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命案 “林医生,小心!” 林梦被这一声大吼惊到,她木然抬起头,只见一颗碗口大小的石头带着风飞过来,她还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她就倒在了血泊里。 “林梦!” “林医生!你醒醒!” ……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林梦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梦只觉脑袋疼的快要炸裂,嘤嘤的哭声和女人激烈的争吵声一股脑的灌进耳朵里来。 “别吵……”林梦不堪其扰,她迷迷糊糊地一挥手,不耐烦道。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睁开眼看看奴婢,奴婢是安兰啊!”哭声和争吵声骤然停止,只剩下一个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安兰?安兰是谁?林梦皱着眉头缓缓将眼睛挑开一道缝,扑面而来的强光刺的她不想睁眼。 “小姐!”一个穿豆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鬟的小姑娘大睁着一双泪眼,“小姐,你没事就太好了!” 林梦吃力地按着床板坐起来,安兰赶忙来扶她,一个鹅蛋脸的女孩立刻递过来一杯茶。 林梦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才细细将屋内的情况打量一番。 床前围着两个十五六岁穿着古装的女孩,看打扮应该是丫鬟。她们一个个紧盯着自己,脸上泪痕犹在。 门前正掐腰站着一个桃红色春衫的大丫鬟,一脸的凶相,身后还跟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不像善茬。 这是……在拍戏,还是……穿越了!? 林梦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在昏倒之前,正作为医院代表奋战在救灾前线,怎么一块石头砸下来,自己竟然会在一张弦丝雕花的架子床上醒过来,屋里还站着一堆古装剧里才能见到的丫鬟婆子! 林梦正头疼的厉害,那个桃红色春衫的小丫鬟忽然冷笑道:“还以为真要撞柱表清白,不过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唬人的把戏罢了。” 林梦淡淡瞟她一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语气不轻不重的。 那丫鬟面上一僵,随即瞪着眼看过来。 林梦就也挑着眉看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 那丫鬟气场到底不足,立时便败下阵来。她心理不由嘀咕:大奶奶一向胆小懦弱,怎么鬼门关前走一圈,气势变得如此强? 那丫鬟心里害怕,嘴上却不示弱,她一甩帕子,阴阳怪气道:“大奶奶,您跟奴婢嚣张算什么本事?太太已经在回府的路上,到时候她老人家问起李姨娘的死,怕您只剩哭的份了!” 说完,她一扭腰,领着一群仆妇浩浩荡荡出门去了。 李姨娘?李姨娘又是谁?头好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芸香,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丫头,也敢在我们小姐面前如此放肆!”鹅蛋脸的那个丫鬟怒火万丈,她三两步便追到门口,掐腰冲着芸香远去的身影骂道。 安兰皱眉道:“丝竹,你怎么总也改不了这火爆脾气。小姐大病初愈,正该静养,你这么呜呜吵吵的该怎么好?” 丝竹面上一红,怯怯地看林梦一眼,低头退到一旁了。 “安兰,丝竹,小姐醒了吗?药已经熬好了。”门外忽然一声脆响,一个丫鬟端着托盘慢慢走进来。 安兰赶忙迎上去,她接过托盘一看,疑惑道:“柔菊,蜜饯呢?咱们小姐最怕苦,你连这个也忘了吗?” 柔菊垂眸道:“厨上的管事妈妈说,咱们浅云居这个月的例银已经超了……” 安兰叹了口气。刚刚熄火的丝竹却又咬牙道:“这帮老刁奴真真可恶,瞧着咱们家落了难,都要骑到小姐头上来吗?” 安兰皱眉看着她,丝竹自知又犯了毛病,默默垂头不语了。 林梦坐在床头看这两个丫鬟一个沉稳,一个泼辣,不由十分喜欢,嘴上却道:“罢了,蜜饯少吃一颗也不会怎样,把药端来吧。” 安兰就走上前去。只见林婉城端药在手,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 三个丫鬟不禁面面相觑:小姐她……几时变得这么……勇敢? 林梦喝了药,就慢慢倚在床头养神,不知不觉,她竟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倒让她想起许多前生旧事来。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叫林婉城,是户部尚书林辉的独生女儿。 一年前,林辉将女儿嫁与定北侯崔叔明为妻。 谁曾想,新婚之夜,边关告急,柔然国一夜之间竟攻下五座城池,林婉城还没来得及见崔叔明的面,皇帝一道圣旨就将他调往了边疆。 祸不单行,半年前,林家突逢变故,林辉牵扯进贪污弊案,举家一百二十七口被发往琼州为奴,林婉城因为嫁入侯府才幸免于难。 崔叔明的母亲崔佟氏眼见林家树倒猢狲散,林婉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心思立即活泛起来。 崔佟氏先是做主给崔叔明抬了三房姨娘,又帮他娶了自己娘家侄女佟芷柔为平妻。 佟芷柔进府之后,第二天就掌了中馈。阖府上下都知道林大奶奶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绣花枕头,再加上林婉城性子绵软,那些个姨娘、小妾、甚至得脸些的丫鬟都日渐骑到她的头上来了。 林婉城家族蒙难,侯府里的生活又举步维艰,她自己终于积劳成疾,卧病在床。 昨日,落红去大厨房取药,恰逢厨上的魏妈妈在给李姨娘炖补汤。魏妈妈谎称腹痛,让落红帮忙看火,落红生性懦弱胆小,自是不敢有怨言。 不曾想,李姨娘一碗补汤喝下去,当晚就一命呜呼了! 事发突然,崔佟氏去了云龙寺进香,佟芷柔连夜带着一大群丫鬟仆妇杀上门来。林婉城悲屈交加,一气之下就撞了柱,落红也…… 落红! 林婉城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落红呢? “安兰,丝竹!”林婉城急忙朝门外喊,“我问你们,落红呢?我记得昨晚佟芷柔将她捆走了?” 丝竹的泪水几乎立刻就涌出来:“小姐……二奶奶说落红谋害李姨娘,已经把她扣在柴房了。据说……据说动了刑,打的血淋淋的。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林婉城凝眉不语,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林婉城正苦思良策,柔菊却忽然推门进来。她一屈膝,为难道:“小姐……” 林婉城一抬头,柔菊身后趾高气昂站着的不是芸香还是哪个? 芸香冷笑着冲林婉城略略屈了个膝,慢慢道:“大奶奶,老夫人已经回府了,请您过去问话呢,请吧。” 林婉城皱眉一想,淡淡道:“我知道了,门外候着吧,待我梳洗一番就立刻随你去。” 芸香冷笑一声:“大奶奶,您该不会是存心消遣奴婢吧?让老夫人候着您?这可不和规矩!” 丝竹愤然道:“规矩?你还有脸跟我们小姐讲规矩?你一个下贱的婢子,该与我们小姐这么说话吗?” 芸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瞪眼看着主仆四人。本以为,依林婉城的性子,丝竹这般无理,她定要出言呵斥几句,不曾想,林婉城竟然无动于衷。 林大奶奶真是转性了? 芸香心里暗啐一口,却也只得乖乖在门外候着。 林婉城见芸香出了门,便坐在床沿上发呆。 “安兰,”林婉城忽然道,“昨晚,佟二奶奶带来的证人可是济世堂的赵永安?” 安兰道:“正是他。” 林婉城慢慢点头:“丝竹,你来。” 丝竹依言上前,林婉城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拿上银子,悄悄地去趟济世堂……” 丝竹为难道:“可是小姐……二奶奶早已断了咱们的月例银子,您带来的嫁妆多半是老夫人霸着,剩下的,也几乎用尽了……” 没有钱……这事情难办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古今通用。 林婉城一咬牙,从手腕上退下一个红玛瑙的镯子递给她:“拿去换些钱。” 安兰急忙道:“不可!小姐,这是姑爷给您的订婚礼。日后,他得胜还朝,知道您当了他的镯子,该怎么得了!” 林婉城嘲讽一下笑:“落红命在旦夕,一个镯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更何况,你以为我真打算要跟着那个什么侯爷过日子吗? 丝竹看安兰一眼,见她不再反对,就伸手接过来:“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您交代的差事。” 林婉城淡淡一笑:“去吧。速去速回……” 丝竹郑重地点点头,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林婉城也不再耽搁,让柔菊服侍着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抬脚往荣华堂去了! 走在去荣华堂的路上,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婉城,你安心的走吧!我林梦既然有幸在你体内重生,就一定会替你好好活下去!从今日起,你的东西,我会一样不少的替你拿回来。那些敢欺负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送他们去地狱!你放心,落红我会竭力去救,你父亲的清白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证明,我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正文 第二章 命悬一线 林婉城到了荣华堂,惊讶的发现除了进香归来的崔佟氏,姨母杜裴氏竟然也在。 杜裴氏名叫裴乔芸,是林婉城的母亲裴楠芸的亲妹妹,嫁的是镇国公杜德正。 杜裴氏与裴楠芸从小亲近,对姐姐这个独女更是真心呵护。林婉城一瞧见自己这个姨母正端坐荣华堂,顿时感觉头顶乌云散尽:落红有救了! 林婉城迈步走进,正要行礼,杜裴氏却已经尖叫着从主位上跑下来。她一把将林婉城扶起来,抖着手靠近她头上的绷带,满目疼惜:“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平日怎么与你说的?遇到难事你一定要找姨母做主,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 林婉城被杜裴氏一句话说得泪珠滚滚。她哽咽道:“姨母,我……我……” 杜裴氏见林婉城这幅样子,知她定是受了大委屈,也不忍再责怪她。杜裴氏一边用帕子给林婉城拭泪,一边温言道:“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万事自有姨母做主。那起子小人若想骑到你头上,还要问问姨母答不答应!国公府答不答应!” 杜裴氏的话一句比一句严厉,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激灵。 崔佟氏也疾步从主位上走下来,拉住林婉城的手,一张老脸笑的像朵花,讨好道:“国公夫人言重了!婉儿自从来到咱们侯府,哪个不是敬着、供着?但凡有人敢寻她的晦气,老婆子我头一个不答应!”说罢,转头盯着林婉城,定定道:“婉儿,你说是不是?” 林婉城心里呕的要死:好你个拜高踩低的死老太婆,平日里就对我凶神恶煞,我姨母刚一说话,就涎皮赖脸地讨好她!嘴上却不咸不淡地道:“婆母说的是。” 杜裴氏一眯眼,冷笑道:“敬着?供着?哼哼……那婉儿头上的伤也是供出来的吗?” 崔佟氏一时语塞,半晌,她才一转头,怒目盯着林婉城身后的婢女,恶狠狠道:“安兰,柔菊,你们夫人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几个贱蹄子惫懒,才让婉儿受了伤?今天我定要给我儿媳出这口恶气,一定要拔了你们的皮!” 安兰、柔菊两个突遭横祸,“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拼命求饶。 林婉城脸色一变,几乎要落下泪来:“姨母,这事不怪她们,只怪孩儿自己不小心撞了柱。说起来,还多亏了落红,要不是她在后面拉我一把,只怕孩儿一条命……” 杜裴氏吃了一惊:“撞柱?为什么要撞柱?是了,落红呢?来了这么许久,怎么不见她的影子!” 林婉城慌慌张张瞥一眼崔佟氏身后的佟芷柔,为难道:“落红……落红她……”却怎么也不肯说下去了。 “落红怎么了?”杜裴氏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怕落红有了难,婉儿故意欲言又止,等着我去救呢!不过……这孩子几时这么聪慧了? 安兰、柔菊也吱吱唔唔的,看一眼佟芷柔,又慌忙垂下脑袋,不肯说出落红的下落。 杜裴氏暗道:果然猜中了!她给身旁的丫鬟倩雪一使眼色,倩雪立刻心领神会。她一步跨出来,指着安兰喝道:“放肆,国公夫人问话,还敢隐瞒?” 其实,也不怪林婉城主仆三人做戏给杜裴氏看,实在是她们不能开这个口!人是佟芷柔捆走的,林婉城若是在杜裴氏面前照实说了,势必有当面告状的嫌疑,免不了又要得罪崔佟氏姑侄俩。 有些时候,该演的戏非演不可!落红的下落要说,不过,只能逼佟芷柔自己说。 佟芷柔当然知道她们主仆打的什么主意,她站在崔佟氏身后听着,肺几乎都要气炸了,但是形势逼人,她也不得不低头。 佟芷柔强按下怒火,温婉地冲杜裴氏行了个礼,端庄笑道:“夫人您息怒。落红她牵扯到我们府上的一桩命案,按照府里的规矩,已经被扣下了。” 佟芷柔一句话说的柔中带刚,意思很明白,我们府里的事,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 杜裴氏挑眉看她一眼,心道:这个贱蹄子可真不是个善茬!绵里藏针,比她那个只会逢迎巴结的姑姑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到底年轻,还差些火候! 杜裴氏悠悠然退回主座,端起案几上的香茶轻轻抿一口,看也不看佟芷柔,淡淡道:“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杜裴氏一句话轻飘飘说出来,却压得佟芷柔喘不过气来,顶撞国公夫人岂是闹着玩的?她赶忙含笑道:“芷柔不敢!”却也并不否认杜裴氏多管闲事。 崔佟氏也赶忙舔着脸笑道:“国公夫人哪里话?您老人家肯屈尊降贵,过问这等小事,我们欢迎还来不及!” 杜裴氏却看也不看崔佟氏,冷冷一笑,道:“不敢?”她将茶碗重重往案几上一磕,言语也立时犀利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婉儿自进这荣华堂,可曾见你给她低过头、行过礼?你说得好听点算是个平妻,说句难听的,还不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荣华堂里,崔叔明的妻妾们都在,周姨娘、钱姨娘听杜裴氏一棍子掀翻一船人,将妾说的如此不堪,脸上就都不好看。 唯有佟芷柔,依旧是一张笑脸:“夫人教训的是,是芷柔失礼了。”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给林婉城行了个礼。 林婉城不由感叹:这女人能屈能伸,果真不简单啊! 杜裴氏接着道:“去,将落红给我找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她是如何吃上这命案官司的!” 崔佟氏赶忙陪笑道:“还不快按夫人的意思办?” 佟芷柔点头称是。她扭头叫来自己的丫鬟袭香,低低吩咐了两句。袭香得了吩咐,就行礼退了出去。 不多时,落红就被拖上来了。 她蓬头垢面,被打的浑身是血,被两个婆子架着往地板上一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会动。 “落红!落红!”安兰、柔菊一下就扑过去,抱着落红的躯体痛哭起来。 林婉城只觉气血翻腾:昨晚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过一夜,就被折磨成这样!佟芷柔,这笔账我记下了! 她赶忙冲上前去,偷偷给落红把了脉:还好,落红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肺腑,她现在只是晕过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值得你们把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样?”杜裴氏也火气大盛,她怒喝道。 刚刚架着落红的一个婆子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看了一眼佟芷柔,犹豫道:“这……这……这丫头谋害姨娘,却死不招供。奴婢们没有办法……才动了刑的……” “谋害姨娘?你们可有证据?” 佟芷兰道:“有厨上的魏妈妈和周姨娘房里的倚翠为证。还有济世堂的赵永安大夫……他也能够证明,是落红亲自去买的鸩毒。” 崔佟氏插嘴道:“还不快带他们上来给国公夫人问话?” 几个婆子就忙跑出去提人,佟芷兰就趁机将案情详细说一遍。 突然,落红“咳咳”两声慢慢转醒过来。林婉城、安兰、柔菊面上一喜,倩雪也赶忙端过一杯茶水来。 魏妈妈、倚翠、赵永安很快被带了上来。他们三个哆哆嗦嗦地请了安,就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等着问话。 杜裴氏问魏妈妈:“本夫人问你,你补药炖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让落红给你看火?” 魏妈妈被这阵势早吓得失色,结结巴巴道:“奴婢……本来是在给李姨娘炖汤的,偏巧……大厨房新进的食材到货了,要奴婢去点收。奴婢见落红姑娘在一旁等着给大奶奶端药,心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托她帮忙看着火,谁知……” 杜裴氏又问:“你可曾亲眼见到落红下毒?” 魏妈妈赶紧摇头:“不曾。不过……周姨娘房里的倚翠姑娘亲眼见到了。” 众人的目光就都看向倚翠,周姨娘气的一张脸通红,厉声道:“倚翠,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免得人家把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 倚翠忙磕头称是:“昨日晚饭时分,周姨娘向大厨房要了一道八宝鸭,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送来。奴婢就去大厨房催问,谁知,刚一进门,就看见……看见落红捏着一撮白色的粉末往李姨娘的汤锅里洒。” 周姨娘就骂道:“作死的奴才,你既然见落红下药,为什么不出手阻拦?白白害了李姨娘一条性命不说,平白让那起子小人利用一场,挑拨我和大奶奶的姐妹之情?” 倚翠慌慌张张解释道:“奴婢当时并不知那是鸩毒啊,奴婢以为那是调料,谁知道落红竟然存了那样恶毒的心思!” 落红赶忙从安兰怀里挣脱出来,膝行两步,爬到国公夫人脚下,哭到:“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当时放的是盐巴,是魏妈妈吩咐我,再熬上三刻钟,要放盐巴进去的啊!” 正文 第三章 杀人动机 魏妈妈立时便暴跳起来:“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吩咐你往姨娘汤里放盐的?李姨娘喝的是桃胶杞子甜汤,放的劳什子盐巴?你这死蹄子定是自知难逃一死,就故意要攀咬我!” 落红几乎哭成泪人,她拉着杜裴氏的裙角不住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婉城不禁道:“真是奇怪的很。且不说落红放的是什么,一撮东西撒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偏巧就让倚翠看到了呢?” 周姨娘眉头一皱,冷笑道:“姐姐该不会是怀疑妹妹与人串通了来故意陷害落红吧?姐姐不要仗着有国公夫人撑腰就信口雌黄,真当郑王府是吃素的吗?”周姨娘是郑王赏下来的,背后也算有郑王做靠山,所以说话格外放肆些。 杜裴氏闻言立刻就变了脸色。 佟芷柔就赶忙劝解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她不过是一时口快罢了。再者说,咱们既入了侯府,就自该亲亲热热的,哪能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就伤了姐妹情分,姐姐说是不是?” 林婉城淡淡一笑,并不辩解。心里却不由得暗暗皱眉:这幕后黑手实在是高明的很啊。她害死了李姨娘,把火引到我身上,而且又让倚翠做了目击证人,借机拖了周姨娘下水。真可谓一箭三雕啊!只是……这人究竟是谁?是佟芷柔?是周姨娘?还是……林婉城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垂头不语的钱姨娘……她? 周姨娘见林婉城但笑不语,就冷冷一哼,扭头不再看她。 杜裴氏自是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姨娘对上。再者,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着郑王府的面子,因此,她只当周姨娘是空气,转头道:“即使倚翠真看到落红往汤里加了东西,也未必就是毒药吧?” 林婉城笑道:“姨母说的极是。现在落红和魏妈妈各执一词。这案子可也算问到僵局了。芷柔妹妹一向明察秋毫,想来也不会因为这婆子的片面之言就定落红的罪吧?” 佟芷柔含笑看着林婉城。眼前的人一身湖水绿的齐胸襦裙,脸上不沾粉黛,挂着淡淡的笑容,模样依旧,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陌生。佟芷柔道:“明察秋毫妹妹自是不敢当。只是,除了魏妈妈和倚翠的供词,济世堂的赵大夫也……”佟芷柔一转头,对着赵永安道:“赵大夫,还是你来说吧。” 赵永安赶忙点头称是,只听他道:“七日前,这位落红姑娘曾鬼鬼祟祟地跑到济世堂来,向小人……买了三钱的鸩毒……” 落红惊恐地看着赵永安,摇着头不停否认:“我没有,我没有,赵大夫,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小姐,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去过济世堂,也没有买过什么鸩毒啊!” 赵永安似受了多大的屈辱,他铁青着脸道:“我虽不才,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子曰:敬事而信。诚如姑娘所言,我们无冤无仇,我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去冤枉你一个小丫头?” 周姨娘仍旧对林婉城刚刚的话耿耿于怀,她眼见落红百口莫辩,不禁落井下石,暴呵道:“好大胆的丫头!如今,先有倚翠指证你往李姨娘补汤里放了东西,后有赵大夫证明你买过鸩毒,而李姨娘又却实是中鸩毒而死,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落红只觉得生无可恋:自己背上杀人的骂名也就算了,竟然连累小姐受伤,连累镇国公府颜面无存!罢罢罢,自己以死明志,省的小姐、夫人难做! 落红一时想不开,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就往亭柱上撞。 还好倩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林婉城、安兰、柔菊也都吓了一跳,跑过去抱住她,林婉城骂道:“落红,你死了一了百了,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知道吗?” 周姨娘勾唇一笑:“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可不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崔佟氏一拍桌子骂道:“放肆!我看你自恃有郑王撑腰,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周姨娘虽出身于郑王府,但只是一个得脸的歌姬,见国公夫人怒气大盛,不免也有些胆寒。只是她这个人死鸭子嘴硬,到底不肯服软,只垂头绞着帕子不再吭声。 崔佟氏见场面尴尬,就马上跳出来打圆场:“国公夫人,今日之事不如就这么算了。落红好歹也算半个国公府的人,人品我们自然信得过。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 久不言语的钱姨娘也道:“老夫人说的极是。大家也都亲眼瞧见了,落红姑娘刚刚分明是要以死明志。试想,若不是存了冤屈,怎能做出如此刚烈的事来?” 崔佟氏点点头,继续道:“只不过……如夫人所见,这事闹的这么大,落红是万万不能留在侯府了。不如国公夫人就先带她回去,婉城那里,我再指派一个得力的丫鬟去服侍她,可好?” 林婉城听了眉头直皱:老夫人这是想和稀泥吗?她明着为落红脱罪,实际上却让她一辈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到时候只怕姨母也会落个是非不分,包庇凶手的骂名?这让她以后如何在贵妇里面抬头做人? 林婉城心乱如麻,丝竹怎么还不回来? 杜裴氏也是进退两难:这老不死的摆明了做下圈套来坑我,如若我松口将落红带回去,恐怕整个国公府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可如若撒手不管,落红的一条命怕是难以周全…… 屋里正陷入僵局,门外却忽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崔佟氏一皱眉,不快道:“是何人在外喧哗?”她一扭头,对身边的丫鬟对含真道:“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扰了贵客,仔细我揭了他们的皮!” 含真奉命出门,不多时,又快步走回来。 含真屈膝道:“回禀老夫人,是李姨娘的丫鬟红幡。她在荣华堂外吵着要老夫人您严惩凶手,为李姨娘报仇。奴婢已经将人绑来了。”含真一回头,冲门外喊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粗使丫鬟就押着五花大绑的红幡进得堂来。 红幡一见崔佟氏,宛如见到了救星,她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哭诉:“老夫人,李姨娘惨遭毒杀,您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求您一定要为姨娘做主啊!” 崔佟氏怒道:“放肆!你一个低贱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跟本夫人提要求?没看到有贵客到访吗?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来人,把她拉出去,狠狠地打!” 崔佟氏吩咐一声,红幡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就要上前来将她架出去。 红幡拼命挣扎,两个丫鬟竟然制服不了她:“老夫人,李姨娘死的好惨啊!您不能因为谁的一句话,就包庇她,让李姨娘惨死啊!” 佟芷柔忽然冷着脸走上前来,她骂道:“红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暗指国公夫人包庇?你可知道,这话若传了出去,国公爷也要被御史参奏的!”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搬出御史来逼姨母罢手不管吗? 落红哭道:“二奶奶,非是奴婢斗胆,实在是姨娘死的冤!” 佟芷柔道:“李妹妹确实死的冤枉,可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落红就是凶手,她甚至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红幡血红着一双眼怒视着落红:“怎么没有,不过就是为了几匹苏绣!” “苏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红幡道:“几日前,落红拿着几匹苏绣去针线房裁制春衫,我们姨娘看见了甚是喜欢,不过问了两句,落红那死丫头就敢出言顶撞,明里暗里讥讽姨娘没见过好东西。姨娘气不过,就赏了落红一顿板子。她就怀恨在心……” 林婉城心内冷笑:这红幡来的可真是时候!不仅给了落红一个杀人动机,坐实了她的罪名,还屡次三番逼姨母罢手,这是非要置落红于死地吗?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就费尽心机的为了与我这小丫鬟过不去? 却听落红道:“夫人、小姐,不是这样的!那一日,府里发了例银,主子们也都裁制了春衫,唯独我们浅云居无人问津。小姐无奈,只好拿出陪嫁的几匹苏绣。奴婢到了针线房,却正好遇到李姨娘也在。她看上那布料就要来抢,奴婢不从,她就命人打我……” “所以你这蹄子就怀恨在心了?!”红幡怒骂道。 “不,不,奴婢没有!” 安兰也愤然道:“你莫要小人之心!自己气量小,心里阴暗,不见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你……你……你……”红幡气的脸红脖子粗,奈何嘴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索性就翻身往地上一坐,拿出一副市井泼妇的作态来,放声哭道:“老天爷,你开眼啊!这一窝子心狠手毒的畜生,杀了人还要诬陷我们心里阴暗,你倒是一道雷劈死她们哟!” …… 红幡越骂越难听,安兰也气的直哭。 杜裴氏却一派从容镇定,她看戏似的安坐在一旁,时不时还端起茶来抿一口。 正文 第四章 一招致命 崔佟氏却有些坐不住,她脸上阴云密布,咬牙没有做声。 客厅正乱哄哄一团,丝竹却从门外匆匆走来。她伏在林婉城耳旁低低说了几句话,就垂手站在了人群之后。 很好,万事俱备!该我出手了! 林婉城慢慢道:“红幡,你且莫要撒泼。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落红若真如你所说害了李姨娘,我是头一个不能饶她的,可是若有人想要诬告她,我也是头一个不答应!” 红幡坐在地上,半点的礼仪规矩也不顾了,仰头骂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不知道落红是你的心腹,你会忍心杀她?” 丝竹立刻走上前,指着她骂道:“谁跟你你啊我的?你一个不入流的贱婢,也配跟我们奶奶讨价还价?” 林婉城微微一笑,接着道:“昨日,落红在大厨房帮魏妈妈看火,倚翠亲眼瞧见她往李姨娘的补汤里加了东西,而济世堂的赵永安大夫也出面指证她过毒药。妹妹,我说的案情可有差错?” 佟芷柔笑道:“姐姐说的丝毫不差。” 林婉城点点头:“母亲,赵大夫虽不是咱们侯府的下人,轻易处置不得,但他既已涉案,未免他信口开河,儿媳还要求您做个主。” 赵永安心头一跳,却见崔佟氏看一眼杜裴氏,道:“儿媳你尽管说!” 林婉城道:“今日无论结果如何,赵大夫都必须保证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咱们侯府就要将他移交顺天府,治他个造谣之罪!” 赵永安脸色惨白,正要分辨两句,杜裴氏却呵呵一笑:“这是自然。婉儿你放心,万事自有姨母做主!” 林婉城赶忙屈膝道了谢,她慢慢走到赵永安身旁,盯着他问道:“赵大夫,我记得你昨晚就说过,落红买鸩毒是在七日以前,可属实?” 赵大夫被林婉城的逼人气势盯的心里发毛,他勉强定住心神道:“属实。” 林婉城继续道:“还记得是什么时辰吗?” “申时初。”赵永安心里冷笑:那人早就查访了落红当日的踪迹,只有申时她未在人前出现过,你还想诈我吗? “哦?申时初啊!这个时间选得好。据我所知,除了申时,落红当日一直在我身旁伺候。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没有了时间证人?不过……”林婉城勾唇一笑,“城南吴员外的阳亢可还有大碍?” 众人被林婉城一句话问懵了,牛头不对马嘴,这案子跟吴员外的阳亢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丝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小姐真是聪慧,让我去打听了赵永安当日的行程,这下,你可百口莫辩了! 赵大夫凝眉一想,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林婉城继续道:“七日前未时三刻,吴员外突发阳亢,吴家的下人请你过府看诊,按照路程来看,申时初,你应该还没有回到济世堂,又怎么可能卖给落红毒药呢?” 杜裴氏闻言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几乎被震得跳起来:“好大的狗胆,是谁教你编这些谎话来陷害人的?” 赵大夫冷汗涔涔,慌忙道:“回……回夫人的话,是小人……记错了,她是申时末去的济世堂,那时,小人已经看诊回来了啊。” “呵呵,”林婉城冷冷一笑,“早料到你会狡辩。丝竹,把人带上来。” 丝竹答应一身,转身出门,不一会,带上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赵永安抬头一看,几乎吓得背过气去。 那小伙子先给主位上的杜裴氏和崔佟氏磕了头,就规规矩矩道:“小人田文,是济世堂负责抓药的学徒。” 林婉城指着杜裴氏道:“田文,这就是我的姨母,镇国公夫人。她老人家眼里不揉沙子,我问你什么,你只管照实说,绝不会有人敢为难你。可你若敢有半句虚言,姨母她定不轻饶。明白了吗?” 田文就缩着脖子点点头。 “田文,你仔细瞧瞧地上这位姑娘,你可认得她?” 田文抬起头,仔细将落红打量一番,摇头道:“不认得。” 崔佟氏皱眉道:“可瞧清楚了?胆敢胡说,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田文被吓得冷汗直流,他仔细又将落红看一遍,确信道:“小人真没有见过她。” 林婉城点点头:“那我问你,七日前,可有人去你们店里买过鸩毒?” 田文脱口道:“没有!” 佟芷柔一笑,道:“姐姐,这人答的那么快,倒像是背好了词一样!” 林婉城也笑道:“妹妹可不要以己度人。” 佟芷柔吃了憋,气的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依旧笑的灿烂:“姐姐说笑了。” 田文接口道:“两位奶奶,小人没有说谎,最近真的没有人来买过鸩毒。” 赵永安眼见局面难以控制,在一旁怒道:“住口!你这孽障,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竟然昧着良心说出这欺师灭祖的话来?”一边说,一边就抬手要来打。 田文吓得瘫软在地,抱着头,哆哆嗦嗦道:“师傅,徒儿没有说谎,最近真的没有人来买过鸩毒!” 林婉城喝道:“好大的胆子,国公夫人面前岂容你喊打喊杀的?还不退下!” 赵永安抬头看见杜裴氏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就赶忙低头认罪,再不敢造次了。 林婉城才接着道:“田文,你如此笃定没有人来买过鸩毒,可是有什么证据?” 田文看一眼赵大夫,不敢说话。 林婉城道:“你放心,只要你照实说,有我姨母在,没有人敢为难你。” 杜裴氏也道:“你放心大胆的说。我与京城医圣白华也有些交情,待此事了结,我就推荐你去他的保安堂帮忙,岂不比待在济世堂强?” 田文喜不自胜,赶忙爬过去谢了恩,才道:“我有证据!因为,这些天,济世堂里最近根本没有鸩毒可卖!” “怎么说?” “鸩毒毒性刚猛,本来就很少有人买,所以一直以来,店里存货并不多。谁知,十日前,小人去药厨抓药,不小心打碎了装鸩毒的瓶子,瓶子里的药就都洒了……我怕师傅责骂,就找了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摆上去,所以……那瓶子里根本就没有药!” “原来的那个药瓶子呢?” “我……我趁人不注意,埋在济世堂后院了。” …… 赵永安瘫软在地…… 杜裴氏当即吩咐人去济世堂将两个药瓶子取回来。荣华堂上,风向大变,落红基本上可以脱罪,崔佟氏、佟芷柔、周姨娘几人虽然面上不显,但都咬牙暗恨没有借此机会除掉落红。 林婉城转头冲魏妈妈一笑,道:“魏妈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妈妈早就吓得脸色铁青,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上,拼命求饶。 林婉城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照实说了,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魏妈妈声泪俱下:“奶奶饶命!奴婢并非是有意冤枉落红姑娘,实在是有苦衷啊!” “有什么苦衷?” 魏妈妈道:“奴婢家的那口子嗜赌如命,前些天在赌坊欠下了一大笔银子。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却有一个人拿着借条找上门来。他威胁我,要是帮他做事就把借条还给我们,不然就要将我家那口子送官究办!” “按照那人的指示,落红姑娘去大厨房取药的时候,我就借故离开让她帮忙看火,并交代她,到了时间要往补汤里加些盐。那人告诉我,落红放盐的时候自会有目击证人出现,到时候,李姨娘一死,我们只管往她身上泼脏水就是了!” 林婉城皱眉一想:“那李姨娘补汤里的毒到底是谁放的?” 魏妈妈摇头道:“奴婢不知啊。奴婢也只是听吩咐做事,别的事一概不知啊!” “那个来找你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魏妈妈道:“那人趁着夜色匆匆而来,穿着一件连帽的黑披风,蒙着面,模样看不清。只知道是个年轻男人。” 林婉城略一沉吟,问张永安道:“赵大夫,你怎么说?指使你冤枉落红的也是这个蒙面男子吗?” 赵大夫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他哆哆嗦嗦道:“是,就是他!三日前的夜里,那个蒙面人忽然找上我,他给我看了落红姑娘的画像,让我诬陷她买毒药害人。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收了他一百两银子,就答应了……” …… 赵大夫和魏妈妈并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倚翠,也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了一把。追查真凶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魏妈妈诬告陷害,被打了三十板子赶出府去,赵大夫是为同谋,也被送官究办,李姨娘之死似乎注定要这么糊里糊涂地揭过去了。 唯有红幡,她对这个结果不满。她依然咬定落红是真凶,哭闹着让崔佟氏给她做主,但她人微言轻,并翻不出什么浪来。 荣华堂里众人散去,安兰、丝竹、柔菊将落红接回了浅云居,杜裴氏也由林婉城搀扶着去了浅云居。 回到浅云居,林婉城让人安置好落红,又命人奉了茶,就与杜裴氏亲亲热热地挤在榻上说体己话。 杜裴氏疼惜道:“婉儿,你头上的伤可还疼吗?” 林婉城娇俏一笑:“见了姨母,什么病痛也没有了。姨母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杜裴氏知道她话有所指,就笑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要紧的是你自己不能再那么软弱,不能总让人欺到头上。你今日的表现就很好,说实在的,今天的婉儿让姨母刮目相看呢!” 正文 第五章 背后黑手 林婉城羞赫地低下头,作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姨母惯会取笑孩儿。” 杜裴氏却认真道:“我哪里是取笑?我是为你爹娘、为你高兴。你如果能从一开始就强势起来,姨母怎么会让佟芷柔那个贱人进门?也不会让你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杜裴氏想起往事,不禁伤情起来。 林婉城赶忙安慰她:“姨母莫要伤心,婉儿现下不是好好的?从前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不会让人欺负了。” 杜裴氏拿帕子点着泪,眼睛里却都是带着笑:“好,好。我的婉儿是好样的。” “对了,”杜裴氏想了想,继续道:“你可千万要小心那个佟芷柔。别看她面上始终是笑盈盈的,这贱人心思却深沉的很。你可莫要让她那伪善的外表给骗了。” 林婉城点点头:“孩儿省得,姨母放心。对了,姨母,你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荣华堂呢?” 杜裴氏端茶喝了一口,道:“这也是巧合。昨日,我去云龙寺进香,恰巧碰到你婆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她死皮赖脸贴上来,非要与我一同参禅拜佛,我也不好拒绝。不想,今日一大早,佟芷柔身边那个叫袭香的丫鬟就慌慌张张来山门求见。我怕你吃亏,就索性一同过府来了。” 林婉城知道杜裴氏素来瞧不上崔佟氏,眼里把她鄙夷的跟渣滓一样,又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价与她同修佛法?想来,多半是怕崔佟氏为难自己才勉强隐忍着。 林婉城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就扑到杜裴氏怀里撒起娇来。 姨甥两个正在里间闲话,丝竹却“噔噔噔”跑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哭哭啼啼道:“姨夫人,小姐,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落红她……她不好了……” 落红?她怎么了?林婉城刚刚亲自给落红检查了伤情,又让人去给她请了大夫、抓了药,不过一会功夫,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林婉城搀着杜裴氏慌慌张张跑到落红的屋里。 落红正躺在床上呕血,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口一口的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安兰几个正不知所措,哭哭啼啼地守在床边。 林婉城急忙跑过去,略略一检查:是中毒!中了鸩毒!可是落红怎么会中毒呢?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了毒?落红她吃过什么?”林婉城厉声问道。 安兰勉强镇定心神,细细回想道:“落红从荣华园回来,只喝了碗清粥,吃了一碗治伤的药。吃完药没多久,她就吵着腹痛,不一会儿竟呕起血来……” 杜裴氏赶忙道:“倩雪,快,拿了我的帖子去保安堂请医圣白华,他是杏林圣手,说不定落红还有救。” 林婉城沉声道:“倩雪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落红她……怕是撑不到大夫来了。” 丝竹哭到:“那该怎么办啊小姐?” 林婉城一咬牙:“丝竹,快去备马车,咱们带着落红去保安堂!柔菊,你去准备牛奶,清水放到马车上去,还有落红刚刚喝药的那个碗也一并带上。倩雪姐姐,过一会麻烦你带着姨母的帖子与我们走一趟保安堂!” 倩雪看一眼杜裴氏,见她点头,就赶忙称是。 趁着大家准备的空档,林婉城就坐到床边,亲自伸手探到落红嘴里去给她催吐。 杜裴氏看的心惊,本要出言阻止,想了想,到底作罢了。 不多时,马车就备好了。安兰找来几个壮实的婆子将落红抬上车,一行人就快马加鞭朝保安堂而去。 在去保安堂的路上,林婉又给落红催吐了几次,又让人强按着灌了半斤牛奶,落红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守着落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忽听赶车的六子一声大喊:“大奶奶,保安堂到了。”众人就立刻将落红抬下车来。 原以为京城医圣白华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不曾想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先粗略看了落红的症状,检查了落红吃药的碗,就命人将落红移到室内。 白华仔仔细细给落红把了脉,才沉声道:“是中了鸩毒。不过……好生奇怪。” 白华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他挑眉一笑,问道:“奇怪什么?” 白华道:“照理,她中毒时间已久,毒性又强,剂量又大,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医馆的,怎么还没……”毒发身亡。白华略一沉吟,赶忙道:“四儿,快准备施针。” 人群后挤进来一个总角的童子,他将众人赶出房门,就去准备施针的用具。 林婉城在门外等的焦急。她本是一个医生,从来都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她,不期今日尝了一把等在门外的滋味。这滋味,真真难受。 等在门外的功夫,刚刚那个白胡子老头却笑呵呵走上来跟她搭讪:“小姑娘,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这个女孩活着来到保安堂的?” 林婉城心知自己的急救措施奏了效,就一五一十的将催吐、灌牛奶的事讲出来。 那老头始终皱眉听着,林婉城细细说完,他才道:“牛奶?灌牛奶能解毒吗?” 林婉城道:“不能,只是延缓毒性发作。牛奶到了胃里,就会形成保护膜,阻止毒性吸收。”这一套现代的急救理论,林婉城自是不好详细说明,她尽量捡些容易懂的说出来。 那老头听了默默不语,捋着胡子看着前方,眼神空虚,似是在神游。 良久,他捋着胡子的手忽然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这个方子是你自己想的吗?” 林婉城正不知如何应对,房门一开,白华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安兰几个赶忙迎上去,急切道:“白大夫,落红她怎样了?” 白华接过四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毒性已除,已无大碍了。我再给她开几服药,煎服之后便可痊愈。” 安兰、丝竹、柔菊、倩雪就都雀跃起来。 林婉城郑重向白华道了谢,就将落红带回府去了。 望着林婉城几人远去的身影,白胡子老头儿不禁摇头:“可惜啊,可惜。” 白华疑惑道:“师傅,可惜什么?” 老头儿道:“明明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慈悲心也有,胆识也有,可惜是个女娃娃,白白浪费了啊!” 白华道:“师傅莫不是想将她收入师门?”白华一笑,“要说我有这么一个漂亮沉稳的小师妹,也是极好的!” …… 落红此番险象环生,可总算捡回一条命来,红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林婉城一行人自保安堂回府以后,便收到消息,红幡留下一封绝笔服毒自尽了。 在信里,她承认了自己为替主子报仇,借机在落红的药里下毒的事。 案子似乎已经水落石出。 然而,林婉城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红幡虽然在遗书中承认了毒杀落红的事,却并没有交代是如何将毒药放进落红的药碗里。 浅云居虽然防守不甚严密,但是有李姨娘的前车之鉴,几个丫鬟在熬药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可是怎么还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呢? 还有,从李姨娘的死,到这碗毒药,凶手的目标十分明确,非要置落红于死地不可!然而,落红生性胆小内向,从不惹祸,又怎么会招惹上如此大的祸事呢? 林婉城也曾悄悄问过落红是否有什么对头。落红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所以然。 林婉城又问:“你近日可遇到什么蹊跷的事?或者是什么古怪的人?” 落红眉头一跳,犹豫道:“五日前,我在后花园里似乎遇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林婉城紧张道:“什么样的人?” 落红摇摇头:“没看清楚。远远听见花堆后有两个人在说话,近前一看,竟然什么也没有。” 林婉城心里大致有了主意:怕是落红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的好事。那人怕在落红这里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才急于杀掉落红灭口。 只是,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是佟芷柔?周姨娘,还是钱姨娘?不过不用急,日子还长的很,时日久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只需静静等着就是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让落红从这件事中抽身,让那神秘人知道落红当日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该怎么做呢?林婉城勾唇一笑,有了主意。 过了几日,落红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林婉城去荣华堂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带上她。 给崔佟氏请了安,一屋子妻妾就坐在一处说话。 佟芷柔笑问道:“落红怎么不好好将养几天?这么快就回姐姐跟前伺候了?” 崔佟氏一脸不耐:“病了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就不怕自己的病气冲撞到别人吗?”一句话却将林婉城主仆两个都骂了进去。杜裴氏在的时候,林婉城就是好儿媳,杜裴氏一离开,崔佟氏自然就露出本来的嘴脸。 好在,林婉城对她的性子早就习以为常,听到了只故作不明,微微一笑道:“多谢母亲体恤。只是落红她身子已经痊愈了,少不得要带她来给您谢恩的。” 落红依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给崔佟氏行了三拜九叩的大利。 崔佟氏挥手让她起来:“行了,退下吧。” 佟芷柔见崔佟氏脸色不善,就赶忙笑着将话题转到两个束腰高花几上去:“母亲这花几上的一对玉壶春瓶正经好看,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崔佟氏面上一喜,不由得意道:“这两个春瓶是平王殿下赏给你表哥的,后来,你表哥又将它作为寿礼送来了荣华堂,我一直收在库房里舍不得用。” 周姨娘脸色一变,却并没有说什么。 正文 第六章 她的寿礼 佟芷柔就笑道:“若说这两个春瓶,自然是好东西。只是就这么摆在花几上不免单调了一些。母亲怎么不让含真、含蓉去剪些牡丹来插瓶?” 含真就接话道:“奶奶这主意真真是好!只是老夫人她独爱牡丹,这时节,牡丹花还没有开呢,不知该插些什么花好。” 佟芷柔笑道:“现下桃花开的正好,不如就剪些桃花来?” 林婉城勾唇一笑,立刻接口道:“不好不好,桃花不好。” 佟芷柔疑惑道:“哦?桃花明艳馨香,不知哪里不好?” 林婉城就道:“并非桃花不好,而是咱们府里的桃林……似乎有些不干净……” 众人都来了兴致,就连钱姨娘也坐直了身子。 却听林婉城道:“几日前,我让落红去桃林里折些桃花插瓶。谁知,她刚一进林子,就听到似乎有人在树后窃窃私语。落红大着胆子探头去看,结果……” 林婉城故意吊人胃口,说道关键处竟停了下来。 周姨娘紧张问道:“结果怎样?” 林婉城皱着眉:“结果,树后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岂不是大白天见了鬼?自那天后,落红就有些时运不济,先是卷进李姨娘的命案中,又差点被红幡毒杀。你们说,是不是她冲撞了邪灵,惹了晦气?” 一番话说得众人脊背发凉,面色都有些泛白。崔佟氏更是厌恶道:“好了!传这些谣言做什么?还嫌府里不够乱吗?” 林婉城自是诺诺答应。心里却淡淡一笑:你以为我愿意传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吗?我只是为落红求个平安罢了。我这么说,一是告诉那幕后之人,落红当日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希望他知趣,不要再来找麻烦。二来,如若落红再出什么意外,大家势必会想到她大约是犯了什么人的忌讳,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桃林的事,凶手再想藏身在侯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周姨娘也冷哼道:“好好地说插花,冷不防跑来一只苍蝇,搅得什么心情都没了。真是扫兴……” 一场欢聚就此不欢而散。 林婉城回到浅云居的时候,倩雪却等在那里。 原来,四月初六是杜裴氏的诞辰,今年恰逢她做整寿,倩雪奉了命早早给林婉城送了帖子来。 几个丫头送走了倩雪,却都不由皱起眉来。 林婉城见她们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倩雪一走,怎么脸色就都阴沉的像要下雨似的?” 安兰道:“小姐,姨夫人寿诞在即,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去啊?” 原来是为了这事。 柔菊也道:“安兰说的对。姨夫人那样疼我们,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备一份厚礼的。可是……小姐连侯爷的订婚镯子都当了,哪里有钱买礼物呢?” 丝竹冷哼一声道:“小姐嫁妆那么多,要不是……”老夫人霸占着,怎么也不会将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后面的话丝竹忍了几忍,才终于没有说出口。 林婉城淡淡一笑,将手上的书放在案几上,慢慢道:“放心,我自有主意。届时,指定会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几个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笑的高深莫测,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婉城又重新拿起书来读,看了两行,她又忽然道:“姨母做寿咱们府里都请了谁去?” 安兰道:“倩雪姐姐刚刚说,也请了老夫人和二奶奶。” 林婉城点点头:“去打听打听她们都送的什么礼。” 安兰一应声,就屈膝退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安兰过来给林婉城回话。 “老夫人预备送一对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的青瓷瓶,二奶奶准备的是一面圈金螺细镜。” “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的青瓷瓶?这礼物确实很够分量。只不过……姨母不太喜欢瓷器呢,她老人家对玉器倒是情有独钟。” 林婉城看着烛火出了一会儿神,良久,方对安兰招招手,示意她近前。 安兰附耳过来,林婉城就低低吩咐她:“你明日去荣华堂……” 第二日一早,安兰领着丝竹就去了荣华堂。 她们在廊下遇到含真,就赶忙上前行礼。安兰道:“含真姐,这是要出门吗?” 含真自是知道崔佟氏不待见浅云居的人,自己当然也不会与她们有什么紧密来往,当即也不停脚步,脸色不冷不淡地点点头。 安兰紧走两步追上去,赔笑道:“含真姐,我们今日是奉了大奶奶的命来请您的。” 含真疑惑道:“请我?请我做什么?” 安兰道:“镇国公夫人的寿诞将临,昨日,我们大奶奶也接了国公府的帖子,自是要去赴宴的。只是这寿礼……” 安兰十分为难:“我们大奶奶的嫁妆一向寄放在老夫人的私库里,您又掌着私库的钥匙……所以想劳烦您帮忙开了库房,容我们挑上几件称心的礼物。” 含真心里暗啐一口,脸上却笑起来:“原本这嫁妆就是大奶奶的,老夫人也只是代为保管,哪里就敢称得上是劳烦?只是我这里有要紧事要出府,实在腾不开手……” 含真装模作样地一想:“不如这样吧。等我回府之后就给大奶奶挑两件送过去,可好?” 安兰与丝竹对视一眼,安兰苦笑道:“这……好自然是好。只是……给国公夫人送礼自是要投其所好,前两年,有一个官家小姐犯了夫人的忌讳,送错了礼物,结果吃了好一通派头。含真姐你……不了解国公夫人的喜好,这礼物该怎么挑呢?” 含真心头一跳,不由含笑道:“哦?不知国公夫人喜欢什么?忌讳什么?你说出来,我挑礼物的时候可好有些分寸。” 丝竹道:“国公夫人的喜好岂是一两句话就说的明白的?含真姐莫不是怕我们进了库房偷自家小姐的东西?” 含真立刻就冷了脸,抿唇瞪着丝竹默不作声。 安兰赶忙在丝竹肩头拍一下,骂道:“怎么与含真姐说话的?”又转头对含真笑道:“含真姐,国公夫人她偏爱玉石,尤其是整块的汉白玉。另外她老人家潜心礼佛,若是能有一尊玉雕的佛像就再好不过了!” 含真淡淡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等着吧。”说话,一扭腰,转身走开了。 丝竹气的火冒三丈,几乎要冲上去。幸亏安兰死命拉住她,才没有酿成大祸! 回到浅云居,林婉城正站在书案前写字。 安兰将荣华堂前的事细细禀告了,林婉城就淡淡点头:“知道了。” 丝竹看到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急的直跺脚,她不解道:“小姐,你为什么要把姨夫人的喜好告诉含真?这不是平白让她们去讨姨夫人的欢心吗?” 林婉城无奈地叹口气:“你啊,就是性子急。姨母是什么样的人?岂会因一样礼物就对她另眼相看?” “可是……” 林婉城笑着安抚她:“不要急。慢慢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们两个过来看,我写的这个字怎么样?” 两个丫鬟赶忙走上前,往案几上一看,只见宣纸上饱蘸浓墨写了一个大字:忍! …… 及至晚间,含真就到浅云居来了。 她捧着一架绣寿星报喜的紫檀木屏风摆件,笑道:“奶奶,过些日子便是国公夫人寿辰,老夫人特意命奴婢选了这架屏风作为您的寿礼,另外,老夫人还为您准备了一套衣服首饰供您赴宴穿戴。” 林婉城淡淡一笑:“有劳你跑一趟了。烦你替我谢过母亲!” 含真就笑道不敢,躬身退了出去。 林婉城看含真消失在门外,就对安兰道:“好生收起来吧。” 安兰犹豫道:“小姐,您真的打算送架屏风给姨夫人贺寿吗?这也太……”鄙薄了。 林婉城慢慢坐到榻上去:“自然……不是!” 正文 第七章 生日蛋糕 林婉城一直对寿礼的事讳莫如深,每天就是吃饭、喝水、看书、写字,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眼见着拜寿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几个丫鬟不由急切起来。 丝竹道:“小姐,眼看就初六了,再不准备寿礼就来不及了!” 林婉城刚抄好一份心经,轻轻将毛笔放下,才慢慢道:“不急,再等等,时机还不到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四月初六。 这天,林婉城起了个大早,柔菊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问:“奶奶,外面天刚蒙蒙亮,您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林婉城道:“我也该给姨母准备寿礼了,不是吗?” 柔菊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啊?小姐要准备什么寿礼?” 林婉城抬手将一只梅英采胜簪插在发间,微笑道:“我要给姨母亲手做个蛋糕!” “蛋糕?” …… 其实关于这件礼物,林婉城也算是深思熟虑了的。 自林家倒下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这个林家大小姐出洋相,她的礼物若是寒酸的拿不出手,必定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届时也会令她父母蒙羞。 所以,这份礼物要么就贵重,要么就新奇,不然总会落了下乘。 她明面上虽是侯爷夫人,可是嫁妆被崔佟氏一手把控,口袋里没钱,贵重这一条是不要再想了。剩下的就只有新奇。 她只有拿出些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才能震得住场。她仔细想了想,也只有选择蛋糕。虽然很多穿越的老前辈早已将这礼物送烂了,但是毕竟时代所限,器具所限,虽然俗套,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幸,林婉城大学时在蛋糕店打过工,做蛋糕的技艺她十分精熟。甚至有两次,她从网上找来秘方,用鸡蛋、牛奶自制了一个水果奶油蛋糕。今日,她只需依样画葫芦,再做一个也就是了。 林婉城在小厨房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将蛋糕的主体部分做好,她又点缀上一些时新瓜果,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巳时初。崔佟氏派含蓉来催着启程,林婉城略略一收拾,就命安兰提着食盒去与崔佟氏、佟芷柔汇合。 镇国公府在正阳大街上,离定远侯府并不太远,马车咕噜噜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就来在国公府门前了。 崔佟氏带着林婉城、佟芷柔下了车,立刻便有国公府的丫鬟仆妇迎上来。问明了来客的身份,就吩咐人抬了软轿接她们进府。 镇国公在朝中位高权重,手里有握有兵权,所以杜裴氏的寿诞办的十分热闹,上到王爷宰相,下至五六品的小官,有门路的都送了礼来。 软轿抬着林婉城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往杜裴氏待客的浣花居而来。 林婉城走进浣花居时,杜裴氏正笑着与一众宾客闲话。她今日穿一身大红遍地撒富贵牡丹的对襟,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贵气。 她看到林婉城走进来,笑脸立刻就扬起来。林婉城盈盈下拜,杜裴氏就赶忙拉着她起身:“你个皮猴儿,怎么来的这样晚?” 林婉城一笑:“姨母做大寿,婉儿自是打扮好了才敢来的!” 杜裴氏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杜裴氏的小女儿杜若兰。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亲亲热热挎住林婉城的胳膊:“表姐你可来了,再晚来一步,倩雪姐姐腿都要跑断了!” 林婉城不解:“倩雪的腿怎么了?” 杜若兰噗嗤一笑:“你总也不来,母亲每隔一会儿就要让倩雪出门去看一看,再跑几次,她的腿可不就要断了吗?” 浣花居顿时迸发出一片欢笑之声。 林婉城自进了府就格外受关注些,崔佟氏和佟芷柔自是被冷落下来。此时,眼看着林婉城在前面出尽风头,两人却只有在小角落里坐冷板凳的份。 崔佟氏气的咬牙,恨林婉城不顾尊卑,风头盖过她这个长辈,心里只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佟芷柔面上虽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两只手却也抑制不住地紧紧握拳。 在浣花居与众人说了会儿话,杜若兰就将林婉城拉去了她的晴雪阁。 两姐妹正在榻上喝茶说话,珠帘一挑,走进来一个瓜子脸的姑娘,她眉毛较一般女孩略重,脸上平白添了几分英气。 这就是林婉城的另一个表妹杜若琅了。 杜若琅与杜若兰一母同胞,性子却大相径庭。杜若兰活泼亲和,很有小女儿的娇俏可人,杜若兰却耿直古板些,明明比林婉城年纪小,却总爱在她面前板着脸训话。 因此,从前的林婉城颇有些不喜欢她。 杜若琅挑帘走进来,一抬眼就看到杜若兰正歪在榻上,笑的见牙不见眼。立时便板起脸道:“坐的东倒西歪,笑的前仰后合,成什么规矩?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吗?” 杜若兰吐吐舌头,刚忙坐正了。 林婉城却笑道:“自家姐妹在一处说笑,有什么关系?” 杜若兰道:“规矩是学给别人看的吗?规矩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若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与那些两面三刀的人有什么区别?” 林婉城道:“表妹——按规矩,你见了我这个表姐,是不是要先行礼呢?”林婉城故意将“表妹”两个字咬的极重。 “你——”杜若琅一个“你”字憋在嘴里,说不出话来了。她眯着眼将林婉城上下打量一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表姐不一样了。从前她总是唯唯诺诺的,看着就小家子气,让人喜欢不起来。现在……虽然还是那么讨厌,但似乎,有看得过眼的地方了! 林婉城却“噗嗤”一笑,递过去一颗剥好的核桃:“喏,吃不吃?” 杜若琅恨恨地一转头,咬牙道:“不吃!” 林婉城翻一个优雅的白眼:“你不吃我吃!”一张嘴,咬了下去。 杜若兰在一旁看着杜若琅吃了憋,想笑又不敢笑,几乎快憋出内伤。 好在杜若兰的大丫鬟南燕及时进来禀报说要开宴了,杜若琅才抢先一步,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三人前后到了浣花居,正赶上府里的马管家在念杜衡的礼单。杜衡是林婉城的表弟,在家排行老二。上个月,杜衡陪着国公府的老妇人去林州省亲,赶不及回府,所以就派人快马加鞭将寿礼送了回来。 马管家念完礼单,杜裴氏笑着命人将礼物收起来,杜若琅就走上前去献上一面孔雀仙鹤纹的团扇。 “这面团扇绣工精美,直让人觉得这仙鹤将要从绣面上飞出来一样,看起来定非凡品,莫不是陈虹大师所绣?” 林婉城循声望去:竟然是楚悠颖! 楚悠颖的父亲楚天中从前是户部左侍郎,林婉城的父亲是他的顶头上司。因着父辈的关系,楚悠颖就整日跟在林婉城身后巴结谄媚。后来,林家倒台,楚天中一跃成为新的户部尚书,楚悠颖也就瞬间变脸,或许是巴结林婉城久了,她心里有些扭曲,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将林婉城踩在脚下的机会。 果然,就见楚悠颖慢慢向林婉城走过来:“从前就听说,杜夫人将婉城你视如己出,甚至连国公府的两位嫡出小姐都要靠边站。今日,国公夫人大寿,杜大小姐送出了陈虹大师亲绣的团扇,孝心可表日月,不知林小姐的寿礼……” 楚悠颖忽然掩面一笑:“我忘记了。林家今时不同往时,婉城你也成了落架的凤凰,这寿礼自然是鄙薄了些……” 一句话说的厅内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起来。崔佟氏两姑侄坐在角落里也看的津津有味。 杜裴氏也气的直咬牙,忍不住就要发作。林婉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杜裴氏将要抬起的手,笑道:“今日是姨母大寿,本不该为了些小事生气。婉儿亲手做了糕点,礼物虽鄙薄,却也是孩儿的一片诚心。” 楚悠颖冷冷一笑:“原来是些糕点啊,难怪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穷酸味。” 林婉城并不与她搭话,淡笑着从安兰手里接过装蛋糕的盒子,一揭盖,满屋子都是奶香味。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在保安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医圣白华忽然吸着鼻子走进来,他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更称的面如冠玉,英气不凡。晃得满堂女客移不开眼。 他来到堂前,撩袍下摆:“伯母,侄儿来晚了,祝您寿比南山,松柏长青。” 杜裴氏哈哈一笑:“快起来,快起来。倩雪,快给咱们的小医圣搬个绣墩来。” 白华道:“伯母。方才我走到院门前就闻到了,好像是糕点香。侄儿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杜裴氏笑骂道:“你这小馋猫来的正巧。”一指杜婉城手里的食盒,道:“这是婉城为我祝寿所做的糕点,闻着味道,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裴氏又转过脸对林婉城道:“婉儿,这是你姨丈从前的旧部白灼大将军的儿子,人称小医圣的白华公子,相信你们在保安堂已经见过面了。” 林婉城赶忙上前见礼,白华一拱手,笑盈盈道:“崔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正文 第八章 虐渣就要不拘一格 白华道:“不知崔夫人做了什么样的糕点,闻着竟……让人垂涎三尺?” 林婉城客气一笑:“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从前我奶娘教我做的。这种糕点专门用来贺寿,我想着今日正好应景,也算是献丑了。” 楚悠颖在一旁看的两眼喷火,她忍不住咬牙道:“知道献丑还敢拿出来?也忒不懂规矩了些。” 杜若琅忽然站出来愤愤道:“今日本是家母大寿,表姐献了寿礼,我可瞧不出有什么不规矩的。倒是楚小姐,屡次三番落表姐的面子,是打量着镇国公府是好欺负的吗?” 杜裴氏也被气得不轻,可楚家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国公府虽然不惧楚中天这个尚书,但实在也无需为了这点子小事与楚家交恶,只好冷着脸斥道:“琅儿,这就是你一个大家闺秀的规矩吗?” 杜若琅还要辩驳,杜裴氏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只好气鼓鼓地退下。 林婉城看着杜若琅一副受气的模样,心中微暖:表妹性子是直了些,心里终究还是向着我的,不像……林婉城侧头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崔佟氏,眼里止不住的厌恶。 杜裴氏见杜若琅不再言语,就又勉强打起笑脸,转头对楚悠颖道:“楚小姐莫要见怪,琅儿她心直口快,并没有恶意的。” 楚悠颖也听出了杜裴氏言语中的不喜,自知奚落林婉城要适可而止,就淡淡行礼告了罪,退到一旁去了。 杜若兰就赶忙跳出来献上自己的寿礼,趁机将这桩不愉快的事揭过去。 杜若兰的寿礼是一尊寿山石雕的老寿星,她将寿礼捧起来,对着杜裴氏笑道:“孩儿知道母亲素来喜欢玉石,又虔心礼佛,本来看好了一尊白玉观音像的,只可惜……被别人抢先一步。” 杜裴氏命丫鬟将寿星公的石雕收起来,对众人笑道:“听听这丫头多会说话,分明是自己送礼不诚心,反倒怪别人捷足先登。” 杜若兰娇羞一笑,抱着杜裴氏的胳膊撒起娇来。 在座的人见杜若兰一副小女儿情态,就都陪着笑起来。 在座之人,数崔佟氏笑的欢畅,她已经从含真那里收到风,将原本要送的仙鹤腾云灵芝蟠花青瓷瓶换成了一尊价值不菲的白玉观音,送礼讲究投其所好,才能无往而不利! 林婉城站在一旁看崔佟氏一张脸笑的见牙不见眼,心里不由冷笑:尽情的笑吧,但愿你等一会不要哭的太难看! 等众人笑够了,倩雪忽然“咦”的一声,插话道:“先前我在礼单中似乎见到有一尊白玉观音,莫不就是小姐你看上那一尊?” 崔佟氏心头一震,笑盈盈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杜若兰马上来了兴致,拉住倩雪道:“真的吗?倩雪姐姐你快找出来,我要看看是不是那一尊。” 礼部右侍郎王勤的夫人胡氏凑趣道:“那倒真要看一看,莫非这尊观音像真的与夫人有缘?” 厅里的人都笑着附和,这个说杜裴氏得神佛庇佑,那个说她福运无边。 杜裴氏脸上带笑,果然就冲倩雪点了头。 倩雪得了命令,答应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捧回来一尊一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 众人啧啧称奇,杜若兰赶忙迎了上去。她双手捧起观音像一看,瞬时就嘟嘴道:“不是那一尊……咦,好生奇怪……” 厅里的人就都凑头去看,白华好奇到:“有什么奇怪?” 杜若兰将观音像捧过去:“华哥哥你看,这观音像背上是不是刻的有字?” 白华接过来对着日光细细一看,果真是有字,上面写着“信女婉婉,天成寺敬奉玉像”十一个字。因观音像是白玉所雕,字刻的又细又小,所以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杜裴氏却忽然勃然变色,她惊到:“上面刻的什么?拿来我看!” 杜若兰慌慌张张将观音像拿上去,杜裴氏仔细看了,转头对林婉城喝道:“婉儿,这是怎么回事?这尊观音像怎么能妄动?” 林婉城满脸惊慌:“婉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杜裴氏问倩雪道:“这尊观音像是谁送来的?” 倩雪看一眼满头雾水的崔佟氏道:“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 杜裴氏怒道:“崔老夫人,这观音像怎么会在你这里?” 崔佟氏心里慌乱如麻,听杜裴氏的口气,这尊观音像很不一般,可是有什么不妥呢?她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硬着头皮赔笑道:“这……观音像……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杜裴氏眸光一闪,道:“你不知,这观音像可是大有来历……” 林婉城在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医,几乎就要丧命。后来,林府里忽然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游方和尚,林婉城的母亲裴楠芸见他可怜,赠他粳米一斗,盘缠二十两。他感念林家的向善之心,对裴楠芸道:“你要想救你女儿的命,需要半亲半不亲的的人给她请一尊菩萨好生供奉。” 什么是半亲半不亲呢?简单来说,就是只能跟林婉城父母一方有血缘关系的人。这差事自然就落到杜裴氏头上。 杜裴氏得了姐姐的嘱托,半分也不敢怠慢,亲自去了一趟天成寺,请了一尊汉白玉雕成的观音像回来。 林婉城将观音像供在床前,日日祝祷,病情果然慢慢好转起来。后来,她嫁入定远侯府,这白玉观音像就当做她的嫁妆陪送过来。 林辉倒台之后,崔佟氏很快借故霸占了林婉城的嫁妆,这尊白玉观音像本来是摆在浅云居的,崔佟氏看见了十分喜欢,就命丫鬟将它一同收进自己的库房。 于是崔佟氏才能糊里糊涂的将它作为寿礼送到国公府来! “这白玉观音像怎么会成为寿礼?还以你崔老夫人的名义送进府来?” 面对杜裴氏的诘问,崔佟氏只觉冷汗涔涔:霸占自己儿媳的嫁妆,传出去,到嘴的肥肉要吐出来不说,她的脸只怕也要丢个干净。 无法,崔佟氏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年前我过寿的时候儿媳送的,我听说国公夫人喜欢玉石佛像,就又借花献佛给您送来了。婉儿,你说是不是?” 林婉城迅速抬头看她一眼,又惶恐地低下头去,那模样,摆明了有苦难言,她诺诺道:“母亲说的是。” 崔佟氏略略松一口气,杜裴氏的声音却高了起来:“你送的?你忘了出嫁之前你母亲说的话?忘了这白玉观音是你的命根子吗?” 原来,当年那和尚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你这女儿命途多舛,即使这次勉强保住性命,也万不可掉以轻心。白玉观音像要日日供奉,否则必会有大难临头!” 其实,这和尚说的一点不错,崔佟氏将这观音像霸占了之后,林婉城就一病不起,后来,更是卷入命案,撞柱身亡了。 林婉城见杜裴氏肝火大动,赶忙沉声认错。 浣花居的气氛正僵,不想楚悠颖又跳出来火上浇油。她冷冷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满室的人都能听到:“这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亲疏内外有别啊!” 杜若琅立刻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楚悠颖端起面前的香茶,用盖子漫不经心地撇着上面的浮沫,笑道:“什么意思?杜小姐这都看不出来吗?为了讨好婆婆,连命都可以往外送,自己的亲姨母呢?过寿就只有一块糕点?国公夫人平白那么疼她,真是让人寒心呐……” 林婉城听着楚悠颖落井下石,心里却半点也不生气,她趁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悠颖脸上,就业抬头冲她勾唇一笑,暗道:这就要挑拨我与姨母的关系了吗?你且莫要着急,只怕这后面好戏连台,你来不及鼓掌呢! 林婉城这一笑让楚悠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大难临头她还有心思笑,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杜裴氏却神色一凛,黯然神伤道:“婉城定不是这样的孩子。更何况崔老夫人是她婆母,多孝顺点也是应当,我只不过是个外姓的姨母罢了……” 林婉城泫然欲泣,强咬着唇才没有哭出来。 杜若兰小嘴一撅,打抱不平道:“才不是呢!表姐她哪里是不孝,只是……只是……” 白华笑着转过头,道:“只是什么?” 杜若兰一跺脚,咬牙道:“只是表姐日子过的清苦,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哪里有钱给母亲做寿?” 杜裴氏眉头一皱:“你说什么?日子清苦?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林婉城急忙要去拦,却挡不住杜若兰嘴快:“方才在晴雪阁,我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表姐衣服上,让她去换,她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去。我逼问的紧了,她才说漏了嘴。原来,表姐只有这一身出门的行头,还是寿宴前赶出来的。我没办法,幸好前几日姐姐用同样的布料做过一身差不多样式的衣服,我就命人取来给表姐换上。” 正文 第九章 夺回嫁妆 杜若兰这么一说,崔佟氏才猛然发现,林婉城身上那件衣服料子没变,只是款式略与出门时穿的那件不同。她心底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凉意,今日之事着实奇怪! 只见杜裴氏眯着眼将林婉城上下一番打量,许久,才忽然喝道:“婉儿,究竟怎么回事?你出嫁的时候,可谓十里红妆,京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才短短一年,你竟然连套像样的衣服都穿不出来,你的嫁妆都哪里去了?” 林婉城分外为难,好几次她刚要开口,却又怯怯地看一眼崔佟氏,赶忙垂下头去。 杜裴氏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场面正十分尴尬,佟芷柔却含笑从席间走出来。她对杜裴氏行了一礼,才慢慢道:“夫人莫急,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林姐姐缠绵病榻,好几回都几乎丧命。她自知病体孱弱,无力经营陪嫁的产业,才将铺子田宅都交于母亲打理。母亲推脱不过,才勉强接手。” 杜裴氏冷笑道:“这么说婉儿的陪嫁都在老夫人手里?” 佟芷柔无奈,只得点头称是。大厅里的贵妇们顿时议论纷纷。 太常寺李悦的夫人刘氏拿着帕子掩嘴一笑,道:“定远侯夫人当真孝顺懂事,万贯家财都交给婆婆打理,倒是让我们这群不孝的媳妇们羞愧难当了。” 安乐侯夫人吴氏也笑道:“就是不知道崔老夫人做媳妇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孝顺了?” 吴氏一句话臊得崔佟氏满面通红,她恨恨咬牙道:“这就不劳吴夫人费心了。” 佟芷柔也颇有些尴尬,她辩解道:“母亲虽暂时管着林姐姐的嫁妆,但一应吃穿用度从不曾短缺。阖府上下,谁不知道母亲是真心疼爱姐姐?” 杜若琅挑眉道:“疼爱?如何疼爱?表姐连身出门的衣服都要向我伸手,谈什么疼爱?” 佟芷柔纵使心机深沉,也不禁被杜若琅一句话臊的说不出话来。 崔佟氏赶忙赔笑道:“这……最近恰逢换季,婉城的旧衣服都不能穿了,寿宴时间又紧,所以只赶出这么一身来。” 在座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清楚崔佟氏那些花花肠子?不过崔叔明在朝里也颇得圣宠,大家也不愿将崔佟氏得罪太过,就都掩着嘴笑了一回,不再说话。 杜裴氏深深吸一口气,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按照杜裴氏的性子,哪里肯就这么善罢甘休?不过,自己的外甥女毕竟是崔佟氏的媳妇,以后还要在她这个婆婆手底下讨生活,所以她也只能见好就收。 杜裴氏就转头道,“婉儿,快敬你婆母一杯酒,她连日来帮你打点嫁妆,想必也受了不少累。以后可不许再给你婆婆添麻烦,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苦。不然,我可饶不过你。” 杜裴氏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暗暗警告崔佟氏:不要再染指婉儿的嫁妆,否则,我可饶不过你! 林婉城哪里听不出来杜裴氏的弦外之音,她娇俏一笑,答应下来。这厢又有安兰赶忙递过一杯酒水,她伸手接下了,就捧到崔佟氏眼下来。 崔佟氏看着杯中酒,恨得咬牙,但是她也着实无奈,只好苦笑两声,一饮而尽。 杜裴氏便接着道:“崔老夫人喝了婉儿这杯酒,也算是对我有了交代。回府之后,婉儿你比照着单子将嫁妆一样一样收回来。是了,倩雪——” 倩雪赶忙走上来行了礼。 “表小姐毕竟年少,你替我走一趟,亲自去看顾着,不要出岔子才好。” 倩雪赶忙应下了。 崔佟氏彻底傻眼:这下可好,到嘴的肥肉全都要吐出来不说,有倩雪那个蹄子在一旁盯着,估计连口汤都喝不到。 杜裴氏眼见林婉城要回了嫁妆,心情不禁大好,就端起酒杯来劝酒。 众人正喝的高兴,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道:“郑王、齐王、平王三位殿下过府了。” 杜裴氏忙将酒杯放下,问道:“三位王爷现在在哪?国公爷可去迎接了?” 那丫鬟道:“三位王爷已经到了前厅,国公爷正陪着说话。” 杜裴氏就点点头,笑道:“众位夫人,咱们都去见个礼吧。”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众贵妇就在杜裴氏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郑王周恪礼、齐王周恪治、平王周恪顺果然安坐在主位上,镇国公林辉陪坐在一旁说笑。 杜裴氏带头见了礼,郑王含笑道:“夫人快快请起,今日是夫人的大喜之日,无需讲究这些虚礼。” 齐王就在一旁冷笑道:“夫人快起来吧。不然,倒显得本王与六弟不近人情似的。六弟,你说是不是?” 平王淡淡一笑,拱手道:“四哥说笑了。” 杜裴氏当然闻到了主位上的烟火味,暗道这三位王爷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是神仙打架,她自是不会蠢得往里搅合,所以,讪讪一笑,就退到一旁。 齐王继续道:“听说,国公夫人是定远侯夫人的亲姨母,今日夫人大寿,不知定远侯夫人来了不曾?” 找我?林婉城心中一凛,怎么回事?林婉城刚要站出来,却被崔佟氏抢先一步。 只见崔佟氏笑道:“回王爷的话,臣妇的儿媳来了。柔儿,快来——”崔佟氏朝佟芷柔一招手,“快来给王爷见礼。” 杜裴氏见到她这番做派肺都要气炸了,但是王爷面前,她难道还能不顾身份的与她理论吗?杜裴氏默默回头看一眼林婉城,只见林婉城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眼神清亮,好像半分介怀都没有。她又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婉儿真是长大了,这样,我纵使离开京城,也能安心了! 佟芷柔却窘得耳根都是红的:她当然想出这个头,可是齐王说的明明白白,他要找的不光是定远侯夫人,还要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但是姑妈既然已然将她推了出去,她就没有退路了。略略一想,她就对林婉城笑道:“姐姐,咱们赶快给王爷见礼吧?” 林婉城一挑眉:浑水摸鱼吗?这个计策倒是好,既在王爷面前出了头,又不动声色地描补了崔佟氏的疏漏。 林婉城淡淡一笑,就走上前来,与佟芷柔一起盈盈施了一礼。 平王就笑道:“早就听说叔明还娶了个平妻,今日一见,两位夫人都光彩照人,他小子艳福不浅啊。” 齐王惊讶道:“哦?怪不得叔明在战场上那么卖力,原来是享尽了齐人之福。昨儿个边疆还传回捷报,他大败柔然,父王龙心大悦,还说要封赏他呢。” 崔佟氏与佟芷柔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林婉城却一直规规矩矩地颔首站着,脸上平静如水。 …… 三位王爷只在国公府稍微坐了一会就纷纷告辞离开,前厅的贵妇们就仍退到浣花居饮宴。 一顿饭直吃到未时方歇,宾客们就被请到后花园的青玉楼听戏。杜裴氏就趁机命倩雪请了林婉城去她的世安苑说话。 林婉城来到世安苑,小丫鬟替她将帘子打气,就见杜若兰顶着一张笑脸扑上来。 杜若兰亲昵地将林婉城的手臂一抱,嘻嘻笑道:“表姐,我刚刚做的戏还好吗?” 林婉城在她额头上一点,赞道:“好,实在是好!表妹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杜裴氏就在里间笑道:“小小年纪哪来的什么演技?还不快让你表姐进来?” 杜若兰调皮地吐吐舌头,就拥着林婉城往里走。 林婉城与杜裴氏见了礼,就笑道:“今日多谢姨母,不然,孩儿的嫁妆只怕一辈子也要不回来。” 杜裴氏一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却原来,从寿礼到寿宴不过是姨甥两人定的一场计,目的就是帮林婉城讨要嫁妆。 那日,杜裴氏救下落红之后,姨甥两个相携着回了浅云居。在浅云居里,杜裴氏不见林婉城日日供奉的那尊白玉观音,心中不免惊疑,细问之下,才知道崔佟氏已将林婉城的嫁妆搜刮干净。 杜裴氏闻言大怒,但她一个姨母,自是不好出头。只好借着寿宴的名头唱出大戏,借机夺回嫁妆。 于是,林婉城故意将杜裴氏喜爱玉器、虔心礼佛的事透漏给崔佟氏知道,势力的崔佟氏果然中计,乖乖将那尊白玉观音作为寿礼献了上来。 杜裴氏含笑看着林婉城与杜若兰调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兰儿,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你表姐说。” 杜若兰噘嘴道:“什么话还要瞒着我?母亲只疼表姐,不疼我。” 一句话说的杜裴氏和林婉城笑起来,林婉城摸着她的头劝了许久。杜若兰才调皮一笑,跑出门去了。 杜裴氏拉着林婉城的手认真道:“婉儿,你今日的表现极好。进退有礼,张弛有度。姨母为你骄傲。” 林婉城害羞一笑:“姨母惯会打趣人。” 杜裴氏叹口气道:“姨母是真的为你感到欣慰,看到你能独当一面,姨母便是离开京城也能安心了。” 正文 第十章 本该属于她的 林婉城吃惊道:“姨母要离开京师?您要去哪?” 杜裴氏端起茶又放下,眉头紧锁,似有无尽愁思:“这些年来,你姨丈虽然再没有带过兵,但是他在军中威望仍在。前些日子,皇上下旨诛杀安南海的事你听说了吗?” 林婉城点点头。安南海是前云州都指挥使,三个月前却被人告发贪赃枉法。消息传到京城,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彻查。结果,不仅坐实他贪污的罪证,竟然还扯出他谎报军功的旧事来。 圣上为整肃军纪,也是杀鸡儆猴,一怒之下,抄了云州都指挥使府,凡涉案官员,一律严办。据说,云州官场风云变色,几乎被发落个干净。 据说,这安南海曾是姨丈旧部,莫非……圣上是想……林婉城心中有了计较,不禁皱眉望着杜裴氏,脸色也有些不好。 杜裴氏却温婉一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婉儿莫急,事情也没有到那般地步。只是……圣上年岁已高,疑心越来越重。你姨丈他深谙急流勇退之道,所以就借着安南海的事向圣上递了罪己诏,只说他管教无方,自请贬去林州做一个闲散的国公爷。” 林婉城不禁道:“陛下怎么说?” 杜裴氏道:“陛下仁德,自是说了许多宽心的话,只是你姨丈又说近年来旧伤发作,需静养疗伤,圣上才勉强准了他的请奏,又赏下许多金银。” 林婉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皇帝既然肯放姨丈离开,又特加恩赏,就表示只要姨丈识趣,他就不会与姨丈为难。 …… 一下午,杜裴氏都拉着林婉城躲在世安苑说体己话。她从衣食住行,讲到嫁妆丫鬟,最后又说道与崔佟氏姑侄的相处之道,与崔叔明的夫妻之道,直说到日落西山,才收住话头,含泪让丫鬟送林婉城出门。 四月十八,镇国公杜德正被贬为林州佐领,即日赴任,朝野震惊。 当日,镇国公携夫人杜裴氏赴林州就任,林婉城前去送行。林婉城一直将镇国公一家送到十里长亭,才依依不舍的与他们作别。 林婉城送走了杜裴氏,却也并未急着回府,她先去了一趟永安当,既然有了钱,总要把崔叔明那个定情的玛瑙镯子赎回来,免得有人借此生事端。 而此时,定远侯府,荣华堂内。 佟芷柔扶着崔佟氏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含真递来的药碗,关切道:“姑母,快把药喝了吧。” 崔佟氏病了,从杜裴氏寿宴上回来之后她就病的起不来了。对外,荣华堂的人宣称她是感染了风寒,其实,病根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慢慢几大箱的金银珠宝,还有良田千顷,店铺,别院若干,眼见已经到手,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杜裴氏,竟然又一样不少的要回去。 这是在要嫁妆吗?这是在喝她的血! 崔佟氏越想越气,枯瘦的手一巴掌拍在床沿上:“平日真是小瞧了那个贱人,原以为她是个面团,不曾想竟然是条长着牙的毒蛇!” 佟芷柔赶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姑母不要气坏了身子,为了她那么个贱人,不值当。现下,镇国公被贬,杜家上上下下都搬去了林州,她没有了靠山,您要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崔佟氏冷冷一笑:“说得对!裴乔芸那个贱人现下自身难保,这一辈子再也翻不了身,我倒要看看林婉城这回去向谁求救!”崔佟氏眼里寒光一闪,“含真,你过来。” 含真赶忙附耳上前,只见崔佟氏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低声吩咐:“你去……” 林婉城自从送走杜裴氏,就低调下来。她心里清楚,崔佟氏在寿宴上吃了亏,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俗话说,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她索性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浅云居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省的外面那群人整天乌眼鸡似的盯着她,等着捡她的错漏。 时间转眼就过了半年,这半年里,不管是崔佟氏姑侄,还是那几个姨娘姬妾竟然都安安分分,不生事端。而且,每回照面,几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仇怨的样子。 后来,丝竹终于忍不住了,她趁着给林婉城梳头的空问她:“小姐,您说……府里的人都转了性吗?她们这么和和气气的,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林婉城摇头失笑,却听落红附和道:“可我总觉得她们笑得假,倒像是一张笑脸下还藏着另一张看不见的表情似的。” 柔菊道:“瞧你说的,难不成她们都是学变脸的吗?” 林婉城眉头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珠钗放下。只听落红看着柔菊道:“什么是变脸?” 柔菊脸上一僵,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安兰挑帘子进来。 安兰给林婉城行了礼,看见丝竹在梳头,落红于柔菊都在一旁闲聊,不由板起脸道:“怎么还在闲话?落红快去针线坊看看奶奶的斗篷做的怎么样了,眼看着就要下雪,奶奶没有斗篷,可是要冻坏了。” 林婉城不禁抬头望一眼窗外:“天气阴下来了吗?” 安兰道:“可不是,眼瞅着怕就要下雪了呢。这一场雪,必不会小。” 林婉城点点头:“左右咱们也没有别的事,任他狂风暴雪,咱们躲在屋里不出门就是了。” 丝竹笑道:“小姐说的正经在理。成了,小姐您看看奴婢梳的这个飞仙髻如何?” 林婉城拿过镜子前后比了比,笑道:“丝竹的手艺精进不少,正经要好好奖励呢!” 丝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接过安兰递过来的一套大红绣并蒂牡丹的华裙给林婉城穿上。 落红在一旁赞叹道:“小姐皮肤越来越白,穿这一身大红,再配上丝竹梳头的手艺,当真显得人比花娇!” 林婉城会心一笑:“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赶快去荣华堂请安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谁知,她刚走了两步,竟然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安兰、丝竹赶忙上前将她扶住,急急道:“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林婉城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揉着鬓角慢慢甩了甩,才勉强笑道:“哪里就那样金贵,许是昨夜受了风寒。咱们在府里举步维艰,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林婉城自己就是医生,所以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有大致了解,自己一向行事小心,衣食用住从来都是安兰几个亲自操办,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林婉城从荣华堂请了安回来已经是巳时了,她刚要回床上躺一会,就听安兰回禀说:“铺子的掌柜来交账了。” 林婉城才想起,自己的那些嫁妆铺子三个月交一次账,今日却是该交账了。 林婉城勉强打起精神来,她将各掌柜交上的账册略略一翻,不禁面沉似水。纵使自己前世对会计一行并不精通,但好歹这具身体也是大家闺秀,出嫁之前,裴楠芸怕女儿在婆家受气,亲自教了她看账对账。可是这些掌柜……都打量她是个傻子吗? 林婉城坐在主位上慢慢撇着茶碗里的浮沫,好半晌,才慢慢开口:“洪掌柜,我记得上次看账的时候我就有言在先,铺子若依旧毫无起色,咱们可是绝不轻纵的。”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赶忙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奶奶,非是咱们哥几个不尽心,实在是世道艰难,生意难做啊。” 林婉城一挑眉:“哦?” 洪师绸就哭到:“奶奶,小的做了几十年的丝绸生意,这铺子从老夫人起就交到小人手上,从前却实赚钱,只是好景不长,咱们‘百里彩绣’对面新开了不少丝绸庄,打擂台,抢生意,人家背后又有达官贵人撑腰,咱们的生意实在难做啊。” 这是变相讽刺自己没人撑腰吗?林家一倒就连嫁妆铺子也要跟着倒霉吗?你这个老狐狸怕是看我弱质女流好欺负吧?林婉城眯着眼将洪师绸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可她实在又没有办法:自己势单力薄,侯府的人更是指望不上,可不就让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骑到头上来?不行,我要好好想想…… 林婉城一挥手:“你们退下吧。” 几个掌柜见如此容易就过了关,不禁越发得意,他们都在心里暗赞洪师绸的计策高明。原来还担心会东窗事发,现在看来,果真如洪掌柜所说:镇国公走了,林婉城的靠山倒了。只要他们几个掌柜抱团,咬死了生意不景气,凭她再怎么本事,不还要乖乖低头? 掌柜们兴高采烈地从浅云居退了出去。 安兰气到:“小姐,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夫人的嫁妆铺子都在极好的地段,每个月怎么可能就只有这几个钱?” 林婉城叹口气:“不放过他们又能怎样?账册在他们那里,你我对做生意一事又都是门外汉,他们这是呛准了我们没靠山,好欺负。就算上了公堂,也只会让咱们弄得灰头土脸。” 林婉城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只手指绞着帕子在厅里踱步。忽然,她灵光一闪:“安兰,你去一趟保安堂,替我给白华神医传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