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尸变 听说钦国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钦定的太子妃闻人笑,在一病两年后,终于玩儿完了:她病怏怏地去池塘边吹风,结果腿一软失足落进了池塘里,生生溺毙。 收到了闻人笑的死讯,钦国侯快马加鞭地从边关赶回来,此刻侯府已是一片漫天素缟。白绸白灯笼高高悬挂于门前,刺红了人的眼睛。 侯府的二夫人江氏携二小姐闻人雪正跪于钦国侯膝下,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她罗帕上满是泪痕,双眼又红又肿,且形容憔悴,似几个日夜没有合眼,全府上下都有理由相信,大小姐的死,她着实是非常伤心的。 入府的这些年来,她也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大小姐,并视如己出,也是有目共睹的。 灵堂棺材里躺着的女子,女子面容一片苍白,身着黑色寿衣,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发丝黑如墨,与身上衣裳融为一体,双眉弯弯,安静地沉睡着。都说被淹死的人死相一般是很可怖的,身体被水泡得臃肿不堪,五官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但闻人笑却没有那样,听说是发现得早,还来不及被水泡胀,因而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安安静静地死得也不难看。灵堂里的一切,江氏都布置得极为妥帖。 钦国侯扶着棺材,老泪纵横。 江氏说,闻人笑已经被皇家退了婚事,如今去到黄泉路上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当朝丞相戚相听说闻人笑是一个人上路的,正好他家那儿子死了也有三年了,便想着给儿子结一门阴亲。 两天后,到了侯府大小姐出殡的日子。钦国侯同意了与戚相家的阴亲。按照规矩,需得将闻人大小姐的棺材抬去戚相家的宗祠,在开坛做法以后重启戚家公子的墓穴,将闻人笑葬入其中。而闻人笑的灵位,从此便安顿在相爷家的宗祠里成为相府的儿媳。 原本她乃当今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凤凰之命,怎奈一朝红颜薄命,皇家婚事取消不说,只得去阴间才能嫁人,说来令人欷歔。 此时相府里,一波穿着僧服的和尚正围着闻人笑的棺材转圈,嘴里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梵文。梵文这种东西,就是要别人听不懂才更显得其高深。 一番唱和过后,带头的和尚过来对钦国侯和戚相说:“侯爷,相爷,小姐已经超度完毕,贫僧已送她去阴间与戚公子相聚,现在便可封棺殓葬了。” 钦国侯眼含老泪却迟迟不开口,戚相只好挥挥手示意这些和尚按照接下来的流程走。 和尚正准备往棺材上订钉时,突然棺材里面传来“咣咣咣”的声音,很是醒耳。一通和尚浑身一震,纷纷看向那棺材。 “怎么回事?”钦国侯精神一振。 “可能……可能是……尸变……” 此话一出,两府家眷十分惊恐。江氏揽着其女闻人雪往后退了数步,故作镇定道:“怎、怎么会,笑儿生性善良不会尸变的……” 和尚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夫人,尸变和善不善良没关系,有可能死前怨气太重难以化解。” 江氏嘴唇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两下,道:“你们不是得道高僧吗,还不快点想办法!” 结果还不等这群和尚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突然棺材板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丝缝隙,一只惨白惨白的手从里面缓缓伸了出来,死死扒住了棺材的边缘。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死而复生 宗祠里的所有人死寂了短暂一瞬,然后下一刻家眷们纷纷厉声尖叫、四处逃窜:“尸变了!有鬼啊!” 当闻人笑满头大汗地推开整块棺材板时,终于成功地坐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骨,吁口气阴森森道:“这棺材可真硬真闷啊。” 偌大的宗祠里一片死寂。 闻人笑面色还有些苍白,带着惺忪,她坐在棺材板上刚动了动垂着的双腿,那角落里的大帮人便再也稳不住了,吓得双股颤颤、屁滚尿流。 闻人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换个坐姿。”于是她由垂腿坐改成了盘腿坐,又道,“这么多人啊,好像挺热闹。” 戚相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站都站不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闻人笑眼珠子一转就冲戚相做了个可恶的鬼脸。戚相两眼一翻,被吓晕过去了。 和尚们再也沉不住气了,扭头就逃,喃喃慌乱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怨气太重!怨气太重啊!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钦国侯则大喜,当即拦下道:“不愧是得道高僧,连我儿都能让她死而复生!高僧请留步,本侯定当重金感谢!” “谢就不必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彼时闻人笑悠悠然地坐在棺材上左右指挥,道:“这些光头念经的时候忒认真,噼里啪啦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得懂,我在下面听得耳朵都长鸟了。本来我正走在投胎的路上,被你们这么一念叨,无心好好上路,只好又爬出来啦,是得好好感谢你们。” 和尚一听就给跪了:“可我们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啊,经也是胡乱念的,呜呜呜,混江湖嘛,总要讨口饭吃……” 这时旁边一个眼睛哭得通红的丫鬟,忽然扯起嗓门又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边指着闻人笑道:“小姐哪里是鬼,明明就是人嘛……小姐还有影子呢……太好了,大小姐,又活过来了!” 闻人笑瞅着小丫鬟哭,道:“怎么听起来比我死了还伤心呢。” 丫鬟连忙收了哭声,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钦国侯亦是十分欣喜,沧桑道:“莫说是人,就是真鬼也得领回家养着!笑儿,回来了就好!” 钦国侯府的嫡家大小姐莫名其妙地死而复生,消息很快在京城传遍。当天钦国侯和戚相家的这门阴亲搞黄了,戚相半死不活地把人赶了出来。候府的家奴来时还哭天抢地,回去时便兴高采烈,由于没有准备大小姐的轿子,于是大小姐很不介意地坐在棺材上让人抬着回去,穿街走巷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活人坐在棺材上本来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百姓明面上虽不敢说,背地里却免不了指指点点一番。 彼时闻人笑很迷糊,但也还没迷糊到让人随便指指点点的程度,当时就拍着棺材板说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棺材棺材,死躺这里叫入土为安,活人坐上面叫升官发财。” 她这番言论传到东宫某个人耳朵里了,他正在书房里,宽大的书桌上摆上一张白色生宣,那骨节分明而又修长有力的手端握狼毫,往生宣上落字,气势恢宏、力透纸背,字体十分遒劲漂亮。他捋了捋精致的袖袍,冷眉一扬,轻佻道:“升官发财?她闻人家还想升什么官发什么财?” 扈从在一旁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咕哝道:“回主子,好像是没有上升的空间了。” 钦国侯不就是当下第一大的官吗,连皇上都得忌惮三分。 那人淡淡瞥了扈从一眼,道:“本宫没问你,怎么你听起来像是个问句吗?” 扈从:“……哦。”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掀裙底 闻人笑晓得自己理应是死了的,走路不长眼睛,导致她失足跌落坑里,给摔没了。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重新活过来。本想好好地投个胎重新再活过,现在好了,不用等她一把屎一把尿地长大了,她直接就可以步入成年人的生活了。 可能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这个世界有点乱。 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没有;不分昼夜的灯红酒绿,统统都没有。 那这里有什么呢? 有一个成天在耳朵边聒噪唠叨的丫鬟叫翡意,还有一个风风火火的老爹和一个后妈,以及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一家子仆人。 爹是当官的,那她就是活生生的官二代啊。 等闻人笑从自己异世还魂之旅当中慢慢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钦国侯府的白绸布幔以及白灯笼之类的丧葬物品都已经被扔得干干净净。仿佛先前办丧事的不是他们家似的。 闻人笑很快淡定下来了。对这里的一切也都带着探究。 她爹,也就是钦国侯,上过战场的,是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儿。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喜欢吃得呲溜呲溜响,声音越大,他就吃得越香。闻人笑喜欢蹲在椅子上看他吃。 钦国侯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早上看中午看晚上还看,累不累?” 闻人笑摩挲着下巴,深沉道:“别吵,我在观察。” 钦国侯受她感染,谨慎起来,问:“你在观察什么?” 她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一把逮住钦国侯的胡子,往下扯了扯,痛得钦国侯呲牙咧嘴,瞪圆眼珠:“你扯老子胡子做甚?” 她朗声笑道:“你这胡子原来是真的啊?你吃饭不弄脏胡子吗,怎么做到的?”不等钦国侯回答,闻人笑恍然大悟地长叹一声,“哦我大概有些明白了,这是你们男人的特技,就很站着撒尿不会打湿裤子是一个道理。” “那是当然。”话一出口,猛然觉得不对,钦国侯怒瞪她,“没羞没躁,你偷看谁撒尿了?谁告诉你男人是站着撒尿的?” 还比如,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她对这里的女人也比较感兴趣。为什么大家还是穿着密不透风的裙子,就不会觉得热么?为此,她趁人不备时没少掀丫鬟婢女的裙子,惊得人捂脸奔走、羞愤欲死。每每闻人笑围着丫鬟转时,身后总会跟着一群家丁,因为他们知道又要有福利看了。 闻人笑的妹妹闻人雪,也被掀了几回裙底,当时哭得是梨花带雨,恨不能上吊自杀。她跑去钦国侯面前狠狠地哭了一回。 打从闻人笑死而复生,全府上下产生了一个共鸣,大小姐是性情大变,不似从前。钦国侯起初听之任之,他一心想着,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性情变就变吧,只要人好好活着,其他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可惜他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平时搞搞丫鬟也就罢了,但是闻人笑掀翻妹妹裙子这件事,委实做得太过分。 钦国侯当即着人把闻人笑叫到厅上来。除了正坐上不怒而威的钦国侯,边上哭哭啼啼的闻人雪,厅里还站着委屈的江氏,和闻人笑的庶兄。 对了,闻人笑的这位庶兄,叫闻人舒,与闻人雪乃一母同胞,同为江氏所出。平日里钦国侯不在家,都是他将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眼下他似乎也对闻人笑的所作所为抱有极大的不满,沉着一张脸。 闻人笑刚一进来,不等钦国侯发话,江氏就以帕掩面哭了起来,凄凄楚楚道:“笑儿,平时二娘待你如何你也知道,雪儿虽说是庶出比不上你,可好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如今掀了她裙底,损她清白,叫她往后如何做人呀……她要是嫁不出去,都是我这个做娘的责任,索性也就不活了……”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万恶的家法 江氏一哭起来没完没了,连带闻人雪也跟着边劝边哭道:“娘娘你别哭了,雪儿不想你难过……” 钦国侯见母女俩哭成那般模样,也有些不忍,便呵斥道:“闻人笑,你可知这次你做错了?” 闻人笑道:“可能是我掀开的方式不对,裙子下面竟穿了一条裤子,我什么都没看到。” 江氏母女哭得更大声,钦国侯为此很感到头疼,无力道:“首先你这样的做法就不对……” 这时闻人舒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大祈是个讲究礼义廉耻的国家,随意掀翻姑娘的裙底有损姑娘名节,这要是传出去了,不仅雪儿无法做人,笑儿也受人诟病。笑儿妹妹虽说死里逃生,此等做法也确实欠妥。还请父亲公正严明,还雪儿一个公道,也给笑儿妹妹一个教训,这也是为笑儿妹妹着想,以免她日后再犯。” 钦国侯深刻地觉得,闻人笑她不能再继续疯下去了,否则他要先疯了不可,于是道:“来人,拿藤条来。笑儿你最好先认错,今天这顿怎么也得罚,你要是认错态度好的话,兴许还能罚得轻点儿。” 闻人笑知道这老头子动真格的了,立马双腿一屈,规规矩矩跪了下去,诚诚恳恳道:“爹,我错了。” 钦国侯一噎,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闻人雪移身跪到了闻人笑的身旁,求情道:“爹爹,求你不要打姐姐,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身子刚好,受不得家法的……雪儿、雪儿委屈一点没有什么的……” 钦国侯捶胸顿足道:“你看看,你看看,雪儿受了莫大的委屈,也还给你求情,你心里过得去嘛?” 闻人笑见不得闻人雪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把脖子一梗,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要不,我的也给你掀一回吧。”说着就开始抖自己裙子。 钦国侯抚额,外面看热闹的一干家奴绝倒。 他将藤条交给了闻人舒,示意闻人舒对闻人笑象征性地家法一下下就可以了。反正他自己是下不去那个手。 闻人舒又是极有轻重分寸的人,他办事钦国侯一向很放心,只咳了一声,摸摸胡须,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吓吓她就是了,莫要动真格的。” 闻人舒手里握着藤条,手指略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道:“知道了,父亲。” 在闻人舒手里的藤条挥下来之前,闻人笑甚至对这家法也是感到新鲜的。那藤条还忒精致,把手用金丝线捆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藤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闻人舒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时,她的身体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原因,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闻人舒扬起藤条便猛地朝她后背扇下。她只听闻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随之眼前昏花,痛得险些晕厥了过去。 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蔓延了她整个背部。偏偏闻人舒力道拿捏得极好,在旁人听来声音很轻,根本没有什么损伤力。可那劲道被闻人笑身上的衣服磨去了声音,却如毒蛇一般直钻闻人笑的背心!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母慈妹顺 几鞭下来,闻人笑已是大汗淋漓,粗喘不已。钦国侯哪里知道闻人舒使的是什么手段和心思,只暗道这丫头演戏是不是演太过了。结果还不等他叫停,闻人笑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叫翡意,见状连忙扑过来苦苦哀求。钦国侯仍旧是以为闻人笑还在演戏,她倒会装死,自己也得了台阶下,于是让翡意将闻人笑扶着回了院子。 江氏母女搂抱在一旁,自闻人笑挨藤条伊始,就没吭声。 闻人舒松了一口气似的将藤条交还给管家,并吩咐道:“取最好的创伤药来,给大小姐送过去。” 折春苑里,闻人笑趴在床上抽着气。那藤条差点把她的魂儿都赶了出来,偏偏又留着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 翡意掀开她的衣服给她上药,她后背上没有明显的血痕,但那沁入雪肤的淤痕却青青紫紫、触目惊心。翡意一看之下,眼泪就冒出来了,仿佛疼的是她自个一样,一边吹气一边道:“大少爷下手恁的狠……奴婢就知道,他是不安好心的,他们全都是不安好心的!”说着就蹭地站起来,“奴婢这就告诉侯爷去!” 翡意这一去,却没能如愿地见到钦国侯。听说他一处置完闻人笑,便有公务和闻人舒离去了。 与此同时,翡意刚走没多久,折春苑外便响起了动静。这院子尤其幽静,幽静得有些冷清了,以至于院子里就翡意一个使唤的贴身丫鬟。之前江氏没少往折春苑里塞丫鬟,只是都被闻人笑给退了回来。眼下江氏带着闻人雪一道匆匆忙忙地过来了,一进院子便登堂入室直奔闻人笑的房间,面上带着紧张而关切的神情。 闻人笑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江氏和闻人雪站在她床前,只是没有看清两人的表情,就又耷拉了头下去。 她没精打采地在想,其实古代人也不咋地,规矩忒多。那捆藤条看起来样式精巧又好看,可没想到打起人来这般痛!不行,找个时候得好好治治那藤条,否则快成精了都! 江氏缓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抬手怜爱地摸摸闻人笑的头,道:“笑儿,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与你娘亲生前便情同姐妹,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方才你兄长打你也是迫不得已,打在你身是痛在他心,你不要与他计较可好?” 闻人笑最见不得江氏母女的哭哭啼啼了,况且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二娘和妹妹,她索性道:“我与他计较做什么,横竖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雪儿妹妹,我不应该掀你的裙子,你莫要与我计较才对。” 闻人雪破涕为笑,道:“雪儿还以为姐姐会记恨上我呢,雪儿先前也是有失分寸,本来是姐妹间的玩笑,不应该让爹爹插手,更不应该让哥哥……对姐姐用家法。”她红着眼泡子,表情极为真挚,看不出丝毫惺惺作态,“可是哥哥也下手太重了,竟……竟留下了这么些痕迹。”她敛泪四处张望,“翡意那丫头呢,定然又是偷懒去了,放着姐姐在这里不管,连药都没上。姐姐,让雪儿帮你上药吧。”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谨小慎言 她这动作也轻柔,药膏的效用也是极好的,指腹抹在闻人笑的后背上,立刻让她感觉无比清凉跟舒爽,好似痛感立刻消减了一大半。 江氏在旁却是愤愤不平,道:“翡意那个死丫头,之前就总是偷懒照顾不周,若不是笑儿几次三番为她求情,二娘早把她赶出去了。笑儿,你可还记得你生病的时候,她常常对你疏于照顾?” “这我哪儿记得。”闻人笑随口道,“不过翡意平时工作也做得挺好的,二娘就不要为难她啦。” “难道你失足落水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江氏状若无意地问。 闻人笑想了想,道:“这失足落水,眼耳口鼻全泡在水里,连呼吸都不能呼吸了,别提多痛苦,我还要记得那些干嘛?幸好的是,我这具身体发现得早,否则等脸都被水泡得变形了,多难看!” “那是,”江氏柔声安慰道,“既然那么痛苦,就不要去想了。” 闻人雪正好给闻人笑上完了药,细心地帮她穿好衣服,嘟囔着嘴道:“姐姐就是太宽宏大量了,才让一个丫鬟好欺负!每次她都说她不是故意的,可分明每次都是故意的,姐姐可不要被她给骗了!上次要不是她带姐姐去池塘边,姐姐怎会轻易落水?娘娘平时都有吩咐,姐姐身子不好,是不能随便出去吹风的,那死丫头倒好,非但不听,还偏偏将姐姐往池塘边引,你说她到底是何居心?” 闻人笑背后的伤痛消去了,便有了些闲心思来想别的,她摩挲着自个的下巴,思忖道:“听妹妹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有些猫腻,我平时对那丫头太过纵容和粗心大意了。” 闻人雪道:“姐姐知道就好,雪儿再不想姐姐遭受那样的痛苦了……”说着就又要落泪。 闻人笑一脸不解地看着闻人雪,道:“欸你先别急着哭,你帮我分析分析,翡意那死丫头这么对我,到底是何居心?按理说,我是她小姐,她是我贴身丫鬟,不好好照顾我,还差点害死我,我死了除了让她比我更快地去见阎王以外,对她还有什么好处?” 闻人雪脸色变了变,一时哽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说,只得憋出一句:“这个……雪儿也不知道……” 闻人笑恍然大悟又道:“啊对了,说不定那死丫头一心求死呢。咱们侯爷府的丫鬟的命都不是她们自己的,想要寻死还有点困难,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主子也搞死,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死啦。”说完,江氏母女面面相觑,皆不言语。闻人笑自我陶醉和满足地赞叹了一声,“呔,我这个人脑洞真是又大又合情合理啊。” 江氏不置可否地看了闻人雪一眼,缓缓说道:“她一个贱婢谁又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有二娘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笑儿,要是翡意真有个什么狼心狗肺,二娘绝对不饶她!”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死丫头 闻人笑一本正经地拍着大腿准备坐起来,奈何背上牵动伤口又嘶了一声躺下去,愤愤然道:“不行,要不是你们提起,我还没有想到这么多,我落进池塘里好像是有什么蹊跷,须得让爹知道,事情再怎么纠结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也省得二娘和妹妹成天为我担心,要是翡意真的心存歹意,那我岂不是随时都处在危险当中?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爹,让他彻头彻尾调查一番!” 闻人笑说着作势就要站起来,被江氏及时拉住,安抚道:“笑儿稍安勿躁,眼下你爹公务缠身,就不要去打搅他了。你说得也有道理,翡意那死丫头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害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势必不能独活。二娘和你雪儿妹妹也是关心则乱,才与你胡乱说了这些。放心吧,以后二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翡意那贱婢不中用,二娘又特地从房里给你精心挑选了春喜和冬素两个丫头来伺候你。”说着就对外头朗声道,“还不快进来见过大小姐。” 于是有两个丫鬟徐徐而入,衣着简单得体,模样乖顺,齐声道:“见过大小姐。” 闻人笑似乎很满意,点点头道:“二娘真是关心我,晓得我这里缺丫鬟。” 江氏抚了抚闻人笑的手,说道:“往后有什么你尽管吩咐她们去做便是,有什么需求也尽管提出来吧。” 随后母女二人再寒暄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临走前,闻人雪还不忘柔声提醒道:“姐姐伤了身子,要多多注意调养和休息,这药是家里最好的药膏,姐姐只要按时一天涂抹三次,很快就会痊愈的。我和娘,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闻人笑挥挥手道别:“二娘和雪儿妹妹好走啊。” 江氏母女走后,两个丫鬟却立在房间里,很碍眼。闻人笑便又道:“去外面守着,等翡意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翡意正小跑着回到折春苑,将好与江氏母女错开。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稍还挂着泪珠子,看起来委实楚楚可怜。 只不过一进苑,就见春喜和冬素,脸色变幻莫测。 她进屋以后,见闻人笑坐着,连忙过去相扶,道:“小姐怎么坐起来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牵扯到筋骨了可怎么办?都怪奴婢没用,奴婢想去找侯爷说说,只可是侯爷不在家……” 闻人笑不喜不怒道:“你这死丫头,你小姐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不第一时间给小姐我上药,却莽莽撞撞去找侯爷,到底是何居心呢?等你回来,小姐我都痛得没魂儿了。” 翡意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太生气了所以没有想到那么多……”待揭开闻人笑背上的衣服一看,愣了愣,“小姐你的伤……上过药了吗?” 闻人笑长叹道:“你走后,我那二娘和雪儿妹妹才来过,看看多体贴,给我上药不说,还倒贴我两个丫鬟。”翡意沉默不语,闻人笑又冲外头扬声道,“春喜冬素,你们两个进来。”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吸引注意 两丫头规规矩矩地进屋,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闻人笑一脚蹬了罗袜,又随手褪了外裳,道:“二娘真是贴心,还真莫说,我折春苑真的缺少像你们这样心灵手巧的丫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先帮我把这外衣和袜子拿去洗了吧。” 两丫头顿了顿,应声道:“是。” 人走后,翡意气呼呼地道:“小姐,她们是二夫人房里的丫鬟,不是什么好人!”她同时又有些失落,“二小姐不知给小姐上了什么药,这么快就消肿了,就算大少爷真的用力大了小姐,眼下也没有证据了。” “你是希望我的伤尽快痊愈多一些还是希望更严重多一些?” 翡意急忙辩解:“奴婢当然是希望小姐快些好起来,但又希望大少爷下这么重手打了小姐不能就这么算了!” 闻人笑迷茫了,手枕着脑后,又是一声叹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该相信谁呢?” 翡意为表忠心,当即憋红了小脸,振振有词道:“奴婢从小便跟着小姐,是绝对不会害小姐的!奴婢知道……这次是奴婢的错,没有保护好小姐,差点还得小姐再也回不来……”她瘪了瘪嘴,将哭未哭,红着眼圈,“是二夫人和二小姐不安好心,偏偏小姐还那般信任她们,明明是二小姐将小姐引到池塘边,才害得小姐掉下去的……” 闻人笑若无其事地问:“当时池塘边可有雪儿妹妹在场么?” 翡意咬了咬唇,摇头道:“没有……”这才是最可恨的,明明她心里都清楚,可偏偏找不到二小姐在场的证据! 闻人笑便不满地哆道:“既然雪儿妹妹不在,你怎么能空口白牙地诬陷人家呢?雪儿妹妹一看就是和温顺贤良的,以后你莫要在背后说她。” “可是……” 闻人笑看她一眼,道:“你要是还想安安顺顺当你的丫鬟,这件事就此揭过,你也休要再提。” 翡意忍了忍,最终哽着喉楚楚可怜地应下:“奴婢知道了。” 不得不说,闻人雪留下的药膏效果果真是好,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闻人笑那滑若凝脂的皮肤上只剩下淡淡的红痕,暂且可以忽略不计,尽管皮肤内里肉痛得她牙根都一抽一抽的。 闻人舒这位兄长也忒下手重了点。 但很快,闻人笑的注意力就又被别的给分散了。 每日翡意都要为她按时抹药三次,彼时那单薄的衣衫半开半敞,于闺房之内,闻人笑坐于床畔,翡意在其后一丝不苟地抹药。闻人笑忽然福至心灵,对翡意道:“去,把妆台上的铜镜给小姐搬来。” 翡意便去端来了铜镜,闻人笑照照后背又照照前胸,面色十分凝重。翡意不由有些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 闻人笑皱着眉头,严肃道:“我特么怎么长这么好看,皮肤看起来白里透红很好,这胸摸起来手感也不错,还有这腰一掐就这么一点儿,嗯我这样的人出门怕是会引起治安问题。” 翡意:“……”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咱很穷吗 闻人笑背上的伤还没好,江氏暂且掌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对闻人笑的伤情倒是很关心,吩咐了上上下下,每日给闻人笑准备的膳食都以清淡为主。 于是闻人笑连着数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春喜和冬素倒是十分勤快地替她张罗,可是每每她一看见膳食没有一点油水,写在脸上的心情就只有四个字:日了狗了。 凉亭内。 闻人笑拿着筷子戳着青菜白粥,愤愤地问:“春喜,咱家最近在闹金融危机吗?” 春喜一脸茫然:“什么危机春喜不知。” 闻人笑又问:“冬素,咱家财政赤字了吗?” 冬素也是一脸茫然:“冬素……冬素也不知。” 闻人笑就发威了,一摔筷子,插着腰站起来,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小姐我现在不想吃这些青菜豆腐的,小姐想吃肉你们知不知?” 春喜和冬素退居一旁,双双垂头:“可是夫人交代了,大小姐要吃得清淡些方可恢复得快。” 闻人笑一听就来气,正欲继续发飙,翡意审时度势,立马狗腿地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交到闻人笑手上,小人得志一般地哼道:“小姐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倒叫有些人暗地里高兴!” 闻人笑眉毛一歪,睨向她道:“那照你的意思,小姐我吃不吃?” 翡意想了想,然后凝重地点头道:“得吃。不吃小姐得饿。” “你就打算用从地上捡来的筷子给小姐吃吗?” 翡意终于意识了过来,忙把筷子往自己袖子上擦了擦,正准备递给闻人笑时,瞅见闻人笑脸上万般复杂的表情时,又默默地缩了回去,颐指气使地对春喜道:“你再去给小姐拿双筷子来!” 自从在这个侯府里安顿下来以后,约摸是性情会传染,闻人笑性格一变,翡意摸熟了套路,也跟着摇身一大变。 说好听点,那是大丫鬟,说难听点,就是狗腿子。她以前有什么看不惯的,只有在背后叨逼逼、碎碎念,现在有什么不顺眼,直接蹬鼻子上脸,比如对春喜和冬素两个丫鬟,使唤起来比闻人笑使唤起来还要顺口。 春喜和冬素是从二夫人房里拨过来的丫头,翡意便一心认定,这俩丫鬟过来是不安好心的。 于是贴身伺候闻人笑的活儿由翡意亲自来干,杂七杂八的活儿则使唤春喜和冬素来干。 春喜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和厌恶,恰好见闻人笑眯了眯眼状若无意地看过来,她又赶紧垂了垂头,隐去了万般不情愿的神色,乖顺地转身去拿筷子了。 闻人笑指了指桌上的膳食,道:“小姐不想在这里吃饭了,把饭菜搬回房里吃。” 冬素便很识相地过来端起膳食,闻人笑走在前头,翡意在旁跟着,并从善如流地帮她摇着团扇。 回到房里里,一双新的筷子也送来了。房间里就只剩下闻人笑和翡意两个。 闻人笑坐下,极不情愿地动筷开吃,并道:“翡意,坐下来一块儿吃。” 翡意踟蹰:“小姐,奴婢是下人,怎敢与小姐同桌而食。”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偷腥 闻人笑嘴边挂着一根青菜,她吸了吸,道:“少废话,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然后把刚才翡意用衣袖擦过的筷子递给她,吭哧吭哧,“你是我丫鬟,当然不能小姐我一个人遭罪,你也得好好尝尝这青菜豆腐的滋味。” “……哦。” 吃了两口,寡淡无味。翡意不由又开始揣度人心了,嫉恶如仇地碎碎念道:“这一定是二夫人和二小姐故意的,不给小姐吃好的,想折磨小姐!奴婢以前就知道,只要有她们在,小姐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的,以前是药不离身,现在是天天青菜豆腐!侯爷回京了,她们还敢如此嚣张,简直是太过分了!” 闻人笑睨了睨她,道:“先前怎不见你这么牢骚?” 翡意默了默,道:“那是因为奴婢没想到,这饭菜其实比想象中的更难吃!” “那你多吃点,这样小姐才能少遭罪。”闻人笑给她夹菜。 翡意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她道:“小姐请放心,她们是不会得逞的。等下午的时候,奴婢偷偷去厨房,给小姐做你最喜欢吃的酒酿元宵。” 闻人笑拿筷子敲着碗,呲道:“喂,我说你这丫头,有这招怎的早不使出来?” 翡意无辜道:“奴婢起初也是寻思着……小姐吃清淡些对背上的伤好,怎想到二夫人居然变本加厉……小姐快不要筷子敲碗了,筷子是条龙,越敲就越穷。” 闻人笑反手拿着筷子头就敲了一下翡意的额头,好笑道:“封建迷信。咱钦国侯府,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 闻人笑有气无力地趴在房间临窗的几榻上,吃素就是饿得快,此刻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像条狗似一样头无力地耷拉在窗棂上,寂寞地望着窗外的春景。 翡意已经偷偷摸摸去了好久了,怎的还不回来。 此时正值深春,阳光明媚,院子里碧树成阴,花红柳绿,十分漂亮。一缕树枝从窗边斜伸过来,枝头绽开三两朵饱满的桃花,那芬芳随着春风散在空气了,暗香浮幽。 只不过这折春苑的景色再美,闻人笑也无心欣赏。 咕噜噜。 终于,一道翠绿翠绿的身影转进了院子。闻人笑一见,果真是去而复返的翡意,不由透过窗户道:“翡意,你是用爬的吗?” 翡意端着托盘鬼鬼祟祟地进房间来,大惊小怪道:“这可怨不着奴婢,小姐你不知道,厨房里到处都是二夫人的眼线,奴婢给你做这一碗酒酿元宵,多不容易!” 闻人笑闻到了那股香香甜甜的味道,直咽口水,哪里还有心情跟翡意计较,恨不能扑过去把整只碗都塞进嘴里。只可惜,她将将来得及把碗捧起,才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地舔舔嘴角,突然房门就被人敲响,她一吓,差点把碗摔在了地上。 “大小姐,请问你在里面吗?”听声音,是春喜。 闻人笑放下碗,清了清嗓,道:“大小姐暂时不在服务区,你有什么事吗?有事请留言。” “……”春喜在外站了一会儿,弱弱地开口道,“是这样的,小姐让奴婢洗的衣服已经干了,奴婢特地给小姐送来。” 闻人笑思忖着道:“好像就让你放在门口也有点不合适。”她一边示意翡意快把酒酿元宵端去藏起来,一边道,“你进来吧。” 于是春喜推门而入,将一叠整齐的衣物放入闺房衣柜内。空气中还残存着丝丝酒酿元宵的香气,春喜动了动鼻子,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