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第一章
渺渺轻雾散去, 晨光破云而出, 刚洒过水的大道闪着潋滟的光。
一早从进京送货的货郎, 被人群挡在了半截道上, 往日这个时辰明明还是人烟稀少的, 如今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 连临街的小楼里都是探头探脑的人。
“这一大早的, 怎得这般热闹?”
正纳闷呢,前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 有人喊:“回避!回避!”
货郎忙推着货车躲到一旁,就见两队身披铠甲的侍卫哐哐跑来,举着兵器将道路中间的人赶到两旁, 接着数匹快马疾奔而来, 领头的几人皆身材高大,衣着华贵, 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这是怎么了?”
旁边卖烧饼的老汉道:“这都不知?远征大元帅回来了, 六位皇子出城接人呢。一大早报信的快马都不知道跑过多少匹了, 看来这回是真来了。”
货郎不知道远征大元帅是个什么身份:“谁人派头这么大, 还要六位皇子去接?”
“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 那是当今圣上的金枝玉叶啊!”
货郎一听睁大了眼:就是她啊!
如今大俞国的皇帝膝下有六子一女, 名声最大的便是那位金枝玉叶了。
一年前,前朝吴国皇帝昏庸无道,残害贤臣, 使得群臣谋反。宰相刘燮集结兵力, 请了北疆俞氏出兵伐纣。
北疆俞氏本是一方霸主,数年来没什么谋反的心思,土皇帝做的挺逍遥。这回倒是被刘燮给的好处说动了,起兵入京伐纣,灭了吴国皇室。
但是俞氏家主俞霸天入京以后,见京城繁花似锦,就看不上刘燮给的蝇头小利了,说:“我看你们这缺个皇帝,不如我给你们当皇帝吧!”
这刘燮哪里能干啊,自己好不容易造的反,还能便宜了俞霸天这个土匪头子?
本来刘燮位高权重,手中也有兵权,并不怕俞霸天赖着不走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夏国和文国都趁吴国内乱之时举兵进犯,要将吴国瓜分,刘燮一介书生文臣哪里应付得来。
俞霸天乐了,给刘燮两个选择。一个是他可以带兵回北疆拥兵自立,将来他们这些文臣被夏国和文国杀光以后,吴国被瓜分,他还能捡个漏扩充城池。二个是让他现在当皇帝,他将夏国和文国赶走,保住他们这一干文臣的脑袋,他们还能立下从龙之功。
刘燮引狼入室这个悔啊,但也没法办法了。于是俞霸天就这么成了新皇,建立了俞国,他膝下七个子女替他去征战夏国和文国。
所谓虎父无犬子,他的七子仅用短短四个月便将夏国和文国赶出了俞国,六位皇子领兵返京,唯有那位皇女不回来,而且未得皇令便擅自发兵,去攻打绥国了,说是要把绥国送给她爹当寿辰贺礼。
这么一来,朝堂上都沸腾了。这不作死吗?俞国才立不久,还未站稳脚跟,又好不容易赶走了夏国和文国,便去招惹绥国。虽说绥国是小国,却在要塞,就不怕绥国和夏国、文国联合起来发兵俞国?
弹劾的奏折一张一张的往上递,俞霸天怒了:“朕的闺女一片孝心,你们居然让朕治她的罪?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打一顿!都打一顿!”
于是递了奏折的文臣都被拖出去打了一顿,才刚逃脱前朝暴|政的群臣又笼罩在“天要亡我”的哀戚之中。
但不过几日,便事有转机。夏国反倒与俞国联合,仅用六个月的时间便将绥国攻下了,俞国瓜分了一大半的城池,扩充了万里疆土。那位“作大死”的皇女,如约在帝王寿诞送上了这份贺礼,重重打了群臣的脸,可谓风光无限。
如今,她终于进京了。
朱雀门外。
六位皇子一字排开,皆是体型魁梧,容貌硬朗的,平日虎着脸的样子还会有那么几分骇人。此时,他们左顾右盼,皆如小孩子般长舒口气。
“还好还好,千龄还没到呢。”说话的是俞三,平日里最怕皇妹俞千龄了。
俞大瞥他一眼:“我就说了,赶得上,偏你们几个毛毛躁躁的,一路横冲直撞,出了事情反倒赶不上了。”
俞二嗤了一声:“大哥还好意思说,跑的最快的人就是你!”
兄弟六人正拌嘴,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跑起来尘土飞扬,乍一看像是漫天狂沙席卷而来。
俞四摇摇头:“果然是千龄,这风风火火的。”
人马近了,停在了城门前,为首之人身着沉重的银甲,脸上用黑色的颜料画着狰狞的图腾,辨不清男女。
那人翻身下马,沉重的声响惊起地上粉尘无数,煞有气势。她依次看向六人:“哥。”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清甜,显然是个女子。
六兄弟一拥而上,上上下下打量她,各种嘘寒问暖。
俞大说:“还好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俞二说:“千龄啊,可想死二哥了。”
俞三说:“千龄你是不是瘦了?”
等俞四要说话的时候,俞千龄不耐烦的挥开他们,问:“爹呢?”
俞六忙道:“千龄你别怪爹,他想来的,但是宫里那些老迂腐不让他来,就让他在崇文门外等你,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规矩。”
俞五附和:“千龄你不知道,这宫里规矩可多了,又臭又长。”
俞千龄听了嗤笑一声:“爹当了皇帝反倒规矩起来了?”她翻身上马,高声道,“进京!”说罢等都不等她六个哥哥夹了下马肚自顾自进城去了。
兄弟六个赶紧跟上去,强占皇妹两侧有利地形,俞四抢到了左边,看了眼皇妹脸上狰狞的图腾,说:“千龄,这京城里都不时兴脸上画图腾的,你这样一会儿要吓着人。”
在他们北疆,出征打战或是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时兴脸上画神兽的图腾,以示庄重和威严。谁知道京城的人胆子比鸡眼还小,宫宴的时候瞧见他们一个个脸上画着图腾差点吓尿了。转日便上书父皇,言明京中与北疆不同,脸上素净才是庄重,弄得他们可是堵心了。
俞千龄冷淡的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那便从今日起时兴起来吧,这京城不都姓俞了吗。”
占据右侧的俞大附和:“千龄说得对,凭什么听他们的?这天下都是咱们老子的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等了许久的城众探头探脑的看那领头之人,瞧见她脸上狰狞的图腾纷纷惊呼一声,议论开来。
“那是皇女吧?脸上是什么啊?”
“真是好吓人,脸上怎么画着那种东西啊?”
“我猜十之八|九是破了相了,所以脸上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遮掩,啧啧啧,女儿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男人打仗。”
“你们看那身形,哪里还是女人啊?怕是比男人还……”
本来这些人是小声议论,谁知那俞千龄似是听见了一般,一眼扫了过来,那乌黑透亮的眼睛仿佛发着寒光,毒箭一般。
瞬时,看热闹的人都噤了声,再看队伍后面,更是青天白日里脊背发凉。
数万名兵将脸上也画着狰狞的图腾,囚车里是衣衫偻烂的战俘,囚车前还插着一杆长矛,矛上有个人头,风干了一路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这一行人宛若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阴兵,令人不寒而栗,怪不得有传言说这位皇女是煞神呢……
*
崇文门外,俞霸天看见一年多未见的闺女老泪纵横,不顾文臣的阻拦,往前走了好几步,迎接闺女凯旋而归,什么司礼监说的规矩,此时全是屁!
“千龄啊,你可算来了,你不来,爹要这皇城有何用啊?”说罢拍着她的手领她入宫,“来看看,这可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宅子了,你不说要住最大的宅子吗?”
群臣:……合着你死皮赖脸当皇帝,是为了给你闺女住大宅子?!
这俞霸天是真的宠闺女,从他给七个孩子取得名字便能看出来。六个儿子从俞大到俞六全是数字,没一个有正经名字,唯独生到老七得了个宝贝闺女,想破脑袋取了个千龄,望她长命千岁,平安一生。
俞千龄摁住他的手,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光,有些倨傲道:“爹,先瞧瞧我给你带回来的!”说罢抬了下手,下面的将士献上俘虏和财宝。
俘虏没什么好看的,那一箱箱的金银财宝可是实打实的。前朝旧主荒淫无度,以致国库虚空,这些财宝可都是及时雨。
群臣脸色顿时好看了,那脸上画着狰狞图腾的皇女仿佛美成了一朵花。
俞霸天连说:“好!好!好!”但他更想和闺女说说话,将群臣都赶走了,就留了儿女回殿中说话,絮絮叨叨的问女儿这一年多好不好。
“千龄啊,这天下最好的地方都是咱们老俞家的了,你以后就别瞎跑了,你知道爹有多想你嘛……”他这个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像个卧不定的兔,总要往外面跑,一天到晚不着家,跟外面有宝似的。
俞千龄听了摇了摇头,正儿八经道:“我哪里是瞎跑了。爹,你前几天没听说吗?西北边疆那里,有些羊群入了我们俞国的疆土,那些牧民竟想强行入境要回去!他们的羊群是自愿归降我们俞国的,凭什么让我们还回去?还敢硬闯我大俞的边境,简直胆大妄为!我看他们就是伺机想进犯我们俞国,欲行不轨!”
俞霸天闻言点点头:这么不要脸的言辞,果然是我闺女。
俞千龄又继续道:“爹,你说,这能忍吗?我得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该以为我俞国无人了!”说完就一副立马要去干架的模样。
俞大拉住她:“我听说西戎的烤全羊是一绝,你过去还能顺道尝尝。”
俞千龄听了坐回来,舔舔唇道:“可不是吗,据说他们那里的生牛肉可好吃了,活牛身上削下来,还冒着热气。给他们揍一顿,以后全是咱们的了!”
俞霸天呵呵一笑,按住闺女的手:“千龄啊,先别急着吃,爹这里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先解决一下。”当他不知道?她就是又想躲去西北玩了!
俞千龄闻言吞了吞口水,笑了几声掩饰,道:“爹,你说。”
俞霸天语重心长道:“以前爹总觉得北疆那些毛小子配不上你,便不想让你嫁,如今京城的青年才俊多了,你赶紧挑一个占下吧。”不然等你那恶名传到京城来,京城这帮小子可就都要抢着定亲了!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俞千龄正要婉拒,俞霸天使了个眼色,俞六从太监手里拿过一叠画像塞进俞千龄怀里:“千龄,你先看看。”
俞千龄看向手里的画像,马上要脱口而出的“我不要”便被吞了回去。她接过画像,一张一张看过去,那眸子里的光是越来越亮,看完最后一张,她肃着脸,正儿八经道:“爹说得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说罢,她稀罕的盯着手里的画像,舔了舔唇:没想到这京中的男子都如此秀色可餐,不挑白不挑啊。
众兄:呵呵。
俞霸天就知道闺女看了画像一定满意,眉笑眼开道:“爹让你娘办场宫宴,让他们都入宫来如何?”
俞千龄又翻了翻手中的画像,挑出了几张,露出一抹贼贼的笑意:“不用了,我上门挑去,微服私访才有意思嘛。”要是人和画对不上,她立马跑路。
俞霸天宠溺的看着她:好吧好吧,你怎样都好,只是赶紧找个男人把你拴住了就好!
俞大和俞二送妹妹去她的宫殿。
俞大问:“千龄,你这次真想嫁人了?”答应的太容易怎么都觉得不踏实,毕竟他们妹妹为了逃婚东奔西跑两三年了。
俞千龄颔首道:“是啊,我已流连花丛十余载,腻了,是时候安定下来了。”说罢还叹了口气,颇是沧桑。
俞二瞧着妹子这表情,提醒她道:“千龄,你今年十八。”合着你开裆裤的时候就会嫖人了?
俞千龄不以为然,风流道:“对啊,毕竟我四岁就会强抢民男了嘛。”
俞二认真回忆了一下:咦,还真是。
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俞霸天这个皇帝当的没什么太大的瑕疵, 虽然偶尔会暴露出土匪属性, 但总好过前朝旧主的□□。而且他兵强马壮, 本性善战, 令四方诸国畏惧, 安全感足足的。唯独不太好的也就是有个宠女无度的毛病了, 尤其是近两个月, 简直暴露的淋漓尽致。
那位皇女扩充疆土有功,封了一品大将军,自然也来上朝, 但一般都是早朝到了一半才来,或者干脆不来。上朝这么随性也就罢了,毕竟皇帝都没说什么, 但是她来了以后还不安分, 逮着谁就怼谁,两个月下来, 朝堂之上一半的人都被她怼遍了。
俞氏一族祖上是中原人, 还是旧时皇族, 但在北域已近百年, 无论处理朝政的方式, 或是风俗礼节与中原人已大相径庭。可朝堂之上毕竟中原人多, 又都是根基颇深的世家大族,俞霸天就算是皇帝也要忌惮忍让他们一些。
但那位皇女可不管,我听着不顺耳, 我就怼你, 怼不过你,我还揍你!前几天就把一位三品的大臣给揍了,自是惹了群臣众怒。
可是吧,人家是个女娃娃,还是皇帝的亲闺女,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打不过人家,还想怎么计较?让皇帝打她一顿?这肯定不行。
俞霸天表现的很通情达理:行行行,我罚我闺女一年的俸禄,让她赔礼道歉行了吧?
行是行,可是道歉文书是翰林院编修写的,俸禄罚完转日俞霸天还给她闺女送去一箱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不仅等于没罚,还提前发放俸禄了。
现在整个朝堂都知道俞霸天宠女无度,他那个煞星闺女只能躲,不能正面怼。文武百官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祈祷那位煞星今日偷懒不上早朝。
她若不来,便是晴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烧香拜佛管用了,那位煞星皇女居然半个月都没上朝,现在朝堂之上每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乐的群臣恨不得当朝哼曲。
但所谓乐极生悲。
这一日,俞千龄准时准点上朝了,从头到尾静若处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群臣心里都在犯嘀咕。
眼见要散朝了,可以松口气了,俞霸天突地和蔼可亲道:“朕的公主千龄,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朕决定即日起为她甄选驸马,你们这些四品以上大臣的子嗣都在甄选之列,朕命你们三日内,将家中适婚儿郎的生辰八字以及画像交于礼部,供朕和皇后为公主甄选。好了,退朝。”说完跑的比猴子还快,摆明了不想听他们有任何意见。
忽闻此噩耗,家中有适婚儿郎的大臣如丧考妣,看着俞千龄脸上狰狞的图腾,更是绝望。
早朝散后,诸位大臣统统送信回家,京城的媒婆一下子就供不应求了。
赶紧给儿子定亲啊!不然就羊入虎口了!
*
惠安侯也很急,他次子时怀恩是京城新三杰之一,前朝之时便是京中炽手可热的儿郎。如今新皇选婿,他儿子被选中的几率自然要比常人高。可就算如此,婚姻大事怎可草率定下?之前便是挑挑拣拣不合心意,才将儿子的婚事耽误到了十七,现下也没有匆忙将就一门亲事定下的道理。
但现今惠安侯府处境却很尴尬,已不似当初。惠安侯的长姐,是前朝皇帝的宠妃,一人得宠惠及全家,惠安侯仗着长姐和父族的余威,在京中自是混的风生水起,旁人高攀不得。可如今前朝皇室被灭,他长姐殉情而死,若非他夫人宁氏的父族倒戈了新帝,他的处境怕是比现在要艰难许多。
如今新帝登基一年,对惠安侯府不温不火,谁敢冒然和惠安侯府定亲?
宁氏将手中的名册翻了又翻:“侯爷,要不然就定下户部郎中之女吧,此女妾身见过,知书达理,容貌秀丽,生辰八字与怀恩相合,倒是个好娘子。”
惠安侯听了摇摇头,一个户部郎中的女儿哪里配得上怀恩?
“别急,按着惯例,这生辰八字才递上去,驸马怎么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定下来,还有功夫选呢。”
话音刚落下,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明明没多远的路却跑的满头大汗:“侯……侯爷!圣旨到了!圣旨到了!”
惠安侯一听,霍然起身:圣旨?什么圣旨?
宁氏脸色一白:“该……该不会是……”
惠安侯忙打断宁氏,摇头道:“别乱说,一定不是!一定不是……”说罢嘴里念念叨叨着,脚下有些虚空的往外走去。
到了厅堂外,前来宣旨的竟是礼部郎中,惠安侯瞧见了脑中轰的一响,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礼部郎中见人齐了,高声道:“惠安侯之子时怀恩接旨!”
是时怀恩接旨,而非惠安侯,这圣旨写了什么自是昭然若揭。
惠安侯跪在地上满脸的难以置信。果不其然,英武帝真把那个煞神公主下降给了怀恩,今年六月便要完婚,只剩短短两个月。如此急不可耐,强塞之意显而易见。他心中又怒又无奈,满腹的悲愤无处安放。
礼部郎中走到跪在惠安侯身旁的白衣公子面前,喜气道:“时公子,恭喜了。”
白衣公子抬起头,一张清隽绝代的脸便现于人前,他双眸黝黑似深潭,鼻峰挺直,一双薄厚适中的唇不点自红,怪不得人说时家公子有在世神仙之貌,却非虚言。
白衣公子抬手施礼,道:“禀大人,晚辈时怀今,那边才是晚辈的弟弟时怀恩。”
礼部郎中转头看去,另一旁也跪着一位公子,两人容貌一模一样,相差无二。哎呀,他都忘了,时家是一对双生子,时怀恩的名声太大,倒是让人忘了还有个长子时怀今了。
礼部郎中转而走向时怀恩:“时公子,恭喜恭喜。”
时怀恩抬手接旨谢恩,神情还有些恍惚,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驸马了?他还以为这事落不到他身上呢……
礼部郎中离开,时家人关起门来,皆是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
宁氏一副要哭的神情:“这可如何是好?那公主的名声现下谁人不知?说她在北疆之时便已克死了三任未婚夫婿,性情残暴至极,又貌似无盐,我儿天之骄子,若是成了她的驸马,何来前途可言?”恐怕保命都成了问题了……
时怀恩听了,却拿着手中的圣旨一言不发,只是紧咬的唇也泄露了他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
惠安侯愤然拍桌:“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定是那些见风使舵的贼子为了保住自家儿郎,在御前说三道四,陷害我儿!”
宁氏抹泪道:“早说了把婚事定下来,偏偏要等,这下好了……”
惠安侯一听,怒道:“你这是怪我了?难道我不想怀恩好吗?谁知那英武帝如此急不可耐,前日才将生辰八字递上去,今日便下旨赐婚,难道我能拦得住?”土匪就是土匪!当了皇帝也是土匪!那土匪的闺女能好了?
夫妻二人正吵着,厅中走进一位老妇人,是惠安侯的亲娘许老夫人:“够了!事已至此,不想对策,吵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们真想让怀恩娶那公主,将这一生都断送出去吗?”
历朝历代尚公主都不是什么好事,外戚易遭忌惮,不可权势过大,驸马的官职自然都不会很高,又何谈前途?而且那公主还是个那样名声不济的公主,将来何谈夫纲,她的孙儿怕是要处处遭人耻笑了,委身于女子之下了。
时怀恩见祖母来了,忙上前搀扶,出言安抚道:“祖母别生气,小心气坏身子。”
许老夫人慈爱的看了时怀恩一眼,更是心疼懂事的孙儿:“还是怀恩懂事。”
惠安侯愁眉不展,叹气着:“母亲,那能如何?总不能抗旨拒婚吧。”
许老夫人坐下,却没答他,而是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怀今呢?”
惠安侯闻言这才发现长子的人早就不见了,气道:“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他弟弟出了这等事,他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早回自己院子去了!有他这么当长兄吗!”
许老夫人倒是没生气,而是道:“他性子本就那样,你就别说他了。怀今这孩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三岁才会走路,四岁才会说话,咱们惠安侯府为了把他养大,是耗费了多少的心力和财力,对他已是不薄。现今,他武不能武,文不能文,我也从不指望他能为惠安侯府光耀门楣,但此时他亲弟弟有难,他总要帮衬一下,才对得起咱们对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惠安侯也不傻,琢磨了一番母亲的话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道:“母亲莫非要……李代桃僵?”
许老夫人点点头:“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谁是怀恩,谁是怀今,除了我们至亲之人哪里还有人能分得清楚?怀今代怀恩尚公主,而怀恩用怀今的身份重新开始便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话说着虽然荒唐,却并非毫无可能,惠安侯闻言也仔细在想是否可行。
时怀恩闻言也是震惊,想到沉默寡言的大哥,有些迟疑道:“祖母,这可是欺君之罪,再者说大哥也何其无辜,如何能因为我便牺牲大哥呢……”
许老夫人闻言拍了拍他的手:“怀恩啊,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你为你大哥着想,你大哥可曾为你着想过?你大哥身为长兄,每日却只知道浑浑噩噩度日,这光耀门楣的重任就落到了你一个人身上,也是时候让你大哥付出一些了,总不能让咱们惠安侯府养他一辈子吧?再者说这也不是什么牺牲不牺牲,其实做驸马对他是件好事,成了驸马他的病自然会有最好的御医诊治了,说不定就可以痊愈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要不想的太坏。”
时怀恩还是觉得不妥,他一生磊落饱读圣贤书,怎可做这般不忠不义之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难免会耻笑他无能鼠辈。
“可是……”
惠安侯打断他的话,道:“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把怀今叫过来!”就算是欺君,也不能将他最看重的儿子牺牲出去。
正文 第三章
第三章
许老夫人道:“怀今, 你是长兄, 不能总是让做弟弟的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你代替怀恩尚了公主, 于你而言是件好事, 你成了驸马, 公主自然会竭力为你治病, 到时候你的身体便能痊愈了, 不必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且当了驸马你也能谋得一官半职,总好过现下这般无所事事的好。怀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应该明白祖母的意思,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时怀今站在厅堂的正中,倾长的一道身影孤零零的, 显得十分单薄。他的祖母、父母以及他的兄弟, 围坐在那里看着他,或冷漠或愧疚, 将他置于众矢之的。
惠安侯见他不言, 咳了一声冷着脸道:“怀今, 这于你而言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文不能文, 武不能武, 若非当了驸马, 如何能在朝中谋得官职?这个决定是为了你们兄弟二人都好,你可要仔细认真的想一想。”无用的长子成了次子,而出众的次子成了长子, 次子将来承袭爵位, 便可光耀门楣,惠安侯越想越好,语气更重了一些,“怀今,你该明白,若是抗旨拒婚,咱们惠安侯府在京中便更无立足之地了,咱们惠安侯府的兴衰可就在你一念之差。”
时怀今闻言不禁有些好笑,明明被赐婚的是他那个出色的弟弟,怎么成了他抗旨拒婚了?还要将惠安侯府的兴衰,这么一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这和逼他就范有何区别?
时怀今看向沉默不言的时怀恩,时怀恩目光微颤,眼含愧疚的躲开他的视线。
时怀今道:“怀恩也同意吗?”
时怀恩没想到大哥一开口是先问他,他嘴巴微张,脸色越发的白,抖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怀今没来之前,祖母和父亲又劝了他许多。大哥无才,惠安侯府上上下下便都指着他这个嫡次子将来光耀门楣。大哥替他娶公主,而他顶替大哥成为惠安侯府的世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为了惠安侯府,就算他将来会被熟识的好友耻笑懦弱,他也忍了。大哥为了他牺牲,而他又如何不是为了惠安侯府牺牲呢?
惠安侯皱眉道:“你别问他,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怀今,你自小体弱多病,为了养大你惠安侯府上上下下废了多少心力你也该明白,你也是时候为惠安侯府想想了。”
他是自小体弱多病,开智又比早慧的弟弟晚了许多,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更喜欢弟弟。唯一不嫌弃他的人也只有早逝的祖父罢了,祖父过世以后他在这个家中似是无物,能想起他的时候便也是现下这种时候了。
他笑了笑,脸上没有半分被强逼的不满:“好,我愿意。”
惠安侯闻言松了口气,开始为他安排成婚之前这两个月要准备的事:“之前念及你体弱,并未督促你好好读书,如今你将要成为驸马,又是以怀恩的身份,便不可再懈怠了,往后要听从先生教诲,好好读书,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长子远不如次子聪慧,却占着世子的位置,惠安侯想一想便是十分糟心,但好在现在都解决了。
时怀今似是没看到父亲眼中的嫌弃,乖顺的一一应下,惠安侯这才缓和一些脸色,又嘱咐了他几句放他离开了。
时怀今走出厅堂,抬手揉了一下站得酸痛的双膝。口口声声为了他好,可明知他体弱却让他站了将近一个时辰,真是可笑。
但对于这种事情,时怀今早就不在意了,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刚踏入后院,便听到后面传来时怀恩的喊声:“大哥!”
时怀今停下脚步回过身,时怀恩几步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满脸愧疚道:“大哥,对不起,这件事情并非是我的意愿,是祖母和父亲执意如此,我也是没有办法……”
时怀今看向他,笑得十分包容:“怀恩,你若是真的不愿,便应该和父亲说明你的意愿才是,我相信父亲总不会强人所难。但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就不应该再到我这里说什么对不起我的话,若是祖母和父亲知道了,定会觉得自己满心好意被你误解,是强逼你接受这件事,这便不好了。”
时怀恩闻言一愣,脸色有些难堪,继续道:“大哥,我知道此事过后,你定会更恨我,我认了。可我们这都是为了惠安侯府好,你应该明白,生为人子总不能太过自私自利。”他没错,他也是为了惠安侯府好,是长兄太过狭隘了。
时怀今闻言一笑:“自私自利?呵,怀恩啊,你要记住,我从未恨过你,而今日也是你自己选择不做驸马的,他日也不要恨我的好。”说罢时怀今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时怀恩拧眉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什么叫他日不要恨他?大哥将来该不会在公主面前揭穿他吧?这可是欺君之罪,他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哥总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
按理说,将要在两个月后成婚的男女是不可见面的,但俞千龄却不忌讳这个,不仅要见未来的驸马,而且快到惠安侯府的时候才命人送了拜帖过去,让他们借口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驾,惠安侯让时怀恩从后门出去,暂且躲到外面,万不能让公主见到他。
往日里只骑最烈的马、跑最快的路的俞千龄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停在了惠安侯府前。
外面宫女低声禀道:“公主殿下,惠安侯府到了。”
俞千龄揉了揉坐马车坐的有些酸痛的腰,翻了个白眼,打算回去给她六个兄长一人一拳头。临出宫时,是她六个兄长拦住了她,硬是要她回去换了一身繁复的裙装,说什么京城的男子都喜欢这样的女子,见公公婆婆要温婉贤淑一些才会讨人欢心,她要入乡随俗。
入他娘个乡,随他爹个俗!老子长这么大又不是为了讨他们欢心的!凭他们喜欢,她就要换?
俞千龄要走,但是架不住六个哥哥轮番劝。
三哥劝她:“千龄,你好好想想当年那些留不住的小白脸们!”
四哥劝她:“千龄,男人没到手之前,也是要哄的,你稍微放低一点身段,这不叫屈服,这只是宠他罢了。”
大哥劝她:“再者说,人不是你自己选的,没成婚之前,你总要给人家一些面子,给公婆一些面子,这样夫妻之间才能平顺。”
俞千龄并不懂这些道理,但想想历任,也觉得自己历来的行径有些欠妥。毕竟那人是她自己选的,又那么貌美,还那么可爱,总不能还没成婚了又把人吓跑了。好了好了,就当宠他一次吧。
于是俞千龄回去换了裙装,便也不能骑马了,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到了惠安侯府,全身都要散架了,现在心情是十分的不爽。
外面宫女又唤了一声:“公主?”
俞千龄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外面候着的惠安侯听了皱起眉头,公主这是何意?人到了却迟迟不下轿,让他们站在这里等着,这是要先给惠安侯府一个下马威吗?
惠安侯还未想明白,俞千龄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无视旁边要搀扶的宫女,和下面跪着当脚凳的太监,自顾自撩起裙子跳下马车,理顺了裙摆扬起来脸来。
福身请安的宁氏瞧见她的脸,惊的声音一颤:天啊,这是那个貌似无盐的公主?
俞千龄虽未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描眉画目,但难得没有在脸上画图腾,露出了一张白净无瑕的脸来。明明她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可那脸却仍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嫩滑,眼睛很大,眼窝深邃,高高的鼻梁使得五官十分立体,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明是个美的十分出众的女子。
俞千龄没在意惠安侯和宁氏的反应,一眼便瞧见了缥缈仙姿“时怀恩”,脸上的不耐烦散去,露出一脸笑意:“都平身吧,以后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众人将她迎进府中,好茶好点心供上,客道的寒暄了几句便没话了,场面一度尴尬。
俞千龄虽浪荡了那么多年,但从未有过这种见公婆的经验,也不想应付公婆,就想着早点把公婆打发走,和未婚夫婿说几句话。他得知她是公主,应当有很多话要问她吧?
俞千龄瞟了眼低头喝茶并不看她的“时怀恩”,咳了一声,十分诚恳道:“我也知贸然造访有些失礼,但这桩婚事定的仓促,总怕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周全,不知侯爷和夫人对这桩婚事还有何意见?不如趁此机会一一道明。”反正你们说了我也只是听听而已。
惠安侯和宁氏闻言都有些糊涂,这公主说起话来倒是客气,不似传言中那般粗鲁无礼,但这话的意思却让人听不明白了。问他们的意见?就算真有意见还能当着她的面说吗?怕是有诈。
惠安侯正了正身子,谦恭道:“公主客气了,京城之中人杰辈出,公主殿下能选中怀恩,是怀恩的福气,又何来意见之说。”
俞千龄才不管他是不是客道,没意见就好。她现下觉得自己已经够给这对公婆面子了,便直言:“如此甚好,若是侯爷和夫人没什么意见,可否允我与时公子单独聊几句?”说罢眉峰一挑,传言中的土匪样便暴露出来了,脸上写着:我要和令郎谈情说爱,你们还想围观咋地?
哪里有女子未成婚便厚颜无耻要与未婚夫婿单独相处的?果然是匪寇之女,半点规矩也没有,幸好他们未让怀恩娶这样的女子。
纵然惠安侯心里万般不喜,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轻咳一声道:“公主突然造访,准备不周,怠慢了公主,我与拙荆下去准备准备,现下便由怀恩来招待公主吧。”说罢站起身来,与宁氏一同离开。
俞千龄哪里知道书香门第重礼教,说不出让他们两个未婚男女单独相处的话,只是找借口离开罢了。
她当真了,坐到时怀今一旁,歪着头道:“你爹娘还挺客气的,要去准备什么啊?”说罢冲他抛了个媚眼,道,“喂,想我没?”
正文 第四章
第四章
俞千龄看着眼前人, 越看越是满意, 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 北疆那些糙汉爷们连跟手指头都跟人家比不了。
时怀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修长的五指放在膝头, 看向一脸浪荡的俞千龄, 语气恭敬道:“公主殿下。”
俞千龄看着他, 笑意渐渐敛了起来,蹙眉道:“你不是时怀恩。”那语气三分怀疑七分肯定。
时怀今点点头,并未打算隐瞒:“回禀殿下, 我名为怀今,是侯府的嫡长子,怀恩是我的同胞弟弟。”
俞千龄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是来看驸马的, 侯府的人却让驸马的胞兄见她, 而这兄弟二人还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
俞千龄面色一冷, 道:“时怀恩呢?”
时怀今如实回道:“公主来的时候, 怀恩出府去了, 由我来替他面见公主。”
俞千龄只是不懂做女子的规矩罢了, 却不是傻, 一听便明白过来, 起身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若是今日不来,婚礼当日是不是就要由你来冒充顶替了?”她脸上的浪荡一扫而光, 一股慑人的威严便显露了出来, 乌黑的眸子盯着时怀今,气势压人。
时怀今起身跪下:“请公主殿下恕罪。”
俞千龄低头看他,他嘴上说着恕罪,行为举止倒是不慌不乱,一点像怕她降罪的模样。因而,她没急着生气,重新坐下来,问:“起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怀今站起身来,半点没有隐瞒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俞千龄听。
俞千龄听过以后也并不是很意外,她对于自己在外的恶名并不是一无所知,要不然也不会在选了时怀恩后,还花了小半个多月的时间与时怀恩培养感情后再赐婚。只是没想到惠安侯府明面上接受了婚事,暗地里却想出这么一招李代桃僵的办法。
但,令她更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人。按理说,父母兄弟是最亲近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虽未直言自己替婚的缘由,但俞千龄也明白了侯府对待两个嫡子截然不同的态度。所以他便因此生恨,在她面前挑破此事,让她降罪侯府?此举未免莽撞吧……
俞千龄探究的打量他:“这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爹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舍得次子羊入虎口,倒是舍得长子,未免也太过偏心了吧?”
时怀今敢出此下策,便不会不知道她这话是在试探,语气诚恳道:“禀殿下,怀今觉得公主不是虎口,若是有幸能做公主的驸马,是怀今三生修来的福气,求之不得。”
“哦?”这个回答出乎了俞千龄的意料,他不是想报复侯府?
她问:“我名声在外,你弟弟都不愿意娶,却逼你来娶,不觉得不公?”
时怀今抬起头,双眸对上她,没有半分躲避,他道:“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外面的流言蜚语,旁的我不信,我只知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只用半年时间便将绥国攻下,智勇不输男儿,心中钦佩不已。是我父亲和胞弟眼拙,竟敢如此愚弄公主,而我,不敢愚弄公主,更不敢瞒而不报。”
俞千龄听了挑了下眉头。呦呵,这男人不禁长得好看,说话也够好听,她爱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与时怀恩已是相识?”
时怀今点头承认:“殿下半夜来侯府见怀恩的时候,我曾见过殿下一面,当时并不知道是殿下,但陛下突然赐婚,我猜当初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殿下无疑了。”
因此,他才会出自下策,但绝不是一时冲动。
她赐婚前私下结识怀恩,便说明她对自己的婚事很有主见。不对怀恩告知自己的身份,是存了考验怀恩的心思。而赐婚以后又过了几日才到侯府来表明真身,便说明她一直在观察侯府的态度。只要这些环节中,有一个让她不满意的,她定会自行悔了这门婚事。由此可见,这位公主殿下性情傲然,做事十分有主张,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她可以愚弄旁人,却容不得旁人的愚弄。他的投诚,只会带来好处,并不会祸及自身。
俞千龄听了有些好奇的看他:“你怎知一定是我?也有可能是别的女子呢?”
时怀今有条不紊道:“早耳闻陛下对公主您宠爱有加,我猜公主您也并非毫无主见之人,婚姻大事定不会任人左右,陛下也不会罔顾您的意愿强行给您赐婚。既然如此,陛下赐下婚事,一定是公主您首肯的,那私下里您一定是对怀恩本人满意,才会愿意下嫁给怀恩。而怀恩平日里恪守礼教,从不私下与女子来往,突然有了来往的女子,自然是殿下有心试探了解他,才会主动前来。”
很聪明嘛。俞千龄拍了拍手:“说得好,既然你是个聪明人,明知我已见过时怀恩,怎敢应下你父亲的要求,将错就错冒充时怀恩?就不怕暴露以后,我恼羞成怒,让父皇降你们惠安侯府一个欺君之罪吗?”
时怀今听了反倒松了口气,她既然这么问,便说明她没有动怒,而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他赌赢了。
他无畏无惧道:“怀恩因流言蜚语错看公主,他不配成为驸马。而我……”他话音一顿,目光坚定,“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公主,但我真心钦佩公主,自愿臣服于公主。我想知道像公主这般肆意妄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而万般皆下品的滋味又是如何,我想站在公主的身边,就算冒着欺君之罪,也要一试,反正我本就是无一物,又怕失去什么呢?”
他说完,大着胆子向前一步,又道:“我并不比怀恩差,公主想从怀恩那里得到的,我也能给。”
俞千龄年纪不大,但也是过尽千帆了,却从未见过这般独特的男子。他说他想知道肆意妄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他说她想要的他都能给,他还自愿臣服于她。有意思,真有意思。
俞千龄站起身,用手指头勾住他的下巴,触手便是温热细滑,令人爱不释手,她眼含几分戏谑:“你这是在自荐枕席吗?”
时怀今脸上并无羞耻,坦坦荡荡承认道:“是,我想做公主殿下的驸马,即便此举可能会惹得殿下震怒,招来杀身之祸,我也绝不后悔。”当□□还想立牌坊,那是他胞弟才会做的事。
四目相对,明明是个单薄的男子,却有着磐石般坚毅的眼神。
俞千龄放下手,笑道:“很好,非常好,你很有胆识,比你弟弟更合我的胃口。以后,你成了我的人,我自会让全京城的人都对你艳羡不已的,你往日所受的一切不公,我也会为你讨回来。”
什么情情爱爱的,于俞千龄而言本就不重要,即便知道眼前男人的小心思,也不妨碍她想得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他想要的,她随手就能给,根本不是个事。
时怀今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能松弛一些了,脸上绽开笑容:“多谢公主成全。”
俞千龄瞧见他仙人般的脸笑起来,有些惊艳,心绪也荡漾起来:“我这么通情达理,你除了嘴皮子上表表忠心,就没点别的表示?”说罢环胸看他,等他怎么应对。
时怀今通过外头的流言蜚语,对这位公主的浪荡有了大概的了解,再看她这幅神情,更是印证了流言。他抿了下唇,凑上前去,在她唇上迅速落下一吻:“盖章画押,我便是公主的人,忠心不二。”
俞千龄被他亲的一惊,长得如此含蓄做起事来倒是很豪放。她咂了下嘴,仿佛还有余温,抬头见到他泛红的耳根和颤抖的睫毛,突地笑了:“你这个表示,我很喜欢。既然是我的人了,你有什么要求想和我提?”她可是很大方的。
俞千龄这样的女子不是扭捏的性子,自然也不喜欢扭捏,时怀今抬起头,不客气道:“我要名正言顺的成为驸马,不想代替任何人。”
俞千龄一听,这好办啊。
“成,你放心好了,我现下要的人是你,自然没有时怀恩什么事了。”
这公主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肆意洒脱,在时怀恩身上费了半个月的心思,有了新人,说扔就扔,他若是想驸马做得长久,恐怕也不容易。
他不禁道:“公主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令人钦佩。”
俞千龄冲他眨了下眼睛:“有更好的,谁还要那个不识抬举的?”这么一比,那个时怀恩也不是很可爱了。
两人单独相处已经有了一会儿功夫,惠安侯心里犯嘀咕,觉得是时候打断两人了,便回到厅堂之中,问俞千龄道:“时候不早了,公主殿下不如留下用晚膳吧,我让厨房去准备。”
俞千龄是个急性子,既然换了人,她便要立刻回宫去和父皇说,摆了摆手道:“不了,我要回宫去了,父皇还等着我呢。”说罢先一步往外走去。
时怀今在后面跟上:“我送公主。”
俞千龄回头对他一笑,放慢了步子:“好啊。”
后面的惠安侯见此松了口气,看来公主对怀今的表现十分满意,既然如此便可以放心了……
俞千龄走后,惠安侯众人聚到一起,又派人将时怀恩叫了回来,问时怀今道:“怀今,公主与你说了些什么?”
事情没有真的定下来之前,时怀今怎么可能会和他们实话实说,正要搪塞几句,外面管家急匆匆跑进来:“侯爷!公主殿下又回来了!”
惠安侯闻言一慌,时怀恩也是慌忙,还是老夫人镇定,道:“怀恩,快躲到屏风后面去!”
老夫人话音刚落下,俞千龄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门外,脚下生风一般迅速走了进来:“方才走的太匆忙,见面礼忘了留下了。”
匆忙躲到屏风后面的时怀恩听到声音一愣,挪了几步往外探头看去。这一眼,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是她……
正文 第五章
第五章
时怀今迎了过去, 站到了时怀恩所躲藏的屏风对面, 如此一来俞千龄和他说话, 便会背对着时怀恩的方向了, 自然也看不见时怀恩露出的半个身子。
他道:“殿下去而复返,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俞千龄从袖中拿出一条银链子, 链子的样式是一环扣一环的, 中间串着尖牙似的东西,模样很独特。
她指着那颗尖牙道:“这是我平生猎的第一只虎,两颗最尖利的牙做成了两条手链, 我自己一条,另一条便是留给未来夫婿的,现下赠与你, 算是我的承诺。”本来她是想新婚之夜送出去的, 但事出有变,便提前送了。
时怀今将手链接过, 虎牙很大, 和一根小拇指差不多, 即便被打磨过了, 也仍旧十分尖利, 足以见得那只老虎若是活着该有多威猛, 他真心实意道:“公主殿下武艺高强,让人钦佩。”
俞千龄不以为然道:“这还只是只没成年的虎罢了,若是正值壮年的虎, 牙会更大, 彼时还年少的我是猎不到的。虽然如此,但这毕竟是我猎的第一只,总要留个念想,你收好了。”她刚说完,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俞千龄回头去看,惠安侯突地走上前来遮挡住她的视线:“公主殿下年少有为,难怪能将绥国攻下,得公主这般将才,实乃俞国之幸。”
俞千龄耳力极好,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唇角一勾,嗤笑了一声,眼含几分不屑。
惠安侯瞧见了,心头一紧,更是心虚,正要在说些什么掩饰。俞千龄回过头去,对时怀今说:“伸出手来。”
时怀今依言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上等的艺术品,看了便让人赏心悦目。
俞千龄满意的笑了笑,将他袖子撸起一些,亲手将手链给他戴上,有瓷白的手腕衬着,这银链子都显得精致了许多:“不错,很合适,我走了。”说罢在他手腕上拍了一下,如来时一般阔步离去,都没让时怀今再送她。
俞千龄走后,惠安侯终于松了口气,手心里一片汗湿。这个公主年纪不大,气场却如传闻那般不容小窥啊。
他去看了眼时怀恩,见时怀恩只是有些受了惊吓的呆愣,便没管了。他又看向时怀今,也觉得没什么必要问了,公主显然是对这桩婚事满意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回来留下信物。
惠安侯只是问了句:“公主殿下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吧?”
正用指腹摩挲着虎牙的时怀今闻声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若是有何不满,如何还会将此物送给我。”
惠安侯满意地点点头:“那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研读诗书吧,毕竟是顶替你弟弟的身份,公主看不出什么,外人总要应付,切不可懈怠了。”他起初还有些担心长子无能,公主那里唬弄不过去,现下倒是可以放心了,想必那公主也是个粗莽无脑之人,是他太过小心了。
时怀今顺从点头:“儿子明白。”
惠安侯挥挥手令他离去,时怀恩却是坐不住了,匆忙和祖母父亲拜别,跟着时怀今到了他的院子:“大哥!”
时怀今知道他会跟过来,不紧不慢的坐到院中的凉亭里,将桌上的落叶拂去:“怎么?”
时怀恩走到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怀疑:“大哥,公主真的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吗?”
时怀今摸着手腕上的虎牙,反问他道:“公主该察觉到什么不对?”
时怀恩看向他腕上那颗虎牙,心头有些不悦,那本该是他的东西。但她真的没发现什么不对吗?还将信物送给大哥?她明明缠了他半个多月,怎么会因为一张相同的脸就认错他?
时怀恩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耐着性子道:“大哥,实不相瞒,我与公主早已相识,我猜她因为知道我是时府二公子,才会定下这门婚事的。”他说着一顿,看着那颗虎牙道,“如此一来,让你替婚便不妥了,一次两次还好,长此以往,她早晚会发现你不是我的。这串手链,你还给我吧。”
虽然他对那位公主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男女之情,可她毕竟缠了他那么久,了解总是有的。她早晚会发现大哥不是他,到时候定然会降罪侯府。而且,他既然知道了是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以她对他的倾慕,他定能将她拿捏在手里。
时怀今用袖子将手链盖住,抬头看向他,脸上并未流露出半分惊讶,问他道:“那又如何呢?公主说对我很满意,只要公主满意不就可以了?反正你又不想尚公主,就算之前认识又怎样,她的身份总是不会变的,仍旧是那个会耽误了你前程的公主,不是吗?”
时怀恩却只听了前半句:对他满意?她还口口声声说他独一无二,转脸就认错了人。
时怀恩有些恼道:“大哥,你还不明白吗?是她看中了我,才会有这门亲事,她属意的人是我,你又如何能替代得了我?”
时怀今不以为然道:“今日我不就替代了你吗?”而且是完完全全替代了呢。
听到这,时怀恩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公主看不出端倪,怪不得大哥对此一点也不惊讶,这是恐怕是他早就算计好的吧!
时怀恩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他道:“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与她私下来往,你也早知道她是公主!”
时怀今点点头:“是早就见过,但当时也不知道她是公主,现下知道了。”
果然……果然!没想到性子一向温吞的大哥,竟是这种卑劣之人!说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多次顶替他的身份与她私会了呢!
思及此,时怀恩怒火中烧:“大哥!你怎能这么做?你明知她相中的人是我,却暗地里用我的身份见她,与我争抢她!”
时怀今闻言眉心微蹙:“抢?怀恩,话可不能乱说,这门婚事是你自己放弃的,只是赶巧我想要,便答应了,现今我将这门婚事维系了下来,你反倒是怪我和你抢了?我可从未和你抢过,更没有背着你私会她。”
时怀恩深吸口气,怪他自己太单纯,被算计了都不知道,现在计较也无用了,他道:“大哥,孰对孰错,我也不和你计较了。这门婚事本就是我的,之前是我不知道她就是公主,如今我知道了,便不能辜负她,以后我与她之间不需要大哥你的参与。”
时怀今好笑道:“辜负?你对她有什么承诺吗?还是她对你受什么承诺?但也没用了,她已经将信物给我了,有了承诺的是我和她。”
时怀恩从不知他的兄长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气道:“这信物是她要给我的!不是你!你不过是借用我的身份得到它罢了!”
他这个弟弟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也不知道她当初是为了什么定下这门婚事的。
时怀今站起身欲要回房:“反正这东西是她亲手交到我手上的,让我给你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自己要回去,再亲手把它给你。”其实他可以将话和时怀恩说明白,但他更想让他这个清高的弟弟看清自己,有些自知之明,不要以为侯府的人都围着他转,全天下的人便也是如此。
时怀恩听完昂起头,笃定道,“好,我会让她要回来的。”说罢,又不屑的添了一句,“大哥,偷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时怀今不以为然的一笑:“长不长久,你说的可不算。”
时怀恩似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跟上几步道:“怎么不算?大哥知道我与她是如何相遇的吗?又知道她是如何一次次纠缠我的吗?大哥,我劝你悬崖勒马吧。”
时怀今闻言回过身来,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笑道:“不知道又如何?这些干我何事。”说罢转身进了屋,将门重重合上了。
时怀恩瞪着合上的门板冷哼一声:“愚昧。”
*
翌日。
惠安侯才回府,官服还没换下来,便听外面喊道:“圣旨到!”
圣旨?惠安侯心里咯噔一下,昨日公主才来过,今日便又降了一道圣旨,怕是不好啊。他走出去,瞧见前来宣旨的人又是礼部郎中,心中更是暗觉不妙,婚事怕是有变。
惠安侯看向走来的长子,见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皱了下眉头,莫非他昨日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时怀恩心中一样不安,瞧见大哥极是淡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礼部郎中宣旨,大意内容是:公主见过时怀恩以后,对时怀恩大失所望,甚是不得心意,反倒觉得侯府世子时怀今品性俱佳,才智过人,因此悔婚时怀恩,重新与时怀今订下婚约,婚期如旧。
礼部郎中这次十分慎重,瞧见时怀恩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便把圣旨交到了一脸坦然自若的时怀今面前:“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世子才貌双全,人中龙凤,怪不得能得陛下与公主垂青。”
时怀今接旨起身,客气道:“大人谬赞。”说罢另小厮递上准备好的谢礼。
传这种圣旨大都能捞到好处,礼部郎中也没客气,笑着接下来,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离去。
惠安侯府因为这桩婚事近来极受关注,府门外过来围观的人探头探脑往里看,想看看侯府世子是个什么模样,竟把号称京中三杰的时二公子比下去了,往日里可没听说这世子有如此出众。
“不是说那二公子绝世无双吗?怎的会被比下去了?”
“是呢,还是被自家兄弟比下去的,这公主也是任性,驸马说换就换,换的还是人家兄弟,这不是当面打脸吗?”
时怀恩脸上一片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他大步走到时怀今面前,将圣旨夺过去又看了一遍,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何会悔婚?”
时怀今不紧不慢的将他手中的圣旨收了回来,道:“二弟饱读诗书,总不会不认字吧?这圣旨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的。”
正文 第六章
第六章
惠安侯令下人把府门关上, 将两兄弟叫回厅中:“你们说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怀恩苍白着一张脸, 愤然道:“这都是大哥的诡计!”
时怀今腰背挺直, 神色淡然:“清者自清。”
惠安侯一听皱起眉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先看向时怀恩:“怀恩, 你先说。”
昨日,时怀恩未急着将此事告知父亲,本想思琢明白处理的方法再行告知的, 却不想换驸马的圣旨这么快就下来了。现下这般也是没法瞒了,一行人回到厅堂之中,时怀恩将事情一一道来。
数日之前, 他外出会友, 路上遗失了钱袋,是彼时女扮男装的俞千龄替他找回来的。他为表谢意, 请她喝茶, 虽聊了几句但并未深交。又过几日, 他外出与挚友踏青, 路遭匪寇, 又被过路的俞千龄所救, 这才成了朋友。
俞千龄说她是江湖人士,随父入京经商,对京中不熟悉, 请时怀恩为她引路, 熟悉熟悉京城。时怀恩欣然答应了,这才往来了几日。
知道她是女子是十几日之前的事。那日,俞千龄为感谢他这几日引路的辛劳,请他喝酒,去的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明月楼。
惠安侯府乃文臣之后,家风甚严,他本不想去的,但耐不住俞千龄盛情相邀,便说好了只喝酒不谈风月,才进到明月楼里。当日有名妓隔帘献曲,他与俞千龄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醒以后俞千龄女装与他相见,赞他君子风范,又对他诉说情意,他才得知俞千龄是女子,此番是故意试探他。
在那之后,他的心情既有被骗的愤然,也有些说不出的悸动,对她避而不见。谁知俞千龄却深夜找上门来,对他纠缠不休。
时怀恩这个人自小被侯府悉心教导,恪守礼教,从不与女子私下相交。结识了几日的朋友突然变成女子,不仅与他秉性相合,模样又颇为出众,难免有无所适从,又春心萌动。在她不依不饶的纠缠下答应同她私下往来,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他怎么也不会信对他百般纠缠的俞千龄会突然看中大哥,质问时怀今道:“大哥,我不管你是用何种谎言去欺骗公主的,你的所作所为乃是欺君之罪,稍有不慎便会连累侯府,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便赔上整个侯府!”
真正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却和他论起欺君之罪了,时怀今有些好笑道:“怀恩,你此言差矣,公主殿下已知我的真实身份,如今又重新定下婚约,我尚公主便是奉旨而为,如何是欺君之罪?”
时怀恩见他顽固不灵,再也端不住贵公子的架势了,站起身来怒道:“大哥你心里不明白吗?你假冒我的身份,让公主以为一直以来与她相识的人是你,令她更改了婚约,这不是欺瞒她吗?不是欺瞒陛下吗?”
时怀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摇摇头:“怀恩,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从未用你的身份与公主私下相会,我对公主坦诚相待,公主欣赏我,才会更改婚约,并未有什么欺瞒之说。”
欣赏?时怀恩可不信,若是俞千龄这么容易就欣赏他了,那他与俞千龄那半个多月的相遇相知都是春秋大梦了?
时怀恩欲要再论,惠安侯拍桌道:“够了!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和外面当街谩骂的市井小人有何区别?”
时怀恩咬咬唇,不甘心的坐下,惠安侯这才问时怀今道:“怀今,你对公主到底说了什么,公主为何会突然变更婚事?”
时怀今露出无辜的模样,道:“我能说什么?怀恩都不知道与他相知相交数日的人是公主,我又如何得知?公主殿下震怒,我自然要好言相劝,亏得公主大度,宽恕了我,又对我生出几分欣赏之意,这才变更了婚事,难道我还要不知好歹的拒绝不成?事情就是如此,父亲与怀恩信不信,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时怀恩听了笃定道:“父亲,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大哥早就知道这一切,故意扮作我去欺瞒公主!”
惠安侯府蹙着眉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次子,又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长子,也不信事情会如长子说得这般轻松。次子性情纯善正直,容易轻信旁人,而长子每日阴阴郁郁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不定就是他借机谋划出来的,想踩着弟弟的身份一步登天。但尚那位公主,可不是什么一步登天的好事,从她诡计多端、不知廉耻设计男子入套的作为便能看出来,以后旦夕祸福还说不定呢。
惠安侯不悦的看了长子一眼,暗叹:终究还是眼皮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他道:“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既然已经如此,这婚事定没有再改的道理。”说罢,他看向时怀今,道,“怀今,为父希望你能清楚,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惠安侯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时怀今闻言站起身,恭恭顺顺道:“父亲的教诲,孩儿铭记在心。”
惠安侯闻言眉间微松,点了点头。
时怀恩有些着急道:“父亲,你不能……”
“怀恩!”惠安侯打断他,道,“为父平日里对你是如何教导的?而你,又是如何做的?私下与女子相会,这便是你学来的君子之道?回去抄书十本!好好想一想!”次子被他保护的太好,太过良善,才会被那公主蒙骗感情,又被长兄利用,是时候让他明白明白了。
时怀今才不在乎他们如何想他,起身离去。
时怀恩追了上来,语气仍是愤愤:“大哥,你以为你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吗?你早晚会暴露的,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时怀今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道:“怀恩,因为是你的亲大哥,我才会劝你,我劝你不要去找公主当面对质这件事,这于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先骗她的人,是你。”
时怀恩认定了这是时怀今的诡计,如何会听他劝:“你这是心虚!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公主说清楚的!”
时怀今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
*
翌日,惠安侯府又收到一道圣旨,这次不是换驸马了,而是召驸马入宫,另又赐了一座驸马府。吴国未灭之时,公主下嫁以后大都是住在夫家,也可住在公主府,或是驸马分家出去,另立府邸。只有受宠的公主,或者驸马深得帝王青睐,才会赐下驸马府。
传言说这驸马府原是修葺好了给四皇子成婚用的,当初定下时怀恩的时候没赐,如今定下时怀今便赐了下来,由此可见时怀今不仅深得公主青睐,更得陛下青睐。
时怀今接了圣旨,对惠安侯道:“父亲,孩儿下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进宫谢恩。”
惠安侯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当日时怀恩的赐婚圣旨下来以后,英武帝并未宣时怀恩入宫谢恩,当时他只是以为是英武帝不重礼数,便错漏了,如今改为时怀今便立刻下旨召见,其中含义令人深思。
俞霸天可没什么深意,圣旨都是他闺女自己拟的,他还不是看闺女脸色办事。如今是闺女对新驸马满意了,要带进宫来给他们瞧瞧,现下还跑出宫去亲自接人了,相比以往几个,闺女对这个新驸马着实宠的没边。
这头,俞千龄骑着马在京中的大道上招摇过市,那张美艳逼人又带几分英气的脸张扬露着,有好事的人跟着她到了惠安侯府,瞧见侯府的下人跪拜她,才知道她竟是那日的鬼脸公主!
惠安侯及夫人匆忙迎了出来:“公主殿下怎么突然来了,怀今正要入宫谢恩,现下沐浴更衣呢。”
哼,阴奉阳违的玩意。俞千龄瞥他们一眼:“不急,我是来接驸马的,让他慢慢准备,不必着急。”说罢自顾自进了惠安侯府。
下人给她端茶,俞千龄喝了一口撂下了,一脸嫌弃,坐姿也没有上次端庄了,翘着二郎腿四下打量。
惠安侯瞧见她态度上明显的变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说错了话,引她震怒。
俞千龄晃了一会儿腿,问:“驸马的院子在哪?带我过去瞧瞧。”
惠安侯不敢贸然拒绝,闻言起身:“臣带公主殿下过去。”
俞千龄摆摆手:“不必了,找个下人带我过去就好。”说罢自己点了个小厮,“就你好了,带我去驸马的院子。”说完人就出去了,哪里像是来侯府做客的,更像是侯府的主人。
小厮在前面替她引路,后背都积了一层薄汗,公主是貌美,可传闻中她可是手起刀落毫不眨眼的煞神啊,在她前面走路,都怕姿势不好惹她发怒。
“驸马的院子够偏僻的,这么久还没到。”
小厮一听忙回道:“禀公主,不远了,前面拐个弯就是了,世子平日里好清静,便选了这么个清静的院子住着。”
小厮话音刚落下,前面走出个人来,一身锦袍,眉目精致,气质清雅如兰。府中两位公子虽然模样一样,但唯有世子是这般清清冷冷的样子,而二公子为人随和,眉目间总带笑意,于是他行礼道:“世子。”
来人没有应他,走到俞千龄面前,行礼道:“公主殿下。”
俞千龄打量他一番,眉头轻蹙,道:“时怀恩?”
时怀恩闻言一愣,没想到她竟能一眼就认出他,他明明有些刻意扮作大哥平日的样子,连小厮都认错了,她怎么能分得清楚?还是大哥故意在她面前扮作他的样子,使得她以为这般清冷的模样才该是时怀恩?
“公主殿下好眼力,正是在下,不知公主殿下是如何认出的?”
俞千龄不悦了:你他娘的当我瞎?自己选的男人还认不出来?!
正文 第七章
第七章
时怀恩与时怀今模样确实很相像, 但两人性情迥然, 初见时怀今之时, 时怀今并没有刻意学时怀恩, 俞千龄便很容易察觉到了端倪。
而这次……时怀恩手上没有她送的手链啊!不然他以为她这么早送时怀今信物是为了什么?她一世英名可不能断送在分不清自己男人上。
此时俞千龄脸上的表情很不屑:你脸大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不答反问:“有事?”
即便是在侯府, 她也不相信什么偶遇之说, 他特意过来一定是有事。因为之前时怀恩钱袋被盗,路遇匪寇,全是俞千龄设计的,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时怀恩察觉到她明显冷淡疏离的态度,心头一阵酸胀,对时怀今更是愤恨了。一定是他在她面前诋毁了他, 不然她的变化怎能如此之大?明明前几日, 她对他还是非君不嫁、满心喜欢的模样。
时怀恩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退到了远处, 这侯府里最是面善的二公子惹不得了。
俞千龄瞧见了挑了下眉头, 但也没阻止。估计是要给她磕头谢罪吧?毕竟人家一个俏生生的佳公子, 也不能在小厮面前丢面啊, 她能理解的。
时怀恩向前走了几步, 距离俞千龄有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下。
等着他磕头谢罪的俞千龄听他说:“公主可还记得于七。”
“于七”这个名字是俞千龄暗中相看京中各位郎君所用的化名, 他问这干吗?难道他不仅觉得她好骗,还觉得她脑子不好使?
俞千龄有点不耐烦道:“二公子明知故问是何意思?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若是没话, 我先走一步了。”她现在可不愿意看见他了,她原还以为眼前的男子是个单纯清透又有些胆小之人,却不想丫的小心眼还挺多,胆子也够大,能干出让兄长给自己替婚的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如同赶苍蝇似的态度可是扎了时怀恩的心,放在从前,她怎会如此对他?追着赶着还来不及呢。
越是如此,时怀恩越是挺直了身子,万不能露了怯,被她轻看了。
“公主恕罪,我只是想问公主,公主可还曾记得对我说过的话。”他微微一顿,有几分动容道,“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话俞千龄当然记得了,军师给她写的,因为太拗口,她一天要看十遍小抄才能背下来。为了哄个男人,她容易吗?
俞千龄不以为然道:“记得啊,怎么了?”我又不只对你一个人说,这么拗口的句子背下来还不多用几个人身上。
时怀恩闻言瞪大了眼睛,她既然记得,怎能转脸就与他兄长定下亲事,是因为怨他不愿娶她,所以故意这般气他吗?
思及此,时怀恩心中有了愧疚,放软语气道:“公主,之前同意让兄长替婚,是我的错,但绝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且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公主,怎可在与你有了情意的情况下,又与旁人订下婚事呢?这才出此下策,公主现下能否懂得我的为难?”
俞千龄看着他,有点惊奇。之前答应她不是答应的挺为难吗?怎得现下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了,这男人的心思还挺难懂。
她问:“之前赐婚的时候有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时怀恩被她问得一愣,摇了摇头。
俞千龄继续道:“既然没人逼你,你不愿意就入宫去拒婚啊,我还能逼你娶不成?既然应下了婚事,却暗地里偷梁换柱,是为不耻,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之前俞千龄对他好言好语,是想上他,现在要上他哥,她哪里还有那么多好话?
时怀恩被她说的脸上火辣,急急想要辩解:“我……”
俞千龄摆手不听:“不必说了,事已至此,我就不降罪于你了,毕竟你哥还是挺让我满意的,你也算是立下了牵线的功劳,功过相抵吧。”
她话音刚落下,时怀今从后面的转角走了出来,宝蓝色的曲裾袍,缎面光亮,衬的他华贵非常,看到俞千龄他诧异了一下,声线温和谦恭道:“让公主久等了,方才听闻公主亲临府上,怀今因衣冠不整未能及时出去相迎,还请公主赎罪。”
瞧人家当哥的多会说话,没及时相迎就告罪了。再看这个当弟弟的,犯了那么大的错倒是先质问起她了。
俞千龄走到时怀今身侧,大方道:“无妨,你这不是在沐浴更衣吗?头一次见我爹,自是要庄重一些,让我爹瞧瞧我这眼光有多独到。”
时怀今很谦虚:“但愿怀今不会给公主殿下丢脸。”
他这种档次的若是能算上丢脸,那她之前看上的男人就都是屎了!俞千龄一笑,牵上他的手:“走了,跟我进宫去吧。”心里暗叹:哎呦呦,这小手真滑溜。
时怀今看向愣在一旁的时怀恩,有些迟疑道:“公主与家弟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俞千龄这才注意到时怀恩还没走人,有点不耐烦道:“偶遇罢了,没什么话说,走了。”这糟心玩意怎么还不走?想让他哥误会她和他还有一腿怎么着?她性子是浪荡些,但也不至于朝三暮四的。
时怀今跟上她,转头对时怀恩叹了口气,那表情好似时怀恩此举有多愚昧无知。
时怀恩看着两人离去,心中卷起了波涛骇浪,脸上火辣辣的热,身子都有些气抖了。他出生至今何曾被这般对待过?就算他之前做的有错,她又何须在他面前联合他大哥这般羞辱他?难道这样做她就便能解气吗?就不怕他真的心寒了?
总而言之,时怀恩还是不相信俞千龄是变心了,当她是故意气他,好让他追去求她原谅,可时怀恩现下还是拉不下脸面。
*
出了府,俞千龄是备了马车来的,她对时怀今也稍作了一番了解,知道他从娘胎里没养好,天生体弱,便问他:“坐马车还是骑马?”
时怀今听她这么一问,也明白她大概对他有些了解了,便道:“骑马就好。”
俞千龄听了点点头,对侍卫道:“牵马来。”
时怀今走过去,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有几分玉树临风,并非传言中的那般病弱。
俞千龄放了心,夹了马肚向前,却也没骑的太快,怕时怀今吃不消。她对美人,可是十分怜香惜玉的。
时怀今跟在她身旁,诚恳道:“方才家弟若是对公主有不敬之处,我代他向公主请罪,还请公主恕罪。”
时怀恩那般自负的性子,肯定不会听他的劝,将俞千龄堵在他院外,定然说了些什么不自量力的话,若是惹得俞千龄不悦,对谁都不好。
俞千龄听了很舒心。这当哥的就是识时务,也亏得这惠安侯整幺蛾子,要不然她就错过这么一个美貌又可心的男人了。
“不打紧的,他是他,你是你,你也不用替他谢罪,我也不会和他计较。”
时怀今对她一笑:“知道公主宽容大度,定然不会怪罪。”说罢,又徐徐道,“其实怀恩他心不坏,只是自小被宠坏了,难免会有些自负,若是对公主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也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你家中长辈如此偏向他,你对他就没半分恨意吗?还要替他说话。”这时怀今的心思真是让人好奇,瞧着冷冷清清的,可他费尽心思攀上她,不是为了脱离侯府吗?那自然对侯府之人恨在心头了。
时怀今摇摇头:“怀恩本性是个好孩子,小的时候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拿来分给我,总会想着我这个哥哥。只是祖父过世以后,便无人再教导他兄友弟恭的道理。祖母与父亲的过分偏爱,和下人的风言风语,让他慢慢变了,与我渐行渐远,但他本性还是良善的,除了这次替婚的事,他从未对我做过什么不敬或是欺凌的事情。”
俞千龄闻言了然的点点头,她与时怀恩相处那几日,时怀恩一言一行确实君子,并非仗势欺人之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倨傲,喜欢听人奉承他,但她那时只觉得单纯可爱。不过她现在更喜欢时怀今这种识实务的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嗯,毕竟还是亲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与他计较的。”
时怀今听了是真明白这位公主天性洒脱了,情情爱爱的怕是根本没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么轻松的话。只是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突然定下这门婚事,看样子她对怀恩也不是太过中意,却急于在两个月内完婚,这其中一定有别的缘由,但肯定不是因为陛下催婚,陛下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如何会强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入了宫门, 俞千龄仍旧骑在马上, 并没有丝毫停住下马的打算。时怀今有些忐忑的跟着她, 虽然他没进过宫, 却也知道皇城重地没有谕旨是不可在宫中骑马的, 擅自骑马可是冒犯天威的重罪。
他迟疑的叫了一声:“公主。”
俞千龄转头看他:“怎么?”那模样似乎分毫没觉得自己在宫中骑马有什么不对。
时怀今想了想, 倒也是。方才侍卫都没有拦她, 想来她在宫中是有特权的,若是他多嘴提醒,反倒是显得他多管闲事, 怕是要惹她不快了。
他便转而道:“公主殿下是有六位皇兄吧?诸位皇子今日也在吗?”
俞千龄点点头:“在呢,我爹娘和我哥哥们都在。”她说罢打量他一眼,笑着宽慰道, “不用怕, 他们六个也就是个摆设,你头回入宫, 他们过来看你一眼而已, 有我在, 他们不敢难为你的。”
想她自小六个哥哥傍身, 走到哪里都像是自带六个打手, 无人不怕她的。她驸马这般霞姿月韵, 自然也会怕她六个哥哥了,能理解的。
时怀今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宽容大度, 想必六位皇子也是如此。我只是听闻六位皇子与公主一母同胞, 陛下后宫之中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真是百年难遇的专情帝王。”
俞千龄听了哈哈一笑,一点也不忌讳吐露自己老爹的糗事:“哪是啊,是我娘太凶悍了,我爹才不敢纳妾的。”说罢还较有兴致道,“我爹没当这皇帝前,也是一方土皇帝,下面自然也有人劝他扩充后院,还请我爹过去喝酒,给他敬献美人,结果我娘知道了,直接把我爹腿给打折了!虽然现在养好了,可我爹是再也不敢动歪心思了。但我娘也是争气,一连生了我们兄弟七个,就没人敢再说让我爹纳妾的事了。”
时怀今生长在京中,又是重礼教的惠安侯府,就算他爹不重欲都有三房小妾,听了这些怎敢说不惊讶,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夫妻?但看看这位不同凡响的公主,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了。
“原是这样……皇后娘娘也是巾帼女杰。”
俞千龄对娘亲倒是引以为傲:“那是自然,我是我们七个兄弟里最随我娘的。”说罢,冲他抛了个媚眼,“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动手打你,你这么俊,我可舍不得伤了你。”
俞千龄虽浪荡,模样却是极美的,灵动的眉眼调|戏起人来,别有一番风情。
时怀今接触过的女子也是寥寥无几,就算性情多清冷,遇见这样的也难免会不自在,脸上微热,轻咳一声道:“公主明辨是非,而我也不会对公主不忠,公主自然不会对我用武,我不怕的。”
这世间鲜少能遇见几个说起话来句句得心的,俞千龄对他是愈加满意:“此言甚得我心,选你果然没错。”
时怀今莞尔一笑,模样甚是乖顺。
两人到了殿前才下马,而俞霸天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瞧见俞千龄带着驸马回来了,喜笑开颜的迎上去:“闺女,回来了。”
俞千龄应了一声,对时怀今介绍道:“我爹,我娘,我六个哥哥,俞大、俞二一直到俞六,很好记的。对了,我五哥和六哥也是双胞胎,只是他们长得不像。”
时怀今看着围上来的众人有些呆愣,这哪里是进宫面圣来了,竟比见寻常人家的老岳丈还要随意。直到俞五和俞六冲他点头示意,他才回过神来,忙规矩行礼道:“叩见陛下,皇后娘娘,诸位皇子。”
俞霸天和蔼可亲道:“来来来,进来吧,一路上骑马也累了,到殿里来说。”
时怀今有些恍恍惚惚的跟着进去。英武帝是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年近半百仍是一副健硕如松的模样,六个皇子随了他,也是身材高大,容貌英朗。倒是那位传言中彪悍无比的皇后娘娘身材纤柔,姿态华贵,近半百的年纪却像三十岁的娇俏妇人,笑起来温柔可亲。
殿门被关了起来,俞霸天对时怀今道:“进了老俞家的门,以后就是老俞家的人了,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没外人的时候叫爹、娘就好。”
时怀今闻言惶恐道:“陛下是君,晚辈是臣子,君臣之礼不敢废。”
一旁的皇后柔声道:“什么陛下、娘娘的,无外乎是个称呼。别人服你便敬你是陛下,不服你私下里还不是骂一句昏君。这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时怀今看向俞千龄,俞千龄对他一笑,没说话,似是随他的意。他踌躇半响,躬下身子,终是喊道:“爹,娘。”
俞霸天闻声哈哈一笑,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好,是咱老俞家的人,咱闺女没看走眼!入座吧,都别站着了。”
时怀今闻言松了口气,像是渡过了某种考验。只是陛下这掌力不容小窥,这两下拍的他肩都有点麻了,可他只敢小幅度的动动肩缓解,不敢伸手去揉。
旁边的俞千龄却是发现了,伸手给他捏了捏,喊俞霸天道:“爹,有事没事的别总用你那熊掌拍人,你当我这驸马跟你六个儿子一样皮糙肉厚啊。”
悄摸的使坏被闺女发现了,俞霸天讨好一笑:“瞧我这手,管不住自己,下回指定不这样了。”平生头回见女婿,虽然闺女事先吩咐了不能吓着人,但他这做老丈人的总得显出几分威风来震慑一下啊,要不多没面子。
俞千龄没理他,带着时怀今坐下,手掌在他肩头揉着:“还疼吗?”
她的掌心里似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明明隔着衣裳,却如同揉在了他皮肤上。对上她关心的眉眼,时怀今心头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绪涌动,正要说不疼,对面的俞四先开口了。
他说:“千龄,你那话就不对了,我们怎么皮糙肉厚了?爹那一掌下去,我们哥六个也受不了啊,何况是两掌呢!妹夫一定疼得厉害吧?”说罢那挑事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时怀今。
俞霸天一听,拿起眼前的梨就冲着俞四扔了过去:糟心玩意!就你话多!还敢挑拨我们父女关系了。
俞四躲得快,胳膊一伸把梨接住,咯嘣咬了一口,嚼得香甜:“谢爹赏赐!真甜!”
俞霸天气的要撸袖子了,还是皇后适时呵斥住了:“行了行了,还吃不吃饭了,一天到晚不够你们闹腾的。”
俞霸天这才不甘心地把袖子放下,转而看向时怀今,十分亲切的一笑:“贤婿,没有弄疼你吧?我这手下没谱,也不是故意的。”什么女婿不女婿的,闺女最惹不得了!
时怀今从未见过这样的父母兄弟,闻言从呆愣中回过身来,忙回道:“无妨,陛……爹此举当我是自家人,手劲有多重,便是有多看重,就是再重一些,小婿也能受得住。”
俞霸天一听了不得了:一句话就给化解了,这口才,怪不得能将他那倔驴似的闺女说动呢,是有些本事,说话真叫人舒心。
另一边,俞大拍桌道:“说得好!妹夫,冲你这口才,大哥先敬你一杯。”
时怀今没喝过酒,但大皇子敬酒,他怎敢不接,便端起酒杯要回敬。
他酒杯刚举起来便被一旁的俞千龄压下去了,她道:“别让他喝酒,他喝不了。”
时怀今转过头,有些诧异俞千龄的体贴,忙道:“无事,喝一点没关系的。”
俞千龄很霸道,说不让他喝就不让他喝,亲手给他斟了杯茶推过去:“以茶代酒吧。进了我俞家的门,你便无需委屈了自己,做不了,或是不想做的事便不要做,没人会怪你,也没人敢怪。明白?”
时怀今对上她认真的双眸,心头涌上一丝暖意,他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兑现当日的承诺,给他肆意妄为的人生。
他笑着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大哥赏识我,我心中感激,喝一杯总是没关系的,并没有半分不愿。”
俞千龄听了没吭声,俞大惊讶道:“你不能喝酒啊?直说便是,自家人不兴那些虚礼,没人会怪你的。”
时怀今看着他们,心中莫名有一种感动。明明都是第一次见,时怀今却觉得俞千龄的父母兄弟比他自己的父母兄弟待他更要真诚宽容。
“其实真的无妨。我在娘胎中没养好,幼时体弱多病,现在已经好多了,喝点酒没关系的。”
俞大道:“这样啊……没事,宫中闲着的御医一堆,赶明让他们给你好好调养一下。”
俞霸天点点头:“嗯,把那什么曲老头、黄老头的都送到驸马府去,总会调养好的。”
时怀今闻言心中更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去了。其实来时他是很忐忑的,他家世并不出众,又不受爹娘待见,虽自认才学并不比胞弟差,却怕陛下和娘娘会嫌他身子不好。而如今看来,公主的家人与世俗之人截然不同,既豁达又平易近人。他所设想的问话一句没有,他的那些担心更是不足挂齿,不枉他冒着风险求来这桩婚事。
他低声道:“多谢公主。”
正啃鸡腿的俞千龄闻言转过头:“嗯?”
时怀今对她一笑,拿过一只鸡腿,用小刀把肉皆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递给她,道:“多谢公主选择了我。”
俞千龄心粗,没觉出他话中暗含的情意,就瞧见他递过来的盘子眼睛一亮,暗叹这城里人吃肉就是讲究,这么吃方便多了。她不客气的接过来,满不在意道:“你以后叫我千龄吧,公主什么的怪生疏的。”
千龄?这两个字在嘴边一绕,竟有些丝丝甜味。时怀今抿抿唇,道:“嗯,那以后叫我怀今就好。”
俞千龄闻言唇角一勾,不正经道:“可我想叫你小美人怎么办?”说罢还在他腰上不安分地捏了一把。
男人的腰最是敏感,时怀今身子一抖,脸上不禁热了起来,喝了口茶掩饰:“随你的意。”
俞千龄哈哈一笑,给他加了个豆腐放在碗里,正要再给自己夹一块,瞧见对面俞三对她挤眉弄眼的,然后起身走去耳室,冲她招招手。
俞千龄皱皱眉头跟上去,进了耳室便问道:“何事?”
俞三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千龄,有件事三哥必须提醒你一下。”说罢,还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俞千龄不耐烦道:“有屁放。”
俞三这才道:“你那男人身体不好,将来好生养吗?三哥不是嫌弃他的意思,只是关心你将来的幸福。”
俞千龄翻了个白眼:“他是男人,还用得着他生养?”
俞三摆摆手:“三哥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用生但是下种是他下啊!他若是那方面不行,可就苦了你了,你验过了没啊?”
这还没成婚呢,俞千龄怎么会碰他,她对男人的事也不懂,问她三哥道:“这事还有不行的?”
俞三点点头:“可不是吗,所以你得慎重,得验验他。”
俞千龄想了想秀色可餐的时怀今,咽了下唾沫:“这不好吧……”
俞三怂恿她:“有什么不好的,买货容易退货难,得先验货。”
俞千龄又想了想,道:“那好吧……”
正文 第九章
第九章
俞千龄往外看了一眼。时怀今端坐在桌前, 素白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把小银刀削着手中的猪蹄, 动作优雅, 姿态万千。他时不时抬头听众人说话, 又附和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众人大笑, 他自己也笑, 唇红齿白赏心悦目。
俞千龄舔了舔唇:“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也不好霸王硬上吧?”
俞三:“啊?”
俞千龄又见时怀今拿帕子擦了擦手, 斟了杯茶水自饮,唇上被水光留下一层潋滟,她咽了口唾沫, 又道:“他不喝酒, 也不好灌醉了抬房里去啊。”
俞三:“啊啊?”
俞千龄回过身来,叹了口气:“有点太突然了, 我命陈让弄回来的书还没看呢, 若是头回露了怯, 今后岂不损我的威名?”
俞三:“啊啊啊?”
俞千龄这回火了:“你啊什么啊?主意呢?说半天, 你就没点好主意?你若是我副将, 我一天打你八回!”
俞三这回不啊了, 缩了缩脖子,却摆出一副兄长的威严道:“千龄,不是三哥说你,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 你就想着怎么上人家了?啧啧啧,轻浮。”
俞千龄听了呵呵一笑,撸起袖子:“三哥,我让你切身感受下如何叫——又轻——又浮,怎样?”
俞三瞧见小妹握起的拳头,立马不敢再装相了,讨好道:“小的这就献计,这就献计!大将军稍安勿躁!打死一个亲哥,可就剩五个了,凑不成双数不吉利,不吉利啊!”
俞千龄拂了袖子,瞥他一眼:“贫气,说正经的。”
俞三眉飞色舞道:“千龄,对付男人哪里能硬上呢?要怀柔……”他附到俞千龄耳边叽里咕噜一顿,又淫|笑三声。
俞千龄听完挑挑眉头:“你说让我调|戏他,等他借口去茅房的时候,你跟着去看?”
“是勾|引!”俞三更正完了她的措辞,拍拍胸脯道,“到时候这行不行的,你三哥我一看便知,千龄,你就放心吧!”
俞千龄阴测测一笑:“我男人,脱了裤子,给你看?”
俞三点点头。
俞千龄举起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晃了晃:“三哥,看见我这拳头了吗?它已经饥渴难耐了,恨不得立马往你脸上招呼呢!”
俞三身子一抖,吓退了好几步,委屈道:“那你说,那怎么办?”
俞千龄想了想,道:“我自己看着办。”说罢先一步回到大殿中去了。
时怀今见她回来,将削好的猪蹄肉递过去:“我见你方才想拿这个,便先削好了,猪蹄难啃,免得弄一手的油。”
俞千龄低头,看见一片一片整齐摆好的猪蹄肉,心中掠过一种莫名情绪,原来他方才一刀一刀削的是给她的猪蹄啊。
她拿起筷子夹了几片一股脑塞进口中,嚼了几口赞道:“嗯!比我平日里吃的猪蹄要香。”
时怀今闻言一笑,递给她一碗温汤:“慢点吃,别噎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筷子便塞了满口,边吃边说话,弄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半点女子的端庄都没有,却并不觉得失礼,反倒是随性。
俞千龄接过来喝了一口,对他眨了下眼睛:“也不知道为何,你端来的东西都这么可口,再多吃几顿,我估计要长一身肥肉了。”
还要加上一个动不动便调|戏人。时怀今低头抿了口茶,指尖在杯沿蹭了蹭:“千龄真会说笑。”
俞千龄向他那边挪了挪,伸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点心递到他唇边:“来,尝尝这个,我们北疆那边的特色,须子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体热,她一凑过来,时怀今便感觉周身笼罩着一股热气,再看嘴边的点心,被她修剪圆润的手指捏着,他的脸有些涨热起来,凑过去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却还是蹭到了她的手指头,抿了下唇仓皇的咬了几口咽下,却呛到了嗓子咳嗽起来,嘴中喷出白色的粉末,狼狈至极。
俞千龄忙替他拍背,递上茶水:“哎呀,慢点吃,这点心都是粉末,容易呛到嗓子。”
时怀今忙喝下半杯茶压下去,捂住嘴,涨红着脸道:“怀今御前失仪,请陛下赎罪。”
俞霸天还没说话,俞千龄道:“这算什么失仪,都说了是一家人了,你就别这么见外了。”说罢去拉他的手,“别捂着,我给你擦擦。”
时怀今看不到都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哪里能让她看,他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俞千龄可霸道了,硬是把他手拉下来,用大拇指擦了擦他唇瓣上残留的糖末,然后塞进自己嘴里抿了一口:“嗯,真甜。”
时怀今白皙的面颊已经是滴血一般的红了。
坐在对面的俞四、俞五、俞六深觉虐狗,凭什么当妹妹的要比他们先成婚!这不公平!
皇后付楹笑了笑,道:“你看,这鞋合不合脚还是要自己挑。你瞧千龄给自己挑的相公,多配她,嘴甜又贴心,像个小媳妇似的,就是该配千龄这个假小子。”
俞霸天瘪瘪嘴:什么小媳妇,瞧着像小狐狸精,把他闺女魂都要勾走了。
付楹见他瘪嘴,瞪眼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俞霸天立马笑逐颜开:“夫人说得对,挑的真是好。咱们千龄就像夫人一般明智,挑男人的手段一等一的高。”
付楹这才面色转好:“德行,夸谁都不忘了把自己夸进去。”
俞霸天笑的一脸奉承。
*
家宴散后,皇帝夫妻以及俞千龄六个哥哥都识相的走了。
俞千龄走到时怀今身旁,问他道:“你是第一次入宫吧?现下天色还早,我带你在宫中逛一逛可好?这宫中景致还是不错的。”
时怀今点点头,神情期盼道:“早闻宫中景致怡人,如今有幸得见,自然不能错过。”
俞千龄带他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这宫中的亭台楼阁,花花草草是很精致,但日常维护所需人力也是不少,看久了便也没什么新奇了。远不及北疆景致辽阔,纵情肆意,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时怀今转头看她,她目视前方,神情有几分慵懒,说什么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他却知道她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我曾在说书上看过,北域边疆地势辽阔,一眼望不到边,说是见过以后心胸都会辽阔很多,那般景致,我很想看。自打出生至今,我连京城都还未出过。”
俞千龄一听不禁冒出几分同情,搭上他的肩,承诺道:“以后天南海北,我带你去看。”
时怀今对上她认真的眉眼,唇瓣微抿,露出一个笑容,如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俞千龄心神一荡,牵上他的手:“走,我带你去角楼那边,从上往下俯瞰,可以鸟瞰整个皇宫。”
时怀今被她拉的踉跄了一下,马上跟了上去,不禁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她掌心温热,将他常年有些凉的手捂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两人登上东南角的角楼,又到了瞭望台下,俞千龄将上面的侍卫叫下了来。瞭望台需要登梯子上去,俞千龄回身问时怀今:“会爬梯子吗?”
时怀今看了看那有些高又有些紧窄的梯子:“没有爬过。”
“不难的,我先上去,你看着我如何爬,等到了上面我拉你。”说完俞千龄便搭上梯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爬上去了,在上面喊时怀今,“上来吧。”
时怀今走过去,踩上梯子,学着俞千龄方才的姿势爬了几步,梯子便晃了起来,摇摇欲坠,他忙抓紧,心里有些发虚。
等梯子稳了他才慢慢往上爬,梯子突地晃得更厉害了,他忙紧趴在梯子上抬头往上看,便见俞千龄正伸脚故意晃梯子,笑的一脸恶劣。
“属乌龟的吗?爬的这么慢。”
见多了她威风八面,横扫四方的模样,此时如孩童一般的笑颜,让时怀今心头莫名一动,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公主见笑了,我生来便有些怕高,不敢爬的太快。”
俞千龄闻言收了恶作剧,往下走了几步向他伸出手:“抓我的手,我拉你上来,摔不了。”
时怀今看向她有些纤细的手腕,和寻常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俞千龄见他迟迟不反应,挑挑眉头:“不信我?”
时怀今摇摇头,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她。
俞千龄一笑,拉着他的手把他往上拽,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时怀今莫名有种安心的心绪爬上了心头,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到了瞭望台上,俞千龄将他拉到栏杆处:“瞧。”
时怀今扶住栏杆往远处眺望,御花园的景致净收眼底,再往远处看,是鳞次栉比的皇城,威严而震撼。这皇城经历了历朝历代皇族的交替更迭,所展现的是历代能工巧匠的智慧,令人不禁感叹。
俞千龄问他:“美吗?”
时怀今还在震撼之中,点了点头道:“美。”
俞千龄向他凑了凑,伸手揽上他的腰,道:“没有你美。”
时怀今感受到腰间温热的力道,转头看向她,她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仿佛都要喷洒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令人微醺:“千……千龄。”
俞千龄双眸微眯,呵着气道:“我在呢。”说罢另一手勾上他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拉,唇瓣仿佛要贴上他的唇,“带你看这么美的景色,如何答谢我?”
近在咫尺的是她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眼中像是含着吸人的旋涡,他几乎想也没想,便贴上了她的唇,柔软、湿润,带着灼热的气息。
俞千龄唇角一勾,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在他柔软的唇上辗转,然后撬开他的唇齿侵略进去,有丝丝甜味,像是方才吃的须子酥,她很喜欢。
时怀今都有些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那在他口中肆虐的唇舌,像是燎原的火种,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不自觉的去回应她,然后沉沦进去……
俞千龄含吸挑弄他的唇舌,手也没闲着,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滑去了,在他腰间揉了揉,听到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把手缓缓移到了前面。
时怀今感觉到那温热的掌心要到他敏感之地了,下意识的伸手一挡,身子微微后仰:“别……”
俞千龄追过去吻他,将他抵在栏杆上,吻过他的下巴,又落在他的耳侧:“别什么?”
时怀今仰着头,双眸眯着,有些迷乱,喉咙滚动,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俞千龄在他敏感的脖侧又吻了吻,说:“别怕。”然后手便更放肆的摸过去。
当俞千龄马上就能验明他真身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道:“大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俞千龄头顶都要冒火了:娘的!没看见老子的事情更重要吗?!
时怀今也被这声音惊醒了,忙推开了俞千龄,躲到一边整理衣服。俞千龄也只能收手了,怒气冲冲转过身去,看向她的副将陈让:“什么事!”
陈让在梯口出探出头,肃着一张脸,完全没有打扰到她好事的惴惴不安:“陆将军有要是禀报。”
“什么事非要现在禀报?不禀报他能死吗?嗯?”
陈让回禀:“属下不知,陆将军说是关于夏国那位的,您有令,但凡关于那位的事情,无论何时都要及时禀报。”
俞千龄闻言脸色微变,暗骂一句:“娘的,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说罢大步向陈让走过去。
陈让忙往下退,方便她从梯子上下来。
俞千龄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他道:“老陆说是什么事了吗?”
陈让摇头:“属下不知,陆将军说要亲自和您禀报。”
俞千龄皱了皱眉头,阔步往前走,突地后面有人喊她:“千龄!”
俞千龄闻声回过头,便见时怀今正从梯子上下来,她一拍脑袋:完蛋,把人给忘了。
俞千龄对旁边跟着的陈让道:“你亲自把驸马送回惠安侯府,务必保证驸马安全。”然后又对时怀今喊了一句,“陈让送你回府,他是我副将,你尽管使唤他。”说罢招了招手,大步离去了。
陈让走到时怀今面前行了一礼:“驸马,请。”
时怀今看了眼比他高出足有一头如巨人一般的陈让,又看了眼片刻就已不见身影的俞千龄,眸中晦暗不明,温声道:“多谢将军了。”
陈让仍是肃着脸:“驸马客气。”
正文 第十章
第十章
来的时候, 他与俞千龄骑着马, 后面跟着不过三、四个侍卫。现今陈让送他回惠安侯府, 他坐在马车里, 马车外铁桶似的围了一圈侍卫, 身披铁甲手持盾剑, 知道的是护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送犯人呢。
时怀今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奇怪,便撩开了帘子, 看向骑马护在他左侧的陈让:“陈将军,皇宫离侯府也没有多远的路,劳众位将士一齐护送, 着实有些劳师动众了, 我心中实在不安,不如让几位将士回到军中去办要事吧。”
陈让闻声转过头来, 面无表情道:“这是为了驸马的安危着想, 驸马静心安坐, 末将奉大将军之命, 定要将驸马安全送回侯府。”说罢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似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时怀今见此只得放下了帘子, 心中却思绪万千。方才陈让提到了“夏国那位”,他也听到了,而俞千龄的脸色当时便变了, 可见“那位”大有来头, 可“那位”是谁呢?他对夏国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俞千龄当时攻下绥国是与夏国联手,那位是夏国的将士吗?又与俞千龄有何关系?
想了一路,时怀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停在侯府门前,他对陈让客气道:“多谢陈将军一路相护。”
陈让抱拳道:“末将职责所在。”
时怀今浅笑点头:“将军走好。”说罢转身要进侯府了。
没走几步,后面陈让又突地喊道:“驸马。”
时怀今回过头来,疑惑问他:“不知陈将军还有何事?”
陈让一直毫无表情的脸有一丝动容,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像是思琢了一番道:“末将有句话要嘱咐驸马,请驸马在与大将军完婚之前尽量不要出府,若是出府也请带足护卫,万万不可独自出行。”
时怀今闻言不解道:“将军这是何意?”
陈让却不肯再多说:“末将要嘱咐的只有这些,驸马保重,告辞。”说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都不给时怀今缠问的机会。
时怀今目送陈让一行人火速离去,心里琢磨着陈让话中的深意,走进了侯府。
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可比曾经的嘴脸献媚了不少:“世子回来了。”
时怀今应了一声:“嗯,代我去祖母母亲那里通报一声,我就先回院子。”说罢径直往自己的院落走,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事。
正走到半路,突地听到:“大哥回来了。”
时怀今闻声抬起头,时怀恩不知是从哪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他展开皱着眉头,笑着点头道:“是,刚回来。”
时怀恩却早就瞧见他方才皱眉的样子了,心中暗道:现在装出一副闲适的模样有何用?定是在宫中讨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嫌,现下悔不当初了。一个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女婿,皇家怎么会满意?他还以为自己能迷惑的了公主,便能逃过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法眼了?简直异想天开。
想着,时怀恩压抑了许多日的心绪好转了一些,道:“大哥方才怎么愁眉不展的,莫非入了一趟宫,有了什么烦心事?”
时怀今岂会不懂他的心思,敛起了笑容,神态平和道:“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陛下和娘娘平易近人,六位皇子也风趣幽默,我在宫中很好,多谢怀恩你的关心了。”说罢便绕过他要离去。
时怀恩见他执迷不悔,跟上他劝道:“大哥,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皇家的女婿不是那么好当的,骗得了一时,如何骗得了一世?咱们是自家人我才劝你,不要到挽回不了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时怀今闻言脚步一顿,却也没生他的气,只是感叹他曾经纯良温善的弟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怀恩,你的关心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是不会后悔的。”说罢再不等他,快步离开了这里。
时怀恩见他匆匆离去,更是认定他在宫中吃了鳖,不然如何会这么躲着他?说不定过几日退婚的旨意就下来了,他不听劝就罢了,看到时候丢人的那个是谁!
*
接连几日时怀恩也没等到退婚的圣旨,心中烦闷便约了三五好友要出去喝茶,刚走到侯府门口,便见到一个兵将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和管家攀谈。
“管家,我们大将军说了,务必要我将帖子送到驸马手中,劳烦管家引个路吧。”
管家有些为难,就算帖子是给世子的,也得侯爷先过目啊,哪有登门入府直接就送进去的。
时怀恩见此思琢一番,清清嗓子走过去:“劳烦军爷送来,辛苦了,请进来喝杯茶吧。”
送帖子的武将见来人仪表堂堂贵不可言,便知是侯府的公子,只是驸马乃是双生子,不知这位到底是不是驸马。
时怀恩看了眼管家,管家立刻明白过来,道:“军爷,这位便是我们世子,大将军的驸马。”
武将闻言将手中帖子递上:“帖子送到驸马手上,末将的职责便尽到了,恕不久留,告辞。”说罢十分利落的上马离去了。
等人不见了踪影,管家凑到时怀恩面前:“劳烦二公子解围,老奴把帖子给世子送去吧。”
时怀恩低头看了眼帖子上龙飞凤舞的“时怀今”三个字,手指微微一紧,面色微寒道:“不必了,我给大哥送去。”说罢捏着帖子转身走入府中。
管家也不敢去拦,只得看着他拿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时怀恩将帖子展开,是俞千龄要约时怀今明日出游,巳时以后会到侯府来接他。
出游?时怀恩瞪着手中的帖子,想起时怀今得意的模样,越想越恨,走到池边之时将帖子随手扔了下去。想代替他做驸马?做梦吧!
*
翌日一早,众人围坐在桌前准备用早膳,惠安侯见时怀今的位置空着,蹙眉道:“世子人呢?”
伺候的下人回道:“世子还未过来呢,小的这便去叫世子。”
下人刚走到门口,时怀今院中伺候的小厮便跑了过来:“侯爷,世子病了,起不得身,让小的来禀告侯爷一声。”
惠安侯闻言蹙眉道:“好好的怎么又病了,你们怎么伺候的?叫大夫过去了吗?”时怀今体弱,只要一病便要拖拉一个多月才能好转,这离大婚的日子也还只有一个多月,怎么就这个时候病了?
“侯爷赎罪,昨夜世子沐浴,洗的有些久,怕是染了风寒,这才病了。”
惠安侯闻言不悦道:“明知自己身子弱,还要这般折腾,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的什么!多叫几个大夫过去,好好伺候着,早点让他把病养好,大婚之前世子若是不能病愈,你们都等着挨板子吧!”
小厮得令忙点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时怀恩连忙下去了。
早膳过后,时怀恩起身道:“父亲,大哥病了,我去他院中看看他。”
惠安侯闻言刚松开一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去看做什么?小心把病气过给你。”
时怀恩宽慰他道:“我身强体壮没事的,大哥病了做兄弟的总要去看看才是。”
惠安侯见此叹了口气:“若是怀今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去吧,但是不要久留。”
时怀恩点点头,退了出去,径直走到时怀今的院子,小厮正守在门外。
他问:“世子好些了吗?”
小厮躬身回道:“世子刚喝了药,现下又睡着了。”
时怀恩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屋里,一进去便是一股药味。时怀恩皱了皱鼻子,他最是不喜欢来大哥这里了,屋中总是一股经久不散的药味。
时怀恩快步走到床前,床上的时怀今面色苍白,脸上却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双眸紧闭。
他叫了一声:“大哥?”
时怀今没有回他,似是睡熟了。
时怀恩微微松了口气,看向他手腕上的虎牙,坐到了床边,自顾自道:“大哥,你也不要怪我,本不该是你的,你就不该拿。”说罢,他伸手将虎牙手链解了下来,戴到自己的手腕上,想着:这只是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