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月黑风高遇鬼夜 夜,月黑,风高。 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一张惨白的,惊惶的脸。薛四月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条巷子口。 她转头,看到右边一块破财的石碑斜插在土里,上书三个带血的大字―― 清平巷。 她悚然一惊,回头,远方漆黑一片,不时吹来阴寒的冷风。呼,呼,呼…… 四月颤抖地朝后退一步,一阵刺痛钻进脚心,她忍不住尖叫着抽开脚。 一双瘦成骷髅,指甲奇长,奇尖的手竟然从土里钻了出来,如探头一样左右窥探。 她吓得合不拢嘴巴,哆嗦着后退,可刚退两步,另一只手又从地里钻了出来,这一只手与方才不同,不仅干了皮,皮上还有两只森寒的漆黑的眼睛。 薛四月再度尖叫,跌坐在一边,仓皇摇头:“不,不要……” 她四肢着地,狼狈地朝她认为安全的地方逃避。 地上水迹未干,冰凉的水浸过她微凉的皮肤,冻得她牙齿发颤。 这里是哪里?那些长眼睛的手又是什么东西? 她被那些眼睛看得发毛,拼命后退,不住喃喃…… “师父,师父救我……” 巷子尽头,无边的黑暗中,一个身穿过时中山装的清瘦老者忽然骑着单车开过来,停在薛四月身边。 老者慈眉善目,朝她伸出手:“四月,师父来了。” 薛四月喜极而泣,想也不想就坐上车后坐:“师父,这里阴森森的,快带我走吧……” 老者转过头,微微一笑:“这里怎么阴森了?这里是我们住的清平巷啊……” 他的笑容诡异,吓得薛四月汗毛倒竖。她记得因为太害怕,自己的手已经搂着师父的腰,那个笑容让她忍不住低头一看,哪里有什么腰,她搂的分明是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薛四月手掌一拍,衣服就陷下去了。 老者还微笑着看她:“怎么了,四月?” 薛四月怔怔的,身体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她快要忘了害怕两个字怎么写,所有的言语在那一瞬变得苍白,只是心跳声在这寒冷的漆黑的夜,一下一下,变得格外清晰。 僵持了一会,薛四月才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跳下车,疯狂朝巷子尽头跑。 这里是清平巷吗?清平巷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一刻不停,眼见巷子尽头的茅屋露出了一隅,耐不住兴奋,急急要冲过去。刚迈步,一道蓦然闪电划破长空,轰隆一声,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薛四月顿住步子,恍惚听到身后传来呜咽的哭泣声,哀哀婉婉,忽远忽近。 她不敢回头,只能慌乱地加快步伐。无奈身后的声音仍紧追不放,一会是女人的哭泣,一会是男子的冷笑,一会是老者的咳嗽,一会是小孩的呼唤……缠缠绕绕,缠缠绕绕,几乎要撅住她的肢体,让她呼吸不能。 它们,它们追过来了……薛四月惊恐地跌倒在茅屋前。这是她和师父住的地方,今天师父不知道去了哪里,大门锁着。 她的指甲陷进门缝里,不停抠着门板:“不要,不要过来……”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但那逼近的阴重气息和无孔不入的桀桀坏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无数的怪物在朝她逼近,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 终于,那只带眼睛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茅屋内。 一位穿过时中山装的老者把今天刚买的药放在桌子上,过了会,又忍不住转身,从窟窿眼朝外望,骤然看到一张青白的死人脸,正朝他邪狞地笑。老者不收控制地跌坐地上,连连后退。 方才回来时就觉得这条路不对劲,现下感觉更明显。 默了会,他才爬起来,把跟前的桌子凳子全推到门前,死死堵住门。又拿出两张符咒,贴在窗前和堆叠的桌子板凳上。 做好这一切,他才擦了擦额头冷汗,走进屋里。 薛四月躺在床上,额前敷着一条半湿的毛巾。她仍沉浸在被怪物掐着咽喉的怪梦里,口中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迷迷糊糊地,她感觉有人走过来了。 来人的脚步又轻又缓,她知道是谁,却发不出声音。 老者坐到床边,取下毛巾,探了探她的额头,依然滚烫得很。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昨天盘算着下山给她置备东西,好好庆祝一番,没想到今早她却发起了高烧,现在还昏迷不醒。 薛四月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孩,命里不详。 他初遇她,是在烟雾弥漫的荒郊野外,衰草离披,寒风彻骨。小孩子的哭声在凄厉的风声中格外瘆人。 他不想惹事,转身时,那嘹亮的啼哭却如丝线纠缠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注定无法逃避,他咬咬牙,还是将这个孩子抱起来。 他不知道她来自何处,父母是谁,为何被抛弃,又在这里哭了多久。只是从襁褓中看到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和哭得通红的眼睛时,他的心就软了。 他瞧她可怜,将她抱了回去,一点点拉扯大,如同她父亲一样。 十八岁成人礼,他本想送她什么礼物,没想到这档子事,老者叹口气,将毛巾给她敷上,又拿了买来的药材,准备给她煎药。 老者蹲下身,扒拉着那些陈年瓦罐。瓦罐啪嗒啪嗒磕磕碰碰,声音格外刺耳。 躺在床上的薛四月蹙了眉头,无意识喃喃。 她总觉得格外地不安,好像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老者终于找出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瓦罐,起身,却见又一道闪电划过,将整个窗口都照得不真实起来。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狂风拍打窗棂,将那脆弱的窗板拍得吱呀作响。符咒也因为寒风吹进的缘故,下半部分被吹起来了,随着寒风的节奏不停吹打窗子,发出啪啪,啪啪的诡异声响。 老者蹙眉,放下瓦罐走过去,又拍实那张符咒。他以为没事了,刚想转身,猛然看见许多暗影一闪而过,差点骇破他的胆。 老者不放心,又贴了一道符咒,才拿起瓦罐调转身形。 在他刚离去那一刻,毛玻璃窗口上,浮现出一只森寒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正文 第二章 大人,求你救救她 老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毛玻璃窗还是毛玻璃窗,除了两张符咒什么也没有。 添水生火,老者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瓦罐。 今天巷子里格外不太平,天暗得特别快,说风就是雨。 回头瞟了眼在床上煎熬的薛四月,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在最烦躁那一刻,门外猛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老者心一紧:“谁?” 没有人回答他,但桌子板凳都因为那敲门声而震颤不已。 “到底是谁?”老者提高嗓门,起身,慢慢朝门口的方向走。 敲门声突然变得急促,如密密匝匝的鼓点,每响一下,桌子板凳就松动一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最后化作一声“咔――” 门被震得裂开一道缝隙,冷风灌进来。 老者心悬到了嗓子眼,抄手一道符咒要飞出去,敲门声却戛然而止。 他疑惑地止步,耳边的风雨声渐渐大起来,周围又回复如初。 “爷爷,怎么了?……” 迷糊的薛四月连续噩梦,下意识喃喃了一句。看着薛四月苍白憔悴,眉头紧蹙的小脸,老者安慰道:“没有事,你好好休息。” 薛四月根本不知道自己问了老者,听到回话,依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应答。 老者摇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头,却见窗子忽然被吹开,贴实的符咒飘了下来。 一股冷风嗖嗖吹入,老者骇然惊呼:“谁?!” 一个清冷的平静的声音传入耳内:“是我。” 老者陡然瞪大眼,发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槛上。他一个漂亮的闪身,重新锁上窗子,贴上符咒,缓缓落到地上。 男人的脸俊美异常,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苍白的唇,完美得如同神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作品。 然而他通身泛着死气,目光所过之处,让人不寒而栗。 疯老道哆嗦着嘴唇,好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男人略略扫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看向一旁昏迷不醒的薛四月。 “你找我。”男人平静说着,一个闪身,已经来到薛四月身边,“所以我来了。” 男人侧过脸,对疯老道寂寂道:“她已经这么大了?” 他快速移动的重影还没消失,疯老道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薛四月就被男人横抱在了怀里。 疯老道黯然叹口气:“是啊,我也是没办法,才将您召唤出来。” 薛四月是个招鬼体质,常年因为恶鬼缠身而生病,甚至要被恶鬼杀死。 疯老道道行低微,好歹能帮她赶走一些小喽啰。但他没想到薛四月命犯煞星,小鬼好容易跑了,又招来了一个更可怕的家伙。 疯老道用余光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强忍着屈膝的欲望。人见了神会想跪拜,这个男人不是神,却让人忍不住臣服。 “大、大人,”疯老道嘴唇哆嗦,哀求道,“四月近两年封印越来越淡,今天又病了,想来您的封印已经破开,她被恶鬼缠身,所以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我求您救救她。” 黑衣男人打量了一会怀里的女人。 秀眉紧蹙,冷汗直冒,脸色泛着妖异的潮红,干裂的唇却苍白无比。 默了会,男人道:“她眉宇间死气深重,形同半个死人,若要救,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老者听到“死气”二字,心差点沉到谷底。又听说还有办法,慌忙道:“什么办法?” 男人蹙眉看着薛四月,犹豫了会,方道:“与我回去成亲。我们签订契约,共享生命。” “与、与大人您成亲?”老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这……” “这是救她唯一的办法。”男人放下薛四月,“你若不同意,她只能死在这里了。” 老者瞟了眼薛四月,一张脸皱巴在一起。 他待薛四月如同亲生孙女,打小就捧手心里疼着。 也不是没想过要给她寻一门有头有脸的亲事,让她平平安安度过下半辈子。但念想终究是念想,眼下她要死了,他没有选择。 似乎不甘心,老者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和大人成亲后,我还能去看看她吗?” “她只能在下面生活,不能回来。至于你能不能见她,在你而不在她。”男人的话一丝温度也无,彻底灭了老者的念头。 悲哀地叹口气,老者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凡求大人试一试吧,我在这里谢过大人了。” 男人没有理会老者的感谢,蹲下身,眯眼仔细打量薛四月。 她的眉目寡淡,脸色苍白,好似被梦魇缠住了,很痛苦,却不能挣脱。 分明不是高烧,而是因为体内被鬼气侵入,以至于阳气流失所表露出来的症状。 他伸手,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如烙红的铁块,让男人瑟缩了一下,收回手。 一缕黑色的雾缭绕而出,男人眉头蹙得更深了。 老者想到薛四月要成亲,自己不能相送,忍不住眼眶发酸。 在男人起身时,他走过去又爱怜地握住薛四月的手: “不瞒大人说,四月是个乖孩子,大人不在,只跟我一个老头讨生活,难免会听到很多闲言碎语。但四月在外面受了欺负,总不肯跟我说,只一个人默默受着,怕我知道了伤心。你别看她小小的一个,内心坚强着呢。” 老者说得想哭,当真掉了泪:“可是这孩子命不好,不是磕着这就是碰着那,现在半条命也没了。若不是大人相救,还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别的事……” 男人不说话。他大概明白老者的意思。 但凡嫁女的时候,心里都不大好受。自家养大的亲孙女,只想日日带在身边呵护,哪里舍得她去别人家受苦。 只是……男人抬头,窗外依然电闪雷鸣,阴恻恻的暗影如夜行的百鬼,时不时传来凄厉幽怨的叫声。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 “我确实想带她回去成亲,可她身上的死气过于浓重,恐怕活不了太久。为了避免在路上出事,我想在这里与她签订共生契约。” 男人的话让老者一愣。 “大人的意思是……” 正文 第三章 他是你的丈夫 男人淡淡道:“今晚我在这里和四月成亲。等她好了,再带回去。” 老者既惊又喜,匆忙擦了擦自己的混浊的眼泪。本来以为自己拉扯大的孙儿,连她成亲都不能看一眼。 现在男人体谅他,他也不能哭哭啼啼地丢人。 他一连点头应声好好好,可是起身时,听到屋外大作的风雨声,心又沉下去。 冷风从门缝灌进来,呼,呼,吹得桌子板凳一抖一抖的。窗户也不安生,时不时砰砰两下,听得人心烦。 这样不明朗的夜晚,这样一个幽暗潮湿的小屋子,作为两人结婚的新房,新娘子还昏迷不醒,老者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愁。 “没事,”男人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走过来,手上燃起一团青蓝色的火苗,腕部轻轻一叩,火苗飞进一旁的炭火盆里,火势蹿高,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老者恍惚想起自己煎的药,跑过去急急灭了火,用布包着手打开瓦罐盖。还好,药没有糊。 男人瞟过那些碍事的桌子板凳,黑色漫过双眼,等整个眼睛彻底变成黑色,他吹了一口气,那口气便如千钧重的狂风,吹得那些桌子凳子全部飞开,归了原位。 老画下,一张潮湿的小木桌,桌边摆一张椅子上,男人把呆住的老者按在椅子上,吹热了一盏茶。 “四月做不到的,我来代做。” 他只是配合老者的意愿,尽可能给四月一个简单的婚礼。 没有漂亮的欧式婚纱,没有复古的英式教堂,没有济济一堂的宾客,更没有双方父母的祝福,但男人已经尽力做了。 他身上带着地狱般阴沉的气息,朝虚空打了个响指,老久的电灯闪了几下后亮了起来。 抱起昏迷的薛四月,男人朝老者行了个礼。 他咬破右手手指,将血滴在薛四月的额头。薛四月的额头缓缓浮现出一个诡密的图案。她忍不住嘤咛一声,不安地蹙起眉头。 男人觉察到薛四月的痛苦,又滴了一滴血在薛四月额头。他不确定是否是薛四月的身体还没有苏醒的缘故,无法感应他的召唤。 薛四月更加难受,仿佛被人用刀细细切割着她的神经。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有不可名状的尖叫声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纠缠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微微发颤,但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抵触。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会,她终于放弃,任那血顺着契约的印记一点点渗进去。 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等血完全融进她的身体。 薛四月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驱散了她体内的寒冰。 为了抵御发冷而滚烫的体温也在那一刻缓缓平复。她的脸色渐渐显现出健康的红,嘴唇也变得柔软温暖起来。 男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想将她放下来。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摆放一件珍贵的瓷器。 薛四月脚尖缓缓着地,他正想起身,身体却猛地一僵。 老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道:“大人,你怎么了?” 男人不说话,眼前一阵晕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四月,嘴唇翕合。 她,她竟然…… 黑暗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退散,他的手慢慢有了温度,脸也比一开始红润许多。这些微妙的变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它,他沾了人间的阳气。 地狱为至阴之地,唯死人恶鬼等方可进入。男人来自地府,身上带着至阴之气。 但在方才签订契约时,出现了他暂时无法理解的诡异变化。 他确定契约签订成功了,但自己不幸沾上了薛四月身上的阳气。有阳气之人是回不到地府的,这也意味着,他今后将有家不能回。 这个女人……男人无不郁闷地扶额,居然连自己也无法掌控。 他凝神苦思,身边的薛四月眼睫轻轻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了。男人的手还抱着她的腰,见她瞟向自己,目光还顺着自己的手向下,一时无措。 两厢尴尬间,四目交接。 “啊……”薛四月低低叫了声,脸颊飞红。 她从小性子柔弱,因为自己招鬼的缘故,也不怎么接触陌生人。别说男人,连女性朋友都少得可怜。 现在倒好,刚发烧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近在咫尺抱着自己。 男人见惯风浪,那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迹。他的手离开薛四月的腰,别过脸沉默。 薛四月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好看得不像这个世界该有的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飞过,很快又如没入大海的水滴了无踪迹。 “四月啊,你醒啦?”疯老道不知道男人身上微妙的变化,只当他按原计划救醒了薛四月,就该带她下地狱了。 “嗯,师父。”薛四月不明所以,瞟向一边好看的黑衣男人,“他,他是……” 疯老道正犯愁怎么跟她解释,男人忽然开口:“我叫阎子行。是你的新婚丈夫。” 男人的话骇了薛四月一跳:“你、你说什么?” 阎子行眼睛也不眨一下,口吻依然淡淡:“怎么?” 他眯眼,打量着这个刚刚醒来,满面错愕的女人。 她瞪圆的眼睛,微张的嘴唇,还有惊愕的表情,没有一点不在向他宣告――“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丈夫,我还不想嫁给你”。 阎子行不悦地蹙眉,凑近惊讶不已的薛四月。她根根分明的睫羽明显因为紧张而颤抖。“怎么?”阎子行邪魅地挑起她的下巴,冷风从唇齿间透过,“你不愿意吗?” 薛四月望着这个满脸挑衅的男人,喉咙发干,一时说不出话。 疯老道怕阎子行生气,慌忙圆场道:“怎么会呢,大人您纡尊降贵娶了四月,四月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疯老道都这样说了,一向孝顺的薛四月自然不敢有微词。事实上,她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只是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无所适从,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男人放开她,不再说话。 正文 第四章 大活人居然不见了? 一晚的凄风苦雨后,天空终于吐露鱼肚白。窗外鸟儿藏在树荫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薛四月推开窗户,让晴好的阳光透进来。 她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以驱散昨晚的阴霾。 尽管过去了一夜,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床上这个男人。 阎子行看到阳光,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他久居黑暗,早已经忘记光明的滋味。阳光会灼伤他的皮肤,若不采取保护措施,他的灵魂将化作一寸一寸的青烟,消失在天地间。 对阳光本能的厌恶与恐惧,让他的表现分外有趣。 薛四月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会使得这个浑身冰冷的男人害怕,忍不住偷偷将窗帘拉得更开。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袭,阳光所过之处,反而让阎子行倍感温暖。他诧异地放开手,试探着接受阳光的洗礼。他的想法果然没有错,因为薛四月的缘故,他竟能在阳光下生存了。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坐起来,不动声色看着薛四月。这个女人笑得格外甜,如同她身后的阳光一样,温暖,安然。 疯老道早晨留了一封语焉不详的书信就走了,说外出办点事。 对于师父的事情,薛四月很少干涉。再怎么说,疯老道也是个道士,驱魔驱鬼的活难不着他。 “你饿吗?”薛四月软软道,“师父不在,我去给你买早餐。” 薛四月刚想走,却被阎子行一把拉回来。错愕间,她差点撞到他的胸口。阎子行开门见山:“我陪你去。” 他的口吻生硬,带着不容反驳的调调。薛四月无奈地扁扁嘴:“好吧。”她生怕自己带着一个累赘,他只是不熟悉人间事物的鬼,大白天走在街上会不会很吓人? 好在阎子行不像电视剧里那种可怕的厉鬼,反而长着一张天怒人怨的俊脸,带出去还是倍儿有面子的。 收拾妥当,薛四月带着阎子行出了门。果然不出所料,平日里不怎么理她的邻居今天都纷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街上的回头率也蹭蹭蹭上涨。 阎子行面无表情拉着她的手,瞧也不瞧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一眼。薛四月一边接着情敌们飞来的眼刀,一边偷乐。 在早餐店里简单吃了早餐,阎子行在路旁叫了一辆私家车,拉开车门吩咐道:“进去。” 薛四月惊讶地张嘴:“这是要去哪里?” “给你买蛋糕。”阎子行不自然地别过脸,“你昨天生日。” 连疯老道都忘记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知道。薛四月眼底的惊讶更甚。她听话地钻进车里,阎子行也坐了进来。 他身上有淡淡的犀角香。传闻犀角香粘衣带,人能与鬼通。见惯了鬼怪的薛四月早已经不害怕这些,反倒觉得他们与人一样,五感俱全。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坐得离阎子行近了些。 车子在一个大蛋糕店前停下,阎子行绅士地请她下车,推门走进蛋糕店。蛋糕店前的招财猫爪子一弯,机械道:“欢迎光临。” 阎子行环顾四周,要了两本点单书。“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没想到地府里一个普通的小鬼这么大方,薛四月咋舌,乖乖选起蛋糕。 师父做人与鬼的生意,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只是师父不在意这些,连带她也不看中身外之物。 但想到是阎子行付钱,她特意选了个8寸的水果蛋糕就对付过去。 阎子行眯起狭长双目,不满意地换了个最大寸的:“老板,傍晚送到清平巷子口。” 薛四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付了款,还把她方才目光流连处的点心蛋糕面包全部打包带走。 见他拎着大包小包结账,柜台的收银员忍不住打趣:“看你老公多疼你。” 薛四月笑了笑不说话。她一直没有接受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何况这个丈夫似乎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他帅气多金倒是个事实。 想到这,她又觉得看和阎子行结婚也不算很亏。 回到家,把蛋糕放到桌子上。眼见天一点一点黑了,师父还没有回来,薛四月不免焦急。 阎子行淡淡道:“不用等他,你给他留一份就好。” 薛四月摇摇头:“再等等。说不定师父只是去的地方比较远一点,所以回来得晚了。” 然而等到晚上八九点,疯老道还没有回来。薛四月忐忑不安地站门口张望,担心师父的安危。 阎子行见桌子上的蛋糕被晾了许久,干脆切了三人份,招呼薛四月回来:“东西再不吃就坏了。” 薛四月看着那切口整齐的抹茶蛋糕,又蹙眉往外看了看,确定疯老道暂时没有回来,只好无奈道:“嗯,我们先吃吧。” 晚过的生日也是生日,薛四月不好辜负他的心意,赶忙坐下来,扯出一个笑脸:“谢谢你。” “不客气,”阎子行不擅长说什么温暖的话,默了会,口吻依旧冷冷的,“把你的手伸过来。” “做什么?”薛四月满脸疑惑。 阎子行不等她废话,直接拉过她的手,在手背画圈圈。 他的手凉得利害,指甲划过肌肤,触感苏苏麻麻。薛四月又羞又恼:“你做什么?!” 她拔回手,看到手背有一个诡异的图案迅速没入皮肤里:“这是什么?” 阎子行高傲地别过脸:“算你的礼物。已经给了,你也还不回来。” “切――”薛四月发现这鬼就是爱现,莫名其妙和自己结婚,莫名其妙送礼,要追姑娘手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她郁闷地摸着自己手背,无语问天。 夜色渐渐深了,疯老道依然没有回来,薛四月不得不把疯老道的蛋糕放进冰箱里冷冻。疯老道不喜欢用现代通讯工具,薛四月也没法联系他。 “平时他会出去超过一天吗?”阎子行坐在床边,幽幽道。 薛四月想了想,确实有外出超过一天的,但是会和自己提前打招呼。今天比较奇怪,但不能完全断定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何况大晚上的,自己也不好出去。 点点头,薛四月忧心道:“有,再等等吧。” 正文 第五章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她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天,疯老道彻底人间蒸发了。薛四月再也坐不住,好端端的师父说没就没,任谁都无法接受。 眼看薛四月收拾行李,阎子行道:“你要去哪里?” 薛四月忧心忡忡:“我要去找师父。他留的字条上有地址。” 阎子挑了挑眉:“我也去。” 薛四月本想拒绝,话到嘴边转念又想,这个男人英俊多金,技能满点,应该能帮自己一把。再说他们已经结婚了,分开也说不过去,于是点点头:“好。” 两人正商量,忽然听到敲门声。 “咚,咚咚……”急促而慌乱。薛四月心下一喜,刚想跑去开门,警惕的阎子行立刻拦下她:“我来。” 阎子行稳步过去,拉开门。来人却不是疯老道,而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面色惨白,心神不定,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薛四月疑惑道:“你是……” 女人看了眼阎子行,又看了眼薛四月,不确定道:“这里是清玄道长的家吗?” 清玄道长是师父的号。 师父做过的唯一赶时髦的事情就是在网上来了一个店铺,专门替人驱魔驱鬼。看来这个女人是师父的客人。 点点头,薛四月道:“是的,请问您是?” 年轻女人松了口气,慌里慌张走进来:“我找清玄道长,我家有不干净的东西。” 她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的什么人,才凑近薛四月的耳朵低语:“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薛四月无语地瞟了眼阎子行:“嗯。” 女人更加紧张:“我觉得我丈夫被鬼上身了!” 薛四月赶忙扶她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清玄道长是我师父,今天恰好出去了,有什么事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听说疯老道出去了,女人不免失望,犹豫着要不要把家丑外扬。阎子行自然而然伸手,两团青色的鬼火自掌心燃起,骇得女人差点跳起来。 阎子行勾了勾嘴角:“跟我们说是一样的。” 他皮肤苍白,眉目妖异,不似常人。女人害怕得发抖,仍是哆嗦着多问了一句:“不知您二位……” 她想问阎子行是不是也是疯老道的徒弟,阎子行却打断她的话:“我是她丈夫。” “啊……”薛四月的脸又红了。自己正想编个谎,他总不给自己机会。! 女人听到丈夫二字,终于不那么紧张了。搓了搓手,道:“也不瞒二位,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们的。” 她摩挲着自己精美的皮包,里面装着足够丰厚的报酬:“我认识我老公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年纪比较大了,事业有成,性格也稳重。我觉得找到了好人家,就嫁给了他。但没想到我们结婚以后,他就变得神神叨叨,神神叨叨的。” “他晚上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人要杀他。我问他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没有,他就不说话。他变得越来越胆小,疑神疑鬼的,请了许多道士回家里做法,家里一直飘着难闻的香烛味,好像里面供奉着死人一样。” “我老公原来比较胖,结婚以后却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下子瘦了很多斤。”女人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带着一丝诱惑与恐怖,“你们说,他这不是撞鬼了是什么?” 薛四月想了想,补充道:“有没有可能是您的丈夫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她指了指脑袋,“比如被人下药?” 女人顿时绷紧身体,一副“我怎么可能骗你”的表情。 “我丈夫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是我吹牛,逢人只说他好的没说他坏的,为什么要下药害他?”女人一张青白的脸在房间半明半暗的光里显得格外可怖,“而且……他说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女人越说越紧张,想到自己每天生活在那样一个房间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那个字梗在咽喉处,怎么也说不出口。 薛四月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女人更加害怕,只好宽慰道:“您是哪里人?” 她看得见女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黑气,想来这个女人确实已经被吓得不轻了。但考虑到师父下落不明,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她看一下。 女人指甲抠着皮包,颤抖道:“兴丰市长石路阳光花园……” 薛四月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阎子行的目光。他也记得,这个地址和疯老道留下来的地址相距不远。 几乎不用犹豫了,薛四月道:“我和先……他代师父去看看。”薛四月还是不好意思叫阎子行“先生”,感觉怪别扭的。但是阎子行称呼薛四月“四月”却无师自通。 说定了出发时间,女人立刻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这个是订金,如果二位真的帮我们家驱了鬼,我再付全款。” 钱是师父要的,薛四月不好推辞,只能收了。想到师父安危要紧,三人刚到兴丰市,薛四月就携阎子行先行告辞,约定了傍晚过去。 薛四月和阎子行打车,在市里辗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之前疯老道留下字条上的确切位子。 下了车,薛四月打量四周。附近人烟稀少,只有一些葱郁的树木从斜坡上横生而出。沿着公路向前,一排铁栅栏渐渐露了出来。 她疑惑地推开栅栏门,左右忘了忘:“怎么没有人?”阎子行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看匾额。 上面书着几个满布灰尘与蜘蛛网的大字“长石孤儿院”。 看来这里是座被废弃已久的孤儿院。 大门的建筑格外复古,暗淡的红色门柱,四角翘起的飞檐,还有两对面目狰狞的石兽。 薛四月凑近瞟了眼,石兽的眼睛好似活的一般,阴恻恻地看着她。薛四月吓了一跳,差点撞上走过来的阎子行。 “怎么了?”他淡淡道。 薛四月摇摇头:“没、没什么。”她下意识用手搓了搓双臂,总觉得怪怪的。 走进去,庭院荒废了。几条破布挂在院中,随风荡荡悠悠,好像送葬队伍前举的灵幡。 四周荒草丛生,蛛网密布,灰尘静静躺着,空气封闭而压抑。 正文 第六章 还好没丢脸 薛四月走到一个房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无数灰尘兜头而落,惹她退出来咳嗽不已。阎子行走进去,里面摆着上下合铺共八张床,窗子下还有一个贴着旧报纸的桌子。 扫了扫灰尘,他们左右查看,除了一些贴纸,还有两床破败的棉絮,旁的什么也没有。 这里估摸着是孩子们住宿的地方。 他们扫荡了几间房,都是这样的布置。只是不见疯老道。 “师父明明说来这里办事,怎么不见人?”其实从进门开始,薛四月就觉得不对劲了。且不说师父一连几天没有消息,单说这个办事地点,人都没有,客户又在哪里?师父要给谁做事?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事? 薛四月满心疑惑,与阎子行扫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心里更沉重了。出了门,阎子行亦转头看了眼门前的石兽,然而与薛四月一样,摸不着头脑。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眼见天色不早了,忙打车来到阳光花园。 女人早早在小区门口迎接,好容易盼到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你们跟我来。” 她带他们走进小区深处,向右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女人住的房子格外漂亮,是复古的欧式别墅。女人开了门,给他们换上拖鞋。 薛四月感觉了一下,房间里确实有鬼魂留下来的气息。只是此时那个鬼魂不在房间里。 女人招呼薛四月与阎子行进来,这是个双层建筑,下面是大厅厨房,上面是卧室。女人的老公据说已经不工作了,现在每天缩在被子里神神叨叨的。 薛四月和阎子行跟着女人上了楼,打开主卧门,里面立刻传来人发抖的声音:“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光线落进来,薛四月瞧清了,是一个人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抖得跟糠筛似的。 女人过去,硬生生把那人扯出来:“老公,老公,家里来客人了。” 那男人几番挣扎,最后还是被女人揪出来。薛四月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老,脸色差成这样,眼圈深黑眼袋浮肿,身上缭绕着团团死气。 男人看见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警惕:“你们是谁?” “他们啊,是我请来驱鬼的大师。”女人宽慰道,“据说很有本事的。” 一听大师两个字,男人就不乐意了。“又是一帮来骗钱的,滚,给我滚!”他不由分说钻进被子里,继续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 女人抱歉道:“我老公是给那不干净的东西吓怕了,劳烦二位大师帮帮忙,救救我老公。” 薛四月没说话,阎子行淡淡道:“这屋子里确实有鬼。” 薛四月白他一眼,掏出两张师父留下的符咒:“您今儿先把符咒贴在大门外。那鬼只敢行恐吓之事,白天又不出现,想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符咒贴了,宅子就平安了。” 阎子行眉毛微挑,不说话。 女人接过符咒,为难道:“二位不留下来住一晚?” 薛四月想了想,点头道:“如果您不介意,我和我先生就叨扰了。” 阎子行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她。 薛四月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满面笑容的。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女人千恩万谢:“实在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晚饭。二位想吃什么?” 薛四月不怎么挑食,转头看向阎子行。他淡淡道:“我也不挑食。” 女人瞧出他们两人间暧昧的气氛,笑得如花一样:“二位先去客厅休息。我这就去准备。” 女人刚要走,冷不防被她老公抓住:“不要走,不要走,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女人没办法,只好好声哄着:“你先跟大师们下去,我得准备晚饭啊。” 她耐心劝了好久,男人才哆嗦地离开被子,跟着薛四月与阎子行下楼。二楼转角处独立出一个房间,房门紧锁。薛四月疑惑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男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别过脸不看它:“不知道,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阎子行道:“先下去吧。” 薛四月瞧男人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好乖乖地下楼。 等了会,女人便招呼他们吃饭。不得不说,女人的厨艺没得挑。薛四月忍不住夸奖:“您真是贤惠,又年轻又漂亮,做饭还那么好吃。” 话音方落,男人的勺子忽然掉盘子里了,突兀的声响让众人都望过去。女人慌忙道:“没事,没事,今晚大师们会把那恶鬼赶走的。” 男人不回话,依然神经兮兮自说自话。薛四月觉得没趣,匆匆吃完就回到了大厅。阎子行也跟着放下碗筷。女人赶紧道:“你们去歇息,我来收拾。” 夜幕渐渐来临,屋外吹起阴风,屋里电灯明明灭灭。薛四月侧耳听音,猛然听到厨房里清脆的玻璃坠地之声。坐在阎子行旁的男人立刻紧张地缩成一团,口中絮絮叨叨。 女人也紧张起来,抱着自己的丈夫低声安慰。 风吹了一会,薛四月只见一道鬼影穿墙而过,来到男人身后,朝他的脖子方向伸出了利爪。 “孽畜!还不快滚!”薛四月暴怒,祭出一道符咒。符咒上的符文亮了起来,如有灵性似的粘上女鬼额头。 “啊――”白烟蹿起,女鬼凄厉惨叫,向后踉跄退了几步。薛四月见成功了,赶忙冲过去,打算一鼓作气灭了她。无奈女鬼很快反应过来,身影一晃出了屋外。 薛四月懊恼地坐下来,恨恨道:“这种小鬼就是爱跑。” 阎子行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自始至终不说话。他嘴角微勾,眼底泛着幽幽寒光,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 凄厉的风声褪去,屋子里的电灯又亮了起来。女人抬头看了看,那股阴气果然消失了,乐得拍男人的肩膀:“老公,老公,那鬼走了,屋子里干净了。” 男人似乎也有感觉,果然不怎么发抖了,从女人臂弯里探出个脑袋。 薛四月不由得意地刮刮鼻尖:“还好没给师父丢脸。” 阎子行仍不说话,目光越过大厅,朝外望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正文 第七章 听夫人的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做成了一单生意,对于女人的感谢,薛四月只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天色已晚,女人执意将他们留下来,过一晚再走。考虑到他们是夫妻,女人自然而然让他们住一间房里。 薛四月百口莫辩,只能从了。 夜晚,她正发愁怎么处理一张床的问题,阎子行却好整以暇地躺下,顺便拍拍自己身边:“怎么,夫人还不睡?” 阎子行径直改口“夫人”,分明是调侃她。薛四月尴尬地四处看风景,不晓得该用什么借口说服他下去睡。 阎子行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夫人今天大显神通,恐怕累坏了吧?我特意给你让一个大一点的位子,不用介意。” 不知为什么,听完薛四月无意识说出口的那句“先生”,他就忍不住调侃她。 薛四月耳根更红了,磨蹭着上床,打算乖乖认命。既然已经结婚了,迟早有那么一天的。早一天,就少一天折磨。 阎子行不动声色笑了笑,特意翻个身瞧她。薛四月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道:“你、你转过脸去!” 他们正闹着,隔壁房间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薛四月心一紧,急忙跳下床跑出去。阎子行担心她安危,也跟着跳下床。 撞开女人与她老公的房间,薛四月惊慌道:“怎么了?” 然而屋里一切如常。女人坐在床上,揽着她老公的背,诡谲一笑:“没什么,只是以为刚才又看见鬼了。” 她笑得很甜美,一副客气模样:“这大晚上的,打扰到二位休息,真不好意思。你们快回去睡吧。” 男人没有说话,白着一张脸,浑身发抖,和他们初见时一样。 不是已经把鬼赶走了吗?薛四月觉得奇怪,又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 带上门,想到待会又要面对和阎子行独处的尴尬局面,薛四月慌忙道:“我、我肚子饿了,要不我们下楼找点东西吃吧?” 阎子行失笑:“你不怕主人家说?” “谁说要偷东西了?”薛四月拍拍胸口,一副必须把面子撑下去的样子,“出去买就好了。” 阎子行更乐:“听夫人的。” 他们小心翼翼下楼,尽可能不惊动屋主人。走到楼梯转角处,薛四月又看到了那扇紧闭的门。这里的香烛味格外浓郁,闻起来很不舒服。 “要不要进去看看?”阎子行一语戳中她的想法。 “这鬼戾气重得很,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一直不说,是为了避免引起屋主人的注意。万一他们不说实话,阻碍他们调查,真相就永远被埋没了。 这话明显在打击薛四月,她不服道:“我不是没见过世面,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话虽这么说,她的脚却很诚实地朝那道门挪去。 阎子行祭出一团鬼火,绕着门把旋了圈,门咖哒一声开了。一股阴寒的风吹来,带出浓郁的香烛味,熏得薛四月想吐。 她随阎子行走进去,莫名觉得有些害怕。这里比她先前接触的任何地方都阴冷,怨气弥漫。阎子行故意放慢脚步,让她离自己更近一点。 屋子里很黑,却没有灯。阎子行用鬼火一点点照亮,薛四月终于看清,这是一个画室。四周堆积着许多废弃的画板颜料。 她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吓一跳,扑到阎子行身上。阎子行一愣,没有推开她。 也不管害羞了,薛四月抓着阎子行的衣服,顺着他手上鬼火照亮的地方看去,赫然发现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遗像。 原来这里一直供奉着这个遗像,才会有这么浓郁的香烛味。 只是……薛四月根本没听女人说,这里还有别人住过。 “她的丈夫比她老了那么多,有个前妻不足为怪。但是他们都对这个灵位绝口不提,其中必然有问题。” 阎子行的分析让薛四月更加不安。她脑海中飞过许多画面,最后猛地出现女人的笑脸。 方才她揽着她老公的背,笑得很甜美。这个笑容如同精心演练过一番,但理论上随意的笑容不该这么刻意。 她心中所想亦是阎子行所想。两人异口同声道:“鬼上身!” 他们急急跑上楼,再次撞开那扇门。这次女人果真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双手狠命掐着男人的脖子。她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深深陷进男人的皮肉里,扎得他血流不止。 “啊……啊……”眼见男人就快死了,薛四月赶忙祭出一道符咒。但薛四月的符咒只是烧伤了那女鬼的灵魂,她的双手仍死死掐着男人的脖子。 “死了,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女鬼仰天大笑,丝毫不理会薛四月的攻击。 阎子行蹙眉,握着一团鬼火,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屋里的空气就冷一分。 女鬼似乎感觉到了异样,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她磕哒磕哒转过头,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 阎子行把玩着手中的火苗,口吻邪狞:“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明明不是下雨天,屋里却电闪雷鸣。女鬼吓得捂住耳朵,又不甘心,少不得露出尖利的獠牙,发出示威的警告声。 阎子行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一把鬼火点在她心口,灼烧着她娇嫩的灵魂。 “说,你到底是谁?” 阎子行步步紧逼,迫使女鬼仰起脸面对他。因为痛苦的缘故,她的脸变幻莫测,时而青蓝尸斑密布,时而朴素干净光洁。生与死的两张面孔交替出现,可怖而诡异。 “去死……都去死……啊……” 薛四月看得呆了,下意识把住门边,勉力维持身形。 “死……啊啊啊……” 女鬼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响,达到最高点时,她终于从女人的身上剥离,摔倒在地。 阎子行走过去,一把拎起女鬼。她遍布尸斑的脸上流下两行血泪,瑟瑟发抖看着阎子行。 现在男人,女人和女鬼都在场,是时候把账算一算了。阎子行擦了擦女鬼脸上的血泪,邪魅道:“你是谁,为何要在人间滞留,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女鬼睁着茫然的眼睛,不说话。 正文 第八章 共苦容易,同甘难! 阎子行又威慑性地把玩手中的鬼火:“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看到鬼火,女鬼立刻怂了,指着床上面色青白的男人,唇吻翕合:“我是他的妻子,不……是前妻。”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老实可靠,对我也很好。我和他一起经营生意,帮他出谋划策,后来,他的生意果然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不再按时回家,总推说应酬多,回到家就呼呼大睡,对我不冷不热。我以为他是真的忙,一心一意照顾他,谁知,谁知他……” 女鬼的目光陡然凌厉,“他竟然串通别人,诬陷我出轨,要跟我离婚。我以为他误会了,苦苦哀求,他却怎么也不肯听……” “今年秋天,我终于答应了跟他离婚。他说既然要分开了,就让他开一次车,带我去民政局办理手续。谁知汽车在中途出了事故,我为了保护他,横死当场。我以为他会很伤心,但当我从尸体中飘出来,却没看到他流一滴眼泪。” “若非我变成了鬼,我怎么可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他早就被那个狐狸精缠住了!所以他才故意诬陷我,好让我跟他离婚,但他又不想把家产分给我,就制造了那起意外。” “我下葬那天,他就抱着那个狐狸精,在这座房间里厮混。他们大摇大摆结婚,人人都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只有我知道,他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牲!我恨不能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所以我回到这里,一日一日折磨他,让他变得越来越憔悴。我要看到他眼里的恐惧,愧疚,我要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后悔,我要他跟我下地狱,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听着女鬼凄厉的控诉,薛四月倍感意外。原以为只是简单的厉鬼伤人,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令人纠结的故事。 女鬼想让男人偿命没有错,但男人的生死却不由她决定,这桩琐事该怎么处理,才能化解她心里的怨气呢? 薛四月蹙眉,抬头,阎子行和她一样沉默着,想来也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想了会,薛四月来到床边,拍醒那个昏过去的男人。 男人抖擞着嘴唇,恐惧地四处查看:“她,她要杀我……” 他转头,看见晕倒在一旁的娇妻,惊恐得不住地往床边缩:“她,就是她,她要杀我……” 男人懦弱的模样让薛四月恨得牙痒痒。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好人不得善终,像这样的败类却祸害千年? 薛四月打断他的话,幽幽道:“不是她要杀你。她只是被鬼上了身。” 听到鬼上身三个字,男人猛地一顿,差点摔下床。 他刚才差点就死了,那种恐惧怎么也驱不散。 薛四月恨铁不成钢,尽量保持耐心:“你不要担心,现在她已经被我们制服了。只是……”薛四月凑近他,压低语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没有事情,她为什么无缘无故缠着你?” 男人拼命摇头:“没、没有……” 薛四月见他还不肯承认,心底恨得牙痒痒。“还不说实话?你可知道……”她回头望了眼女鬼,“想杀你的鬼,就在你面前?” 男人闻言,猛地一跳,又往另一边缩去。只是那些难以启齿的丑闻,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薛四出来。该怎么说?难道说了她就会放过自己?不要天真了!她就是来要自己的命的! 想了想,他忍不住哭着脸跪下,不停磕头:“都是我不好,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薛四月冷哼一声:“你让她放了你,凭什么?你曾经那样对她,换作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喂狗了!她想杀你,我还巴不得呢。” 男人悚然一顿,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薛四月知道了什么,即便他不说,真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做过许多损人利己的事情。生意越做越大后,对年轻貌美的女人动了爱慕之心。是他一手策划了那桩惨事,对不住她。 想到这,男人的脸渐渐灰败下来。 薛四月把握时机,试探道:“这些年,你有没有过一丝丝悔意?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男人回忆起与前妻的种种,那些记忆尘封在内心深处,自从他与女人苟合以后,就刻意不去触碰它们了。 他的前妻本也是个聪明人,相中了他,不嫌弃他一无所有,陪着他白手起家。 那些年冬天冷极了,他们凌晨四点就起床进货,夫妻两人一前一后推着车子,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地散在空气里。 他眼见她脸被冻得通红,手生了冻疮,还笑着跟自己说不碍事。那一刻他的心也曾揪疼过,想着以后发达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但现实就是那么讽刺,等他真的有钱了,又开始嫌弃她人老珠黄,不解风情。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以平息她的愤怒,你可愿意?”薛四月凑近他,脸上带着神秘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男人的眼睛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本能觉得恐惧,想要摇头。薛四月恼了,转身朝阎子行使眼色。阎子行会意,一把放开女鬼。 薛四月好整以暇上炸拍拍手:“好了,别说被你害死的前妻,就连我也见不惯你的样子。我和我先生本也不缺你们那点钱,这事就当我们不知道。” 她作势要走,甚至握住了阎子行胳膊。隔着外套,她触碰的酥麻感让阎子行微微一僵,旋即放松了身体,佯装若无其事转过身,顺着她临时编的脚本道:“我已经放她走了。这座房子将再次充满戾气,每一个住在里面的人,都将被她杀死。” 男人明显被吓住,喉咙发干,一时说不出话。女鬼得了自由,面容愈加狰狞。她一步一步逼近男人,伸出了指甲鲜红尖利的十指…… 正文 第九章 新的线索 “我、我愿意!”男人抖了会,终于大声道。 他的呼喊打破沉默,两鬼一人齐刷刷定住脚步,回头望向男人。男人的脸色白得已经不似活人,两眼空茫没有焦点。 他又哆嗦着重复了一遍:“既然无法避免,我愿意……我愿意让她重返人间……” 他凭感觉望着女鬼的方向,心底的恐惧不减,但话语渐渐不那么颤抖。他承认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前妻用命换来的。在一切变得面目全非以前,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他用近乎哭泣的腔调道:“你恨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曾以为现在的我很幸福,但是……我今天才发现,我早就失去了太多,太多……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让我死了,偿还我的孽债……” 女鬼三千长发无风自动,扬起利爪扑将上去:“那好!这是你自找的,你别以为我会心软――” 她暴躁地大叫,为终于能实现心愿而兴奋不已。可当她的手终于要穿透男人的心脏时,却颓然收住了。 她惊讶地看到,一滴泪从男人的脸上滑落。 她觉得荒谬,颤抖着身体不说话。 男人好似看见了她一样,目光变得安然,就那么静静注视她。 那一瞬,她脑中闪过许多与男人过往温馨的画面。那些回忆让她无论怎样都下不了手。 薛四月疑惑道:“既然有机会了,为什么不杀了他?” 女鬼只是沉默,怔怔地看着男人。 好一会,她才淡淡开口:“今生再不能了,我以为做了鬼就没有情感,原来不是的。” 她不住地喃喃,“原来不是的,原来不是的。”像一个虔诚的老尼姑。 四周的阴气戾气明显轻了许多,幽暗的光也慢慢变亮。男人脸上的悲伤更甚,既真的希望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又真真切切害怕那样的结局。 女鬼喃喃了会,到底冷笑一声:“他犯了杀孽,自会有他的苦处。便念着他曾对我的那一点点好,和方才那句话,我暂且留他一命。只愿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他。” 薛四月哑然。想来女鬼折磨了男人的这么久到底是没能痛下杀手。女人就是那样口是心非的动物,明明爱着,又要端着不肯说。 薛四月也笑。“算他捡了条贱命。”她席地而坐,双掌合十,“你身上戾气过重,我来为你超度吧。” 阎子行本能不喜欢经文,默默走到门口。金色的经文从薛四月的口中吐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环绕着她,将她镀成了金色。 在佛经的超度下,女鬼渐渐露出原本温柔的面目。她不再看男人,而是悄然闭上眼睛,直至身体慢慢虚化,消失在空气中。 超度完女鬼,薛四月疲惫极了,正想找个人靠一靠。但阎子行这次却不识趣地站在门口背过身堵着耳朵,以此逃避经文的洗礼。 男人似乎也知道女鬼不在了,目光仍是怔怔的。薛四月无奈地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舍弃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思念她? 第二日,男人与女人把余款交到薛四月手上,千恩万谢地,非要请他们吃一顿。薛四月本来没心情,但看见阎子行不在意的样子,就赌气道:“好吧,那就打扰啦。” “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摆脱烦恼的男人容光焕发,加上连日折磨瘦了不少的缘故,乍一穿西装反倒显出了年轻时的风采来。 薛四月有意无意往男人身边凑:“您其实挺能干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也多多积德行善,抵消罪过。” 她说着正经话,动作却暧昧。两人的举动落在故作清高的阎子行眼中,他冷冷别过脸,明明气得牙痒痒却不说话。 订了个豪华包间,四人围着一个圆桌。薛四月故意坐近男人,时不时和他说玩笑话。一边说,一边瞟向阎子行。 这货依然冷漠的样子,不停地吃饭夹菜。 只是他半碗米饭扒了半天,愣是没吃进一口。眼见着薛四月又要给男人倒酒了,他猛然站起来,咬牙切齿:“薛、四、月!” 薛四月无辜道:“你喊什么?” 阎子行向来冷口冷面,虽然男人确实没对薛四月做什么,但他看见他们开心的样子就格外愤怒。 “你不是说要去长石孤儿院吗?”他随意编了个借口,要拉薛四月走,“再不去就晚了!” 薛四月知道他气着了,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成就感。知道不能再继续逗他,她赶忙接上话题:“对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们只是随便想的脚本,没想到男人却掺和进来:“长石孤儿院?不是早已经没人了吗?” 薛四月一个机灵:“您知道这所孤儿院?” “怎么不认识?孤儿院院长还是我朋友,就是孤儿院倒了以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联系方式。” 没想到驱个鬼还能误打误撞捡个便宜,薛四月乐了:“那就麻烦您了,您可帮了我们大忙。” 阎子行对薛四月谄媚似的夸赞不置可否,又转过脸生闷气。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帮助恩公一样尽心尽力,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一个联系地址:“据说院长离开后就回去了,这是他老家的住所。” “得嘞,谢谢您。”本以为男人只是个好色之徒,没想到关键时刻挺有用。收起地址,见阎子行早已经不耐烦了,薛四月倍感满足,愉快道:“阎先生,我们有事情做了。” 酒足饭饱后,男人叫来司机,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回头笑道:“二位大师,我让小周带你们过去。路不远,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有我的人照应着,你们好行动。” 一场大难后,男人果然转了性一样。虽然“大师大师”叫的怪别扭,但想想这也说明他们有本事,加上男人鼎力相助的缘故,薛四月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司机绅士地拉开后车车门,请薛四月和阎子行坐上去。闭塞的空间里,两人贴得很近,薛四月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不免臊红了脸。 阎子行光坐着也不说话,一副你气我我也不理你的样子。实在烦闷,薛四月只好外车窗外望。 正文 第十章 陈年旧事 小车稳稳驶向高速公路,两边景致飞速倒退。这里是兴丰市富人区,绿化做的很好。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差。曲曲折折绕了很多个弯,车子才停下。 薛四月望着车子后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咋舌不已。还好有司机引路,否则自己和阎子行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这里面的树木比之外面多了很多,空气也格外好。只是路上枯枝败叶多,地上积水不干,湿气重得很。 一看这清幽的环境,就知道是老年人修身养性的场所。 司机在前带路,走进小区里。楼下有不少老人在下象棋,时不时发出“杀”、“吃”、“将军”之类的斥喝声。还有一些老年妇女聚在一起织毛衣拉家常,时不时夸赞一下对方的手艺。甚至有些小孩在跳皮筋,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才是天伦之乐啊,”薛四月发出啧啧的感叹,“以后我老了,也要找一个像这种环境优美,安静祥和的地方。” 阎子行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停在一道铁门前,司机敲了敲:“请问刘院长在吗?” 院长住一单元,找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在司机喊了几声后,门果然开了。但开门的却不是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而是一个面色不太健康,神情萎靡的中年妇女。 “你们是?”那妇女紧张兮兮地对上司机的目光,觉得对方眼生。愣了会,司机才礼貌道:“我们是来找刘院长的。以前长石孤儿院的刘院长。” 司机怕女人猜疑,忙又说了是男人介绍过来的。听到男人的名字,那中年妇女果然松了口:“你们来晚了……” 刘院长退休也有些年头,活到那岁数已经算高寿。但三人都没有想到刘院长已经去世,好一阵唏嘘才走进去。 “看来也亏得刘院长积德行善,帮助了那么多孩子,才有服气平平安安寿终正寝。”薛四月环顾四周,无不感慨。 中年妇女招呼他们坐下,又给他们沏茶端水果点心。几人相对而坐,薛四月忍不住道:“您是近些年才回来的?” 妇女点点头:“合着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回来守着老房子,喝喝茶看看报纸听听广播,每天也活得自在。” 喝了口茶,确实清香润喉。但是刘院长不在,薛四月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阎子行也喝了口茶,率先打破沉默:“您母亲可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说到刘院长,中年妇女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是说起故人难免伤心吧。“有是有,我得去找找。” 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太情愿。可能是真的不太喜欢提起母亲。 妇女起身,进了里屋,不一会,捧着个古朴的匣子出来了。这种棕色皮的匣子和古装电视剧里的玩意很像,想来老人家比较喜欢把玩古物。 薛四月好奇地打开匣子,翻了翻,发现里面有一本小册子。 “这是?” 她疑惑地打开册子。 “这是从前妈妈收养的孤儿院孩子的照片和名单。” 一句话引起了薛四月和阎子行的兴趣。他们仔细翻阅了一会,发现照片里的孩子几乎是女孩,忍不住调侃:“刘院长不会把孤儿院当成修女院吧?全部是女孩。” 妇女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作势要收东西:“可能只是凑巧。” 她过度的反应让阎子行蹙了蹙眉,他单手抵住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为了找人才来叨扰您,您不必紧张。” 妇女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大手,愣了愣,好一会才放松下来:“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妈妈她在这一代比较出名,慕名而来的人很多,我也不得不小心一点。” 想了想也是,每天迎来送往,不警惕一点,万一把坏人带进来就了不得了。 薛四月帮衬着再三示意她不用担心,屋子里的气氛才渐渐活络起来。 看完了遗物,薛四月无语问天。她满心的谜团仍旧没有解开。师父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会去一所已经荒废了的孤儿院?他现在安全吗?还活着吗? 她无奈地瞟了眼匣子,发现还多了个问题,这所孤儿院为什么只收养女孩?难道刘院长厌恶男孩?若是被情伤害过,牵罪于小孩子,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但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呢? 她想起那所破败的孤儿院,莫名觉得发毛。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又和阎子行四处看了看。墙上贴着些表彰孤儿院事迹的奖状,合照,还挂着好几面锦旗。 薛四月看着照片里的刘院长,慈眉善目,团团和气,一看就是个善良之人。她又升起一个疑问:“这么好的孤儿院,怎么后继无人?怎么不开了?” 无数的疑问纠缠在心头,薛四月头疼不已。到底该不该查下去?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拜别了妇女,薛四月终于能出门透透气。四下里空气冷寂,阎子行打量了会,那些老人孩子的动作都变得出奇缓慢,一帧一帧在眼前放大。 玩球的孩子球飞了,不得不跑去抱回来。他缓慢地转过脸,对上阎子行的目光。他似乎笑了笑,带着不符年龄的诡密感。 阎子行越想越不对劲。 “我总觉得……”他凑近薛四月,低低道,“这里怨气重得很。” 薛四月失笑:“若说大奸大恶的人还活着,这里怨气重还说得通。但刘院长这么好的一个人,又走了,哪来的什么怨气?再说了,如果是别的人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们也管不着。” 她还挂念师父的安危,的确没有精力想这么多。阎子行抿唇不语,仍觉得不对劲。 他闭眼冥想了一会,又猛然睁开,淡淡道:“我知道了。” 薛四月心咯噔一下:“怎么?” “这个刘院长……不简单。” 他想起一桩陈年旧案。 那女鬼下来时有些岁数了,看起来慈眉善目,团团和气。她在阳间的时候开了一家孤儿院,收养了一大批的孩子,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甚至还上过电视节目。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妇人,背地里做的却是皮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