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坑娘第五瓦   江南,四月末。
  
  一艘驶往建康城的大船上,一位约莫三十左右身姿挺拔,容貌俊雅的男子负手而立,江风吹起他一袭白袍猎猎作响。望着碧水春江,他兴致极好,正想让人拿上古琴来抚琴一曲时,一位婢妇突然从船舱中急步走出来,向他焦急开口道:“郎主,不好了,娘子突然腹痛不已,估摸着是要生了!”
  
  “要生了!”男子闻言既惊且喜,随即他想起什么,突然也有些担心起来。因为临来建康之前,他可是郑重地找会稽的郎中瞧过,那郎中说了其妻应在五月末生产,这算起来还有将近一个月。可这会儿上船不过五六日,他妻子就要生了,这产期明显是提前了!
  
  此时船行在大江上,前后五十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城市,要想将船靠岸去找接生婆,一时之间肯定办不到。这可怎么办?
  
  男子搓着手,问来禀告的婢妇:“阿粟,依你看,她能撑多久。可能撑上一个时辰?”
  
  叫阿粟的婢妇皱着眉答:“依奴婢看,怕是难。郎主可叫船夫们快些撑船,尽早找到个城,寻个接生的妇人上船。奴婢这就去让人烧热水……实在不行,奴婢替娘子接生!”
  
  “好,好,就这么办。你快去!”男子听后心中稍安,一边挥手,一边转身大声吩咐船上划船的船夫们加快划船。
  
  说来奇怪,那叫阿粟的婢妇刚进后舱,外头明明还晴好的天气就变天了。一时间风雨交加,雷声隆隆。船夫们在这种恶劣的天气自然是不能按照男子的吩咐加快划船了,相反,他们在风雨中尽最大的力气也只能保证这艘船不被风浪掀翻。
  
  后舱里头正在腹痛生孩子的刘氏这下可遭殃了。
  
  她已经生过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在稳稳当当的地方生下来的,这一个可好,在船上不说,还要提前冒冒失失地来到人间。况且看这出生的光景,闹出的动静还这样大,怕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这让刘氏心惊和忐忑。
  
  不过,在前舱等着刘氏生子的她夫君谢庄却并不这么看。因为在他跟前伺候的众仆都一口咬定夫人刘氏这一次定然是要生个男孩儿,并且这男孩儿还会很有出息,不然也不会临产之时,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显见是个不凡的。所以,众仆都纷纷预先恭贺自家主人弄璋之喜,谢庄听了也以为必定如此。
  
  这之前,他娘子刘氏已经为他连续生下了四位女儿,两夫妻自然是希望这第五胎能生个男孩儿,能够顶门立户。
  
  在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中,刘氏难产了。好在婢妇阿粟帮着接生过好几个孩子,有些经验,挣扎了两个时辰,最后在在婢妇阿粟和几位贴身伺候的婢女的帮助下,刘氏终于生下了腹中那个提前来到人世间的孩子。
  
  孩子一落地,便哇哇大哭,啼声响亮。这响亮的啼声甚至压过了船舱外的风雨雷电之声,外间等待着刘氏生产的谢庄也听到了。听到如此响亮的孩子哭声,他更是欣喜,推测自己娘子一定是生下了个健壮有力的儿子。
  
  并且随着孩子的落地,雷声渐止,雨过天睛,天边甚至出现了一道七彩霓虹。
  
  等到婢妇阿粟出来向谢庄禀告说刘氏已经平安生产,郎主又得一个女公子时,他略微有些失望,可是再为人父的欢喜很快便冲淡了这种失望,谢庄站起来,随着阿粟一起进后舱去瞧妻女。
  
  后舱里,虚弱不已的刘氏正皱眉望着枕边那个刚洗干净包裹好的小婴儿,孩子因为早产很瘦,像个小猴子,是她生下的孩子里头是最难看的。此时这小猴子紧闭着眼,只有那小嘴儿间或动几下。
  
  费了不少劲儿,又闹了这么大动静,生下来的却又是个女儿,刘氏说不出的失望。当初诊脉的郎中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在这一胎一定会生下个儿子的么,就连生孩子的天气都配合,这么风大雨大的,结果呢,最后落地的还是个女孩儿。真是叫人空欢喜一场。今年刘氏已经三十三岁了,这往后能怀上孩子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说不定这就是她最后生下的孩子……
  
  刘氏正在这里烦躁,谢庄已经走进了后舱,他脸上带着笑,径直走到刘氏躺着的床前,一歪身坐下,先探头看了一眼包裹里的那个小东西,然后爱怜道:“这小模样有些像我呢。”
  
  刘氏看一眼谢庄,又看一眼枕边那小东西,撇撇嘴:“她若是像你,就好了,你瞧她跟个小猴子似的……”
  
  语气里满是嫌弃。
  
  此时枕边那小婴儿却忽然拧起了眉头,嘴里呜呜哇哇,手脚乱蹬了几下,给人的感觉是她听懂了刘氏的话,对于自己的娘亲嫌弃自己很是不满。
  
  一边坐着的谢庄显然也看到了,不由得哈哈笑出声说:“卿卿,咱们的小娘子似乎听懂了你的话,她很不快呢。”
  
  “郎主,娘子,小娘子当真十分聪慧,这么点儿大的人儿就能听懂人言,上天在她出生之时便预先显示不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在床前立着的婢妇阿粟也惊喜出声道。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相信鬼神之说,很迷信的,本来刘氏生了个女儿,这女儿在出生之时又让她受了惊吓,还难产,幸好最后有惊无险,母女平安。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很有些嫌弃这个小女儿,觉得她让自己遭了罪,还让夫君失望了。
  
  “小骗子。”刘氏拿一只手指戳了戳枕边这个呜呜哇哇叫唤的小婴儿,唇边有了一丝笑意。方才小婴儿的表现她也看到了,还有夫君谢庄和婢妇阿粟说的话,她也是听进去了,这让她也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小猴子般瘦弱的小东西,在心里嘀咕:“莫不是这小东西真有大造化?”
  
  转念一想,她又打消了这样的想法。谢家的女儿,又是嫡出,只要相貌还算过得去,身体没有残疾,肯定是不愁嫁的。说起来,谢家尽管还不算顶级的士族豪门,但放眼江南,也是属于士族的第一集团之内。尤其是夫君这一辈的谢家儿郎,个顶个都是很出色的,在这里头,自己的夫君谢家老三谢庄,更是人物风流,学问过人,乃是天下众人称道的大名士,名望显赫。
  
  有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爹,眼前这个“小猴子”所谓的大造化也就是找个一等一的家族里头一等一的儿郎嫁了,将来做宗妇,或者是夫荣妻贵,得个什么国夫人的册封已经算是到顶了。
  
  本来女子最大的造化应该说是做皇后,至少从景朝以前是这样的。但是景朝却不是如此,当今皇帝姓曹,景朝立国不过五六十年,曹姓皇族的根基跟王谢等大士族相比那算是浅。并且曹姓皇族立国也是多亏了王谢等大士族支持,为了坐稳皇位,曹家是想方设法跟王谢等大家族联姻。
  
  碍于曹家是皇族,王谢等大士族卖他家面子,也间或让本族的儿女跟皇族联姻,但其实他们是看不上曹家的。自东汉末年以来,战乱频繁,王朝更替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所谓今日的皇族,明日有可能就是黄花菜一盘,王谢等士族集团并不稀罕。相反,传承上百年的那些高门士族却在王朝更替之下,传承有序,无论是声望或者财力都十分巨大。
  
  他们并不屑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所以刘氏自然是不会想让自己的这个有所谓的大造化的“小猴子”变成什么皇后。
  
  “哎,你们这是哄我欢喜罢了……”刘氏无奈地幽幽叹口气道。
  
  谢庄闻言拉起刘氏的一只手拍了拍,言语和煦道:“卿卿辛苦了。你这才生了孩子不要多想,仔细以后落下头痛的毛病。”
  
  刘氏见丈夫并没有因为自己又生了个女儿而有丝毫不快,相反依旧是如同往日那样对她温柔说话,不由得心中满是感动,遂眼圈泛红,仰面看他说:“郎君,我又没给谢家添一个弄璋的儿郎,没给你生下继承你学问和风范的儿子,倒是又生了个弄瓦的小娘子,我这心里难受……”
  
  谢庄安慰她:“弄璋也好,弄瓦也好,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另外咱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生了,再说了,我们谢家四兄弟所生的儿郎也不少,并不差我们这里一个两个的。还有,二兄早逝,他的两个儿子不是养在咱们跟前么,他们虽然是我的子侄,其实也跟我们的儿子差不多。”
  
  刘氏握紧夫君的手轻轻点头:“的确如此。”
  
  可是她到底不放心,停了停又加上一句:“郎君,你真不怪我不能给你生儿子?”
  
  谢庄一眼望到刘氏眼里,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再一次笃定道:“当年我向你家求亲时,曾答应过你兄长,这一世就只是和你白头到老,绝不置妾蓄妓。当年话语如今想起来,言犹在耳,不敢忘焉。”
  
  刘氏欢喜落泪,正想说一句感动的话时。
  
  忽地旁边躺着的小婴儿兴奋地四肢乱蹬,闭着眼满脸激动,嘴里呜呜哇哇大声叫唤起来。
  
  这也怪不得她激动,本来她就是穿越人士,尽管她这时候还是个肉团子,并且因为刚从母亲腹中出来,双眼怕光,睁不开眼。可是她的耳朵没问题,听到眼前的爹娘的谈话,特别是她爹那一番对她娘的深情款款的表白,让她对这位声音醇厚的爹那是相当有好感。巴不得快点度过适应期,睁眼看一看这位对老婆如此好的便宜爹到底长啥样?
   正文 会吃好养活   “阿囡,你快睁眼看一看,你阿兄还有几个阿姊都来瞧你了……”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一个女人的软和的说话声,这声音“小猴子”相当熟悉,不就是那个重男轻女的娘么。因为一生下来就被这个娘嫌弃,说她不是儿子,又说她是小骗子,还长得不咋的,她也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娘。总之,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她记得自己之前是跟几个农大的同学周末游湖,然后天气突变,暴风雨中,小船翻了,她落水不省人事……
  
  再醒来,她有了意识之时,就成了个刚生下来的小婴儿,一下子有了两位便宜爹娘。她集中精神听了她爹娘的一番对话,最后被便宜爹对便宜娘的那一番深情告白深深感动,手舞足蹈,激动了一会儿之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累得睡着了……
  
  对于一个刚落地的小婴儿来说,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和精神,竖起耳朵听了便宜爹和便宜娘的对话后,大脑思考问题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脑力范畴,所以,精神损耗过大,即便想再偷听她爹娘的八卦,也是撑不住迷糊睡了过去。
  
  切身体会到刚出生的小肉团子为什么总是一天之中大多数时间在睡觉的苦衷后,被她娘又改了名字叫做“阿囡”的谢妙容十分不满。对了,她可是有名字的,巧得很,她也姓谢,名叫妙容,连起来就是谢妙容。这个名字很有古风的意味,可是她教语文的亲爹给取的名儿。
  
  也许是这个名儿太有古风意味,所以她才穿越了?来到了古代,这么一个姓谢的人家。从一开始偷听到的话来看,似乎这还是个呼奴使婢的人家,一大家子人,看来经济状况还是不错的,这让她安心了些。她不求莫名其妙穿越来的这个人家大富大贵,但是衣食不缺还是她最起码的愿望。当然这会儿这只是谢妙容的直觉,她也不知道这直觉准不准,反正她这会儿也没精神来弄清楚这个问题。
  
  并不知道睡了多久,谢妙容是被她不感冒的便宜娘给“戳”得睁开了眼。
  
  她娘刘氏好好跟她说话,意图叫醒她,让她吃奶,顺便再让另一艘船上过来的“阿囡”的哥哥姐姐们看看她,不想谢妙容因为对重男轻女的便宜娘先就有了成见,所以装死,不搭理人,自然是也不听她娘的话睁眼。刘氏又温柔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想要唤醒她的话后,见小婴儿不动弹,心里立时就有些担心,怕她出什么问题,便伸出一只食指去戳她的虽然瘦,可还是有点儿肉的脸蛋儿。
  
  “喂,阿囡,阿囡,快醒醒……喂喂,阿囡,阿囡,快醒醒……”唤谢妙容一声,刘氏就拿食指戳一戳她的小脸蛋儿。
  
  谢妙容最后给戳得装不下去了,而且肚子也开始饿了,所以无奈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她想说讨厌来着,可是出口的却是小婴儿的哭声。这让她有些无语,没办法,像她这种刚出生的婴儿连笑都不会,唯一会的就是哭,外带着呜呜也是类似于哭的感觉的声音。哭是她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方式,比如说饿了,比如说尿了,比如说她不乐意了……
  
  “小娘子一定是饿了,还好郎君派出去的人找到个刚生了孩子没几月的妇人愿意来做一个月的奶娘。”另外一个谢妙容也有点儿熟的声音在一边儿喜滋滋道。这是婢妇阿粟在说话,但是对于还是一个小婴儿的谢妙容来说,她显然是记不住。
  
  “那就赶紧叫奶娘来给阿囡喂奶。”刘氏拿起一块绢子替谢妙容抹眼泪水,动作很轻柔,满满都是母爱。
  
  谢妙容哭了那么一嗓子后,一下子就停住了,她有点儿郁闷,有点儿神烦,怎么一张嘴就呱呱哭出声了呢。还有,烛光下,眼前这妇人好美腻,好端庄啊,搁在古代,一瞧就是妥妥的正室。
  
  随着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三十出头的妇人的乌油油的高髻上,她意识到她正在古代啊,眼前这位美腻端庄的女人可是她的“亲娘”,这一世的亲娘!
  
  没睁眼前,她对这位重男轻女的娘亲可是没有一丁点儿好感,可是此刻看清楚了人后,至少她开始接受她了,没有办法,像她这种颜控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啊呀,阿妹的眼睛真好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挤到谢妙容脸上方,笑咪咪赞叹道。
  
  刘氏拉一拉这少年,对怔愣着定定望着自己的谢妙容介绍:“阿囡,这是你兄长,叫阿光,你可记住了?”
  
  谢妙容小眼珠转了一下,她看清楚了和她娘刘氏的脸贴在一起的一个白净的少年的脸,少年长得十分清秀,也是个好看的人。
  
  还没等她有所表示,就有更多的孩子挤了过来,这个介绍自己是她大姐,那个介绍自己是她二姐等等,总之这群小孩儿对她这小婴儿都挺友好和好奇。随着孩子们拥上来,她的脸蛋儿,头发,小手,小脚都成了这些小孩儿感兴趣的对象,不断被揉捏和抚摸。一开始她还坦然承受之,可是毕竟她才落地不久,肌肤实在太过柔嫩,就算孩子们都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她,可是次数一多,她也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小嘴巴一撇,她就又要开哭,没办法,她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一种表示情绪的能力。
  
  她的这表情落入刘氏眼里,已经做了五个孩子的娘,她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赶忙让人来把几个孩子领走,说:“天儿晚了,你们都回去洗漱了睡下,明儿再来看阿妹。”
  
  几个小孩子也是很有礼貌并且听话,闻言纷纷上前向刘氏行礼,然后缓缓退下。
  
  等到几个小孩儿一出去,刘氏就让婢妇阿粟去把丈夫找的奶娘带了进来,然后倚靠在床头看那奶娘将自己这第五个女儿抱起来喂|奶。
  
  谢妙容其实对乳汁这种食物蛮抗拒的,毕竟她以前是个成年人,是想都没想过会吃这种东西。但偏偏这一回她穿越而来,是个大人的灵魂,小婴儿的身体,她要活下去,没办法,乳汁也是要吃的啦。况且她这会儿的小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
  
  接下来,她惊奇地发现原来吃|奶真是好费力气,头几口,她的小嘴儿甚至含不住奶娘的乳|头,刚想吸吮两口,又滑出来了。于是,她就和那乳|头杠上了,捏着小拳头,反复好几次,终于含住了乳娘的乳|头,又砸吧了几下,愣是一口乳汁儿都没吃上。
  
  “噗嗤!”抱着她的奶娘笑出了声儿,一边看着奶娘喂|奶的刘氏也笑了:“阿囡刚生下来半天,人小没力气,你们看她挣得脸越发红了。”
  
  “是啊,小娘子生下来也比她的阿姊们瘦弱些,吃奶自然是要比她们费力。”阿粟点头赞同笑道。
  
  奶娘道:“不妨事,待我挤出些给小娘子吃,她尝着味儿了,就来劲儿了。”
  
  谢妙容听了这些话,不由腹诽:“这乳汁儿的味儿我真要尝着了会不会吐?”
  
  这里刚这么想着,嘴里突然就涌入一股乳汁儿来,充满了她的小嘴儿,还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就咕噜喝下去一口。
  
  乳汁下了肚子,立刻就让她感觉好受些了,不仅是饥饿感得到了缓解,就是嘴巴也不那么渴了。等到奶娘又挤出几股乳汁儿给她吃了,她尝出味儿来了,并没有什么腥味儿,而是清淡的甜味儿。这种味道显然小婴儿是非常喜欢的,这可是来到人世间的第一种食物啊。本能的,作为小婴儿的谢妙容也喜欢。那种吃下去要吐的担心消失了之后,谢妙容就开始正式进餐了。
  
  费了老大的劲儿,吮吸着奶娘的乳汁儿,一直到把小肚子灌饱了,谢妙容才撒了口。此时的她那是无比满足,当然也是无比疲累。深刻理解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是个什么概念后,她眼皮子下坠,绷不住昏昏然又睡了过去。
  
  奶娘将她重新放回刘氏枕边,说:“小娘子吃饱了,吃着吃着就睡了。”
  
  刘氏点头微笑,拿起一块绢子给已经昏沉睡过去的谢妙容擦了擦嘴边的乳汁儿,又擦了擦鼻尖和额头的汗道:“阿囡虽瘦下,看起来力气却还大,她的阿姊们头一回吃|奶都不如她吃得久……”
  
  “奴婢就说,小娘子会吃好养活,必定是个不凡的,娘子你好福气啊。”阿粟不失时机地又说了句刘氏爱听的话。
  
  刘氏听了果然高兴,便让阿粟领着奶娘下去,让厨子给奶娘做碗鸡子汤吃,并且叫人自明日起就多买些鸡鸭上船,炖给奶娘吃,好使得她奶水充足,喂养好自己的这第五个女儿。
  
  接着阿粟带着向刘氏致谢过的奶娘出去,随后谢庄就走了进来。
  
  径直走到刘氏的床边坐下来,先问刘氏可觉得好些了,然后才拿手去抚一抚吃过奶后睡着的谢妙荣,轻轻笑道:“下地半日了,这会儿看起来似乎脸长开了些,好看多了。”
  
  刘氏还是不太认可自己丈夫说的自己这第五个女儿好看的话,接话道:“承郎君吉言,阿囡长大后有你我五分容貌就好。”
  
  谢庄仰唇笑:“你这样对阿囡没信心,我就给她取名叫妙容,长大后必有绝妙容貌。卿卿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正文 初见便宜爹   嗯,小婴儿谢妙容幸亏在酣睡中,不然听到她想当有好感的便宜爹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儿,会不会感动得呱呱啼哭,泪如雨下……这个,待续……
  
  反正接下来刘氏是开玩笑一样接下了丈夫的这个关于第五个女儿的赌约。两夫妻也没有商定输了的人会怎样,就这么嘻嘻哈哈的拿谢妙容的容貌堵了一把。话说回来,不管这第五个女儿长成什么样,他们夫妻都会疼她爱她,要是她长得好看,真如同她爹给她取的名儿一样,有绝妙容貌,那两人自然是会莫大欢喜。所以,这个赌啊,当不得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从会稽到建康,本来谢家众人坐的船只需要十一二日就到了,因为中途刘氏提前生产,船队靠岸,又是找郎中,又是找奶娘,还采买产妇的吃食和以及一些药材,就耽搁了两三天。待到船队到景朝的京城建康时,已经是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正日子。
  
  谢庄夫妻带着孩子们择了四月二十日的吉日出发回建康,就是想赶在五月初五端午节前两三天到家,略歇一歇,就和谢氏宗族的亲人们一起过这个节,并且庆贺谢庄的父亲,当朝吏部尚书谢博的六十岁生辰的。无奈谢妙容早产,不得已就耽搁了,到了建康,船刚刚泊在码头,就见到谢家身穿丧服的仆人奔上来哭着向谢庄报丧,说其父于十日前,也就是四月二十六日,谢妙容出生那天殁了。
  
  此话一出,自然是把谢庄夫妻狠狠地震了一把,片刻呆愣之后,谢庄回过神来,一把拉住那老仆问:“怎会如此?阿爹的身子一向强健,上月接到他写的信,还说一切皆好呢。”
  
  老仆遂流着泪道:“尚书大人十日前从宫中出来,不幸跌了一跤,霎时便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当夜便去了,老奴奉了老夫人的命,带着人在此等候郎君和娘子好几日了,今日可算是等到了你们……”
  
  “啊……”谢庄夫妻听完齐齐大惊失色。说起来两人都是极有涵养的人,并且这些年谢庄养气的功夫更是长进,刘氏的兄长也是当世名士,她从小耳濡目染,涵养不错,一般的突发事件并不能让她喜怒形于色。
  
  可是今日才到建康得到的消息对两人来说不啻是天打雷劈。谢家就这么失去了一根支撑起家族的顶梁柱,失去了二房的当家人,叫人如何不震惊。况且这消息实在是突然至极,任是两人涵养再好这会儿也不能不变了脸色。
  
  两人相对伤心流泪后,就在众位谢家仆妇的搀扶下登上了谢家早就准备好的牛车,带着孩子们奔回缁衣巷的谢家大宅。
  
  到了谢家大宅门口,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见到的就是眼前一片白,尽管谢尚书已经去了有差不多十日了,来吊唁的人该来的都来过了,但是从敞开的大门里依旧有不少吊唁的人进出。在门前立着的谢家身穿丧衣的众仆们都是满脸的哀伤之色,从葳蕤的谢家庭院里透出来的似乎不再是勃勃生机,而是浓重的阴郁。
  
  刘氏按理说还在月子里头,是不该伤心外带去灵堂祭奠公公的。可是谢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作为谢庄的妻子,她觉得自己不陪在丈夫身边也说不过去。于是就强撑着跟着谢庄一起去灵堂祭奠。
  
  两人的几个孩子由各自跟前伺候的婢妇们陪着跟着一起去灵堂祭奠他们的祖父,就连谢妙容那个小婴儿也是由阿粟抱着,奶娘跟随着去到了灵堂。
  
  灵堂里有谢庄的大哥谢圆和四弟谢岩领着子侄们拜谢来吊唁的来客。
  
  谢庄兄弟四人,他二哥早逝,而他这些年来悠游在外,他爹出了事情,自然是由四兄弟里头的老大和老四出面主持丧仪了。
  
  三兄弟相见,没等到说话,彼此就已经涕泪横流了。除了谢妙容之外,几个大点儿的孩子们见状也都跟着哭起来了,一时间灵堂里都是悲伤的哭泣之声。
  
  谢妙容是被这些哭声吵醒的,她直到被婢妇阿粟抱着走下谢家的牛车,走进谢家大宅,一直走到灵堂里都还在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她现在小,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剩下就是吃,再剩下还有点儿精神的话就是竖起耳朵听跟前人说八卦。对了,她在生下来的第二天上午醒来时,看到了她很有兴趣和好感的便宜爹。
  
  那天她是因为尿了不舒服醒来的,醒来后就哇哇开哭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力。然后听到一个醇厚而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囡醒了啊,让阿爹瞧瞧,你是不是饿了?”
  
  便宜爹的脸随即就出现在了睁着眼,小眼睛里一滴泪也没有的谢妙容脸上方。
  
  谢妙容此时的视力能看清楚的距离大概是二三十厘米,她爹的脸正好在这个距离内。
  
  “哦……”谢妙容不叫唤了,停了停,不由自主,激动地开始手舞足蹈。
  
  果然,果然,便宜爹的样子跟他的言行相符,面白无须,容貌俊朗,还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和贵气。看他的样子,谢妙容猜测他爹应该是在二十五六,十足的世家贵公子的模样,并且还是十足的美男一枚!
  
  谢庄自年少时就纵情山水,往来名士,习六艺,爱清谈,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名士风范。这十多年下来,不为世俗之事烦扰,容貌就比实际年纪年轻些,所以谢妙容有此误判也是正常得很。
  
  反正看清楚了美男爹的样子后,谢妙容小手小脚就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舞乱蹬了。她这会连大小便都无法控制,就更说不上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还不会笑,不过小眼睛直直盯着谢庄,炯炯有神。对于穿越过来,就这么捡着一个便宜美男爹,她很满意,要是能笑得话,她早就笑开花了。
  
  一边儿的刘氏挤过来,看谢妙容一眼,再探手到裹着她的小包袱一摸,轻笑着说:“阿囡这是溺了,阿粟你过来,给她换了。”
  
  又对丈夫说:“阿囡喜欢你这阿爹呢。”
  
  谢妙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手脚舞动得越加起劲儿,她很同意她娘的说法!
  
  等到阿粟过来给她换了尿片子,她就被她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说:“阿爹也非常喜欢小阿囡哟。”
  
  从来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美男如此亲密的对待过,谢妙容真是幸福得要晕了,小脸儿因为激动无比变得红扑扑的。过了好久,她才回味过来,这可是她爹啊,可远观不可YY焉。
  
  连着提醒了几次自己要淡定淡定后,谢妙容被阿粟喊进来的奶娘抱着去隔壁船舱“进餐”,结束了第一次和便宜美男爹的见面。
  
  ——
  
  此时被大大小小许多人的哭声吵醒的谢妙容茫然四顾,在想这是到哪里了啊,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在哭,难道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她只能看到到处是白色的人影,还有这些人的背景也是白色,鼻子里还能闻到些烧过的香味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她爹和她娘一起哭着说什么回来晚了等话,不能替阿爹送终等等。
  
  谢妙容就在心里思忖,按照便宜爹和便宜娘的说法,还有这语境和环境,似乎是她的祖父挂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听到这么多人哭。
  
  接下来,很快,她的想法就被证实了。
  
  因为她被婢妇阿粟抱着,跟着她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向灵堂里停放的一口棺材行礼。她的哥哥姐姐们嘴里喊的就是祖父。
  
  果然如此!证实了猜测的谢妙容也吓了一跳,因为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十天,就碰到祖父亡故,无论是哪个家庭碰到这种事情都是极度让人伤心之事。联想到她美男爹此时伤心痛苦的样子,谢妙容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祭奠完了,又等了好一会儿,就在谢妙容精神不济,又要睡觉的时候,她被阿粟抱着随着爹娘等人走了一段儿路,来到了一个没有灵堂那种烟味儿的地方。尽管还是看不清楚四周,但谢妙容能闻到这个地方有清新的草木和花香,四处也是绿油油的,间或有清脆的鸟鸣声在头顶响起。这让她精神好了一点儿。
  
  再后来,她觉得眼前的光线一暗,似乎是被阿粟抱进了一个屋子里。
  
  她爹和她娘领着孩子们拜见坐在屋里正中榻上的姜氏。姜氏便是谢博的发妻,谢家老夫人。
  
  一个黯哑的老妇的声音随后在屋子里响起:“五郎,儿妇,你们两个起来,坐罢。”
  
  谢庄虽然有亲兄弟四人,他是老三,但是他大伯父谢鲤还有一个儿子谢况和一个女儿谢兰芝,是他堂兄和堂姐。谢家又是实行的男女大排行,所以排下来,他在第五,她娘姜氏便叫他五郎。
  
  谢庄和刘氏应喏,在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中,两人直起身来又跟屋子里的其他人见礼毕,才去一边的叫做枰的方方正正的低矮坐具上跪坐下去。然后谢庄便含泪忍悲说了些安慰其母姜氏的话,刘氏同样劝慰婆婆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身等语。
  
  姜氏又岂能不伤悲,她和丈夫谢博成亲差不多四十年,夫妻一向恩爱,如今丈夫一朝去了,她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过了这么多天,一想起老头子还要流眼泪。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肃穆沉闷,突然一个声音有些细尖的妇人开口道:“咦,阿嫂不是说五月末才生么?怎么这会儿就生了?”
  
   正文 无辜遭躺枪   刘氏在船上提前生下了第五个女儿谢妙容,不及向谢家众人报信儿,之前他们也是从谢安写回家的信里知道刘氏将会在五月末生产。加上谢家又出了当家人谢博突然意外离世的事情,所以谁都没心情注意本该是挺着个肚子待产的刘氏,她的肚子变小了,甚至她的贴身婢妇手里抱着个小婴儿这回事。
  
  直到这时老四媳妇儿,也就是谢庄的四弟谢岩的妻子朱氏开口询问,屋子里以姜氏为首的众人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氏身上,并且发现了刘氏肚子变小,生了孩子。
  
  姜氏作为婆婆当然是十分关心自己的媳妇儿生孩子,并且她也晓得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成亲十二载,其媳妇刘氏已经为他生了四个女儿,这怀着的第五个,据之前谢庄写回家的信里头提到有郎中诊断为儿子,要是生了的话,必定是个小儿郎。这样的话,添丁进口,不管是对儿子谢庄,还是谢家都是喜事。
  
  “阿刘,是甚么时候生的?孩儿抱给我看看。”姜氏拿手里捏着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道。
  
  刘氏欠一欠身答:“是四月二十六日巳时三刻(上午十一点左右)生的。”
  
  转脸又叫婢妇阿粟把谢妙容抱过去给姜氏看。
  
  姜氏道:“如今你才生了孩子不过十日,正该养着,我看了孩儿,你就先回你和五郎的院子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刘氏再欠一欠身说:“多谢①阿姑。”
  
  这里刘氏贴身伺候的婢妇阿粟就抱着小婴儿谢妙容过去了。彼时谢妙容还有些精神,对于见一见祖母还有些兴趣。
  
  所以被抱到姜氏跟前时,就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的小眼睛盯着姜氏看。
  
  看清楚了,她的祖母约莫五十多岁,梳着矮髻,鬓边略微有些白头发,头上戴了两根银簪子,穿得很朴素。还有就是她的容貌跟美男爹有六七分相似,想当然也就是个美妇人啦。这个一点儿不奇怪,一般来说儿子的相貌都是随娘多一些的。谢妙容的爹谢庄的容貌就是随她娘姜氏最多,其他的兄弟也生得很好,但没那么多随姜氏的地方。
  
  见祖母的容貌跟美男爹相似,谢妙容这个颜控立即就对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也升起了好感。所以手脚动了几下,显得比较活泼。
  
  “嗯,这孩儿像五郎多些,不过,就是瘦了些。”姜氏眉间有笑容,从阿粟手里头把谢妙容抱过来,放到臂弯里仔细打量道。
  
  在姜氏打量谢妙容的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伸长脖子看她手里抱着的孩子。
  
  六郎谢岩的媳妇朱氏在姜氏左手边坐着,离姜氏近,她把谢妙容看得清清楚楚,看过后道:“我瞧这孩儿鼻子有些塌,挺秀气,跟个女郎似的。”
  
  姜氏闻言蹙起眉头:“是个女郎?”
  
  刘氏听了此话,心中似乎被一根针刺了下,面上也有了些尴尬之色。连着生了五个女儿,她又比丈夫的年纪大三岁,这眼看以后越来越难生育,婆婆蹙起眉头带着失望语气的问话,还有屋子里的妯娌们投射过来的含义未明的眼光,让她低下头咬了咬唇,羞于承认又生了个“载寝之地,载弄之瓦”的女儿。
  
  谢庄将妻子刘氏的表情看在眼里,立即替她解围,说:“娘,阿囡别看着瘦,可是精神头极好,我觉着她是我所有的孩儿里头最像我的。”
  
  在姜氏身边立着的婢妇阿粟跟着补充:“小娘子出生之时,天地有异像,必定是个有福之人。”
  
  阿粟以夸耀的语气说出这话,同样是想替自家从小就服侍的娘子挣回些脸面。她是从刘氏小时候就服侍她的人,主仆之间已经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刘氏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时,当时十一岁的阿粟就到了她跟前伺候。
  
  刘氏嫁进谢家后,她同样跟着来到了谢家,成为刘氏跟前伺候的最信任最得力的人。
  
  阿粟这一说,成功地勾起了一屋子里除了谢庄夫妻外所有的人的兴趣。姜氏遂问:“你且说上一说,是何异像?”
  
  “娘子生小娘子那一日,原本天气晴朗,在小娘子降生之时,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等到小娘子落地,啼哭声响亮不说,外头一下子雨过天睛,天边还出现了一道霓虹。老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天地有异像?自古以来,凡是降生之时,天地有异像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阿粟两眼放光地把当天见到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刘家本是世宦之家,一直以来都是诗礼传家,虽然后来穷了,但家学底蕴在那里摆着。阿粟尽管是个奴婢,但是到刘家后也看着刘氏读了不少书,耳濡目染,颇识了几个字,也知道一些典故。比如一些帝王将相出生之时什么满屋红光之类的。所以她坚定地认为这位自家娘子生的第五个小娘子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女郎。
  
  姜氏听完阿粟的话,就把手里抱着的谢妙容立起来更加仔细地左右打量。想看出来这个小女郎是不是真是有福气的人,或者说给谢家带来好运和福气。
  
  谢妙容倒真是第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出生时候的情景,不过,她对阿粟这么吹捧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阿粟,你可知咱们谢家的女郎生下来就是富贵之人,用不着什么天地异像来证明?若是儿郎出生,天地出现异像倒是可能为王为相,可是女郎出生闹出动静来,我看并非什么好事。四月二十六日,那一天②大人公进宫面圣后就跌跤出事了……”朱氏不以为然淡淡道。
  
  朱氏说的话虽然语气平淡,但是那杀伤力绝对够大。好在她丈夫谢岩没在这里,不然定要给她这说话不知轻重的娘们儿一脚。说起来朱氏这个人也是世家女,并且是嫡女,不过因为她排行最小,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被骄纵惯了,所以说话做事常常少根筋,老是出错,得罪人。
  
  就像她现在说的这个话,本来她是想发表自己对谢妙容出生时天气异常的不同意见,可是她好死不死地非要在后面加一句四月二十六日那一天谢家的家主,她公公谢博出事。这样一来,就把谢博的死和谢妙容的出生拉上了关系,会让所有听到她这话的人想是因为谢妙容这个女郎的出生,将厄运带给了谢家,造成了谢博的死。
  
  还被姜氏抱着的谢妙容也清楚的听到了朱氏说的这话,她真想蹦下去咬一口说这话的女人。这样也能躺枪?把自己说成个祸水,这真得是巨大的污蔑。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是不是这个女人跟自家爹娘有仇啊?不过,现在这一屋子的人很显然都是谢家自己人,那这仇又是从何处结下的?
  
  很想看一看说这种话的女人是谁,谢妙容奋力地想扭一下脖子。可是接下来她就悲催地发现,她真得只是个肉团子,明显的脖颈无力,根本就做不到随心所欲地扭动。并且,此时她的后颈被祖母姜氏的一只手托着,她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看清楚姜氏的脸那一块儿地方。
  
  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女人说了那句对她名誉有很大的杀伤力的话后,姜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接下来她便把谢妙容往身边站着的阿粟手中递,一句话没有,但是这种动作让看了的人觉得她是信了朱氏说的话,所以对这个才生下十天的孙女儿有些嫌弃起来。
  
  “阿朱,你胡说啥?我家阿囡怎么会和大人公跌跤相关?阿囡才生下来不过十天,你就这么中伤她,岂是婶子所为?”刘氏忍不住忿然出声质问朱氏。
  
  虽然谢妙容生下来一开始刘氏也有些嫌弃她,但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这第五个女儿不是儿子让两夫妻失望,但再怎么样也是她怀胎九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她和丈夫的骨血,她这个亲娘也是爱这个女儿的。像朱氏这样胡乱说话,让自己的女儿担上这么一个害死自己公公的不祥的罪名,那她这个向来好性子的嫂子也是恼了!
  
  朱氏见到刘氏气得俏脸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又捅娄子了。讪讪地看了眼刘氏,她立即解释说:“阿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阿囡是我亲侄女,我哪里会害她……”
  
  刘氏冷哼一声,简直对眼前这个弟妹无语,不晓得该怎么说她了。尽管朱氏说她是无心的,但越是这样越令刘氏火大。
  
  坐在刘氏身边儿的谢庄也是相当不快,不过他是男人,当着自己的娘还有屋子里的其她女人,他也不能如同刘氏那样开口去指责朱氏,并且他的涵养在,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怫然变色。但是自己的女儿他肯定是要维护的,便清清嗓子对姜氏说:“阿娘,我家阿囡生下后,我卜了一卦,乃是大吉之卦象,于我大大有益,于我们谢家也有益处。”
  
  后面的话他也不说了,男人开口说话就是不一样,他也不跟女人争辩,而是拿这么一句话来证明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什么不祥之人,相反,她的降生会给他这当爹的人带来好运。再说了,谢庄周易学得很好,在士族圈子里头,卜卦极准,名声在外。他这么一说,谁还敢不信啊。
  
   正文 又被人嫌弃   姜氏见自己这第三个儿子如此说,也是半信半疑,到底这个新生的孙女儿会给谢家带来祸事还是好事,似乎也不能现在就下结论,那么,以观后效好了。
  
  于是接下来姜氏就把话题转移开,问了些谢庄夫妻路上的情况,又把家里的一些事情说给他们听。
  
  谢庄夫妻两个规规矩矩地坐着听姜氏说话,间或搭上一两句话。屋子里面坐着的人除了朱氏外也言语和煦地跟他们两口子交谈。朱氏却是闭着嘴,再不肯多言了。她怕自己又说出来什么不好的话,得罪人。她也不是傻子,刚才自己的话可是把刚回家的三哥两口子给得罪了,要是她夫婿晓得了,必定又要把她给臭骂一顿儿的。
  
  此时被阿粟抱在怀里的谢妙容心情却是很舒爽,刚才她听到那个声音尖细的女人把个不祥之人的帽子往她头上戴,她真得很气愤,可是一个肉团子再气愤有什么用,又不能说出什么话来分辩,也不能跳下来去咬人一口,只能在心里表示鄙视和严重抗议罢了。
  
  这会儿听到她爹娘联手维护她这第五个小女儿,这真是让她又感动又自豪又放心。有这样两位给力的爹娘在,她还有什么好担心好忧愁的。所以……嘛,好累,先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烛,谢妙容闻到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甜甜的,似乎是某种果子的香味儿,又似乎是某种花香,总之,她看不到,也猜不出,就只有以后长大点儿再探寻答案拉。
  
  她动了两下,就有人走了过来,探头往她躺着的摇床里看,她一眼看出来这个来看她的人是她娘亲的得力助手阿粟。
  
  阿粟见她醒了,便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娘子,今日回家了,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了哦。回来就是好,家里给你挑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奶娘,又给你指派了四个奴婢供你使唤。我让她们都在外间候着,既然你醒了,我就把她们叫进来让你见一见吧。”
  
  谢妙容真想对阿粟撇嘴,她这么大点儿个人,叫人进来跟她见面,她能记住谁?而且她还觉得就她这小婴儿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吗?当然,奶娘除外,奶娘是她的粮仓,对她来说是必须要有的配置。至于四个奴婢,也是太奢侈了!想她穿来之前什么事情不是自己动手,哪里被人伺候过。
  
  哎,谢家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钱。这让她很欢喜,想着这一回的运气不错,穿到了个好人家,以后就等着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好了!
  
  就在谢妙容喜滋滋地想着未来优哉游哉吃喝玩乐的腐朽生活方式时,阿粟已经带了谢妙容的新奶娘和四个奴婢进来。原先那个奶娘是谢庄派人在半道上临时找的,到了建康,回了谢家,肯定是不能再用她,就给了原先那个奶娘一些布帛和米,让她回家了。
  
  谢家的孩子们的奶娘多半是从谢家的家奴,或者部曲和佃客里头选出来的。所以,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主子们用起来也很放心。之前谢庄写信给家里说自己的娘子刘氏五月底要生产,谢家老夫人姜氏便已经吩咐下去让管家从谢家的佃客里找了个生了孩子不久,稳重知礼的妇人来做将要出生的孙子的奶娘。
  
  所以后面刘氏即便生下来的是闺女,这早就找好的奶娘依然按照原先的计划给派过来了。
  
  新来的奶娘和奴婢进来后先被阿粟带着去了西边的屋子拜见谢妙容的娘刘氏,然后刘氏就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走进东边谢妙容住的屋子。因为谢妙容才出生,所以她住的屋子就安排在谢庄夫妻的屋子里,两口子住西边的两间屋,东边原先是谢庄书房的屋子就改成了谢妙容住的房间。
  
  “阿囡。”刘氏走到谢妙容睡着的摇床跟前,亲热地唤她一声,再俯身下来在她小脸上啄了一口。
  
  “娘子,你去坐着吧,这里我叫阿豆来服侍小娘子。”阿粟过来笑着说话。
  
  刘氏知道这是阿粟体贴她还在月子里头,要多休息。晌午在婆婆姜氏屋子里说过话后,她就和夫君谢庄和孩子们回了他们一家人的院子。谢家一共三房人,府中按照东路,中路,西路,分成三部分。
  
  谢家长房,也就是谢庄的大伯谢鲤那一房住的中路,东边则是谢庄的爹谢博的二房住了,西边原先是属于谢庄的叔父谢川的三房,但是谢川娶亲后不过三月就因病早逝,并未留下子嗣。所以后来,西边就被改造成了谢府的花园,和谢府原先北面的花园打通,造了个大园。园内有花有树有湖,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在建康城的私家园林里很有名气。谢家人常在春秋之际,天气好的时候邀请建康城跟谢家有关系的士族豪门来这园里饮宴赏景。
  
  谢庄夫妻住的就是位于谢府东路的一个院落,前厅后堂,屋子又有回廊把四周的几个女儿住的屋子连起来。在回廊之间的空地上则是种植有许多花木,环境清幽。
  
  阿豆是这一回分派到谢妙容跟前的一个年纪大点儿的婢妇,她约莫二十一二岁,生养过两个孩子,自然是会带孩子的。她的职责就是给谢妙容这小婴儿换尿片,伺候着洗澡换衣裳等。
  
  阿粟把婢妇阿豆喊了过来,让她给谢妙容换尿片,果然阿豆很熟练的托着谢妙容的小屁|股,几下就给她换好了尿片。阿粟见状点了点头,就亲自上前去把肉团子谢妙容给抱了起来,抱到坐在屋子里一张榻上的刘氏跟前。刘氏含笑伸出手去,把谢妙容抱到了自己怀里,接着她把谢妙容的身子和脸转一圈,让女儿面对着屋子里的一个奶娘和四个奴婢。
  
  “你们都近前来,拜见我家十五娘,以后十五娘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要好好侍奉她。”刘氏对着屋子里的众人肃声道。
  
  谢妙容这一辈也是按照男女大排行来的,她这会儿算是谢家最小的孩子,排行十五,因此她娘这么喊她。
  
  众人躬身答应,阿粟就把她们一个个的叫上前来,对着谢妙容介绍:“这是小娘子的奶娘,她叫阿枣,以后就该她喂小娘子吃|奶了,小娘子饿了就得找阿枣。”
  
  谢妙容努力地往前看,看到了一个圆脸,还算干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胸脯鼓鼓的,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
  
  这奶娘虽然容貌普通,但是看起来挺厚道,谢妙容对她印象不错。嗯,这一年半载就得找她要吃要喝了。
  
  接着阿粟又向谢妙容介绍婢妇阿豆,以及剩下三个十来岁的婢女就负责给谢妙容打水,梳洗,还有管理她的衣服被褥等。
  
  谢妙容嘴里发出呜呜声接见完了以后一年半载内要伺候她的几个奴婢,这些人她基本没记住什么样子,最后就记住了奶娘阿枣,其余的人一眨眼都没了印象。她这德性明显就是吃货一个,就算她穿越了,还是把吃货的本色带到了这里。这货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在吃货的道路上一去不回,被谢家老夫人姜氏还有她娘狠批,更因为好吃而身材走形,被谢家上下高颜值好身材的许多人嫌弃和笑话。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就说现在吧,她认识了奶娘阿枣,就朝着她站的那边猛看,小手也朝着她伸了过去。
  
  “十五娘饿了,阿枣你来抱她去喂喂她。”刘氏简直是知女莫若母,见谢妙容这样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是,娘子。”奶娘阿枣上前来把谢妙容抱了过去,再到一边的一个小床上坐下,揭开了衣裳给谢妙容喂奶。谢妙容早就没节操,只知道肚子饿了,要进餐。所以熟门熟路的找到乳|头,张嘴咬住就吸。阿枣轻轻皱了皱眉,心想没想到这谢家十五娘出生才十天,竟然这么有劲儿,一张口把她都给咬疼了,这女郎将来要是长牙了……
  
  谢妙容不知道,她才跟奶娘阿枣头一回亲密接触,阿枣已经把她归入小狼崽儿一类了。她还吧唧吧唧吸吮得正带劲儿呢。
  
  得,她又被人嫌弃了。
   正文 吐泡娱双亲   谢妙容吃完奶,这一回没有立即睡着,可能是因为毕竟长大了点儿,精神也好些了,而且她对于眼前这个新家感觉好奇,所以被奶娘阿枣抱起来立着轻轻拍背,以免吐奶时就这边看看,那边看一看。
  
  刘氏让阿枣把谢妙容抱到自己跟前来逗她玩儿。不时抚一抚她的小脸蛋儿,又或者摸一摸她的小鼻子,谢妙容呢回报给她娘的就是间或吐一个小奶泡出来,逗得她娘还有阿粟好一阵欢欣的笑。
  
  正逗着孩子呢,谢庄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晌午吃过饭陪着老婆孩子回到他们住的谢府东路的院子里,才坐了一会儿,他娘姜氏就命人来叫他去前面嘉玉堂说话。嘉玉堂是谢庄亡父谢博和妻子姜氏住的地方,算是谢家二房最中心的位置。整个东路的房屋全部都是围绕着嘉玉堂修建的。谢庄知道可能是他爹过世了,她娘要把儿子们叫到一起说些事关家族将来的话,所以她就对刘氏说要不晚上别等他吃饭了,很可能三兄弟要在一起议事。
  
  刘氏点头让他去。果然,晚上的那顿儿晚饭谢庄就没有回来吃。这会儿点灯之时,他回来了,定然是许多事情已经议完了。
  
  “郎君回来了。”刘氏站起来上前去迎他。
  
  谢庄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刘氏的手,声音沙哑,然而温和道:“卿卿坐下说话。”
  
  刘氏嗯一声,抬头看他如纸般苍白的脸,还有脸上的憔悴,她有些心疼丈夫,今日回到建康谢府,得知公公意外离世,对丈夫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在灵堂里谢庄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后来去见婆婆姜氏,为了不让婆婆难过,又是强忍着心中悲痛,不曾落泪。但是,她知道,越是如此对人越是折磨。
  
  可是,这会儿她也不能再去说什么让丈夫别再伤心的话,害怕再提起公公,会让丈夫又难过。于是,她只能拉着他的手一起去屋内的一张榻上坐下,再把谢妙容抱过来给谢庄看,告诉他两人的阿囡睡醒了,刚吃了奶,在那里吐泡泡玩呢。
  
  看到眼前这个可爱的肉团子,谢庄果然如同刘氏预料的一样脸上和缓了些,那种憔悴和悲伤的神色也消退了一些。
  
  “来,把阿囡给我抱一抱。”谢庄向刘氏伸出了手,把谢妙容抱了过来,先在她小脸儿蛋上吧唧一口,然后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嘴角噙笑看她。
  
  谢妙容此时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她爹真是个“美人”,灯下的他,肤色皎洁,长长的眼睫毛就像是油画笔的刷子一样,又密又黑。尽管因为祖父的死,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这种憔悴让人看了平添了几分男子的凝重之美。
  
  “阿囡,阿囡……让我瞧瞧,我的十五娘有没长重一点儿……”谢庄此时暂时忘记了他爹的死,全心投入到和自己女儿说话互动之中,一边逗着谢妙容,一边喃喃说话。
  
  谢妙容小小的脸上颇有红晕,此刻她这颜控一边欣赏美男爹,一边呜呜哇哇地出声表示她很快活,再不受控制地吐出一两个奶泡。古有彩衣娱亲,所以,现在她这吐泡泡娱亲也算是一种新发明?
  
  不管是不是她的发明,反正她爹和她娘现在就因为她这萌哒哒的表现满心欢喜。她成功地让她爹和她娘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但是,她对于自己频繁地被换名字有点儿不满,这才几天啊,先被叫做“小猴子”,后来又被叫“阿囡”,最后又被美男爹叫做“十五娘”。
  
  十五娘?排行十五?难道自己前面有十四个哥哥姐姐?
  
  谢妙容好歹是九零后,读书的时候也看过不少网文,大概知道古代的这种排行。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和她穿来之前一样的名儿。因为那天谢庄和妻子刘氏打赌的时候,她睡着了,阿粟也不在跟前,也没个多嘴的人跟她传话,她自然是不晓得了。而后来,谢庄两夫妻就再也没有说过关于谢妙容名字的话,毕竟那时候女儿家的闺名还是不适合随时挂在口头的。所以一开始是爱称,叫她小猴子阿囡什么的,后面回到谢家也就叫她十五娘了。
  
  刘氏在一边看他们父女两个互动如此的好,也不由得唇角微微翘起,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满足。新生的女儿能治疗丈夫失去父亲的伤痛,这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谢庄逗了谢妙容好一会儿,看到她有些恹恹的,精神不太好,赶忙停了下来,对刘氏轻声道:“阿囡要睡了……”
  
  刘氏凑过去看一眼,无声哂笑。
  
  谢庄把她抱在臂弯里头,贴在胸前,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还哼了个谢妙容不知道的曲调缓慢的古风歌曲作为催眠歌曲。
  
  嗯,谢妙容刚才吐泡泡娱亲,折腾了一会儿的确是累了。这会儿闻着从美男爹身上熏香的衣裳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耳朵里头钻进来磁性的好听的男声哼的古风催眠曲,她就算想多享受一会儿也不行,太具有催眠效果了,不得已,她只能又睡了过去,而且是美美的……
  
  刘氏见女儿睡了,这才叫了阿粟过来,把孩子从谢庄手上抱过来,交给她,让她一会儿安排人服侍谢妙容睡觉。她自己则是和丈夫谢庄一起回西边的内室里去洗漱睡下。
  
  谢庄在睡觉前告诉刘氏,今日下晌去嘉玉堂是和他大哥,四弟,还有她娘姜氏商议了下家里的安排。如今他爹意外身亡,景朝以孝治国,他大哥还有四弟都得丁忧在家,再加上他爹因为意外身死,朝堂上那吏部尚书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如今,就只有他家排行第一的大伯父所生的儿子,从兄谢况做着江州刺史,其他谢家男子都没有为官了,相当于谢家的权势遭大了极大的削弱。
  
  这个时代,如同谢家一样的士族豪门,虽然名望和身份都高,但是家族里头要没有子弟在官场为官做宰的话,那这种家族就有被其他家族排挤打压的可能。就比如谢家二房的谢博死了,他的儿子们都得辞官丁忧在家,这一守制就是二十七个月。等到二十七个月后重新回到官场就得再次绸缪起复,显然,这又得费点儿手段。
  
  再说了,谢家的情况也有点儿特殊,就是本来谢博那一辈一共三兄弟,谢博排行第二,他三弟谢川早逝无后。剩下的老大谢鲤生了一子一女后就再也没有子嗣,谢鲤夫妻五年前相继病逝,大房就剩下了谢况一个男子。
  
  而谢家子嗣较多,对家族贡献较大的其实就是二房。谢庄的爹谢博为当朝吏部尚书,大哥为吏部郎,四弟为秘书郎,只有谢庄一人没有出仕,寄情山水,往来名士。所以这一次谢博意外离世,就使得谢家二房一下子从朝堂上全部退出来了。这不但对谢家二房来说,就是对整个谢氏宗族来说都是一个考验。朝堂上既然没有那么多谢家人了,这有些朝廷的风向就没有那么了解了,所以需要谨慎小心些,免得给人可乘之机,落入什么圈套里头,给整个家族带来祸害。
  
  她娘姜氏就提出来了,老大谢园在家丁忧就暂时和他娘子大王氏一起管理他们这二房的庶务。老三谢庄也不能在随着性子到处悠游了,反正会稽郡那里的谢家庄园是不能回去了,得在谢家为父丁忧,好成全孝道。其实即便姜氏不提出来这一点儿,谢庄也会留在建康的谢府为父亲真心实意的守孝的。姜氏特别提点老四谢岩不许再醉酒,放荡不羁,和那些豪门士族的子弟们不务正业,吃喝玩乐。
  
  谢家二房的几个兄弟里头,谢岩是个奇葩,说起来这个人长得仪表非凡,很有才干,又会清谈,又会写诗,在建康城的士族圈子里的青年子弟里头,他是个拔尖的。但是这个人因为是谢博和姜氏的幼子,比较受宠爱,就养成了一些纨绔的生活作风。他这人恃才傲物,特别傲慢,另外他因为是个诗人,就比较洒脱不羁。可是这洒脱不羁过头了就成了放荡。不上朝的日子,他就爱和建康城里的一些士族豪门的狐朋狗友们狂歌啸聚,醉酒赏花赏美人。总之,他是谢家这些比较正经脸的清高风雅的子弟们里头的另类。平时没少被爹娘教训,可最后他还是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衷。
  
  “阿母,我都听你的……”谢岩垂头抹泪道。姜氏看他悲痛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他对以前放荡行径的真心悔悟,不由得老怀大慰,心想,要是这回真因为老头子的死能令这个他们操碎了心的四儿子从此改变,那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注定这只是姜氏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正文 驸马是亲戚   回到谢府第三天,有客来妨,而且是贵客。
  
  那天,天气晴朗,谢妙容早晨起来吃完了奶,由奶娘阿枣抱着,几个奴婢陪着,在庭院里遛弯。五月份的天气,还没真正热起来,上午晒晒太阳对小孩子是很有好处的。
  
  谢妙容精神头不错,趴在奶娘肩头哼哼着享受初夏的阳光,吸着庭院里那些花木发出的清新的香气。
  
  正陶醉着,迎面走来了她大姐,七娘谢伯媛,还有她二姐,九娘谢绣姬,以及三姐,十三娘谢丽仪。
  
  谢伯媛今年十岁,谢绣姬八岁,谢丽仪五岁。谢妙容还有一个四姐,十四娘谢柔华,只比她大三岁,没有在这里。
  
  三姐妹见到阿粟抱着谢妙容,都围了过来,抱着谢妙容的阿枣,以及其她几个奴婢都赶忙向谢家这三位女郎道福。
  
  谢绣姬让阿枣把妹妹抱矮点儿,她想好好看一看。阿枣赶忙答应,把谢妙容抱到胸前,让她的脸朝向九娘谢绣姬。
  
  “阿妹,你可认得我?”谢绣姬随即笑着伸出一只手去刮她的小鼻子。
  
  谢妙容当然认得她这二姐,主要是她这位二姐很活泼调皮,一见到她这小妹妹又喜欢动手动脚,不是刮她的鼻子,就是揉捏她的小脸蛋儿,总之把她当个玩具。这让谢妙容有些苦恼,她可不喜欢这位二姐不知道轻重的“疼爱”。她可是个嫩得出水的小婴儿,这摸啊捏的,她会痛的啊,不知道她的亲爱的二姐明不明白。
  
  反正谢妙容是有点儿怵她,看见她就想躲。所以谢绣姬刮一刮她的鼻子,她就转过脸去埋在奶娘阿枣的胸前,不让她再刮到她的鼻子。
  
  谢伯媛和谢丽仪见了,都呵呵笑起来,谢伯媛就说:“阿妹,十五妹讨厌你刮她鼻子呢。你看她……”
  
  谢绣姬也跟着嘻嘻的笑,说:“她越躲我越逗她玩儿。”
  
  说完又去捏她露在自己跟前的半边脸蛋儿。谢妙容只得努力把自己的后脑壳对着她,整个脸都转到另一面去。
  
  几姐妹再次发出哈哈的笑声。奶娘阿枣却有些心疼自己奶着的谢妙容了。所以抬手轻轻抚摸谢妙容的小脑壳说:“小娘子,别哭啊,一会儿你一哭,娘子听见了,不放心,就得让阿粟来瞧你。”
  
  她这么说其实是间接地告诉眼前这几位谢家的女郎,要是任由谢绣姬这么“欺负”谢妙容,到时候谢妙容哭起来,她们的娘亲听见就得派人过来问。要是晓得是她们逗哭了妹妹,肯定她们是要被说的。
  
  谢伯媛年纪最长,阿枣这么一说,她立即明白了,就去拉一拉谢绣姬说:“九妹,别逗十五妹了,一会儿她真要哭起来,定然要让阿母责怪。”
  
  一边儿的谢丽仪又补充了一句:“舅父和舅母今日会来探望我们,先生这才放假一日。咱们转一转就回房去换衣裳,一会儿好见客。”
  
  原来谢妙容的三位姐姐刚从谢家私设的学堂里回来。她们上的学堂是谢家专为他们这些女郎设置的,请了个学问挺好的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教他们一些诗书,她们早上去了学堂没坐一会儿就有婢女去传话,说今日一早谢家收到她们舅父的名刺,他们舅父一家今日会登门来看望谢庄一家人,所以老先生就放了她们一日假,让她们回家见客。她们从学堂里回来,迎头遇到了抱着谢妙容的阿枣。
  
  谢丽仪这么一提醒,倒还真让谢绣姬停下了手,记起了有这回事。于是忙转身道:“那咱们赶紧回去换衣裳。”
  
  不等她两个姐姐答应,她已经转身提着裙子快步离去。
  
  谢伯媛在后头感叹这个二妹性子急,在离开之前,她凑过去在谢妙容脸上吧唧了一口,跟她道别。谢丽仪也笑眯眯地凑上前在谢妙容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
  
  等这三个姐姐都离开了,谢妙容才放松了,不过,她还是很烦恼,就是脸上经常被人亲,糊得到处都是口水,可她的小手又不会擦,这样长此以往,怕是要长癣……
  
  奶娘阿枣似乎是很了解谢妙容的想法,等谢伯媛等几个谢家的主子离开,她就拿了块手帕出来替她擦了擦小脸蛋儿,说:“小娘子,咱们回去,奴婢给你洗一洗脸,一会儿好见驸马都尉和新安长公主……”
  
  驸马,公主?
  
  谢妙容一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没想到他们家还有这样的亲戚,而且,她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驸马和公主呢!一会儿,一定不要睡着了,一定要看一看,古代真正的驸马和公主是什么样的?
  
  可是,最后她还是撑不住在奶娘阿枣的怀里小睡了一会儿,直到被抱回去,奶娘把她往摇床里放的时候,她一下子惊醒了。要是平时,她被惊醒了会接着睡,可是因为今天心里牵挂着想看下古代真正的驸马和公主是什么样,所以就向阿枣伸出了小手。阿枣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虽然才做谢妙容的奶娘三天,但是对于这个小娘子,她已经比较了解了,知道她的肢体语言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就把她抱了起来,让另外的婢女去打点儿温水来,给她擦脸。
  
  正擦着呢,阿粟来了,她让管着谢妙容衣裳的婢女去替小娘子拿一身新的衣裳来换上,说谢妙容的舅舅和舅母带着两个孩子已经来了,正在前面厅里坐着,一家人说着话,他们要看一看新出生的十五娘。
  
  谢妙容很配合地换了衣裳,然后依然由奶娘阿枣抱着,阿豆在一边儿陪着,跟在阿粟身后往前面的厅里走。
  
  进入厅中,她还没看清楚都有谁呢,就听到她娘刘氏的声音说:“来了,来了,我家十五娘来了。大兄,阿嫂,你们都瞧瞧,看她长得像谁?”
  
  随即她被阿枣抱到了刘氏跟前,刘氏接过去抱在手里头,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曲裾,头插两支凤穿牡丹金步摇,颇为艳丽的女人先凑到她跟前,唇角含笑打量她:“哟,这就是急着要出来的十五娘,嗯,我好好看看……”
  
  这时另一个面相清俊儒雅,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紧挨着那艳丽的中年女子的脸出现在谢妙容眼前,他面上也有笑意,道:“让我这阿舅也看看,十五娘像谁?”
  
  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剑眉朗目的少年笑嘻嘻地望着她说:“这就是十五妹?她的双眼好亮。”
  
  “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在少年边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也踮起脚来嚷嚷道,她声音娇脆,显得很是稚气。
  
  这些人是谁?谢妙容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圆眼睛看着这几个人,估摸着可能那位长相不俗,跟自己的亲娘眉眼间有五六分相似的就是自己的舅舅,也就是所谓的驸马了。而挨着他的那个容貌艳丽贵气十足的女人应该就是她的舅母,阿粟嘴里说的什么长公主。剩下的少年和那个六七岁的女孩应该就是舅父和舅母的孩子,她的表兄和表姐。
  
  看过了真正的公主和驸马以后,谢妙容有一个感觉,就是他们比她想象中的那些公主和驸马更加平易近人和亲切,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属于血统和身份的贵气却是掩也掩不住的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我看出来了,十五娘像子安一些。”这时谢妙容的舅舅刘越忽然开口道。他嘴里说的子安就是谢庄的字。
  
  他的妻子新安长公主却不同意,道:“我瞧着,还是像胜鬓一些呢。”
  
  胜鬓是谢妙容的娘的闺名,新安长公主和刘氏关系亲密,一直是把刘氏当妹妹看,所以见面后还是亲切地叫她做姑娘时的名字。
  
  他们的长子十三岁的刘隽站在他爹那边:“我也跟阿爹一个看法,十五妹更像姑父。”
  
  “蝉儿,你觉着你十五妹像谁?”新安长公主拉过自己的女儿弯腰问她。
  
  刘婵儿只有六岁,听了她娘的话,看看她娘,又看看她爹,再看看谢妙容,咬手指:“嗯……”
  
  厅中坐着的人见状都哈哈笑起来,谢庄道:“阿蝉还小,她能看得出来什么。再过两三年,十五娘大些了,就能看出来了。”
  
  刘越突然接话道:“两三年……再过三年,子安,你可有意愿出仕?”
   正文 姑嫂话家常   说起出仕这个话题,那就话多了。还有,这些话,谢庄也不愿意当着女人们说,所以他就请刘越去厅堂东面的书房里去饮茶说话。
  
  他们两人走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女人和小孩,一下子就比较热闹起来。刘氏的几个女儿也坐不住了,就纷纷站了起来,围到了刘越和刘婵儿身边,众人一起逗被刘氏抱着的谢妙容玩儿。
  
  谢妙容折腾了这许久,也是困了,嗯,反正驸马和公主一家子她都见过了,满足了心愿后,她的眼皮子打架……她想,还是睡了算了。睡了免得再被自己的姐姐们还有表兄表姐当玩具……
  
  “阿枣,来,你把十五娘抱回去睡。”刘氏见小女儿趴在自己身上,要睡觉的样子,就让奶娘阿粟上前,把谢妙容抱走。
  
  阿枣的眼睛其实一直搁在谢妙容身上,她做了谢妙容的奶娘,就跟亲娘差不多,把谢妙容当成自己的孩子,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此刻听到刘氏吩咐忙答应了上前把谢妙容从刘氏手上接过去,调整了个好让谢妙容舒服睡觉的姿势抱着,再向刘氏和新安长公主蹲礼致意后,由阿豆陪着慢慢退下。
  
  刘氏接着又点手招呼自己的大女儿谢伯媛:“七娘,你来,带着你①外兄和②外妹去你们那边的院子里玩儿,记住要好好的,不要吵闹,你们都大了,不可再如同小时候。”
  
  谢伯媛连忙答应说:“阿母,我记住了。”
  
  也难怪刘氏特意叮嘱,她的这几个女儿退回去两三年,还要小些时,每次她大哥和嫂子带着孩子来访他们一家人,谢伯媛等人和刘隽兄妹玩着玩着就要闹起矛盾来,或吵或闹,屡次教训,可是过后再见面,这些孩子们依旧如故。可能也是他们都是被家里捧着宠着养大的小孩儿,再加上小孩子心性,爱争强好胜,所以不知道忍让。
  
  新安长公主听刘氏这样说,也叫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过来,道:“你们也给我听好了,如今你们也大了,跟七娘她们好生玩儿,不要再惹事生非。”
  
  刘隽摇头:“阿母,再不会了。我跟阿妹已经有两年多没用见到四妹她们了,我也长得这么高了,我会看着阿妹,一定不吵不闹。”
  
  新安长公主笑:“那就好。”
  
  谢家几位女郎随即带着刘隽兄妹退下,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她们住的院子里去。那时候还没有七岁男女不同席的概念,在男女大防上没那么讲究。况且这还是有那么多人一起玩儿,所以作为表兄的刘越同样被叫去了。
  
  不过,刘氏最后还是把阿粟叫了来,让她领着人去七娘等几个姐妹所在的院子,看着点儿她们。不管是吃食,还是在玩上头都留心些,总之不要出什么事才好。阿粟领命带着人跟去了。
  
  等到跟前都没人了,刘氏这才起身来挽着新安长公主去后堂的宴息室内坐下,又令人烹茶来请新安长公主饮茶,姑嫂两个聊些闲话。
  
  新安长公主先就说:“胜鬓,你这才生完了孩儿,得多歇,养着。何必不辞辛苦出来招呼我们。”
  
  刘氏道:“阿嫂,不妨事。我这身子还好,再说了,多动动,还能多吃下点儿东西。”
  
  停了停她又夸赞新安长公主:“这两年多不见,阿嫂风采依旧啊,我就不行了,许是生养孩儿多了点儿,血气有些不足。”
  
  “我那里有好药材,回去我给你挑些好的补气血的给你送来。”新安长公主捧着一杯茶顾不上喝,忙道。
  
  “阿嫂,我这里不缺药材,只是说一说罢了。”刘氏抚一抚脸笑,笑罢又蹙起眉轻声道:“我真是怕十二娘会是我跟郎君生的最后一个孩儿。这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以后怕是不容易再坐胎……可,我们竟是连一个亲生的儿郎也没有,我觉着对不起郎君……你说,以后要是阿姑给郎君纳妾可如何是好?”
  
  新安长公主宽慰她:“你这年纪也不是多大,妇人家四十生子的都有,你就别去乱想了。你这一次回来,想必是要陪着妹夫在这里给谢尚书守孝。这一守就得三年。在这三年里头,我帮你去宫里找好郎中给你开方调理,再寻些生子的灵方,必叫你生个儿郎。以前你跟妹夫成亲以后,一年也在建康呆不了两月,日子短,我想帮你也帮不上……”
  
  “哎呀,阿嫂,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说起来,自从我阿母七年前去了,我娘家就再也没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你也晓得,刘家子嗣单薄,除了我大兄,就是我。剩下的都是些远房的刘家人,还是在北边儿。要是没有你,我的话都得烂在肚子里,堵死人。”刘氏激动道。她想要是真如同新安长公主所言,自己能调理好身子,再吃了生子的灵药,给自己的丈夫生下个儿子来,那她就再无所求了。
  
  新安长公主伸出手去拍一拍刘氏放在桌子上的手:“放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必叫你满意。”
  
  刘氏闻言,终于眉间阴云散尽,无可抑制地舒心笑起来。
  
  “阿嫂,饮茶,这可是我在会稽谢家的庄园里亲自种植的几棵茶树上采下的清明前的嫩芽,招了蜀地的老茶工制成。你尝一尝这味儿,要是好,回去之时我给你包些。”刘氏殷勤地给她嫂子新安长公主又续了点儿茶汤。
  
  “是你自制的,那我倒要好好尝尝了。”新安长公主端起一个青玉小茶杯细细品味起来,喝了两三口后,她放下青玉小茶杯说:“果然清香,我尝出来里头有茉莉和金橘,挺喜欢,一会儿给我包些回去,让你兄长也尝一尝。对了,胜鬓,妹夫三年后可会出仕?就连我也想问一问呢?要是他有此意,我让驸马帮着留意,看哪里好,我再去跟皇兄说一说,替他谋一个好去处。”
  
  刘氏摇头:“郎君还未于我说这事情,且等等再说。你也晓得,他不爱为官,只爱山水清谈,我知他的志向不在朝堂,也从未劝他封侯拜相。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都随他。”
  
  “胜鬓,你可真好。妹夫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阿嫂,谬赞了,我大兄能尚主也是他的福气。”
  
  那边厢,谢庄的书房里头,刘越和妹夫谢庄也在说出仕的话题。两人同样在悠闲的饮茶,谢庄和刘越对坐在一榻上,他倚靠着朱漆凭几说:“我实在是不想为官,这些年疏懒惯了,惟愿能终老于山林……”
  
  刘越微微一笑:“子安这些年来人虽在山水之间,但名望却是如今谢家与你同辈的子弟里头最盛的。要是再养望几年,怕是要超过卫仲康了。难不成,子安意图成为天下第一名士?”
  
  谢庄连连摆手:“我可没有想取代卫仲康的意思。怕别人评议我,说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符,那可就遭了。”
  
   正文 阿母做的菜   卫仲康,其实名字叫做卫介,字仲康。卫家是儒学传家的大族,尤其精于礼,也是属于江南的高门士族,族中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卫介比谢庄大五岁,同样是没有出仕,但他收了不少学习儒学的弟子,名望比谢庄还稍微大一些。所以刘越才会那样说。
  
  本朝要做官,并且做高官,那除了你的身份是属于士族之外,还要别人对你的评议好,那样你的名望就高。名望高的话,进入官场就会有很多人尊重你,你说话也比较有影响力,还会有一大票人围绕在你的周围支持你。如此,你的仕途才会一帆风顺。因此对于景朝士族之家的子弟来说,学有所长,并有一定的名望,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也罢,既然子安还要为父守孝三年,那就三年后再说。这次你回了建康,要在建康呆三年,实在难得。我可以常常来找子安请教易学了。”
  
  “我也可以向舅兄请教儒学了。”
  
  两人说罢一起笑起来。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奴仆过来,说前面摆饭了,请两人一起去前面用饭。
  
  谢庄就站起来,殷勤邀请刘越:“娘子从会稽带了些山野之物回来,请舅兄去品尝。”
  
  “恭敬不如从命。”刘越笑着欠身。
  
  两人遂一起往前头摆饭的厅堂里去,那里刘氏和嫂子新安长公主已经等着了,看着奴婢们摆上饭食。
  
  两家的孩子们也相继到来,各自坐到属于自己的食案跟前。
  
  今日是刘氏专门为哥哥嫂嫂定的食单。除了刘家的家传的两道菜膏煎紫菜和蜜姜外,还有两道谢家的家传菜,分别是酱瓜和胡麻茄子。最后是刘氏在会稽时专门收集的两种菌类,拿来做的一道汤和一些髓饼。
  
  刘越对于今日妹妹招待自己一家人的饭菜那是赞不绝口,说:“吃到阿妹做的膏煎紫菜和蜜姜,就如同再次吃到阿母亲手做的菜一样。还有那不知名的阿妹从会稽带回来的地鸡做的羹汤和髓饼也是美味,我都想长住于此,不想回去了。”
  
  新安长公主听他这么说,就忙对刘氏说:“胜鬓,你一会儿也跟我说一说你大兄喜欢的那几样菜是怎么做的,我听了也回去叫人做给他吃,免得他赖在这里不肯回去,外人还说我欺负驸马,驸马都不愿意回府了。”
  
  刘氏掩着嘴笑,接着点头说:“一会儿我一定教给阿嫂。”
  
  刘越却摇头:“这也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学会的,特别是阿妹做的那两道我们刘家的家传菜,可是我阿母亲传,没有十来年在她跟前跟着学,跟着做,哪里能尽得其味儿。我这些年来也叫庖人做,可是没有一人能做出我阿母做出来的风味。”
  
  谢庄插话:“我跟舅兄一样,也认为阿母做给我吃的味儿别人做不出来,或做出来也不如阿母做的好。就好比我娘子,我们成亲十二年,她成为新妇,我阿母就挽起袖子去厨下教她做我们谢家的家传菜。也是尽心尽力教的,我娘子也是尽心尽力地学。可是最后做出来到底还是比我阿母差些。”
  
  两位名士在这里谈论母亲的味道,那边睡醒了一觉的小婴儿谢妙容也在腹诽,以后她一辈子想起母亲的味道时,会不会想起的是奶娘阿枣,还有那个生下来只吃了一个月的某位不知道名字的临时奶娘。
  
  不免感叹,生在鼎食之家好是好,但是在小孩子最需要母爱和安全感的年纪却是和不是母亲以外的别的女人最亲密,这会不会是一种遗憾呢?
  
  ——
  
  日子过得飞快,夏去秋来,冬至春尽,小婴儿谢妙容毫无节操地吃奶娘阿枣提供的“粮食”一年之后,她长出了四颗乳牙,然后她娘刘氏果断地让奶娘给她断了奶,喂她吃这个年龄的幼儿吃的粥食,肉糜,还有乳饼。
  
  阿枣给小吃货谢妙容喂了一年奶,明显的瘦了。就算谢家给阿枣提供的饮食的营养都是不错的,可是因为谢妙容太能吃,阿枣又太尽心,最后还是被谢妙容给折腾瘦了。
  
  就如同一般正常的婴儿一样,阿枣为了给谢妙容断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谢妙容明明知道不该留恋奶娘的乳汁,可是就是无法自控,把这吃惯了的东西给改成别的。为此,刘氏还专门给阿枣一些苦味儿的黄连汁儿,让她给抹在乳|头上,谢妙容要是揪着要吃|奶,就喂她,她尝到了苦味儿,多几次就不肯吃了。
  
  还别说,这一招还挺管用,谢妙容吃了几次黄连后,给苦得吐舌头,流眼泪,哇哇叫,对于奶娘提供的粮食是害怕起来。不过,依然是不放弃,还是哭着要纠缠阿枣。
  
  最后她娘把她从奶娘身边抱到自己身边儿,就给她提供肉糜,菜粥。她肚子饿了,又找不到奶娘,也只能吃下去那古怪的口味儿的东西。而且她很想阿枣,明白要是自己不吃下去那些古怪口味儿的东西,晚上就没有阿枣哄着睡觉,她会很害怕。
  
  “阿母……我……吃……”她嘟着嘴投降了。
  
  刘氏喜笑颜开,把她抱在怀里拿帕子爱怜地替她擦干净眼泪,柔声道:“这才是我的好阿囡。来,把这些粥,醢,饼,都吃了。吃了十五娘才能快快长大。”
  
  谢妙容尝了尝这三样东西的味道,除了那菜粥她吃得下外,肉糜酸,乳饼腥,她都无法进食。可是她娘觉得她只吃那一小半碗菜粥是不行的,好说歹说,劝她吃,她就不吃,反而说:“阿母……我……要阿枣……”
  
  刘氏问:“阿枣来了,你就把娘给你备下的东西都吃了?”
  
  谢妙容眼泪兮兮点头。刘氏软了心肠,叫人去把阿枣叫了来,说:“你服侍着十五娘把这些醢和饼都吃了。”
  
  阿枣道好,便轻声哄着谢妙容,慢慢地喂她吃那些肉糜和乳饼。
  
  谢妙容见到奶娘,心里安心了一些,就强忍恶心,心一横,把阿枣喂得的东西都给囫囵吞了下去。唯有这样,味道小些,她才能吃得下。
  
  最后,她娘见她吃完了那些特意给她备下的食物后,这才满意了,让阿枣把谢妙容带回房去,并说:“阿枣,以后给十五娘准备的饭食,你都要喂给她吃完,就如同今日一样。要是喂不好,她阿婆不欢喜,就要派别人来伺候十五娘。我是不愿意你被换走的,毕竟十五娘是你奶大的。”
  
  “奴婢一定让小娘子好好吃饭。”阿枣慌忙应承。她也是不想离开谢妙容的,毕竟能被挑选出来伺候谢家的主子,尽管只是个女郎,可是这也是殊荣。而且作为主子的奶娘拿的工钱在奴仆里算是一等里面的,除了次于管家和一些管事。最重要的是成为了主子的奶娘,陪伴着主子长大,会和主子的关系异常亲近。将来自己的家人和儿女也会因此搭上了主子这一条线了,会随着主子的荣贵而得到极大的好处。
  
  不说阿枣不想离开谢妙容,就是小小的谢妙容在内心里也感觉似乎乳娘比亲娘更长时间陪伴她,她又是吃着阿枣的奶长大的,对于阿枣有特殊的感情,很亲近和依赖,自然是特别不想奶娘被换掉。在她心里,已经把阿枣当成一个不可或缺的亲人了。
  
  看来,为了让阿枣留下来,她必须要把那些难吃的东西都给吃了。一想到这个,她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
  
  正在难受时,有奴婢进来禀告,她侄子还有大嫂来见刘氏了。
  
  侄子和大嫂?没有错,就是一岁多点儿的谢妙容的侄子谢庆,还有大嫂萧氏。
  
  虽然说谢庆是谢妙容的侄子,可是这侄子的月份还比她大上两个月,谢妙容是永宁十九年四月二十六日生的,而谢庆先她两个月出生,也就是在永宁十九年二月降生。
  
  至于她的大嫂萧氏是兰陵萧氏的女儿,嫁给了谢妙容大堂伯的长子谢修,婚后一年生下了儿子谢庆。
  
  萧氏带着儿子出来走动遛弯,一走就走到了二房这边来了,其实人家也不是乱走,主要是听说刘氏最近又研发出了新菜式,所以跑来这边学艺的。彼时像她们这种士族高门的女儿或者媳妇儿们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之外,还有重要的一个是要学习主持中馈,大到一族,小到一家,要是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家传菜,在频繁的士族豪门饮宴之时是会被比下去的。男子们在学问名望上相比,女人们就要在这些待客之道上下功夫,为自己,为家族赢得好名声。
  
   正文 爪子闯祸了   谢妙容的大侄子谢庆是个白白的俊娃娃,如今已经可以蹒跚走路了。只是走不稳当,常常需旁边的奶娘或者婢女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盯着,一旦看他有摔倒的可能,马上就要上前去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他一来就看到了被奶娘阿枣抱着的谢妙容,立即就两眼放光,兴奋起来了,朝着谢妙容这边就跌跌撞撞地跑了来。后面的几个婢女赶忙跟过去。
  
  萧氏先向刘氏这婶子行了礼,这才过去指着谢妙容对谢庆说:“这是你十五姑姑。快叫十五姑姑。”
  
  谢庆说话还不利索,听她娘说眼前这团团的大眼睛小女娃叫“十五姑姑”,就赶忙讨好她,脆脆地喊:“十……十五……姑,姑,姑姑……”
  
  他哪里知道姑姑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谢妙容的名字是这个呢。
  
  而谢妙容看着他口齿不清的样子除了想笑外,没有别的感觉。
  
  刘氏见状也走过来,先向谢妙容介绍萧氏:“这是你大兄的娘子,也就是你的阿嫂。”
  
  接着又笑眯眯地指着谢庆说:“这是你大兄的孩儿,是你的侄子阿庆。说起来,他还比你大上两月哩。”
  
  谢妙容好歹来到谢家也已经一年了,尽管她外表看起来就是个一点点儿大的小团子,还有她同样是因为长牙流口水,说不了什么长句子,可是她的耳朵没有问题,眼睛也能越看越远。所以这谢家大房二房的上上下下的人她还是差不多知道的,而且大部分的人呢都还见过。所以她娘刘氏向她介绍眼前这两个人时,她也是知道的,也远远地见过,其实用不着她娘介绍。
  
  但是刘氏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是逆天的穿越货,只是把她当成一般的小孩儿。所以有客来访,又见谢庆对谢妙容感兴趣,乐得向女儿介绍玩伴儿。说起来,现如今谢府里头也就是这个谢庆跟谢妙容年纪差不多,别的孩子都要大几岁,不爱跟谢妙容玩儿。
  
  “阿枣,你看着十五娘,让她跟阿庆一处好好玩,先别回去了。”刘氏吩咐道,接着又叫人去拿些小孩子吃的一些饴糖还有果子来,让谢庆吃。
  
  一旁的萧氏也笑着叫过来几个伺候谢庆的婢女,让她们看着他跟十五姑姑谢妙容玩,不要摔了。接着才把自己此行的来意对刘氏说了。刘氏听完说:“这有何难,走,我这就带你去厨下做给你看,你一看,就能学会了。”
  
  萧氏赶忙道谢,随即随着刘氏去了前院的小厨房,学习做刘氏自创的新菜,莼菜鱼羹。
  
  这边阿枣已经把谢妙容放到了地上,让她跟谢庆玩儿。可是谢妙容又不是个真正的团子,她的身子里寄住着一个十九岁的女孩的灵魂。像她那个年纪,是最不喜欢小屁孩的,觉得小孩子吵,更嫌弃小孩子不爱干净,反正就是觉得小孩子烦人,根本不愿意跟小孩儿有什么牵扯。
  
  今天可好,她娘特意把她留下陪客,还是陪的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虽然这个小屁孩尽得了谢家和萧家的好基因,小小年纪,就长的俊秀非常。可是,对不起,她谢妙容虽然是个颜控,可是对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花痴不起来。
  
  谢庆上前去亲热地拉谢妙容的手,从一个放在食案上的青釉碟子里抓了块饴糖给她,流着口水说:“十……五……姑姑,姑,吃,吃……”
  
  谢妙容看他那沾满了口水的爪子抓的那块饴糖哪里肯接过来吃。就想用力甩开谢庆的手。奈何她身子里虽然有个十九岁人的灵魂,但是身体却是个一岁的小姑娘的身体。她的力气比起他侄子谢庆来说,那肯定是要小点儿。所以她一甩却是甩不开。谢庆嘻嘻笑,把手里的那块沾满了口水的饴糖往谢妙容嘴巴跟前塞。
  
  “我不吃!”谢妙容嚷起来,短句子她可是说得相当清楚,而且声音颇大。
  
  今天吃了那些挂怪味道的东西已经让她胃里很不好受了,现在又被谢庆这小屁孩拉着不撒手,还被他喂沾满口水的饴糖,她不知道多倒胃口,真得想吐。
  
  “吃,吃……姑姑,姑姑……”谢庆还要喂谢妙容,他是个小孩儿,也难得碰到跟他一样大的孩子,所谓小孩儿爱小孩儿,他知道饴糖是甜的,他自己喜欢吃,当然是要跟眼前这个小姑姑吃了,小姑姑吃了也一定喜欢,那么,也就肯跟他玩儿了。
  
  那块沾满了谢庆口水的饴糖就这么塞到了谢妙容嘴巴跟前,并且亲密接触了她的嘴唇。
  
  谢妙容一下子毛了,她今天胃里不舒服,心情也不好,终于被堂侄谢庆给惹火了,抬起另一只没被谢庆抓住的手,使劲儿一推!
  
  没想到她的手刚好就推在人家脸上,划拉着往下的时候,就把人家的脸给抓伤了。
  
  这一掌下去,谢庆的白白的俊秀的小脸上立即就出现了几道指痕,并且其中有一道把他的脸给抓破了,渗出血丝来。
  
  “哇……”谢庆被谢妙容攻击后,脸上吃痛,一下子张嘴大哭起来,那一开始紧紧抓住谢妙容的手也松了,眼泪水如豆子般纷纷滚落下来。
  
  谢妙容看着眼前堂侄谢庆的被自己抓出血的脸愣住了。她一霎时都不敢相信自己下手这样狠,就算不喜欢眼前这小屁孩,并且也只是想把人给推开,但是一巴掌推到人家脸上,把人脸抓花了也不该呀。
  
  “小郎君!”“小娘子!”在旁边伺候着谢庆的那几个奴婢还有伺候谢妙容的奶娘阿枣一起惊声喊起来。接着几人忙上前将两人抱开。
  
  阿枣望着谢庆那被谢妙容抓花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也不能去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毕竟谢妙容可是谢庆的长辈,就算抓花了他的脸,也没有长辈向晚辈道歉的礼。可是这也的确是她这当奶娘的疏忽了,要是早把两个小孩分开,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但是,谁又知道会这么快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谁也不会料到才满一岁没多久的谢妙容会推人,还下手这么狠!这实在是太不像是谢家的女郎了!
  
  那边负责伺候谢庆的几个婢女却是慌得手忙脚乱,纷纷顿足嚎啕大哭:“……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谢庆可是大房长孙,是大房那边最被疼爱的金尊玉贵的小人儿。出生之后,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特别是他祖母吴氏,因为只生有一子,更是宠溺他这个孙子。这回刚到谢庄和刘氏这里,就被谢妙容给弄伤了脸,这要是以后破了相……结果,她们几个简直不感想像……爱孙如命的夫人吴氏怕是要将她们都给打杀了……
  
  她们现在同样不敢去指责谢妙容,理由是和阿枣想得一样。毕竟谢妙容算是谢庆的姑姑,是他的长辈,弄伤了也是白弄伤。
  
  阿枣皱了皱眉头,提醒她们不要在那里惊慌失措地喊叫,还是赶紧派人去禀告萧氏比较好。她这一提醒,那几个婢女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就急匆匆地往前院的小厨房里去找萧氏。阿枣也叫了一个在屋里站着的属于刘氏的婢女,让她去把此事告诉刘氏。那个婢女答应了,也是匆匆忙忙跑去了前院。
  
  那时候在前院的小厨房里,刘氏跟萧氏还在说话,都还没挽起袖子教她做那莼菜鱼羹,后面厅堂里就跑来了惊慌失措的两个婢女,分别向她们两个禀告谢妙容抓伤了谢庆的事情。
  
  萧氏一听脸上就变了色,她当然心疼儿子,听到抓伤了脸,更是揪心。于是就对刘氏说改天再来学,她先去看看儿子的伤。
  
  刘氏也同样担心自己的女儿把人家脸弄伤,这要是以后在脸上留下伤疤,那可就是破相了。在这个时代,男子比女子更加注意风仪,更加注重容貌。往往一个士族男子的容貌会决定他将来长大了的评议好坏。当时的朝堂上,皇帝和士大夫都是更喜欢仪表不凡,容貌俊美的官员的。
  
  作为谢家大房长孙的谢庆要被破了相,从小了说会关系到大房的兴衰,从大了说对整个谢家也是有影响的。
  
  刘氏这么一想,瞬间觉得鸭梨山大。便也急匆匆地跟着萧氏小跑着回后面的厅堂里去。
  
  两人赶回去后,刘氏顾不得去看自己的女儿,先就去看谢庆。看到谢庆脸上从额头到鼻子上的一道血痕,刘氏心咚咚乱跳,心里是既心惊也心痛,更是担心,这样的抓伤恐怕最后要留下疤痕。
  
  萧氏见到儿子变成这样一副样子,霎时就急哭了,忙不迭地叫人赶紧回去禀告丈夫还有婆婆,让他们立即去请个有名的郎中来替谢庆治伤。接着顾不上向刘氏告辞,抱着儿子,婢女们簇拥着,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虽然萧氏没有辞行,但是刘氏却不能不送,所以她领着人疾步跟在萧氏身后,将她们送了出去,看她们走远了,这才回到了屋子里。
  
  谢妙容有些不明白为啥她大嫂萧氏还有伺候堂侄谢庆的那些婢女们那么大的反应,就算她不小心抓伤了谢庆,可那种伤也不会致命,更谈不上破相。毕竟谢庆还小,这种抓伤都用不着什么药,等长大了脸上就算有点儿疤痕最后也会消失不见的。还在穿越来之前,她的侄女儿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抓了,抓得还比谢庆的伤厉害,最后去医院,医生随便开了点儿消炎药,叫吃清淡点儿,最后伤好了,只不过一年,就全部长好了,根本没有留下伤疤。可是她忽略了一点儿,就是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事情就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她还在想这个事儿,她娘刘氏已经走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抓起她的两个小嫩手,一边重重地打了一巴掌,颇为生气地念叨:“我叫你这爪子闯祸,我叫你这爪子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