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擅改行规   细柳随风, 白云轻柔, 阳光明媚。
  
  红瓦高墙内, 一名眉目弯弯, 肤色白皙, 容貌清的少女倚坐在梧桐木的秋千上。她微闭着眼睛, 足尖轻轻点地, 秋千微微荡漾, 享受着春风的温暖。
  
  直领对襟的紫色罗裳, 配着紫色的百褶襦裙, 紫色软底的锦缎薄靴,长长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枚紫色水晶的发钗,整个人利落轻盈。
  
  她的双手笼罩在袖内, 只露出莹白的指尖, 轻搭在椅背上。一卷书搁放在旁侧的白玉石桌上,由风翻阅。
  
  微风轻拂, 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朵朵硕大的紫色玉兰花自空中飘落下来, 美不胜收。正当少女为眼前的美景所惊时, 一缕淡蓝色的人影已自漫天的玉兰花雨中飘然而落, 稳稳地坐在了她身侧的秋千上。
  
  “燕大哥, 你来了。”女孩子对着面前俊逸的少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这风姿俊朗的少年正是大明湖傅家弟子燕月,今年虽然刚满十八岁,已是江湖中最大的商盟天盟的盟主。这女孩子, 则是天盟坐第三把交椅的副盟主燕萧萧, 亦是燕月的红粉知己。
  
  大明湖傅家源自坝上傅族,门下弟子众多。尤其是如今的大明湖傅家家主、燕月的师尊傅龙城,年不过二十七八,武功奇高,几乎独步天下。
  
  傅家以武林安危为己任,剿灭了妄图血洗武林的斩花宫及姊妹宫组织,挽救武林浩劫。傅家亦与朝廷关系密切。先皇曾为傅家弟子,太后是傅龙城的亲姑姑,当今皇上也是傅龙城的表弟。
  
  燕月伸手将萧萧揽入怀中,顺手一招,将白玉桌上的书卷拿在手中,轻敲她的头:“让你梳理的账目都弄清了没?”
  
  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钻入萧萧的鼻端,她不由蹙眉,这玉莲露的香气她如今再是熟悉不过,虽是好闻,却是傅家弟子疗伤药的独特香气。
  
  “燕大哥又挨了板子不成?”萧萧说着,便往燕月身后瞧去。
  
  傅家门下弟子众多,规诫也是极严。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被家法重责。
  
  燕月慵懒地一笑,扳过萧萧的头,点点她的鼻尖:“鼻子倒是越来越灵了。”
  
  萧萧不由心疼:“是不是傅小卿又欺负你。”
  
  燕月屈指在萧萧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指:“小心你说话的内容,敢直呼老大的名讳,可要受罚!”
  
  傅小卿是傅家首徒,燕月的大师兄,年及弱冠。平素领师父之命,管束师弟们,深得师父和列位师叔的倚重。
  
  燕月是傅小卿钟爱的师弟之一,对他的管束也是颇严厉。只是这次处罚燕月,却是领了坝上太师祖傅怀之令。
  
  天盟的商道与世家之间通商,一向是三七分账。便是坝上傅族行商,也是如此。这是百余年来的传统。
  
  但是就在月前,坝上傅族忽然提出将坝上商道与天盟的分成改为五五分账。不过坝上的意思传过去,已为天盟所拒。
  
  今儿一早,小卿就喊了燕月来问:“坝上与天盟的契约,你为何不应?”。
  
  “擅改行规,这可是禁忌。”燕月燕月理直气壮地答,“既然为商,在商言商,这买卖,天盟吃亏,自然不应。”
  
  “这是普通的买卖吗?”小卿耐着性子劝燕月:“你该知坝上之意,便是太师祖之意。”
  
  燕月看小卿:“便是谁的意思又如何?小弟既为天盟盟主,总不能做有损天盟利益之事。”
  
  小卿蹙眉。
  
  燕月依旧云淡风轻。
  
  小卿用手一指身前地面:“跪下。”
  
  燕月咬了下唇,觉得师兄不讲道理,燕月偷眼看去,小卿神色清冷,他心底一跳,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你确实是天盟盟主,可你也是我傅家弟子,更该对傅家尽忠,以傅家利益为先。”小卿微轻斥:“这一点思量,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燕月不吭声了。
  
  其实太师祖傅怀与坝上傅家计较的,并不完全是那一成半成的利润,他们更想要的,是一个态度。
  
  傅家弟子当以傅家利益为先,便是身在江湖,心亦要放在傅家。即便经过坝上之战,太师祖傅怀或是坝上,对燕月依旧不能尽信。
  
  “太师祖的吩咐你只照做就是,难道是和你商量的吗?”小卿说着,倒是真动了气,冷冷地命当值弟子去取家法。
  
  敢故违太师祖之命,当然得罚。坝上时,因了燕月,小卿也没少担责,如今回到大明湖,还是不着消停。
  
  小卿难免些恼怒燕月,明知道的事情,偏就敢故意拧着,非招了板子才肯安生。
  
  负责执罚的当然还是含烟。含烟在傅家弟子中,排名第三,为人虽是冷峻,对师弟们亦很疼惜。他虽比燕月大不了几日,却向来很有师兄之威。
  
  今日之事,含烟在心底虽也有些觉得燕月委屈,却更信服老大的处置。傅家出身坝上,便是在江湖上如何威名赫赫,依旧不能忘根。太师祖傅怀之命连师祖和师父师叔们都不敢违背,何况他们这些更小一辈的了。
  
  藤条在燕月的脊背上抽出一条条血红的印迹,燕月忍着痛楚勉力跪承。不敢呼痛出声,更不敢躲避求免。傅家弟子受罚的规矩严苛,燕月自小挨到大,早已习惯。
  
  足打了五十藤条,小卿才命停。燕月缓了一刻,才出声谢罚:“燕月谢太师祖、师兄责罚。”
  
  “知错就好。”小卿将手里的纸笺扔给燕月:“签了吧。”
  
  果真是,五五分账的契约都准备好了……燕月只得拿起笔来,签上自己的名字。
  
  天盟盟主亲笔签诺,自此坝上与天盟的利润分成,便改为五五之数,百年不变。
  
  “以后太师祖的吩咐,就不必我再重复给你听了吧?”小卿审视着燕月。
  
  燕月垂首:“是。”
  
  小卿这才移开目光,自书案上又拣起一封信件来,查阅起来。
  
  燕月跪了一阵,背上疼痛稍减,膝盖和腿跪得越来越痛。
  
  燕月不敢去瞧小卿,微抬了目光去看含烟。含烟瞪了燕月一眼,还是轻声问小卿道:“师兄,可否许燕月起身?”
  
  燕月听了含烟师兄帮自己求情,忙把头垂得更低,以示自己确实诚心思过。
  
  小卿放下手里的文蝶,对燕月道:“你且跪着吧。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吩咐你。”
  
  小卿的意思是,既然是惯会拧着的主,怕是再吩咐什么事情也得是先挨了打才成。早晚得跪,就别起来跪下的麻烦了。
  
  燕月自然听得懂师兄话中之意,只好再恭顺了神色,低头道:“师兄吩咐之事,燕月不敢不遵了。”
  
  小卿这才点点头:“果真是乖了一些……明日起,你含烟师兄会去天盟协理事务,你好好侍奉着吧。”
  
  这件事情也是出乎燕月意料之外了。含烟师兄在傅家的差事已经很忙了,还去天盟干嘛?他不敢问小卿,只偷眼去看含烟,含烟侍立小卿身侧,目不斜视,并不理燕月。
  
  小卿不由蹙眉。
  
  燕月不敢再迟疑,忙应了是,才敢爬将起来,顺便告假外出。
  
  与坝上的契约变更,燕月虽是做得了主,但也需安抚盟中长老并重新整理账务。
  
  小卿允了,吩咐燕月仔细处理盟物,凡事多询问盟中长老意见,切勿擅断。
  
  燕月不由腹诽,刚才是谁逼着我将契约分账那么大的事情都“擅断”来着。
  
  自小卿的房内出来时,燕月的背脊和腿上还痛得厉害,门外侍立的师弟玉翎和燕杰忙过来扶他回房,上药、更衣。
  
  燕月抽了空问燕杰道:“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妥了?”
  
  燕杰笑道:“师兄放心,都办好了。如今温、唐两家都因药田被毁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地绝对不会来寻师兄的麻烦了。”
  
  含烟给师兄奉茶,小卿抿了一口,放了茶,道:“这是太师祖的意思,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含烟本想求师兄免了自己“天盟协理事物”的差事的,听师兄说是太师祖的意思,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应了一声“是”。
  
  “你去天盟看着燕月也好,免得他再出什么纰漏,若是被太师祖知道了,怕是难以收场。”小卿以手轻蹙额头:“杨大哥不日就要回京复职,可是莫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正文 大漠如海   大漠如海。月色之下, 静谧而苍凉。
  远远地, 似乎有烟雾笼罩过来, 烟雾越来越浓, 月色越来淡。
  本是趴卧于地的骆驼猛地惊醒, 踉跄站起, 不住嘶鸣。
  旅途劳顿的商人们也惊醒过来, 一边拽紧骆驼的绳索,一边朝那团烟雾张望。
  “不好,是沙漠血狼。”一名老者惊呼道:“快点起火把, 张开弓箭。”
  “小胖儿,不要乱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用力拽紧一头幼小的骆驼, 阻止它挣脱。
  
  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自烟雾中跃出, 将一名弓箭手猛地抓走,又落回了烟雾中。
  “啊!”随着惨叫声, 烟雾中似乎迸射出一道鲜血, 染红了黄沙, 随即一切又没了声息。
  商人们更加惶恐, 举着火把的手都在颤抖, 唯一剩下的三名弓手, 也是面色惨白,警惕而惊慌地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烟雾,不断后退。
  
  忽然, 一头骆驼挣脱了绳索,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团烟雾之中。
  烟雾里立刻响起了了骆驼的惨叫声及野兽撕咬骨头和肉的声音。
  老者的面色很沉痛,却是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撕咬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爷爷。”少年低声唤道。
  老者连忙摆手,示意少年不要说话。
  
  烟雾忽然又向前移动。
  另一头骆驼嘶鸣一声,也冲向了那团烟雾里。
  随即,骆驼的惨叫声及撕咬声再度响起。
  老者的眼中流下了热泪。
  他摩挲着身边被少年称作小胖儿的骆驼。
  那两头舍身喂狼的骆驼,正是小胖儿的父母亲。
  沙漠之中,骆驼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在危险来临时,它们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主人。
  
  寂静之后,烟雾没有再向前移动。
  商人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是,这喜悦,并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
  随着一声嘶鸣,烟雾之中,忽然冲出了三四道灰色的人影,向商人们和弓箭手扑去。
  
  “砍掉他们的头。”老者大声呼喊着,抽出腰刀,对着那灰色的人影砍去。
  “吼!”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在月色下张牙舞爪地扑向了老者,“嗖”地一声,被一柄翎羽箭穿胸而没,轰然倒地。
  “往前跑,不要回头。”老者将少年放到骆驼小胖的驼峰间,用刀背猛地打在小胖的屁股上,小胖立刻颠颠地跑了开去。
  
  倒在地上的怪物忽然又睁开了眼睛,一把抱住老者的腿,张嘴咬了上去。
  “噗”地一声,鲜血四溅。
  
  几名怪物窜上来,将老者团团围住撕咬。其他的弓箭手和商人们也都被那些人不人,狼不狼的怪物们扑倒在地,被咬得鲜血四溅,犹如人间炼狱。
  
  月色又亮起来的时候,烟雾已经散去,大漠之上已经又恢复了平静,黄沙掩埋了散落的尸体,也毁灭了一切罪证。
  
  小胖儿驮着昏迷的少年一直在喷跑,直到一片绿色映入眼帘。
  沙漠的尽处是一片无垠的草原。
  几个不大的帐篷错落在草原上。
  一个牧民将一杯热乎乎的羊奶喂少年喝下。
  “沙漠血狼……血狼……”少年呢喃着。
  
  不远处的一个简陋的木桌子上,一位年长的牧民正将一个纸卷放入铜管内,然后走出帐篷外。
  
  青天白日,草长莺飞。牧民呼啸一声,一只苍鹰展翅而至。
  
  牧民将铜管绑缚在苍鹰的脚踝上,拍拍它的头。苍鹰凌空而起,转眼没了踪迹。
  
  “父亲真要将我远嫁中土吗?”一个小姑娘,拎着袍摆,穿过宫殿的大门,跑到殿上。头上的流苏和银珠发出叮当的响声,跟在她身后跑过来的宫女,已经远远地向殿上匍匐下去。
  
  “我的月亮来了。”殿上正与亲臣议事的红月城主连科站了起来。他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体魁梧,脸色黝黑发亮。
  
  “父亲真要将您的月亮送到中土去吗?”小姑娘摇晃着连科的手臂。
  
  小姑娘名叫连莲娜,是连科唯一的掌珠,是他的珍宝,他总是将她叫做“我的月亮”。月亮,则是这群在草原生活的民族最崇拜的圣物。
  
  刚满十五岁的莲娜,也是整个草原最美丽的姑娘。据说,在她出生时,连月亮都羞得藏了起来,不敢露面。
  
  莲娜在草原族语里的意思是,月亮的女孩儿。
  
  “父亲要将你嫁给中土的皇上,那里有很多美丽的东西,我的月亮一定会喜欢的。”连科宠溺地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
  
  “可是听说皇上会有很多妃子的,她们会欺负莲娜的。”莲娜嘟着小嘴:“而且莲娜也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不见父亲。”
  
  “小鹰长大了,都是要遨游天空的。我的月亮长大了,当然也要远行。”连科安慰地拍着莲娜的小脸:“而且我的月亮这么漂亮懂事,皇上就是有再多的妃子,也不会舍得欺负我的莲娜的。”
  
  莲娜听了父亲的安慰和夸赞,也有些小小的得意:“我莲娜也不是好欺负的呢。父亲放心,莲娜绝不会给父亲,给我们的草原丢脸的。”
  
  莲娜和侍女出去了。连科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城主不要忧心。如今中土的皇上不仅年轻有为,而且也是一位明君,莲娜公主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的。”一名臣下安慰连科。
  
  一位长老也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沙漠血狼已经数次闯入我们的草原,我们的防线对他们的攻击根本毫无作用,而其他的三大家族又背弃盟约,不肯施以援手,我们必须尽快表明态度,与中土联姻,让中土发兵,助草原度过劫难。”
  
  连科点了点头。为了草原的安危,他只有狠心将那么善良而天真的莲娜远嫁中土去了。
  
  皇宫之内,皇上子庭正在批阅奏折。
  
  一名内侍官员引着刚回京叙职的镇关大将军杨荣晨觐见。
  
  杨家世代忠烈,与坝上傅家关系匪浅。只是杨荣晨辈分较低,若论起来,皇上子庭还是他的叔辈。虽然杨荣晨的年龄足大出皇上一轮有余。
  
  子庭命杨荣晨起身。杨荣晨虽是臣属,亦是晚辈,但是战功卓越,戍边有功,是朝之重臣。子庭对他也很体恤。
  
  “臣下恳请皇上三思。”杨荣晨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为了边陲安危,应允草原和亲之事,尽快纳草原公主莲娜为妃。”
  
  子庭略蹙眉:“和亲之事,稍后再议吧。”
  
  皇后殁,刚满百日,朝中刚除素服,子庭实在不想提纳妃之事。故此今日朝堂之上,子庭断然否决了户部的提请。如今刚回京叙职的杨荣晨再次提及,很是让子庭烦心。
  
  “是。”杨荣晨自然不敢违逆皇上旨意,请安告退。
  
  只是这边出了宫门,杨荣晨却是吩咐等候的下人回府,他快马加鞭,趁着月色,往大明湖去了。 正文 开枝散叶   方夜夜在院子里散步。
  
  傅家的院子实在太大太美。方夜夜常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座皇家园林中, 处处美景如画。
  
  傅龙城自院外进来时, 方夜夜正在躺椅上吃草莓。
  
  “夫君回来了。”方夜夜头也不抬地打招呼, 继续吃草莓, 又认真又专注。
  
  她身后无聊侍立的丫鬟香玉连忙福礼:“见过大老爷。”
  
  傅龙城走过去, 在旁边藤桌的托盘里, 拿出微湿润的手巾, 给方夜夜擦了擦唇边的汁液,顺手递了一个草莓到方夜夜口中:“难怪你的胃口越来越好,龙晴说是双胎呢。”
  
  傅龙晴是傅龙城三弟, 精通医道。
  
  “他告诉你了?”方夜夜略有一丝不满,她本来还想等宝贝落地之时,给夫君一个大大地惊喜呢。
  
  “我亲自去问他, 他敢不说。”龙城淡淡一笑, 心底对龙晴的隐瞒还有一点小小的怨念。
  
  “我厉害吧。”方夜夜更得意了,伸出手来比划:“一次两个!”
  
  “厉害得紧……”龙城微笑, 心里觉得其实厉害的那个应该是自己才是, 按如今夜夜的身孕月份来看, 许是洞房花烛那日, 就怀上了。
  
  方夜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脸色红扑扑地对着龙城道:“我家夫君也是厉害呢。”
  
  傅龙城虽然也是如此想, 被方夜夜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还是觉得哪里不妥,轻咳了一声, 道:“姑妈想接你去宫里住几天。”
  
  方夜夜嘟了嘟嘴道:“我不去可不可以?”
  
  傅龙城的姑妈是当今太后傅青容, 她对龙城等侄儿一向视若己出,疼爱有加,所以对龙城的这个媳妇,自然也就当成自己的儿媳妇一样的疼爱。
  
  尤其是方夜夜传出有孕后,太后简直不能再激动,对方夜夜也就尤为关注起来,难免就开始各种碎碎念,让方夜夜很有些压力。
  
  傅龙城不知道方夜夜的这些心思,以为她是不舍得离开自己,就笑一笑道:“可以。”
  
  方夜夜立时觉得心情更好,舍了草莓,去拿了一块西瓜啃起来,傅龙城站在藤椅前,看着方夜夜,觉得她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
  
  方夜夜把西瓜皮放在托盘里,把手也递给龙城让擦,龙城握上方夜夜的手,白皙滑嫩,沾了太多的西瓜汁,很有些黏糊,便笑道:“还是净手吧,洗得干净。”
  
  旁侧闲得无聊的香玉总算是来了活计,忙一溜小跑去端了水盆过来,伺候方夜夜净手。
  
  “谢谢香玉。”方夜夜对香玉笑道:“你若不愿意回你院子去,中午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吧。”
  
  “香玉不敢。”香玉偷偷瞄了一眼傅龙城。
  
  香玉本是伺候小卿的丫头,这两天却是不肯在小卿跟前侍奉,天天跑方夜夜这里来腻着。
  
  府里的丫鬟多,傅龙城并不一定都对得上是哪个房里的,但是小卿房里的丫鬟,他却是认得。
  
  “小卿出府了吗?”龙城有些纳闷。香玉是个伶俐的丫头,而且一向对小卿衷心耿耿,如今忽然转了性子,必定事出有因。
  
  “小卿少爷倒是未曾出府,只是如今小卿少爷身边的人多得很,哪还需要香玉伺候。”香玉嘟了嘴,毫不犹豫地告他家少爷的状:“尤其是有陈玄衣姑娘在,里里外外、日日夜夜地都有她伺候着,别人哪插得上手。”
  
  傅龙城不由蹙眉。
  
  方夜夜也觉得香玉的用词太夸张了,尤其是“里里外外、日日夜夜”这一句,含义深刻啊。
  
  这段时间,傅家确实挺热闹的。
  
  除了养眼的傅家众帅哥们,更有一众美丽少女在府内做客。这些美女中最最美丽的自然是陈玄衣。
  
  陈玄衣姑娘身材高挑,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举手投足间更显风情万种。
  
  陈玄衣与小卿的羁绊很深。
  
  她曾为刺杀傅家五爷傅龙星而易容改装为丫鬟荷花,后被小卿识破。
  
  她又曾为得到一件宝物易容改装为花魁、化名听香至红楼卧底,亦被小卿识破。
  
  后来她投入小卿手下碧落十二宫做事,却是忠心不足,中途弃主,又被小卿抓了回来宫规处置,打了板子又关了禁闭,以致她错过了姊妹宫余孽紫裳祸乱江湖的盛事,为此对小卿颇有微词。
  
  小卿懒得理她,本想再关她一阵子的。但是陈姑娘最近刚认了一位极有权势的父上大人,这位“父上大人”正好是小卿师父傅龙城的结拜二哥。于是小卿与这位陈姑娘又成了师兄妹。
  
  种种厉害关系之下,小卿在以主上的身份处置陈姑娘就似乎不妥了,他不得不立时放了陈姑娘自由。
  
  哪知陈姑娘这次的表现却是出人意料,虽然获得了自由,可是再也没有跑出去为非作歹,反倒自愿留在小卿身边为“婢”,低眉顺眼地开始了全新的“改造”生活。
  
  当然了,自愿为“婢”这话是香玉琢磨的。陈姑娘那边只是客居傅家而已,再顺便多聆听小卿师兄教诲罢了。
  
  而且为了改变以往在众人眼中,尤其是小卿眼中的形象,陈玄衣可是下足了功夫。
  
  陈姑娘心思灵透,手脚麻利,烧得一手好菜,又刻意地低眉顺眼,温柔有礼,仿佛真得转了性情似的。
  
  要知道陈姑娘原本可是连土豆皮都不会削的,如今才短短半年间,却能做得出一桌像模像样的江南小菜来,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和功夫呢。
  
  小卿也觉得陈玄衣的表现不错。陈玄衣受到鼓励和夸奖,更受鼓舞,人也越来越勤快,在小卿身侧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地就连香玉做的活计她也代劳了。
  
  香玉刚开始时虽是轻松了,慢慢地却有些不满了。她自幼侍奉小卿,喜悦居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由她打理,现在自己有时倒像是个多余的人了。
  
  香玉没来由地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觉得小卿少爷许是要被陈玄衣抢跑了,这些日子颇有些心神不宁了。
  
  只是这话,香玉也无人可说。今儿本是小卿温书的日子,她一早去书房准备,才发现陈玄衣已是都准备齐了。
  
  书房内洒扫得纤尘不染,笔墨纸砚都是按小卿喜好的位置摆好了,室内茶香氤氲,轩窗半掩,窗边的八宝瓶内放着新剪的嫩黄的桂花花枝,枝影舒斜。
  
  正在整理花枝的陈玄衣听见门响,回眸一笑,便是香玉见了,也觉美不胜收。
  
  “还以为是小卿少爷呢。”陈玄衣笑道:“这里倒是都收拾齐了,香玉你忙别的去吧。”
  
  香玉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礼:“这本是婢子的活儿,您都帮做了,真是有劳了。”
  
  香玉拧身出去了,心里更觉烦闷,回去吩咐了小丫鬟们一些事宜,便到方夜夜的院子来了。
  
  香玉也不知自己来干嘛,许是就等着有机会在大老爷跟前告小卿的状呢。
  
  如今机会果真是来了,傅龙城随口查问一句小卿的行止,香玉立时将心中对陈玄衣的不满说出来了。
  
  “你这丫头话还真多。”方夜夜瞧着傅龙城的脸色不佳,忙撵香玉:“你再去草莓园里帮我摘一篮草莓来吧,我还想吃。”
  
  香玉暗中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忙退下去了。
  
  傅家的院子很大,种得花草很多,但是种的草莓却并不太多,只是专用来种兰花的暖房里有一些,有时候香溪等丫鬟会过去摘一些。
  
  但是方夜夜特别爱吃草莓,又做了草莓酱、草莓糕、草莓饼等各种甜点,加上最近在傅家客居的女人又太多,一时间倒将草莓弄得供不应求了。
  
  傅龙城就命人建了草莓园,特别种了一些又甜又红的草莓以供随时采摘。
  
  “最近家里是挺热闹的。”方夜夜笑着挽了傅龙城的胳膊。
  
  傅龙城如今已经习惯了方夜夜这种亲昵的动作,只要不是在长辈前,他也并不会拒绝。
  
  “你要为那小畜生求情?”傅龙城立时就猜到了方夜夜的心思。
  
  “小卿虽是你的徒弟,可是年纪也不小了,谈恋爱也是正常的嘛。”方夜夜用手指轻划着龙城的掌心。
  
  “谈恋爱?”傅龙城对方夜夜的措辞觉得好笑:“他身为大师兄,总要为师弟们作出表率,尤其是言谈行止之间,更要有大家弟子的风范。”
  
  “大家弟子是什么风范?不苟言笑?假装正经?”
  
  “君子之行,不得有差。”傅龙城严肃地道。
  
  “和你们古人真是没法沟通。”方夜夜觉得和傅龙城实在有理讲不清。
  
  方夜夜在严格意义上讲,也得算是穿越者吧。虽然方家的女人本来就是天赋异禀,可以借助特别的力量穿越时空。
  
  小卿去给师父请晚时,被师父罚跪中庭,自省吾身。
  
  傅龙城没说为什么,小卿也不敢问,只是罚跪而已,问多了,许是板子就上身了呢。
  
  小卿乖乖地谢了师父责罚,去院子里青石上跪了。
  
  小卿这些日子,身上刚有些不痛,也刚过上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一个月前,太师祖傅怀终于又腻烦了当大家长的威风凛凛,不顾儿子傅青峰和龙城等孙儿们的恳切挽留,和他的暮年红颜、燕子奶奶再次归隐山林。
  
  傅青峰本想随行侍奉,傅怀却坚决不允。
  
  三子傅青峰本就是傅怀最疼爱的麟儿,只是因为年轻时恋上了一个不该恋的女人,被傅家逐出家门多年。如今傅青峰也是人到中年,虽然膝下有傅龙悔和傅龙错两个俊逸非凡的儿子,但到底也是在鳏夫之列。
  
  傅怀着实是心疼,各种想着为傅青峰续弦。
  
  傅青峰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却是未曾提到过婚嫁之事。
  
  如今他爹急切起来,恨不得立时就塞一个女人给他,他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觉得娶“生”不如娶“熟”,便硬着头皮向爹爹告白,其实这些年他也并不是“守身如玉”,能数得上数的女人也有那么三两个……
  
  傅怀不由老怀大慰,吩咐傅青峰快些去娶几个回来,趁着年轻,多多开枝散叶,也为子侄们做好榜样。
  
  如此一来,傅青峰自然是不宜跟着傅怀归隐山林的,至于刚娶亲和还未娶亲的孙儿们来说,自然也不适合。于是排名最末的老八傅龙夜和老九和傅龙裳主动提出来,要“随侍”爷爷。 正文 为国操劳   谁也没想到, 龙夜和龙裳竟然想和傅怀一起走。这当然是龙夜深思熟虑一夜的结果。
  
  如今他和龙裳被大哥禁足在家, 课业繁重, 苦不堪言。而且因了两人体内神功莫测的事情, 大哥龙城正准备督导两人武功, 以期有所大成。
  
  龙夜可是瞧见小卿被大哥督导武功之后的各种凄惨的, 他可不想这种苦楚也轮到他和龙裳身上。与其那样, 还不如跟着爷爷更逍遥自在一些呢。
  
  爷爷虽是对哥哥们严厉,对他和龙裳可是护得紧,若是跟着爷爷去“隐居”, 反倒是更惬意一些呢。只是龙夜可不敢把这样的心思说给大哥听,他带着龙裳直接去求傅怀。
  
  “我们年纪还小,不着急娶亲;而且我们阅历尚浅, 武功太糟, 也不适于行走江湖。”龙夜这样和爷爷表白。
  
  “哥说得极是,龙裳也舍不得离开爷爷。”龙裳抱着爷爷傅怀的胳膊, 倒是说得情真意切。
  
  傅怀本来想跟自己的红颜知己双宿双飞的, 带上这两个, 合适吗?
  
  “最主要的是, 爷爷不在, 上面哥哥们太多, 我和龙裳会被各种被欺负的……”龙夜拉扯着傅怀的手,央求。
  
  这最后一个理由,最终打动了傅怀的心, 觉得还是将这两个目前来说, 年纪最小的孙子带在自己身边照顾好了,免得真被哥哥们欺负了去。
  
  所以傅怀最后只带了龙夜和龙裳离开傅家,暂时归隐山林或者说是云游四方去了。
  
  傅怀走不到两日,傅青峰也外出云游,实际上是去找自己的女人了,看能娶几个回来,好应对他老爹之命。
  
  在这之前,白霆白师伯带着小白回白家堡去了,任逍遥任师伯与青碧宫主也一同离开了。
  
  小卿侍奉师父、师叔们是侍奉习惯了的,即便加上新来的傅龙悔小叔和傅龙错小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如今那些更长一辈的都离开了,小卿的压力顿减。
  
  所以,这些日子,自己确实好像有一些散漫了。
  
  小卿跪在青石地上,忍着膝盖痛和腰酸腿痛,跪得笔直,认真思考自己的错误。
  
  香玉躲在一颗树后,看着自家少爷,满心惭愧。蓦地瞧小卿少爷抬头,好像发现了自己,就更惊慌了。
  
  可是小卿却是忍着痛对香玉微摇了摇头,那意思,自然是让香玉不用陪他,去休息好了。
  
  香玉瞧见小卿少爷对自己的态度就更惭愧了,正想低头跑开,却是一头撞在了熙宁的身上。
  
  熙宁是小卿新收不久的徒弟,还是十来岁的小孩儿,很机灵,也有些顽皮。(小卿收徒之事详见《傅家金龙传奇之濯香令》)
  
  “香玉姐姐偷偷看师父啊?”熙宁嘻嘻地笑。
  
  香玉瞪了熙宁一眼:“请熙宁少爷谨慎言辞。”
  
  熙宁吐了吐舌头,陪个笑脸,觉得香玉姐姐今天好像心情不佳。
  
  香玉瞧见熙宁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便掏出手帕给他擦拭:“怎么跑了一头的热汗?”
  
  “这哪是热汗,明明是冷汗好不?”熙宁不由抱怨:“刚被大师兄罚了板子呢。”
  
  熙宁的话音未落,便瞧见香玉给他使眼色,他忙换上甜甜的笑脸,扭头对刚走过来的一名俊逸少年行礼道:“是熙宁窗课不佳,大师兄罚的是。”
  
  走过来的俊逸少年正是杨浩威,他虽是只比小卿只小了三四岁,辈分却矮了一辈,如今也拜入小卿门下,是熙宁的大师兄。
  
  浩威对香玉微欠了欠身:“香玉姐姐。”
  
  香玉忙回礼:“浩威少爷不必多礼。您是来见大老爷的吗?”
  
  浩威点头道:“是,我爹来给师祖请安了。”
  
  浩威的师祖,当然是小卿的师父傅龙城。而浩威他爹,就是刚回京叙职的镇边王杨荣晨杨大将军。
  
  杨荣晨到的及时,救了小卿于水火之中。
  
  龙城免了小卿罚跪,命他奉茶。
  
  小卿侍立师父身侧,听杨荣晨向傅龙城禀告草原意欲和亲之事。
  
  “不止是纳妃之礼,更关乎边境安危,”杨荣晨对傅龙城一揖到地:“还请傅叔出面规劝圣上。”
  
  傅龙城点了点头:“荣晨费心了。”
  
  小卿请杨荣晨去自己的院子喝茶,又命自己的徒弟们给杨荣晨见礼。
  
  杨荣晨给熙宇、熙宁、晨云、暮雨和熙墨都准备了礼物。他尤其喜爱熙宁和熙墨,吩咐小卿1多些耐心,别吓着了这些“好孩子”。
  
  小卿笑着应诺,除了留下浩威侍奉茶水,将其余徒弟都撵了出去。
  
  杨荣晨端了茶,教训小卿道:“你如今虽是年轻,却也为人师表,怎么还会犯错,被傅叔罚跪?”
  
  小卿辩解道:“如果当了别人的师父就能避免犯错,这世上还不是人人都想着收个徒弟,去做师父?”
  
  杨荣晨也知道自己这措辞有误,他只是觉得小卿被他师父罚跪,在徒弟们面前丢脸而已,哪知小卿还是笑嘻嘻地。
  
  杨荣晨瞪了小卿一眼:“你还敢驳嘴?”
  
  小卿忙再给杨荣晨倒满一杯,转移话题道:“杨大哥一心为国操劳,旅途劳累了,让浩威伺候您早些安歇吧。”
  
  杨荣晨确实有一些事情要和杨浩威说,看了一眼乖乖侍立一侧的儿子:“这些日子可还规矩?”
  
  “是。”杨浩威欠身:“劳爹爹惦念。”
  
  进了杨浩威住的院子,杨荣晨四处打量。屋内整洁芳香,陈设适当,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荣晨在屋内椅子上坐了,杨浩威才重新整衣,大礼叩拜。
  
  杨荣晨看着身前行礼的儿子,暗暗点头。来傅家已有近半年时光了,好像刚毅了不少呢。
  
  行礼完毕,杨浩威并未起身,依旧跪在杨荣晨身前,聆听训示。
  
  “你是大师兄,要身体力行,为师弟们做好表率。”杨荣晨用手轻叩了下椅子扶手:“更要爱惜体贴师弟们,不可仗着大师兄的身份,胡作非为。”
  
  “是。”杨浩威恭谨受教。
  
  “浩威。”随着房门轻叩,一个黄衣女子推门而入:“我们也去游湖吧。”
  
  进门来的,当然是龙小趴。
  
  龙小趴、冷小袄和宛然,如今都在傅家做客。
  
  今日天气极好,微风和煦。
  
  冷小袄看燕杰时,便提议去游湖。
  
  燕杰正巧不当值,就答应了,让冷小袄去喊小君一起。燕杰如今对小君和小袄一视同仁,力求一碗水端平。不过冷小袄是大小姐的性子,不似小君那样乖巧、温柔,燕杰就更怕委屈了小君。
  
  冷小袄回去告诉了宛然和龙小趴,宛然便去约玉翔,龙小趴便来约杨浩威。
  
  “杨伯父。”龙小趴看见杨荣晨,有些尴尬,也有些惧怕。
  
  “龙姑娘也在傅家做客?”杨荣晨很有礼貌地和龙小趴打了招呼。
  
  “是啊。我不打扰你们了。小趴告退。”龙小趴一眼都不敢看杨浩威,匆忙就跑出去了。
  
  “爹。”杨浩威也是没来由地就心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荣晨,觉得手心直冒冷汗。
  
  杨荣晨果然沉肃了脸:“你在傅家习武,还敢心有旁骛?”“啪”地一声脆响,不由分说的一个耳光,已是落在了浩威脸上。
  
  杨浩威白皙的面额上,立刻就印上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浩威知错。”浩威垂头应错,只跪得更加笔直,不敢稍动。
  
  杨荣晨很有些震怒。他虽未曾明确吩咐让杨浩威和龙小趴断绝关系,但是他已做主给杨浩威提亲,杨浩威便该洁身自好,知道如何自处的。
  
  “杨大哥息怒。”房门轻叩,一名俊逸少年奉着藤棍走了进来,正是傅家弟子小莫。
  
  小莫在浩威旁边跪下,将藤棍奉过头顶:“都是小莫自作主张,让浩威为龙姑娘以血养药……小卿师兄已经罚过,还请杨大哥重责。”
  
  当日龙小趴中了血毒,小莫鼓励杨浩威为龙小趴以血养药,再叙旧情。
  
  杨荣晨的面色就更不好了,他就知道,一向听话的浩威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如此自作主张。
  
  “滚进来。”他低声斥道。
  
  小卿自门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欠身:“小卿管教师弟、徒弟不严,您教训小卿吧。”
  
  杨荣晨瞪小卿,他确实想打小卿一顿。这若是搁以前,杨荣晨根本都不用想,早都一个大耳光抡过去了。
  
  可是今日今时,小卿已经做了浩威的师父。他可以不给儿子的叔叔留脸面,总不能不给儿子的师父留些脸面。
  
  小卿在心里默查了三个数,杨荣晨还只是瞪他。小卿不由暗中舒了口气,今儿这顿巴掌算是躲过去了。
  
  “杨大哥,您先喝口茶消消气。”小卿过去扶杨荣晨坐下。
  
  杨荣晨到底还是忍不住用手指头用力戳了一下小卿的额头:“你这师父当的,出息啊。” 正文 和亲西木   杨荣晨第二日早朝后, 又单独觐见皇上。
  
  子庭蹙眉道:“如果杨将军还是为草原议亲之事, 就不必再多提了。”
  
  杨荣晨跪地道:“臣惶恐。”说着, 双手将一封书信奉过头顶:“臣罪该万死, 昨夜已去大明湖向傅叔禀请此事。这是傅叔呈请皇上的家信。”
  
  子庭不由恼怒, 一时没有做声。
  
  杨荣晨也不敢动, 只是奉着信恭谨地跪着。
  
  子庭的目光落在信上, 心里立时便有几分忐忑,再气恼地瞪了杨荣晨一眼,才道:“将信呈上来。”
  
  信是傅龙城亲笔, 只有聊聊数言,就是请皇上以社稷为重,顾念边关百姓安危, 尽早下诏, 应允西木草原和亲之事。
  
  其实今日朝堂之上,群臣依旧是围绕草原和亲之事向子庭进谏, 子庭很是不悦, 一句“朕自有计较”, 封了群臣们的嘴。
  
  但是如今大哥傅龙城亲笔信至, 子庭可是不敢“自有计较”了。“社稷为重”这四字, 子庭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心里念着香儿,情关难过。
  
  “杨将军果真是衷心有加,辛苦之至。”子庭合上了信, 看杨荣晨, 话中之意,也不知是褒是贬。
  
  “臣惶恐。”杨荣晨叩首不起,心里对皇上也有一丝不忍。只是乾坤之大,任谁能随心所欲?便是天子亦如是。
  
  “就请杨将军再辛苦一趟,去礼部把和亲的旨意传下去吧。”子庭冷冷地说完,也不等杨荣晨“遵旨”,径直起身,往后殿去了。
  
  杨荣晨是第一次被皇上这么“不给面子”,却是一丝埋怨之心也没有。皇上是明理之人,关乎社稷安危,当有决断。但是今日,杨荣晨伙着群臣,甚至还请傅龙城出面施压,逼迫皇上早下决断,皇上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他真心实意地冲着皇上的龙椅叩头道:“臣遵旨,皇上圣明。”
  
  与西木草原和亲之事,礼仪繁琐,意义重大。不仅能促进中原与周边友邦的交往,促进民族间的团结和谐和文化交流,更可开辟一条全新的商道,促进国家的贸易繁荣。
  
  故此第三日的朝堂之上,群臣又围绕议亲之事,细加研讨。
  
  首先是迎娶的西木草原公主的封号。如今虽然皇后殁,但是按制,番邦女子是不能为后的。最后按礼部、户部合议,定为昭妃,位居皇后之下,其他妃位之首。
  
  然后又研讨和亲事项。因为按前朝旧制,和亲之事,宜“礼尚往来”,西木草原既然将公主下嫁,朝廷也应将一位公主远嫁西木草原。
  
  如今皇家之中,货真价实的小公主只有香香一人,且才三岁,且不说年龄太小不合适,就是合适,太后和皇上也必定是舍不得的。
  
  群臣便商量依旧是援旧制,从皇亲国戚“贵女”之中,遴选适龄女子,以公主之名和亲西木草原。然后这“贵女”之选又成为群臣的主要争端,直议论了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定论。
  
  因为被选中和亲的女子,虽有“公主”封号,赏赐厚重,并将肩负起“睦邻友邦”的重任,听着荣耀,但是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骨肉亲人“流之千里之外,下嫁蛮族”呢。
  
  子庭实在是不耐其烦,命杨荣晨选送“杨氏贵女”出嫁西木草原。皇上发话了,群臣自然再无异议,只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都有。
  
  户部尚书皮笑肉不笑地对杨荣晨道:“杨将军一向忠心耿耿,为国操劳,这舍亲取义、大公无私之事,自然也是非杨将军莫属。”
  
  杨荣晨只是恭谨领旨,并无二话。
  
  迎亲、和亲事项已定,接着,便是要研讨关于和亲的仪仗、主婚使与护卫使人选等事项。
  
  西木草原远离中土,路途遥远艰辛,行程往返总要数月以上,又要途径西夏、西域诸地,风险莫测。故此必须遴选精兵强将,并延请武林高手相助,以保万无一失。
  
  但是在此事上,皇上心中已有计较。有我大明湖傅家弟子在,哪还用去延请什么武林高手。
  
  于是礼部很快遵皇命拟出三道旨意。一道是应允西木草原和亲,并赐西木草原公主莲娜为昭妃,月初派使节前往西木草原迎亲的诏令。
  
  另一道,则是封杨氏贵女杨嫣然为金城公主,赐与西木草原盟主连科为妻,并于月初与迎亲队伍同时前往西木草原的诏令。
  
  第三道旨意,则是赐封赋闲在家的明湖王为主婚使出使西木草原,代表皇家迎娶、送亲、镇国大将军杨荣晨为护卫使,带精兵三百,负责守护之责。
  
  杨荣晨领旨谢恩,回府后,派人快马加鞭去祖宅传旨,命侄女杨嫣然速来京城,准备领公主封赏,去西木和亲。并遵皇命,去大明湖傅家向明湖王传旨。
  
  明湖王不是傅龙城,是傅家刚满二十岁的五老爷傅龙星。傅家五爷傅龙星不仅武功奇高,容貌更是俊美,简直帅得天下无双。为此,很是遭人觊觎。尤其是三年前,一个小姑娘因为迷恋傅龙星,家中求亲未果之后,险些投缳轻生,让傅龙城很是恼怒。虽并不是傅龙星的过错,依旧是被傅龙城狠拍了一顿板子。
  
  龙星养伤时,恰逢太后回府省亲,太后很是疼惜龙星无辜。偏此时天清气爽,全城媒婆出动保媒,竟是又有半数拥堵到前往傅家求亲的路上。
  
  京城大报小报披露此盛况后,让一向低调行事的傅家再次被推向了舆论的浪尖。傅家帅哥太多,思慕者众,难免要招人口舌。
  
  龙星因了此事自然又被龙城训责,便是连二爷龙壁、三爷龙晴和四爷龙羽也受了连累,无端被责,其他弟子们也被罚禁足,不奉命不得出傅家的大门。
  
  太后觉得龙城的做法不妥,总不成因此就封了傅家的大门不让人出入。太后便想了个法子,让皇上下旨,封龙星为“明湖王”,身份尊崇,寻常百姓自然再不能随意攀亲。太后又亲下了懿旨,将明湖王收为义子,以后但凡娶妃纳妾,均有太后旨意定夺,其他人不得妄自攀附。如此几番,才总算让傅家大门安静了下来。
  
  不过傅龙星这个王爷只是虚名,不当差也没有俸禄可拿。若不是皇上突然宣旨给明湖王去当什么主婚使,龙星早都忘了这一码子事。
  
  不过龙星还是非常非常不愿意。子庭哥这分明就是故意欺负我嘛,我这才清闲几天,就给我安排这种差事。龙星不愿意,反对无效。子庭不仅是皇上,还是他哥。况且他大哥傅龙城也觉得好。
  
  龙城点头道:“西木草原路途遥远,恐有变数,有龙星随行,确是妥贴一些。”
  
  傅龙星除了长得帅,武功更是高绝。有如此高手随行,就是有什么人想打什么坏主意,多半也是无功而返。傅龙城虽然平素甚少夸赞龙星,但是对龙星的武功成就还是比较满意的。
  
  “是。”杨荣晨恭谨欠身:“五叔身份尊崇、武功高绝,西木之行,必定顺利。荣晨一定尽心尽力,听从五叔督导,全力完成皇命。”
  
  傅龙城不由微微一笑。若是荣晨完全听从龙星督导,这一路上,只怕没有想像中顺利。就龙星这肆意而为的性子,若无人拘束,会让杨荣晨头疼不已才是真的。
  
  “龙晴也一路去吧,多约束些龙星。”傅龙城吩咐道。他已是得了太后亲笔,希望他多安排傅家弟子随行,以保此次行程万无一失。
  
  龙晴温和谦恭,又精医术。龙星一向敬畏三哥,有他看着龙星,更为稳妥。
  
  杨荣晨忙躬身道:“是,傅叔圣明。”
  
  龙晴也欠身道:“是。小弟遵命。”
  
  龙星侍立在侧,更感愁苦。本来这差事虽然繁琐,但是能在外面天马行空几个月也未尝不是好事,但如今有三哥跟着,自己可要处处小心了。尤其是近些日子来,三哥对自己管/教极严,只怕稍有逾越,板子就要上身了。
  
  龙城命小卿随行侍奉,也借此机会在军中历练。
  
  小卿恭声领命,向师父询问要带的人手,龙城吩咐让小卿自己看着办。
  
  “带燕月去吧。”龙城微微笑道:“天盟如今正在扩充商道,有了这样的好处,你总不能忘了师弟。”
  
  “是。”小卿应了师父的话,目光落在师父身侧的燕月身上,淡淡一笑。 正文 脱离苦海   昨儿个听说了朝廷要和亲西木草原的事情, 五叔傅龙星和杨荣晨杨大哥都有差事, 燕月便想到, 这执侍、护卫的差事, 必定要少不了落在自家兄弟头上, 他便盘算着要同去凑个热闹。
  
  如今天盟盟主之职, 燕月实在是做得有够闹心。本来他是天盟盟主, 在天盟说一不二,很是惬意。
  
  可是自从旬日前,含烟师兄奉了老大的命令, 去天盟当了“监军”开始,燕月的日子就凄惨无比了。
  
  燕月在天盟当老大时,逍遥自在, 常睡到自然醒, 游荡到日暮西。并且将帮务、账务都交由师爷和手下的兄弟打理。他只负责听取极重大事项汇报,汇报还必须简短, 然后做个决策。
  
  至于个人生活方面, 更是无人敢予以置喙。
  
  但是含烟师兄到来后, 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内务。命燕月在天盟时, 也需如在傅家一样, 晨起读书, 睡前习武,按时就餐,不得饮酒, 行止有度。
  
  第二件事, 就是重整帮规,而且燕月必须以身作则。听汇报、看账本、开会、参加研讨,写工作台账,一项也不能少。
  
  至于个人生活方面。含烟吩咐,天盟的一正两副三位盟主,必须分院别居,不得无故同处一室。
  
  燕杰爱住哪住哪,燕月无所谓,可是萧萧……分院别居也行,您不至于把她的院子安排到离我最远的西院去吧。含烟师兄,你是有多封建啊你……
  
  可是燕月埋怨也好,嘟囔也罢。到底是一个字也不敢违逆了含烟师兄的吩咐。
  
  含烟师兄说了,燕盟主,你觉得让天盟兄弟看见他们的盟主大人被褪了裤子在院子里打屁股,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燕月很乖地,忍了一切不满和委屈,照含烟师兄的吩咐做。
  
  燕月很纳闷,也很怀疑,这天盟的历史上,或是纵观如今各路盟主大人们,有一个盟主做得似我这么郁闷的吗?
  
  燕月就只盼望能有个什么别的差事能救他脱离苦海。啊,机会竟然真得来了。出使西木草原啊,纵览异域风情啊。
  
  燕月真得很想去。大漠风沙,燕月是见识过的,茫茫原野,必定是另有一番景致。虽然一定是有老大的板子在头上悬着,但是境遇也不能比在天盟更坏了不是吗。
  
  燕月立时向含烟师兄请示,他要回大明湖傅家向小卿大师兄请命西行。
  
  含烟在天盟也腻了,天天看着燕月做这做那,他也烦。可是他不敢不尽责。否则,万一哪天老大莅临抽查,燕月但凡有一丝让老大不满意的,被褪了裤子在院子里、众天盟兄弟眼前被打屁股的那个人,许就是自己了。
  
  如今燕月一说,含烟立时同意,和燕月连夜赶回大明湖,向师兄请命,同去西木草原历练。
  
  小卿正在喝茶,看了含烟、燕月回来,一点儿也不惊讶:“都想去西木草原看热闹吗?”
  
  “是。”燕月直认不讳:“如今听闻西木草原常有血狼出没,燕月可顺道清理。”
  
  “去西木草原时会途经西夏,庞月月想顺便送李冰、李雪返家。”含烟的理由很充分,而且还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
  
  “燕月不许去,含烟的请求可以考虑。”虽然朝廷的旨意还没有正式传到傅家来,但是傅家飞云堂的消息早都传回来,小卿已经开始斟酌要带去西木草原的人手。
  
  自己刚收的徒弟们就别带着了,留在家里让师父师叔们提点着,先打好武功根基。小卿觉得武功不好行走江湖,就两个字“吃亏”。
  
  至于师弟们,首先是小莫和玉云带着。小卿习惯了小莫侍奉,而玉云刚回傅家不久,规矩有些生疏,小卿很不放心把他放在家中,若没自己约束着,怕更是要散漫了性子。
  
  玉翎、玉翔、燕杰带着,这几个比较乖,家里的差事也少。平素侍奉三叔、五叔也趁手。至于其他人,按师父或是三叔、五叔的吩咐可以再加。
  
  含烟呢,可带可不带。小卿对含烟很是放心,留在家中可以主事,带着外出能帮自己分忧。不过燕月,小卿真不想带出去,惯会惹是生非的东西,还是别带着有事没事地添乱了。
  
  燕月倒是想不到老大竟然一口回绝了自己的请求,忙重新寻了理由恳求:“燕月近日武功进境极慢,急需历练。”又刻意讨好小卿道:“燕月也想在师兄身侧侍奉,更可常受教诲,以正吾身。”
  
  小卿不由笑:“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这也是师兄教导有方。”燕月忙替小卿倒茶:“况且最近天盟无事,燕月也不用常去的。”
  
  燕月回大明湖后,小卿命他每月去天盟常驻旬日,处理帮务。原本燕月还曾窃喜,可借此机会外出游荡,哪知小卿早有防范,每次外出归来,必查行止,燕月真是被拘在天盟处理帮务,不得偷懒了。
  
  “既然天盟最近无事,你便多在府里待着。侍奉师父端茶倒水的,倒也得力。”小卿还是不打算带燕月去,挥手命退:“别的不用多说,跪安吧。”
  
  小卿还有事情要问含烟,嫌燕月碍眼。
  
  燕月无奈,悻悻然告退出去,却还是不甘心。在自己的院子里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去求师父吧,若是师父同意自己去,老大不带自己也不行。
  
  当然,如此一来,老大那里许是先就攒了一顿板子了。不过燕月觉得值,反正师兄想打自己,就是没有理由也毫不手软的,也不多这自己送上去的一顿半顿了。
  
  燕月去时,傅龙城正在屋子里训龙星,方夜夜在堂上托着腮发呆。方夜夜本是想和夫君去划船的,偏龙星来请安,提起朝廷下旨的事情,他问大哥,他可不可以不去,或是让别人代他去。
  
  “旨意以下,你敢抗旨?”傅龙城冷着脸训斥龙星不知轻重,又训他近日不知勤勉,龙星好不郁闷,跪在地上只得迭声应错。
  
  方夜夜这场面如今也是见得多了,每当龙城板了脸训人,她心也是砰砰地跳,劝也不敢劝,劝也是白劝,只得退到堂外等候。
  
  正巧燕月来了,方夜夜忙借这个机会进屋子里去禀告:“夫君别训龙星小叔了,你的徒弟来给你请安了。”
  
  傅龙城这才命龙星起来,燕月进屋来,规规矩矩地给师父、五叔和师娘请安。傅龙城如今对燕月很是疼爱,和蔼地命燕月起来回话。燕月谢了师父,却并不起身,直接求师父,许他与小卿师兄同去西木草原。
  
  “一是可以增加徒儿的历练,二是可以借机考察新的商道。”燕月寻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师父申诉:“可是老大却不肯应了徒儿的请求,只怕徒儿闯祸。”
  
  傅龙城先没理燕月的请求,却是又瞪了一眼龙星道:“你瞧瞧燕月如今也这般识大体,你这个当叔叔的,倒是拈轻怕重起来。”
  
  傅龙星只得再诺诺应错。
  
  傅龙城命燕月起来:“你去西木草原的事情,我和你师兄说说,你且回去吧。”
  
  燕月不由大喜,谢过师父,告退出去。傅龙星也向大哥告退,与燕月一同出了院子。
  
  拐过辕门,傅龙星忽然停下脚步。落后两步相随的燕月忙也停下脚步,欠身道:“五叔有事吩咐吗?”
  
  傅龙星冷冷地道:“你过来一步。”
  
  燕月看五叔的样子,就知道他若是过去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得硬着头皮乖乖迈前一步。
  
  傅龙星扬手,“啪”地一个耳光落在燕月脸上,燕月的脸被打得一偏,火辣辣地痛。燕月也不敢揉,忙又把头摆正了,一动也不敢动,微垂了头,屏息凝气地等着五叔教训。
  
  “话越来越多了。”龙星冷冷地斥责了一句,转身走了。
  
  待五叔走远,燕月才用手轻轻揉揉自己的脸颊,想起五叔也要去草原的,有些质疑自己要跟着去草原的决定是否过于莽撞了。这此去西木草原,不仅是小卿师兄不好伺候,五叔这里也是难伺候呢,自己可真是要谨慎加着小心,否则,这一路的好风景怕是自己只能趴着欣赏了。
  
  今儿一早,燕月给老大请早,小心翼翼地,琢磨着是否就要狂风暴雨来临。可是小卿并没有搭理他。燕月不由暗暗舒了口气,看来师父还没和老大说,今儿也许还可安稳地过上一日。
  
  哪知杨荣晨速度很快,未到午时,便到傅家传旨。燕月正在师父身边侍奉。既然谈到了人手调派问题,傅龙城便直接向小卿说了,让他把燕月也带去。
  
  小卿应诺,却是看了燕月一眼,燕月心虚,忙着对小卿赔笑。
  
  小卿其实早就猜到燕月去向师父求情,否则昨儿请晚的时候,也不会眉开眼笑地跟偷吃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行啊,既然那么想去,就带着吧。小卿淡淡地笑,这一路山高水远地,瞧我怎么扒你的皮,看你下次还敢再到师父跟前饶舌! 正文 金鱼之祸   龙星随了龙晴回去, 龙错正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着, 手里还抱着个精致漂亮的青瓷圆盆。
  
  “三哥你回来了。”龙错见了龙晴进来, 立时迎过来, 打开瓷盖:“快来瞧瞧我的宝贝金鱼。”
  
  龙星不由斜视, 你不会又是从燕月的鱼缸里抓的吧。
  
  龙错对石潭内的金鳞一家很是喜爱, 问大哥龙城能不能放他屋里养着。当时龙夜、龙裳也在, 两人从没想过原来还可以将金鳞要去自己的屋里养着,立时便举手:“我们也要。”
  
  但是金鳞一家可不愿意分离,而且, 除了这处石潭里的水,别的水也不适合它们的生存。龙悔很是气恼龙错,伸手敲了他, 不许他打金鳞一家的主意。
  
  龙错住在海边时, 曾用瓷盆养过不少海鱼、小乌龟什么的。如今到了傅家,便觉得室内似乎灵气不够。
  
  福伯帮龙错在院子里养了几大缸的锦鲤, 又修建了一个小的水车, 引了泉水, 养了许多的野生鲫鱼, 供他垂钓。
  
  其实府里的池塘很多, 各种鱼都有的, 只是龙错独喜欢烤鲫鱼的味道,福伯特意重金收购了许多野生鲫鱼,养在他院子的水塘里。
  
  可是龙错到底还是不满意, 去燕月的院子时, 看中了燕月的那一缸金鲫鱼。那是多特别多漂亮的一缸小鱼啊,圆圆的头,大大的眼睛,圆鼓鼓的小肚子,尾巴大大地,游来游去,灵动而雍容。
  
  “若是小叔想要我的金鲫鱼,那可不成。”燕月吃着龙错送过来的葡萄,很甜,却是先开口拦了龙错的请求。
  
  龙错瞪眼睛:“小叔是龙裳,我是你七叔好不,不识数的东西。”
  
  燕月笑道:“如今八叔和九叔不在府内,您就是最小的叔叔,侄儿这样叫也不会错。”
  
  龙错一个巴掌打过去:“还敢驳嘴。”
  
  燕月身形一晃,龙错这一掌已经落空,燕月身形不停,直接跑出去了告状了:“龙悔小叔救命……”
  
  龙错瞧燕月跑了,那是正好。自己动手,拿了燕月桌上的茶杯,伸手入水,将两条金鲫鱼捞起来,放进茶杯里,喜滋滋地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堂堂天盟盟主燕月燕大人,到底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瞧着龙错小叔真拿了自己的东西,他是不敢拦,却果真去他龙悔小叔那里告状去了……
  
  龙悔自然是立即为侄儿做主,去了弟弟龙错的院子里,一个巴掌打过去,再用手往外一指。一句话不用多说,龙错就顶着通红的半边小脸,乖乖地将那两尾金鲫鱼送回了燕月的院子。
  
  只是龙错这心思起了,可是不能停。他去问三哥龙晴要。龙晴恰好认识京城里专营金鲫鱼的世家。只是如今这金鲫鱼是稀罕玩意,售价极高,每尾都在百十两银子以上。
  
  傅龙错的私房钱总共也不到五十两。但是龙错用这个名目却是从傅家账上支不出钱来。傅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但是绝对不会允许弟子玩物丧志,花百八十两银子去买这种奢侈的东西。
  
  不过金鲫世家家主曾欠龙晴一个很大的人情,借了这机会,一定要送两尾最漂亮的金鲫鱼给龙错。龙错虽是喜欢,但是明确表示无功不受禄,婉拒了金鲫世家的盛情。
  
  龙错不由羡慕五哥龙星了,若是自己在外面也随便置上一两份产业,手头也不至于这么不宽余。
  
  龙错提起这事,龙晴就冷了脸色。回府的时候,正好龙星过来请安,就被龙晴罚了抄书,自省吾身。
  
  龙错暗暗吐了舌头,再不敢提在外置产业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告退出去了。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龙错盯着院子里新生的一群小鲫鱼忽然看出了苗头。
  
  以龙错的功力,透过清水,很快发现每一条新生的鲫鱼细看之下,体态、颜色竟然都不尽相同。他立时选了两条肚子略鼓,颜色略浅,眼睛略大的捉出来,放到特别的红底小缸中养了起来。这也是他仔细观察金鲫世家的秘密培育基地后窥得的窍门。
  
  但是要培养出漂亮的金鲫鱼需要耐心还需要时间。龙错并不是不能等,只是他更希望立竿见影。更希望能拿着银两直接去金鲫世家的池塘内,选上两条最美最中意的金鲫鱼来。所以,赚钱这种事必须还是立时提上日程。
  
  对于一个武者,其实赚钱并不是太难的事情。龙错如今奉命分管傅家飞云堂的部分事务,总能搜罗到一些特别有用的江湖消息,尤其是类似悬赏花红这种消息。
  
  龙错稍微留意一下,发现其中竟有金鲫世家的一份高额悬赏花红。原来是近半年来,金鲫世家发生了一件怪事,每到月圆之夜,宅院中便会发生怪事,金鲫世家用来培育鱼苗的池塘总会失窃,损失一些极有培养价值的鱼苗。
  
  金鲫世家无论如何加强安保,却没有一次奏效。无论是更改培育鱼苗的池塘地点亦或是整夜派人守卫,鱼苗依旧会丢失。金鲫世家虽然怀疑是竞争对手所为,但是却苦无证据,无法告官,只能悬赏花红,请能人异士帮助解决。
  
  三日之后,就又是月圆之夜。龙错觉得机会来了,立时给金鲫世家家主修书一封,让他准备好两尾最漂亮的金鲫鱼,等着给他做花红就好了。
  
  金鲫世家家主大喜过望,想不到龙错竟然会愿意接下悬赏花红。立时许诺若是龙错抓住了偷鱼大盗,金鲫世家鱼塘里的金鲫鱼随龙错挑选。
  
  龙错也未曾将此事告诉龙晴。金鲫世家与龙晴虽有交情,这毕竟也是关乎金鲫世家颜面,既然未曾开口相求,自己也不要多事的好。况且若是三哥知道此事,自己许就成了义务帮忙,收不得“花红”了。
  
  月圆之日,龙错早早向三哥请准了假期,说是要去和千佛寺和千佛大师喝茶。龙晴很是纳闷龙错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了。
  
  龙错回到傅家,自然要和傅家兄长一起去拜会千佛大师,千佛大师倒是非常喜欢龙错,觉得和龙错投缘,常邀龙错过去研修佛道。龙错不喜礼佛,对此多半都是推辞,有时碍于兄长之命,才会去千佛寺听千佛大师唠叨。
  
  既然次肯主动赴约,也是好事。龙晴便应允了,只是命他在门禁之前,一定要回来。哪知龙错这一去,就是一夜,到今儿早上才回来,还美滋滋地炫耀宝贝呢,完全不知道昨儿一夜龙晴是如何担心的。
  
  看着没事人似的龙错,龙晴就更生气了,脸色也沉下来,轻斥道:“跪下。”
  
  龙错夜不归府,心里自然也是害怕的。他一早偷溜进府内,不敢回自己的院子,不敢去见哥哥龙悔,先跑到龙晴的院子,期望着三哥心软,便是不能轻易饶过,责罚也别太重才好。
  
  如今听得龙晴呵斥,龙错立刻便抱着鱼缸乖乖跪了下去:“错儿知错了,请三哥重责。” 正文 自身难保   龙晴准了龙错外出, 却没想到了门禁时分, 龙错也未曾回府。
  
  昨儿请晚的时候, 龙城只是淡淡地看了龙晴一眼:“你对龙错, 也不可太宽纵了。”
  
  龙晴应了错, 以为龙错贪玩, 许是误了时辰。哪成想, 龙错竟敢彻夜不归。
  
  以龙错的武功,龙晴倒不是很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心里却是气恼龙错, 他毕竟是当叔叔的,家里还有这么多侄儿在,他却连这种明摆着的规矩都敢犯, 实在是自己太纵得他了。
  
  尤其是到了请早的时候, 龙错还是没回来。大哥那里自然是不敢瞒。龙晴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总算是近日以来,傅龙城的心情不错, 并没有太生气, 只是吩咐龙晴, 待龙错回来, “按家规惩处”。
  
  如今龙错回来了, 还喜笑颜开的, 一点也没有知错惶恐的样子,更是让龙晴生气了。
  
  “龙星去拿家法。”龙晴吩咐龙星。按傅家家规,弟子未奉命, 夜不归府, 要罚杖五十。
  
  龙星欠身应了,去屋里取藤条。龙错偷偷看了看三哥的脸色,到底还是不敢求饶。
  
  龙星的家法拿过来,龙晴便径直往书房去了。
  
  龙星并不喜欢执行家法,却也没得选择。龙错也不喜欢被五哥打,却更是拒绝不得了。
  
  “多谢五哥赐责……”龙错跪在地上,双手还把鱼缸抱在胸前,他抬头看龙星:“五哥不会公报私仇,故意重重地打我吧。”
  
  龙星比龙错大不了几日,龙错对于自己偏偏是弟弟这件事很有些遗憾,常觉得龙星是故意欺负他。
  
  龙星没理他的话,用藤条指了指龙错怀里的金鱼缸:“放头上。”
  
  傅家弟子挨家法时,常被罚头顶笔洗,如今不用去寻笔洗,用金鱼缸也是合适。
  
  龙错双手把金鱼缸放在头顶,垂了手道:“错儿恭领家法。”
  
  龙星也不迟疑,抬手就将藤条抽落在龙错肩头,“啪”地一声,痛得龙错眉峰一蹙,五哥的力道果真是极重。
  
  “你自己不查着,我这里可没数了。”龙星冷冷地吩咐道,手里的藤条又带着风声抽了下来。
  
  龙错忍着痛不吭声,龙星手腕轻扬,藤棍一下下抽落下去,却都是落在龙错左肩的同一个位置,十几下打过去,龙错实在忍不住痛,微微晃了一下,头上的鱼缸险些没掉下来,他慌忙抬手去扶,未想手臂太痛,没有扶稳,鱼缸掉了下来,龙星已是伸手接住了。
  
  “多谢五哥援手。”龙错顾不得痛,呲牙咧嘴地,伸手想要去接鱼缸。
  
  龙星瞧龙错果真是宝贝这两条小鱼,不由嗤之以鼻:“不过是两条小鱼而已,倒是值得你挨这顿打。”
  
  龙错一边暗暗缓痛,一边有些得意地道:“这可不是两条普通的小鱼。”龙错本想给龙星一个笑容来着,到底是肩上痛得紧,不由埋怨龙星打自己果真是下得狠手,一点儿也不比哥(指龙悔)打得轻呢。
  
  “跪好。”龙星瞧龙错又眉飞色舞起来,手里的藤条用力抽在龙错的臀上,痛得龙错脸色一白,险些呼痛出声,额头上也立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龙星这一下虽是打的不轻,却也不至于龙错疼得这般模样,龙星立时便发现龙错受伤了:“你不过是去抓个偷鱼贼,竟然也能带了伤回来,还伤在那里?可真是出息了。”
  
  燕杰去看玉翎的时候,玉翎正在写信。按大师伯龙玉的吩咐,玉翎每隔旬日要给坝上写一封家信。如今龙玉离开大明湖虽然不足旬日,但是玉翎因了上次回坝上的经验,觉得还是先写一封家信问候一下为好,免得又被挑剔心意不诚。
  
  燕杰在旁边吃了两个桃子,玉翎还没有写完。他探头去看,宣纸上已写了三页,第四页上还不足十字。
  
  “大师伯吩咐,每封家信都要写足五百字的。”玉翎轻声叹气。似玉翎这样俊美的男子,便是随意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小袄,看起来依旧美如金玉。
  
  “你还差多少字?”燕杰顺手又拿起一个桃子来问。
  
  “还少一百七十字。”玉翎放了笔,轻蹙眉峰:“已经询问过了行程,禀告过了要去草原的事情,也问过了坝上尊长的安好,家里的平安也报过了。”
  
  玉翎做课业文章时,洋洋洒洒随意千字,但是到了写家信这里,就一字千钧,难于登天了。
  
  “大明湖一切安好,师父和诸位师叔安好……”燕杰看着纸上的字念道,随即目光一亮道:“我有法子了。你还可以写上,二叔安好,三叔安好……七叔安好,然后再写上小卿师兄给您请安问好,含烟师兄给您请安问好……我算算啊……”燕杰竖起自己的手指头,随意查了查,笑道:“这样你大概写到玉翔小师兄请安那里,字数就差不多了……”
  
  玉翎不由笑道:“你这个主意甚好,便这么办了。”玉翎提笔润墨,下笔如飞,果真是不一会儿功夫便完成了。用火漆封了,吩咐下人送出去。
  
  玉翎一边净手,一边问燕杰道:“周总管不是来了吗?你怎么不去侍奉着,还跑我这里来?”
  
  燕杰和燕文是亲兄弟,是燕字一系弟子,傅家抱龙山庄总管周棋是两人义父。
  
  燕杰叹口气道:“我爹是来找我哥逼婚的,气氛很不好呢,我还是躲出来安全些。”
  
  周棋给燕文定了亲事,燕文并不喜欢。他原本心属丽儿,丽儿如今尸骨未寒,周棋便来逼迫他娶亲,他自然心有芥蒂。
  
  “没义气。”玉翎指风弹过去,敲了燕杰的头一记。
  
  “我不是不想帮我哥,关键我也是自身难保。”燕杰叹气。
  
  喜欢燕杰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小君,一个是冷小袄。燕杰的意思自然是照单全收。可是周棋不愿意。周棋不愿意和冷家结亲,他也不喜欢冷小袄。
  
  周棋觉得与冷家结亲之事,最好从长计议:“小孩子在一起玩玩就算了,至于婚嫁之事,还是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燕杰当然不愿意,他和冷小袄也是费劲曲折才在一起的。他便和他爹委婉地表示,他和冷小袄年纪也都不小了,并不是小孩子在一起玩玩那样的……
  
  周棋一向觉得燕杰是最听他话的,如今倒是也为了一个女孩子和他顶嘴了,气得“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却是骂正给他倒茶的燕文:“你一天到晚地尽忙些什么?便是燕杰要娶亲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禀。”
  
  燕文一边应了错,一边解释道:“小杰还小呢,他的婚事倒也不必着急。”
  
  周棋点头道:“小杰是小,你可是老大不小了,让你娶亲你又为何不听?”
  
  燕文听他爹提到此事便不吭声了,周棋更是火大,“啪”地把茶杯摔了,骂燕文忤逆,便是连弟弟都带坏了,“否则小杰也不会学着你,凡事都敢先斩后奏了。”
  
  燕杰真是服了他爹了,欺负大哥都成习惯了,他“蹭”地站了起来为大哥不平:“爹你要骂我就骂我,干嘛骂哥?”
  
  可是燕杰话音未落,他哥燕文已是“啪”地一个耳光打过来:“放肆,你跟爹怎么说话呢?”
  
  周棋则是想也不想,“啪”地一个耳光呼在燕文脸上”:“你还敢打燕杰……”
  
  唉,想起方才的混乱,燕杰很是头疼,他伸手摸摸自己英俊的小脸,觉得脸上现在还有些痛呢。
  
  玉翎除了对此表示同情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听说这次去草原,杨大哥还向小卿师兄提起,要带燕文师兄去给他做副将呢。”玉翎安慰燕杰道:“许是你们兄弟都离开一阵子,你爹的想法就会改变了呢。”
  
  燕杰叹气:“希望如此吧……我真是就纳闷了,你说我爹反对丽儿吧,也算有情可原(丽儿原本是姊妹宫宫众,托身在红馆之内),冷小袄到底哪招他了呢。” 正文 奇异怪鱼   龙晴在书房内端坐了一会儿, 听着厅堂内错错落落的责打声, 怎么查也不够五十下。龙星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让他代罚, 也敢偷懒。龙晴蹙眉, 自书房内重新走出来。
  
  厅堂之上, 龙错跪着, 龙星站着,两个人都盯着龙错手里捧着的鱼缸在看。
  
  “你们做什么?”龙晴压了怒气问。
  
  “三哥,您快来瞧瞧, 龙错抓到的这两条金鱼,果真有古怪呢。”仿佛是为了验证龙星的话一样,鱼缸中正游动的两条金鱼, 忽然都停了, 紧接着哗啦一声水响,两尾金色的鲤鱼, 竟跃出水面, 同时飞向龙晴的面门。
  
  龙错轻斥道:“回来。”双手一伸, 已是将两尾鲤鱼抓在了手中。龙星则是一伸手, 接住了从龙错手中掉落的鱼缸, 很稳, 一滴水也未漾出来。
  
  龙晴深觉自己是见多识广之人了,但是龙错手中的两尾怪鱼,还是让他惊诧不已。
  
  那两尾鲤鱼, 竟然在背鳍之处长出了两个红色的似蝙蝠一样的翅膀, 在空气中快速地煽动者。鱼嘴里,也长出似人类那样两颗尖尖的牙齿。虽然只有两颗,却是又尖又长,突出在嘴外。它们扭动着身体,晃动着尾部,很是狰狞,只是被龙错抓住了躯干部位无法动弹。
  
  “这是新品种的金鲤鱼?”龙星看着那两条丑怪狰狞的金鱼,疑惑地问。
  
  龙错摇头道:“我也不知。你别看它们长得不大,力气却是不小,鱼塘里的鱼都是被它们吸食了鲜血死掉的。”龙错的屁股上也被其中一条怪鱼咬了一口,受伤不轻。
  
  龙错把两条吸血飞鱼又放回到了鱼缸中。吸血飞鱼的翅膀收拢为鳍,在水中欢快地游动起来。
  
  “三哥,你觉得是不是个宝贝?”龙错克制着欢喜,小心翼翼地问。
  
  “我觉得更像妖怪。”龙晴冷冷地道,又问龙星:“让你罚他五十下,到现在还没有罚完,剩下的,你替他挨?”
  
  龙星忙垂头道:“龙星知错,龙星这就执罚。”
  
  龙错眨巴着乌黑的眼睛看龙晴:“三哥,错儿下次不敢了。”
  
  “剩下的翻倍。”龙晴吩咐完,又转身回书房去了。
  
  龙星轻舒了口气,对龙错道:“这是你自找的,甭管你那鱼缸里装的是宝贝还是妖怪了,先把这剩下的藤条挨过再说吧。”
  
  “还剩下多少?”龙错用希翼的目光看龙星。
  
  龙星瞪了龙错一眼:“二十。”其实剩下的数目可是远多于二十下的。龙错知道这是五哥故意留情,有些欣喜,却到底还是欢喜不起来,按三哥说的要翻倍责罚,那也还要再挨四十下的。
  
  龙星等龙错伏低了腰身,翘起臀部来,看见龙错的左侧臀峰上,除了自己方才抽的那一条紫色的檩子,果真有两个筷子粗细的血洞,已经结痂了。
  
  龙星的藤棍便准确地落到龙错的右侧臀峰上,啪啪啪啪地,很有节奏地打下去。龙错各种忍痛,依旧是痛彻心扉。尤其是龙星手中的藤棍,只可着那一侧落下去,实在更是痛楚难当。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许就是这种感觉了。好不容易再挨过四十下,龙错缓了气,半天跪不起来。
  
  龙星不耐烦道:“你不是这么不经打吧?”
  
  龙错勉强跪起来,觉得自己右侧的臀部一定是要比左侧大上两圈不止了。
  
  “谢五哥轻责。”龙错很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谢五哥疼惜龙错,没有在龙错伤的一侧加责。”
  
  龙星忍了笑道:“不谢,去请三哥验伤吧。”
  
  龙晴对龙错臀上被怪鱼咬出来的伤口也很好奇,却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红,不肿,颜色正常。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吗?”龙晴问。
  
  “疼。”龙错吸着气道。
  
  “伤口还疼吗?”龙晴有些紧张。
  
  “不是,是被五哥打的那边……”龙错回。
  
  肃立在一侧的龙星真是无语了。你这是跟三哥撒娇呢是吗,也真好意思啊你。
  
  “跪起来吧。”龙晴终于吩咐龙错。
  
  龙错暗暗吸着气,跪直了,请责道:“错儿不该说谎,以千佛大师之约谎言外出。”
  
  龙晴这个气啊,就知道龙错是用与千佛大师之约当借口了。
  
  “错儿不该夜不归宿,不该私接花红。”龙错垂了头,很是诚恳地逐一认错。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偏是明知故犯。“你都多大的人了。”龙晴点着龙错的头训斥道:“施恩图报,失信于人,便是被打烂了皮都是轻的。”龙晴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一定是太纵着龙错了,才让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龙星再打他五十下。”龙晴端了茶,还是命龙星动手。
  
  龙错再跪伏下去,龙星的藤杖再落下去,就见了血。龙错疼得冷汗淋漓,隐忍着不敢呼痛求饶,勉强跪起来谢罚时,龙错的嗓子都哑了。
  
  “暖阁跪着去,思过三个时辰。”龙晴的面色还是很冷,又罚了思过。
  
  龙错这次可是怕了,想不到三哥真执行起家规来,也是和大哥一样冷酷无情的。龙错一声也不敢吭,再领了三哥训责,勉强整理了衣服,走到暖阁,对着暖阁外的满树桂花跪了下去。
  
  龙星小心翼翼侍奉三哥喝茶,一句话不敢多说。龙晴看出龙星的忐忑来,吩咐他道:“如今龙夜龙裳不在家里,你就给我多看着龙错,若是他再有什么错处,我就唯你是问。”
  
  陈玄衣和唐珠儿在院子里采摘无花果。陈玄衣的粉色罗裳荡漾在碧绿的枝叶间,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美艳无双的脸上,恍若仙子。
  
  小卿在窗前品茶。天色晴好,难得闲适。月冷侍立旁侧,为师兄填茶。
  
  “珠儿最近可乖吗?”小卿问。
  
  “是。”月冷答,很有几分心虚。
  
  “哦,怎么不见她与月月走在一起?”小卿依旧含笑,月冷却是觉得手心发凉了。
  
  珠儿原本与庞月月交好,最近却是连话也不说了。唐珠儿是小卿最心疼的宝贝妹子,常在小卿屋里晃来晃去,她的行止,小卿自然分外留意。
  
  “是因为李家的两位姑娘。”月冷小心翼翼地禀告道:“月月姐觉得李冰、李雪两位姑娘甚好……珠儿却并不喜欢……”月冷斟酌着措辞,说得含混。
  
  “果真是去了宫里历练后,更会回话了。”小卿淡淡地道。
  
  月冷立刻屈膝落地:“月冷知错。”
  
  庞月月是月冷的堂姐,她与西夏郡主李冰、李雪好得跟三胞胎似的,她因与含烟有婚约,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将李冰、李雪一起陪嫁给含烟。
  
  含烟对庞月月还不是十分满意呢,更是无法消受这“三胞胎”了,自然是断然拒绝。
  
  庞月月在含烟那里没辙,又把主意打到月冷身上,仗着姐姐的身份,盘算着让月冷娶了李家的两位姑娘。这事儿,其实以前庞月月就提过,不过为含烟所阻。
  
  如今庞月月再提起这事儿,却是去找唐珠儿商量。唐珠儿已由小卿做主,许给了月冷,若是唐珠儿愿意再为月冷填两房妾室,含烟管不着。
  
  可是,庞月月却没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似她一样,觉得卧榻之侧,最好由姐妹酣睡的……尤其是唐珠儿这种小丫头,自己最宝贝的糖果哪能容别人觊觎。她不仅严词拒绝了庞月月,还到含烟那里去告了庞月月一状,请含烟师兄管好自己的媳妇,别到处给人做媒好不好。
  
  含烟听了唐珠儿的话,脸色之差可想而知。他虽是不敢动庞月月分毫,但是摆脸色给庞月月看还是做得十分到位的。
  
  庞月月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无奈只得答应含烟,趁了这次西木草原之行,将两位李姑娘送回西夏去。
  
  小卿猜也猜到是这么回事,瞧着窗外唐珠儿和陈玄衣已经采好了无花果,往屋里来了,才吩咐月冷道:“以后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没得挨了板子,还觉得冤枉。”
  
  “是,月冷谨记。”月冷恭谨地应道。 正文 美女如云   唐珠儿推门进来, 月冷刚刚立起, 脸上还有些红云未散。唐珠儿嘟嘟嘴, 看小卿:“小卿哥哥, 你又欺负月冷。”
  
  小卿笑道:“没有欺负他, 只是教他回话的规矩。”
  
  月冷更有些窘迫了, 垂着头不敢吭声。
  
  “家里就数小卿哥哥的规矩最大了。”唐珠儿走到月冷身边, 拉了月冷的袖子,却问小卿道:“您教训完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要去哪里?”小卿问。
  
  “不告诉你。”唐珠儿笑嘻嘻地。
  
  “珠儿想去看看师娘。”月冷如实禀告。
  
  唐珠儿嗔怪地拽月冷的袖子:“都说了不告诉他的。”
  
  小卿点点唐珠儿的鼻子:“去吧,但是要乖, 别吵了师娘休息。”
  
  “是。”月冷应道。唐珠儿却对小卿吐了吐舌头:“我要去师娘那里告你的状。”
  
  陈玄衣拿了水晶碗走进来,里面放着洗净的新鲜的无花果:“珠儿吃点儿再走吧。”
  
  “不用了,不吃了, 师娘那里有的是好吃的呢。”唐珠儿催促着月冷快走, 月冷对小卿道:“月冷先行告退。”
  
  “看着点儿珠儿。”小卿吩咐。
  
  “是。”月冷应了,又对陈玄衣微微颔首, 才和唐珠儿一起出去了。
  
  香玉也端了一盘水果送进来。陈玄衣挑了个苹果, 递给小卿。
  
  “削皮了吗?”香玉挑剔。
  
  “难道你洗得不干净吗?”陈玄衣问。
  
  香玉冷冷地道:“我是怕你手不干净而已。”
  
  “你怕不怕?”陈玄衣问小卿。
  
  小卿没答话, 只是咬了一口苹果。
  
  陈玄衣对香玉得意一笑。
  
  香玉跺了跺脚:“少爷, 她那样陷害你, 你还帮着她?”
  
  “我只是陷害他, 可是去傅叔叔跟前告状的可是你。”陈玄衣口舌伶俐,向来不肯吃亏。她陈玄衣是谁啊,屡次的被小卿欺负了, 焉有不想方设法报仇之理。
  
  香玉用手捂了嘴, 不说话了。
  
  前两天,一次是夜里,一次是凌晨,她正好看见陈玄衣站在小卿的卧房门前……那果真是陈玄衣故意要让香玉误会的,香玉还真是上了当……所以香玉才会各种惊疑,又是气恼,便跑去方夜夜那里,在傅龙城跟前嚼了一句舌头,说陈玄衣“日日夜夜、里里外外”地伺候小卿……小卿当日,便被师父罚跪青石,自省吾身。
  
  小卿啃着苹果,听着两个丫头斗嘴,很有些叹气,果真啊,自己平白被罚,这两个丫头都有份:“既然都主动招认了,我若不罚你们,倒显得我昏聩不察了。”小卿放下苹果,抬头看了看陈玄衣。
  
  陈玄衣本也是为气香玉外加有些得意,才一时说漏了嘴,如今听得小卿的话,立时便想逃跑,只是她身形未动,小卿的指风已到,正是弹中她膝上穴道,让她“扑通”一声,屈膝跪地,痛得她“哎呦”出声。
  
  “你不是这样睚眦必报吧。”陈玄衣被迫跪下,口舌依旧伶俐。小卿再弹指风过来,点了她的哑穴,落得清净。
  
  香玉没有陈玄衣胆子那么大,忙乖乖跪下,低头道:“香玉知道错了,愿意领罚。”
  
  “跪一个时辰。”小卿起身,去书房读书了。
  
  陈玄衣瞪着小卿的背影,却是开不了口,实在是气煞。
  
  “少爷被大老爷罚跪三个时辰呢,才罚我们跪一个时辰而已,你还瞪他。”香玉轻声提醒陈玄衣,要知道好歹。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又打我,又关我的,如今还罚本姑娘跪,这个仇,本姑娘是一定要报的。陈玄衣咬着牙运气调息,试图冲开穴道。
  
  香玉探头往书房瞧了瞧,便跪坐到自己腿上,用手轻轻敲着自己的腿,气陈玄衣道:“这样跪着,不那么累呢。”
  
  陈玄衣因是被点了穴道,不仅要直挺挺跪着,身上的血脉也是流畅不顺,可真是吃足苦头了。
  
  月冷送唐珠儿到方夜夜的院子里,就告退出去了。今儿是方夜夜请客,客居傅家的一众美女来了一群。莺歌燕舞的,很是热闹。
  
  糊糊、小君,冷小袄,宛然,龙小趴,还有萧萧。
  
  唐珠儿问道:“怎么不见端木小姨?”
  
  糊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糊糊是一只异世穿越来的无花果族人,如今顶了慕容水果的身份。她本与傅家二爷龙壁情投意合,奈何身份太过悬疑,为傅怀不喜。
  
  傅怀以家长之名,将端木家的二小姐端木烨许给龙壁为妻。
  
  龙壁求大哥做主,请太后姑妈帮忙,让太后收了糊糊为义女。再由太后保媒,让糊糊能有一个为傅怀所接受的身份,嫁入傅家。
  
  傅怀虽然最终同意糊糊嫁入傅家,却只同意给糊糊妾室的名分。糊糊好不委屈。龙壁却不敢反抗爷爷之命。
  
  端木烨喜欢龙壁,得知龙壁与糊糊结识在先,自己已经是后来者居上了,倒是通情达理,愿意与糊糊做平妻。
  
  但是傅怀却不同意,觉得这样会乱了规矩,要求必须名分清晰。龙壁只能应命。
  
  糊糊知道,似龙壁这样的男人,孝顺又听话,是绝不会为了自己和家庭决裂的。而她也做不到因此就离龙壁而去。既然无法割舍,只能委屈求全。
  
  龙城与方夜夜大婚后,按傅怀的意思,半年后就为龙壁和端木烨成亲。如今半年之期已过,龙壁成婚在即。端木烨按礼制要回自己家中祭祖,并等候傅家上门提亲。
  
  “难怪这几日未见二叔,原来是去端木世家提亲了。”珠儿恍然道。
  
  龙小趴劝糊糊道:“糊糊姨不用伤心,二叔爱的人是你,将来也必定会对你好,名分什么的也不用放在心上。”
  
  宛然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的,将来我和青翼也是要一起嫁给玉翔的,若是玉翔喜欢,便是再多娶上几个侧王妃也无妨,人多热闹嘛。”
  
  冷小袄也点头道:“我和小君要嫁给燕杰,也是两女一夫呢。”
  
  小君的脸红了,轻拽了冷小袄一下。
  
  冷小袄不在意地道:“佳胥难求嘛,有个好男人,大家当然抢着嫁了。”
  
  萧萧只为方夜夜布菜,不想参与这样的话题。她知道燕月爱她,也一定会娶她,这就足够了。至于燕月还会爱谁,还要娶谁,那都是燕月的事情,与她无关,她不会管,也不关心。
  
  方夜夜却是有些发愁:“就是啊,像我家龙城这样的夫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惦记着呢。”
  
  “我听太后姑奶奶的意思,也是要给师父娶多多的妾室呢,师娘,你和师父日后的日子也热闹着呢。”珠儿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要不要给你家月冷也多娶几房妾室啊?”宛然笑着问珠儿。
  
  “不要。”珠儿斩钉截铁地道:“小卿哥哥早就说过了,若是月冷敢朝三暮四地惹我伤心,就直接打断他的腿!”唐珠儿有小卿宝贝着,果然是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