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拜师 矶山上的梨花都开了,风过,一簇簇雪白色梨花瓣便从枝头上落了下来,附在了底下人的头上、衣上。 那人却浑然不在意,提着酒壶,歪歪倒倒地继续向前走。 那提着酒壶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不大的男童,那男童在后面跟的紧,却又不敢上前,只是简简单单地跟着。 山间的路本就不好走,而女子又极少下山,所以她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路”,只能叫荒地。 男童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跟着走了很久,终于在他体力不支时被一根脚下的枯枝绊倒了。 “啪”的一声,摔倒的声音很响,听得出来,被摔的人一定很疼,那男童却只是闷~哼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终于,走在前面的红衣女子停了下来,往口中又灌了一口酒,清明的双眼盯着前面看不清长短的荒路,开了口:“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她一直住在山上,过很长时间才会下山一次,处理自己的私事。 以往上山,本没有如此麻烦,她用飞的,便可以上去了。 今日,她买了酒,从铺子里出来便察觉有人跟着自己了,起先,她以为又是一些不长眼的,后来才发现是一个小毛头。 小毛头?有趣!发现男童的时候,她便是如此想的。 活了这么些日子,好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事了,她倒想看看,这孩童跟着她想干什么。 所以今日,她用了步行上山,索性山间的风景很好,没有让她白走一趟。 满目的梨花倒映在她的眼中。没想到梨花又开了。 并不算温柔的语气却让地上的男童眼眸一亮,看了看自己被蹭破了皮的手心,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就是上天对他的补偿。 跟了这么一路,终于注意到他了么? 男童心中透着欢喜,望着那火红的背影,深怕那人又走了,顾不上手掌的疼痛,小小的手掌往地上一撑,便爬了起来,向女子走去。 待走到女子跟前,男童的脚步又一顿,低下头,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镶嵌在被蹭破了皮的掌心的枯树枝又向下挤了几分,疼得男童皱了皱眉。 前面的女子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墨黑的长发上端随意地绾了一个髻,余下的从上而下垂落下来,沿至女子纤细的腰间,发丝间夹杂着几瓣雪色梨花瓣。 男童看着,仿佛魔怔了般,伸出还带着血丝的手想把那扰人的梨花瓣弄出来,却被女子略带怒气的声音吓退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见男童迟迟不答,女子又问了一遍,却还是没有转身。 看着眼前的身影,男童为自己刚才的动作感到恼怒,他这是怎么了? 继而又想,这可能是女子对自己的考验,便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男童对着女子的背影,郑重地吐出了两个字:“拜师!”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了女子戏谑的声音,“拜师?这矶山上,你学得了什么?”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男童的耳边,热气喷洒在他颈间,使他红了脸。 男童听得出来,女子是有些醉了。可他还是看着女子一本正经道:“师父教什么,徒儿便学什么!” 听了他的话,女子轻笑两声,这小毛头脸皮也太厚了些,她什么时候答应做他师父了?莫不是活得时间久了,连小孩子也来骗她了? 正文 第二章 曲魂 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女子却不再理男童,提起脚步,又向山上走。 男童这次学聪明了些,跟着女子跟得紧紧的,女子走哪里,他便走哪里,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上了山顶,他也再没摔过跤。 山顶上,只有一间被院子围着的竹屋,女子推开院子半人高的木门,走了进去,男童一顿,也跟了进去,进去后不忘关院子里的木门,走到竹屋前的女子斜了男童一眼,推开竹门,进了里间。 男童也没闲着,急急忙忙地跟上,哪知刚到门口,那门“啪”的一声便被关上了,怎么也打不开。 突然想到了什么,男童拍门的手一僵,转身来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嘀咕道:“不就是男女有别么?我都还没长大,怕什么?” 发泄完了心中的不满,想着自己以后总不能睡在外边!他记得刚刚进院子之前,看到过一片竹林,既然师父住的是竹屋,他也应该住竹屋的。 想着,男童便向外走去…… 竹林是找到了,可是他站在竹林前,却不知如何是好,这竹子,他该怎样弄断了带回去呢? 想了许久都没有得出答案的男童只好郁闷地回了院子。 只是他右手刚碰到院门,脸面上便扫过了一阵疾风。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地?” 清朗的男声满带怒气,男童抬头便看见了竹门外正站着的青衣男子,此时男子俊美的脸面上一双似鹰般的眼死死盯着男童。 男童搭在木门上的手垂了下来,心里有点难受。原来自己不是第一个,不是第一个上矶山来的。男童望着男子,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却是对叫他来矶山的人恨上了。 叫他来矶山的人,是他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他师父却叫他拜别人为师,让他叫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女人为‘师父’。本来他不愿,可那人偏叫他来,他便来了。 现如今,他去,去不得;留,留不得。 男子探了男童的虚实,知他只是个凡人,便没有为难男童。最近几年,想闯矶山的,太多了。 刚才,他还以为那孩童又是妖物变的,好在他出手不重,并没有伤那孩子。 “你来此干什么?”男子放缓了声音,下了台阶,慢慢走向男童。 随着男子的走近,男童手心里渗出了汗水,使得他掌心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 男童鼓起勇气,忍着痛,使劲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疼痛使他白了脸色,躲避了男子的视线,小声道:“拜师!” “拜师?哈哈哈……她浅陌会收徒弟?”男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着笑着,却笑不下去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 自从那事发生后,浅陌便一直都是一人住在这矶山上,连他也只能在一年之中的这一天来看看她。那孩子竟然还想拜她为师?真是痴心妄想。 可他忘了,里面的那个女子,一直都只凭自己的心情做事。 “嘎吱”一声,竹门被打开了,浅陌打了个哈欠,拉了拉肩头松散的衣裳。今天,她怕是喝多了,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瞥了眼院中的一大一小,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男童身上,问的话却是对男子说的:“曲魂小儿,你又是哪儿出了毛病,跑到我这院子里撒起野来了?” 正文 第三章 委屈 自打浅陌打开竹门,曲魂的眼便没有再离开过浅陌的身。世人只知他曲魂掌管着六界的魂,却不知他自己的魂,他却管不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便是这个道理吧!这世间总有一物或是一人是你躲不过的劫。 他的劫,便是眼前的女子。 “喏,这次竟然还带了一个小鬼!”浅陌说着,指了指曲魂身边一直望着她的男童,早已经忘却,这小鬼是自己带上来的。 男童听了她的话,缓缓地低下了头: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曲魂看着男童,眼眸暗了暗,听她这话,想必是忘了男童的事,她这里本就危险,他不能让她身边还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想着,他正想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带过来给她瞧瞧’,哪知那男童却像受了什么刺激,红着双眼对浅陌大声道:“我是你在梨花林收的徒弟,你忘了么?”言语之间满是委屈,眼泪在眼眶打圈,却硬是没有流出来。 浅陌一愣,这孩子是自己收的徒儿?看他这样子,一定是自己喝醉了酒,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我说要收你为徒?”浅陌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对这件事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一觉醒来,便多了一个徒弟。 转过头看了曲魂一眼,发现对方正用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男童,看来真的不是他带来的! 看着不远处表面平静、内心却不淡定的人,男童知道,女子是真的不记得梨花林里发生的事情了,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索性心一横,开口道:“师父,徒儿酒也敬了,头也磕了,您不会是不想认账了吧?”她在林间喝的酒,就当是他敬的吧,至于磕头,他摔得那跤也算吧! 这下,浅陌真的不淡定了,她原想着,等会让曲魂把这个小鬼带走,现在看来,是带不走了。 曲魂看着男童,眼眸幽深,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人间普通的孩子。若是什么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浅陌……” “不要叫的如此随便,曲魂,你该知道我的脾气的。” 听了这话,曲魂把想说的话吞了进去,这人,怕是不会听他的。 “是,大人!”曲魂对着浅陌行了个礼,低沉道。 浅陌瞥了曲魂一眼,平静道:“曲魂小儿,你也不要不甘心,想必再过个几万年,你也会像我这般。”像我这般位高权重,却心如死灰,孤苦无依。 想着,浅陌苦笑一声,却不知道看着她的两人,内心里同是苦笑。 曲魂笑眼前的人不懂自己,他要的并不是位高权重,他也不是故意不讲规矩,只是想和她亲近一些罢了。只是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懂! 男童笑他自己竟然拜了一个如此不近人情,还爱摆谱的女人为师,真是人生一大败笔。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曲魂知道自己就要离开矶山了,想着还有一个外人留在矶山,他便不安,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小孩。 “你该走了!”浅陌淡淡道,双眼盯着院中的花草,不再看曲魂。 “我知道!”曲魂答得有点赌气的味道,希望浅陌再看他一眼。 一年之中,他能看见她的时光就只有这一日。有时候,她不在,连一日的时光也不足。 可对于浅陌的事,老天总是不让他如愿。等待他的是无情的一句:“那便走吧!” 男童怔怔地看着院中的两人,突然觉得,他所要拜师的女子近乎残忍,他看得出来,那个叫做曲魂的男子是有多么在乎这人,可是这人却一直凌迟着曲魂的心。 迟迟等不到自己想看见的回眸,就这样,曲魂消失在了院中。 曲魂一走,浅陌的脸便冷了下来,她的性子,本就是冷的,刚刚她只是不想让曲魂小儿为她担心罢了,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清楚。 看了一眼还站在院子外的男童,浅陌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倒了杯曲魂不知什么时候泡好的茶,低声道:“叫什么?” “请师父赐名!”稚~嫩的声音,却说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话,浅陌不知,以前教他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呵”轻笑一声,浅陌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沉默了半晌,“以后,你就叫谦歌吧!” 正文 第四章 受教 就这样,谦歌在矶山上住了下来,刚开始他没发现,在竹屋的后面,竟然还有一间小竹屋,现如今,他便住这儿。 只是他来的这几天,浅陌几乎都没有让他做什么事,简单来说,是没有教他什么本领。 这让他有点急了,若是他现在还在原来师父的身边,说不定都会使用法术了。 从小屋中~出来,绕了个大圈,谦歌进了院子,浅陌正坐在石凳上看书,见他来了,也不抬头,好似随意道:“手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听了这话,谦歌突然想起那天,浅陌给他赐名后,给他上药的情景,师父虽然板着脸,可动作却很温柔,还叫他注意不要碰了水。 想着,谦歌红了脸,他都这么大了,师父竟然还把他当小孩。 浅陌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古书,半眯着眼看着院前有点腼腆的男童。 呵,都来这几天了,竟然还改不了脸红的毛病。 待谦歌回过神来,记起自己好似还没有回答师父的话,上前一步,低头诺诺道:“已经好全了!”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侧脸上,仿佛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佛光,浅陌静静地望着谦歌,出了神。 没有得到回应的谦歌偷偷抬起头,探了浅陌一眼,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凉的眼神空洞得就像以前的师父给他讲过的远古荒漠,薄凉而带有死气。 他不知道出了何事,手掌在袖中捏了又放,放了又捏,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破师父的沉思,师父这个样子,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此时的他,只会用‘不舒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就连‘难受’他也没有想到。 “师……”犹豫了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出了声,却被自己担心的人出声打断了。 “既然好全了,从今天开始,为师就教你修仙最基本的一步——修身!”浅陌说着,把古书放在石桌上,起身走到了院中的花圃旁,从一旁的水桶中拿起水瓢,开始给花浇水。 水一瓢一瓢往外流,谦歌望着浅陌的身影,不知道师父为何停下了。修身?之后呢?该怎样修?他内心虽然不解,却也没有急着发问。 对于谦歌的表现,浅陌暗中点了点头,是个能忍的人。这下,她更加佩服以前教他的人了,若是有机会,哪一日非得见见。 浅陌浇好了院中的花,放下水瓢,转过身来,看着谦歌:“在你修身之前,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谦歌望着浅陌,点点头,这些他当然知道,就算是以前的师父,有些事情他也是不能做,比如……师父内室的一幅画,他是不能动的。 “这矶山不似外界所看到的是一座普通的山,矶山上有很多你察觉不到的危险,所以以后不得随意出院子,若是非得出,要禀告为师一声。”浅陌说着,顿了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切记,出了院子,不要靠近上山时看见的一片竹林!” 竹林?糟了,他来的那天便已经去过了!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师父呢?谦歌心中打鼓,那边浅陌早已经察觉到了不正常,厉声道:“你已经去过了?” 谦歌怯怯地瞧了面带怒容的浅陌一眼,点了点头。来的那天,他只想着有没有地方住,哪还想那么多,那竹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他并没有看见啊! 浅陌满眼复杂地看了谦歌一眼,这孩子竟然会没事? 正文 第五章 诧异 那片竹林是一个阵法,镇压了这几万年来,她为了赎罪,用千丝引收纳的各种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妖魔魂魄。阵法因为容纳的魂魄太多,往往会有一些魔气或是妖气从阵法中溢出。 为了避免矶山上的其他生灵受到伤害,她在竹林附近设了结界,可谦歌又是如何进入的?进了竹林,竟也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这几年,闯矶山的生灵有很多,不过,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心术不正的妖魔,为了毁阵法,放出邪魔的魂魄;一种是为了夺千丝引。 来毁阵法的妖魔,连竹林也进不了,就算无意间进了竹林,也再没有出来过。 可谦歌,这个自己前不久才收的徒弟,却是个例外! 浅陌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阴郁的氛围中,这样的师父让谦歌感到不自在和害怕。来的这几天,他便发现了,他的师父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相反,他感到了师父的孤寂与苍凉。 师父很少出院子,最多就是在院子中走走,浇浇花草,有时候,师父在石桌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手上拿着古书,可一页也没有翻过。 在师父出神的时候,他也会出神,会想,师父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上前几步,来到浅陌的面前,沮丧着脸拉了拉浅陌的衣袖:“师父,你不要生气了,徒儿以后不再去了便是……”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上挂着委屈,低低的嗓音中杂夹~着哀求。 浅陌望着那双红了的眼,不知怎的,就心软了。 把衣袖一点点从谦歌手中抽回,浅陌冷硬道:“下不为例!”留下这一句,转身进了竹屋。 只留下谦歌一人,在风中红了眼,一滴泪从眼中滑落,被风吹散了。 来这里的时间越长,谦歌便发现自己越发忘了当初来这里的目的。 现在,他如愿成了浅陌的徒弟,完成了前师父交代他的任务。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的师父被他称为了‘前师父’,而那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女人,却变成了真正的‘师父’。 刚来的那几天,他还盼望着师父能够多交一些本事给他,可现在,他只奢望能够每日见上师父一面。 自从那日以后,师父还是师父,只是与他接触的少了,交他的东西却变得多了起来。越到后面,他学的东西越来越复杂难懂,有时候,一个月也参透不了。 每当这个时候,师父便会出现,给他一些指点,说来也怪,每次只要师父出现,他便能很快掌握心法的诀窍。 有时候,他也会时常问自己,自己参透了心法到底是因为师父的指点,还是想在师父面前表现自己? 近几日,他感受不到师父的气息了,想必是出了矶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谦歌收了功,出了自己的小屋,来到了竹屋的院前。 院中,还是如他打坐之前,过去了一个多月,半点没变。只是正屋的竹门紧闭,昭示着主人已经不在了。 师父,你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便走了?谦歌心中默念。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推开了院门。 谦歌来到花圃前,给里面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水,他记得,师父是很喜欢这些花草的。 末了站在院中央,双眼紧紧盯着紧闭的竹门。 师父,来了这么长时间,徒儿好像从来都没有进过您的竹屋,今日,徒儿便冒昧一次了。 想着,谦歌已经停在了竹屋前,犹豫了半晌,那双白净的手最终还是推开了竹门,竹门很容易就被推开了,这让谦歌有一丝的诧异。 他以为,师父会设一些结界,打开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正文 第六章 遇险 自从上了矶山,拜了浅陌为师,他也知道,在矶山上的日子并不安稳,过一段时间便会有东西闯进来,每当那个时候,师父便会叫他躲在一边,自己去收服妖怪。 他知道师父手上有一种很厉害的法器,叫做千丝引,很多东西闯矶山也是为了它。 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师父会敌不过。 竹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用竹子做成的枯黄色的躺椅,在躺椅的左边是一张挂着白纱的竹床,右边是一张四方的竹桌和几把竹椅。在靠门的地方是一个简易的书架,里面放着一些师父时常拿在手上的古书。 竟是连一面铜镜也没有? 不忍再看下去,谦歌大步出了竹屋。所以,他不知道在靠窗躺椅上躺下,入眼便是他平常练功的地方。 远在千里之外的浅陌在谦歌踏进院中之时,便已经察觉了,只是她没有料到她的好徒儿竟然还进了她的竹屋。她不是没有设结界,只是设的结界对他不管用罢了。 浅陌怔怔地站着,四周一片荒芜,漆黑的夜空沉沉压下,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光明。在她身后是一块被拦腰斩断的石碑,在石碑周围零零散散堆着一些白骨。 “大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悠远而古老的声音从浅陌身后的石碑中发出来。 回过神来,浅陌看着眼前的石碑,语气放缓道:“无事,泊老,这次叫我前来是有发现了么?” “唉”见面前的人不愿说,泊老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陌儿还是这般倔强,罢了罢了。只要小陌儿过得开心,其他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引魂珠碎片,在人间现世了。” 伴随着这么一句话,浅陌的眼中有了笑意,直达眼底,若是谦歌见了,一定会说,这是他见过师父最高兴的一次。 终于让她等到了么?她赎罪赎了几万年,老天终于开了眼,让她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是她不知道,这次的机会究竟是重生还是毁灭? “大人,老身出现的时间有限,最后再给大人指明一条方向,引魂珠碎片,在人界的西方,这是天行者,以后,它会带您找到您想要的东西……”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那块被拦腰斩断的石碑也恢复了原样,在石碑上端,躺着一张羊皮纸一般的东西,浅陌拿起,发现是一张地图。 想必这便是泊老所说的‘天行者’了,不过在去寻找引魂珠碎片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想起还呆在矶山的谦歌,浅陌眼眸复杂。 矶山之上,一个黑衣少年正在林中行走,自从那次之后,这是谦歌第一次没有浅陌的允许,出了浅陌的结界范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想看见有关师父的一切。 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是他的师父。 谦歌走着,慢慢发现不对劲,这四周隐隐约约有妖气,他警惕地望向四周。 “沙沙”声从不远处传来,谦歌紧紧盯着那一处,突然,那“沙沙”却又消失了,只是四周的妖气却越来越浓。谦歌知道,这次,他怕是遇到了师父所说的危险。 丛林之中,一双绿光闪闪的眼睛紧紧盯着林中的谦歌,自从那女人上了矶山,它好久都没有遇到如此的美味了,今天一定可以好好的享受一顿。想着,妖物的眼眸越发的亮了。 谦歌只觉自己背脊发凉,有一种被当做猎物的感觉,看来,自己的本事还不够,要找机会下山历练历练才是。 就在他晃神的空当,一个鸟头蛇尾的妖物从他背面扑来,尖利的妖爪眼看就要抓~住谦歌了,却被他堪堪躲了过去,妖物见自己的猎物竟然逃脱了自己的手心,尖叫一声,陡然张开翅膀,盘旋在空中,带有花纹的蛇尾不停地在空中摆动,发现目标,便向谦歌甩去。 蛇尾所到之处,花草迅速枯萎,这妖物是真的生气了,用了体内的妖毒,想让谦歌一招毙命。 不一会功夫,谦歌便没有躲藏的地方了。 看样子,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怪只怪自己不听师父的话,出了结界。谦歌眼底阴沉,望向那个怪物,眼中闪着凶光,他现在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一个小小的妖物便可置他于死地。 谦歌闭了眼,不再四处逃窜,只见他盘地而坐,拇指与中指相捏,放于膝上,开始打坐,他的四周渐渐出现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 妖物不断用蛇尾击打光圈,不一会,谦歌额前便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一招是师父近来才交给他的,他还没有参透,若非敌不过妖物,他也不会冒这个险,一旦妖物破了他的结界,他无处可逃。现在他在赌,赌自己可以护住自己的性命,赌师父一定会回来…… “砰、砰”蛇尾一下又一下击打着光圈,瞧着却吃不到,让妖物很是恼火。 “噗”谦歌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 师父,您为什么还不回来……徒儿怕是支持不住了…… 电闪雷鸣之间,一道白光闪过,打在了妖物的身上,伴随而来的是一道略带怒气的声音:“大胆雉婴,竟敢伤我徒儿!” 当白光出现之时,谦歌眼底一亮,可那道声音却让他意识到,是自己痴想了。 来的人的确是他的师父,只不过,是前师父。 雉婴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令正在路途上的浅陌心神一震,加快了回山的速度。 那妖物倒在地上,对来人痛恨不已,打扰它吃食的人,它都不会放过。还没看清来人,便翻身而起,鸟嘴吐着蛇信子向那白衣人冲去。 “孽障,竟还不知悔改!”天人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光闪过,那妖物惨叫一声,看着自己的蛇尾离了身。 这次,它终于看清了来人,一袭白衣,凛冽如常。 “归……归尘……”妖物的声音发着抖,连断尾的疼痛都无法让它忽视心中的恐惧。 比起浅陌……它更怕六界人人传颂的上神——归尘。 正文 第七章 隐瞒 因为曾经,它无意中知晓了一个秘密,惊天大秘密。低头再看看躺在地上,面色发白的谦歌,它知道自己今天怕是活不了了。 归尘慢慢落下,浅浅地皱了皱眉,忽而眼底带了笑意,慢慢靠近那妖物:“哦?你竟是识得我?” 那妖物却怕得更狠了,颤抖道:“归……尘上神,这六界,谁人不知?”说完,它才意识到不对。 对,这六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昆仑巅住着天界的归尘上神。 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哏”归尘的笑意更深了,“雉婴……”你竟是上过昆仑巅? “师父,杀了它!”归尘的话被谦歌打断,言语间满是煞气,他痛恨一切威胁他的东西。 归尘转过头,看着谦歌,轻笑一声,“好!” 语毕,一道白光闪过,雉婴仅存的鸟身也在大火中飞灰烟灭了,地上的蛇尾也随之消失不见。 待妖物真正的消失,谦歌才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归尘面前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此时的归尘全然没有刚刚笑着答应他杀妖物的样子,整个人冷若冰霜。 这,便是归尘在昆仑巅上的样子。 “为师若是不来,你的小命怕是没了!”归尘冷眼看着谦歌,顿了顿,“看你这模样,莫不是忘了为师交代你的事情?” 谦歌一愣,脱口而出:“何事?”当初前师父除了叫他拜那个女人为师,并没有嘱咐其他的事情啊! “取得她的信任!” 谁?谦歌不明所以,直到对上那双清冷的双眼,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他的师父,浅陌。 谦歌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归尘又道:“她回来了,为师先走了,不要忘记了为师交代你的事情!”话落,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他转过身,便看见了凌空而来的浅陌,火红的纱衣像黄泉路旁的彼岸花,妖冶而夺命。他的师父明明不是妖冶的女子,为何……他却会有这样的感觉? 浅陌落地,打量了四周一眼,嗅着空气中淡淡的妖气和另外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皱了皱眉。 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嘴角还带着血的谦歌。 谦歌很想很想见到浅陌,可是当浅陌真正地站在他面前了,他却又开始踌躇了。 若是师父知道他闯了竹屋会不会生气? 若是师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不要他? “谦歌……你过来!”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耳边响起了浅陌低沉的嗓音,谦歌不敢违背浅陌的命令,却也是真正的不想此刻面对浅陌,所以他走得极慢,慢得好似又回到了当初,他在梨花林小心翼翼跟在浅陌身后的情景。 只是,当初的那个人一直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现如今,她面对着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同往常一样的神色。 不知怎的,他的心一痛,就算他受了伤,那个人也不会有半丝的动容。 谦歌很有耐心,可他对面的那个人比他更有耐心,不知过了多久,谦歌还是来到了浅陌的面前,只是,他低着头,不敢看她。 两人静默无语。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指替他擦净了嘴角的血迹,谦歌全身一震,猛然抬头,意识到什么,后退了几步。浅陌却全然不在意,将擦了血迹的手放在了身后,淡淡道:“是谁伤的你?” 谦歌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单膝跪下道:“请师父惩罚,谦歌没有听师父的命令,出了结界,还惹上了麻烦!” “是谁伤的你?”浅陌的声音陡然拔高,令正跪在地上的谦歌心头一颤。 师父,还是在意他的。 谦歌心中喜悦,面上却没有半点的显露,沉声道:“一妖物。” 这下,浅陌是真的恼了,问了半天,他就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闭了闭眼,浅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火红的背影在谦歌尘净的眼眸中愈来愈小,慢慢消失不见,眼中的光也随之渐渐暗淡下去。 突然之间,谦歌一下子慌了神,就算刚刚独自一人面对雉婴,知晓自己有可能命丧黄泉,他的心也没有如此乱过。 一定……一定不能让师父恼了自己。 想着,谦歌提步向浅陌离去的方向追去。 回了竹屋,本准备好好研究天行者的浅陌却没了心思。 这次回矶山本是因为谦歌,若是没有他,她拿着天行者便可以根据泊老指引的方向出发了。 可没想到,谦歌连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也不肯告诉她。她这个师父做的还真是失败。 浅陌自嘲一笑,进了竹屋里间。 正往回走的谦歌在慢慢接近院子时,脚步也慢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原谅他? 站在院门前犹豫了半晌,谦歌最终还是推开了院门。 在他对面,那间常年紧闭的竹门,此时却是开的。 师父,该是在里面吧! “进来!”正当谦歌心绪百转之时,竹屋内传来了浅陌冷硬的嗓音,让谦歌心头一震。 这次,他一定不能让师父失望了。 深吸一口气,谦歌第二次踏进了他不久前才进入的竹屋。入眼的便是正躺在竹椅上、望着窗外的浅陌。 “徒儿拜见师父!” “……”躺在竹椅上的人并没有搭理谦歌,这让他本就忐忑的心绪更加混乱。 继而道:“师父,今日谦歌没有听师父的教导,私自出了结界,在山上遇见了妖怪,那妖怪好生可恶,不分青红皂白便攻击徒儿,好在徒儿已经将之收服,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浅陌听着,心中冷笑,不知是她的这位徒弟太过愚昧,还是认为她这位师父太好骗? 当年,她上这矶山,一是因为这矶山上有一个天然阵法;二是为了防止这山上的妖物祸乱人间。这山上的妖物不说有几万年的修为也有几千年,就凭修了几年仙,只懂得一些简单法术的谦歌,岂能将之收服? 说到底,谦歌还是不愿向她坦白罢了。 明知谦歌说的不是事实,浅陌却也没有揭穿。 正文 第八章 入世 当初她这个徒弟收的就不明不白,虽说当时她是喝了酒,可一个尘世的凡人,还是一个孩童怎么就偏偏跟着她,追着要做她的徒弟? 有些事情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必要深究,若是深究……不知还会扯出多少不知深浅的的东西。 浅陌欠了欠身,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正站在门前,皱着眉头的谦哥。 过了这么些年,当初那个会脸红的孩童现如今已经成了翩翩公子,若是随她一起入了世,不知道会不会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听说,女妖都是喜欢一些俊俏的。 可若是让他呆在这矶山上,他怕是要不愿了。更何况,她浅陌的徒弟一定不能是个窝囊废!这次入世,正好可以让谦歌好好历练历练。 浅陌想得正入神,落入谦歌眼中却变了样。 只见红纱从对面那人白~嫩如霜的皓腕滑下,露出了雪白的玉~臂,单手支起下颌,望不见底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红与白的视觉冲击让谦歌立即撇过了头,不愿再看。 “谦歌,你来这矶山上有几年了?” “回师父,八年!” 躺在竹椅上的人听了,好似惋惜又好似自言自语道:“原来才来了八年!” 谦歌不知浅陌为何会突然这么问?难道是想赶他下山么?当初,她就不愿意收他为徒,还是自己死皮厚脸撒了谎才被留下来了。现在,终于要把当初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了么? 他发现好似自从这次出关后,自己的心就一直处在水火之中,百般煎熬,不得一丝一毫的放松。 前师父不久前才给他下达了命令,如果这次被赶下了矶山,昆仑巅恐怕也是回不了了。以他现在的修为,算得了什么?上不上,下不下,只会沦为一个笑话。 浅陌不知他所想,八年时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或许长久,但对于一个修仙的凡人,只能说,不算什么。本该让谦歌继续熟悉心法,可等了三万年的她等不了了。 看了眼表情痛苦的谦歌,浅陌从竹椅上坐起,迟疑道:“若是让你入世?你可愿否?” 真……真是如他所想吗?一瞬间,谦歌仿若置身于千年寒冰之中。 双眼悲痛地望着浅陌,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对着浅陌麻木地摇了摇头。 竟是不愿?浅陌内心讶然,在山上的这几年,谦歌可是夜以继日的修炼,有时,她还担心谦歌急于求成,入了魔。入世历练,可是修炼的绝佳机会,她没想到谦歌竟然会拒绝。 “既如此,你以后就留在矶山上吧!此次,为师要入世一趟,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本想带你入世历练历练,没想到你竟会不同意,呵!”浅陌轻笑一声,“记住,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万不可出了为师的结界!” 这样的结果,谦歌是万万没想到的。溺水久了,魂都丢了,突然有人把你拉了上来,还告诉你,你还活着。 “师……师父,您是说要带谦歌入世历练?”谦歌生怕刚刚是自己的幻听,发颤的的声音杂夹着疑虑与惊喜。 浅陌不知他发了什么疯,刚刚还一副不想入世的表情,现在怎么好像快要飞仙了般,这样欣喜?上下打量了谦歌几眼,浅陌暗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谦歌修身不足,以前是自己看走了眼。 “嗯!”浅陌不轻不痒地应了一声,既然已经交代清楚了,便不再浪费时间,起身往竹门外走。 愣在竹门前的谦歌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浅陌向他走近。待浅陌离他还有几步之遥时,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浅陌,欢喜叫道:“太好了,师父!” 此时的谦歌完全像一个得了糖的小孩,高兴的不得了。 可被抱的浅陌感觉此时此刻头顶上天雷滚滚,她竟然……竟然被一个小毛孩抱了?这六界之中,凡是遇见她的,不是躲就是逃,就连曲魂那小儿来了她的竹屋,都要离她三步之遥。 这混小子,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么? 回过神来,浅陌冷了脸,冷声道:“放肆!” 这冰冷的声音令谦歌立马回了魂,烫手山芋般放开了浅陌,后退了到了竹门外,做老成状,恭敬道:“徒儿知错,刚刚只是听师父说要带徒儿下山历练,高兴坏了,做出了有失体统的事情,还请师父责罚。”他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可耳尖却悄悄红了。 “哦,你刚才不是不愿下山么?”浅陌转了一个身,来到了竹桌旁,倒了一杯翠叶竹,拿在手中晃了晃,却迟迟没有入口,那样子,好似在等待谦歌的答复。 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头的谦歌支支吾吾来了一句:“刚才以为没有师父陪伴……” 他就知道师父会问他,以后,对于师父的话,一定要问清楚了再回答。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浅陌只当谦歌还是孩子心性,出了家门还要大人陪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去收拾一下,收拾完了立马来见我。” “是!”谦歌应了一声,匆忙出了竹屋,向他的小屋子走去。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谦歌便背着一个灰色包袱出现在了浅陌面前。 浅陌把茶往桌上一搁,起身出了竹屋,谦歌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紧跟其后。 “师父,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历练啊?” “人界墨城——白~虎岭。” 下了山,师徒二人走在街道上格外的显眼,在山上呆了几年,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谦歌有点不自在。 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浅陌,发现对方好像没有发觉般,旁若无人,自顾自地走着。没办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师父都不在意,他在意个什么? 当走到街道的尽头,出了矶城,浅陌望着前面错综复杂的小道,突然停了下来:要是就这样走到墨城,要走到何年何月? 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谦歌,犹豫了半晌,“把手拿过来!”谦歌不知师父的嗓音为何要比平常冷了几分,却还是乖乖地把手伸向了浅陌。 浅陌搭上谦歌的手,消失在了原地。 在两手相碰的那一刻,谦歌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师父终于主动亲近他了! 尽管,只是不得已。 正文 第九章 入城 两人再次落地时,已经到了另一处。 这里,在街上活动的以老少居多,街道上的人大多面露痛苦之色,衣着也只是粗麻,环顾四周,竟连一处商铺也没有,有的只是三三两两,用一块布铺在地上,上面摆些陈旧的器具的摊子。 此处看着甚是偏僻,莫不是师父所说的墨城?谦歌走在街上,暗自想道。 他正想着,浅陌却移步走向了一个裹着头布、面色蜡黄的妇人所经营的摊子,停在摊子前,蹲下~身在那些破旧不堪的器具中开始挑选起来。 挑了一会儿,好似没有找到满意的器具,浅陌对着那妇人俏皮一笑,道:“大婶,请问还有别的货儿吗?”说完,还对着那妇人眨了眨眼睛。 谦歌好似看花了眼,擦了擦双眼,再次看去,那俏皮的少女的确是他师父。 这样的师父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看师父那样子,好像以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师父常年不下山,这些人世间的俗事与暗语,她是在哪儿学来的? 那妇人打量了浅陌一眼,可能见浅陌是外地来的,有钱赚,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她,才从褪了颜色的绣裙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些比较有光泽的瓷器儿。 虽也是被人用过的,可与摊上的那些,好的上许多。 那妇人见浅陌面色没有太多的动容,估计是瞧不上这些被人用过的,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这些啊,可是我从墨城好不容易弄过来的,在我们这淮城算得上‘上上品’了,知晓您是这方面的行家,也不诓您,在淮城,可就只有婆娘我这一家敢卖这‘上上品’了,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说完,那妇人嗔了浅陌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把包裹藏在了自己的绣裙下。 “哦?竟有这事?为何只有您敢卖……”浅陌压低了声音,“这瓷器儿?” 那妇人往四周探了一眼,小声道:“若是告诉了您,您若是去了墨城,不买婆娘我这的货儿怎么办?” 浅陌浅笑,给了对方一个‘我明白’的眼神,起身向谦歌走去。 谦歌不知刚刚还在和那婆子搭话的浅陌怎么突然就来到的他的面前,师父灵动的一面,他还没有欣赏够呢! 恼怒归恼怒,可还是正事要紧,谦歌把下滑的包袱向上提了提,准备继续赶路,这里很明显,并不是师父所说的白~虎岭。 正准备走的谦歌却被浅陌拦了下来,还把他刚刚挂好的包袱从他肩上拿了下来,不知怎的,就在包袱里面找出了几挂铜钱,还有一些碎银子。 他怎么不知道包袱里面几时放了银子? 浅陌把钱在手中颠了颠,包袱往谦歌怀里一塞,又走向了那妇人,从手中拿出几挂铜钱,笑道:“那些瓷器儿,我全买了!” 那妇人也不接浅陌手中的铜钱,哂笑道:“莫不是以为我们这儿的人穷,就好打发?” 见状,浅陌又从手中拿出了几枚碎银,敛了笑,整个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够了吧?若是不够,这货并不要了!” 那妇人也知浅陌不好糊弄,干笑了两声,接了钱,打开了话匣子:“我这些货啊,可都是从墨城王婆子那儿买的,墨城虽然富裕,可东西却不外流,若是货物外流被发现了,就会遭到天神娘娘的惩罚,货便会变成水珠飘走……” 说到一半,那妇人又向前靠近了几分,神秘兮兮道:“只有婆娘我这些货啊,不会变成水珠飘走,王婆子啊,是被天神娘娘庇佑的人……” “天神娘娘?那是何人?”浅陌见终于打听到了有用的信息,追问道。 “天神娘娘那可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会是人呢?据说啊,墨城就是因为有天神娘娘的庇佑,所以才会那么富裕……要是婆娘我也是墨城的人就好了!”那妇人说着,把绣裙下的包裹往浅陌手中一塞,开始收拾地上的摊子了,自言自语道:“要回去烧饭给那几个崽子吃哦……” 浅陌见妇人不说了,干脆把包裹往破布上一放,“若是您给我讲讲天神娘娘的事情,这些货儿,我全都送给您,让您下次再赚一笔!” 那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却把包裹放在了破布之外的地上,“这些东西婆娘我是没有那个能力要喽,关于天神娘娘的事情,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若是真的想知道,就去墨城找那王婆子吧!”留下这一句,那妇人提起打包好的器具,走了。 地上,还放着浅陌刚买来的器具。 浅陌看着地上的瓷器,面上无波,心中却在纠结:这些东西怎么办? 那妇人已经走了好远,浅陌却还站在原地,谦歌不知发生了何事,走上前去,发现浅陌双眼正盯着她刚刚磨破了嘴皮子才买到的瓷器。 这是……不想要?不要,那刚才为何要买? 摇了摇头,谦歌弯腰把包裹从地上捡了起来,里面装的是瓷器,还不能随便摆放,这一路上拿着也不是一个事儿。 他实在是不懂,师父到底要做什么? 那带着疑惑的眼神实在是让浅陌受不住了,可她又不想与谦歌解释那么多,扯了扯嘴角,不自然道:“若是不想拿,便随意在街上寻一人,赠之。” 话落,也不管谦歌的反应,转身走了。 独留下谦歌在风中凌~乱:师父,您是在逗我玩么? 谦歌不知晓浅陌的真正意图,只知道,只要是师父的东西,都要好好保护,所以小心翼翼抱着那堆瓷器儿,废了好大劲才赶上浅陌。 这一路上,他听的最多的就是‘墨城富可敌国’‘城主是一个极好的人’等言语。 原来,他们现在连墨城都没有到。 谦歌不懂,师父为何不直接带他入墨城,而要在这偏僻的小城逗留,还买了这堆破玩意? 在布满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走了几个时辰之后,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出现在他们眼前。在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城门的入口,旁边有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墨城。 正文 第十章 城中异样 在大字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的都是些城中发生的大事和城主的事迹。 待来到城门口,浅陌顿了脚步,瞥了一眼谦歌,视线往下落在了那包瓷器上面,“放在外面吧!” “呃……”拿了一路,就得到这么一句?谦歌一愣。 继而又想:师父早就叫自己赠人了,是自己又多想了。忍!叫你不长记性! 待谦歌放下了手中的包裹,浅陌才向城门内走去,在入城的那一刹那,浅陌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 谦歌随着浅陌入了城,城中甚是热闹,最惹人注目的是街道旁的一角,四五个不同年岁的孩童正围着一个做糖人的老头。 孩子们拿了糖人也不付钱 ,笑着便走开了。 谦歌想,这墨城,果真如外界传闻一般,民风淳朴,天下大同。 视线又往一边扫去,才发现不对劲,又瞧了瞧四周。谦歌终于知晓不对劲在何处!这里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又祥和的笑容,要什么东西, 直接在摊上儿挑选一两件便可!挑完便走,而摊主和买主的神情则一模一样——幸福而祥和。 收了神色,谦歌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浅陌,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浅陌的红纱衣。 “师父……”正打量着四周的谦歌突然歇了声,因为他看见四周的人在他出声之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了脸色,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们所在的地方。 若是一人还好说,可现在是满条街的人啊!这种被盯上的感觉,谦歌已经不是第一次领略了。 直到他被浅陌施了法术,面上也如同街上的人一般,盯着他的视线才慢慢散去,开始继续手上的动作。 扯着嘴角的滋味不好受,谦歌心中甚是不爽快,可面上却是半点都动不得的。抬眼看了一眼浅陌,发现他长年如冰霜的师父嘴角也带了浅浅的笑意。 那笑意和刚刚在摊子前的不一样,显得祥和而宁静,就像暗夜之中~出现的昙花,短暂而弥足珍贵。 那浅浅的笑意落到了谦歌的心坎上,所有的不适都化作尘土,随风飘散。 不多时,谦歌便落在了浅陌的身后。 这街道两旁都是各种商铺,摆在外面摊子上的也都是一些好东西,可浅陌看了这一路,也没有发现客栈在何处。 刚刚她在入城的那一瞬便感觉到城中不寻常,这街道上的人也甚是奇怪,像是外表套着人皮的游魂。 看来,有些事情只有找到那妇人所说的王婆子才能弄清楚,只是这墨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不知那王婆子住在何处?浅陌敛了心神,待回过神来,却发现谦歌不见了身影。 这下糟了!浅陌心中焦急,却也没有轻举妄动,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向四周望去,那黑色的身影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影。 挂在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在她四周,只有一张张一模一样表情的‘人影’在晃荡。 正待她施法找人,迎面走来的一位老婆婆却出声阻止了:“姑娘万不可轻举妄动。” “您就是那妇人说的王婆子?”浅陌上下打量着来人,看年纪和没有伪装的神情,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了。 那王婆子轻笑一声,知晓浅陌对她有所防备,也不在意,反而道:“姑娘是否在找人?” 见王婆子开门见山,浅陌也不在有所隐瞒,严肃道:“正是!” “那就不用找了……人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了,也不是原来的‘人’了……”暗哑的嗓音划过人心,使人极其不舒服,王婆子泛黄的眼珠盯着浅陌的方向转动了两下,转身走了。 浅陌紧跟在王婆子身后,这王婆子现在是唯一的线索,可不能断了,刚刚听王婆子那话应该是了解一些内情的,现在谦歌只怕是遇见了危险,要想救他,怕只能从这王婆子身上下手。 知道身后有人跟着,那王婆子也不甚在意,臂上挂着一个破竹篮,走走停停,若是那些‘面具人’围上来,王婆子便停住,露出一个与‘面具人’相同的表情,待那些‘面具人’走开,继续向前走。 待走到一个巷口,王婆子拐了进去,再往前走,入眼的便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与刚才繁荣的街道格格不入。在茅草屋前围了一个院子,里面种了些简单的家常菜。 走近,浅陌才发现了一些不寻常,这院子,像是被火烧过之后抢救过来的,有些地方的木桩子已经变成了漆黑的木炭。 王婆子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转了个弯,在田圃中摘了些小白菜,进了屋子里面。 浅陌在院子前面便停了下来,没有主人的允许,擅自进人家的院子怕是不好,可她也没有走,而是守在院子外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在茅草屋的周围,都是些被烧过的痕迹,目光放远一点,便是一些像街道两旁的大宅子,这片区域与之格格不入,这整座墨城,怕是只有这一片是最为贫穷的。 不一会儿,那茅草屋里冒起了烟,起先,浅陌以为是着了火,立马进了院子,在进门之前透过没有遮蔽的窗子才发现是王婆子在做饭。 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浅陌正准备退出去,里间却传来了王婆子的声音:“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浅陌迟疑了一瞬,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除了一张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木床和做饭要用的器具,便没有别的东西了,比她的竹屋还要简陋几分。 正在灶前添火的王婆子抬头扫了浅陌一眼,又低下了头,拾起脚跟前的一根柴火,放进了灶膛,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恍惚。 “既然来了,便是客,只是老婆子我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地方,想问什么便问吧!” 幽幽的声音从灶膛那边传过来,浅陌揪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提脚又向灶膛那边移了两步。 “我入城之前,无意间在那青石碑上看见,永旭九年,这墨城的城主墨千成迎娶了城主夫人。敢问婆婆,那城主夫人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