榆树背后的树林中走出个人来,正是叶飞。 “叶大哥!”小熊象是见到了救兵一样地跑过去,指着童乔道:“就是他。” 童乔双手抱肩,微笑着看着叶飞。 “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你的老乡吗?”叶飞揶喻地道:“他欺负你?你又不是小孩子。” “谁说我不是小孩子?”小熊气愤地道。 “你总是这么说吗‘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管’。”叶飞学着小熊的话,样子还真有些象。 “你……”小熊气急败坏,瞅了童乔一眼,见他正自得其乐地看他们演双簧,忙压低了声音,怨道:“你不帮我,还替他说话?” “你别生气。”叶飞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他多壮实,又会武功,凭咱们两个人也打不过他,不如暂且忍了,回头想办法整他。” “哦——”小熊恍然大悟,故意拉着长声,放出音来:“大哥教训得是,今后我一定不再犯这样的错误。童大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说着凑到童乔身侧悄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乱说的。”说着拉着叶飞就走。 就在这时,树林里又奔出两个人来,小熊一见大吃一惊,来得正是琵琶谷所遇到的红胡子与蓝胡子。这两人一见童乔,哇哇怪叫着,操起兵器直奔他打来,小熊忙拉着叶飞躲到一边。 那红胡子一根柺杖神出鬼没已罩住了童乔的上身,而蓝胡子的一双短棒专攻下路。童乔左躲右闪,手中也没有拿他的哨棍,只有抽空挥拳向两人反击,完全丧失了主动,腰下的佩剑也不知为何,怎么也拔不出。 小熊看得心紧,忙忙拉住叶飞:“怎么帮帮他?”他问。 “你不是恨他欺负你吗?”叶飞道。 “那是我们内部的事,如今可要一致对外。”小熊一本正经地道。 “你怎么都有理。”叶飞说道,一点儿也不担心。 就在这时,忽见蓝胡子双棒齐飞,封住了童乔的退路。那红胡子拐杖横扫千军,击向童乔的腰处,童乔一拧身,斜斜躲过,那双短棒也将砸上他的腿,他刚跃起避之,拐杖又至,劈面门而来。他右臂一挡,左臂探出成爪,抓向红胡子的前胸,只听得“嘶”地一声,红胡子的前胸扯掉了一大块布,而童乔的右臂也挨了一杖。几乎同时,蓝胡子的双棒已到,左右齐击童乔的侧腰。一边童乔已经射过,另一边似乎晚了一点,正扫在他的腰上。“啊!”他大叫一声,一个前滚翻,翻出老远,手按着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小熊与叶飞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叶飞,满脸的张惶,急急告诉小能:“快,快到镇上去叫帮手。” “唉!”小熊答应了一声,撒开腿向镇上跑去,回头看时,两个西蕃人又围住了童乔。 见小熊去远了,叶飞冷笑一声…… 等小熊带着司马燕赶来,只见童乔双手柱着剑,由叶飞搀扶着坐在榆树下休息,地上只有两具死尸:一个红胡子,一个蓝胡子。 正文 第八章 风雨亭 第八章 风雨亭 往事象梦魇一样在脑中历历而过。 那还是几年前在扬州城,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人,除了一柄剑外,身无分文,但他生性倔强,不愿去偷去抢,每日只得在街市打打拳、舞舞棍,用些花拳绣腿蒙弊一下市人,靠他们施舍的十几文钱过一两天。那一日却毫无收获,肚皮饿得发慌,夜不能寐,独自在小金山上徘徊,黑暗中忽见一人影飞身而过,他大异,尾声随而去,于是看到了白塔下的杀手杀人。那被杀的人就是扬州大侠号称金枪震东南的花庭中,而那杀手即一年来名声蜚然的第一杀手天狼。 杀手杀人是不容人看的,天狼发现了他,于是要杀他灭口。两人斗了百余合,情急中他用了双星剑,天狼的本事亦了得,他不得不自服输人一筹。天狼巧妙地避过了他的双星剑,并将蝴蝶刀架在了他的项间,问他临死前最想做什么,他答道最想吃饱饭。天狼愕然了,放下了蝴蝶刀。 “你是杀手门的人,你的双星剑当世无双。”这是天狼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是杀手。”他说。 天狼诧异地看着他,良久,才沉声地说:“幸亏没有人知道双星剑还有传人,你才被杀手门放过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合作,不要你入伙,但赏金平分,你可以天天吃饱饭。” “如果我不愿意呢?”他问。 “我不杀你,但要割掉你的舌头,刺瞎你的眼睛,谁叫你看到了杀手杀人。”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他无路可走,为了吃饱饭,他只能如此。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是不容易培养的,而他轻易地就掌握了,好象老天生他下来就是为了作杀手。 从那以后,他成了天狼的帮凶,并荣幸的也有了个外号,叫作白狼,江湖上关于白狼的传闻比天狼还要可怕、还要恐怖。 沉思被一望无尽的风光唤醒,这里虽非江南锦秀之地,但也别有一番景色。黄河滚滚东去,河两岸一马平川,林多草密,野花遍地,鸟雀声闻。在江南看到得是玲珑,在这里看到的是开阔。 远远听得一个娇脆的声音:“四姐,你的胳膊还痛吗?” “还是有点儿。”这是阿尔古娜的回答:“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要下雨了,等雨下下来就会好些的。”司马燕在马上关切地答道。 “也是的,今天这云在天上翻滚了这么半天,也不掉下个雨点下来。”小熊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接着说道。 “别念了。”叶飞在旁说:“雨这就下来了。” 果然,一阵风过,雷响了一声,雨真得飘飘而落,越来越大起来。 “大家走快点儿。”司马燕催促着一行人,忙拿出雨具。 “好了。”望着车外纷纷戴斗笠披簑衣的人,小熊对叶飞笑道:“咱可沾你的光了,不用冒雨了,坐上了车。” “别笑了。”叶飞不耐烦地道:“不都是金姑娘让给咱们的吗?” “能怪谁,她自己非要骑马。”小熊道:“你倒是挺心痛她。” “去、去。”叶飞不耐烦地轰着他。 “金姑娘?哪个金姑娘?”同车而坐的公孙楚问道。 “哦,就是司马大侠的三徒弟,金家堡的小姐。”小熊告诉他,偷眼又瞟了下叶飞,道:“她还是我叶大哥的情人。” “别胡说!”叶飞忙阻道。 “我胡说?”小熊十分不满:“是谁在客店当着她的面脱光衣服来着?”他嘴不留德地全说了出来:“人家的乳你都吃了,肉也亲了,还说我胡说……” 叶飞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扔出车去。” “吔!”小熊扮了个鬼脸,闭上了嘴。 公孙楚闻言脸色变了变,接着问道:“你们说的可是金家堡金壁风的哪个女儿?” “还有哪个?谁不知道金壁风不就一个女儿吗?”小熊又开了口,凑到公孙楚面前:“我说,你是不是也看上了她?你长得比我叶大哥还漂亮,怎么样,跟他争一争,一定能争到手,气死他!” 公孙楚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终于又恢复了原色,长叹了一声:“将死的人,哪还有这个奢望。” “谁说你将死了?你只不过是不能动了吗。”小熊劝道:“你们公孙世家那么有钱,难道还怕请不到良医吗?” “公孙贤弟,这都怪我。”叶飞在旁歉疚地道,几十日下来,两人已厮混得熟了,公孙楚念着叶飞救命之恩,非要拜他作大哥,叶飞只得应允。“当时,若不是我慌张,也不致贤弟这样。” “别说了。”公孙楚止道:“这不怪你,若不是你即时抢救,只怕我早已死去了。只恨那个白胡子西蕃人与沙千里,只可惜白胡子死在了童大哥的棍下,没有被我亲手所杀,可惜可惜。”公孙楚咬牙切齿的样子真让人心惊。 “不是还有沙千里吗?别着急。”小熊劝道。 “只是如今……唉!”公孙楚又叹了一声。 “贤弟莫急。”见到公孙楚的样子,叶飞心有不忍,想了想道:“我知道金针可以治瘫,但我不会,这河西或许有一人可治贤弟的病。” “哦?”公孙楚的眼睛一亮:“大哥快讲。” “就是敦煌的了尘长老。” “他?” 叶飞点了点头:“我与长安兴善寺的智化长老交好,他外号通万古,什么都懂,曾与我谈论医事,我亦听他所说,他本与了尘长老相识的。” “若果然如此,老天算是开眼了。”公孙楚仰天大笑,泪水滚滚而落。 叶飞与小熊在旁看得心中戚然。 “公孙大哥。”小熊忽地问道:“你若真医好了病,当作什么?” “报仇!”公孙楚应口而答:“先杀沙千里,再找双狼。”他恶狠狠地道:“我恨不能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叶飞与小熊都被公孙楚的仇恨所渲染,不由得觉心头一颤。 “前面有个亭子,大家先到那里避避雨。”车外的司马燕喊道。 小熊与叶飞同时伸出头去,见前方果然有个长亭,建在路边,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写着“风雨亭”三个字,旁边还有个草棚。 “过了风雨亭,离金城兰州就还有十里了。”小熊喜悦地道。 一行人来到亭中歇息躲雨,马车和马系在了亭边架起的茅草顶的木棚里。这木棚很大,足能容下十来匹马和三辆大车。 小熊从车里跳了下来:“哎,干坐着多难受。”他说着一边招呼叶飞也下车透透气。叶飞看了看同车的公孙楚,公孙楚却转过脸去,叶飞回绝了。 小熊无聊地望着外面的雨哗哗而下,童乔刚拉着马走进棚来,小熊眼珠一转,学着童乔的音调放大声音:“俺只不过说你眼里只有你师父,你就那么大急,难道你眼里就没有俺?” 司马燕众人已栓好马,在草棚边的风雨亭中而坐,闻言不由一愣,陆匆匆捅了捅阿尔古娜,只见她满脸通红,默不作声。司马燕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童乔刚脱下簑衣,见是小熊在学舌,又羞又臊,火不打一处来,连马都不栓了,骂道:“你这个臭叫花子,敢笑俺。”冲着小熊奔去。 小熊早有准备,一溜烟躲到了马车后面,一边还气人地说着:“哎哟,我的老乡,你不也要过饭吗?怎笑别人。” “看你往哪儿跑。”童乔追了过去,奈何小熊又跑到马车的前面,两个人绕着马车做开了抓人的游戏。 “你抓不住我,抓不住我。”小熊欢叫着在马车前后奔来奔去,风雨亭中的人都看着这一大一小,很觉得有趣。 “你过来。”童乔停住了,隔着马车叫道。 “我不过去。”小熊得意地作着鬼脸。 “你再不过来俺可要揍你了。” “你来呀!” “好!”童乔猛地一提气,腾身而起,竟从马车上面飞了过去,如老鹰抓小鸡一样扑来。 “呀!”小熊惊叹了一声,眼见着就要被抓住,身往下一趴,竟从马车底下钻了过去。这一下,把童乔气得脸通红,好象个大柿子。 “有本事,你也从车底下钻过来呀?”小熊嘲弄着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童乔有些为难,他总不能象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可以从车底下钻的。 “小帽子,过来呀!”小熊突然想起了他的小名,叫道。 “小帽子?”叶飞与公孙楚坐在车中,本看着他俩人追得好玩儿,闻言不觉一愣,喃喃地自语着。 “怎么,这名字奇怪吗?”公孙楚问。 叶飞摇了摇头:“我好象听过。” 公孙良的伤已见癒,他本乘马的,此刻也到了马车跟前来看公孙楚,叶飞这才下了车。 “俺就不信抓不住你。”童乔咬着牙,一纵身又跃到了马车顶,这回没有急于跳下来,他要看准小熊往哪儿跑。 “妈呀!”小熊正洋洋自得,一见童乔上了车顶,撒腿往棚外就跑,也不顾还下着雨。 “哪里跑!”童乔一跃,追了出去。 这大路上不知何时又来了一辆马车,这车与叶飞、公孙楚所坐的那辆普通车不同,四马并驰,车轮足有一人来高,铁皮包裹,极不易损。车楼精美,宛如一方木亭,四面周着花,上着亮漆,顶上四角上翘,刻一龙头,嘴叼风铃,走起来叮咚直响。那车帘笼遮住,丝绸垂幕,华丽耀眼,如同凤辇。车辕上并座两人,奇怪的都是女子,长相俊俏;主驾的穿着红袄,旁边的着黄衫。车前后两侧各有一个手打红雨伞、鹅黄衣衫、随车而行的漂亮仕女。路人见了都会以为这一定是哪个王爷的夫人或小姐出游,但奇怪的是为何要在下雨天出游。 小熊飞跑入雨里,脚下一滑,一个滚正挡在了那辆过来的马车前。这马车是在缓缓而行,旁观的人们都以为这马车会停下来,等小熊爬起后才过去,哪知那驾辕的与护卫的侍女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依然驱马前行,眼见马蹄已踩到小熊的身体,即使马未踩死他,那后面的车轮也会辗死他的。 小熊惊呆了,不知所措地望着马蹄踩向自己。 童乔也已到了近前,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腾身一翻,已掠到了马前,手一拉小熊,已将他抱在了怀里,只眨眼的功夫,到了路的另一侧。拉车的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影子吓住了,“唏溜溜”叫着,不肯再向前。 “阿春,怎么回事?”马车里响起了个娇滴滴的少女的声音。 “有人挡道。”马车前左首的那个侍女答道。 “杀了他。”车上的声音还是那么娇柔,哪象能说出这么狠的话。 “是!”阿春答应了一声,忽地一个跃起,如一只凶狠的大黄蜂,蜇向旁边而立的童乔。 童乔吃了一惊,抱着的小熊还未放下,阿春的兵器已到,是一把亮闪闪、又尖又快的牛耳刀,比匕首稍微大些,半尺来长,无怪她可以随身而藏,随手而出。眼见刀已刺到,童乔大喝一声,竟将小熊高高抛起,身形微闪,那刀已从胸前而过,他迅捷出左手钳住了阿春握刀的那臂,右手一举,稳稳将小熊接住。他以为阿春的臂已无法动弹,哪知阿春那条被钳住的手就象蛇一样忽地从他手中滑脱,那牛耳刀一转,刀刃已在童乔的前胸划出了一条口子。 一时失招,童乔不由大怒,手下不再留情,一把又将小熊抛入空中,他也飞起了身,一腿屈,一腿伸踢向阿春的头顶。阿春身形半蹲,牛耳刀猛砍向那条伸开的腿,哪知童乔那条屈腿却已先至,正踢到阿春的腕上,牛耳刀腾空而飞,阿春的手腕险些踢折。但她仍不死心,黄裙一飘,已转到了童乔身后。此刻小熊已掉了下来,童乔一弯腰,手从背后接住,就象抡棒子一样抡动了小熊,阿春还未近得身前,已被小熊抡起的腿踢中,宛若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出老远。 “杀了他!”车中的人恶狠狠地又重复了一句。 未等童乔缓过劲来,只见又有四条黄影飘动,车前车后与车辕上共来了四个侍女,连阿春共五个人,每个人打着把伞围住了童乔。童乔将小熊往后一背,摆好了架式。 “哎……反了。”小熊在身后叫道,原来他被童乔头下脚上背着了。刚才那两抛已将他吓得魂飞天外,到此刻方才回过神来。 童乔忙一交手,将他的头朝上。而这时,五个侍女的阵式已发动了,四个人在外面而转,一个突地奔入击向童乔身后,童乔刚一转身,那奔入的人又退了回去,背后的却又上来了一个,如此反复,非要困者疲惫不堪,露出破绽。 司马燕众人就在几步外的风雨亭中看得真切,阿尔古娜却将一脸的担忧挂了出来。司马燕笑了笑,似有意无意地随口说道:“这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梅花阵,可惜这小伙子不识,若不顾其它,只认准一个人而攻,自然会破。” 童乔闻言大喜:“抱紧俺!”他告诉小熊,看准机会,双掌一挥,对着一个侍妇就下了手。那侍女转身就跑,但哪有童乔快,眼看就要拍上身,她急转雨伞,“喀啦啦”一声响,那伞中忽然飞出几道寒光。“不好!”童乔暗叫,这时他前后左右的人都攻了上来,眼见这暗器无法躲避,当时顾不得许多,他猛提一口气,往上一跃,踩上了雨伞顶端,暗器走空。哪知这伞也大有文章,脚刚一沾,欻欻的伞上齐齐飞起一排暗钉,好在童乔只是借力,身已飞向圈外。 “快下来!”童乔命令小熊,小熊一松手,从他背上跌下。那五个侍女又到了跟前,童乔一纵身,跳了过去,忽听得有人喊了一声:“接着!”一根哨棒正落到了他的身前,他一抬手已牢牢接住,转头看去,正是叶飞。 叶飞朝他眨了眨眼睛,又朝司马燕那边努了努嘴,他点了点头,哨棒一挥,舞起如洪水一样涛涛而出,顷刻间已将这五个侍女卷在了棍影中,只听得“喀喀”乱响,等童乔再跃开,五个侍女举起的雨伞全成了一根棍子,五个人正傻傻地发愣。 “剑阵!”车中的人忽严厉地喊道。 这五个侍女宛如听到雷声一样吓了一跳,欻地一声齐响,从伞柄中抽出把剑来,齐声娇喝,又围住了童乔。 童乔以为又是梅花阵,冷笑一声,朝着其中一个侍女挥捧打去,哪知那侍女不避反进,剑如流光,竟缠着哨棍绕上身来。“软剑!”童乔吓了一跳,哨棒一撒手,那剑也落了空,他却一踢脚,那棒随即飞起又落入了他的手中。也就在这时,其它四把剑也同时袭来,一时间宛如剑网一样紧紧地把童乔困在当中。童乔棍不敢停,挥舞起片片的影子,绕身而转,护住其身,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旁观的人都提起了心。司马燕在猜想着这些女人的来历,她不会袖手旁观,但她还想看一看童乔的真本事,她觉得这个年青人似乎还藏着拙。没有师父的命令,阿尔古娜、陆匆匆等人只得干着急,帮不上忙。尤其是阿尔古娜和陆匆匆两人,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师父该去帮帮忙,司马燕只是沉思不答。再看这两个人,满手是汗,相互紧握着,若是到了关键时刻,只怕没有师父的同意,她们也会冲上去相帮。金城武虽说与童乔有点儿隔阂,但此刻也为他紧抓一把汗。公孙良已扶着公孙楚在车头看着这场厮杀,对于公孙楚,他只能是一番感慨,自叹自己技不如人,再就是叹自己成了残废,没有机会再拼命沙场,解人危难。小熊更是心惊肉跳,虽说他嘴上总骂童乔,其实他倒是真心服他,真心和他交好,不然也不会想到和他打闹;他更为自己的过失而内疚,若不是他,童乔也不会与人打起来,若童乔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小熊也无颜再活世上。 这众多人中似乎只有叶飞很是平静,倚着草棚的柱子,泰然自若。 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停了,风倒很凉。在同一条官道上,远处马铃声起,又来了五骑,只听有人在大声地说道:“公子快看,吐蕃公主的车就在前面,好象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这才知道车中坐的原来是刁蛮跋扈、凶狠恶毒闻名世上的西蕃东赞普的女儿金花公主。 那五骑马已到了近前,这五个人都戴着斗笠,穿着簑衣,也看不清面貌,只听其中一位对中间那象是头目的人说道:“公子,咱们也看看吧?” 那公子一抬头,立刻看到了风雨亭中的司马燕,忙又把头低了下来:“行了行了,少惹是非,还是赶路要紧。”说着,一催坐骑,带着一行人从亭子前走了过去,渐渐远去。 金城武愣愣地看着离去的这一行人。“他怎么也来了?”他想道。在那公子抬头时,他已看到了那人的相貌正是李元吉。陈灵姑也看到了:“你见过他?”她问金城武。 “唔……”金城武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有那么扎手吗?”车中的人忽地发话了,仿佛等不急了。 这五个围攻的侍女闻言脸色一变,当下不敢再犹豫,齐齐进攻,也把自身的安危置之脑后,哪还在乎童乔的棍棒。五柄剑分五个方向,五道光芒直射童乔腰围,从上到下,有攻有守,严密和谐,仿佛是五个花瓣,把童乔当成了花心,渐渐收拢。童乔的棍沉力大,周身轮起,以为可以以长逼退攻者。五柄剑的剑势不改,直奔中心,一剑正碰在棍上,剑头却一弯刺向童乔手臂。童乔大骇,哨棒往地上一竖,人已凌空而起,头下脚上,手按棍顶,若蜻蜓立荷。五柄软剑齐齐刺上了哨棒上,呈螺旋形,从上到下绕了一圈。童乔趁势而下,一招旋风飞身,以哨棒为轴心,身体甩开,随腿踢出,只听得“啪啪”五声响,他已转了一圈,将五个人先后踢中,立下身来。五个侍女握剑摔了出去,也象是五片花瓣落下,齐齐围了一圈。 众人只顾看场中变化,并未注意到官道上踽踽而行又来了两骑马。 “笨蛋!”车中的金花公主怒不可遏:“红姑,你上去!”她命令着那剩下来驾辕的红衣侍女。 红姑应了一声,如穿云的仙鹤飞起,正在了童乔的头上,剑也从上向下刺了下来。童乔立刻一招举火烧天,哨棒上戳,哪知红姑却沿着哨棒而下,如攀附的蛇一样,已上了童乔的身体。童乔大惊,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武功。当即哨棒散手,也顾不得地上水洼泥泞,人在地上一滚,以为可以摆脱掉险境,谁知起身来后,红姑依然随在身后,如影子一样,宝剑已沾上了他的衣服。旁观的人都为之大骇,连司马燕也站起了身。只见童乔身形一转,那剑挑断了他的腰带,擦身而过,而这时,他也扣住了红姑的手腕。“当”的一声,红姑的宝剑落地,众人才喘了口气,以为这场险战可以结束了。欻见红姑腰肢一拧,腕子在童乔的手中转了个位置,人已到了童乔身后,手脚齐上,竟如野藤一样缠住了童乔的身子,哪还顾及什么羞耻。 “放开!”童乔大喝着,摇动身躯,如狂怒的熊。红姑却亦发来劲,一张嘴正咬在了童乔的项后,痛得童乔“啊”地大叫一声。退于一旁的五个侍女见机大喜,挺剑就上,要刺穿童乔的胸膛。 “不要脸!”随着一声叱骂,两个人齐齐跃出了风雨亭,直奔锁住童乔的红姑,正是阿尔古娜与陆匆匆。而这边的五个侍女还未近得童乔的身,就被一条长袖掀翻,司马燕终于在紧要关头出了手。 几乎是同时,那缠住童乔的侍女却如喝醉了酒一样撒开了手脚,瘫倒在地。阿尔古娜和陆匆匆同时跃到,阿尔古娜一把扶住了童乔,忙关切地问长问短,一时竟忘了其它,搂过他的脖子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原来被红姑咬掉了一快肉。陆匆匆却挺剑而上,直刺倒地的红姑,奇怪的是红姑却全不躲避,如同死了一般。眼见红姑毙命剑下,忽听得有人一声怪叫,已蹿到了陆匆匆的面前,横刀一磕,挡住了刺下的剑,动作之快,就象是只狸猫。陆匆匆定睛看时,来的却是个西蕃青年,身高七尺,不亚于童乔,发如蓬蒿乱卷着,用一根布条勒住;脸色古铜,似曾经过风霜磨砺;目光如炬,眉浓似碳,垂环大耳,嘴阔唇厚。在陆匆匆所见过的所有西蕃人里,这个人当是长得还看得过去的,从他唇上还未显出的茸毛来看,他年龄应在二十上下岁,但西蕃人似乎普遍面老,乍一看去,此人似乎已过了三十。 陆匆匆收剑立身,正要询问,这时却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带着明显秦腔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众人顺声望去,这才发现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虬髯大汉,身高足有八尺,裹背系带头巾,穿着两领皂衫,腰间扎条红丝绦,跨把明月宝刀,牵一匹白龙马。再看面貌,堂堂威武,鼻直口阔,目光炯炯,脸色青黑,有脸颊到嘴角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声如雷鸣,嗡嗡作响。 见到这个人出现,司马燕微微一笑,又坐回风雨亭中,不再出言。 众人都被此人的喝声惊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打斗。 “哪来的黑鬼,敢管闲事,找死!”金花公主在车中稳坐,不知好歹地骂道。 “嘿嘿!”这大汉冷笑一声,道:“这里是大宋疆土,管你公猪母猪的,岂容你在此撒野。” “杀了他!”金花公主不知在命令谁。那西蕃青年挪了挪步,没有动;而红姑已躺倒在地,不知死活;五个黄衣侍女却在一瞬间被司马燕点了穴道,无法应命。 “你在叫谁?已经没有人再听你的了。”那大汉笑了笑道。 “她长得丑,不敢见人。”小熊忽地在旁边接口道。 “谁敢说我丑?”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怕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丑。只见帘拢一挑,金花公主已露出了真面目,众人不由得为之惊叹。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几乎找不到任何毗露,如果说有的话,就是它冷若冰霜,毫无表情。与这张脸相比,阿尔古娜自惭,陆匆匆羡慕,李九儿妒忌,陈灵姑灰心,金城秀转头,司马燕轻叹;这张脸同样使小熊张嘴,童乔拧眉,叶飞忘情,公孙楚暇思,西蕃青年发呆,青脸大汉摇头。这张脸最迷人的地方是她的睫毛,长长地自然向上弯曲,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深深的湖,而这双眼睛流露出的却不是柔波,是高傲。 “你说我丑?”没等别人明白过来,金花公主已欺身到了小熊的面前,“啪啪”两个耳光,打得搧响,也把众人惊醒,一条血线从小熊嘴角流出。 “可惜可惜。”青脸大汉还在摇着头,喃喃地道:“艳若桃李,恶似蛇蝎。” “你骂我?”金花公主大怒,身形一转,如疾风一样飞扑青脸大汉身侧,扬起手来,只听得“啪啪”两声,比方才打得还要响。人影一分,大家看去:见青脸大汉无动于衷地而立,没事人一样;再望金花公主,粉脸成了血脸,两边各印着个大巴掌印,一会儿功夫肿起老高,把嘴都给挤小了。 “你是谁?”她捂着脸恶狠狠地盯住这大汉,不相信他有如此快的身手,比她还要快。 “燕赤凤!”这大汉冷冷地说。 “啊?”金花公主和那个西蕃青年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个西蕃青年,他和燕赤凤本是同道而来,相互之间还说了不少话,他竟不知这人的身份。 “格桑,我们走!”金花公主喊着这个西蕃青年,自己悻悻地上了车。 小熊在旁恨得牙根直痛,他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摸出两个泥丸,这是他从公孙楚那里偷来的火器,拉断了细线扔了过去。一个在马车上爆炸,火光一起,沾上了帘拢,呼地一下就着了起来。另一个在四匹马中开花,马儿惊嘶着,再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尥起蹄子,拉着起火的车狂奔起来。 “公主!”格桑喊着追了过去…… 正文 第九章 兰州府 第九章 兰州府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燕氏双杰的名字,这两人均是秦人。老大燕赤凤为陕西长安府第一捕头,号称魔难逃,盗贼闻风丧胆,莫敢与敌,威震西北;其弟燕赤霞,坐镇江南临安府,绰号鬼见愁,亦是贼人的克星,在彼处几乎家喻户晓。这燕氏双杰与东京开封府的展熊飞,荆湖江陵府的高长亭合称大宋四名捕,办案从未失过手,所以江湖上有“双燕高展,天下太平”之说。 此刻燕赤凤就坐在公孙楚的对面,旁边是司马燕。公孙良扶住公孙楚,听他悲痛地叙述完自己父亲遭难的经过,见他脸色漠然,欲哭无泪,似已将这仇恨刻骨铭心了。 “杀手双狼!”他恨恨咬了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燕赤凤的脸抽搐了一下,那道疤痕更加显眼,这是他一生中最光荣的记录,他捕获的凶犯盗贼多如牛毛,而就算十年前那一次惊险。他要捕的是当时的第一杀手无影蝴蝶花谢兴,虽说最终还是让谢兴跑了,但他重创了对手,明月宝刀击碎了谢兴的琵琶骨,从此以后,谢兴再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尤如死了一般。而他仅仅是被谢兴锋利的蝴蝶刀在脸上留下了一条疤。 “燕都头!”别了公孙楚,司马燕陪着燕赤凤来到她的店房坐定,她问道:“这次难道你专门只为了捕抓双狼,没有其它的事吗?” “女侠指得是什么?”燕赤凤诧异地问。 “比如说碧玉佛?”司马燕想起了铁彪,提醒道。 “哈!”燕赤凤爽朗地笑着:“司马大侠果然耳灵目聪,被你猜中了,不仅有碧玉佛,还有羊皮书。” “羊皮书?” “难道女侠不知?” “但闻其详。” “女侠可知酒泉玉门客栈之事?”燕赤凤讲道:“玉门客栈一场大火,烧死了百余人,同时失踪的除了碧玉佛外,还有张羊皮书,据传那上写着个宝藏的秘密。” “哦?”司马燕一惊。 “这些事吾还是从铁彪给吾的信中知晓。碧玉佛虽说珍贵,但总有价值,再说众人皆知,即使抢了去亦不敢见之于人,吾认为纵火之人一定是为了这羊皮书,而非碧玉佛。” “都头说得有理。”司马燕道:“这些就是你此行的所在?” 燕赤凤一笑,答道:“吾乃大宋差官,只管办案,杀手双狼在长安杀了人,吾要抓他归案,近日听说公孙龙死在了双狼手下,故而急急赶来。至于碧玉佛与羊皮书之事,本非吾来管的,一是心奇,二是本职所好,也想要查个究竟。” “原来如此!”司马燕笑道:“不知如今可有眉目?” “眉目还未清。” “我倒要跟都头说件事。”司马燕道,遂将铁彪押送碧玉佛送往开封的事告之。 “哦?若真如此,这碧玉佛一案算是最好的结局。”燕赤凤沉思着道:“只怕沙漠恶魔不会罢手,吾一路西来,并未在路上遇见铁捕头。” “也许你们走得不是一条路。”司马燕解道:“你走得是成纪,他或许走得是平凉。” “但那条道近西夏,战事交迭,若万一……” “你莫忘了,孙子兵法曾云出其不意,别人也会如你般想,以为他定会过成纪。” “女侠说得是。”燕赤凤点了点头,忽道:“最近女侠可听说过五月端阳会之事吗?” “五月端阳会?”司马燕摇了摇头:“还请见告。” “吾在道上听人说兰州金家堡的堡主金壁风得了一件罕物,晓喻江湖,定于五月端阳之际开个英雄会,到时要将它展示于众。如今端阳已近,吾也想去看一看。” “有这等事?”司马燕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她光顾着为伤病者配药疗伤,也未听得江湖上的新闻消息,若真有这事,金城武、金城秀当是关心的,怎也未听他们说过。 两人又谈了一阵,故人相逢本就有许多的话要说,看看天色已晚,这才起身告辞,司马燕亲自送到门口。“有事到兰州府衙找吾。”燕赤凤告诉司马燕,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司马燕刚转身回房,忽见小熊急匆匆地奔来,口中吁吁地喘着粗气,见到她忙喊着:“大侠,金城武和李大姐被人打了。” “谁?”她一愣。 “是马空行!” “他?”司马燕拉住小熊匆匆起出门去,一边忙问因由。 原来一早,小熊便陪着叶飞逛起了兰州城。这兰州地处黄河岸边,河西走廊南口,自古以来是中原通往西北地区的交通要冲,也是丝绸之路的的要站,向为兵家必争之地。汉时曾为金城郡,到隋时改兰州治,现为大宋西北最大的军镇之一,府城之大,在西北仅次于长安,而是陇右第一府。城中商茂繁荣,楼台林立,车马穿梭,行人如织,河西诸城莫能与及。 小熊与叶飞在繁华的白云观前的一个小摊上正吃着面条,忽见金城武带着李九儿也转了过来,两人一路说笑,正是热恋中的情人,难舍难分。他们并未看到叶飞与小熊,而是从旁边拐了过去。小熊与叶飞吃完了汇了账,站起身正要到观里去转一转,忽觉得人们都向一个地方拥去,两人很是奇怪,也随着人流要看个究竟。 在观前有一棵参天的古柏,古柏树下有块空地,足有五六丈方圆,周围围着一圈圈的看客,里面呼呼听得打斗的声音,时不时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声。“里面一定打得热闹。”小熊说着,也不顾叶飞,抢身往人群里挤,两三下就钻了进去,只把叶飞一个人干干地丢在外面,如何也挤不进去。 到得里面,小熊先是一愣,他看的是金城武正和一个穿着花哨的锦衣公子大打出手,李九儿抱肩在旁观看,微微冷笑着,那大红衣衫分外耀眼。旁边还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其中有两个已是鼻青脸肿地靠着柏树,恶狠狠地看着圈里的人。 小熊忙不迭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那人打量了他一番,听出小熊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这才告诉了他。 原来场中那锦衣公子是兰州一霸,为兰州军都统秦永昌之子秦书,绰号寻花太岁,终日无所事事,凭着一身武艺到处寻花问柳,欺男霸女,惹事生非,就因为其父掌管着兰州军权,连知府衙门也不敢惹他,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今天偶然出游,也是李九儿惹人眼,该出事,一身红衣宛如春天的红杏花开,被他看上,亦不知好歹,上前去调戏了几句,结果两边动起手来,几个家丁没几招便被金城武打得头破血流,这寻花太岁不得不亲自上阵。 只见秦书与金城武两人越打越快,越打也越急,输赢也渐渐分了出来。金城武是昆仑派得意弟子,虽非拓跋让亲传,但在他这一辈中已是出类拔萃了,又加之下得山来与司马燕一道历练了不少日子,手下的功夫可说一日千里。这秦书虽说也曾受高人指点,奈何本是花花公子心肠,又吃不得苦,却仗着其父狂妄自大,打开始就未将金城武放在眼里,以为凭着一套空行拳就可以纵横天下,到这时,才觉出世界之大,能人之多。两人未走上三十回合,秦书已呈败相,但他仍不甘心,咬了咬牙,他想他该用绝招了,于是卖了个破绽,将浑身的内力运到了双掌,等金城武欺身一上,双掌隔空拍出,只听“蓬”地一声,人影一飞,金城武已被这招“隔空推山”推倒在地,把李九儿与旁边的观众都吓了一跳。秦书一见这招得手,当下欣喜若狂,哪还管其它,一跃而下,挥拳砸向金城武的天灵盖,他要致人于死地方解一时之恨。正当秦书跃到传开上方,猛见金城武双腿一屈,欻然而出,一招“兔子蹬鹰”败中取胜之式,正踢在了他的下腹,只见秦书如甩出的石头一样,飞起老高,嗵地一声正撞在那棵顸粗的大柏树上,那树摇了摇,他便跌倒在地。家丁忙过去扶起,一口鲜血哇地从他的口中喷出。 金城武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嘲讽地道:“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敢横霸兰州,哼!空行拳也不过如此。”说着一拉李九儿,就要分开众人而去。这时,忽听身后响起了个缓苍的声音:“慢着,就这么要走吗?” 金城武与李九儿回过身,这才看到人从间悠悠转出个老头子来,他个子不高,年过半百,满头白发,长须垂胸,但精神矍烁,面色红润,尤让人一见难忘的是这老头子的鼻子,大大得仿佛蒜头安在脸部中间,鼻孔上翻,将鼻毛都显露了出来。小熊一见此人,暗叫糟糕,本想出面提醒一下,打个圆场,但想想凉州城金城武用骨头打掉自己一颗牙,心中又来了气:“这回该有人收拾收拾你了。”他想。 金城武与李九儿并不知道这老头子的来历,但见他的模样,知是江湖人物,不敢轻易开罪,双手抱拳,算是作了个辑,道:“不知这位前辈有何见教?” 这老头从鼻眼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小觑空行拳吗?今天就叫你们见识见识,顺便再看看昆仑剑派的乌龙十三式如何厉害。” 金城武微微一怔:“难道前辈就是拳镇河西的瓜州客马空行吗?” 这老头点了点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道:“毛小子还算知道我的名字。” “前辈!”金城武忙陪罪道:“方才我说得话并非是冲你,而是为了这位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爷,还请见谅。” “我是他舅舅。”马空行毫不隐讳地道,并无一丝责怪秦书的意思。 马空行的态度不由得激起了李九儿的无名火,点手一指,道:“马空行,别以为你了不起,是你的外甥难道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我的外甥有我教训,还轮不到你们。”马空行坦护着秦书,毫无愧色。 “无怪这恶少横霸兰州,敢情是有你这个老鬼在后撑腰。”李九儿怒骂道。金城武忙拉住了她。 “你敢骂我?” “你算什么东西,教出这么个恶棍,我骂不得吗?”李九儿一甩金城武的胳臂,火气上涌,哪还顾得许多,定要骂个痛快:“说不定你年青时也是这般无耻,无怪你要断子绝孙。”小熊在旁听得真是畅快,倒是佩服李九儿的爽利与胆量。 哪知李九儿的话正刺中了马空行的病处,他已五十余岁,家中妻妾尽有,天天烧香叩头,就是没有个孩子。三十岁时曾生过一个女儿,未满四周便夭折了,自那以后,妻妾再无生产。平生他最恨的就是没有后代,一听李九儿的话,马空行再也沉不住气,狂怒地吼道:“小丫头片子,找死!”说着双手一交,挥起了胳臂,纵身一拳狠狠向李九儿打来。 李九儿忙一转身避过,得这一拳还是扫过了她的发髻,强大的风压过她的头顶,那系头的红绳子松了,头发也披散了下来。 “老头子怎么欺负大姑娘!”见势不好,小熊在人群中喊道。 马空行一怔,立下身来,强压怒火,对金城武与李九儿道:“你们两个操剑一起来吧,免得别人说我闲话。” 看看这仗是非打不可了,金城武与李九儿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拔出了剑来,只听金城武说了声:“得罪!”剑光一闪,人影一晃,一招“晴空霹雳”直向马空行压来,李九儿挥剑同上,玉女剑法顺势而出,将马空行围住。 马空行并不示弱,轻蔑地哼了一声,躲过两柄长剑,挥开一双肉拳,指东找西,毫不慌张。 小熊在一旁只看了几个回合,便再也沉不住气了,虽然他想让金城武挨一顿打,但毕竟同行了那么多日,有了点儿感情。“等以后再找机会整你吧!”他想道,挤出人群,怎么也找不到叶飞了,于是撒开腿往回就跑,他知道,凭金城武与要九儿两人一定不会是马空行的对手,他这才来叫司马燕。 单说圈内的三个人斗得激烈,金城武与李九儿配合默契,剑法纯熟,马空行一时也奈何不得,只是稳住身形,以守为重,窥视两人人的剑术与招法。而他身经百战,更兼空行拳之精华,人虽老态,但动作依然灵敏,似猿猴跳跃,窜上窜下,毫无赘挂,金城武与李九儿二人也无法奈何。 这空行空行拳源于何代已无考证,到晚唐时节方名声大噪。其实它与猴拳、迷踪拳近源,都是前人模仿猿猴的动作而形成,只不过各门领悟不同,猴拳重于轻、灵、巧,迷踪重于迷、稳、狠,而空行拳集了二者的稳,将轻灵与稳健于一体,更博采众家之长,尤以迅、力、气著称。马空行本非他的真名,只因他尽得这空行拳的精妙,江湖上人故而都如此呼叫,而渐渐忘记了他的本名。 三人交手足有三刻钟,马空行看看金李二人再无新招,当下大喝一声,似流星而出,身影也急速转开,在旁围观的人只见场中人影重叠,呼呼有声,哪还看得清马空行的模样。这强有力的拳影刹那间将金城武与李九儿两人统统围住,两人只得靠背而守,长剑象是短了一截,再也无法展开,只觉得仿佛是被困入了千军万马之中,危机四伏。猛听得马空行又是一声断喝,两人忽觉得身不由己被狂烈的气流蓦然卷起抛上了天,紧接着每人的后背都似乎中了一拳,心底热血一滚,宛若沸腾的水烧开,痛苦难言。只听得“咚咚”两声,两人人同时撞到了柏树上,粗大的柏树乱晃着,枯叶籁籁而落。两人被摔倒在地,只觉心底那股翻腾的血流呼地涌上咽间。金城武猛一咬牙,将它强咽了下去,而李九儿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打得好!”旁边刚缓过气来的秦书跳跃起来,如跳梁小丑一般,也不顾什么伤痛和廉耻,噌地一把拔出侍从所带的宝剑,扑身下手乘机刺杀金城武,哪怕是杀伤对方才解他心头之恨。 “书儿!”马空行在丈外厉声吼道,但却是徒废咽喉。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剑倏然出手,飞入半空,同时一脚飞起,再看秦书,如踢起的鞠蹴撞向马空行,马空行立身抖手接住,把他放在地上,抬眼望去,见金城武的前面多了个人。这人三十上下,个头较一般人高,双手环抱在胸,面容娇好,两撇八字胡上翘着,倜傥逍遥;颏下髭须初露,尤其是那鼻子,丰隆尖削,若鹰勾般;他头戴顶黑花边草帽,一身蓝服,足蹬牛皮靴,腰悬宝剑,似个商客。 “你是什么人?”马空行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沉声问道。 “李二郎。”这人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想请教一下河西八强之一的空行拳,如何?” “老夫不与无名之辈动手。”马空行高傲地背起了手。 “嘿嘿!”李二郎仿佛嘲讽一般地接口道:“你倒是喜欢与这些娃娃辈打交道,无怪要绝后。” “大胆!”马空行最恨此话,怒道。 “胆子不大,敢和你叫阵吗?”这个李二郎倒是平静,仿佛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哦?”马空行不由得再一次打量了他一番,这河西一带哪个不知他马空行的厉害,这个人既然如此说,定有些本事,当下略思考了一下,应道:“好!我就接你两招。”说着摆好了架式:“拔你的剑,来吧!” “好,我就不客气了。”李二郞说着,呛啷啷拔出了他的宝剑,一道光在阳光下一晃,如同晴空中忽地打了个闪,围观的人不由得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李二郞也不招呼,身向前抢,讲究先下手为强,剑光挥出,直奔马空行而来,宛如只狂涛里的蛟龙。 “原来你也是昆仑派的。”马空行冷哼了一声,稳住步伐,毫无惧色,双拳轮开,身形走动,轻易地躲过这一剑,同时还了三拳。李二郎却比金城武要厉练了许多,功力也在他之上,反应迅速,剑吐白光,看准马空行的出拳处,连挽了五朵剑花,如白蛇吐芯。“好一招行云吐雾!”马空行赞道,同时身形疾退,拳风四起,没等李二郎招式用老,他已欺身而上,近身相缠,敏捷得就是一只猿猴,哪似半百老叟。 “马空行亦非虚名!”李二郎也回道,剑舞梨花,护住身形,飞脚踢出,马空行闪身躲过,两人战在了一处。 秦书在旁恨得牙根生痛,瞥眼见旁边金城武扶起李九儿,两人伤势非轻,于是想到此刻不动手还待何时,当下叫过名家丁,在耳边嘱咐了几句,那家丁应了一声,招呼着其余仆从,挥开了鞭子,向旁边围观的群众打去。“滚开!滚开!”一边粗鲁地骂着。人群轰然而散,四处奔逃。看准机会,秦书又一声招呼,众仆从一圈围住了金城武与李九儿。 “你们要干什么?金城武怒目而视,紧握着宝剑。 “干什么?”秦书摸了摸青肿的脸,奸笑道:“干我没干完的事。”说着大声命令道:“来呀,你们将这女的抢回府去,这男的往死里揍。” 家丁们一拥而上,就要动手。金城武强忍着伤痛,大吼一声,长剑一挥,已贯穿了一名仆从的身体,众人吓得不由地一退,他剑已拔出,再无顾忌,直奔秦书而来,眼睛已经发红,定要与秦书决一生死。秦书向后倒退了两步,正踢到仆从遗于地上的一把刀,俯身拾起,咬了咬牙,刀一挥又扑了回来,两个人重新打了起来。 仆从见李九儿失去了护卫,又一拥而来,将她连拖带抓,就要扛走。金城武大急,哪知越急就越是出错,一不留意,被秦书一刀划破了胸口,他叫了一声,长剑斜荡,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他想救人已无分身之术。 在纷乱的人群里,两个人匆匆而来,却是陆匆匆与陈灵姑。 金城秀大病初癒留在客栈休养,阿尔古娜与李九儿各自随着心上人出游,公孙楚有公孙良照顾,总算把陆匆匆解脱了出来,她本是个闲不住的人,死活拉着陈灵姑上了街。陈灵姑性格内向,一向紧随司马燕的身侧,很少出游,这日司马燕因相陪燕赤凤,她也闲着无事,熬不过陆匆匆的磨泡,只得随她出游。对陆匆匆来说,与大师姐在一起是最沉闷不过的了,听说白云观热闹,于是两人也赶到了这里,却见人群纷纷而散,似乎是在逃难。正诧异间,陆匆匆眼尖,一下看到了被人抢走的李九儿。“是二姐!”她大叫着,也不顾许多,拔腿赶来,挡在那群扛着李九儿正要上马而去的家丁前。 “哟,这个妞更好看,少爷一定喜欢,咱们连她一块抢了。”其中不知谁说道。那群恶仆拥身齐上。陆匆匆大怒,拳脚展开,与群仆打了起来。 陈灵姑也赶了上来,两人没几招就打退了众人,救下了李九儿,见她昏迷不醒,满身是血,大惊:“小妹,快抱着她先走!”陈灵姑命令道。陆匆匆应了一声,抱起李九儿,夺过一匹马,飞驰而去。 陈灵姑再看场中,李二郎与马空行她不识,只认得金城武,见他与个公子打起来岌岌可危,纵身而上,要助他一臂之力,哪知这些恶仆们群起而攻之,将她围住了。正在这时,又一条粉红色的身影跃入场中。“四妹!”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来得正是阿尔古娜,场外一处酒幌下微笑着站着童乔,他柱剑而立,神态自得,并未想出手,他已经知道这场中的结果了。 “这里交给你。”陈灵姑吩咐阿尔古娜,纵到了金城武的身侧。见来了帮手,李九儿又被救下,金城武心下大定,招式稳了下来,秦书立刻陷入了被动。“大姐,这里我一人就行了。”金城武告诉陈灵姑:“你去帮帮那边那个戴草帽的人。” 陈灵姑转身看去,李二郎与马空行打得已渐渐分出了上下。马空行越战越勇健,而那使剑的李二郎却渐渐处于了下风。忽见马空行大喝一声,拳如疾风,滚滚而来,李二郎剑舞银蛇冲了上去,哪知马空行身形飞快,已抢了一步先机,未等他剑到,腿已踢出,正中李二郎腕间,那宝剑长啸一声飞入云端。陈灵姑不再迟疑,娇喝一声,剑花挽起,挡住了马空行的攻击,李二郎也不顾捡拾兵器,展开拳脚转到后面夹攻。马空行冷哼了一声,并未将这两人放在眼里,拳如暴雨,前前后后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打着打着,李二郎偷眼看到条熟悉的人影正从远处飞速而来,当下不再恋战,跳出圈外,拾起自己的剑,回身笑道:“马空行,今天你该倒霉了,可惜我看不成乐子了,要先走一步。”说着又朝陈灵姑一拱手,道:“这位姑娘,多谢相助,容以后再报答。”说着展开平地飞腾法已远去。 陈灵姑蓦见李二郎的脸,不由一怔,这张脸她见过,就是在风雨亭。但与高手过招,哪容一丝分心,只这一怔,已被马空行抓住了时机,一拳正打在她的左肩,她本是左手拿剑,当下剑欻然出手,马空行空行拳威不可挡,一招“隔空推山”击来。适才金城武就是被秦书用这招推倒,只是秦书内力微弱,金城武所以无事,这回是马空行打出自然不同,只听得轰若雷鸣,内力已在身前将空气聚成了一个无形的大球,迅捷地撞向陈灵姑。若真打着,不止是象李九儿那样再吐血了,只怕连心脏也要吐出来了。陈灵姑明知不好,但已无法躲避,只有挺身而受了。 这时,忽见半空中抖出两根白练,正在陈灵姑身前,若有微风吹动着向前摆去,如起伏的波浪,倏然停于半空有瞬间,又向前疾速驰去。 “玉女白练?”马空行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他适才打出的无形大球已被这柔软的布条子推了回来,一去一回又加了一倍的弹力,正撞上他自己,只听得“咚”地一声,仿佛是敲了一面大鼓,只见他已飞抛出去,一口鲜血同时喷出,“叭”地又跌落在地。他暗叫侥幸,幸亏刚才打出时只用了七分力,若用了全力,只怕自己早已魂归九泉。这一招同时也惊呆了一个人,正是旁观的童乔。 等马空行爬起身来,看到的是个端庄风韵的中年妇人:“你是司马燕?”他嗄声地问。 这妇人点了点头。 “你来管这份闲事吗?” “不,不是闲事。”司马燕冷冷地道:“你外甥抢的是我的徒弟。” “哦?”马空行眯上了眼,忽地哈哈笑了起来:“天山金燕子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佩服之致,多有得罪,告辞了。”说着擦掉嘴上的残血,转身就走。 这时秦书早已被金城武踢翻在地,见此情景忙爬了起来,拦住了马空行:“舅舅,就这么算了吗?他们可杀了我的手下。” “啪!”马空行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恨恨地道:“活该!”说着大踏步地走远。秦书愣了一愣,一挥手,带着他的一帮子被打得断手瘸脚的手下也跟着走了。 金城武忿忿地走到跟前,问道:“难道前辈就这样饶了他们吗?” 司马燕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童乔,意味深长仿佛是专门说给他们听的,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正文 第十章 翠花楼 第十章 翠花楼 兰州城中部有一座气派的花楼,这是城里、也是陇右最大的一所勾栏院,拥有的官妓多达百余名,还不算私娼。每日人流不断,生意兴隆。这就是闻名的翠花楼。 近日,翠花楼来了名貌赛嫦娥、舞比飞燕的佳人,尤弹得一手好筝,其名唤作青竹。一时间兰州的狎客争相目睹,四处传扬,宛然已成了翠花楼的花魁。但这青竹姑娘高傲非常,且卖艺不卖身,任你王孙公子,手持千金,亦不可近其身。献艺之时,常珠帘垂户,但闻其音,不见其容,而那乐声渺渺,更兼歌声婉啭,尤是曲终绕梁,闻者皆飘然若入仙国。 此刻,青竹姑娘就坐在园厅中的琴台上,珠帘之后,檀香袅袅,筝音铮铮地弹着一古琴曲《阳关三叠》,对面坐满了自喻高士的社会名流,轻打拍子,津津而和。一叠之后,闻者皆肃然;二叠之后,面露感伤;三叠之后,但觉心中空落,怅然若失,仿佛真与故人离别。 小熊忽地钻了进来,听到这动听的古筝,不由得心头一动,躲到个角落里静听着。 他本是跟踪一个人而来。在街角处,他见一人走入了翠花楼,他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揉了揉左看右看都象是叶飞,他大声呼叫,怎奈那人好似未听见,竟直走了进去。“好哇,这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原来也去寻花问柳。”他暗叫道:“等我也进去抓住你。”于是他也赶到了门口,轻易地躲过了门口的守卫,溜了进去。 在小熊溜进翠花楼之后,他并不知道他的身后还有四个女子在追他,这四个女子就是金花公主的六个婢女中的阿春、阿秋、阿花和阿月。她们奉了金花公主的命令,一定要生擒小熊回去问罪。那日小熊放的火将金花公主的车仗烧了个净光,幸亏她及时跳了出来,未被惊马带入黄河,但美丽的秀发已烧去了一半,狼狈之极,若不是害怕燕赤凤,她定会回去将小熊千刀万剐。一到兰州,她就命令她的手下,遇到小熊勿必生擒活捉,她要狠狠折磨一下这可恶的小鬼,再杀掉他。这日四个侍女正好看到小熊,可追到翠花楼附近便失去了影踪,四人大异,分头找去。 竹青的一曲终完,只听得众人黯然伤神,忽听她弦音一转,如行云流水一般划过,一曲更为凄恻的曲子弹奏了出来。音乐不管墙壁与门卫的阻隔,悠悠而起,飘向四外,传入街头。门前,陈灵姑与陆匆匆提着包药正过此间,听到这音乐,陈灵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只听里面歌声响起,如深秋的细雨一样凄凉、悒郁、清雅、徬徨: “二八女儿象朵花, 风里吹来雨里打, 花开时节人人夸, 东摘西折摧残她。 啊,女儿呀,女儿呀! /阿爷生来无片瓦, 最苦最累是阿妈, 爹娘无颜掩面走, 卖了女儿养活娃。 啊,女儿呀,女儿呀! /长街乞讨难活下, 青楼卖笑熬生涯, 他日暴骨席裹去, 化入红尘成灰渣。 啊,女儿呀,女儿呀! /来生莫当女儿家, 哪怕作牛还是马, 女儿悲苦无人怜, 只把心酸强咽下。 啊,女儿呀,女儿呀!” 陈灵姑的眼泪籁籁而下,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陆匆匆转过头,见陈灵姑还在那里贮立,忙唤道:“大姐,快走!”陈灵姑好似未曾听见,依然独自流着泪水。 陆匆匆走回来,低声安慰道:“别想过去了,只当是场梦。” “嗯!”陈灵姑应了一声,跟着她走远。 小熊也被这悱恻的歌打动了,泪水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妈的,到这鬼地方来哭。”他暗骂道,用袖子擦了擦脸:“算了,不找叶飞了。”想着悄悄走出门去,哪知刚一露头就看到了又找回来的阿春,他吓了一跳,忙缩头往回走,但为时已晚,阿春也看到了他。 “站住!”阿春大喊道,招呼着她的同伴,将守门的人打翻在地,闯入了翠花楼。 小熊象只受惊的猫,哪儿人多就往哪里钻,一时间大厅中人乱如粥,喊叫象鸭噪。小熊已经跑到了梯口,再看阿春等人正握剑在追到厅堂的过道处,被纷乱的人群挡住。那四个女子哪管许多,抽出软剑当鞭使,抽打着人群,人群分开左右,阿春等人正要过去,不知哪个好色之徒乘机摸了她的脸一下,她大怒,一甩手,提起个人如同摔蛤蟆一样从走道扔到了楼柱上,撞了一下,那人昏死过去。其它的人更是不敢轻动,好在这时老鸨婆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赶来,堵在了她们的面前。 小熊乘机紧溜,跑到后面,见一间房子的门未关上,悄悄打开钻了进去,想躲一躲。谁知那床上本有人在嫖妓,那淫声浪叫只把小熊勾得浑身血涨,一不小心,碰响了边上的凳子,床上马上响起了个憨粗的声音:“谁?”小熊吓得一骨碌滚到了床底,学了声老鼠叫,床上的帐子打开,露出了一张脸,正是黑山五虎中的老二吴福:“是耗子,打扰老子的美事。”他自言自语地道:“妈的,这东西别丢了。”说着,理了理床头桌上堆放的衣物,见一个一尺宽高的方布包还在,这才放下心来,又钻进帐里,继续他的美事。 小熊趴在床底,从桌上的铜镜中看到吴福的脸,实实吓了一跳,当下再不敢出声,听听床上又狂响起来,正想趁机开溜,忽然看到了那个方布包裹,心中一动,偷偷靠到床头,探臂轻轻从桌沿取下那包裹,觉得有些重量,心想里面定然是什么宝物,也不及打开,正要重新溜出房去,这时门外响起了阿春的招呼声:“挨着屋搜,一定把那个小鬼头抓住。”原来这四个侍女轻易地摆平了翠花楼的那些打手,也追到了后面。小熊吓得忙又闭气趴住。 门“嘣”的一下被踢开,吴福在床上还干到紧要关头,惊得霍然跳起,也不管自己赤裸着身子,出了帐子就骂。 “呀!”门口的阿春羞得一声尖叫,忙退了出去,又“嘣”地把门关上了。 吴福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也无法再继续下去,满嘴吐着肮脏的字,穿好衣服,忽地发现方布裹不见了,他的头一下大了起来,汗珠子马上渗出额头:“臭婊子!”他骂道,提着刀追出门去。 那三个侍女也碰到了与阿春同样的境遇,抽身跑出门来,俏脸通红,这才明白少女在妓院找人的尴尬。“算那小鬼头命大。”阿春招呼着另三个人:“咱们走。”说着就要离去。 “慢着!”忽背后有人高喝,阿春回过头,来得正是被她看了个一丝不挂的嫖客,脸刷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吴福提着刀,跃到阿春的面前,挡住了去路,骂道:“臭婊子,还我的包来。” 这一句“臭婊子”差点儿没把阿春众人羞死,当即恼羞成怒,软剑一指吴福道:“无耻淫徒,你再骂一下,当心姑奶奶阉了你。” “臭婊子!臭婊子!臭婊子!”吴福接连骂了好几句。 “找死!”阿春剑吐白光,直刺吴福的哽嗓,吴福早有准备,大刀一磕,以为可以将剑磕飞,哪知那剑顺势弯下,在他刀回之时又崩直,迅捷无比,正弹到他的脸上,当即一道血口足有寸长。 吴福狂叫一声,刀去如飞,回敬一招“饿虎扑食”,奈何阿春身轻如燕,一转身已躲过,但吴福接下来的一招“虎啸山林”正撩上她的长裙,嘶的一声,扯下了一大半,把她白嫩修长的腿裸露了出来。 “啊!”阿春羞地往后一退,边上站着的三个侍女哪管什么江湖道义不道义的,三把剑同时袭来,快如银蛇。吴福跃身躲避,只听三声丝响,他再落地时,身上多了三道剑口。吴福知道凭自己一人如何也无法取胜了,当下暗叫倒霉,跳出丈外,回身就走。 “要走,没那么容易!”阿春咬牙骂道,她觉得自己的丑丢得大了,仗剑就追,那三个侍女也紧紧跟随。 绕过一道月亮门,里面出现个院落,吴福看到院中有座假山,一溜身躲到假山石后。 阿春等四个人追到院中失去了吴福的踪影,不由火往上撞:“今天就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个淫贼来。”她吩咐道。 “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如此放肆?”忽的有人接口道,众人顺声望去,见院子的正房门口站着个鹰鼻翘胡的青年人,头上没带帽子,扎着块艳艳的红巾,正微笑着看着她们。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个人,分卫两边。 见到此人,阿春等人不由得一愣,随即只听阿春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西夏国的二王爷。” 此人正是李元吉,也是白云观前的李二郎。听她如此说,李元吉只是点了点头,道:“你也识得本王爷。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把我这里翻个底朝天?” “这里本是妓院,我们哪里知道王爷会住在这里呀!”阿春揶喻地道。 “既然知道是妓院,你们这些年轻女子还到这里来,而且衣冠不整?”李元吉反唇相讥。 “你……”阿春气得答不出话来,只得随机转了口气:“我们到这里来是追一个淫贼的,他跑到这个院中了,不知王爷看没看见?” “哦?淫贼?”李元吉故作不懂:“这里都是淫贼,不知姑娘需要哪个?”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那几个随从也轻薄地笑了起来,一个道:“姑娘看我可不可以?”另一个道:“你们四人,我们也有四个,一人一个不好吗?”直将阿春等人臊得面红耳赤。 “哼!”阿春冷笑一声:“王爷莫要取笑,我只问你见没有见到,若见到了,交给我们,我们定不会忘了王爷的好处。” “你当你们是什么东西!”李元吉收敛了笑容,拉长了脸:“别说没看见,就是看到了又岂能交给你们这些婢子?就是你们金花公主来了,又能奈我何?莫忘了,吐蕃与大夏本有世仇。” 阿春回头与三个侍女对望了一眼,大家都知道夏国的创立者李继迁就是在征战吐蕃的过程中中箭而亡的,如今怎么可能从李继迁的孙子手中要到人呢?当下,阿春一挥手,对三个侍女道:“好,我们走。”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李元吉又叫住了她们,四人同时转过脸来,只听他接着道:“本来你们的无礼应该受点惩戒,只是我不象你们的公主那样不可理喻,也不想让人说我欺负你们这些婢子,回去好好告诉你们主子,老老实实快滚回去,别打羊皮书的主意,不然小心她的人被人奸了!” “你……”阿春只能怒瞪双眼,说不出话来,一扭头,悻悻带着人走了。 见四个人走远,李元吉这才对假山后的吴福喊道:“朋友,你可以出来了。” 吴福这才出得身来,对李元吉一抱拳:“多谢了,阁下莫非是西夏王爷李元吉?” 李元吉微微笑了笑,也没答是,也没答不是,随口问道:“这四个母蜂怎么会蜇上你?” 吴福便将经过说了一遍。 “哦?你的包裹中可有什么贵重的物品?” “呣,也没……没什么。”吴福神色不自然地答道:“只是些银两和随身的衣物。” 李元吉又笑了笑,没有再问,忽地对他手下的四个卫士说道:“近日这翠花楼来了个花魁叫青竹,听说色艺双全,咱们在这里住了也有两三日,今日何不去看一看?” 旁边一个青衣卫士忙阻道:“二王爷,这样是不是易露身份?” “哎!反正已经暴露了,看看又何妨?” 而此刻,青竹姑娘已不在园厅里了,方才阿春等人一闹,狎客四散奔逃,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也离开了。而她这一走,从此再也没有回翠花楼。 青竹戴着顶四周围着纱的帽子,在一个少年的陪同下出了翠花楼,谁也没有注意。那少年也戴着个平顶的大毡帽,遮住了整个脸,挽着青竹,仿佛一对恋人。 他们出了城,随着人流进了西山的兴隆寺,又象是一对上香的夫妇。 “一个包子吃了,一个包子没咽下?”青竹在问。 那少年点了点头。 “为什么?” “来了个抢包子的,他抢走了。” “老爹或许不知,我可知道你不有个帮手吗?” “嗯!”少年又点了点头:“但抢包子的人饭量大,我们都吃不过他。” “他从西边来的?” “是!” “既然如此,这不怪你,只是这回你只能得八文。” “我知道。” “这是收据。”青竹说着从身上摸出两张纸递了过去,那少年接过揣在怀里。“还是和原来一样,掰了两半,放在两处。”青竹告诉他。 “还有别的事吗?”少年不安地问。 “你是不是厌了?” “你应该知道。”少年没好气地答道。 “其实我也厌了。”青竹黯然地说:“只是咱们欠得债太多了。” 少年没有说话。 “又有酒宴了。”青竹告诉他:“这回是个大的酒席,如果你这次吃完了,老爹说以后放你的假。” “哦?”少年遮于大帽下的眼睛忽地闪了一下。 “不过,这次的酒席要你先饿一下,来拿空碗。” 少年的心一紧,他已经意识到死亡的影子。“是天上飞的?”他问。 “不,不是。”青竹答道:“没有人请的宴席是不能去的,即使你非常想去。不过我想若你回绝了这次,迟早得有那次。” “那是西边来的?”少年沉思了一下,犹豫而又怯怯地问出了口。 青竹点了点头,道:“这回是四人人请,而且上的不是米,全是谷,足有四碗。” “如果我不去呢?”少年忽问道。 “那也没什么,你再也没有假了,直到你吃不动为止,就象是老爹。” “如果我去了,却吃不下呢?” “你知道该怎么办。”青竹冷冷地说。 “嘿嘿!”少年苦笑一声:“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醉倒,就是病倒。咳,病倒倒不如醉倒。” “你从来不是这样的。”青竹奇怪地看着这少年,道:“你比原来消沉了许多。” “是吗?”少年冷冷地应道。 “师哥!”青竹忽然柔声说:“就这一次机会莫错过了,你放了假,我想我也该放假了,到时候咱俩就可以到想去的地方,就象是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那时该有多好。”说着靠在少年的怀里,少年将她搂定,一股难言的悲怆涌上心头。 “好吧。”他应道:“七天后我去领碗。” 日暮降临之前,少年独自回到了兰州城,而青竹却不知去向。在一个十字街头,他忽然看到了小熊,忙一闪身,躲到一个店铺中。 小熊抱着那个从吴福处偷来的方包裹慌不择路地逃出来,费了一番折腾。原以为阿春她们一走就了了,哪晓得这四个恶仆还守在了翠花楼的门外,他缩回头,躲到角落里,直到过了晌,看看那四人走开了,刚要开溜,又见吴福出来,吓得又多呆了一阵,肚子饿得打鼓,这才出了翠花楼。他忙往安身的南城客栈赶,在半道上实在经不起诱惑,也穷装有钱地买了碗牛肉拉面,这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事,哪知还没有吃完,又遇到了阿春,这真是阴魂不散。 阿春也看到了小熊,急急而追。小熊虽惯奔跑,但毕竟不如练武之人的轻功,眼看就逃不掉了,见阿春已逼近身前,一挥手将手中的包裹抛出,一边大声高叫:“不得了,不得了,满处追着男人跑,这个婆娘谁敢要。”倒是满爽口压韵,好象在唱莲花落。满街的人都惊奇地看着他们,竟然还有些人在旁边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小丈夫、大媳妇。 阿春接过包裹,脸气得煞白,怎么她也是个姑娘家,还是注重脸面的,叫也叫不上来,骂也骂不出口,当即脚上加劲,从上空一个跟头翻去,落在了小熊的前面,软剑一搭,已放到了他的项间。 小熊做着冲势的动作停住了,心中虽叫糟糕,但脸上却挤出点儿笑容来:“大姐,你要干吗?”他大声地问。 “小声点。”阿春看了看旁观的人,命令道:“你跟着我走一趟,我们公主要亲自见你。” “哎,我说这就不必了吧。我一个小要饭的,她犯不着见我呀?就劳您大姐通告通告,我的包裹只当是孝敬您的。”小熊陪笑恳求着。 “少跟我耍贫嘴。”阿春剑一辙,拧住了他的耳朵:“走,跟我走。”说着就揪着他往僻静所在而去。 “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小熊大叫着,一眼看到对面街上来了个人,隐约象是在哪见过,也不管是谁,就喊了起来:“这位大哥,快救救我。” 阿春一回头,见到了来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嘲讽着道:“你这臭小子看错人了,他怎么会救你?笑话!” 小熊定睛看时,立刻象泄气的皮球没了精神,来的非是别人,正是与金花公主一道的西蕃青年格桑。 格桑已经走上了前来,看了看小熊,告诉阿春:“阿春,放了他。” 阿春愕然了,道:“你怎么了?公主定要我们捉住他的,她要亲自问罪。” “我叫你放了他。”格桑阴沉着脸,十分威严地重复了一句。 阿春一松手,小熊溜身擦过格桑的身体,手习惯迅捷地在他的身上一摸,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紧握在手,只一转,人已躲到了格桑的身后,还回过脸来对着阿春作了个淫邪的动作。 “你……”阿春气得又要动手,格桑一隔便阻住了她。 “你怎么帮他?”阿春气不过。 “我自有道理。”格桑冷冷地道:“公主一路惹事生非,也该受点教训。” “格桑,你敢背叛公主?”阿春厉声喝道。 “我没有背叛。”格桑还是那么冷峻,缓缓地道:“这小子是跟司马燕一快儿的,我们得罪了燕赤凤,难道还要去惹更厉害的金燕子吗?何况西夏王爷李元吉也已到了,形势难已预料,我们不是来这里玩闹的。” 阿春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你的话何尝不对,但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没你的事,回去自有我来解释,你先走吧。”格桑吩咐道。 见阿春渐渐走远,小熊这才想起那个包裹,不过反正也是自己偷来的,终究无所谓了。 “你可以走了。”格桑告诉小熊。 “真的?”小熊似乎不信。 “真的。” “那我走了。”说着,小熊跑了起来,生怕格桑反悔,连谢谢都忘了。 格桑漫步在街头,黑夜已笼罩了整个城市,他在犹豫着,为一件为难事而踌躇。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来到府衙处,有人带他走了进去,他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燕赤凤。 “有事吗?年青人?”燕赤凤倒是很友好。 “哦,燕都头。”格桑倒显得有些不安:“我来一是要向你陪罪,那日我家公主太过放纵了。” “哈哈!”燕赤凤大笑了起来:“这件事吾早将它忘了,你还提起作甚?不过那日吾与老弟同行一路,倒觉得老弟倒很爽利,值得吾一交,今日到底有何事,你也莫要吞吞吐吐,让吾着急。” 听燕赤凤如此说,格桑心下放心了许多,同时,一种难以明言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由得更加佩服面前的这个大捕头。当下说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我来这里是要交还都头的东西。” “哦?”燕赤凤一愣,忙问道:“什么东西?” 格桑随身掏去,脸色不由得变了,那东西原本被他收得好好的,怎么转瞬间就找不到了?他急忙站起身来,上下乱翻,一边奇怪地自语:“怎么就不见了呢?” “到底是何物,让你这般着急?吾不记得曾给过你什么东西呀?”燕赤凤在旁说道。 “难道都头真得忘了风雨亭之事了吗?”格桑重新坐好,略有些不快,提醒道:“虽说我家公主不对,不该让红姑纠缠与司马燕一道的那个壮士,但都头也不必出如此重的手。” “吾出手?”燕赤凤更加诧异:“吾何曾出过手?” “人人皆知都头兄弟二人绝技,大燕梅花针,二燕金钱镖,这难道是假吗?”格桑有些愠然地道。 “你这一说更让吾糊涂了。”燕赤凤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吾初出道时,确曾以梅花针作暗器,而如今却很少使用,老弟如何要说这些?” “这么说都头果然不知?” “确不知你在说些什么。”燕赤凤也有些不耐烦了。 “原来是这样。”格桑点了点头,看燕赤凤不象是在作假,便把原因说了出来:“那日都头也许还记得红姑曾有金锁链环锁住了那个壮汉,这金锁链环本是从天竺传来的一种叫瑜珈的格斗术,确实厉害,但突然间她便瘫倒在地,后来便一直不醒人世,今日方察出她的后脑发中扎入了一根金针,极其微细,很难找到的。那针拔出后,红姑方醒来,然而神志不清,糊言乱语,想来除非飞针解穴方可治得了。”格桑说着看了看燕赤凤,见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于是继续讲道:“我们检查了那针,还好,没有毒,不然红姑哪有命在。今日我带来了那根针,到这里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针是如何模样?”燕赤凤忙问道。 “细如发丝,长同绣花针,色呈金黄,其它便没什么了。” “可是这种?”燕赤凤从身上摸出一根他成名暗器递给格桑。格桑接过来在灯下左看右看,最后摇了摇头,还给他,道:“这针短,且色灰白,后带梅花印,不是的。” 燕赤凤点了点头,收起他的梅花针道:“江湖中如你所述的针形暗器虽说不多,但数一数也有三四家,如峡西唐家的红焰,广陵鱼会的金刺,岭南青云派的芒尾等。而那日在场的诸人又有谁能如此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又稳又准地施放呢?这针形暗器没有点儿功力是打不出手的。” “我们也如此猜测。”格桑解释道:“据我认为那日在场的诸人中,只有都头与司马燕有此功力和修为。而都头又善打梅花针,故而猜疑到都头身上,还请见谅。” “好说。”燕赤凤一摆手,依然思忖着道:“决然不会是司马燕的,她这人从未用过暗器,且若为救人也没必要这样做的,玉女白练可及两丈开外。难道是她的那几个弟子?她们还不会有如此身手的。场中还有个文弱书生,据司马燕说他确无武功,司马燕那么精细的人,不会看错的。而打斗中的人也不会是的,这么说来只有公孙楚与那个小书僮可疑。小书僮若真有此身手,也不会被金花公主欺辱,他的年龄又摆在那里,不可能有如此的内力。难道公孙楚的残废是假的?……” “或许那里还藏着个高手,没有露面。”格桑道。 燕赤凤点了点头,虽说他自认为自己和司马燕是顶尖高手,身边有无人伏可以觉出来,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难以保证会有比他和司马燕更高的高手存在。 “都头!”格桑转了话题:“我此来还要请都头帮个忙。” “何事尽管说。”燕赤凤倒是爽快。 “就是红姑的事。”格桑有些为难地道:“这飞针解穴非寻常医者所会,司马大侠之父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她亦有妙手回春之术,我知道都头与她交情非常,想请你带我引见引见,但又怕她为风雨亭之事怪罪我们,所以为难之极。” “哎!就这件事?”燕赤凤笑道:“司马燕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今日天晚去打扰人家妇人不大方便,待明日我替你致意。” “如此多谢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