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了奇葩窝 第 1 章   北风呼呼,天空阴霾,不多时便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雪花片片落在地上,叫积雪又厚了不少。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提着一盏灯笼,快步走到抄手游廊上,也不叩门,便推了进去。
  
  屋中馨香,只有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女立在其中,见她回来,极快的起身:“檀心,你可算回来了,太太怎么说?”
  
  “这陆府之中,太太一向说不上话不是?”檀心叹了一声,心中直埋怨脑子抽风的老爷,“杨姨娘将这事揽了去,太太连说句话的余地都没有,可怜我家姑娘还躺着。”
  
  檀心说着,又将手中灯笼放下,脱了斗篷,见床上的自家姑娘脸色苍白的样子,心中也是叹惋:“如心,我去了这些时候,可有人来过?”
  
  “有,也就二奶奶那里托人问了一句。”如心叹道,“二奶奶自个儿还病着呢,也管不得我们。”又说,“我刚才伺候姑娘吃了药,总是吃不进去,都吐了半碗出来了。”
  
  檀心心中恼火,还还没等掀开帘子进去看看,便见一个容色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多岁,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更是衬得颜色颇好。
  
  “杨姨娘。”如心檀心双双一愣,还是给她请了安,“姨娘来做什么?”
  
  “谢姑娘虽不是陆府的正经主子,到底成了这样,我也要来看看。”她虽说来看看,也不见进内室,反倒斜着眼睨着如心二人,“顺带来问问你们了。”说到此,一笑,“好端端的,大姑奶奶和谢姑娘怎么滚到一处去了?大姑奶奶跌伤了腿,不知道大爷和大奶奶多心疼呢。”
  
  如心原本年岁小些,脾气也大些,听了这话,语气也冷硬起来:“姨娘说这话也要摸摸良心,我家姑娘现在还昏迷不醒,难道没有大姑奶奶伤得重?”
  
  “我还用不着你教我!”杨姨娘轻蔑笑着,“谢姑娘这里的人,我看实在是欠妥帖了,怎么跟主子说话也不曾清楚,实在该换人了。”
  
  如心连牙都快咬碎了,暗骂这陆府真是天皇老子都管不到的地方,憋得脸都红了,还是不敢反驳,生怕被杨姨娘公报私仇。
  
  杨姨娘一笑,说道:“大姑奶奶身边的含星说了,是谢姑娘先挑事的,而后大姑奶奶没气过,便讽了几句,谁知道双双滚到雪中了。”她说着,双手一摊,“没成想谢姑娘脑袋碰到石头了。”
  
  “一派胡言!”檀心也是忍不住了,“分明是大姑奶奶讥讽我家姑娘i寄人篱下,这才叫姑娘动怒的。何况若不是大姑奶奶趁势摔在我家姑娘身上,我家姑娘如何会伤得这么重?”
  
  杨姨娘似听非听,脸上忽然多了恶意的笑容:“大姑奶奶这话没说错吧?谢姑娘原是父母双亡,这才寄住在陆府的。”说到这里,她又哭丧着脸,但掩不住眼中笑意,“可惜,安阳侯那样一个人,还是为国死了,可惜可惜……”
  
  如心简直都要暴起,只是面前这个是陆家老爷最疼的杨姨娘,她实在没有那个立场动手。
  
  “说来,谢姑娘虽是老爷的外孙女,但到底还是客人,客人蓄意挑事,那可不是好的。”如心和檀心算是明白了,杨姨娘哪里是来探病的,根本就是来坐实这莫须有的罪名!“至于你们,谢姑娘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们为人奴婢的,也这样偏帮着污蔑大姑奶奶?”
  
  “究竟是谁污蔑谁,姨奶奶心中有数。”如心耐不住心中火气,“我家姑娘还昏迷不醒,姨奶奶就这样兴师问罪?好歹,也要等我家姑娘醒了再说不迟!”
  
  杨氏在这府中兴风作浪惯了,太太和软,老爷又护着她,哪里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一时也是恼怒,骂道:“来啊,这贱婢没了尊卑!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姨奶奶——”檀心一怔,忙出言道,“如心素来随性惯了,姨奶奶莫与她计较。”
  
  “随性惯了?”杨姨娘微笑道,“她随性惯了?你也随性惯了?还是你们安阳侯府的都随性惯了?这陆府可不是你们安阳侯府!有什么不好的,可别带进来!”又笑得温和,“别说你们只是谢姑娘身边的人,就是太太身边的,我也饶不过你们!”
  
  说罢,已然有两人拉着如心到屋外。杨姨娘脸上尽是满意:“堵了她的嘴!别叫谢姑娘听了,说是我有失公允!”
  
  檀心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她这陆家宠妾灭妻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要不是时不时抽风的老爷站在背后,杨氏怎么敢这么放肆!方才绕着圈骂了安阳侯府不说,现在又打了如心……
  
  谢青岚昏昏沉沉的,只听见外面有重物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脑袋痛得要炸开,全身酸软无力。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了:“姨奶奶,如心不过是护主心切,还请姨奶奶饶了她一回吧。”
  
  又听另一个声音含着分外的得意:“我若是饶了,他日你们都这么跟我说话,我不就太和软了些?”又厉声道,“继续打就是!打昏了泼水!”
  
  这是什么人这么凶残……谢青岚这么想着,又听那声音语重心长的叹惋:“你们安阳侯府素来娇惯你们,这也就算了,日后再别说侯爷了,侯爷为了大燕,已经作古了。日后还是要多多仰仗陆家,我这人说得也好,唐突些,谢姑娘都算是我的外孙女儿了,我哪里能跟她过不去?太太素来精神短,连府中都是我替太太过问的,你们还拿这事去烦她?废了太太精神,仔细大爷二爷扒了你们的皮!”
  
  这话真是耳熟到了极点。谢青岚记得自己是看完了风靡二十一世纪的那本小说后,然后就睡下了。
  
  而这话,仿佛是书中一段台词啊……谢青岚脑子轰得一声炸开,虽说这话有些模糊,但谢青岚不过睡前才看了那小说,自然记得格外清楚。
  
  按着那剧情之中,能够睡在床上听到这话的,就只有一个人——书中恶毒女配兼女主闺蜜谢青岚!
  
  没错,书中的恶毒女配也叫谢青岚,因此与她同名的谢青岚被同事调侃无数次后,也选择了去看这本小说。作者优美的文字也掩盖不住女主赵蕴莲的玛丽苏本质,在书中的谢青岚死后,谢青岚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声,弃文睡了。
  
  暗自叹惋着果然不该愤青的谢青岚心中懊悔,现在来了这地方,可算是倒霉到了极点!谢青岚是谁啊?传说中跟女主赵蕴莲交好的恶毒女配!
  
  谢青岚心中堵得一口气,听见外面杖刑声,但也不听一点的哭喊,感叹着这女子真是个烈性子。奋力动了动眼皮,烛光摇曳,缓缓射入眼中,见外间立着两个窈窕的身影,一个脸上隐隐含着挑衅的笑容。
  
  谢青岚身子重得厉害,还没等抬手,床边的小几已然应声落了。听了这声音,檀心一愣,旋即抽身进了内室,惊叫道:“姑娘醒了?!”
  
  谢青岚看着她,头昏脑涨,又因为光影变化看不太清,被檀心抱在怀中,又听见她低声啜泣,心中有些不安。
  
  “谢姑娘醒了?”杨姨娘嫣然一笑,旋即掀开珠帘进去,立在烛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红光,“谢姑娘既然醒了,不如就起身来,我还有好些事要问姑娘呢。”
  
  问你个大头鬼……谢青岚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依着台词,料想是杨氏,只是软软的靠在檀心怀里,死死的瞪着她。
  
  杨姨娘不料谢青岚这副神态,一怔,旋即做足了样子,从桌上取了一杯茶来,托着谢青岚的下巴:“姑娘睡久了,喝一口茶,好好儿说一说吧。”
  
  如今正是腊月,那凉茶灌进喉中,谢青岚当即难受的皱起了眉,没命的咳了起来。檀心慌忙将谢青岚护在怀中,下意识躲开杨姨娘的手:“姨奶奶是要害我家姑娘么?”
  
  杨姨娘立时柳眉倒竖:“我害她?我做什么要害她?”又见谢青岚呛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忽然一笑,道,“你若是污蔑我,仔细你家姑娘没人护着呢。”说着,又看向窗户,外面杖刑声虽是消失,但寒风呼啸,听得更是可怖。
  
  谢青岚没命的咳着,想到外面挨打的小丫鬟,毫无疑问,那一定是自己的侍女,又咳得太过,连牙都咬不起来。
  
  檀心心中暗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为谢青岚抚背。杨姨娘施施然笑着,又一脸爱怜的蹲下身子来,取了锦帕擦着谢青岚的脸,低声道:“姑娘别以为,咳成这样就可以不说了。好歹,太太还看着呢。”
  
  谢青岚好不怀疑自己卷入了小说中的宅斗大潮中,看着眼前的杨姨娘,方才灌下去的凉茶在胃里打转,这身子也不知道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一时胃里翻江倒海的,看着面前杨姨娘的脸,又闻到她锦帕上的逼人香味,谢青岚一阵胃中酸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杨姨娘见她面色难看已极,慌忙起身避让,但架不住谢青岚来得更快,尽数吐在了杨姨娘的袄裙上。杨姨娘惊叫一声,猛地弹起来,谢青岚数日没有进过食,秽物倒是没有,只是那混着方才凉茶的液体喷在杨姨娘身上也是难闻。
  
  杨姨娘脸色苍白,指着谢青岚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青岚刚刚苏醒,脾胃正弱,一脸柔弱的样子,也不怕得罪杨姨娘,捂着心口,一副还想吐的样子,声音软绵无力:“哪里来的恶毒女人,竟然哄我吃□□?都将我唬得吐了。”
  
  “你——”杨姨娘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等子气?当下便扬起手要打谢青岚,被檀心一把捏住:“姨奶奶切莫放肆了,你作践我们。我们无话可说,可别惊扰了我家姑娘,好歹,这可是老爷的外孙女儿!”
  
  杨姨娘满身酸臭,她容颜素来好,要谁说看她一眼能看吐的,谢青岚还是第一个。看一眼满脸病弱的谢青岚,忍住嫌恶:“谢姑娘好生能耐……”
  
  谢青岚抬眼看她一眼,要是换了平日的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都在自个儿屋里蹬鼻子上脸了,还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奈何身子太软,实在没有精力整治她,又捂着嘴,做了个要吐的动作。
  
  杨姨娘唯恐被波及,慌忙避开,也不敢再留,忙慌慌掀开帘子去了。檀心这才放下谢青岚,又去外面扶如心。
  
  听着风声大作,谢青岚身子愈发软了,躺在床上,想着书中的内容。虽说她没有看完,但是书里的剧情已经被无数人科普过了。
  
  谢青岚最后被冤枉跟奸相私通,被乱棍打死了!!
  
  并且书中也说过,陆家,也就是谢青岚外祖家,奇葩一串串,也就是意味着,宅斗无极限。
  
  深深觉得自己前途堪忧的谢青岚面前摆着两条路——要么自杀,要么激活金手指。
  
  虽是这么想,但床前已然扑进来一个黑影:“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说罢,又是一阵啜泣。
  
  谢青岚看不太清,但知道是方才挨打的,只好抚着她的发:“没事了。”
  
  如心哭得伤心,扑在床边:“姑娘……”
  
  听着她的哭声,谢青岚心中莫名的升腾起一种酸楚感,再想到方才杨姨娘丑恶的嘴脸,谢青岚忽然觉得,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只怕比想象中难得多。 掉入了奇葩窝 第 2 章   如心那日受了大委屈,当夜便发起了高烧,谢青岚也睡了袭去,檀心一人看顾不过来,没少唤了别处的侍女来。
  
  当夜梦中,原主的记忆像是受到了牵动,也慢慢浮了出来。谢青岚第二日醒来,也是有些迷蒙。
  
  书中所说,谢青岚原本是安阳侯的独女,家世显赫,又与女主赵蕴莲交好,只是后来反目,赵蕴莲使计冤枉谢青岚和反派私通,最后两个都被打死了。
  
  但现在这记忆告诉谢青岚,书中写出来的情况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安阳侯谢赟在有人刺杀皇帝的时候,奋不顾身给皇帝挡了刀子,一命呜呼了,陆昭又受不了打击,也一病没了。
  
  斑驳的阳光洒在眼皮下,还没来得及动一动,身边已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姑娘——”
  
  谢青岚认得那女子是檀心,也是点点头,身子酸软:“给我将些吃得来。”
  
  檀心闻言称是,也就去了,不多时折回来,也捧着一个托盘,扶了谢青岚起身,便将小几放在床上,伺候谢青岚进食,又转头让人去知会太太。
  
  谢青岚吃着碧粳米粥,想到昨夜如心为了自己挨得打,明白自杀是绝不现实的事,况且不知道原本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样了。虽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但既来之则安之,日子总是要过的。
  
  谢青岚这辈子没有什么大志向,往日就有当个土财主的梦,而现在,手握着金山银海,要是这么死了,岂不是对不起手上的钱财?
  
  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谢青岚已然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再艰难。
  
  正想着,便见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海绿色纹云袄子的人快步进来,她保养得宜,但年龄也能看的出来,已然是四十余岁的人了。
  
  “青岚,我的儿啊……”那女子一面说,一面抢到谢青岚面前,抱着谢青岚哭道,“你可算是醒了,若是不醒,叫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这便是太太胡氏,算是整个陆家最疼她的人了。偎在胡氏怀中,谢青岚也是宽慰道:“外祖母,青岚没事了。”说着,又给她擦泪,“外祖母别哭了才是。”
  
  胡氏眼泪止不住,尚且抽抽噎噎几声,这才抬起头,眼中尽是柔弱:“你也是受了罪。”又掩面哭了一会儿,“也是我不好,那日还没等我开口,杨氏便揽了这事去,等我开口,还给他骂了一顿。”
  
  胡氏口中的“他”,便是谢青岚的外祖,陆家家主陆兆南了。
  
  关于陆兆南,说他是奇葩毫不为过。原本陆兆南是泥腿子出身,偏偏对于军事上极为有才,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了不少年,好不容易混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偏偏那年朝堂权贵世家争权,下面的没少遭殃,而陆兆南被抓去折磨了大半年,从此便恨上了权贵世家。
  
  只是更有戏剧性的出现了,偏偏他被岐山伯府看上了,将嫡三女胡氏嫁给他,也正因为又岐山伯府的缘故,陆兆南才华得以施展,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忠勇将军之位。
  
  虽然说胡氏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嫁给陆兆南,倒不是说陆兆南旁的什么,但只一点,他这人恨屋及乌,因为胡氏出身世家,这辈子没得过好脸色,动辄被迁怒。
  
  “外祖母不必自责,此事外祖母更不好出面。”那位使绊子将她摔倒的大姑奶奶,正是陆家出嫁的大女儿陆淑训,也就是胡氏的孙女儿,这种事胡氏又能怎样?“好歹,青岚并没有什么了。”
  
  胡氏咬着唇,微微一叹:“你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舅母也说过她了,你别与她置气。”虽然这么说,但胡氏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说服人,还是叹了一声。
  
  说过了?连道歉都不来,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而且谢青岚可没忘记倒下去的时候,陆淑训还特别贴心的“绊倒”,正好砸在了自己身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淑训最好期盼着别再招惹到自己身上,不然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胡氏见谢青岚坐在床上,虽是一脸柔弱的样子,但目光明显跟往日的温婉有些不同,明白这事对她伤害太大,但作为外祖母,胡氏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只好揽着谢青岚:“也是外祖母不中用,叫这事被杨氏揽了去,不然……”
  
  这外祖母,还真是包子啊,遇事便哭。
  
  轻轻安抚着胡氏,谢青岚叹道:“外祖母别哭才是,别叫人看了笑话去。”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如心的事说出来,免得胡氏知道了,但是做不了任何事,白叫她担心一回。
  
  祖孙二人正说些体己话,谢青岚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不曾害怕,从容的鱼胡氏对答。她素来不是那等喜欢跟人一较长短的,甚至可以说,是那种安于现状的安逸人,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在自己脑袋上拉翔。
  
  正说着,胡氏身边的秋瑟忽然极快的闪进来,旋即轻声说道:“太太,杨姨奶奶来了。”
  
  胡氏脸上顿时闪现黯然来:“哦,她来了。”说着,便要起身,“我便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吧。”
  
  谢青岚听着不是滋味,胡氏再怎么不济,也是陆兆南明媒正娶回来的,现在居然要对一个小妾避而不及?想到昨夜杨氏耀武扬威,将如心打了一顿的事,自己虽是吐了她一身,也没什么大用处。谢青岚不免憋了口气:“叫她进来吧。”又拉着胡氏道,“外祖母怕她么?”
  
  胡氏闻言,目光一缩,静默不语。谢青岚轻声说:“外祖母怕她做什么?您才是嫡妻。”
  
  她声音软软的,像是没有力气,但又比胡氏底气足多了,胡氏微微沉吟,还是点了点头。
  
  杨氏不多时便袅袅聘婷而来,她披着一件织锦镶毛披风,衬得容颜更是年轻,看来月末二十岁,长得也是小家碧玉的样子,一双眼睛扫过胡氏,还是屈膝行礼道:“给太太请安。”也不等胡氏叫起,便起身看着谢青岚,“昨日我来过一回,谢姑娘这德行还是要多多学着些呢。”眼角轻轻瞥一眼胡氏,满是炫耀的意味,“老爷将这事托了我,那我就少不得要讨姑娘嫌。还请姑娘说说,那日怎么跟大姑奶奶起了龃龉,然后又怎么争执了,最后又怎么滚到一处去了?大姑奶奶伤了腿,指不定姑爷怎么心疼呢。”
  
  谢青岚都被她气笑了,自己脑袋包的跟粽子似的,她视若无睹,不说,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伤了陆淑训?当下软软反问道:“我知道姨娘昨日来,想是伤了我的婢女吧?”
  
  杨姨娘不料她这样问,料定不敢怎么样,也就笑盈盈的说:“姑娘这里的人倒是格外的不懂事,没由来冲撞了我,我当然得叫她长长记性,免得到时候伺候姑娘不周到。”
  
  “懂不懂事,也是我的事,不劳姨娘动手。”谢青岚想到昨日如心挨得打,心中格外愤懑,话出口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况且,这府中总不是奴大欺主的地方不是?姨娘还是难免忘了根本。”
  
  杨姨娘原本盈盈含笑的样子惹人怜爱,但现在听了这话,脸顿时阴了。奴大欺主,这无非是在提醒她,这府中,姨娘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但实际上,就是奴才,奴才欺到了主子头上……
  
  杨氏一时想要发飙,但谢青岚看着她,神色淡然得很。她原本就生得柔美,此时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更是觉得柔弱。杨姨娘这么多年将胡氏压得死死的不是没有道理,也是扯着嘴角笑,转向胡氏:“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倒是为太太不值,原本姑娘是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儿,又跟大姑奶奶起了龃龉。这可叫太太向着那边都不是了不是?”又微笑,“谢姑娘不愿听也好,愿意听也罢,我总是要说了。老爷既是托了我,我总不能尸位素餐,自然要将这事弄清楚,若是姑娘需要向大姑奶奶道歉,哪日里登门去也好,可别叫太太夹在你们两位中间为难呢。”
  
  胡氏身子晃了晃,脸色顿时变白了,张嘴要说什么,杨姨娘转头看她一眼,胡氏顿时蔫了,双手紧紧握着衣摆不言不语。
  
  这也太包子了吧……谢青岚心中暗骂一声,明白胡氏就算原本不是包子,被陆兆南偏心眼子偏了那么多年也变成包子了,更别说这位可是杨姨娘!十几岁进府,到现在这么多年,俨然是陆府的太太了,唯独这名分上还不是。
  
  换了别人是她,也得想方设法打压嫡妻。
  
  这陆府乱,真是乱,要不是陆兆南偏宠着,杨氏哪里来的这胆子敢藐视胡氏!
  
  这么想着,谢青岚冷笑一声,一双眸子就那么看着杨氏,道:“我原本以为,杨姨娘在这府中当家这样多年,当是慧眼如炬了,没成想,这双眼睛这般不顶事,倒像是瞎子一般。”也不待她还嘴,“我这脑袋包得好比粽子,姨娘熟视无睹也就罢了,口口声声指着我伤了大姐姐。试问大姐姐伤了腿,好些日子走不动道儿,我伤了脑袋,差点一命呜呼。”说到这里,她微笑,“原来在姨娘眼睛里,我的性命,还比不上大姐姐有几日走不动道儿。” 掉入了奇葩窝 第 3 章   杨姨娘原本怀着挑衅胡氏和欺压谢青岚的目的来的,没想到谢青岚这么伶牙俐齿,将她的话驳了回来。
  
  杨姨娘心中暗恨,还是笑道:“谢姑娘好端端的,说话怎么都带着刺?好歹太太还在呢,冲撞了可了不得,毕竟大姑奶奶也受了伤,姑娘也受了伤,但大姑奶奶嫁了别人家,也算不得咱们家的人了,总是不能叫外人委屈到了。”
  
  “外人?”谢青岚含笑看着杨姨娘,也决定要让杨姨娘明白自己不是冤大头,笑道,“杨姨娘忘了,青岚姓谢,从不姓陆,如何不叫做外人?”
  
  杨氏原本笃定谢青岚不敢当着胡氏说这话,这才敢说让谢青岚这个“家人”顶罪,但现在听到这话,杨姨娘眼睛都直了,又见胡氏坐在一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旋即便将矛头对着胡氏去了:“说来太太也是了,谢姑娘到底是养在太太名下的不是?太太应当去回了老爷才是。”
  
  听到杨氏说到陆兆南,胡氏抿了抿唇,道:“老爷既然交给了姨娘,我便不过问了。”
  
  杨姨娘要的就是这话,胡氏一向软绵,比谢青岚更容易拿捏,一时脸上笑容格外的惬意:“太太这话也是了,既然老爷错爱,婢子说不得也要担了这个名头了。”掩着嘴笑,“谢姑娘险些害了大姑奶奶,可要好好反省一下才是,不如挪到佛堂去吧?”
  
  谢青岚冷眼看着她,佛堂清冷,如今又是严冬,只怕会活活冻死,先不说脑袋上的伤口如何,就是其他的原因,谢青岚只怕都熬不住。
  
  要是被杨氏使绊子冷死,还不如被赵蕴莲冤枉被打死呢。
  
  “杨氏,你切莫放肆了。”胡氏自然是知道佛堂的情形的,出言制止,但语调也软软的,“佛堂什么地方?青岚还有伤……”
  
  “有伤不假,等姑娘好些了再去也成。”杨姨娘笑得美,“好歹,总是要明白,做错了事,是要受罚的。”
  
  做错事自然要受罚,结果是被害的受罚?暗叹杨姨娘这是成心要气胡氏,叫她里外不是人不可。谢青岚想着,忽然一笑,道:“姨娘,这么多日子了,你还是拿捏不清啊。”
  
  杨姨娘脸色顿变,不明白谢青岚什么意思。佛堂的光景她自然是知道的,为了宣告这府中她才是女主人,杨氏是疯了一般狠狠打胡氏的脸,原本还不曾有所动作,原因还碍着陆兆南,只是多了几回,发觉陆兆南心中,太太还不如宠物犬得宠,也就愈发变本加厉了。
  
  只是,杨氏竟然起了想要将胡氏心疼的外孙女儿安排到阴冷的佛堂里活活冻死的心思,这可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所以谢青岚就来了,取代了原来的谢青岚?
  
  至于书中的谢青岚怎么脱困的,她也不想知道。现在谢青岚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这个疯子知道什么叫发飙!
  
  “看来姨娘忘记了。”谢青岚微笑,“我不过是寄居陆府,实则还是安阳侯府之女,如此对待客人,可是主人的法子?”说到这里,谢青岚嘴角弯出一抹嘲笑来,“啊啊,我忘了,姨娘哪里是主人?姨娘不过是我外祖的姨娘,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不过实际上就是奴才。一个奴才,竟然敢发落客人?还打了我的侍女,叫她现在还躺着,姨娘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杨姨娘脸色苍白,气得浑身直哆嗦,看着依旧病恹恹、一副柔弱状的谢青岚,半晌后才一笑:“老爷托了我料理此事!我自然管得,谢姑娘莫要推诿就是!”
  
  “你当然管得!”谢青岚就等着她说这话,坐在床上,凛然微笑道,“那么就容我问问姨娘是如何管的?进门到现在,一句也不曾问过原委,一口咬定是我伤了大姐姐?笑话,我昏迷到今日,差点性命不保,莫不是姨娘没有长眼睛不成?我这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好比粽子,姨娘看都不看,就说是我害了大姐姐?莫不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叫外祖母里外不是人?来了我这屋里,作威作福,径直发落了我的侍女?”她笑容愈发冰冷,看着杨姨娘尽是嘲笑,“难道以为青岚也像姨娘一样蠢?害别人还能将自己伤成这样?今日还请姨娘给青岚一个交代的好,若是姨娘做不了主,我便去求了做得了主的来!”
  
  “谢姑娘这张嘴,还真是叫人爱不起来。也是我不查,却也不像是姑娘最终说的那样罢?算来我与姑娘也是隔了两辈,我难道会对姑娘起什么心思?况且,既然老爷委托了我管家,那么对于下人,想来我还有处理的权利吧?”杨姨娘的心思被谢青岚说破不说,还被拐着弯骂了一顿,还是微笑着,看不出一点的端倪。
  
  谢青岚守孝之后,在陆府住了半年,这半年之中……除了胡氏,只有陆兆南偶尔过问一下,两个狠心的娘舅也不怎么搭理她,更别说这个傻缺姨娘了。
  
  谢青岚不喜欢跟人争执,别人若不招惹自己,谢青岚也懒得在别人的世界奔跑,但自怜自爱却是必须的,总不能别人一个脆响招呼到你左脸上,你还伸出右脸说“你再打这边”吧?
  
  谢青岚睨了杨姨娘一眼:“是青岚孟浪了。”说罢,又甜甜一笑,“青岚无意不敬重老人,还请姨娘恕罪。”
  
  杨姨娘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谢姑娘若是不认罚,那么这事也就回给老爷吧。我不过被冲撞了,下令打了姑娘的丫鬟也是不妥帖。”她说得委屈,一双大眼就那么瞅着谢青岚,认定了她会吃瘪
  
  谢青岚笑道:“太太是老爷的妻,难道没有决定权了么?”
  
  杨姨娘脸色微微变了:“只是太太并没有……”还没说完,便见谢青岚含着笑容看着自己,只好噤声,脸色难看得很,还是没说什么:“那就烦请太太了……”
  
  胡氏看一眼谢青岚,又看一眼握着拳头的杨氏,不免叹道:“我久不过问这些了,你决定就是。”话中尽是疲倦,“杨姨娘,我劝你一句,可别做得太绝了,好歹,这可是老爷唯一的外孙女儿。”
  
  谢青岚嘴角抽抽,简直都快哭给胡氏看了。这外祖母简直就是个包子啊,勿怪记忆中杨氏一直骑在她头上,还是个发面包子,任人捏圆捏扁都不知道反弹的。
  
  抿了抿唇,胡氏不给力,就算她想为胡氏立威也没用啊。胡氏连警告杨姨娘都能说得这么软绵绵的……是个人都不会理她的好吧?
  
  谢青岚心中顿时涌出一种遇上了猪一样队友的挫败感,又瞥见杨姨娘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恶心得很,明白这人也是一时半会动不了的,只好顺势躺在了床上:“杨姨娘且回去吧,我累了,也不愿跟姨娘说些有的没的了。”又吩咐道,“檀心,日后将这大门看好了,要是哪只疯狗又想来乱吠,告诉下面的小幺儿们,直接打出去,外祖父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杨氏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冷笑道:“谢姑娘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谢青岚软绵绵的打断,又看着杨姨娘,轻轻笑道:“姨娘不爱听,跟我说不说有什么关联?况且,我说的是疯狗,难道杨姨娘觉得自己是我外祖父样的一条疯狗么?”
  
  杨氏一脸吃了翔的便秘表情,嘴角挂着的笑容冰冷,大眼睛微微扬起:“好好好,我不与你说,免得自贱了身份。”说罢,又转向门外,“谢姑娘,女儿家太拔尖,可是会坏了事的。”说罢,便推门而去。
  
  胡氏也是一副脱力的样子,坐在床边,看一眼床上的谢青岚,叹道:“你休息吧,我也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谢青岚点头,命人送了胡氏出去,躺在床上细细想着许多事。记得书中,赵蕴莲和谢青岚是十五岁的时候遇上了男主宋驰,宋驰对赵蕴莲一见倾心,而谢青岚对宋驰一见倾心,反正成了一个狗血三角恋;后来宋驰与赵蕴莲确定了关系,两个所谓的闺蜜又在太后设的宫宴上遇上了皇帝,皇帝再次对赵蕴莲一见倾心;最后某一日遇上了反派头子,反派头子为赵蕴莲胆色所吸引,也是喜欢上了。
  
  丫的,女人看得上的男人全都看上她了,赵蕴莲这货的存在,换哪个时空都是被女人追杀到死的啊。
  
  见檀心回来,谢青岚正要唤她来身边,便见有一个高大的少年郎随着她进来,那模样生得极好,一双凤眼透着难以言喻的风雅。少年一进门,见谢青岚看着自己,也是笑道:“青岚,你醒了就好,我方才回府,听说你醒了,这便来看看你。”
  
  “二哥哥。”此人正是大房的次子陆澄,其实也算是长子,毕竟先头的庶长子生下来就没了。要说这个陆府之中,除了胡氏,也就陆澄眼中还有谢青岚几分了。
  
  而看着檀心眼中的欢欣,谢青岚也是明白。要说这陆府之中,谁在陆兆南跟前最有地位,绝对是陆澄,这是连杨姨娘都比不上的。而陆澄前些日子,被皇帝指派着到京城外了,这才弄得谢青岚在府中受了伤,陆兆南又听信杨姨娘一面之词,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陆澄回来了,这日子便好过多了。
  
  陆澄温雅一笑,旋即被引到床前坐下,细细端详着谢青岚因为身子不好而来的脸色苍白,一股子病恹恹的样子。书中的谢青岚原本就是那等子容色颇美,望之如月照水的美人,虽说还没有长开,但总能看出几分来。
  
  陆澄也就比她大了四岁,如今正十八,看着表妹的脸,喉头动了动,还是笑道:“你好些了就好,姐姐那事,我也晓得,定是姐姐绊了你是不是?”
  
  谢青岚将小脸拢在被下:“二哥哥不来兴师问罪,还笃定是大姐姐害了我?”
  
  “你没有那种心思。”陆澄微笑,笑容中温暖如同阳光,想到自家大姐那性子,还有如今府中的样子,一时也是郁闷,“青岚妹妹不是那种有害人心思的人。”
  
  见有人愿意相信自己,谢青岚还是心头一松,微笑道:“谢谢哥哥肯相信我。”
  
  陆澄笑得格外温暖,看着她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的小脸,也是心中一松:“我明日出去,给你买些吃食回来,可好?”
  
  谢青岚微微点头,又见陆澄脸色不大好,也关切道:“二哥哥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不过是朝堂的事。”陆澄笑道,顿了顿,“与你说说也无妨,傅渊此人,你晓得么?”
  
  傅渊……她何止是晓得,未来的未来,她还要被冤枉跟他私通被打死呢!想到书中对于傅渊的描写,谢青岚生生打了个寒战,不说话了。
  
  傅渊在书中就是所谓的反派头子,皇帝生母傅太后的侄儿。为人心狠手辣、口蜜腹剑,但是也是一等一的有才华,带头跟以男主为代表的贵族集团对抗。根据记忆显示,前端时日,某位权贵跟他舌战不敌,当场气得吐血不说,后来傅渊送了补品去,谁知道这位权贵呜哇哇哭着太/祖和先帝爷,一脑袋碰死了。
  
  这种事还不少,这位年仅二十的丞相爷是当仁不让的奸臣!奸相!
  
  思绪止,谢青岚还是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傅渊今日说是要将官员任命的贵族举荐制变作科考,这样方能让许多有才之人不被埋没。”陆澄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嘲笑,“不过,卑贱之人,难道能有贵族般的修养与才华?”又看着谢青岚的粽子脑袋发笑,“今日洛阳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险些被傅渊气得倒仰,还是其子宋驰扶着下去的。”
  
  “哦。”谢青岚应了一声,“傅渊不喜欢洛阳侯么?”
  
  “往日倒还好,如今不知道怎么了,总是针对着洛阳侯,或者说是其子宋驰。”陆澄轻叹道,“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可好?”
  
  咬了咬下唇,谢青岚点头算是知道了,还没等合眼睡一会儿,便见有小厮飞快的冲进来,道:“二爷,姑娘,老爷回来了,正在太太那里闹呢!” 掉入了奇葩窝 第 4 章   听得这话,谢青岚和陆澄同时一惊,陆澄面色顿时阴霾,起身便要往外去。自家祖父有多奇葩他比谁都清楚,要是撒气撒到了祖母身上……
  
  为自家祖母表示担忧的陆澄也顾不得许多了,好歹要去看看。
  
  谢青岚躺在床上,心中也是焦急,这二奇葩刚过来闹腾,大奇葩又开始了。想要起身,但全身酸软无力,不免暗自神伤起来。
  
  陆澄虽是心急,但也知道谢青岚必然也是担忧陆氏的,转头看一眼谢青岚,柔声安慰道:“你好好歇着就是了,我去看看就好,别伤了你的身子。”
  
  谢青岚“哦”了一声,还是觉得这是不该置之不理,说道:“总该去看看的,外祖父若是拿外祖母使气,坏了情谊可就不好了。”虽说这两位之间,连面子上的情谊都懒得顾及了。
  
  陆澄见她分外坚决的样子,知道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命人抬来软轿,又亲自将谢青岚背了上去,郑重的将手炉脚炉放在她的斗篷中:“能劝就劝着,若是劝不了,你也别吃心。”
  
  兄妹两人一路到了胡氏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咆哮声:“我就说青岚一个软性子,如何会说出这等子话来!果真是你这妇人教唆的!”
  
  听到这话,谢青岚将轿帘掀开一角,见院子里竟然空无一人,想来都是知道陆兆南又发脾气,免得被迁怒,赶紧跑吧。
  
  陆澄将谢青岚从轿上扶下来,只觉得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凉,赶忙又将手炉塞在她怀里:“可别冷着了。”
  
  两人进了屋,见满地的狼藉。花瓶茶盏碎了一地,胡氏坐在凳子上,一脸菜色,而一个高大的男子立在屋中,身量高大得很,满脸的怒意之中夹杂着戾气,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而男子身边,杨姨娘掩面,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那男子正是陆兆南,如今四十多岁的年龄,保养得很好,见不到一丝白发,此时满脸的怒气,正指着胡氏:“好你个胡氏,我不过不在府中半日,你就教唆得我的乖外孙女儿不敬长辈?若我再多走几日,你莫不是要翻天了!”说着,又一把抓着榻上的小几,一股脑儿砸了,“你们这等子从权贵之家出来的贱人,日日除了将后院搅得鸡飞狗跳还会做什么!”
  
  他话中尽是厌恶,胡氏脸色白了白,低头没有说任何话。陆兆南却愈发来了脾气,大手指着胡氏骂道:“没人伦的贱人!这么多年,我好吃好喝的将你供着,就是让你来乱我后院之事的?”他愈发暴跳如雷,“果真是公侯之家无好人!老子算是见识到了,你个卑贱的婆娘,成日什么事都不管不说,竟然还做出了这等子事!”
  
  见陆兆南气得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着,陆澄忙上前道:“祖父息怒,此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又看着一语不发的胡氏,狠狠瞪了一眼杨姨娘,“祖父可别信了旁人的一面之词。”
  
  见是自己的孙子,陆兆南方才暴躁的情绪瞬间熄灭下来,又见谢青岚软在如心和檀心身上,也是一愣。看着这张酷似女儿的小脸,陆兆南还是忍了脾气,道:“你有伤在身,怎么不好好休息?”
  
  “听闻外祖回来了,青岚不甚放心。”谢青岚说得软绵绵的,看一眼满地的狼藉,还有此时方才上前扶住胡氏肩头的秋瑟。秋瑟年岁不过二十,伶俐得很,此时脸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嘴角血迹有些发黑,已然是干涸了。那掌印太大,都快漫了她一脸。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方才陆兆南进来闹的时候,秋瑟有意阻止,被一巴掌甩在脸上了。陆兆南军人出身,手劲自然大,将秋瑟都打流血了。
  
  这不是疯子么?谢青岚记得书中曾说,陆兆南自幼丧母,老爹和继母对他一向不管不问,故此陆兆南十几岁就从军了,而后又遇上了权贵哗变。彼时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被抓去迫害了许久,而后就无比的仇视这些权贵之家。
  
  所以,他觉得娶了出身岐山伯府的胡氏是这辈子最挫败的事。
  
  “老爷可别动怒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太太为老爷生了大爷二爷和昭姑奶奶呢。”杨氏说得婉转,“叫谢姑娘见了,不得以为老爷刻意闹腾太太,仔细寒了姑娘的心。”
  
  这话一出来,陆兆南顿时更为恼怒了,厉声骂胡氏道:“贱妇!你是不是要弄得我家宅不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你是不是刻意引我发怒,叫我与他们离心!”那怒睁的圆目,像是要将胡氏生吞活剥了一般。
  
  陆澄与谢青岚相视一眼,同时怀疑起了陆兆南是否脑洞太大了这件事。胡氏依旧坐着,不发一语,双手紧紧捏着衣角,用力之大,将指节都握得发白。
  
  再看杨姨娘,那脸上的笑容,简直惬意到了一个地步,又瞥了谢青岚一眼,目光挑衅得很。
  
  陆兆南是渣男这件事,谢青岚脑海中早就告诫了自己无数次,但也不料会为了杨氏一个疯子就对自己的原配嫡妻发这么大的火。好在说归说,他还不曾动手,不然一巴掌下去,胡氏一条命只怕都没了。
  
  这么想着,谢青岚忙劝道:“外祖息怒,今日的事,都是青岚一人的主意,与外祖母无关……”
  
  “无关?”她声音本就柔柔弱弱的,被陆兆南此时拔高的声音一遮,好像水滴进了泥土,霎时就没了影。陆兆南瞪着眼睛,那样子就像漠北吃人的狼,“你再说一句无关?你素来是由她教养着,你犯了错,怎的与她无关?你尚且年幼,往日也从来没有不敬长辈之事,若不是她,你怎会如此!”
  
  他声音很大,谢青岚觉得耳膜隐隐作痛,暗叹一声脑抽的世界无人能理解。你喜欢别人连犯错都还可爱,你不喜欢别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胡氏苍白着脸色,一双眼通红,看着陆兆南,还是一句话没说,低下头去不语。
  
  逆来顺受!
  
  自家祖父一向对祖母看不顺眼,动辄迁怒。这件事在陆府都是司空见惯的了,而祖母胡氏也是个包子,不理就算了,也半点不知道为自己剖白,叫陆澄急在心里,仗着是长子嫡孙,道:“祖父,杨姨娘不过是妾,甚至连一儿半女也未曾诞下,如何能算得我们得长辈?况且即便是祖母心疼妹妹,说了几句,难道主母说不得妾侍了么?”
  
  杨氏脸色顿时惨白,她这辈子最怕被人说是小妾,故此才屡屡在胡氏面前找风头,现在陆澄这话正好戳中她的伤口,一时脸色惨白。只是这样就被打趴下那就不是杨姨娘了,只见她猛然跪在满地的碎瓷片间,“哇”一声掩面哭道:“老爷别再追究了,此番下来,倒是我的不是,叫老爷和太太生了龃龉不说,澄二爷一向有孝道,若是因为我与老爷离了心,我就是死了也脱不了罪责。”
  
  陆澄额上青筋爆起,只想怒斥这不要脸的妇人,这不是又将火苗子引到胡氏身上去了么?陆兆南脸色阴霾,看着陆澄,还是不忍心骂这个有为的孙子,憋得老脸都红了,而这总是憋着也不好,转头骂胡氏道:“你这贱妇——”
  
  这话说得大声极了,而杨氏也掩面哭得起劲,一时屋中闹腾得很,谢青岚身子本就没有痊愈,想要跟陆兆南争执也没有那个力气,倒是转向了杨氏。
  
  要不是这个女人一直哔哔,陆兆南未必会起这么大的怒气。
  
  听到她的哭声,谢青岚也觉得脑仁生疼,直想将这个女人的嘴缝上。而陆兆南还在咆哮,若是换了自己是胡氏,只怕早就被这个脑子里进水泥的夫君给气死了。
  
  谢青岚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让这个煽风点火的赶紧闭嘴才行,胡氏毕竟是唯一一个疼爱自己的人,若是被打压到了泥里,况且还有如心,如心为了自己白白挨了一次打……谢青岚越想越动怒,转头见陆澄气得都快炸了的模样,谢青岚也是感叹总算是遇到了一个正常人。
  
  陆兆南还在喋喋不休的谩骂着,谢青岚脸色忽然一白,脚下也是站不稳了,竟然直直的朝着跪在地上正半真半假哭着的杨姨娘身上砸去。
  
  杨姨娘避让不及,被谢青岚砸个正着,满地的碎瓷片,重力陡然加大,不少都戳进了杨姨娘的膝盖。她也是个人物,虽说膝上疼得发憷,但还是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谢姑娘——”
  
  陆澄原本被自家祖父没由来的迁怒行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又不好跟杨氏一般见识。见自己一向喜欢的表妹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忙扶住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谢青岚双目紧合,陆澄难免心中郁闷,看着杨姨娘眼中尽是冰冷。杨氏膝上被碎瓷片划破,此时连动都不敢动,涓涓血迹缓缓淌过,那血迹落入陆兆南眼中,又一次对着胡氏咆哮起来:“贱人!你这屋里有什么!?”
  
  胡氏抬眼看着他,目光忽的一跳,又低下头,声音怯生生的:“这满屋子的狼藉,难道是我砸的不成?”
  
  陆兆南老脸一红,还是厉声骂道:“若不是你扇阴风点鬼火,我如何这般生气!枉费了我的儿子有你这样的生母!”
  
  胡氏心头一跳,想起自己两个儿子,虽都不说成器,但架不住孙子给力啊。况且女儿没了,两个儿子就是她唯一的盼头了,握了握拳,抬头,气势上还是短了一截:“老爷莫要拿我孩子们使气就是,我这辈子,并没有哪里对不起你陆家……”她说到最后,声音渐次低下去,像是被狂风逼近的残焰一般,再没有生气。
  
  陆兆南暴跳如雷,一张脸拉得更长。陆澄一手扶着谢青岚,说:“祖父!妹妹又晕过去了,还是先料理妹妹吧。”说着,唤了个粗使嬷嬷来将谢青岚背了下去。
  
  谢青岚被一路送回府上,而胡氏忙跟着一起回去。料理完杨姨娘,陆兆南也没忘当个绝世好祖父来看这被吵晕的外孙女儿。
  
  而陆兆南和胡氏再次相遇,不过心平气和的说了三句,陆兆南又一次对胡氏怒吼起来。原本装晕的谢青岚也装不下去,悠悠醒转来,对上檀心焦急的双目,也只是摇头。
  
  陆兆南怒目瞪着胡氏,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胡氏也是受着,半晌后,才软软的劝道:“老爷还是回去吧,别吵到了青岚……”
  
  “青岚尚且没说话,你插什么嘴!”陆兆南骂道,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胡氏,“到底是狗屁权贵家养出来的妇人!”
  
  谢青岚简直都要给陆兆南跪了。别人想生到权贵家还不行呢,就他嫌弃自家媳妇儿是权贵家生的。就算嫌弃,也不用这么没脸吧?
  
  胡氏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静默的立在床边。
  
  陆澄坐在床边,握紧了拳头,见谢青岚看向自己,还是微笑:“你好好歇着就是。”
  
  祖父一直不喜欢祖母,这件事在陆府是人尽皆知的事。而祖父一向怪罪祖母的缘由仅仅就是祖母出身权贵之家……
  
  陆澄紧紧握紧拳头,若面前的不是自己祖父,非得要冲上前去揍他一顿不可,偏偏……
  
  被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给惊了惊的陆澄正在天人交战,不觉已有一个小厮打扮叩门进来,向在场众人打了个千后,才道:“老爷,丞相大人来了。”
  
  陆兆南原本气得发黑的脸色微微缓和了,正一正衣襟。
  
  谢青岚唬得一缩,傅渊!傅渊来了!!想到书中自己的悲惨下场,谢青岚巴不得一辈子别跟傅渊、赵蕴莲和宋驰扯上关系。
  
  而现实就是这么戏剧性。傅渊和陆兆南这俩,一个反派头子,一个极品渣男,传说中的臭味相投。
  
  而陆澄脸色比方才更暗了,对于傅渊此人,他是嫌恶得不得了。
  
  那人虽然不像是自家祖父那么仇视权贵世家,但对于权贵世家也绝无好感的。若不是傅家出了一个太后,如今的傅家……
   掉入了奇葩窝 第 5 章   陆兆南原本对着胡氏阴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一壁应着,一壁向外而去。
  
  谢青岚听得“傅渊”二字,咬着下唇,也不说话,看着陆兆南出去了,心中这才好受些。
  
  书中的描写,丞相大人乃是那等子智商奇高的腹黑种子,只是因为爱上了赵蕴莲,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忍耐,最后把自己命忍没了。
  
  谢青岚将记忆和书里的描写相结合之后,得出了自家外祖父也是只人形杀器的结论之后,心中直擂鼓。旁的先不说,她既然要活下去,就一定要远离赵蕴莲,宋驰还有傅渊,这三人个顶个的可怕,可不能叫自己一条小命葬送在这些人手上了。
  
  陆澄差人送胡氏回去,见谢青岚静默了许久,也是好奇起来,原本想像往日一般敲她额头,但此时谢青岚整个脑袋包得跟粽子似的,也不好下手,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谢青岚摇头,看着陆澄道:“二哥哥很不喜欢傅渊罢?”
  
  听她这么问,陆澄的笑容僵了僵,旋即满脸的轻蔑:“京中又有多少人喜欢他不成?拿人手段极其狠辣,对于异己从未手软过,偏偏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对谁都是笑容和善。况且你总是知道,除了凶悍的武将之外,也唯有傅渊二字能止小儿夜啼。”说到这里,陆澄的脸色微微缓和一些,“只是我总是不懂,这样的奸臣佞贼,祖父如何要跟他交好。”
  
  陆兆南的属性就是报复社会好吧……谢青岚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讪讪道:“大概外祖父是武将出身,不拘小节吧……”
  
  想到自家那画风奇葩的祖父,陆澄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为谢青岚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
  
  谢青岚正要点头,便见檀心进来,说是大奶奶来了。
  
  她口中的“大奶奶”,指的自然是大房的正妻,陆澄之母余氏。谢青岚的脑子里,大房两口子,用一个字就能概括出全部——“抠”!
  
  就像胡氏说的,外甥女儿伤到了,他们两口子就以不知道送什么好为由,所以不来看她?明摆着就是怕她嗝屁了,礼又送出去,觉得亏了么?
  
  虽说心中不喜,但还是不能说什么不见的话来,谢青岚不觉神伤,她才醒来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现在这陆家的奇葩那是前仆后继的来了。
  
  正想着,檀心已经将余氏迎了进来,她披着银狐裘,身材微微发福,但还是保养得很好,原本的丹凤眼因为年龄问题,微微有些下垂,倒成了三角眼,满是精明算计。
  
  一见陆澄坐在床边,余氏眼珠一轮,笑着迎上来:“澄哥儿原来也在此,倒成了我打扰了你们。”说着,顺势坐在陆澄起身让开的座位上,一脸关切的拉着谢青岚的手,“我苦命的儿呵,伤成了这样,叫我心中愧疚极了,淑训那孩子,也是我没能教导好她。”说着,她抬手轻轻擦着眼角,“你可莫与舅母置气。”
  
  “舅母客气了。”谢青岚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真觉得陆淑训错了,怎么不叫她来赔个罪?反倒是叫其夫将她接了回去?
  
  余氏闻言,原本还一脸哭相,忽然就咧开笑来:“青岚真是好孩子,果然是不会跟舅母置气的。”说着,又叫侍女拿来一个比女子巴掌还小的锦盒,“你也晓得,大房艰难些,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来给你,这些就是我的心意了。”
  
  谢青岚不动声色的应下,见陆澄眼中都有了些怒气,还是笑道:“人来了就是,何必带这些?”
  
  “哪能不带?叫人嚼了舌根说是不疼你可不好了。”余氏笑着,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像极了一只看着猎物的老猫,“好歹,你可是嫡嫡亲亲的外甥女儿,我与你大舅舅,都是疼爱你的。”
  
  陆澄心中窝火极了,他没见过谁来探望人家就只拿这些东西来的。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当年谢青岚之父安阳侯谢赟而立之年的生日,自家爹娘送那个东西……都说关系越亲近越送得多,虽说陆家和谢家不太走动,但也是正经亲戚,那送出去的东西,值不值一两银子都不好说……
  
  谢青岚笑得无力,乖乖巧巧的样子映入余氏眼中:“舅舅舅母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余氏笑着,又将陆澄拉到凳子上坐好:“可不呢,你可是在你二哥哥心尖尖上,他听得你昏迷,差点在佛堂去给你祈福呢。”又抿着嘴笑,“青岚也是顶顶好,我与你舅舅欢喜得很。”
  
  谢青岚脸色苍白,一脸病恹恹的样子惹人怜惜。至于是因为觉得傅渊就在陆府中觉得害怕,还是旁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余氏一脸关心的表情,看着谢青岚道:“可怜的孩子,你可要早些养好了身子,来日才好与你说婆家。”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亮了许多,“你父亲留下来的庄子都是太太给你看顾着的,来日总要交还给你,给你作嫁妆的。”
  
  谢青岚又不傻,见她这双目放光的样子,再加上她刚才那话,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不就是冲着安阳侯的遗产来的么?
  
  安阳侯于仕途上较为能干,最要紧的,他是大燕最大的皇商,换句话说,也可以算是大燕最富有的人群之一。他为了大燕一命呜呼了,皇帝再想着将其财产上缴国库,也不能做的太绝了,留了六成给谢青岚,那些庄子可都是顶顶赚钱的。
  
  人这辈子,你要是抠,最多就是说你守财奴;可你不仅抠,还惦记着别人身上的,未免就太过分了。
  
  但这种时候,又不能翻脸。谢青岚拢在被下的小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拧,痛楚立时传上来,将一张惨白的小脸憋得胀红,这才故作娇羞道:“舅母好没有正经,青岚还小呢……”
  
  “不小啦,我嫁给你舅舅的时候,也就你这样大。”余氏笑着,见自家儿子一张脸也是微醺,忙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又对谢青岚含笑道,“说来,你吃了我们家的茶,可也该给我们家做媳妇了。”
  
  谢青岚强忍着嘴角抽搐,艾玛这人,真是想钱想疯了吧?陆家唯一适龄的男子就只有陆澄一个而已!陆澄被母亲这话弄得颇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谢青岚红着的小脸,喉头动了动,低声道:“妹妹……”
  
  余氏笑着,将他拉着,旋即笑道:“谢丫头好好养着才是,不然太太该心疼了。”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更是浓了,“你二舅母病着,二舅舅又与她闹了,你也别吃心,不过你二舅舅惯是这样随心所欲的,素来是不曾靠得住的。”
  
  “母亲。”见母亲这样埋汰二叔,陆澄忙要拦,“二叔再有不是,母亲也不该……”
  
  “你二叔原就是随心所欲惯了,太太又溺爱得很。”余氏笑道,一双三角眼就那么看着谢青岚,“不然这样乖巧的外甥女儿,怎么连问候一句也不曾?”说着,起身,不觉瞥见案几上摆着的一对粉彩云龙纹转心瓶,脸上笑意就更浓了,“我瞧着青岚这屋里的东西也旧了些,该换新的了不是?可惜我那屋里也没个这样的物件,不晓得青岚可能将这对瓶儿给我了,也好换新的。”
  
  谢青岚随着她的话转向那对转心瓶,不觉怒上心来。那对瓶子虽说贵重,但比起谢青岚手中的庄子也算不得什么。谢青岚恼火的原因,是余氏来一趟就要将自己的东西搬走?更何况那是安阳侯和陆昭大婚之时的物件。
  
  陆澄也是格外的恼怒,父母双亲都是格外喜欢占人便宜的,但像这样,打着探病的名头还要从别人那里拿走物件的事,陆澄不齿得很,只是又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他又能说什么?
  
  握紧了拳头,陆澄一双眼睛都有些血丝,轻轻说:“对不起。”
  
  谢青岚看他一眼,余氏这简直是坑儿子。抿了抿唇,硬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下来,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哥哥多虑了。”
  
  檀心见状,忙上前道:“大奶奶,这使不得,这是我家侯爷和夫人的遗物,姑娘留着做念想的。”
  
  “啊?原是小姑夫妇的遗物?”余氏佯作变色,转头看着谢青岚,“青岚怎的不早些说?”
  
  “母亲……”就算不是姑姑姑父的遗物,这样□□裸的强取豪夺,实在叫人不敢苟同,陆澄阴着脸,唤了一声,“好歹是妹妹的念想……”
  
  谢青岚一脸的茫然:“我不曾知道,如心,可有这回事?”
  
  见她都将自己唤作“如心”了,檀心沉吟片刻,忙上前护住谢青岚:“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谢青岚闭着眼,哼哼两声,也不再说话了,明摆着就是有点脑震荡,神智不太清醒。余氏早就瞄上了这对转心瓶,一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道:“谢丫头是怎么了?赶快去传人来瞧瞧。”又捧着心口,“这对瓶儿暂且放在我那里,免得人多手杂坏了事。”
  
  “不成!”檀心拦道,“大奶奶搬了去,难道真的会还回来么?”
  
  听了她的话,余氏脸色立时阴冷,摆出长辈的款来:“你这臭丫头,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么?谢丫头日日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难道会贪了她的东西?况且她也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
  
  “大奶奶——”檀心咬着唇,明白这对瓶儿被搬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只是她说话也没有分量,只能拦在门前,想要挡住她的去路。
  
  余氏原本也是大户出身,能贪婪成这样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檀心不愿让她去,床上的谢青岚倒像是出了什么事一般,低低的呻/吟起来,像是很痛苦一样。
  
  檀心心里一慌,也顾不上余氏了,忙扑到床前:“姑娘——”
  
  陆澄看一眼其母,心中又气又恼,只恨不得一口血喷出来才好。目光沉沉,还是强自忍耐,命人传大夫来。
  
  如今傅渊那佞贼在府上,一旦闹开了,岂不叫他看了笑话去?陆澄都快气炸了,还是不能表现出来,一张俊脸铁青,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强忍了这口气,转头看着抱着转心瓶去了的余氏及其侍女,憋了许久,还是咚的一声锤在了床沿,手上顿时显了血痕。
  
  为何他就有这样跟佞贼交好的祖父,就有这样贪得无厌的母亲!
  
  不多时,大夫来后将陆澄带下去上药,又去给谢青岚煎药了,谢青岚才睁开眼,翻出方才余氏来送的那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小锦盒打开。
  
  里面不过盛着一只小得可怜的山参,比起今日从这里被搬走的那对转心瓶,简直什么都不是。
  
  谢青岚咬紧了牙,猛地将山参连同锦盒扔在地上。陆兆南再奇葩,也不曾迁怒到她身上,而现在,这守财奴居然欺辱到她头上——
  
  她谢青岚可不是像外祖母一样的包子!
   掉入了奇葩窝 第 6 章   打定主意要让余氏长长记性,谢青岚便开始盘算起了怎么整治她,不动声色的命如心将那山参给扔了,这才睡下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谢青岚就醒了过来,坐在床上,被伺候着吃了一碗粥后,打定了主意,已然计上心来。
  
  昨儿个不闹,是怕这事闹大了引来傅渊,她可不想见那人!那么现在,谢青岚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想到这里,谢青岚握紧了手,指甲硌得掌心略有些痛楚。
  
  檀心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也不好说什么,但对于趁火打劫的余氏不齿得很,只恨不得能向她讨回来。
  
  主仆二人正在想着各自的事,拾掇了东西的檀心折了回来,身后还领着一个穿着织锦镶毛斗篷的少女,那少女身量未成,瑶鼻凤目,活脱脱的绝色美人。
  
  她一进门便脱了斗篷,声音柔婉动听:“我昨儿个听见你醒了,原本该来看你的。可惜我母亲昨儿个头风犯了,我照料她,一直没得闲,这才没能来看你。”
  
  “姐姐这样早,我就是怨,也不敢说什么了。”谢青岚淡淡一笑,面前这少女她是识得的。乃是二房的庶女陆贞训,养在二奶奶膝下。后来她嫁给了镇南王,最后因为傅渊被打死,党羽被杀,身为陆家女儿的陆贞训无可奈何之下,投缳自缢,算是全了与镇南王的情分。
  
  陆贞训看着她的脸,觉得红润了些,也就放下心来,坐在床边:“也是我的不是了,那日大姐姐与你争吵,双双受了伤,我原本要来看看你的。谁成想父亲与母亲起了争执,母亲又病倒了,一来二去拖到了现在……”又握一握谢青岚的手,“你也晓得大姐那人,成日被宠坏了,别生气,气坏了不值得。”
  
  听她的关切之语,谢青岚没由来心中感动,还是一笑:“我省得。”顿了顿,“二舅舅回来了么?”
  
  “哪里回来了?只怕不知道在哪里养了外室,如何愿意回来?”陆贞训说着,一叹,“咱们陆家的男儿么……”她又一笑,“不说了,只说说你就好了,旁的也不该咱们管。”
  
  谢青岚看着她,也是微笑,转头向着案几方向看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也得赶紧好起来才是。”
  
  “可不呢。”陆贞训不疑有他,也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怔,“我分明记得你这屋中有一对粉彩云龙纹转心瓶,你的瓶儿呢?”
  
  谢青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庆幸自己赌对了。陆府之中,唯一能称上是谢青岚闺蜜的,就只有陆贞训了,也好在,陆贞训记得!
  
  谢青岚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金手指也被激活了,也是装着一愣,旋即尖声叫道:“我的瓶儿呢?如心,檀心,我的瓶儿呢?”
  
  檀心原是聪慧女子,见自家姑娘如今表现,再想想余氏搬走转心瓶之时,谢青岚的样子,心中已然笃定谢青岚已经有计策了,忙附和道:“我也不知道,转心瓶原本的在这里啊……”
  
  谢青岚还没有痊愈,脸色本就比常人要苍白些,又看向陆贞训,满脸失神的样子:“不见了,我的转心瓶不见了……”又狠狠在自己腿上一拧,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姐姐,我的转心瓶不见了——”
  
  陆贞训是知道那对转心瓶是谢赟夫妇的遗物,一时也是脸色惨白:“别慌,你先别慌。”又转头道问檀心道,“是不是拣去库房了?”
  
  檀心摇头:“如今如心身子也坏了,我又要看顾姑娘,哪里有那样的精力将那样的瓶儿搬来搬去的?”
  
  陆贞训脸色更白,又怕刺激了谢青岚,忙将她一把搂住,柔声宽慰道:“妹妹,你别怕,我帮你找,你好好歇着就是。”
  
  虽说是做戏,但陆贞训这举动叫谢青岚心中一暖,好歹,这陆家之中,除了胡氏和陆澄,是真的有人真心在乎她的。
  
  还没等陆贞训唤人来,谢青岚忙拉住她的衣袖,哭着哀求道:“姐姐,别声张,别声张,会掉脑袋的……”
  
  陆贞训脑中轰然炸开,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也哑了许多:“那是御赐之物?!”
  
  谢青岚半真半假的哭着,含泪点头:“是,那是御赐的……”
  
  从皇宫里出来的东西,都是要入库登记,别说这等子名贵的赏赐,就是一张草纸,你也只能供着。损毁御赐之物,是要掉脑袋的,更别说现在是直接丢了。
  
  陆贞训年岁虽小,但是也算是早慧,已然明白此事兹事体大,一旦传出陆府,被那些子跟陆兆南有龃龉的权贵世家知道了,撺掇着皇帝将陆家满门抄斩就完了。只是陆家家大业大,就算是有贼想要来偷盗,但一对转心瓶也不小,绝不是那么容易搬出去的。
  
  静了静,陆贞训问道:“可记得什么时候丢的?”
  
  谢青岚摇头:“昨儿个大舅母来看我,我头有些昏,连大舅母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昨儿个仿佛还在的。”
  
  陆贞训抿紧了唇,余氏一向抠门,而且喜欢占小便宜,要是看上了价值不菲的粉彩云龙纹转心瓶,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这么想着,陆贞训没由来一股子气憋在心口,跺了跺脚:“这人是要害死陆家么!”说罢,转身去了。
  
  等门关上的那一刻,谢青岚原本掩面痛哭,放下手来。虽说自己这举动实在有点心机婊了,但谢青岚的原则很清楚,她绝不是那种要去招惹别人的人,只是一个人摸爬滚打那么久,也是学会了一件事,别人招惹到自己,总不能挨了一巴掌,再转头说“你打这边吧”?
  
  狠狠还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那头,陆贞训出了谢青岚的院子,一路到了陆兆南的书房。胡氏不得欢心,杨姨娘揽了大权去,但其实大事还是由余氏做主,这事找余氏不就是在自己找死么?何况自己一个小辈,怎么去说才好?
  
  陆贞训见了陆兆南,将这事一说,陆兆南立时爆了。他是反对权贵世家不假,但对于皇上,他还是很忠诚的,现在家里可能出了内贼不说,还是一下就能让整个陆家的内贼。
  
  这位传说中的耗子屎将军,脸都气青了,当即下了个死命令。说是自己的东西丢了,下令搜查府中。
  
  而后,果不其然在余氏那里发现了转心瓶。
  
  谢青岚强撑着病体到了余氏的房中,见那对粉彩云龙纹转心瓶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好在是檀心将她扶住了。
  
  胡氏得了消息,也才来,见这幅场景,也是一怔,柔柔质问道:“余氏,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说完,陆兆南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还有脸问!你这当婆婆的就这么教导儿媳的么?是不是要弄死了整个陆家,你才知道反省?”
  
  胡氏被无端迁怒,也是一愣,抿了抿唇,也没说话。陆贞训上前扶着胡氏,低声宽慰几句,只是看着脸色苍白的余氏,将胡氏扶了下去。
  
  余氏看着谢青岚,明白是被她摆了一道,心中恨得出血,半点不想想是自己贪得无厌所造成的。只是现在局面,赶紧为自己开脱了才是,不然老爷子一发怒,是要杀人的!
  
  “老爷明鉴,媳妇儿虽是不大掌事,但总不是那等子在这等子事上坏了事的人。”她说得言辞恳切,见闻讯而来的陆家大爷陆晖也是一愣,旋即道,“你果真做了这事?”
  
  “大爷也不曾信我?” 余氏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一双三角眼含着泪,“这等子事,若无青岚首肯,我如何肯做?”又捂着心口,看着谢青岚,“丫头,舅母自认待你不薄,你怎的如此害我?”
  
  “我绝没有!”谢青岚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绝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见陆兆南阴沉着脸,不落痕迹的添油加醋,“舅母且想,若青岚知道此事,怎会把御赐之物拿去送人?只怕那时我已然病得糊涂了,这才坏了事,不想坏了舅母的名声。”
  
  这话一出来,陆兆南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的——谢青岚都病得糊涂了,余氏趁火打劫,谢青岚脑子不清醒之下也没有拒绝。
  
  陆兆南脑补完毕,瞪着余氏,又看一眼谢青岚。虽说他对于谢青岚她爹那是各种看不顺眼,但谢青岚这张小脸像极了陆昭,陆兆南这做爹的还是有些不忍,也就看着檀心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姑娘病得糊涂了,也不曾拦着大奶奶?”
  
  檀心也是委屈:“婢子拦了,可是大奶奶说姑娘都没拒绝,我们做奴婢的又好说什么……”说着,眼中也有些泪光浮动。
  
  陆晖看着余氏,也是急在心里。自家媳妇儿爱占别人便宜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贪到御赐之物上,陆晖也是气急败坏:“你怎么做出这事来!”
  
  余氏自知理亏,牙齿咬得紧紧的,原本性子和软温婉的谢青岚摔破了头之后居然会以退为进了!见谢青岚被如心和檀心扶着,想到她名下的那些庄子,一时眼红得很,只好服软道:“媳妇儿知道错了,原也是想着,该给青岚换些物件了,只是扔了未免也可惜,便搬来了自己屋中,谁成想……”她说到这里,声音怅然宛如低泣。
  
  谢青岚看着她,心中不齿,立在陆兆南身边不发一语。陆兆南只要不对上胡氏,他的智商永远处在正常水平,心中约莫也是知道了来龙去脉,私盗御赐之物,这是什么罪名?陆兆南虽说时常抽,但还是一等一的忠臣,愈想愈气,竟是起了想要一剑斩了她的念头。
  
  只是转念,又想到陆澄,还是不忍寒了这孙子的心。陆兆南看了余氏一眼,强压下火气来,拂袖道:“老大,你跟我过来,余氏赶紧将转心瓶给青岚还回去。”顿了顿,“你就别再到处搂着了,将管家之权尽数交给杨氏吧!过年前,你也别出来了,待在屋中好好反省。”说到这里,陆兆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嘴角挂的笑容满是杀伐之意,“你若是反省不出来什么,就去佛堂住着吧。”
  
  佛堂是什么地方?一个好歹能死在里面的!余氏被陆兆南那笑容给唬住了,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唯唯诺诺的应下来:“是,媳妇儿知道了。”
  
  眼看着陆兆南与陆晖双双而去,余氏才看着谢青岚,嘴角挂着冷笑:“谢丫头好手段,早早说明了不愿给岂不更好?如此坏了你我甥舅情谊,岂不是坏了事?”
  
  “舅母想多了。”谢青岚被檀心扶着,脸色并不像常人的红润,还有几分病弱的苍白,“我委实以为丢了,原也不愿声张……青岚莫不是傻么?御赐之物被人盗走,还敢声张,莫不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听她说“御赐之物”“被人盗走”,再念及陆兆南方才看着自己像在看死人的眼神。余氏脸色铁青,但谢青岚那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又让她没处下嘴,念及陆澄和谢青岚的情谊还有谢家去了六成还能养活大家族一辈子的财产,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也是我思量不周,青岚素来心善,又怎会如此呢?”
  
  谢青岚只是软软的笑,看着余氏明明恨得眼睛都快充血了,还一副慈爱万分的样子,也是好笑。
  
  转念想了想,今日开罪了余氏,来日的日子,若是难过起来,倒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谢青岚,就是这等子睚眦必报的人! 掉入了奇葩窝 第 7 章   余氏被陆兆南发落,失了原本就不多的管家权力。要说陆府之中谁最得意,自然是得了大权的杨姨娘。日子久了,她也再不将胡氏放在眼中,胡氏也不在乎,也不去招惹什么来。
  
  过不得许久就是除夕了,这是谢青岚从谢赟夫妇没了之后过的第一个年。
  
  昨夜又一场大雪,积雪更是厚了,昏黄的灯光照在雪地上,莹莹生辉。府外远远的听见了鞭炮的声音,宣告着吉祥。
  
  谢青岚坐着小轿到了正堂,一进门,便见陆家的男儿们坐在一起,一见她来,同辈的陆澄起身道:“妹妹来了。”
  
  谢青岚微笑:“二哥哥。”又低头看着跟陆澄一起跑来的小豆丁,那孩子还小,身量也矮,仰着头看着谢青岚,咧开大大的笑容,连乳牙都没长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姐、姐。”
  
  这是陆兆南次子陆显之子陆泽,如今才不过两岁,正是懵懂的年纪,跟陆澄站在一起,简直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谢青岚原本就喜欢孩子,蹲下身子摸摸他。又起身向陆兆南和陆晖请安。
  
  陆晖生得高大,满脸忠厚老实的样子,其实他的确也是老实,除了抠得人神共愤之外。看一眼谢青岚,陆晖小小的眼睛笑得眯起,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封来给她:“大舅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给这个了。”
  
  谢青岚接过,在手中握了握,大抵是半角银子的样子,旋即微笑,盈盈下拜道:“多谢舅父,祝舅父福如东海。”
  
  陆晖穷?开什么玩笑?谢青岚要不是穿越过来的,她或许还真会相信他穷。但实际上,书中说过,陆家长子陆晖,惯会叫穷,实际上偷偷在名下置办十几处庄子,年入上千两,比普通官员年俸还多!他穷,骗谁呢!
  
  而陆家和女主赵蕴莲的关系,不仅仅局限于谢青岚是陆家的外孙女这点,陆晖之妻余氏更是赵蕴莲的姨妈。
  
  谢青岚新中虽是不齿,但陆晖抠门这点,还没抠到她身上来,就算他们两口子垂涎着自己手中的遗产,只要将东西握紧了,还不信他们能明抢。
  
  这么想着,谢青岚眼波流转,又向陆兆南请了安,也依例拿了压岁钱。而次子陆显到现在都没出现,谢青岚也不问,只是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尽是女眷,除了胡氏和余氏之外,还有一个满脸病容的女子,她容色极好,又秀气,眉目中尽是温婉,举手投足间满是贤淑的气息,见谢青岚来,守在她身边的陆贞训这才抽身来,道:“妹妹可来了。”
  
  陆贞训一身银红色,原本她就容色极美,这下看着就更是漂亮了。谢青岚向胡氏和余氏请了安,胡氏有些疲倦的样子,看来柔弱得人尽可欺,一手携了谢青岚:“好孩子,你可算来了,快去见过你二舅母罢。”说着,让陆贞训拉着她去。
  
  谢青岚打量了一眼那满脸病容的女子,心知府中都说二舅母黄氏体弱多病,几乎是日日强撑着不是假的,但见她满脸的温婉,比起余氏的市侩精明不知强了多少倍,也就略一行礼道:“青岚给二舅母请安。”
  
  黄氏微笑,招手道:“来,我如今眼睛不是顶好,也看不太清了。”谢青岚闻言靠近,黄氏细细端详她一阵,笑道:“果真是与小姑相似得很。”
  
  听她说到陆昭,胡氏嘴角不自觉的抖了抖,强忍住泪水,笑道:“是呢,这孩子像极了阿昭。”说着,还是忍不住拭了一下眼角。
  
  余氏叹道,颇有几分责备:“弟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说这些伤心事,叫太太起了悲切的心思,岂不坏了今日的好景?”又瞥了谢青岚一眼,微笑道,“谢丫头父母双亡,又何必再提?叫她心中不痛快了,咱们这年也不必再过不是?”
  
  听到她提到父母双亡,谢青岚心头不自觉的刺痛,又怕胡氏因为自己伤了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下来,坐在黄氏身边,任她打量。
  
  黄氏方才说错了话,也是有些自责,蜡黄的脸上满是憔悴:“也是我糊涂了,青岚丫头别与我置气才是。”掩唇咳了几声,又微笑,“你进府大半年了,我身子时好时坏,竟然也没能来看看你。日后你就跟你姐姐在一处玩可好?”
  
  “好。”对于陆贞训,谢青岚还是很喜欢的。一壁应下,一壁看着陆贞训,后者满脸的悲苦,见谢青岚看着她,还是一笑:“妹妹怎么了?”
  
  谢青岚微微摇头,也不说话,坐回了胡氏身边。胡氏拉着她,双目失神片刻,旋即软软的问:“你进来时,可见到你二舅舅了?”
  
  想到陆显,谢青岚摇头:“并未,想来二舅舅还有些事耽搁了吧。”
  
  “有什么事也不能除夕之夜耽搁啊。”余氏双手一摊,那样子像是在为黄氏打抱不平一般,“弟妹也是,不若多管管小叔,总不能这样不是?”
  
  黄氏脸色更是难看,发中的双鸾含珠红宝石步摇衬得脸色好比猪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重重的咳起来慌得陆贞训忙不迭给她抚背。
  
  胡氏见状,微微叹息:“也不怪她,阿显野惯了……”
  
  “不如太太管着吧。”胡氏太过和软,余氏也明白她好拿捏,也就笑道,“太太好歹是母亲,小叔再怎么,也是要听太太的话的。”
  
  胡氏面露为难之色,不说话了。
  
  陆贞训好容易将黄氏的气捋顺了,这才松了手,眼底都有泪光浮动。
  
  谢青岚看着黄氏憔悴苍白的脸色,心下也是叹惋。记得书中的说法,黄氏此时已经命不久矣,没多久也就去了,那是谢青岚和赵蕴莲还交好,也向赵蕴莲哭过,后来,反正陆显又做了些脑子秀逗的事。至于具体怎么样的,谢青岚真的已然记不得了。
  
  男子在外,女眷在内,也都吃着年夜饭,黄氏身子不好,时不时的咳嗽,也熬不得许久,陆贞训也就将她扶着下去了。屋中地龙烧得太暖,谢青岚坐着也昏昏欲睡,也自告奋勇去,也好醒醒瞌睡。
  
  等两人扶了黄氏回去,府外的爆竹声响,衬得府中各处格外幽静,谢青岚和陆贞训从院中出来,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语,一直行到了抄手游廊之下,陆贞训才停住,静静的站在垂花门前。谢青岚朝后挥了挥手,檀心和陆贞训的两个侍女纷纷会意,也就离了两人去了。
  
  这样安安静静的站了一会儿,陆贞训姣美的容颜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但两行晶莹却顺着脸庞慢慢滑落,洇入衣襟不见。谢青岚也只是站在一旁,也不相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这种时候,与其劝慰,不如叫她痛痛快快哭一场,也好过憋在心中说不出来的好。
  
  谢青岚将自己化作壁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陆贞训旁边,过了不知多久,黑暗中才听到陆贞训幽幽一声轻叹:“青岚,我与你说些体己话可好?”
  
  谢青岚这才上前,扶住她的肩:“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你不是陆家的人,有些话,我也只给你说。”陆贞训一笑,“咱们这陆家,外人看着光鲜,其实这内里早就败空了。”又转头看着谢青岚,“青岚,妹妹,你不晓得我有多恨。大伯夫妻俩总是说自己没有银子,祖父不甚过问家事,祖母想管也没法子管,杨氏又是个肤浅的。呵,他们家哪里是没钱?府上多少银子被他们拿去放了印子钱?城东少说有十几处庄子都是大伯的,他做什么哭穷?”
  
  她说得激动,手都握紧了些。半晌后,她才忽的笑出来:“大伯娘待人尖刻,只恨不得将管家大权拽在手中,现在失了协理的权力,必然也是恨毒了你我的。”她说到这里,歉意道,“青岚,我也不怕与你说了,那日我去告诉祖父,一来是怕事情闹大,二来,我想叫伯娘失了权力,杨氏再怎么,也不敢拿着我娘体弱的事来说事。”
  
  “我晓得,姐姐不必自责。”陆贞训跟谢青岚一般的年纪,不过十四,却有这份心智,实在是早慧的妙人。
  
  陆贞训说着,转头看着垂花门中的正堂,昏暗的灯火映在她脸上,泪痕若隐若现。轻启红唇,陆贞训的声音冰冷艰涩:“妹妹,你不知道,大伯一家再怎么,等祖父祖母闭了眼,我们也是要分家的。只是我家却不一样,想想我爹那人,我娘还有我姐弟二人,若是不遭难,才是说不过去的。”话音一落,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娘病弱,我爹此时不知怜惜一二,一回来便是与娘争吵,我娘欠他的么?”
  
  她说得无情,谢青岚想到自己记忆中和书中的描写,也是觉得悲凉。陆兆南虽是渣,但对于自己三个孩子还是很好的;陆晖虽然抠点,但对于余氏和孩子体贴得很。
  
  而陆显,那就是个渣男中的战斗机!
  
  “妹妹,你不晓得,我前些日子去城外进香,偶然听说我爹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陆贞训说着,都被陆显气笑了,“你说,这是什么人?我娘体弱不假,但给他纳了三四个妾,连我与弟弟都是姨娘所出。他竟统统不要,将外面的人养了起来。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么?”她一双粉拳握得生紧,恨不得将指甲刺入掌心,“都说子不言父过,我原不该说这些。可是我娘,家里什么事都是我娘操持着,连病了都如此,姨娘们都看不下去替我娘过问了许多。我爹再怎么被人迷了,今日除夕他总该回来,祖父祖母怎么看我们?大伯娘又怎么看我们?累得我娘被大伯娘揶揄,我如何忍得住了?”
  
  她说罢,掩面嘤嘤哭诉起来。
  
  谢青岚见她哭得伤心,也是微微一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陆贞训不过十四岁,虽说古代与现代不同,但其实还是个孩子,摊上个对娘俩不管不问的渣爹也是可怜。
  
  陆贞训靠在谢青岚肩头哭着,恨不得将泪流干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妹妹,有时我好生羡慕你,虽说姑姑姑丈走得早,好歹夫妻和睦恩爱,又疼你,总好过我……”说到这里,轻轻一叹,不说话了。
  
  谢青岚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灯笼来:“二姑娘,谢姑娘,二爷回来了,老爷正命人寻你们呢。” 掉入了奇葩窝 第 8 章   陆显刚一进门,屋中的热气叫他鼻尖起了一层薄汗,忙脱了斗篷,见陆兆南一脸铁青的坐在主位,忙上前道:“给父亲请安。”
  
  陆兆南看着小儿子,他原本生得瘦弱,就算是陆澄也是颀硕的身材,只有陆显,是那种病弱的类型。此时眼下浮肿淤青,一看就有些纵欲过度的样子。
  
  陆兆南对于自家的孩子还是好脾气的,但现在他忽然有种想老当益壮揍死陆显的冲动。
  
  陆兆南的没良心,只针对于胡氏和权贵世家,对于其他的,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或者说,陆兆南得了跟他年龄不太符合的中二病。
  
  黄氏是陆兆南亲自给陆显选的媳妇儿,陆兆南觉得这媳妇儿哪儿哪儿都好,自然就觉得陆显应该跟她好好过日子。偏偏某人对于黄氏极为不喜,虽说黄氏没有什么错误,他也能闹着跟黄氏争吵。
  
  不得不说,这父子俩的臭毛病简直是遗传了十成十。
  
  而黄氏贤良,那是真的贤良,自己身子不好,还将三房打理得妥妥帖帖,又给陆显纳了几房姬。比起喜欢挑事的余氏,黄氏简直温婉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陆显久不回家,回来就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样子,陆兆南哪里能不怒——这混账东西居然在外面养外室!
  
  大燕的小妾是合法的,但外室就叫小三!陆兆南再怎么讨厌胡氏,也从不会养外室。一来是没有那个心,二来要是被他所最鄙夷的狗屁权贵世家们知道了……
  
  但陆显就敢,这简直是在戳他老子逆鳞!
  
  还没等陆兆南发飙,陆显先看到了怯生生打量他的陆泽,脸色一阴。陆泽小小的身子一颤,唯唯诺诺的唤道:“爹爹。”
  
  陆显目光顿时一利,看得陆泽更是缩起了脖子:“好端端的,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么?怯懦的模样,做给谁看?我是你爹,难道你怕我不成!”那模样简直就像是要上前一巴掌把陆泽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陆泽被他一唬,年岁又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一并四处寻找着陆贞训想要求安慰。陆显更是恼怒:“我怎的就有你这样的小子!瞧瞧黄氏将你养成了什么样!”说到这里,他总算想起还没给自家老娘请安,瞪了陆泽一眼,起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又转出来,脸色冷如寒霜,看着陆泽问:“你娘呢?”
  
  陆泽哭得伤心,被他这冷言冷语一吓,哭得更是起劲了。眼看陆显就要发飙,陆兆南将陆泽抱入怀中,眼睛瞪得和牛铃似的:“怎么?你敢当着老子的面教训你儿子?”
  
  他嗓门本来就大,陆贞训和谢青岚刚走上台阶,便听到陆兆南气冲霄汉的声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又有谁惹陆兆南发脾气了。
  
  慌忙抢进门,见陆显笑得讪讪:“父亲说笑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问泽儿,黄氏去哪里罢了。”又恨恨道,“这样的日子,黄氏居然缺席,未免太不知好歹!如此不将公婆放在眼中的女子,儿子应当……”
  
  “你还敢休了黄氏?”陆兆南嗓门又抬高了一个层次,也不管陆泽还坐在怀中,拍案而起,“你敢休了黄氏,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要是陆显说黄氏不好,不就是变相说陆兆南眼光不好么?陆兆南这老中二病哪里肯答应?
  
  陆泽被自家祖父扔下来后,见姐姐回来,慌忙扑进陆贞训怀中。陆晖父子忙着安抚陆兆南,也不曾管陆贞训和谢青岚。
  
  陆显自知说错了话,忙敛了神色:“父亲息怒,儿子并非此意,只是黄氏竟然不来,实在有失体统。”
  
  “娘是身子不适,等不到父亲回来,这才去了。”陆贞训咬了咬下唇,声音冰冷,泾渭分明的称呼也让人明白一二。对于这父亲,陆贞训有时宁愿他永远别回来,没有他,三房一众还过得其乐融融。而陆显每次回来,不与黄氏闹才怪。这半年,陆显就回来了一次,还将黄氏闹得更是体弱了。
  
  陆贞训拢在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奈何眼前是她父亲,总不能做什么吧?陆显不觉有些尴尬,还是说道:“夫者天也,她候我一会子怎么了?莫非我不值得她候?”
  
  陆兆南吼道:“你还有脸说!这一屋子人等你等了多久!”说着,将桌上的银箸重重砸在桌子上,“混账东西!也不曾看看黄氏怎样的女子!温婉贤良,比你母亲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如何不知道珍惜!”
  
  谢青岚简直醉了,夸扬自己眼光好的同时还不忘绕着弯骂胡氏。
  
  “父亲,除夕夜,何必闹得不欢?”陆晖虽说在钱财方面那叫抠得人神共愤,但比起这两位,还是正常了许多,“好歹,别叫怒气带到明日。”
  
  “二叔也息怒,二婶子的确是身子不适。”陆澄也劝道,对于陆显,他也是看不上眼的。自家父亲小家子气不假,但陆兆南对胡氏的态度与陆显对黄氏的态度根本就是异曲同工之妙。
  
  说穿了,陆兆南骂陆显倒是骂得好,也不想想自己脸都被打肿了。
  
  陆兆南和陆显相视一眼,还是双双坐下了。还没等陆澄找补,便见余氏掀开帘子出来,笑容盈盈的样子:“小叔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跟老爷吵起来了。”又上前,携了陆贞训,“好端端的,泽哥儿怎么哭了?”又转向陆显,见他一副肾亏的样子,也是掩唇笑道,“小叔可要好好保养才是,好歹,贞姐儿和泽哥儿都是顶顶好的。”
  
  这话虽是关心之语,但陆兆南听到这话,方才的怒气再次起来,瞪着陆显道:“你这混账,在外面究竟干了什么腌臜事!”
  
  陆晖没好气的瞅了余氏一眼,后者满脸的得意。嫁到陆家这么多年,陆兆南的性子她也能摸到一点,专照着他的逆鳞戳就是了,反正这火气又不是冲着自己丈夫儿子来的。
  
  陆显被陆兆南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怔,也不曾隐瞒:“儿子遇到了心仪之人,只求能够长相厮守罢了,还请父亲成全。”
  
  谢青岚也是怔了,尽量缩在陆澄身边不言语。陆澄见她一脸柔弱的样子,像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忙低声宽慰:“妹妹,叫你受惊了。”
  
  谢青岚一愣,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没有,我没有受惊。”
  
  她看着柔弱,额头伤口还没痊愈,但屋中热气升腾,她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叫陆澄心神荡漾,不觉也红了脸:“没有就好……”
  
  这头倒也是两小无猜,而陆兆南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什么心爱之人求成全?求成全跟能败坏老陆家的名声从来不划等号!陆兆南脑门突突的跳,还是尽量以商量的语气说:“你可以将她迎入府中,黄氏一向大度,必然不会苛待她。”
  
  “儿子也想过,只是……”陆显现在倒是变成小白兔了,他原本就一副病弱的样子,此时微微垂着眼帘,更是一种柔弱的样子,“她并不愿进府。”
  
  “不愿进府?”陆兆南又吼了出来,“那女子是谁!”敢看轻陆家的人,陆兆南一定将他们赶尽杀绝!
  
  陆显道:“父亲息怒,她只是觉得,会碍了黄氏的眼,也不好入府。”又看向陆贞训,“况且府中妾侍也多,我实在是……”
  
  陆兆南脸色憋得通红,骂道:“她以为她是谁!难道能和我的好媳妇儿相抗衡?”又瞅了一眼余氏,转头道,“你媳妇儿原是顶顶好相与的!如今倒成了什么?她还敢嫌你有嫡妻不成!”陆兆南愈说愈气,蒲扇般大掌抡向陆显,陆显整个被扇倒在地,“你成日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不管!如此败坏陆家家风的事,亏你也做得出来!养外室,何等的罪名!被都察院的发觉了,捅到皇上那里去,整个陆家都要因为你而被贬斥!”说着,陆兆南忽然冷笑出来,“我就说你成日怎么跟我的好媳妇儿怎么过都不好,日日与她闹别扭!合着你就是安得想要将她气死的心!”
  
  陆兆南简直挫败得可以,黄氏是他看上的儿媳妇儿,陆显居然各种不喜欢,这不是在质疑他的审美吗?身为老中二病,陆兆南现在恁死小儿子的心都有了,更别说这货居然养外室!
  
  陆显跟陆兆南这等子武夫出身的比起来,根本就是个小屁孩,被老爹一巴掌掀翻了,也是闷闷的不说话,一双眼睛静得好像一潭死水一样。忽又抬头看向谢青岚,脸上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来。
  
  谢青岚被他看得不舒服,本能的觉得这个二舅是真的很狡诈,这样的示弱必然是有他的目的。还没等谢青岚想通他是什么计策,便听见胡氏“呀”的一声尖叫,旋即扑到陆显身边,神色张皇,是谢青岚从没见过的:“老爷,你别伤了我的孩子,你要伤就伤我吧……”
  
  “母亲……”陆显哑着声音,低低唤了一声,胡氏泪水立时就下来了,护着陆显,哭道,“你妹妹已经没了,我如何还能看着你……”
  
  听她提到陆昭,陆兆南脸上也是露出一抹怅然若失,但见胡氏涕泗横流的样子,年轻时候被那些权贵世家逮着往死里整的场面又浮现在脑中,大手一把拎起胡氏,骂道:“你这无知妇人!究竟是怎么教导孩子的!阿显做出这种事来,你以为你脱得了责任?!”还没等胡氏哭叫,便被陆兆南嫌恶的扔在一边,“你们这些世家出来的人,一个个没有一个好东西!毁了我半辈子不说,还要毁了我的儿子!”
  
  谢青岚和陆贞训忙不迭的扑到胡氏身边,胡氏原本就是女子,更别说年岁大了,刚才又激动了一把,此时正眼前金花乱飞。
  
  陆兆南一把扔飞了胡氏,又转向陆晖,骂道:“你这兄长又是怎么做的!”
  
  陆晖真是躺着也中枪,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陆显自幼就是那种惯会偷奸耍滑的人,并且华而不实,惯会找他这大哥担责任。偏偏要小些,陆晖再受不了也要忍着,还是乖乖跪下道:“儿子有罪。”
  
  陆兆南气得不成,看着陆显,恨不得揍死他才好:“你自己想法子!若是解决不了,我帮你解决!”说罢,又转向胡氏,瞪着她,一步步的向她走来,“你就将我儿子教成这样——”
  
  “外祖父!”谢青岚早就明白陆兆南是出了事就要迁怒到胡氏身上的,不管那事胡氏知不知情都是这样。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陆兆南是武将出身,还是不将权贵世家放在眼里的武将,要是这破脾气一上来,一刀把胡氏砍了……砍了也就砍了,他也不怕岐山伯府来闹。也不多想,扑通一声跪在陆兆南面前,膝盖上的剧痛让她眼泪一瞬间就飙了出来,“外祖父息怒,今日大过年的,还请外祖父怜惜外祖母一二吧。好歹,外祖母还为您生了大舅二舅和娘亲啊。”
  
  看着谢青岚这张酷似陆昭的脸,虽说陆昭最后忤逆了他嫁给了谢赟,但这闺女好歹被他宠在手心里十几年,而后又有十几年未见,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陆兆南愈想,心中愈不是滋味,眼中的盛怒也是渐渐平息下来,咬着牙瞪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胡氏,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这贱妇——”
  
  “祖父,好歹是除夕,何必闹得家宅不宁?”陆澄环视一圈,见陆泽缩在陆贞训怀中直哭,陆贞训一脸悲戚,但也司空见惯了一样不惊不怒,陆晖陆显兄弟一个跪着一个趴着,余氏也只好一起跪着,还有个抱着陆兆南大腿给不知道是昏了还是醒着的胡氏求情的谢青岚。
  
  身为最得陆兆南欢心的长子嫡孙,陆澄知道现在再不劝,这事就覆水难收了,忙劝着说:“再有什么,出了年再说也不迟不是?总好过如今的样子啊。”
  
  陆兆南撇了撇嘴,看着一屋子的狼狈,脸上肌肉不自觉的抖了抖,旋即哼了哼,拂袖坐下了。
  
  屋中的人这才扶的扶人,劝的劝慰,刚将众人安置下来,宣告着新年的梆子声才缓缓敲响。
  
  这年过得,也真是哔了狗啊…… 掉入了奇葩窝 第 9 章   按着大燕的风俗,每到了正月初一,皇帝都要亲手写福字,而后分到各权贵世家和大臣手中。
  
  而陆家经历了一晚上的鸡飞狗跳,在梆子声响起来之后总算是消停了。陆兆南被陆显气得七窍生烟,勒令他与那外室女子断了干系。
  
  陆显满口应下,又与谢青岚一起扶了胡氏回去歇息。
  
  正月初一的天气居然是格外的好,阳光懒洋洋的洒在雪地上。谢青岚一夜未睡,晒着这阳光也是松惬。
  
  胡氏被陆兆南迁怒,此时直犯迷糊,秋瑟将她伺候在软榻上,便道:“二爷回去吧,这里婢子看顾着就好了。”说着,又取了被子来给胡氏盖上,“二爷也是累了一夜了,好好歇着吧。”
  
  陆显的神色颇有些懒散,原本就浮肿的眼下添了不少淤青,还是讪笑道:“我与母亲说些话。”
  
  秋瑟道:“太太昨夜被老爷发作,现在只怕要好好歇了,还请二爷怜惜太太些。”又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这儿子养了还不如不养,老子娘吵架,娘被老子迁怒,他不怜惜些也就算了,还要跟她说话?
  
  胡氏靠在软榻上,转头看一眼在身边的谢青岚,指了指室内,阖上眼:“青岚也累了,去歇一会子吧,今日你就陪我好了。”
  
  谢青岚原本也是困了,闻言也是谢了,与檀心一起进了屋,褪去了衣物,这才躺在床上。
  
  屋中陈设朴素,因为上回陆兆南来,一股脑儿砸了多少东西,现在屋中一切有棱角的东西都被撤了,连桌角都绑上了垫子。谢青岚盖着被子,看一眼檀心,叹道:“你不晓得,我有多庆幸,昨日如心不在。”
  
  “如心性子大些,难免会做些不好的事。”檀心想到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的如心,也是惋惜,“昨夜杨姨娘不在,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谢青岚点头,要是杨氏在,凭她哔哔几句,陆兆南又要对胡氏发火了。盖着还散发着馨香的被子,谢青岚没由来的觉得胡氏活在这陆家真是辛苦。好好的侯府嫡女,嫁给陆兆南这莽夫就算了,还天天受气。
  
  檀心正要伺候谢青岚歇下,忽然听到外室传来陆显的声音:“母亲,昨日父亲的意思,儿子也好好考虑过了。”
  
  旋即便是胡氏疲倦的声音:“你晓得就好,你父亲生气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胡氏声音软软的,虽说有几分薄责,但这种软绵绵的语调,好像是狂风暴雨后即将枯零的小花,别说陆显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像是陆泽那等子年岁的都吓不倒。
  
  陆显笑道:“儿子知道错了,也是儿子不是。”又打了自己几下,“只是儿子不喜黄氏,却是如何都变不了的。况且黄氏身患恶疾,说是犯了七出之罪也不为过,只是父亲喜欢,儿子也不忍拂了他的意”
  
  谢青岚听得极为不对味,虽是犯困,但还是起身,偷偷摸到帘子前,见陆显背对着自己,背脊挺得挺直,但他委实太瘦了,那样站着,居然给人一种莫名的奸诈猥琐之感。胡氏躺在软榻上,一脸的疲倦,秋瑟立在她身边,满脸冷漠,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给她一个名分也不是不可以。”胡氏叹道,也不见睁眼,“你父亲一向疼你,你是比我说得上话的。”
  
  陆显“嗯”了一声,道:“她若是不愿,我与她散了也不是不可以,不然父亲恼了,不晓得会做什么事来。”又道,“只是母亲,我总是需要些银两打点一二不是?儿子也没有什么本事,每每中馈又是比大哥交的多些……”
  
  “你大哥房中困难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胡氏看来也是心累了,转头冲着秋瑟道,“你取些银票给阿显,叫他去打发了那个女子罢。”
  
  “太太——”胡氏溺爱陆显,秋瑟眼睛可亮着,这二爷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回了,今日说要做些生意,从太太这里拿去五百两,明日又是要将什么货进库中拿了好几百两。偏偏胡氏溺爱他得很,手上几个庄子也不能满足这样的消耗啊!秋瑟恼了,明白这陆显就是个无底洞,而太太的力量是填不满这个洞的,当下一脸为难的样子:“太太,昨日我看过账了,昨日给澄二爷、泽三爷的压岁银,还有两个姑娘的,私库中正虚着呢,只怕拿不出来银两来了。”
  
  胡氏一怔,总算是睁开眼了,狐疑的看着秋瑟,轻轻问:“果真没有了?我分明记得还多呢……”
  
  “哪里能多啊?”秋瑟也是机灵,面不改色的迎上陆显的目光,“先是给太太娘家的年礼,又怕老爷知晓了,便是从太太私库中拨出来的,两个哥儿两个姐儿的压岁银和赏礼也是太太的私库。况且这么些年,庄子上也不怎么见得了银子……”又看一眼陆显,“只怕拨不出来给二爷的银子了。”
  
  陆显知道秋瑟机灵,也不戳破,而是面露为难的样子:“只是若无银两,那女子只怕不愿离去……”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笑,“听闻安阳侯的物件是由母亲保管着,若是可以,可能挪出来一些,供儿子去打发了那女子?”
  
  谢青岚正在听壁脚,听了这话,也是无言的冷笑出来。合着这两个娘舅都是盯着自家老爹的遗产在,难怪说是狠心呢!自己伤得要死了都没有一个人来看,要不怎么说人心可怕呢?
  
  胡氏原本恹恹,听了这话,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来了气力,捂着心口,胸口不住的起伏着:“不成!那是你妹妹妹夫留给青岚丫头的,你将我这屋子搬空了都成,但青岚丫头的,我说什么都不能给你!那是青岚的嫁妆,我如何能叫她没了依仗?”
  
  谢青岚闻言,看着帘子外面胡氏苍白的脸色,咬紧了下唇。这外祖母软弱得可以说是懦弱了,对于陆显又是护短,但好歹,待自己总是真心实意的疼爱。想想在记忆中渐渐远去的谢赟陆昭夫妇,谢青岚还是有些难过,看一眼檀心,将下唇咬得愈发紧了。
  
  陆显见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胡氏竟然为了谢青岚拒绝了自己,忙上前一步,瘦弱的样子叫胡氏这个做娘的心中酸楚:“母亲,儿子是真的拿不出银子来了,不然如何能贪了青岚丫头的钱财?母亲素来心疼大哥些,总是说大哥屋里难过些,但儿子以为,大哥夫妻俩怎能真的难过?相熟的人还与我说,大哥还在外面置办了不少庄子……”
  
  胡氏脸色渐渐变白,捂着心口道:“你大哥一家日子确实难过些……”
  
  “但母亲帮衬了不少!”陆显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母亲总说大哥弱些,难道大哥不会做些什么?母亲帮衬大哥就不惜抬了整个嫁妆去,对儿子就是说没了银两,难道儿子不是母亲亲生的么?母亲手中分明是有银钱的,单单不给儿子?”
  
  这简直就是个好儿子!谢青岚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陆晖夫妇俩是抠,有时也贪小便宜,但也没有像陆显这样,明知道胡氏没有银两,还要逼着胡氏拿钱甚至不惜撺掇动用妹妹妹夫留给外甥女儿的遗产?
  
  换了谢青岚,早挽起袖子揍丫的了。胡氏脸色苍白,那样子像极了一口气吊不起来就会一命呜呼一般。谢青岚一怔,还是披了外衫,掀开帘子道:“外祖母和二舅在说什么?”
  
  见这情形,陆显再傻也知道她在听壁脚,旋即怒上心来,道:“你不好好歇息,出来做什么?”
  
  谢青岚一脸的淡定,脸色颇有些淡漠:“我原是打算睡了,不想听见了外祖母和二舅在说什么,这才来看看。”说着,又转向陆显,“二舅若是缺银钱,不妨与外祖父说罢?”
  
  见她面无表情,话中虽是商议的语气,但含着冷漠。陆显一时也是恼怒,握了握拳,叹道:“我原本也不愿说出来的,只是要打发那女子,只怕是难得很了……”
  
  “二舅舅有余力养着,没有余力撵走?还是舅舅根本不想撵?”谢青岚一壁给胡氏按摩,一壁看着陆显,颇有几分嘲笑,“若是舅舅没有那本事撵走,不如让外祖父来帮舅舅吧。”
  
  其实谢青岚说得根本没错,陆显还真没那个心思撵了那女子,无非就是想在胡氏这里骗些钱财花花。被她说破,陆显苍白的脸上多了些尴尬,又想到要是落到了陆兆南手上……陆兆南那性子,直接砍了那女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陆显看着谢青岚的眼神可谓是阴鸷到了极点,话语还是温和:“你也晓得你外祖那性子,我身为人之子,总不能……”
  
  “恕青岚直言,外祖母是舅舅的生母。”谢青岚也不说破,让陆显自己去思考方才的态度对不对,“况且,府中钱财之事,素来是由杨姨娘过问的,若是舅舅真的要拿银钱打发那人,不如向杨姨娘要吧。”
  
  她说得不卑不亢,声音又是软绵绵的,招招往陆显死穴上打,却又没有僭越半点,陆显也是恼恨,脸色不好,眼下的浮肿看着更是可怖:“谢丫头也是知道,这事终究不好叫别人知道了。杨姨娘素来与母亲不对付,我不指望着她害我便是了。况且此事也不好放在台面上说不是?”又看着谢青岚,脸上的笑容与昨夜如出一辙的奸诈诡秘,“舅舅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青岚委屈些。你外祖母没有银钱供我打点,还请青岚慷慨解囊,将安阳侯的银财拨出一些借我,可好?”
  
  听着他强硬语气最后的“可好”二字,谢青岚嘴角抽了抽,还说借?这种借出去了,可还有归还的时间?谢青岚咬着下唇,明白开了这个先例,以后陆显这个无底洞就是向着自己开了,当下咬了咬唇:“可惜我并没有多余的银钱给舅舅……”
  
  还没等她说完,陆显长叹一声,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原也不该逼你,只是你也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不是?”
  
  要说谢青岚现在心里什么感觉,说是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也不为过。刚才若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现在就直接是威胁了——你要是不给我钱让我解决,到时候捅出来了,你要跟我一起死。
  
  流氓见过不少,这对着自己外甥女儿耍流氓的,谢青岚还是第一次见。
  
  胡氏脸色愈发惨白,她性子软,可是不代表她傻,小儿子这话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一时握紧了谢青岚的手,不敢撒手。
  
  谢青岚看着陆显那张病弱的脸,他看着有些体虚,但比起陆兆南和陆晖,甚至余氏和杨姨娘,陆显才是陆府中名副其实的人形杀器!
  
  陆显就那么笑着,看着谢青岚的反应,这两个法子一起压下来,他就不信这丫头不妥协!只是这念头还没想完,却见谢青岚唇角噙了一抹淡然的笑意:“二舅舅这话倒是说岔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假,只是舅父忘了,青岚从不姓陆。”见陆显脸色白了白,谢青岚又继续说,“青岚是皇上下旨投到陆府来的,按理来说,也算是客人,既然舅舅的事发了,想来也断然没有因为主人的过错而迁怒到客人身上的吧?”说着,笑容浅浅,疏离淡漠。 掉入了奇葩窝 第 10 章   听着谢青岚这将两家撇开的话,陆显脸上也是阴沉,但断然没有反驳的理由。毕竟谢青岚的确不姓陆,也的确是寄住在此,并非是陆家人。静了半晌,才低声道:“谢丫头说这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谢青岚那话虽是不后悔,但也得想想后果,毕竟陆显不同于杨姨娘。杨姨娘是妾,谢青岚认不认她是长辈都不打紧,但是陆显却不行,再奇葩,这也是她嫡亲的舅舅,一旦冲撞了,便是自己的不是。
  
  不过陆显这话一出来,谢青岚立马利用起了,捧着心口退了几步,一脸受伤小白莲的表情:“寒心?舅舅觉得青岚让舅舅寒心了?”纤细的指尖一点力气都没剩下,在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谢家的家财是我爹爹妈妈用性命换来的,舅舅旁的都不说便要讨了去?岂不是逼着我不孝?”她一边说一边哭,也不怕把这事闹大了,正好陆兆南为了这事正窝火,这气也不会撒到自己身上,“也是了,我要是不给,便是害了我娘和舅舅的情谊,若是给了,便是不孝,我、我怎的不一头碰死的好?”说着,转身便向桌角磕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谢青岚被秋瑟和檀心拉住,还装模作样的哭着。方才进门她便看到桌角全都绑着垫子,这才敢装模作样的说要寻死。陆显千算万算没想到谢青岚会做出这举动,还好屋中有防御措施,这才算是了了。
  
  正乱着,又见陆澄身边的小厮玢儿进来,说是皇帝派遣身边的大太监来送福字,还指名点姓要见见谢青岚这个忠臣遗孤。
  
  这可不是屋漏偏逢下雨天么?陆显在心中暗骂一声,见胡氏已然被惊得失了神,忙道:“母亲帮青岚丫头整理些。”又转头问玢儿:“可有人在接待那位公公?”
  
  “有,有,老爷和澄二爷陪着呢。”玢儿说着,见谢青岚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伺候在陆澄身边多年,这陆家有些人什么德行玢儿也清楚得很,暗叹一声,还是打了个千:“谢姑娘早些整理,小的告退了。”
  
  那头陆兆南和陆澄留在正厅中伴着宫中来使,那人正是皇帝贴身的太监唐德海,此时脸上含着无比得体的笑容,正与祖孙俩对答着,不过一直不曾见谢青岚出来,伺候了皇帝多年,他也是个人精了,也不戳破,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祖孙俩闲聊着。
  
  陆澄也是暗叹怎么谢青岚还不来,又与唐德海赔笑几句:“皇上这样挂心着妹妹,真是让人动容。”
  
  唐德海笑道:“安阳侯好歹是为皇上化去了一场灾劫,皇上哪里能不挂着谢姑娘?”一双眼睛又扫过陆兆南,“将军说是不是?”
  
  陆兆南脸色不大好,对于谢赟这个女婿,他简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在他眼里,谢赟就是那种骗了自家宝贝闺女芳心的傻缺,他哪里能喜欢起来?听唐德海这么问,脸拉得比驴还长,哼了哼:“为人臣子,自然该以身子庇护皇上。”
  
  这位爷素来是别扭,唐德海自然知道,但正因为这样,这位忠勇将军究竟能别扭到什么地步,正是唐德海最想看到的。而这位内侍总管的恶趣味,就促成了现在的调戏。
  
  陆澄见陆兆南脸色愈发阴了,也就笑道:“唐总管说的是,姑父为人臣子,自然是该万事向着皇上的。”说着,又拢了拢手,“可惜妹妹……”
  
  “陆大人不必担心。”唐德海笑道,“太后也是挂心着姑娘的,若是可能,怕是不日就要将姑娘接进宫中看看呢。”他笑得促狭,指了指天,“要是皇上和太后有心为姑娘指婚,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想到谢青岚,陆澄耳根有些发烫,更是下定决心要成就一番事业,到时候也能对得起皇帝和太后的指婚。
  
  唐德海看人眼色的功力何等娴熟,见陆澄这样,也是一笑,旋即叹道:“方才咱家在随国公府去送福,却发觉有些不对了。”
  
  “哦?”陆兆南对于权贵世家一向看不上,但听说有不对,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自然是要问问的,“出了什么事?”
  
  唐德海看他一眼,得体的笑容中满是了然:“将军又想幸灾乐祸了罢?”见玢儿回来,也就闭了口,“不晓得谢姑娘……”
  
  “谢姑娘有些不方便,还请公公等一会子。”玢儿也算是机灵,组织了一下语言,先这么说了。
  
  唐德海一个老人精,也是一笑,低声道:“可能请将军去看看?咱家想与陆大人说些话呢。”
  
  陆兆南这可算是碰了一鼻子灰,但无奈唐德海是代表皇帝来的,也不好说什么,忍着膈应,随玢儿向胡氏的院子去了。
  
  待陆兆南一走,唐德海原本的笑脸也松了些,但依旧含笑:“陆大人,有些话,我便不好与陆将军说了。”顿了顿,“方才我去送福,随国公家已经闹开了,怕是与那位有关呢。”
  
  见他神色如此,陆澄约莫也能猜到什么,低声道:“可是傅渊?”
  
  唐德海含笑点头,笑容风轻云淡:“随国公世子在昨日失踪了,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世子夫人昨日去相国寺祈福,回来便有些痴傻的模样,整个国公府都闹起来了。”说着,又咬着唇笑,只是那笑容中实在看不出喜悲来,“随国公在朝中倒也是和善人,能与谁结这样的梁子?那位啊,做得太过了。”
  
  “傅渊原是奸相,自从他做了丞相,罢免了多少世家子弟?”陆澄说着,想到傅渊,他握紧了拳头,“随国公乃是大燕股肱之臣,竟然被傅渊如此对待……”
  
  “可不呢……”唐德海笑着,“别说随国公,就是满朝文武,像是丞相那样的,却也是少见极了不是?”
  
  两人还待再说,便听见门外有人禀报:“谢姑娘来了。”一听这话,陆澄歉意一笑,起身见谢青岚走进,她换了件新衣,俏生生的走进,但脸上还有些许泪痕,扑了许多香粉掩去了通红的眼眶。
  
  陆澄略一沉吟,料想是自家二叔那极品又怎么了。虚扶了谢青岚一把:“妹妹可还好?”
  
  “还好。”谢青岚说着,又将目光放在唐德海身上。他生得面白无须,很是白净的样子,而脸上的笑容更是精明而不谄媚。
  
  谢青岚可记得这人在所谓的私通事发的时候,可没少跟皇帝说,要把自己和傅渊一起打死。
  
  虽说他针对的其实是傅渊。
  
  虽是这么想,谢青岚还是不容自己出错的,福道:“青岚见过公公。”
  
  唐德海眯着眼,将谢青岚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笑道:“好生标志的人儿,都道是安阳侯谪仙般的人,谢姑娘模样甚好。”又虚扶了谢青岚一把,见她脸上虽是铺扑着香粉,但是完全掩不住脸上的泪痕和眼底通红。
  
  唐德海何等的会察言观色,见这情形,已然明白谢青岚在这陆府之中只怕日子不太好过,不动声色笑道:“咱家奉皇上与太后旨意来看看姑娘。”说着,揭开身后跟着的小内侍手中捧着的托盘,笑道,“这是皇上给姑娘的赏赐,依着例子,日后但凡嘉辰,皇上必然都有赏赐来。”
  
  托盘上托着一双翡翠如意,那颜色翠得很,一看就是上等之品。谢青岚忙跪下谢恩,然后双手接过以示尊重。
  
  唐德海盈盈含笑,一面说一面睨了陆兆南一眼,亲自扶起谢青岚:“谢姑娘可别谢。皇上说了,安阳侯乃是大燕股肱之臣,又为了江山社稷而死,是大燕一等一的大功臣。”说到这里,他又一笑,“姑娘是侯爷唯一的女儿,皇上和太后也是挂在心中的,原也是想着要将姑娘接入宫中,只是这宫里,哪里比得上忠勇将军这里来的亲厚?”
  
  谢青岚听着他的话,也是觉得皇帝必然是要做给世人看,看看他一个贤明的君主是怎么对待忠臣遗孤的。而唐德海这话,完全是在敲打陆兆南——你丫也别嘚瑟,上面还看着呢,你哪日做得太绝,别怪上面不给你好脸色。
  
  不过也是,自己可是皇帝立牌坊的道具,皇帝能不对自己好点么?
  
  这么想着,谢青岚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气,皇帝虽不会真的看顾自己多少,但只要有这话,这府里诸如杨姨娘和余氏之流必然会收敛些了。这么想着,谢青岚只觉得金手指被激活,仿佛自己周身带着玛丽苏的光环一般。
  
  思绪罢,谢青岚还是温婉笑道:“还请公公转述,皇上与太后的爱护之意,青岚没齿难忘。”
  
  唐德海闻言,也是微笑:“姑娘知书识礼,来日必然不可限量。”又看着谢青岚额上的伤口,脸上笑容不减,还是反问道:“谢姑娘可要好好将息呢,好歹,别再弄出这等子伤口了,毕竟女儿家,脸上不好看。”
  
  抬眼,看着陆兆南,唐德海的笑意愈发浓了:“陆将军可万万看顾好谢姑娘,要是伤着碰着了,指不定太后要生气呢。”
  
  陆兆南一怔,想到方才看到的景象,笃定了陆显还真不是什么好的,定要好好的敲打一番才好。
  
  见陆兆南点头了,唐德海这才微笑着告辞,临走又看了谢青岚一眼,眼中深意自然是对着陆家祖孙去的。
  
  唐德海前脚刚走,陆兆南后脚便吼了出来:“还不叫那逆子来!”唬得身边小厮忙不迭的往胡氏院子去,还没进门,便见秋瑟出来,一问之下,求恶色比他们还疑惑:“二爷?二爷方才不是去寻老爷了么?”
  
  那小厮脸色顿时苍白,陆显没有去找陆兆南,那可是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