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邻居是大神   《炖妖》
  苏稚如/文
  2017.7.26
  
  北方室外的冬天,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风刀霜剑严相逼。
  
  至少作为一个吹惯了绵绵的潮湿冷风、室内室外都是零度的江南姑娘, 徐安容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犹如物理攻击般猛烈刺骨的寒冷。
  
  零下八度的气温, 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小区门前, 单薄的小身板在飒飒寒风中直打哆嗦。两瓣嘴唇冻成了深紫色, 上下牙齿亲密地磕碰着, 顶着两坨红晕的小脸窝在羽绒服的帽子里, 脖子一缩再缩,恨不得从来没长过。
  
  就这么自虐似的站了十来分钟,不远处保安大叔隔着玻璃门抬手看看表, 心里嘀咕这都该冻坏了,念头一转,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裹紧军大衣抱着暖水袋推门而出来和她搭讪。
  
  “小姑娘外头冷, 进屋里坐坐吧。”
  
  徐安容摇摇头, 几乎冻僵的小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拘谨的微笑:“不麻烦您了,我等人呢, 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 一辆橙黄色小电驴由远及近驶了过来,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帽檐和围巾的缝隙间露出一双精明的三白眼, 上下打量了徐安容几眼, 不知是喉咙沙哑, 还是围巾围得太厚实堵住了气,只听那人含糊不清地问道:“徐安容?”
  
  “是是,我就是。”徐安容忙不迭点头。
  
  “这是房屋钥匙。”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 举到眼前检查了下房号然后丢给徐安容, 又把围巾往上提了提,继续用含糊的声音说道,“水电费这个月到期,接下来要自己交。成了,没别的事了,有问题再联系。”
  
  话音未落,小电驴一加速,立刻风驰电掣地跑起来,一眨眼就没影了。
  
  这是一家极其敬业的房屋中介,以徐安容租房多次的经验来看,也是最有原则的一家,签了合同后说几号交房就几号交房,早一天一个小时都不肯。但哪怕是再敬业的中介,在这么冷的天也熬不住刺骨北风。
  
  徐安容捏着尚有两分热度的钥匙,望着已无人烟的街道,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气。
  
  保安大叔瞅着他俩的举动眨了眨眼,顿时回过神来,在一旁笑着问道:“刚搬来呐?”
  
  “嗯,刚搬来。”
  
  “咱这小区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治安环境都一等一的好,你来啊可算来对了……”
  
  保安大叔自来熟地唠起了嗑,徐安容随口嗯了几声,实在招架不住来自陌生人的热心关怀,客套了几句便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挎两个大包裹,背上一个帆布双肩包,满副武装地朝自己的租房走去。
  
  老式居民楼,最高不过七层,可想而知不会有电梯这种奢侈品。徐安容租的房间在顶楼,带一个小阳台,若不是一时鬼迷心窍贪图小便宜,想着能白多几平方地,这会儿也不至于拖着沉重的行李爬楼梯累得要死不活。
  
  果然小便宜不能随便占。
  
  徐安容默默唾弃了几句自己的小民心理,搁下行李在老旧的防盗门前长长喘了口气。
  
  门是原装的铜质材料,大概是很久没人养护的缘故,长了几块锈斑,门楹上贴着两幅摇摇欲坠的对联,已经由鲜红褪成黯淡的灰黄,看起来用手指一捻就能化为灰尘。
  
  的确像中介的人说的那样,这房子很久没有人住了。再看对面那间,门上同样落满了灰。
  
  应该也是空的吧。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与己无关的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老化的门锁发出吱嘎一声响,门打开形成的风带起里面细小的尘埃。她捂着嘴咳了两声,挥了挥手,拖着行李走了进去。
  
  刚关上门准备收拾,手机铃响了。
  
  她歪着脑袋夹住手机,动作却不停,手指灵活地开始解塑料袋的扣子,从里面掏出一块新的抹布。
  
  “喂?你好哪位?”
  
  水龙头里流出了浊黄的液体,她耐心地等水变清,开始在水盆里蓄水,有些褶皱的抹布浸了水迅速伸展开。她随手捞起来,一边擦洗桌椅一边分心接着电话。
  
  “是彤彤啊,哦对,今天刚搬家,陆北亭的小区,和你说过的呀。嗯,现在在收拾,怎么了?”
  
  “阿容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陈雨彤在手机的另一头做祈祷状,想着她看不到,转而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博取同情,“你和我们杂志社的一个大神在同一个小区,他已经拖稿十三天了!十三天啊!你能想象吗?不是三天是十三天!已经打破了上次七天的记录了!”
  
  “企鹅号不回我,微信也不上,打电话发短信更是统统没有回音!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是不是死在家里了……”
  
  “要我帮忙收尸?”
  
  “不,给我鞭尸。”陈雨彤呵呵冷笑两声:“如果他命大没死的话,你就直接替我原地打死。”
  
  徐安容:“……”
  
  喂喂,你这样我会当真的啊。
  
  “你不要这样,也许人家只是突发急事没能及时通知你呢。”同为编辑的徐安容“善意”地安慰道,“也说不定,他只是被车撞了呢?”
  
  前一秒还一副恶人模样的陈雨彤顿时没好气地呸了一声:“呸呸呸,不许胡说,那可是我们杂志社的摇钱树,老娘最粗的一根金大腿!我还等着早日混上主编包养无数小鲜肉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呢,他今天出事,我明天就要失业!”
  
  陈雨彤底下的大神姓楚名柯,据说是个大帅哥,但徐安容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位大神和他的漫画一样出名的就是他的任性程度,拖稿已经是常态了,哪怕她不常看漫画,也知道大神的坑底下无数人被坑得嗷嗷直叫。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有才任性,看在漫画每年带来的巨额收入上,整个杂志社都纵容着他,直到这一次史无前例地拖了十三天,身为责编的陈雨彤才忍无可忍,甚至不惜拉下脸来找朋友帮忙。
  
  “行行行,知道你对你家大神又爱又恨了。”徐安容附和了几声,知道好友玩笑下的担忧,于是正经道,“你别担心,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去帮你找人。嗯,16幢……703是吧?好的,我知道了,有消息我马上会通知你的。”
  
  听着好友用谄媚的语气在另一头千恩万谢,徐安容颇为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陈雨彤和她是初中同学,毕业后就分开了,直到大学快毕业才又重新联系上。巧的是,毕业后两人都选择了编辑这一职业,只不过对方是一毕业就进了杂志社当漫画编辑,而她换了两份职业才最终定了下来。
  
  如果一开始就选择当编辑的话,这会儿也能算是有资历的老人了吧,说不定也能有个把大神,就像彤彤手底下的那位。
  
  徐安容有些感慨地想着,不过再一想好友的那些作者个个都不省心,光是催稿就心力憔悴,顿时又平衡了一些,虽然自家那群小天使不出名,可是温柔贴心颜值高还每天日更呢!
  
  ……不,还是好羡慕。
  
  这种甜蜜的负担请放着让她来!
  
  “不过,怎么感觉这个住址很耳熟?”徐安容看着备忘录上记下来的坐标,沉默了两秒,默默退出自己的房门,仿佛卡带般一点一点艰难地抬起头,盯着落满了灰的门牌号,思绪陷入了石化。
  
  门牌上只有三个数字:704。
  
  而这栋楼,又好巧不巧的是16幢。
  
  这种情况放在某网站应该是这么问的——和大神成为邻居是怎样一种体验?
  
  徐安容:谢邀,感觉不是很好。
  
  徐安容实在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知道和楚柯同在一个小区,但是从来没想过竟然是邻居啊!再回头看对门,那门上落满了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常住,可朋友的信息应该不是假的,不会真的是出事了吧?
  
  她迈开僵硬的两条腿,木着脸走到对面直戳戳的按下门铃——没响。
  
  再按,还是不响。
  
  “咚咚咚。”
  
  徐安容忍着先把门擦一遍的冲动拍起了门,大门上的灰在她的拍动下簌簌抖落,让她忍不住想起立秋时的那场沙尘暴,那天回到家后她一甩自己的长发也顿时和下了沙一样……
  
  好吧,扯远了。
  
  只说这敲门的动静,按道理正常情况下连植物人都该被吵醒了,徐安容冷眼瞅着迟迟没有动静的大门,思考自己是该先打110还是120。
  
  等她思考到报警该用什么理由时,门后突然传来了踢踢跶跶的拖鞋声。防盗门骤然间打开,里面那人冷淡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还不等她看清长什么模样,就很不客气地“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开一合,快如闪电。
  
  “楚先……”
  
  徐安容咽下说了一半的话,咬着牙吹了吹被开合的气流吹上去四散开的刘海,耐着性子继续执着地拍门,冷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正在蓄力的怒气槽。
  
  “你好,我是陈编辑的朋友,里面是楚先生吗?能麻烦开一下门吗?”
   正文 02 他的尾巴   “谁啊?”
  
  随着大门被暴力关上, 一道娇俏的少女声音也自电脑桌前响起。
  
  楚柯循声望去, 只看见一颗葱在键盘上跳来跳去, 时不时凑到摄像头前搔姿弄首, 再不然就是拿着耳麦唱上两句, 怎么看怎么悠哉, 于是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变得更加低沉, 整张脸直接黑了一半,烦躁地揉了揉一头散乱的短发,语气不善地回答道:“不知道, 不认识。”
  
  说完,他直挺挺往沙发上一倒,转眼化成原型, 尾巴尖勾起掉落在地的毯子和热水袋将自己卷了个严实。趴在沙发底下的哈士奇眯开一只眼瞅了瞅他, 伸出爪子按住空调遥控器,“嘀嘀”两声, 把室温又往上调了调。
  
  苗苗看着他嘁了一声, 回过头继续兴高采烈地打字, 全身的小叶子触电了似的噼里啪啦地抽在键盘上, 一行行文字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屏幕上, 然后回车, 发送。
  
  哒哒哒。
  
  咚咚咚。
  
  楚柯开始还在忍耐,忍到后来眉心直跳,从卷成春卷似的毯子里探出头来:“苗翠花, 给我小点声, 不然拔你网线。”
  
  “嘁,凭啥?我有自由上网的权利!”苗苗腾地扭过头,浑身的小叶子随着她的动作抖了抖,一下跳到地上,变成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萝莉,头顶两瓣葱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怒气冲冲道,“还有,死蛇妖,再给你一次机会,为我的名字道歉!”
  
  楚柯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缩回毯子里,可键盘声停了,扰人的声音却还在持续。
  
  “咚咚咚……”
  
  楚柯阴沉着一张脸再次探出头,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苗苗。
  
  “苗、翠、花!”
  
  恶狠狠的磨牙声,这回连蛇牙都呲出来了。
  
  苗苗本来还站在地上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被他吃人般的视线看得一激灵,头顶的葱叶都蔫蔫地耸拉下来垂在脸颊两侧。
  
  “大、大蛇哥,不是我不是我!”
  
  楚柯依然目光凶狠地注视着她,苗苗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绞着两根手指,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真的不是我呀,是门外有人在敲门!她还提到了你的编辑什么的……”
  
  楚柯生气的时候,那就是会移动的人形□□包,一个不好就要爆炸的那种。别看她平时没大没小惯了,这时候也不敢轻易捋其虎须,别说是喊苗翠花了,就是喊她苗狗蛋,她也没有胆子像刚才那样反驳。
  
  略略略,大妖怪了不起哦。
  
  苗苗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看见楚柯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盯着她吩咐道:“你去开门,直接赶走。”
  
  苗苗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确定?”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开始慢慢缩水,又从一个萌萌的小萝莉变回了一颗葱。
  
  楚柯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沉痛地捂住了额头。也是,让人看见一颗葱会开门会说话是会上新闻联播的,而他还没有做好组团出道的准备。
  
  敲门声的节奏越来越快,大有不敲开不罢休的意味。苗苗伸长了叶子攀住凳子腿,一使劲蹦到椅子上,细细的小胳膊圈过搁在电脑桌上的小花盆,纵身跳了进去。
  
  一边往自己身上埋土一边嘀咕:“等我再大点就能自由控制变化了,才不会出现这样闪退的情况……”
  
  未成年小妖怪就这点不好,像她现在变成人形的时间完全不可控,万一正和人说着话,突然现出了原型,惹出大麻烦,楚柯可能今晚就要把她切了拿去煮菜。比如说什么葱爆鸡丁、葱油面什么的啦……
  
  苗苗埋土的动作突然一顿,而后小叶子疯狂抖动起来,不敢相信地尖叫:“我才不是葱!我是兰花,会开花的那种啊!”
  
  都是他们一直说她是葱把她给洗脑了!
  
  她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楚柯,后者已经卷着毯子爬起来了,一脸阴郁,仿佛游魂似的往大门飘,毛毯和尾巴一起在地上拖着,半点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哈士奇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张嘴汪了一声。
  
  ——葱兰不是兰花。
  
  如果是平时,苗苗大概会与他理论上三天三夜,引经据典,论证葱兰到底算不算兰花,然而她此时完全忽略了来自哈士奇的嘲讽,瞠目结舌地看着楚柯已经转动了门把手,结结巴巴地提醒他:“老、老蛇,你、你你、你的尾巴还没收!”
  
  尾巴还没收?
  
  尾巴?
  
  门骤然打开的一瞬间,徐安容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甚至她感觉自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隐约看见门后闪过了一条粗长的蛇尾巴,但等门彻底打开,再细细看去,哪有什么蛇尾巴,只有长长的拖在地上的深灰色厚毛毯。
  
  身形颀长的男人裹着毛毯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扶着门框,一脸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表情,低沉而冷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别看这个男人脸色臭得可以,一张脸倒是长得不赖。五官精致得仿佛拿PS精修出来的,看起来久不见光的皮肤白皙至近乎剔透,长眉入鬓,凤目低垂,令大多数女人都自叹弗如的长而翘的睫毛细细密密地在眼底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轻轻扇动间,也柔和了主人原本冷漠的眼神。
  
  徐安容被他的气势压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抬起头看向他时却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先前鼓起的一丁点怒火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忽闪两下就灭了。
  
  果真是美色惑人,她心想,然后顶着他不善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我是对门刚搬来的住户,也是陈雨彤编辑的朋友,请问你是楚柯楚先生吗?”
  
  楚柯的表情十分不耐,看得出光是让他开个门站在门口聊天都耗尽了他的耐心,声音冷得仿佛刮过西伯利亚的寒风,随时都能掉出冰碴子来。
  
  “不是。”
  
  毫无诚意的否认,一看就是在骗人。
  
  楚柯才懒得管她信不信,说完就想关门,千钧一发之际,徐安容用手抵住了门缝,略一使劲,扒开了可容一人侧身穿过的大小。楚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眼,到底没有把门关上。徐安容心道这要搁在漫画里,他整个人周围应该都弥漫着黑色的愤怒火焰,头顶可能还有一个小火山在冒烟。
  
  于是不敢再耽搁,开门见山地说道:“楚先生,你的编辑陈雨彤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她因为最近都联系不到你已经着急得快疯了,所以拜托我来看看你顺带催一下稿……”
  
  徐安容说到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赶紧跳过:“如果你是楚柯先生的话麻烦您等会儿回复一下您编辑的消息,如果你非要否认,那么等一会儿请将这件事转述给楚先生。”
  
  楚柯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脑正一跳一跳的疼,身体的不适由衷地反馈在了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也十分冷硬。
  
  “说完了?”
  
  冷气嗖嗖,徐安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说、说完了。”
  
  他语气殊无波澜,淡淡“哦”了一声,既不见答应也不似拒绝,冷着一张脸伸手就去捞门把手。徐安容也不知道再要说什么,识趣地让出了位置,转身正要走,也没听见身后有大门合上的动静,反而突兀地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
  
  她疑惑地扭头望去,只见防盗门虚掩着,显然没有被主人好好关上,并且在她的注视下还慢慢往外隙开了一点,昭然若揭地告诉她——我有问题请快来打开我。
  
  心中有些牵挂刚才的那声闷响,徐安容难得做了件不太符合自己往日性格的行为:她轻轻地拉开了大门,探头向里望了一眼。
  
  大门进去就是客厅,第一眼的感觉是整洁,第二眼的感觉是简洁,比对着楚柯那张仿佛性冷淡的脸,徐安容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啊果然是那个人的风格”的感觉。她没有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到了地上——那位高冷的大神先生正侧身倒在地板上,毯子欲遮非遮地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凌乱睡衣下的一截腰肢。
  
  白得有些不像话。
  
  徐安容多看了两眼才念叨着非礼勿视走了过去。走得近了,楚柯的脸便清晰地映入了眼中。浓眉紧蹙,依然帅气的脸夹杂着几分隐约的痛楚,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像是在隐忍什么。
  
  徐安容被吓了一跳,慢慢蹲下身,在楚柯身侧不安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先生?楚先生?你还好吗?”
  
  她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有些掐不准这是他突发疾病还是旧疾复发,据说有的人平时看着好好的,突然发病了暴起就要伤人。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之前恶意揣测楚柯出事太过分,这下可好,乌鸦嘴应验了。
  
  “楚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帮你打120行吗?”
  
  大脑仍是一跳一跳的疼,好在那阵突如其来的仿佛要撕裂浑身皮肤的痛楚正慢慢淡去,楚柯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掏出了手机二话不说准备拨打120,喉头一紧,咽下了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我没事,不用叫救护车。”
  
  “可你看着好像病得挺严重的。”徐安容蹲在他面前,担忧地盯着他慢慢现出潮红的俊脸,一手抓着手机,一手试探着贴在他汗涔涔的额头上,不出意外被烫了一下。
  
  “你看,都这么烫了,高烧没跑了。”
  
  这女人……
  
  楚柯盯着她的手,不自在地往后偏了偏头,正好瞥见敞开的大门,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为什么不能再忍那么几秒,为什么不关好门把这个自来熟的女人放了进来。
  
  她就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贸然进入陌生男人的家是很危险的事吗?尤其是这个陌生男人还不是普通人类,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楚柯的心情有些糟糕,以至于他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十分恶劣。
  
  “小姐,我真的没事,请你现在离开我家。”
  
  他很担心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就要变回原形,所以必须把徐安容赶走。
  
  徐安容当然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她也很想丢下楚柯一走了之,但谁让他是陈雨彤手下的摇钱树呢,她实在做不到看着对方发着高烧还扔下他不管。
  
  “这样吧,楚先生,既然你不想打120,那我叫车送你去医院?”
  
  楚柯冷着脸:“不必了。”
  
  你说这人,怎么年纪轻轻就讳疾忌医呢。脾气还这么犟,怪不得彤彤总说工作难做。
  
  想着好友的嘱托,徐安容惆怅地叹了口气,拍着楚柯的肩,用和表姐家才三岁的小胖墩说话的语气,充满安抚性地说道:“楚先生,既然你不想去医院,那我到楼下给你买退烧药,麻烦你等我一会儿,最多十分钟。乖啊。”
  
  想着到底是比小胖墩大几岁,她咽下了那句“回来给你买糖吃”。
  
  说完也不理会楚柯有没有答应,抓着手机就急匆匆往楼下跑去。来时她看到离小区大门不远就有一家小药房,算上来回,跑快点的话,十分钟应该就够了。
  
  她离开得心急,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楚柯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极其无奈地叹息一声,翻滚了两圈,摇身一变,现出了原型。
  
  顷刻间,黑色的蛇身占据了小半个客厅。
   正文 03 一条狗   徐安容一走, 趴在沙发底下的哈士奇就站了起来, 绕着楚柯转悠了几圈。
  
  “楚老大, 你真让她去给你买药啊?”
  
  楚柯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闻言“嗯”了一声, 黑色蛇尾哒哒抽在地板上, 不经意甩过茶几, 直接将一个玻璃杯抽下了桌,摔得四分五裂,破碎声吓得苗苗在盆里打了个哆嗦。
  
  “老蛇, 你没事吧?”
  
  “没事。”
  
  苗苗撇嘴,都控制不住变回原形了还叫没事啊。
  
  刚才淡去的疼痛感再次浮现,楚柯咬着牙往沙发爬, 爬呀爬, 平时眨眼就能够得着的沙发足足爬了一分钟才窝了上去,蛇尾盘了一圈又一圈, 将自己裹成一团。大黄叼着落下的毛毯紧跟而上, 跳到沙发边, 从蛇头到尾巴给他严严实实地盖好。
  
  楚柯趴在毛毯下忽然打了个喷嚏, 尾巴尖从毯子里伸出来摸到地上的遥控器, 卷起来一看, 二十九度,顿时不满,狠狠按了两下, 又把温度往高了调。
  
  屋子里暖烘烘的, 大黄张嘴哈着气,在沙发跟前踱步。
  
  身为自带皮毛一族,尤其身体里还流着来自雪地里的先祖的血脉,他根本不像楚柯这么怕冷,甚至在这样的温度下他隐约觉得有点热。难得的,他有些庆幸小区的供热管道出了问题,否则照楚柯这架势,他是一定会双管齐下的。
  
  他看了眼蔫巴巴的楚柯,忍不住摇头叹气,算了算了,病患最大。
  
  “楚老大。”他伸出爪子点了点沙发,“咱们打个商量,等你感冒好了,咱把温度调低点成吗?”
  
  冰冷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大黄摇摇尾巴,收回爪子,沉默:“行吧。”
  
  身后的大门虚掩,被穿堂而过的冷风吹得吱呀响,他走过去直起身子搭在门把上将门带上,回身就见楚柯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盯得头皮发麻。要不是全身皮毛油光水滑,这时候估计都跟做了爆炸头似的根根炸起。
  
  盘成一坨的黑蛇在毛毯下微微发抖,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平淡无波。
  
  “你把门关了,等会儿她进不来。”
  
  大黄歪了歪头,十分不解:“你现在这样能让她看见?而且你也希望她快点走人吧?等她回来发现进不来,自己就会走了。”
  
  “这不一样。”楚柯摇头,“你信不信她回来见不着人能直接叫救护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徐安容,但他觉得对方完全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人。就好像她自说自话地跑去给他买药,完全不给别人拒绝的余地。
  
  明明看起来是个挺羞涩内向的姑娘。
  
  “那万一让她发现……“大黄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楚柯明白。
  
  要徐安容回来见到原本的邻居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黑蛇,胆小的没准就和许仙见了白素贞原形后一样,嘎嘣一下见上帝耶稣如来佛祖去了,胆大的回头往外嚷嚷出去,明天这小区就能被各路超自然爱好者围堵得水泄不通。
  
  妖啊!
  
  马克思列宁唯物主义光辉照耀下的妖啊!
  
  搁现代科学社会里,哪个生物学家要不想解剖一下,研究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身为研究人员的好奇心,更对不起自己头上的专家二字。
  
  物以稀为贵,在这人类遍布全世界的时代,出来一个妖怪多稀罕呐。
  
  “行了,我知道了。”
  
  楚柯当然清楚他的担忧,微微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变成了人的模样,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大黄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趴在沙发边安安静静地摇着尾巴。
  
  两妖都不说话,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嗡嗡作响。苗苗两手托着下巴思考了半晌,也不知小脑袋里拐过了多少个弯,仿佛信号延迟了似的,忽然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妖怪还会生病啊。”
  
  音量不大,清清脆脆的,正好让在场的另外两妖听见。
  
  楚柯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一般来说,妖怪确实不会生病,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妖怪,可偏偏今年冬天他遇上了蜕皮期,最近几天又实在太冷,一不小心冻了一下,谁知竟然就感冒了。
  
  重感冒的蛇妖,说出去都要叫其他妖笑话。
  
  楚柯脸色阴郁地瞥了一眼苗苗,后者毫无所觉地抖了抖小叶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趴在花盆边沿往这边瞧,对上他的眼神,还附带一个无辜的笑脸。
  
  话音落下没两分钟,门外噔噔噔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大黄慢悠悠过去开了门,穿着及膝长款羽绒服的姑娘立刻从外面闪了进来,一张脸不知是冻的还是跑的,看起来有些发红,微微张嘴呵着白气,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上面印有“白云药房”几个字样。
  
  徐安容站在门口抖落满身寒气,对上楚柯的目光不由一愣。
  
  刚刚不是还病得很重?怎么她一走,这人就爬起来坐沙发上去了?
  
  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却不显,徐安容冲他客气笑笑,关切地问道:“楚先生,你好些了吗?”
  
  楚柯依然冷着脸,矜持地点点头:“好多了。”
  
  ——当然是假的。
  
  实际上该难受的还是难受,只是他不想像刚才那样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徐安容眼前,那让他觉得很丢脸。妖怪也是要面子的。
  
  苗苗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姿态,朝天哼了一声:真会装腔,她都看见他脖子往下冒出来几块若隐若现的蛇鳞了,肯定忍得很辛苦吧。
  
  徐安容也知道他是在强撑,于是没做耽搁,直截了当地问道:“有杯子和热水吗?”
  
  “厨房有杯子,饮水机插了电源。”楚柯不情愿地回答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不看着他把药喝下去是不会走了。
  
  ……
  
  等把退烧冲剂泡完,又亲眼看着楚柯喝下去,叮嘱了每日服药的剂量和次数,徐安容才放心地准备离去。
  
  “哦对了,楚先生。”临走前她又把之前的话念了一遍,“等身体好点,请联系一下您的编辑,她因为联系不到你,真的非常非常担心。”
  
  楚柯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徐安容感觉自己的羽绒衣下摆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看,大神家养的哈士奇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咬住了她的衣角,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低头,哈士奇尾巴摇了摇,然后慢慢松开嘴,抬起爪子,朝她汪了一声。
  
  徐安容看见了被压在爪子下的两张人民币。一张十块一张五十,合起来正好是她买药的钱。
  
  不愧是大神家的狗,连智商都比别人家的高。
  
  徐安容下意识地想道,随后又开始回忆楚柯究竟是什么时候让他家哈奇士去拿钱了。思绪一发散,她又开始想自己现在独居是不是也应该养一条狗,一来可以陪陪自己,二来也防贼。
  
  等考虑到该买哪个品种的狗时,她已经和楚柯还有他家哈奇士道完别,站在了自己屋里。
  
  看着收拾到一半仍旧很凌乱的屋子以及厨房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忍不住悲伤地一拍脑门。
  
  “糟了。”
  
  ……
  
  徐安容一走,楚柯就迫不及待地化成了原形。
  
  长条条的黑蛇卷着热水袋瘫在沙发上,大写的生无可恋。蛇嘴大张着,露出一副很蠢的表情,蛇尾巴则软塌塌地垂在沙发边,安静得不可思议。
  
  苦哈哈的药味在舌尖上横冲直撞,导致某蛇暗戳戳地想那一包“退烧灵”里是不是有人偷偷加了雄黄,要不然怎么能难喝成这样子。
  
  大黄迈着猫步走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站定。
  
  “钱给她了。”
  
  楚柯轻轻地甩了下尾巴。
  
  “我看了下,她真的住我们隔壁。”
  
  楚柯的尾巴僵了一下,好半天才又轻轻地甩了甩。
  
  大黄看着他蔫了吧唧的样子,也没有兴趣和他继续说话,叼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扭头往书房走。
  
  “我去给你编辑回个短信。”
  
  楚柯不是很情愿地张开嘴,慢吞吞“哦”了一声。
  
  苗苗趴盆里看了半天,小叶子抖了抖,忽然从花盆里跳出来,捧着手机蹦蹦跳跳到楚柯面前,打开摄像头,将那张蠢蠢的蛇脸咔嚓来了个特写。
  
  顶着楚柯仿佛要吃妖似的眼神,苗苗又凑上前不怕死地问道:“老蛇,你说刚刚那姑娘怎么对你那么好诶,又是帮你买药又是帮你冲退烧灵,她会不会是喜欢你?”
  
  楚柯回忆起徐安容先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态度,虽然她说是受了陈雨彤的请求,但对一个陌生男人而言未免也热心过头了,又想了想自己尚且不错的皮相,觉得是有这个可能,于是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蛇脸,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
  
  “老蛇你真自恋,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人家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你。”苗苗嘁了一声,朝他做了个鬼脸,手速极快地抓拍下他生气的表情,抱着手机又高高兴兴地跳回电脑桌前,留下楚柯盯着她的背影恶狠狠磨牙。
  
  是时候拔掉她的网线了!
  
  尤其当看见苗苗把他的丑照发到网上时,这个念头再一次强烈地回荡在脑海中。
  
  拔!必须拔!
  
  三天不拔她就恨不得上房揭瓦了!
  
  楚柯抱着热水袋翻了个身,神使鬼差地想起徐安容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想着苗苗吐槽他自恋的话,不由在心底轻哼了一声。
  
  怎么就不可能喜欢他了,开门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好几眼,没准就喜欢了呢。
  
  就算现在不喜欢,也难保以后不会有意思。人类都是很肤浅的看脸的生物。
   正文 04 梦与雄黄   不提楚柯和苗苗怎么想, 这一边徐安容花了两个半小时总算将屋里收拾出了一个能住人的样子。
  
  捶了捶弯得酸疼的腰, 徐安容坐下来, 这才有闲心打开通讯软件一一查看消息。
  
  先前电脑在充电, 她又忙着打扫, 光听见提示音嘀嘀响个不停了。点开工作的编辑号一看, 小天使们果然已经把群水到了99 , 徐安容本来想像以往那样发一句“挥舞小皮鞭抽打你们去码字”,想了想隔壁住着的大神,敲打键盘的手一顿, 发出来的话就带上了一点高冷。
  
  “拒绝摸鱼水群,努力码字成神。”
  
  消息一发出,整个作者群安静了三秒, 随后仿佛热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 瞬间沸腾起来。
  
  “哇今天的容容好高冷!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1”
  
  “不可思议 2”
  
  “ 3”
  
  “ 4”
  
  “……”
  
  徐安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麾下的软萌作者们纷纷排起了队形,按耐住自己打出呵呵两字的欲望, 指挥着鼠标正要点下红叉, 又见群里冒出了一条破坏队形的消息。
  
  “没人怀疑萌编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冒头的是徐安容手下作收最高的作者, 笔名饺子很好吃的唐俊杰, “以我写文多年的经验来看, 萌编怕不是失恋了?”
  
  别看唐俊杰这名字很爷们, 她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大学生,且尤其擅长细腻的都市恋情小说,因此说出这番猜测之后, 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应和之声。
  
  徐安容看着再次排起队形热热闹闹的作者群, 将剩下的一个呵字打上,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回车,屏蔽群消息,然后点下关闭,再退出账号。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停顿。
  
  接着,她点开自己的生活号,有几条是得知她搬了新家后的寒暄,她随手回了两句,最后才看陈雨彤给她发来的消息。
  
  一看果然是陈雨彤式的发言。
  
  “啊啊啊啊!!!妞啊我果然没找错人!!大神终于回复我了!!!他说这几天生病了懒得回消息马上就会把稿子发我的!!还说要谢谢你帮忙买药呢!!!”
  
  “老娘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怕失业了,阿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容姐!!!上刀山下火海但凭你吩咐!”
  
  “诶?你人呢?还在打扫吗?”
  
  “算了,等你弄完了再找你唠嗑……”
  
  满屏的感叹号仿佛咆哮着要冲出屏幕,刺得眼睛都疼。徐安容无奈地笑笑,敲击键盘回了一句话。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那一头很快有了回应:“哟,你好了啊?”
  
  徐安容看了眼还堆着灰的阳台,慢慢敲着键盘回复:“地方不大,收拾起来很快的。”
  
  如果不是这个租房子的中介特别有原则地坚持到合同签订的日期才交付钥匙,她一早就过来收拾了,根本不用在这会儿花功夫。不过幸好之前来看房的时候,她决定要租就和中介说了让他们帮忙打扫一下,现在打扫起来才轻松了不少。
  
  至于阳台……反正她又不睡在阳台,明天再解决好了。
  
  “啊啊啊好羡慕你能独居啊,你根本没法想象住在家里有对天天以嫌弃你为乐的父母是怎样的感受,每天都是从心灵到肉体的无情鞭挞。上次我妈还说自从我回家住后,家里的蟑螂都多了,真是的,难道我还能繁殖蟑螂吗?”陈雨彤絮絮叨叨地吐着苦水,“要是我们杂志社也在京市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住,既能远离我妈的摧残又方便我每日催稿。”
  
  说到最后她还不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徐安容抽了抽嘴角,难得对好友的敬业之心生出了一丝钦佩。
  
  见她久久没有回复,网线那头,陈雨彤又贱兮兮地发了条消息:“……怎么样,今天见着我们大神了吧?真人长得帅吧?”
  
  虽然她是楚柯的编辑,但她们杂志社也就只有他的两张证件照,平时联系全靠手机、网线和快递,不过就算只有证件照,也足够看出大神是个帅哥了。
  
  回忆起那张虽然冷淡但英俊的脸,徐安容发现她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帅。”
  
  “哇靠,你这么一说我更羡慕你了……”
  
  闲聊了几句,徐安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法才刚掠过脑海,手指已经快速地打了出来并且按下了发送。
  
  “对了彤彤,你知道大神家里有养什么宠物吗?比如那种长条条滑溜溜会爬的宠物?”
  
  “你是说……蛇?”陈雨彤到底是跟徐安容做了三年同桌的女人,对方这么一形容就立刻猜到了说的是什么生物,只是她对楚柯的现实生活也不了解,更不用说从对方惜字如金的话语中打听到他养什么宠物。
  
  “我不知道大神会养什么宠物,不过你这么问,难道是看到了什么?”
  
  “大概是错觉吧,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看到蛇,但是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徐安容也觉得自己是眼花了,这么疑神疑鬼的不太好,刚要说不聊这个话题了,就看到朋友发了一句话过来。
  
  “要不然你在家里屯点雄黄?你租的地方是老式居民屋吧?老房子容易生家蛇,屯点雄黄防虫驱蛇也正好。”
  
  徐安容并不怕蛇,但也谈不上喜欢,而且就算邻居养了蛇当宠物,也不见得会爬到她这里,所以对于朋友的意见她略微考虑了一下就放到了一边。
  
  “等真见着蛇影了再说吧。”她这么回复道。
  
  ……
  
  原本徐安容是这么想的,过了一夜她就改变了主意。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她反反复复梦见了八岁那年夏夜里的白蛇。那条会发光的白蛇和当时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墙根下的草丛里,墙上开了半扇窗,橘色的灯光从里头透出来,说不出的温馨与安详。
  
  她原先还以为那是截日光灯灯管,后来一想,哪有不接电就能发光的灯管?又当是窗子里透出来的光凝成的虚影,结果抬头一看,人屋里照的是橘色光。
  
  她抛下古怪的白蛇,带着未知的恐慌与兴奋跑向自家的小院,身后却响起沙沙的声响,一回头,白蛇的血盆大口迎面朝她咬下。
  
  徐安容被惊醒了。
  
  醒来后她摸着背后的冷汗,打开了某电商网站输入了“雄黄粉”三字。
  
  下单的那一刻她还在想,之前说的话可能要打着脸收回来了,她不怕蛇的前提是,那条蛇和她没有亲密接触更不会咬人。
  
  ……
  
  周末的清晨显然是惬意的,尽管还有东西没有整理,阳台还没有打扫,也不能影响这一份惬意。徐安容看着显示购买成功的网页界面,被惊吓了一整晚的小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然后心情愉悦地开始做早餐。
  
  刚搬新家,材料不够齐全,设备不够完善,徐安容只能简单地煎两个荷包蛋,配上火腿沙拉和吐司,做一个简易的三明治。饶是这样,当她咬着三明治走到阳台的时候,一转头就发现隔壁阳台的躺椅上,有一只哈士奇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
  
  徐安容与哈士奇对视了三秒,忽然福至心灵地觉得自己可能点亮了新的技能点,比如说,和动物交流的能力?
  
  不然为什么她从那只狗的眼睛里读出了“好想吃”的念头?
  
  顶着哈士奇饿得几乎冒绿光的视线,徐安容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最后一口三明治送入嘴里,一边拍着手上的碎屑还一边还嘀咕:“也不是很好吃啊,味道一般般,难道大神还虐狗了?连狗粮都不给吃?”
  
  大黄耳朵抖了抖,将她的碎碎念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身后的尾巴摇了两下,再也摇不动了。
  
  徐安容还真说对了,楚柯近来身体不适,还真有半个月没给他买过狗粮了,而且担心有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劲,连外卖也不让点。虽然他们半个月不吃东西也没事,但是架不住有人在你隔壁炫耀啊。就算那只是个三明治,也比餐风饮露好啊!
  
  不行,不能指望他了,还是得自食其力。
  
  越想越不平衡,大黄跳下躺椅,迈着猫步进屋网购去了。开门的一瞬间,一阵熟悉的音乐从屋内飘了出来,一直飘到隔壁的阳台。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徐安容下意识往屋里找自己的手机,回头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大神屋里传来的声音,细细听去,好像还是挺好听的女声。
  
  想不到大神虽然看着高冷,品味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嘛。
  
  她心想着,探头往对面屋里望了一眼,可惜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等大黄把移动门关上,连歌声也若有似无了。
  
  果然大神还是大神,还是那么的神秘和高冷。不过能相安无事地当几年邻居也不算亏了,要是楚柯的那些迷妹知道自己成了她们男神的邻居,恐怕得羡慕哭吧。
  
  ……
  
  隔壁屋里。
  
  楚柯戴着耳塞,一脸阴测测地站在电脑旁边,伸出手指按在关机键上。
  
  “换不换歌?”
  
  苗苗暂时切了耳麦,一脸革命同志面对阶级敌人时宁死不屈的表情。
  
  “不换!”
  
  “哦。”楚柯面无表情地收回作恶的手指,顺手拔走了网线,“未成年小妖不宜过多上网,对视力不好。”
  
  “……”
  
  大黄浏览着淘宝页面,分神看了眼这幼稚的俩妖,不屑地撇了撇嘴,低下头专心地选购着。
  
  嗯……这次试试这个牌子好了。
   正文 05 那条蛇在晒太阳   又是一个周末, 难得的晴天。肆虐的狂风止息, 露出澄澈蔚蓝的天空, 虽然温度仍有些偏低, 但阳光却暖和得仿佛春日。
  
  徐安容抱着被子走到阳台晾好, 迎着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这才有闲心处理堆在阳台上的那箱快递。
  
  快递箱里装的是雄黄。
  
  下单那天, 某电商网站正好有活动,满一百送一百,还有各种优惠券, 再加上店铺里满十包送五包,她一不小心就买了多了点,导致最后快递小哥都不肯送上来, 还是她一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楼搬到了七楼。
  
  好吧, 也许不只是多了点。
  
  徐安容看着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包包雄黄粉,开始思索如果挂二手网站上的话, 能不能卖出去一点, 不然她可能这辈子都用不完这么多。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随手拆开了一包, 浓烈而刺鼻的味道从包装袋中传了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 目光在阳台的各个角落搜寻合适的位置, 转到与703相邻的那一面时,她忽然愣住了。
  
  有一截尖尖细细的东西从阳台边沿上垂了下来,在她的注视下, 间或轻微地抽动两下。
  
  那截东西是黑色的, 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宛如金属质感的光芒,当然重点不在于它反什么光,重点在于它有鳞片,那是一截尾巴,一截疑似是蛇的尾巴。
  
  徐安容心里打起了鼓,鼓声密集,心跳如雷。
  
  她想这可能是她活了20多年来肾上腺素飙得最高的一次。
  
  仿佛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前一刻还在质疑那么多的雄黄用不用得完,下一刻就发现自家阳台上有了一截蛇尾,而且近得一抬手就能触摸到。
  
  她两手捧着袋装的雄黄粉,打着哆嗦站起来,丝毫不敢惊动那一条黑蛇。等站直,顺着那条蛇尾往蛇头望过去,她忽然发现这条黑蛇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巨大得多。
  
  蛇的尾巴是从对面的阳台伸过来的。
  
  而在对面的阳台上却……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是自己蹲的久了出现了幻觉。
  
  好友手下的那位大神家的阳台上摆了一张躺椅,而在躺椅上瘫着一条巨大的黑蛇。
  
  黑蛇裹着灰色的厚毛毯,蛇头上盖了一个渔夫帽。
  
  如果再戴上一副墨镜,边上放一顶遮阳伞,再放个小圆桌摆上几杯果汁,那妥妥是夏威夷海边度假风。
  
  徐安容想,如果她看的没错,那条蛇应该是在晒太阳。
  
  一条自己裹着毛毯还戴着渔夫帽的蛇,在晒太阳。
  
  他看起来是那么悠闲自得,舒适惬意,那张蛇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陶醉。
  
  当然,这依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条黑蛇未免大的太过分了。
  
  大概是注视的时间过长,黑蛇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了蛇头,向徐安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两相望。
  
  徐安容甚至从那双冰冷的竖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下一刻,她惊声尖叫起来。
  
  “啊——”
  
  第一声尖叫才出口,剩下的就被人扼杀在了喉咙中。
  
  黑蛇以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阳台蹿了过去,将她压倒在身下。
  
  “喂,你……”楚柯用尾巴尖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放开你,你能不能不要叫?”
  
  徐安容说不了话,只能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她看着那张巨大的蛇嘴一张一合,猩红的舌头几乎要舔到自己脸上,如果不是现在被人遏制了声音,她的尖叫声大概可以媲美女高音家。
  
  楚柯与她对望着,心里也很是无奈。
  
  对面的房子空置了太久,久到他都忘记最近搬来了一个新邻居。这几天刚蜕完皮,天气又是难得的晴朗,他这才想到搬了椅子到阳台上晒晒太阳,谁知道竟然遇上了自己的新邻居,也是一时大意。
  
  很显然有些事情瞒不过去了。
  
  楚柯又用尾巴戳了戳她的脸,打定主意要与她好好沟通一下。
  
  “你要是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徐安容的脑海中闪过了梦到白蛇那晚的片段,可以吞下两个成年人的血盆大口将她一口吞下,吃完都不带吐骨头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嘴,拼命地眨了一下眼睛。
  
  楚柯松了口气,稍稍放松了钳制。
  
  徐安容也松了口气,下一秒她的手指摸到了掉落在身旁的那一袋雄黄粉。
  
  原以为这么多雄黄粉没机会用完了,谁知道转机居然就在眼前。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一道惊雷从徐安容脑海中闪过,她抖抖嗦嗦地捡起雄黄粉,趁着楚柯直起身子的瞬间,劈头盖脸地洒在了他身上。
  
  一时间尘烟四溅。
  
  徐安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眼看楚柯被雄黄粉迷了眼睛,她挣扎着就要往屋里跑,后脚踝却被蛇尾紧紧地缠住了。
  
  楚柯没有想到这女人口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这么阴险,心中怒意上涌,没有忍住就扑上去咬了她一口。
  
  很快,徐安容捂着脖子,铁青着脸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前一刻她居然还有点庆幸——幸好没咬脸上。
  
  漫天的雄黄粉渐渐散去,703的阳台上,被徐安容先前的尖叫声引来的一只哈士奇和一颗葱,目瞪口呆地看着发怒的楚柯。
  
  一狗一葱,以怀揣着同情的目光地看看倒在地上的徐安容,再看看冷着脸的楚柯,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楚柯此时已经变回了人形,一张冷淡的俊脸左一块右一块的粘着雄黄粉,看起来异常狼狈。
  
  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插在自己微乱的头发中,使劲扒拉了两下,更多的粉尘从里面掉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徐安容有些青肿的脸颊。
  
  本来长相秀丽的女孩子,现在青肿着一张脸看起来除了有几分可怜,还有几分搞笑。
  
  啧,真丑。
  
  他捏着人家女孩子的脸,很是不要脸地想道,完全忘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宁得罪小人,勿得罪楚柯。”大黄看着凄凄惨惨戚戚的徐安容评价道。
  
  苗苗在一旁帮腔:“小心眼的蛇妖惹不起,惹不起。”
  
  楚柯抬起头,眯着眼冷冷地看了眼他们俩。
  
  一狗一葱打了个寒噤,顿时不敢再说话。
  
  他低下头继续打量着徐安容。被苗苗和大黄打断了一下,时间有点久了,蛇毒已经开始往身下蔓延。尽管是大冬天,穿得比较厚实,但他注意到徐安容露在外面的指尖有点泛青了。
  
  该怎么办呢?
  
  他纠结了一下,想了想重新变回了原形,蛇尾卷起徐安容,大摇大摆地往自己阳台上爬去。
  
  苗苗瞠目结舌地指着昏迷的徐安容说道:“老蛇你这是拐带良家妇女啊!”
  
  这架势怎么看着这么像山大王拐着压寨夫人回山呢?
  
  大黄在边上试图阻止她口无遮拦:“苗苗不要乱说话,有些蛇是很小心眼的,小心他恼羞成怒。”
  
  楚柯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径自往屋里爬去,把昏迷不醒的徐安容甩到了沙发上,然后打量了几眼,在她的脖子上又咬了一口。
  
  瞅着肆意蔓延的蛇毒有了收敛的趋势,楚柯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里去换衣服。他一走,苗苗和大黄就围了过来。
  
  “大黄,你说她醒来后发现我们都是妖怪,会去报警吗?”苗苗甩了甩自己的小叶子,仗着体积小,身体轻盈,一下蹦到了徐安容的耳边。
  
  “噗,近看果然很搞笑。”她端详着徐安容发肿的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黄深沉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她怎么办?”苗苗问。
  
  “看楚老大决定怎么办。”大黄说着在原地趴了下来,“等着吧,解完蛇毒还要半个小时才能醒呢。”
  
  ……
  
  半小时后,徐安容准时醒来。
  
  一睁眼,一道闪光灯自眼前闪过。
  
  徐安容被灯光灼了一下眼,不由自主地眯上,只听见耳畔有一个娇俏的少女声音说道:“快看,她醒了!”
  
  她循声望去,只见在自己耳畔有一颗会说话的葱,但看起来和平常的葱又有些不同。
  
  它的底部是圆滚滚的白色茎块,上面长着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睛,还有小小的嘴巴和鼻子,仿佛火柴人般细细长长的四肢从茎块中生长出来,此时正艰难地举着一台手机在朝她拍照。
  
  这是……妖怪?
  
  徐安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石化,苗苗手疾眼快地抓拍了下来。
  
  “哟嘿!拍到了拍到了!这表情真蠢!”苗苗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机。
  
  徐安容:“……”
  
  她忍着害怕,艰难地别过头,另一边站着的是一只哈士奇,上次在大神家里见过的那只哈士奇。
  
  大黄与她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朝不远处打着游戏的男人喊道:“楚老大,你不过来看看吗?”
  
  会说话的……狗?
  
  徐安容想怕不是她还没睡醒,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彻底坏掉了。
  
  她好像是闯入了一个妖怪窟。
  
  楚柯放下遥控器走了过来,几缕稍长的刘海在他眼前晃动,模糊了他投来的冰冷的视线。
  
  他说:“还记得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刚刚……
  
  她刚刚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黑蛇,那条黑蛇还咬了她一口。
  
  徐安容盯着楚柯那张脸,眼前的世界开始眩晕起来。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好友手下的大神,这个漫画界炙手可热的大神,居然是一条黑蛇变的。
  
  他是妖!
  
  这一屋子的生物都是妖!
  
  妈呀,我今天的起床方式好像有点不对!
  
  她的眼前再次一黑。
  
  楚柯停住了脚步,挠了挠脑袋,迟疑地问道:“……我有说什么吓人的话吗?”
   正文 06 妖怪窟   没人搭理他的自言自语, 苗苗伸出小叶子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徐安容, 仿佛在做鉴定报告似的, 一本正经汇报道:“她又晕过去了。”
  
  “是被老大你吓晕的。”大黄也转过头盯着楚科说道。
  
  难道是因为最近熬夜赶稿, 所以看上去长得丑了?
  
  楚柯摸了摸下巴开始质疑自己的颜值, 怀疑的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否决了——不可能。
  
  “要强行弄醒她吗?”大黄问。
  
  “用不着, 她已经醒了。”楚柯扬了扬下巴, 示意大黄看她,沙发上徐安容眼皮颤了颤,再也装不下去, 在三妖宛如X射线般赤/裸的眼神中缓缓睁开了眼。
  
  “那个啥……嗨?”徐安容缩在沙发里,苦着一张小脸,胆颤颤地举起小手挥了挥手, 不管窗外日头老高, 睁着眼说瞎话,“天色不早了, 我得回去做晚饭了, 楚先生, 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有什么事等我们有空再聊。”说完就想从沙发上下来, 被苗苗揪住了衣角。
  
  “小姐姐你别怕呀, 我们不吃人的。”苗苗眨巴着黑豆似的小眼睛,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叫苗苗, 这是大黄。”她指了指底下的哈士奇, 又指向楚柯,“楚老大你也是认识的。我们都是大大的好妖精,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不要害怕。”
  
  徐安容内心流着泪,心说能不害怕么,她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见到妖怪,整个世界观被刷新了一遍,没有三魂七魄吓得脱体升天已经算很有胆识了,还要她和这一屋的小妖怪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小姐姐你看我是植物成的妖,吃素的,从来不吃肉!”苗苗抖了抖小叶子,得寸进尺地跳到她掌心里,贴着她的手臂蹭了蹭。
  
  楚柯和大黄看着她这不要脸的劲儿,齐齐在心里啐了一声——还不吃肉,平时吃个方便面都要把别人调料包里的牛肉块抠出来的是谁?
  
  苗苗似有所觉,警惕地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回过头又亲密地贴着徐安容讲话:“你看我这么可爱,小姐姐你忍心报警抓我们吗?”
  
  徐安容下意识摇头:“不忍……呃……”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要报警了?”
  
  苗苗的小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委屈地巴眨巴眨:“以前有人知道我们是妖精,都想着要把我们抓起来送到研究所去解剖的。姐姐你也会这样做吗?”
  
  两滴晶莹的水珠子挂在她眼角要掉不掉,头顶的葱叶蔫蔫地垂下来,小小的身体窝在徐安容手心里看起来颇为可怜。徐安容心疼极了,什么妖精,什么害怕,统统抛到了脑后,很忙赶紧揉了揉她的小叶子 :“不会不会,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把送去解剖呢?”
  
  “真的不会?”苗苗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肯定不会。”还没发觉自己受了影响的徐安容坚定地回答道,尽管她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化得有些快,但那一丝疑虑稍纵即逝,快得让她连尾巴都来不及抓住。
  
  苗苗揪着她的一缕头发爬到肩头,脆生生道:“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姐姐你叫什么呀?”她一边瞄着徐安容的神情,一边给边上的二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楚柯双手抱臂站在那,要笑不笑地盯着她,没有半点要走开的意思。
  
  果然,在徐安容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闪了闪,像是突然找回了知觉,迷茫之色渐渐散去,那种小心翼翼的害怕又回到了脸上。
  
  苗苗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依然亲亲热热地喊着“容容姐姐”,楚柯实在看不过眼,叹了口气,弯腰把苗苗从她肩头拽了下来,丢到大黄的背上,自己俯下身,一手撑在沙发边沿,压迫性十足地说道:“徐小姐,我们谈谈?”
  
  徐安容在他的目光下越缩越里,恨不得变得和苗苗那般大小,直接钻进沙发缝隙。最终,躲到了边缘再也躲不过去了,她眼看楚柯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冷,心惊胆颤地点了下头。
  
  他说谈谈,应该就只是谈谈吧?
  
  跟在楚柯身后进了书房,没有想象中的恐怖环境,室内装修是和客厅一样的简洁风,徐安容顿时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小黑屋就好,看此地风水就知道不宜杀人灭口。
  
  “徐小姐。”楚柯客气地请她坐下,“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都是什么人了吧?”
  
  还什么人,明明就是什么妖!蛇妖犬妖再加一葱精,充分证明了妖界生物的多样性。
  
  徐安容琢磨着这话不能说,刚要否认,又听楚柯说:“既然要谈,我们都开诚布公一点比较好,你说是不是,徐小姐?”
  
  徐安容咽回了那句“不是”,猛点着头:“您说得对。”
  
  “虽然我们并非人类,但从来也没做过恶,更没有伤害过人。因为妖类的身份往往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居,我们每隔十年就要搬一次家,搬到这个小区才六年,目前还没有搬家的打算,徐小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徐安容听着他没什么情绪的话语,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外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又继续猛点头:“明白明白!”
  
  楚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徐小姐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徐安容内心呵呵笑着,并不接话。
  
  “可是……”他话音一转,“我怎么知道徐小姐不会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出了门就把我们的承诺丢到一边呢?”
  
  就知道没有这么轻易放过她!
  
  徐安容真是服了,死蛇妖疑心这么重,肯定小心眼是记恨她之前洒了他一脸的雄黄粉,还有外面那小葱精也不是什么好妖怪,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差点把她蒙晕过去。现在真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她都再三保证了会保守这个秘密,而且就算她跑出去满世界喊漫画界的大神楚柯是个修炼成精的蛇妖,别人也只会当她工作压力太大,暂时性精神失常,这几个妖怪还想要她怎样!要怎样!
  
  她忿忿地瞪着楚柯波澜不惊的脸,对上他显得有些冰冷的眼神,鼓足勇气问道:“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徐小姐希望我们怎么做?”楚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反问道。
  
  “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切无事发生,你们放我回家好不好?”徐安容试探着。
  
  楚柯轻轻摇头。
  
  “那我发个毒誓?”徐安容继续试探。
  
  “不行。”
  
  楚柯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语气平平道:“徐小姐,我们是很有诚意地在和你谈。”
  
  徐安容抓狂:“我也是很有诚意的啊!”
  
  楚柯眼神似有些轻蔑地看她:“发毒誓?你怎么不说签份合同呢,白纸黑字打印下来不是更好?”
  
  “你要同意也可以……”
  
  她看着楚柯投过来轻飘飘的一眼,安静地闭上了嘴。
  
  笃笃笃,书房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楚柯大约是想到了办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样吧,我给你下一个咒。”
  
  咒?
  
  咒!
  
  徐安容的小心肝又颤了起来:“我可以拒绝吗?”
  
  那双漂亮的眸子斜睨着她:“你说呢?”
  
  得,要她不答应,今天估计是走不出703的大门了。
  
  徐安容想着他咬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口,非常怂包地妥协了。按照吩咐,撩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她闭着眼别过头,哆嗦着伸到楚柯面前。
  
  “你说的啊,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楚柯扬眉:“只要你对这件事守口如瓶,那么这个咒对你毫无影响。”
  
  微凉的指腹在她的腕上勾勒而过,笔走龙蛇,短短一瞬就好像写下了无数符文。徐安容感觉不出他写了什么,也不想去探究,只隐约觉得是很复杂的笔画。她咬着唇,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楚柯写到收尾,抬起了手指。
  
  “好了。”
  
  这就好了?
  
  徐安容抬起手腕凑近看了看,白皙细腻有光泽,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不信?那你可以试试?”楚柯说道。
  
  她赶紧捂住手腕,摇了摇头。妖怪都有了,有诅咒自然也很正常,这种试一下就没命的诅咒,她才不要实验呢。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楚柯刚要点头,正巧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备注,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当着徐安容的面点了接通键并且打开扩音。一个熟悉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徐安容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是陈雨彤!
  
  “……下一期的稿子?我知道,我会提前给你的。”
  
  “可以,我这里没有问题。”
  
  “行,就按你说的做。上次的合同我等下上线就发你。哦,对了——”
  
  楚柯接着电话,看她要动不敢动,要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极了。聊了几句漫画上的事,便将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上次你拜托来找我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他刻意走近了几步,徐安容立刻像小白兔似的往后缩了缩。
  
  陈雨彤在手机那头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哎哟卧槽,这特么妥妥是奸/情开始的前奏啊!
  
  楚柯才起了个头,她就已经联想到了两人牵手约会上床结婚生娃再到生不生二胎的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爆出徐安容的个人信息,还特意在“单身”两字上加了重音。
  
  彤彤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认识的这位大神根本不是黄金单身汉,人家是黄金单身妖啊!种族不同怎么谈恋爱!
  
  徐安容死死盯着喋喋不休的扩音器,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恨不得冲过去堵住陈雨彤的嘴。但她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不然让陈雨彤知道她待在楚柯的家里,不知又要脑补出什么来,到时更是有嘴也说不清。
  
  苗苗顶着一方小茶托进来给他们俩倒茶,眼睛瞅瞅打电话的楚柯,又看看欲哭无泪的徐安容,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蹦蹦跳跳又出去了。
  
  等从楚柯家出去,徐安容已经身心俱疲。背后门刚关上,她的手机铃也响了。接起来一听,陈雨彤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容姐!报告一个好消息!咱杂志社的楚大神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刚刚还向我打听你来着,争取把他拿下啊!像这样有才有颜还有钱的王老五不多了……”
  
  徐安容面无表情地掐断了通话。
  
  刚刚她出卖她个人信息的时候,她可是看了全程直播的,论细节,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踏足703一步,再也不想见到楚柯这个家伙!她要搬家!她……呃……她要收回刚才的誓言。
  
  徐安容饱含泪水地望着自家紧闭的大门,摸遍了全身大小口袋也没发现钥匙的行踪,这才想起来她是在自家阳台被掳到楚柯家的,换句话说就是——她没带钥匙进不去了。
  
  703的大门再度被人拍响,苗苗原先正/念叨着“老蛇你坑蒙拐骗是不好的,太阴险了,还骗人家小姐姐下了咒,你……”她回头跳起来往猫眼望了望,顿时伸长了脖子朝书房吆喝道:“老蛇,快来开门啦,对门的小姐姐又来敲门了!”
   正文 07 哈士奇精与葱   那一天, 徐安容是从阳台爬回家的。
  
  多亏了设计师本着邻里和谐相处的人文理念将对门两户的阳台设计得如此之近, 不然她也没办法手脚并用地爬回去。可转念一想, 要不是这该死的设计师把阳台设计成这样, 楚柯怎么会在晒太阳的时候不小心把尾巴尖伸了过来, 教她正好撞见?遂又愤愤而骂, 亲切问候其祖上十八代。
  
  骂过之后, 也就只好认命。
  
  不就是保守秘密么,她一向最守信用了,大不了不再和对门接触就是了。只要她不说, 那个咒就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想想楚柯那张俊朗的脸,其实妖怪也没那么可怕不是?
  
  徐安容想着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许久没人搭理暗下来的屏幕映出她脸上的那丝笑意,她赶紧揉了揉双颊, 重新唤醒界面。
  
  疯了疯了, 想什么呢!一定是太久没有接触过优质男人了, 王姐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没答应, 回头得找个时间说一下, 毕竟楚柯他……
  
  啪啪啪。
  
  阳台的玻璃门被人敲响了。
  
  为了接受清晨的阳光的照耀, 遮光的落地窗帘早被她拉到了一边,透明的移动拉门外清清楚楚地显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得端端正正的哈士奇和趴在他头上使劲拍着门的小葱妖。
  
  “容容姐,我来找你啦~”小葱妖拖长了尾音, 语气是格外的欢快。
  
  毕竟楚柯他们不是人啊!
  
  徐安容埋首在被子里, 浑身细胞都在拒绝开门。苗苗看她一动不动,狡黠地笑了笑,继续锲而不舍地拍门,“容容姐容容姐”的喊个不停。
  
  陆北亭小区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式居民屋,位置五环开外,年轻点的人都往市中心跑,渐渐的除了像徐安容这样的租客,小区里留下来的都是些老爷爷老太太。16幢所处也很巧,既是在最后一排角落,前面又正好有一片空地,可以说前后左后都没有什么人会发现704的阳台上有个小妖怪在叫门。
  
  但也只是没有什么可能而已。
  
  徐安容头疼地站起来替他们俩开了门,两小妖大摇大摆走进来,苗苗乳燕投林似的一猛子扎进她怀里,亲昵地蹭蹭。
  
  “容容姐,好久没见你啦,我可想你了。”
  
  徐安容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小脑袋把她推远了些:“前天晚上你才来过。你不是想我,你只是想我做饭吧?”
  
  自从她得知了邻居一家的秘密后,这两个家伙就时不时跑到她家来蹭吃蹭喝。第一次是从楚柯家回来的隔天晚上,她下班回来煮了份咖喱饭,正要边看电视边下饭,玻璃门也是像现在这样响了起来,那会儿苗苗还羞涩,乖巧地站在外面细声细气问:“容容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惧于隔壁蛇妖的淫/威,苗苗和大黄的外表又实在有欺骗性,尽管心里仍有一丝害怕,徐安容还是心软地把他们放了进来。虽然换一个角度想,即使她真不开门人家也未必就进不来,但引狼入室也是事实。
  
  她不知道能和俩小妖玩什么,就和他们一起看电视,苗苗趴在笔记本前看看电视剧,再看看徐安容扒拉着咖喱盖浇饭的模样,十分忧伤地叹了口气。
  
  “容容姐姐……”她软软地叫道。
  
  徐安容食不知味地看着电视剧里的男女分分合合,顺口答了一句:“嗯?”
  
  “我饿。”苗苗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黑豆眼望着她碗里的咖喱流露出一种名为垂涎的目光。
  
  徐安容:“……”
  
  苗苗眨巴着眼:“容容姐姐?”
  
  徐安容:“……”半晌她才说道,“锅里还有一点,我给你们盛出来。”
  
  “容容姐你最好了!”苗苗笑眯眯地说道。
  
  自此赖上。
  
  ……
  
  思绪收回,徐安容看着怀里的小葱妖,深深地叹了口气,遇妖不淑,遇妖不淑啊!
  
  小葱妖对她的话也不否认,抱着她的手指甜甜叫:“容容姐~”
  
  哈士奇也仰头看着她:“容容小姐……”
  
  徐安容捂脸:“好吧,我知道了。”
  
  于是带他们俩去厨房,一时间锅碗瓢盆叮当之声不绝,半小时后,三碗清汤面端上了桌。徐安容原本还想大黄不方便吃呢,结果看他一双筷子使得比她还溜,也就没话说了。
  
  “楚柯……是不是虐待你们俩了?”
  
  徐安容瞄着他们干干净净的面碗,没忍住问了一句。这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架势也实在太吓人,隔壁某蛇在她心里原本就不怎么高大的身影又缩小了几寸,并且盖上了不是好妖的标签。
  
  苗苗吸溜着最后一根面条,摇摇头:“没有啊。”
  
  她掰起手指数了数,最后比了一个“七”:“也就是让我们吃了七天方便面而已。”她坐在桌沿晃着两条小细腿,“老蛇说了,反正我们是妖嘛,不吃饭也可以的,就不要那么挑啦,方便面储存起来还方便,他最近赶稿很忙的,没有时间管我们。”
  
  但她是有追求的妖,怎么可能满足于区区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偏偏这几天天冷得越发厉害了,仅有的几家外卖也不肯再送过来,只好跑到徐安容这里混吃混喝。
  
  她挑起大拇指:“容容姐,你的手艺真的一级棒!”
  
  和泡面对比出来的一级棒怎么想也不觉得开心。
  
  “超棒。”大黄也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徐安容捂着脸心想就算你们这么夸我,我也并不希望你们一直来蹭饭,这一招对我是没用的!没用的!
  
  “可容容姐你明明笑得很开心啊。”
  
  “闭嘴啦!”
  
  ……
  
  恼羞成怒地夺碗而逃,照例丢下哈士奇和小葱妖瘫在床上看电视,徐安容洗完碗筷回来,却见苗苗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盯着她,笔记本悄然无声,并没有播放她平时在追的那部古装剧。
  
  “怎么了这是?”徐安容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愣了愣。
  
  “容容姐,你是不是想搬家?”苗苗指着电脑屏幕说,“我看见你在查租房信息了。”
  
  徐安容没有说话,她之前是打开了房屋中介的网页,从那天回来后就一直有这样的念头,今天大概忘了关掉,被苗苗看见了。可要她怎么说,邻居都是妖怪,她很害怕所以想搬家?当事妖就在面前呢,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不说话就是默认。
  
  苗苗的金豆豆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小叶子揩着眼角,竟然是说哭就哭了。
  
  “哇……容容姐你为什么要搬家……呜呜……你是不是讨、讨厌我们……呜……我……我就知道……”抽抽搭搭的,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徐安容:“……”
  
  你喂喂,是戏精学院毕业的吧?说哭就哭着技能溜得很啊。
  
  一开始是装伤心,哭着哭着苗苗就真有点伤心了。
  
  她是还没化形的小妖怪,只能成天待在家里兴风作浪,最多再上上网,一年到头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好不容易遇上徐安容这么个撞破了他们底细的邻居,又做得一手好菜,虽然胆子吧有点小,但也只是有点害怕,跟以前见过的那些嫌恶他们的人不一样。
  
  一开始来找徐安容她是存了些逗逗对方的意思,后来觉得人还不错,她还想着好好相处邻里和谐的,结果人家连邻居都不想和她做。
  
  越想越难过,苗苗哭得更起劲了。
  
  “哇呜呜……”
  
  徐安容看她哭得伤心,也有点手足无措了,内心荒唐地生出了一种仿佛自己是个负心的渣男的错觉。
  
  “苗苗乖啊,先别哭了。”她伸出手指揉了揉苗苗头顶的小叶子,使出安慰自己小侄子时的浑身解数,“我不搬,真不搬,那是替我同事看的。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还搬家,那不就和畏罪潜逃一样了么。”
  
  苗苗眯开一只眼瞅她:“真的?”
  
  “嗯嗯真的。”徐安容连连点头。
  
  苗苗顿时破涕为笑:“你不搬就太好了,要是老蛇知道你想跑路,他肯定会咬你的!”
  
  仗着当事妖不在,她心安理得地往楚柯身上扣黑锅。
  
  徐安容哪知道小葱妖有这样的小心思,抽了抽嘴角,想起自己被咬过的脖子,脸色忍不住青了青。苗苗的话还给她提了个醒,她身上还有楚柯下的咒呢,就算她人跑了,对象难道就不能顺着某些特殊方法找上来?还是安安心心待在这吧,至少对方目前客客气气的,并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而且这里的房租也便宜。
  
  “我不搬,这件事你也不要和楚柯说,好不好?”
  
  苗苗与她击了个掌:“好,容容姐,我明天要吃可乐鸡翅!”
  
  立刻就知道讨价还价了。
  
  徐安容屈服在她的威胁之下:“……行吧。”
  
  ……
  
  送两小妖从阳台回家,徐安容遇到了站在那等着的楚柯,猝不及防下与他打了个照面,尴尬地挥了挥手。
  
  “楚……先生,早啊。”
  
  这几天她就见过苗苗和大黄,这个男人她是一直小心避着的,和苗苗他们相比,楚柯明显要危险多了,他可是可以一直化形混迹在人类中还成为了漫画大神的妖怪。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苗苗是新手村用来练手的小妖怪,那楚柯就是最后一关的大boss。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想招惹对方,更不想让对方想起来被雄黄泼了一脸的经历。
  
  楚柯淡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从她手里接过苗苗,楚柯的表情才算是丰富了一点。
  
  “麻烦你了,小孩子不听话,总爱乱跑。”
  
  “不麻烦不麻烦。”徐安容摇头。
  
  楚柯顿了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捧着苗苗招呼大黄回屋里。苗苗还惦记着他那句“小孩子不听话”,等进了屋就在他手心里朝他扮了个鬼脸。
  
  “怎么一直跑去隔壁玩?”
  
  “去吃饭。”大黄替苗苗回答道。
  
  苗苗跳到茶几上,继续朝他做鬼脸:“还不都是因为你!黑心葛朗台,天天逼未成年妖吃泡面,太过分了!容容姐的手艺可好了,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吃泡面呢!”
  
  楚柯双手环胸看着她闹腾,半晌后淡定表示:“那就把方便面也取消吧。”
  
  “哦对了,还有你的零花钱。”
  
  “大蛇哥……”苗苗蹭过去,“我错了,我特别爱吃泡面!你不要克扣我这个月的零花钱……”
  
  楚柯并不接话,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端详了一阵后突然问道:“你怎么哭了?”
  
  苗苗一摸脸,是还有些湿哒哒的,甩甩小叶子,回答道:“我才没哭呢,我是诈她的。”
  
  前言不搭后语,楚柯的目光又移向大黄,哈奇士摇了摇尾巴,老成地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听完,楚柯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苗苗,将后者看得支棱起了小叶子,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
  
  “看、看我干嘛,我才没哭!”
  
  “哦。”楚柯淡淡应了声。
  
  苗苗哼哼着抱住自己的小花盆往电脑桌蹦过去,楚柯看着她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又问:“你好像很喜欢她?”
  
  苗苗跳上桌,闻言歪了歪头,说道:“容容姐是个很好的人。”停顿一下,“也很好欺负。”她很喜欢徐安容温温柔柔的性子,虽然那天她拿着雄黄怼老蛇的时候实在称不上温柔二字。
  
  楚柯听她说着,鬼使神差地想起徐安容帮他买药的那次经历,看着苗苗的眼神就有了些微的变化,眉头皱起来:“你也不要总去打扰人家。”
  
  苗苗得意洋洋地一甩头,哼声:“才不会,容容姐可喜欢我了!明天还要给我做可乐鸡翅呢!”
  
  大黄和楚柯看着她得意的劲儿,齐齐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还不是因为你威胁人家。
  
  “说起来,苗翠花啊。”楚柯眯了眯眼,忽然想起来之前大黄叙述的事情中的关键,再叫苗苗就带上了大名,“你是不是让我背了个黑锅?”
  
  苗苗正伸向开机键的手顿时僵住了,不等楚柯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跳下桌哭喊着往阳台跑。
  
  “容容姐,救命啊——”
   正文 08 清晨的敲门声   “所以你就打算在我家这么住下?”
  
  “不不不, 不是住下, 就住今天一晚。”苗苗摇着头, “明天老蛇应该就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啦, 他这几天特别忙。”
  
  徐安容插着腰看她, 扬扬眉问:“你不是说他特别小心眼?还说小心眼的雄蛇不好惹?他明天会放过你?”
  
  苗苗探头探脑看了眼阳台, 瘪瘪嘴说:“是很小心眼啦, 上次就拍了他一张照片,他就把我网线拔了……不过他每次赶起稿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说着拉了拉徐安容的衣袖,“容容姐, 我就在你这看看电视上上网,只要一个晚上就好啦。”
  
  现在回去老蛇肯定还记恨自己说他坏话呢,一准要拔网线, 这样她就没法追女神的电视剧最新一集了。
  
  没想到还是个网瘾少女。
  
  徐安容心想着, 瞄了瞄她抱在怀里的手机,疑惑地问道:“他拔你网线, 你不能用手机看吗?”
  
  苗苗理直气壮:“费流量啊!”
  
  “哦。”徐安容冷漠脸拍拍她的小脑袋, “要待就待吧, 只能一个晚上啊。”
  
  苗苗骨碌碌转着小眼睛, 贼兮兮笑道:“那, 容容姐, 我的晚饭怎么解决呀?”
  
  “知道了,会有你一份的。”
  
  ……
  
  清晨。
  
  苗苗四仰八叉地从电脑跟前倒下来,瘫在柔软的羽绒被上, 迷迷糊糊地嘀咕两声, 小腿跟划水似的使劲蹬了几下,整个妖像条鱼儿一样倒滑到徐安容边上,小叶子微卷,戳了戳她露出的半边脸颊。
  
  “嗯?怎么了……”徐安容同样迷迷糊糊地问着,声音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睡意。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啊……”苗苗也困得睁不开眼,声音轻得像羽毛在飘。她昨晚看完电视又刷微博看小说,凌晨两点才不知不觉抱着笔记本电脑睡了过去,直到刚才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才稍稍清醒了一点,可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睡得神志不清听错了。
  
  “哪有人敲门……”徐安容闭着眼翻了个身,拉了拉被子盖过头顶,声音闷闷地从底下传来,“还早呢,睡觉……”
  
  “哦……”苗苗听她这么说,也没有思考,循着本能掀开被子自己也窝了进去。
  
  十分钟后。
  
  “容容姐……”苗苗使劲睁开了一条缝,“好像真有敲门声啊。”
  
  她是妖嘛,听力自然比徐安容要好一点,这回确定了那个持续不断扰人清梦的声音的确是从704的门口传来的。
  
  被窝里伸出了一只手,在床头柜摸索半天,找到了手机立刻像受到惊吓的寄居蟹一样收回了手。黑暗的被窝里亮起手机屏幕的荧光,徐安容艰难地撑起眼皮看了一眼,才六点三十五分,这个点谁会那么无聊来找她?
  
  又看了遍通讯记录,知道她新的住址的人没说过要来找她,最近也没有快递上门,就算是有,快递小哥也不可能一大早就来。
  
  摸索着再将手机放回去,徐安容心安理得地闭上眼:“没有人来找我,你听错了……”
  
  “这不可能。”苗苗不乐意了,她被那声音吵醒正有起床气呢,又被徐安容质疑自己身为妖怪的听力,不服气的劲儿上来,顶着强烈的睡意睁开眼,爬过去掀开被子将徐安容的头露了出来。
  
  “容容姐你听。”
  
  “唔……”一下从黑暗进入光明,徐安容呻/吟了一声,稍稍恢复了清醒。
  
  侧耳听了听,隔了一个客厅的距离,大门的位置好像是有咚咚的声响。徐安容坐了起来,再听,这回声音更明显了。
  
  咚咚咚、咚咚咚……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与苗苗对视一眼,立刻蹦了起来。
  
  “真有人啊?”
  
  苗苗的小脑袋认真地点了点,下一刻就见床上如同狂风过境,被子枕头都被抖起来,徐安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转着圈。
  
  “诶,我衣服呢,我袜子……我……”
  
  苗苗心思灵巧地给她递上羽绒外套,徐安容接过快速披上,又冲到洗漱间花了两分钟来刷牙洗脸。五分钟后,苗苗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容光焕发、温柔优雅的女性走到了大门边。
  
  原来人类说的敲门妆竟然是真的?
  
  当然,徐安容并没有化妆,只是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但与刚醒来时长发凌乱、面色暗沉的模样已经是天壤之别。
  
  苗苗暗道着神奇,偷偷摸摸蹭过去,躲在鞋柜后遮住了自己的身形。
  
  门开了。
  
  门外拼了命砸门的人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举着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苗苗探头看了一眼——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大概一米七八的个子,西装革履的,倒是有几分人模狗样,就是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气息让人不太舒服,总觉得他在算计什么,此时的表情也有些难看。
  
  徐安容在她打量的时间里也看清了这人的相貌,脸色顿时冷淡,伸手就要重新把门关上,那人急急忙忙把手横了进来,梗在门与门框之间。
  
  徐安容想这可能就是报应,她前不久才对楚柯做过这样的事,现在就轮到她自己,真是天道好轮回。
  
  她所幸也不关门了,双手抱臂,冷声喝问道:“张某某,你来干什么?”
  
  外面站着的男人当然不叫张某某,只是姓张,但徐安容实在不想记得这个人,连喊他的名字都嫌恶心,愿意叫一声张某某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
  
  男人显然没有被人厌恶的自觉。
  
  “容容,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张某某厚着脸皮与她寒暄,“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免了,少来这一套。”徐安容伸手拦着门,死死地挡住了他前进的路,“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离开这里。”
  
  “容容,你不要这样,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既折磨我又折磨自己好吗?”张某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情而又隐忍,手微微抬起似要触摸她的脸庞,“你看,你都瘦了。”
  
  徐安容快要呕死了,这种古老的八点档电视剧的台词连她手底下最爱怀旧的作者都写不出来,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不觉得牙酸吗?不会鸡皮疙瘩掉一地吗?
  
  她嫌恶地退了一步,怒意染上了脸庞。
  
  “大清早的你是不是在做梦?发神经也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容容……我是来找你和好的,我们复合吧。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不要再骗自己了,我知道的……”张某某没有被她的怒意吓到,得寸进尺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哇!复合!
  
  前男友!
  
  苗苗惊讶地瞪大了小眼睛,躲在鞋柜后一动不敢动。
  
  “放开!”
  
  徐安容愤怒地甩开了男人的手,头一回觉得自己的素养有些不够用。她现在真的,非常非常想骂人。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哪里来的分手?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复合?”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明显被气得不轻,“张某某,我警告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不然我要报警了!”
  
  这个姓张的男人是她大学毕业的散伙饭上认识的,他是财经系的毕业生,和班里几个人都是高中同学,那时某个同学带了他来,说都是朋友就一起玩玩。正好时逢毕业,周围人大多脱了单,徐安容一个单身狗挤在一群情侣中格外显眼,就有人说要帮她介绍对象,看了看张某某条件还不错,带他来的同学就准备撮合他们俩。
  
  徐安容父母闲聊时也问过她有没有对象,催促过两句,又被周围人的爱情粉红泡泡刺得晃眼,她就点了头说那就互相认识认识。
  
  一开始就和普通男女一样,偶尔聊聊天,约着看几场电影,本来照这样的势头顺水推舟也就成了,偏偏才过了两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张某某摸着黑摸了她大腿,还试图强吻她。徐安容当时就火了,一巴掌甩过去,电影才看半场就跑走了。回去后她一时心软还没删联系方式,看张某某好声好气道歉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结果隔天就有人拍到了张某某和其他女生出入宾馆的照片发给她。
  
  徐安容这才知道这人脚踏几条船,坐享齐人之福,想到平时他殷勤的模样,又想到自己也差点成了其中的一条船,二话不说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然而拉黑了还没完,张某某竟然在外面污蔑她私生活不检点,说她和他还有好几个男人睡过,表面装得一副清纯模样,背地里不知道多脏。
  
  听闻这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已经毕业两年了,徐安容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拿他毫无办法。不出意外,这辈子两人是江湖不见了,谁知四个月前这人竟然摸到了她租的小公寓门口,三天一小堵,五天一大堵,非拉着她说要和她复合。要不是法制节目从小看到大,徐安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掏出菜刀对着他来几下。包括之后决定搬来陆北亭小区,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因为原来的租约到期还是被这人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什么鬼扯的前男友!最多是个还没有上位的前准男友!
  
  复合?复合你个头!
  
  越想越气愤,徐安容激动得手指都在抖,就差指着张某某的鼻子喊他滚了。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对面的男人和躲在鞋柜后的小葱妖全都一愣,不同的是男人露出了一丝喜色,而小葱妖的神情则严肃了起来。
  
  “容容,容容!你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和我分手后还单身了两年多……”张某某惊喜笑着,伸手就要抱她,被她挥舞着手臂拍开。
  
  “我让你走!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一动气,眼泪流得更凶了。徐安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直指楼梯,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她有个不太为人知的小秘密,只要生气或者情绪激动就会掉眼泪,纯属生理反应,无法自控。平时她脾气好,大家都挺喜欢她,所以也很少和别人红脸,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也习惯冷着脸和人讲道理,毕竟和人吵着吵着突然眼泪下来了实在太打击己方气势,而吵架比的就是双方气势。
  
  张某某和苗苗不知道她这个小秘密,一个以为她口是心非,一个见情况虽然和自己想象的有出入,但看她流眼泪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受了委屈,想也不想撒腿就往阳台跑——她要去隔壁般救兵来给容容姐撑腰!
  
  ……
  
  没人留意小葱妖的举动,她小小的身影实在不怎么起眼。张某某又露出了那副深情的表情,深情中似乎夹杂着悔恨。
  
  “容容,是我当初错了,我不该因为和你、和你吵架就去找别的女孩子,我是、我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气气你,想让你吃吃醋……”张某某懊悔地叹了口气,“你拉黑了我,我都找不到你,想和你解释也没办法,要不是最近知道你其实还没放下过去,一直单身到现在,我才决定要和你把过去的事情说个明白。”
  
  徐安容再一次被这人的无耻震惊了。
  
  要不是她没有失忆,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发生过什么,几乎就要被张某某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当初那些实打实的证据还在她电脑里留有备份呢,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点得这么亮,奥斯卡小金人怎么不发给他呢。
  
  眼泪仍然流得汹涌,徐安容心中的怒火却稍稍平复了一点,有一个疑点让她暂时放下了想要揍人的冲动,也不提让男人赶紧离开了。
  
  “你是从谁那里知道我消息的?”
  
  她当初厌恶死了这家伙,周围一圈朋友都是知道的,也早跟他划清了界限,没道理会主动和他提起自己的近况,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消息,甚至连她新的地址也掌握了,还找上门来?
  
  她突然变换的话题让张某某有些跟不上节奏,这么一打岔,他顿时愣了愣,下意识说道:“是……唐静怡……”
  
  说完,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立刻补充道:“静怡知道我一直还记着你,所以才给了我地址让我来和你解释清楚当初的误会……”
  
  徐安容没有搭理他说了什么,整张脸冷若冰霜。随手抹了两下眼泪,她掏出手机就给唐静怡打电话。
  
  “张鑫浩手里的地址是你给的?”
  
  “一开始的地址也是你给的?”
  
  “我的消息也是你说的?”
  
  “别人不知道过去到底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吗?”
  
  电话那头一开始还在打招呼,后来就没声了,张某某有些不安,试图打断她。
  
  “容容,我……”
  
  “你给我闭嘴!”徐安容吼了他一句。
  
  “容容,那个,对不起啊……”唐静怡在电话里小声道着歉,“我和张鑫浩毕竟是高中同学嘛,他找我聊天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了嘴……真的,他知道以前错了,而且心里也还有你,想和你复合。而且他在你姑父的那个公司经常被上级刁难,真的很可怜,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就帮帮他吧——嘟——”
  
  徐安容面无表情结束了通话。这时候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也不再哭了,干脆利落地把唐静怡所有的联系方式拖入了黑名单。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荒诞也很可笑,四年的同学情谊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她也因此得知了张某某神经兮兮地来找她说要重修于好的目的——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容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过去的两年里一直放不下你,你也没有忘掉我不是吗?我们重新开始……”张某某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淡定了,却依然维持着自己深情隐忍且痛苦的人设。
  
  “闭嘴!”
  
  张某某的脸抽动了一下,猛地扭头朝后看去。
  
  这回说话的不是徐安容,而是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仿佛淬炼过冰霜,冷得令人心底发颤,压抑在冷意下的又是浓浓的被打扰的暴躁与不满——这来源于熬夜通宵赶稿。
  
  身后703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了出来,尽管臭着一张脸,表情十分阴沉,也依然没有掩盖他的俊朗。
  
  “一大清早就扰民,是不是没有谁教过你该怎么做人?”楚柯漫不经心地掰了掰指节,发出一阵喀拉喀拉的声响。
  
  徐安容看到苗苗躲在楚柯身后悄悄露出一个小脑袋,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看哦,英雄救美来了。
   正文 09 不幸的周末   张鑫浩被吓跑了。
  
  楚柯甚至没来得及说两句重话, 张鑫浩只看见他高大的身材和压迫感十足的气势就怂了, 又见徐安容掏出手机似乎准备报警, 知道讨不了好, 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真是异常平淡的英雄救美啊。
  
  苗苗不无遗憾地想, 她跑去找楚柯的时候他已经画了一夜的稿, 本来就有些烦躁, 又被门外的声音打扰,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只提了两句对门发生的事, 楚柯二话不说就站起了身,一拍即合。只可惜,剧情没有按她想象的发展, 这个出场的方式一点也不帅气。
  
  她这么想, 徐安容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脾气比较温和,连骂人都是很少有的, 遇上张某某这样不要脸的无赖还真有点头疼, 幸好有楚柯来替她解围……虽然他也未必是真的来给她解围的, 大概是被吵到了又或者是被苗苗所怂恿, 但至少是帮了她。
  
  徐安容思索着该如何致谢, 楚柯的身份让她有种潜意识的畏惧, 再加上他又一贯的高冷,远没有面对苗苗时那么轻松。
  
  她这边还在思索,那边楚柯见惹事的家伙走了, 甩了甩手正准备回屋, 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她几眼,眉头皱起来,问了一句:“你哭了?”
  
  眼泪已经止住,湿漉漉的泪痕挂在脸上仍然格外明显,尤其她眼角通红,睫毛挂着泪珠,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楚柯稍稍有些不满。
  
  明明那天雷厉风行地去给他买药还气势十足的,怎么今天遇上个垃圾货色就这么没用了呢。看来苗苗评价得对,虽然人是挺好的,但也很好欺负,这一脸受气的哭包样看着真令蛇有点不爽,早知道刚才就该给那个男人一点教训的。
  
  徐安容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被误会了,抹掉泪痕,带着哭腔反驳道:“我才没哭呢!”
  
  这话听着可有些耳熟。
  
  楚柯瞟了眼正蹬蹬蹬跑到徐安容身边勾着她的衣角试图吸引注意力的苗苗,又瞅瞅徐安容擦过后通红的小脸,算是给一人一妖找到了相同点。难怪她们投缘,在这方面不就很有共同语言嘛。
  
  徐安容被他看得有点底气不足,强撑着回视道:“干、干嘛!我真的没哭!”
  
  生理反应的事儿,怎么能算哭呢!
  
  楚柯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是心地很好的妖怪,不会故意去戳穿别人的谎言的,何况这么大姑娘了哭成这样,作为人类女性肯定也觉得很丢脸吧。
  
  所以说,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沟通起来还真是麻烦。
  
  徐安容看着他冷淡的表情,想起他之前开门时的不耐烦与暴躁,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缩了缩,不敢再与看起来高冷的他继续争论,只小声地说道:“刚才的事情,谢谢你呀……”
  
  “嗯。”楚柯低低地应了声,“不客气。”
  
  声音还是很冷。
  
  “哦,对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人找上门,直接打给保卫处的人,让他们来处理,不要让他在这里大吵大闹。”楚柯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是每次都正好能听见的。
  
  果然还是让他很不满吧?
  
  徐安容惴惴不安地揪着衣袖,楚柯高冷的姿态一直让她觉得很难以相处,也完全不想惹到对方。
  
  “我知道了……”
  
  “……嗯。”楚柯停顿了一下,回身进了屋。
  
  他刚才有说什么吗?为什么说完后徐安容的脸色就不太对劲?最初见面的时候不还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吗,为什么最近看上去都很怕他?
  
  明明只是担心邻居一个女孩子没法处理好这样的事才给出了建议,却被邻居深深误会的黑蛇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再看向堆积在桌面上的画稿,脸上的疑惑渐渐被阴沉与烦躁所替代——距离死线还有一天。
  
  ……
  
  “呼……真是不好惹啊。”徐安容看着703紧闭的大门,呼出了一口气,弯腰抱起被冷落很久的小葱妖往自己屋里走。
  
  “苗苗,你们楚老大,他在妖怪里是不是也有很多妖怕他啊?好高冷啊,看着就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生人勿近。”徐安容碎碎念道。
  
  苗苗认真想了想,反问道:“老蛇很高冷吗?”
  
  “不然呢?”
  
  苗苗摸摸小下巴,不敢苟同:“等你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一言难尽吧。”
  
  徐安容被她正经的语气逗得笑了笑。
  
  苗苗好奇问道:“容容姐,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听他说像你前男友,可似乎又不是。”
  
  徐安容和她讲了一遍与对方的恩怨由来,末了点评道:“他就是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公司老总是我姑父,这才没皮没脸地来堵我。那公司老总实际上只是和我们家稍稍沾亲带故,关系并不近。”
  
  张某某的无耻行径她早就领教过了,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觉得意外。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唐静怡竟然和他说了这么关于自己的事情,好歹大学同学,又做了对门的四年邻居,关系一向也是不错的,偏偏还想着让她不计前嫌地帮帮张某某。凭什么呀,慷他人之慨,有够恶心的。再一想,当初极力主张撮合的人里也有她,顿时更添气闷。
  
  桃花多了不一定是坏事,但遇上烂桃花了就一定是坏事。张某某显然就是那朵烂桃花。
  
  “容容姐,你这不叫烂桃花,叫犯小人。”苗苗纠正她,然后挺着小胸脯同仇敌忾地说道,“他要是下次再来,我让老蛇帮你咬死他!”
  
  徐安容眉眼弯弯笑道:“好。”
  
  她现在开始觉得,苗苗这样的小妖怪也是有很多可爱之处的了。
  
  ……
  
  早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残留的一点阴影也被苗苗的欢声笑语扑灭,到了晚上,徐安容已经差不多忘了早上的事了。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等她拿着睡衣去洗澡却发现水龙头放不出水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这厄运还没完。
  
  先后打了物业和维修公司的电话,两边派人来看了一下说大概是最近天气冷,导致老化的水管爆裂,修起来麻烦不小。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徐小姐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们就会上门派人来维修的。”
  
  物业点头哈腰道着歉,徐安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硬邦邦地丢出一句“麻烦你们尽快”。
  
  作为一个天天洗澡的南方人,徐安容曾经在调查问卷上回答过一个问题:在不能兼容的情况下,一天不吃饭和一天不洗澡,你选哪一个?
  
  徐安容果断选择了前者。
  
  她掏出手机开始搜寻附近的澡堂,离得近的要么就是过了营业时间,要么就是最少也得乘两站路。苗苗趴在小花盆的边沿,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只有你家的水管出了问题,但老蛇那又没事,你可以去隔壁洗啊。”
  
  徐安容犹豫了两秒:“……不要紧?”
  
  苗苗点头:“老蛇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他的心里最近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稿。。”
  
  “我再考虑一下。”
  
  徐安容说着走到了阳台。入夜后温度又直线下降,寒风飒飒,吹得人面如刀割。一分钟后,她哆嗦着走了回来,抱着睡衣去敲楚柯家的门。
  
  苗苗举着毛巾颠颠儿地跟在她身后。
  
  门敲了三下,悠悠地开了,里面却不见楚柯的身影。
  
  “他在书房赶稿,有事找他吗?”大黄摇了摇尾巴问道。
  
  “不用不用。”徐安容赶紧摇头,“我就是想……”她迟疑了一下,“想借你们家浴室用一下。”
  
  大黄歪了歪头,看一眼苗苗,又看一眼徐安容,往后退了几步。
  
  “行,你进来吧。”
  
  苗苗在身后推推她:“进去呀容容姐。”
  
  徐安容这才踏进了703的大门。
  
  环顾了一圈,所有陈设都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唯有书房门紧闭着,应该是像大黄说的那样,楚柯在里面赶稿。屋里开着暖气,客厅中央的电视屏幕开着,跳出一个巨大的“GAME OVER”字幕,屏幕下方连接着游戏光盘和一个操作手柄,看地上放的圆形坐垫,之前在玩的应该是大黄。
  
  没有见到某蛇妖,徐安容轻轻舒了口气,在苗苗的指引下进了浴室。
  
  水温适宜,热气蒸腾,在小小的空间内,将镜子模糊成一片。
  
  她伸手擦了擦,露出一小块清晰的画面。
  
  画面正好映照出对面的门把手,徐安容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看见锁芯转动了两下,整个人顿时僵住。
  
  进来前她锁了门,虽然锁孔里就插着钥匙,但外面是苗苗和大黄,所以她并不担心,现在开门的难道是……楚柯?!
   正文 10 游戏大神   门锁转动了两下没有开。
  
  他似乎注意到了浴室里有人, 很快悄无声息地走了。
  
  生活不是演戏, 没有发生什么戏剧化的尴尬, 徐安容长出了一口气, 加紧了洗浴的速度。出来时, 楚柯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和大黄一人一个操作手柄在对决。
  
  那是一个更为精简的推塔游戏, 1V1对战, 画面制作得很精美,屏幕上是各种技能释放出来的刀光剑影,电视机自带的音响里时不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啊!啊……”
  
  “Penta kill!”
  
  徐安容好奇地站在边上看着, 她出来后正在对战的两妖谁也没看她,专心致志地操纵着游戏人物厮杀。别看大黄只有爪子,摆弄手柄的操作却令人眼花缭乱,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按准键的, 只看到在她围观的这段时间里,楚柯操纵的人物被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防御塔被摧毁了一个又一个。
  
  她有点惊奇, 倒不是有心歧视, 但你想想一只哈士奇蹲在电视机前搓着操作手柄戳戳戳的样子, 第一反应肯定不会觉得他是个游戏高手。
  
  那么, 就是楚柯太菜了?
  
  她看了眼在复活点复活的小人, 看向楚柯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不是她吹,虽然她游戏玩得不多,但怎么也不至于像他一样被蹂/躏得这么惨, 大黄都来来回回把他击杀了好多次了, 他那边的击杀记录还挂着一个孤零零的“1”。
  
  真惨。
  
  徐安容生出了一点同情,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声音——“Victory!”
  
  楚柯彻底扑街。
  
  大黄看着显示已经完成七连胜的游戏人物,十分忧伤地叹了口气,颇有种高处不胜寒、一心想求败的感觉。他摇了摇尾巴,从坐垫底下扒拉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笔,爪子捉着笔杆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记下一个“正”字和一横一竖。
  
  “你又输了啊,欠我七袋狗粮。”大黄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对这个结果已经毫无意外。
  
  他和楚柯打了赌,对方输一次就给他买一袋狗粮,结果输了一袋又一袋,就没见他有赢回去的时候。
  
  真惨。
  
  他的脑电波在这时候意外地和徐安容对上了。
  
  “还要继续吗?”他问楚柯。
  
  其实不断的胜利已经让他觉得有些无聊了,问话的时候也是兴致缺缺。楚柯的水平菜得让他想起偶尔上网联机时遇见的那些女大学生,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女大学生可爱。
  
  楚柯点了点头,看了看站在安静地站在他们边上的徐安容,转头又看一眼开着门的浴室,放下手柄说道:“等我一下。”
  
  他是一个敬业的好妖,虽然经常拖稿,但是这两天为了能赶在死线前交出稿子,已经连续画了两天两夜。作为一个有点小洁癖的妖,他觉得自己急需一个热水澡,如果不是之前恰巧发现了浴室有人,他可能已经误闯进去闹出了乌龙,为了等徐安容出来才和大黄玩起了游戏打发时间,现在浴室没人,该他去了。
  
  大黄摆摆爪子道:“去吧。”说着点开了一局人机。
  
  徐安容侧了侧身让楚柯走过,自己蹲在他原来坐着的地方,捡起他的手柄观察了一阵又放下,歪着头看大黄大杀四方。大黄转了转脑袋,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边操作着游戏人物持续推进,一边分神和她说话。
  
  “容容小姐想玩吗?”
  
  “我玩得挺一般的,而且也没玩过两人对战。”她没有直接回答。
  
  刚才看楚柯和大黄玩,她也有点手痒了。尤其看见楚柯游戏人物的人头那么容易拿,而她虽然以前玩的时候技术还可以,甚至偶尔还能带队友一起飞,但这么短时间连续击杀一人多次她还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时间好胜之心蠢蠢欲动。
  
  大黄看出了她的蠢蠢欲动,眼珠子转了转,瞄瞄紧闭的浴室大门,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要不试试?”他一边问着,一边把自己的操作手柄递给了她。
  
  楚柯的水平摆在那,赢他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大神嘛,总是不屑于虐菜的,与其继续看楚老大被他虐,还不如让徐安容和他打,说不定还有点意思。
  
  徐安容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大黄在想什么,见他热情地把手柄递过来,也没有矫情地拒绝,操作着手柄试了试每一个按键。
  
  “我还没有玩过这样的,平时都是手机或者电脑玩。”
  
  “其实和手机电脑的操作差不多,熟练一下就能玩好了。”大黄说着顺便指点了她几句,徐安容果然一听就明白了,五分钟下来已经操纵自如,指挥己方人物攻破了敌方基地。
  
  “咦,你玩得还可以啊。”大黄看着屏幕上硕大的“Victory”难得表扬了一句。
  
  同样是女孩子,徐安容在他见过的里面水平算是还可以的了。
  
  徐安容谦虚地笑笑,表面不显,身后无形的小尾巴已经翘了起来,低调地说道:“还行吧,也有很久没玩过了,就以前上过几次王者。”
  
  她可不像楚柯,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得毫无还手之力,想当初,她也是能一人带飞四个青铜女大学生的人!
  
  大黄一听,这有戏啊!试探着怂恿她:“那等楚老大出来,你和他打一局?”
  
  “你也知道的嘛,他都输了那么多局了,总和他打没什么意思。”大黄摇着尾巴谆谆引诱道,活像哄骗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和你对战也这么不堪一击。”
  
  嗯,那种菜鸡互啄的场面一定很有趣。
  
  徐安容被他说得有点意动,看楚柯被大黄一次次蹂/躏,她觉得换自己来也能轻松虐菜,只是楚柯不会介意吗?
  
  “没事儿。”大黄随意道,“他脾气很好的,才不会在意是谁和他玩的。”
  
  “而且楚老大很菜的,你不用担心。”
  
  徐安容被成功怂恿了,抓着游戏手柄有些跃跃欲试:“行,那我试试。”
  
  话音落下,楚柯刚巧从浴室出来,大黄碰碰她的胳膊,朝楚柯的方向汪了一声。
  
  “喏,老大来了。”
  
  ……
  
  十五分钟,徐安容哭唧唧地丢开了游戏手柄。
  
  骗子!
  
  都是骗子!
  
  说好的她操作水平还可以呢!
  
  说好的楚柯是个菜鸟呢!
  
  明明是她一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凄凄惨惨戚戚。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这个世界充满了人与妖之间的欺骗。
  
  徐安容悲痛地想她怕是要对这个世界和各类推塔游戏失去信任了,明明楚柯和大黄打的时候一路被虐,胜利拿得轻轻松松,轮到她的时候,楚柯仿佛一路开了挂似的,让她复活了一次又一次,十五分钟打了三局,她一共被击杀32次。
  
  真的是非常心痛了,好歹她曾经是个王者。
  
  楚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胜利字样,表情看不出多少喜色,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十分愉悦:“还来吗?”
  
  一个一直被大神按地上摩擦的“菜鸟”遇上比自己还菜的人,那必须得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啊。
  
  徐安容看出了他的意图,对上他不复高冷的表情,瑟瑟发抖地表示了拒绝:“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回家了。”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就应该借用完浴室就回家,而不是傻乎乎地蹲在这里看他们玩游戏,然后在大黄的怂恿下还自信满满地去挑战楚柯。楚柯根本不菜,只是因为他开始的对手太强大才让他显得水平不行。
  
  而大黄……他已经超神了。
  
  徐安容瑟瑟发抖地用崇敬的眼神看了眼大黄,后者枕着小本本趴在垫子上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汪?”
  
  游戏大神是条狗,这说出去谁信啊!
  
  楚柯见她站起身要走,稍稍有些遗憾,却也没有阻拦,把手柄大黄怀里示意他继续。
  
  徐安容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苗苗呢?
  
  从她出来到和楚柯大黄他们打游戏,这一期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苗苗的声音,她也没有来找她,而她沉迷游戏也忘记了她的存在。
  
  想曹操,曹操来。
  
  小葱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容容姐!等等,先别走!”
  
  徐安容闻声回过头,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客厅角落里的电脑桌,小葱妖可怜兮兮地从电脑显示屏后面探出脑袋,求助道:“容容姐,你快来帮我个忙。”
  
  “怎么了?”
  
  徐安容看看稳坐在电视机前专心致志打游戏的两妖,又看看小葱妖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苗苗趴在桌上的通线孔边往底下瞧,边看边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听不见声音了,耳麦也录不上音,刚刚屏幕还花了一会儿。容容姐你会修不,我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呢。”
  
  徐安容摇了摇头:“不会,不过我可以帮你看看,说不定只是接口松动了。”
  
  “容容姐,谢谢你呀。”苗苗趴在桌边软软地道谢。
  
  徐安容“嗯”了一声,正要猫着腰钻进电脑桌底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液晶显示屏,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屏幕上是一个直播间,还没开始,黑漆漆的一片,但已经有观众陆陆续续地进来了,看数据显示有近一万人,都在等直播开始。主播的个人信息在右上角,底下的粉丝数一栏写着四十万,再下面是认证标志和认证信息。
  
  屏幕的右下角露出了微博的页面,刚好能看到昵称和粉丝数,和直播间的主播一样的认证信息,粉丝数还更多一点,有七十多万人。这样的数据算得上是一个小网红了。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不足以让徐安容震惊,真正让她觉得吃惊的是这两个界面都处于后台登录状态,换句话说,这两个账号的主人就是苗苗。
  
  徐安容游魂似的钻入了电脑桌下,问话的声音有些飘忽:“苗苗,你今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哦,我要直播呢。”苗苗随口道。
  
  咚的一声,徐安容一头撞上了头顶的桌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