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转眼,又是冬天了。
  一阵阵北风裹挟着风雪刮来,给整座城池都装点上了一层雪白,看起来非常干净。可是,京城的金碧辉煌纸醉金迷以及那些角落里的暗黑污垢,却没有因为这场雪而被掩盖。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骆寻瑶用一些捡来的破烂衣服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然后拖着已经不能行动的双腿在街边爬着。她,是被妓院的龟公架着扔出了大门的。
  
  二十年前,骆家被抄家,伯父一家全都身死,她和大嫂被当街发卖……骆寻瑶的手已经失去了直觉,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上前爬着,就为了去看一眼,去看一眼自己的仇人。
  
  威远侯府!那些人害的她家破人亡,害得她沦落风尘,到如今,她已经命不久矣……
  
  她恨,恨不得能吃了那些人的肉喝了那些人的血!她骆寻瑶做了什么?为什么却要被人利用背了黑锅?最后还被逼得家破人亡?
  
  她爬的很慢,可是手指早就冻僵坏死,所以爬着爬着,手指甚至还掉了几节。
  
  以前的骆寻瑶,是多愁善感的,她看到落叶要哭一场,看到花谢要哭一场,偶尔有个磕碰,眼泪也马上就落下了,可是到了现在,天寒地冻,手脚俱废,她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见识过真正的人间地狱,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以后,连哭都成了一种奢望。
  
  威远侯府的模样跟记忆里并无不同,如今,这里张灯结彩,在冬日里显得又红火又温暖,还有无数人恭喜在旁边恭喜这,就跟多年前吴子文和莫婉蓉成亲的时候一样……
  
  老天爷,果然是眼瞎的吧?善恶到头终有报也就只是一个笑话,要不然,为什么大伯一家会家破人亡,而威远侯府的这些人,却能幸福美满享尽天伦之乐?
  趴在雪地里,骆寻瑶低低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却更像是哭。
  
  “听说今天是威远侯府的夫人过四十寿辰的日子呢!你看,夫人的女儿女婿外孙都来了,不过她的三个儿子都不大,都还没成亲。”
  “威远侯府的夫人和老夫人,可都是大善人啊!这些年没少给穷人们施粥赠药的。”
  “老夫人和夫人可都是活菩萨,最是和善了!老天爷会保佑她们过上好日子的!”
  “就是啊,不过这位威远侯府的夫人,却是受过苦的,唉!”
  “威远侯府的夫人怎么了?”
  “听说她父亲也是一员猛将,救过当年的威远侯,后来却早逝了,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还是当年的威远侯让她嫁给了如今的威远侯,日子才好过起来,可惜啊……”
  “这样不是挺好的?又怎么了?”
  “如今的威远侯,当年有一个恶毒的表妹,她害的威远侯夫人落胎没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说,还下毒毒死了与威远侯夫人相依为命的母亲!”
  “真的?竟然还有这样的毒妇?”
  “当然是真的!那个毒妇,还是当初被抄家的通敌卖国的骆家的女儿呢!”
  “怪不得,骆家人连前朝宝藏都敢私藏,也难怪能养出这么一个毒妇来。”
  “不过这个女人也算是恶有恶报,当时虽然有老夫人怜惜她没有送官,但是骆家一抄家,她也就什么都没了,最后似乎还被人用手段送进了妓院……”
  “当真痛快,这样的恶毒的女人,就该被千人骑!”
  “当妓|女活该啊!不知道她在哪里,啥时候我也去找她泄泄火啊!”
  “她现在都是老太婆了,你难道还下得了手?”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骆寻瑶听着那些话,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她的那位姑母,还有莫婉蓉,她们竟然成了大善人了?那个所谓的老夫人,下毒害人嫁祸给给自己的外甥女,而那个夫人,明明是自己落了胎,却扯到她身上,这也就罢了,又是谁在最后落井下石将她送进妓院的?这样的两个女人,原来还是大善人……
  
  远处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跟她表哥小时候亲手做给她的灯笼无比相似,那个时候,吴子文不止一次地说,他长大了要娶她,结果,他却娶了莫婉蓉。
  她伤心欲绝,以泪洗面,但是变心的男人,是能哭回来的吗?以前她受了委屈哭的时候,那人会心疼会哄她,可后来,那人却会只会在她受尽委屈的时候指着她说恶心。
  当然,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吴子文最后的绝情,才是最伤人的,骆家被抄家,她因为是女人又有人相帮逃出一命,走投无路之下跪在侯府门口求吴子文救救自己未满周岁的小侄子,吴子文却任由莫婉蓉将她送去了妓院……
  
  骆寻瑶窝在墙角,死死地盯着威远侯府的大门,看着一些乞儿排队领粥,自己却动也不动。
  
  “老乞婆,你还活着吧?我这粥给你,我再去领一碗吧!”一个年老的乞丐对着骆寻瑶开口。
  
  骆寻瑶张开嘴,里面却空荡荡的,她的舌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那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了报仇,她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可是到最后,她却还是连威远侯府门口的石狮子都撼动不了。
  
  那个老乞丐看到这一幕,同情地看着骆寻瑶,把自己手里的粥递向了她。
  
  骆寻瑶早就饿得没有知觉了,而且她怎么会愿意去吃莫婉蓉施舍的粥?伸手想要拒绝,那只剩一个巴掌的手却偏偏不慎打翻了对方手里的碗。
  
  “唉唉!你这个老乞婆真不知好歹!”那个老乞丐连连开口,刚想再去要一碗粥,一个威严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皇上驾到!”随着这声喊声到来的,就是开路的侍卫以及皇帝的銮驾。
  
  好些人从威远侯府里出来,有人到中年的吴子文,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莫婉蓉,还有她那个“慈眉善目”的姑母。
  看到这些人,骆寻瑶只觉得自己牙根发痒,她想扑过去抓开他们的胸膛,也想扑过去啃食他们的血肉!
  
  而就在此时,一身明黄的人影倒映在骆寻瑶的眼里——皇帝下轿了。
  骆寻瑶没有掩饰自己眼里的仇恨,这位皇帝,可也是她的仇人,要不是这个人,骆家又怎么会家破人亡?
  
  她的仇人,就在她的面前……骆寻瑶看了看自己手,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力气,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就扑向了那些人。
  可惜的是,她的腿早就没用了,所以很快,她就摔在了地上,还被几把长矛抵在了脖子上!
  
  “子文,你就是心太好了。”一个温和但非常威严的声音响起。
  
  骆寻瑶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一身明黄的人正笑眯眯地和吴子文说话,并且很快就被吴子文迎进了屋。
  
  那些侍卫显然没把她这么一个乞丐婆子放在眼里,跟着进了门,可是威远侯府的一个下人却过来踹了她几脚:“死乞丐!竟然敢惊扰圣驾!”
  她被这几脚踹到在地,竟然连吸一口气都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身子更是动都不能再动一下了!
  
  她这是要死了吧?她早就不怕死了,可是为什么她都死了,那些人还能活的好好的?
  她恨!她好恨!
  
  天越来越冷,有人挤着上去讨粥吃,却一脚踩在了她的背上,而这一脚,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吐出了大口的血来,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恍恍惚惚间,她倒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一开始,是她还是国公府的贵女的时候,那时候她是爷爷掌心的宝贝,受尽万千宠爱。
  后来,是爷爷去世以后,她住到了威远侯府,有姑母疼爱,又表哥护着,她的表哥还告诉她,长大了要娶她为妻,姑母也口口声声的,说她是自己看上的儿媳妇。
  接着,莫婉蓉突然出现,她的表哥被逼和莫婉蓉定亲,却对她比对莫婉蓉还好……
  然后,吴子文虽然已经娶了莫婉蓉,她却还住在威远侯府里,并且对他满心恋慕,就算做妾也愿意,直到有一天,她的姑母却让她给莫婉蓉的母亲送去一碗汤,而那个常年缠绵病榻的女人,在喝下那碗汤以后,竟然马上就一命呜呼了……
  她百口莫辩,被人认为是勾引表哥不成就下毒害人的毒妇,不巧莫婉蓉又在那时候落了胎……于是,她被仆人架着扔出了威远侯府,成了闻名京城的毒妇。
  最后,骆家被抄家,她被莫婉蓉卖去了妓院,甚至还被割了舌头打断了双腿……
  
  “真晦气,竟然有人死在门口了!”
  “还不快拿张草席裹了把她扔到乱葬岗去?要是被夫人知道家门口死了人,我们又没好果子吃了!”
  “还要费张草席啊……”
  
  声音渐渐地就听不见了,骆寻瑶却觉得异常的讽刺,而此时,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自己的七窍中流出,然后在寒风里失去温度。
  她曾经是国公府的贵女,享尽万般宠爱,可现在,却被人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
  苍天何其不公?!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正文 第二章   距离□□平定天下,建立齐朝,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曾经萧瑟的,几乎被战火毁于一旦的京城,经过三十年的修生养息,又变得繁华了起来。
  
  在皇宫的东边,有一个巨大的院子,这院子比左邻右舍都要大上好多,里面的屋舍却并不多,而且虽然引了活水,又有郁郁葱葱绿树掩映着假山,但却总给人一种不曾精心打理的感觉,让整个院落,都呈现出破败的景象来。
  
  不过,虽然如今这个院子显得有些破败,但是三十多年前,这里却有天下第一园之称的青园。
  
  前朝末代皇帝昏庸无能,宠幸国舅爷刘青,几乎将一干政事全都交给了刘青,刘青却只爱财物,所以疯狂敛财,最后还给自己建了一个比皇宫还要华丽的青园……
  
  不过,再美丽的园子,经历过战火,也就不复存在了,三十多年前,骆国公带领军队杀进京城的时候,权倾朝野的刘青就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了青园里,将曾经的房舍俱都烧成了灰烬。
  若不是□□将青园赏给了骁勇善战的骆国公,最终将这里收拾了起来,也许到了现在,这青园也不过是一处废墟。
  
  当初的骆国公骆平南,在齐朝就是一个传奇。
  他二十几岁的时候跟着□□打天下,征战十多年帮□□平定了天下,之后,更是带领两万人打下了京城……
  就因为有着这些功绩,即使已经去世将近十年,骆国公也依然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存在,茶馆说书的人,更是常常会被要求讲一段关于骆国公的故事。
  
  不过如今,曾经无比繁华的国公府,却已经衰败的差不多了。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继承人”三个字。
  骆国公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也许就是杀人太多,他命里子嗣不旺,年轻时倒是有过两个儿子,却都死在了战场上,而后来想尽法子,却也只得了两个女儿。
  
  长女骆芬是征战时一位农家女帮骆国公生下的,早早地就出嫁了,次女骆芳却是骆国公续弦所生,因为无子,最后国公爷就为女儿招了个女婿,让女婿改为骆姓,生子袭爵。
  这法子其实不错,奈何骆芳却是个短命的,生下了一个女儿以后,就难产去世了,而骆国公的女婿,却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改回姓氏另娶了一个当朝大员的女儿。
  
  于是,骆国公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孙女儿,取名骆寻瑶。
  
  若是骆国公能活久一点,凭着他的威望,即使如今的皇帝看他有多么不顺眼,总是能护的孙女平安一辈子的,可偏偏在骆寻瑶不过四五岁的时候,这位国公爷就一病不起了,而他最后做的,就是给自己过继了一个儿子,那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一个堂弟的庶子,名叫骆成。过继过来的时候,骆成甚至已经年近而立,长子都快十岁了。
  骆国公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后来虽然给自己挣出了偌大的家业,骆家却也算不得名门望族,骆成又是庶子,才能也就一般,所以等骆国公去世,一道圣旨让他承袭了伯爵位以后,昔日的国公府,也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而等骆成被外派到南疆蛮荒之地呆了整整六年以后,京城的人,更是将他忘得差不多了。
  
  明德二十八年九月,因为骆成回京的缘故,骆府也有了人气,但里面的人,心情却都不太好。
  
  骆成背着双手,刚刚拒绝了见自己的外甥的他在正房里来来回回地渡步,不住地叹气。
  
  “爹,那吴家欺人太甚,还敢找上门来要见妹妹,我们总要上门去讨个说法!”一个十□□岁,浓眉大眼的青年开口,正是骆成的长子骆寻瑾。
  
  骆成停下脚步,就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讨说法?你难道还想毁了你妹妹的名声不成?”
  骆成十年前过继给骆平南骆国公以前,是个落魄的秀才,虽然他也是骆家人,但身为庶子母亲又早逝,还喜欢读书,在人人练武骆家简直就是异类,生活的也很不好,却不想,最后一步登天的那人竟然是他,虽然国公的爵位继承,但这些年,他的生活跟当初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因为这样,骆成对骆平南非常感激,更是把骆平南留下的孙女儿骆寻瑶当成女儿来照顾,甚至比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还要疼惜几分。
  可如今,骆寻瑶却哭晕在他面前了。
  
  “爹,那要怎么办?”骆寻瑾睁大了眼睛问道,他年幼时家境贫寒,后来生活虽然好了,却又跟着骆成去南疆呆了六年,整个人倒是完全没有京城年轻一辈的孩子的浮华,反倒非常淳朴。
  
  “等你妹妹醒了再说。”骆成开口,对于骆寻瑶这个并不是亲生女儿的小姑娘,其实他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甚至连他的妻子都束手无策,毕竟骆寻瑶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们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却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可是……可是……”骆寻瑾显然还有些气愤。这些年,那位他没见过几次的妹妹一直住在威远侯府,和那位叫吴子文的表哥青梅竹马,他们的姑母还给他们写过信,说要让骆寻瑶嫁给自己的儿子,可怎么一转眼,这事情就变了?
  变了也就变了,他们对威远侯府的人也没什么好感,可眼下得知吴子文定亲的消息以后,骆寻瑶都已经哭晕过去了,那边却连个解释也没有……
  
  “你妹妹的名声要紧!”骆成咬了咬牙开口,若是他们真的去威远侯府闹事,反而会毁了骆寻瑶的名声!
  
  “老爷,大少爷,小姐醒了!”就在骆成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胖乎乎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喜色:“老爷,大夫说了,小姐没事,就是心情太过激动,才会晕倒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太知道了吧?你快让太太去看看去!”骆成马上开口。
  
  “太太一直在那里候着呢,老爷你放心吧!”妇人开口。
  
  “那就好,我也去转转去。”骆成开口,不过他说要去转转,也确实只是去转转。毕竟,他虽然过继给了骆国公,但也只是骆寻瑶的大伯而已,当然不好随便进骆寻瑶的闺房,而且骆寻瑶也一向不喜欢看到他们。
  
  “爹,我也去吧。”骆寻瑾马上开口,他跟这个堂妹,除了小时候见过以外,因为对方整天呆在院子里不出门,他也就不久前对方来骆府的时候瞥见一眼罢了。不过骆寻瑶瘦瘦小小的,身体不好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想想就让人觉得同情。
  
  骆府地方很大,以前骆国公在的时候,就划出了一大块地方做骆寻瑶的院子,院子里假山流水无一不缺,虽然因为前些年没什么人收拾没有名贵花木,但是树木却长得愈发旺盛了,骆成和骆寻瑾刚刚来到院子里,就听到了哭声,相视一眼,脸上更多了一份怜惜,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自从得知吴子文定亲的消息以后,骆寻瑶的眼泪就没停过,甚至还哭晕了过去,现在她刚醒,就又哭开了,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正文 第三章   “菊蕊姑娘,寻瑶她没事了吧?”熟悉而又拘谨的声音在骆寻瑶的耳边响起,她浑身一抖,突然就坐了起来。
  
  自己,已经死了吧?骆寻瑶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四十来岁的妇人长相一般,身上穿着一件老气的外套,让她的岁数看起来更大了一些,脸上脂粉未施,于是肤色显得更加的黑,整个人看起来,跟平常伺候人的仆妇没什么两样……
  
  “寻瑶,寻瑶你醒了?醒了就好。”这妇人一脸的拘谨,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下意识地搓着自己的手,却让骆寻瑶看呆了。
  
  伯母?眼前的人,不就是她的伯母徐秀珠吗?一时间,骆寻瑶甚至有些恍惚。
  
  骆寻瑶小时候的生活非常幸福,虽然她的母亲难产而死,虽然父亲跟骆家一刀两断再不管她,但是她爷爷却对她疼爱入骨,直到最后爷爷去世,她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爷爷在临死前过继了一个儿子,让她喊了伯伯伯母,可她却跟这些人并无感情,爷爷去世之后只知道啼哭,更是不曾跟他们培养好感情。
  
  相比于以前从未见过,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的伯父伯母,她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母亲的姐姐更加亲近,而她的姑母也对她分外热情,所以爷爷去世之后的那几年,她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她的姑母接去威远侯府,难得回来住几天,也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出门,又有丫鬟婆子在她面前说伯伯伯母都是不安好心的……
  当年的她,对这位伯母理所当然地没好感,可是等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表哥另娶他人,一直被她当亲母看待的姑母把她当棋子嫁祸给她一条人命,她的姑父将她扔出了威远侯府,让她名声扫地以后,却正是眼前的这位妇人,还对她始终如一,让她能有个安身之所。
  可惜,最后一道圣旨,骆府就因为窝藏前朝宝藏而被抄了家……
  
  骆寻瑶还记得,在昏暗的牢房里,眼前的这位妇人省下了自己的食物给她吃,帮她挡下了因为她不好的名声想要占她便宜的狱卒,跪在地上求别人救下了她……
  
  “伯母……”骆寻瑶开口,而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又愣住了,她的舌头,不是已经被割掉了吗?
  骆府被抄家,她被当街发卖,可惜虽然她的伯母求了人在她被发卖的时候买下了她,又帮她找了住处给了银子,但她从未自己生活过,竟然把一切都弄得一团乱,后来小侄子又不幸染病……
  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去求她的那个表哥,希望对方能救救她的侄子,却不想竟被她的表嫂误以为她还想勾搭表哥,让人在她的脸上划了一道又将她卖去了妓院……
  
  妓院,那是个什么地方?骆寻瑶突然抱住了自己的伯母,想要哭,却一点眼泪也没有,只能发出一些低低的声音。
  
  “寻瑶,寻瑶,你别哭了……”徐秀珠抱着这个侄女,有些不知所措,她以前就是个乡下妇人,还是骆成一步登天以后,才成了一个官太太,可到底还是跟上流社会格格不入,而眼前的这个侄女,以前在她眼里简直跟天仙差不多,现在这个天仙扑进了她的怀里,她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把手脚放哪儿。
  
  骆寻瑶抹了一把脸,脸上并没有泪水,但却非常地滑腻……光滑的手脸不是都是她早就失去的东西了吗?她被卖进妓院以后,才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然后就在别人的帮助下治好了脸上的伤,又攀上了一个御史大夫以及京城的一些公子哥儿,还找了不少证据,本以为至少能帮伯父平反,却不想第二天就被逼着接了一个客人。
  不,那个人不是什么客人,根本就是她的表嫂莫婉蓉派来的吧?不然,那人也不会那么残忍地割了她的舌头,又打断了她的腿!
  汹涌的恨意差点让骆寻瑶疯狂起来,可随即,她就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这个中年妇人身上,这,是她的伯母。
  
  她以前因为姑母的挑拨,总觉得骆成一家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虽然因为性子柔弱的缘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确实是不喜欢自己的伯母的,更别说对方还毫无贵气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妇人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妇人,在她背上了人命,被人口口声声称为毒妇的时候,还愿意照顾,说相信她不会去毒害别人……
  当年她并不珍惜,但是在伯母去世以后的那些年里,却每次想起来都会悔恨万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用簪子划破自己的胳膊,好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痛。
  她的这位伯母,虽然在面对她的时候常常手足无措,甚至带着讨好,但眼里的关心疼惜却不是假的,反倒是被她当母亲看待孝顺的姑母,面上热络的很,最后却一把将她推入深渊,将他们一家害的家破人亡!那个女人!骆寻瑶咬紧了牙齿,几乎想要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伯母,伯母……”骆寻瑶松开了手,看向了那个妇人。
  
  “寻瑶,你表哥既然已经订婚了,那……伯母另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怎么样?”徐秀珠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了以后又觉得自己失言了:“寻瑶,你别伤心,什么都随你,什么都随你……”
  
  这话……好熟悉。
  骆寻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将恨意暂且咽下肚,突然想起,当初她听闻表哥订婚的事情以后伤心欲绝之下晕倒,醒来以后,伯母不就是这样跟她说的?
  只是那时候她不相信表哥会跟别人订婚,甚至觉得那个消息根本就是谣言或者就是伯父伯母想要逼她另加他人,因此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还大哭一场说了不少话,大致就是非表哥不嫁、她已经跟表哥定了情之类的话……
  事后她知道表哥确实是订婚了,对于自己当初说的那番话也觉得后悔,但却也只知道哭不好再去找本就不熟悉的伯母辩解什么,后来骆家出事,她终于大彻大悟以后,才突然想到,那时候是不是她的那番话让伯父伯母以为她和表哥已经有了私情,才会在威远侯府的人来接她的时候并不阻拦?
  她十五岁那年,表哥跟莫婉蓉订婚,随后刚刚因为骆成回京而在骆家住了一段时间的她再次住进威远侯府,一年后,她的表哥迎娶了莫婉蓉,有姑母力挺的她却还是没有离开威远侯府……直到她十七岁,莫婉蓉小产,莫婉蓉的母亲,那个被她姑父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中毒而亡,她才被威远侯府的人扔出了大门!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她在床上辗转到天亮,只要一想到这事就会后悔的不可自拔,要是那时候她没有再次被接进威远侯府,要是那时候她留在了骆家,时过境迁,她也是会忘了表哥的吧?可她偏偏就去了威远侯府,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占据了侯府众人的视线,自己心爱的表哥还会成为她的丈夫……那种嫉妒,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更何况,她的姑母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她的表哥乐的有人为他吃醋……于是这一脚踏入,便是万丈深渊,害人害己!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骆家藏了前朝宝藏的时候,还是从威远侯府传出去的。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在她死后,上天真的给了她一个悔过的机会?亦或者,她是在做梦?
  
  骆寻瑶不想说话,就怕自己一开口打破了这个梦境,她呜咽着,小心地伸手碰了碰面前的人手,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如今却是温热的。
  骆家被抄家以后,她在牢里被关了许久,那时候她已经接受了眼前的妇人,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她的怀里的,她那时候抱着这位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却只能哭着让对方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地变冷,冷到刺骨冰寒……
  
  现在,怀里的人却是温热的……骆寻瑶紧紧地抱着徐秀珠,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难道,上天真的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重来一次?指甲掐进掌心,险些划破皮肤,疼痛的感觉让骆寻瑶一喜,突然却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并且再一次晕了过去。
  
  徐秀珠在骆寻瑶晕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把就扶住了她。徐秀珠是做惯了粗活的,后来虽然成了贵太太,却又跟着骆成到南疆去住了六年,因此力气颇大,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就将骆寻瑶送回了床上,同时又惊又喜。
  
  当年骆国公一直叮嘱他们要照顾好骆寻瑶,可惜骆寻瑶对他们并不亲近,他们也无可奈何,可这次,骆寻瑶怎么突然就像是对她亲近起来了?
  应该是幻觉吧?也许是这孩子受了刺激的缘故……
  
  徐秀珠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消瘦的脸颊和肿胀的双眼,只觉得无比愧疚,他们答应了国公爷要照顾这个孩子,却根本没照顾好她……
  还有威远侯府的那些人……骆成已经过继给骆平南,那么威远侯府的太太也称得上是她的小姑子,她在南方的时候也跟这小姑子通过信,明明对方说了要聘寻瑶为妻,怎么现在又变了卦?
  徐秀珠一脸的不满,看了看骆寻瑶身边的丫头已经在服侍对方了,这才出了房间打算找人做点吃的来。
  
  “秀珠,听说寻瑶醒了?”徐秀珠一出门,骆成就看到了自己的夫人,连忙问道。
  
  “相公,寻瑶她又晕过去了。”
  
  “这事情!”骆成一脸的恼怒。
  
  “怎么了?”
  
  “秀珠,吴子文刚才来了。”骆成开口。
  
  “他还想干啥?”徐秀珠恼怒地问道,她没女儿,是把骆寻瑶当女儿看的,因为对方的身份,又多了一份敬重,现在吴子文跟别人订了亲,也就越发不忿。
  
  骆成眉间的褶皱却又深了几分:“我把他赶回去了,可寻瑶那里……秀珠,寻瑶和吴子文那厮从小一起长大,要是寻瑶还惦记着他……”他跟徐秀珠是患难夫妻,相互扶持着也有二十年了,虽然十年前一步登天,但没多久又去了南疆,徐秀珠跟着他去了那瘴气丛生之地,因此他对徐秀珠很是敬重,也愿意什么都商量一下。
  
  “现在吴子文都定亲了,总不能让寻瑶去做妾,她可是国公爷的孙女儿!”徐秀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把骆寻瑶的婚事给订下来……她去南疆以前觉得骆寻瑶还小,在南方的时候又觉得路途遥远怕委屈了骆寻瑶,因此只想等回了京城以后在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订婚礼,哪知道他们刚回京城,刚把骆寻瑶接回家,正等着吴家来提亲呢,转眼吴子文竟然就定亲了!
  
  “要不是国公爷,现在我们估计还吃不起肉呢……”骆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吴子文要是再敢上门,他就亲自拿了扫帚把他给赶出去。反正他现在也算是吴子文的舅舅,吴子文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有袭爵,总能挨的了他的打的! 正文 第四章   骆寻瑶再次醒来的时候,肤色偏黑的徐秀珠还坐在她床边,而她的两个丫头,则都在做针线。
  
  二十年后,京城会愈加的繁华,名门子弟的排场也会越来越大,身边大大小小的丫鬟加起来,总能有十几个,但现在这样的却不多,更别说骆家已经败落了。所以,骆寻瑶身边伺候着的丫头,也就只有两个,一个叫莲心,一个叫菊蕊。
  
  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种着的红枫树,一片片的树叶红的发紫,就像是血液凝固的颜色,骆寻瑶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二十年,她生不如死地过了二十年,怎么又回来了?还是,这一切就只是梦?
  可是,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
  
  骆寻瑶抬起了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皙细腻,但太过瘦了些,不是她以色侍人以后保养出来的无骨柔荑,也不是最后她那因为做多了粗活而满是老茧的手。
  这双手,是属于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身体不好还只知道哭的骆府大小姐的,纤细而瘦弱。
  
  “寻瑶,你醒了!”徐秀珠有些惊喜地开口。
  
  “伯母……”骆寻瑶开口,她的前半辈子,是什么都不懂的,知道后来落入了深渊,才开始发誓报仇,而支持着她活下去的,除了自己的仇恨,就是她的家人了。
  而现在,她竟然可以再次看到这些人……如果这是一个梦,她不想把这个梦打破,如果这不是梦……
  
  徐秀珠听到骆寻瑶的声音,高兴起来,却又不自在地搓起了手:“寻瑶,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是啊,小姐,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我让厨房给你做去。”菊蕊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凑到了骆寻瑶面前
  
  骆寻瑶一怔:“我不饿。”
  
  “小姐你就算伤心也要吃点东西,而且表少爷肯定是有苦衷的……”
  
  “住嘴!”骆寻瑶马上开口,眼里也有了一丝怒火,脸色更是冷淡的很。
  
  看到骆寻瑶的模样,菊蕊吓得倒退了一步,眼里升起了一丝疑惑——她家的小姐,那根本就是个没脾气的,这样的模样……是自己撞在枪口上了?
  
  骆寻瑶看到了菊蕊的神情,表情马上就换成了自己平常会有的柔弱,如果这一切是假的,没道理她还要面对让她讨厌的菊蕊,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却不能让菊蕊发现她的异样——菊蕊最热衷的,不就是把她的事情告诉她的姑母么?
  
  “寻瑶你别生气,要不要喝点粥?我让厨房用老母鸡熬了粥。”徐秀珠连忙道,骆寻瑶自从知道了吴子文订婚的消息以后,就没吃过东西了,所以她早早地让人熬了粥,就想着怎么着也要让她吃点。
  
  “好。”骆寻瑶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手,还有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干瘪的身材。
  她当初是被人在脸上划了一道以后送去妓院的,一开始的生活非常不好过,要不是还想报仇,她早就一头撞死了,不过,她那时候的态度,倒是无意间入了艳姐的眼,艳姐教了她不少东西,帮她治好了自己的脸,让她最后终于有机会成为了花魁,能通过自己的裙下之臣了解朝堂上的种种消息,甚至还找到了愿意帮她翻案的人……
  她那时候岁数已经不小了,但却身材丰满长相俏丽,依然有大把的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也有人愿意为了她针对威远侯府,估计也正是这样,莫婉蓉才会找人打断了她的腿,第二次将她打入了深渊……
  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
  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骆寻瑶感觉到了真切的疼痛。
  
  “我马上去拿!”徐秀珠听到骆寻瑶应了,马上开口。
  
  “伯母,让莲心去拿吧。”骆寻瑶回过神,阻止了她自降身份的行为。她以前是看不起自己的伯父伯母的,总觉得他们的模样连威远侯府的管家都比不上,不过事实却证明,她那时候有眼无珠。
  她的爷爷是真心宠她,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所以一开始才会没有轻易过继孩子,而他临死前会过继骆成,肯定也是因为知道骆成会好好待她,可她却没有领会这一点,反而去亲近那个对她一向只有表面热情的姑母……
  
  “莲心姑娘,那就麻烦你了。”徐秀珠看向莲心的时候,脸上还有着一丝讨好。
  
  骆寻瑶见状,连忙拉住了徐秀珠,于是徐秀珠这讨好的笑容就对上了她。
  看到这个笑容,骆寻瑶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其实徐秀珠要是强硬一点,完全可以把她留在骆家,也能贪了她爷爷留给她的嫁妆,可对方却一直没这么做,在她讨要嫁妆的时候还全都给了她……
  她的那位姑母一直告诉她徐秀珠会贪了她的嫁妆,话里话外的,好像她就是借住在威远侯府的孤女,可事实上,徐秀珠没少送钱送物,反倒是那位帮她保管嫁妆的姑母,在她被赶出威远侯府的时候,好像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寻瑶,你别太伤心。”徐秀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是千金小姐,以后肯定能找个比吴子文好的。”
  
  “嗯。”骆寻瑶点了点头,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男人是什么样的东西,难道她还不知道?
  
  徐秀珠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的,提了好几个例子,不少都是她后来的入幕之宾……这一切无比真实,让骆寻瑶再不敢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却心念急转。
  
  莲心很快就端来了粥,菊蕊见状,立刻站起来端过了粥碗:“小姐,喝粥了。”
  
  “我自己来。”骆寻瑶开口,粥是用鸡汤熬的,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香味,她会说话,腿还在……
  所以,她是真的回到了从前?
  
  “小姐身体还不好……”菊蕊因为骆寻瑶的冷淡,表情僵了僵。
  
  “我没事,你放着吧。”骆寻瑶当然看到了菊蕊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满,却到底没接受对方的讨好。
  
  “寻瑶,把粥喝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徐秀珠完全没发现丫鬟的小心思,只是劝着骆寻瑶。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骆寻瑶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了那碗鸡汤熬的粥。
  
  她的人生,真的重来了一次?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知道威远侯府的那些人的真面目,也知道朝堂上会有的风云变幻,她在妓院里呆了二十年,迎来送往讨好恩客……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愚蠢的被人耍的团团转的骆寻瑶了,这一切,当然是会好起来的!
  她不甘心,不甘心上辈子被人当棋子耍的生活,这辈子若是那些人还想惹她,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是伪善的姑母还是那个面上光鲜内里满是污垢的姑父,亦或者薄情又花心的表哥,以及对当了□□还要立牌坊的母女,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三皇子,那个后来登基为帝的男人……骆寻瑶脸色一白,如果只是她的姑父,骆家绝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可谁让那人是皇子,后来还成了一国之君?紧紧地端着滚烫的碗,骆寻瑶努力放松了自己,这辈子,这些人,她就算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热乎乎的粥,里面还有着煮的酥烂的鸡肉,香的让骆寻瑶都想把舌头给吞下去了。当年她在妓院里被人打断了腿以后,虽然因为能教人才艺而不至于饿死,但也十来年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无情戏子无义,那些新来的女人,一开始求着她教她们,到最后,却也成了唾弃她的一员……当然,她自己的心肠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多年下来,她心里除了恨,除了家人,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她教她们,不也是为了能得到外面的消息吗?很多次她都想,要是吴洪山或者吴子文从他们那里经过,她就要从楼上跳下去,砸死他们!
  
  吃饭、洗澡、换衣……骆寻瑶觉得身边的一切越来越熟悉,也知道,她怕是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又或者,曾经的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不,那些疼痛和悔恨,都是真的,而如今的一切,也是真的。
  
  这辈子,她会好好地活着,再也不让人欺负了去!曾经那些人全都说她恶毒,那么这辈子,她就真的恶毒一次给他们看看吧! 正文 第五章   骆寻瑶仔细回想了自己少女时期的事情,对着镜子看了许久那熟悉的模样,又挂上了熟悉的表情,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发现了,如今的这一切,应该就是真实的。
  她的人生重新来过了,她又回到了她十五岁的那一年!而这时候,他的表哥刚刚与莫婉蓉定亲。
  
  在齐朝,男女双方定亲,是一个非常隆重的仪式,在这一天,男方会带着数量不一的红色木盒来到女方家里,这些木盒被称为吉盒,有装着给女方的首饰的,更多的,却是装着银钱的,然后每个盒子,装着的银钱的名堂都不一样,有给女方的衣服钱,有给女方的零花钱,也有给女方父母的“养恩钱”和酒席钱,女方要是有兄弟姐妹,也都能得到相应的盒子。而这些盒子里的钱,被统称为吉钱。
  然后,女方父母看过这些盒子以后,就会回礼,交换信物,这样就算是订婚了,这一天,男女双方的家里还会宴请宾客,热闹程度虽次于成亲,但也并不差多少。而且,男方在定亲的时候给女方的钱财很多,结婚的时候反倒不用花这么多的钱了。
  
  偶尔有些人家招赘,这步骤就倒过来了,要准备的彩礼吉钱也要翻倍,而且结婚前一天,男女双方还会互换住处……
  当然,除了实在娶不起媳妇的人家,就算是庶子长辈也不会同意这么做。
  
  而在订婚以后,很多人家就会开始用男方给的钱为即将出嫁的女儿准备嫁妆,有钱的人家还会再补贴一些,然后就等着成亲的时候让女方嫁到男方了。
  真因为如此,定亲以后,基本上是没人会悔婚的,悔婚的话,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男方悔婚,将会拿不回那些定亲时给女方的吉钱,再说亲的时候也会有许些妨碍,女方悔婚,则要归还所有的吉钱不说,名声基本上也就不剩什么了。
  
  定亲如此重要,所以虽然以前骆寻瑶和吴子文的婚事就被提起过几次,但两人也不曾定亲,可就在几天前,吴子文却突然订了亲,请骆家人的帖子才送到骆家,就让骆寻瑶哭的晕过去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骆寻瑶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绣着一个荷包,一边听着丫鬟打听来的吴家定亲的场面,有些恍惚。
  那时候的骆寻瑶,这会儿正是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时候吧?她在吴家住了好些年,跟吴子文感情甚笃,口头上姑母也说过要让两人成亲的事情,因为她年纪小,骆成又去了南疆为官,定亲的事情才被耽搁了下来,这次骆成回到京城,还将她接回了骆府,其实就是等着吴家人来提亲……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离开威远侯府,吴子文转眼就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婉蓉定亲了。
  
  这次吴家的定亲宴,徐秀珠虽然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骆成身为舅舅不能不去,所以吴家唯一的嫡子定亲的盛况,骆家人自然也知道。
  现在,丫鬟就在说着骆成去了以后遇到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她们从外面打听回来的一些关于吴家,关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京城的莫婉蓉的消息。
  
  比如说,莫婉蓉的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威远侯,比如说,威远侯是为了报恩才会让儿子跟莫婉蓉匆匆忙忙地定亲的。正因为这些说法,如今不少人都在赞叹威远侯的情深意重知恩图报。
  情深意重知恩图报?骆寻瑶虽然一直摆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却冷笑不已,她的那个姑父,就算真的情深意重,情深意重的对象应该也不是莫婉蓉的父亲,而是莫婉蓉的母亲吧?那个跟着莫婉蓉一起住到威远侯府的女人,就是他胸口的朱砂痣,要不是这样,她的姑母怎么会将那对母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不敢动手,只能把她推出去当炮灰?要不是这样,后来莫婉蓉的母亲中毒而亡,她的姑父又怎么会那么愤怒后来还设计害了他们全家的人?
  她曾经敬重的姑父,其实也只是个表面斯文内里禽兽的败类罢了。
  
  “小姐!小姐!”菊蕊突然从远处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小姐,出事了!”
  
  骆寻瑶压下了心里的厌恶,脸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她的这两个丫头,莲心虽然有些木讷,但一直陪着她,直到后来骆家被抄家她被人买去当老婆以后,还来找过她给什么都不懂的她做饭,可是菊蕊……很多次,这个丫头鼓动她去跟莫婉蓉作对,很多次,这个丫头帮着吴子文讨好自己,到最后,在她被扔出威远侯府的大门的时候,这个丫头却留了下来,成了威远侯府的人……
  那时候,她是想要当吴子文的妾的吧?可惜莫婉蓉不是个愿意跟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女人,她能讨得了好才怪。
  更何况,菊蕊可是靠出卖她的消息讨得了她那位姑母的喜爱的,等她不在了,对方又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么个把柄在身边?
  
  刚醒来的时候,骆寻瑶恨不得将这个丫头扔出去,也想了无数让她消失的方法。不过很快,她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表情,也没有了追究她的打算——这样一个心心念念的想要爬吴子文的床讨好她的姑母的丫头,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用。
  
  菊蕊虽然也觉得骆寻瑶醒来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却只以为是自家小姐太伤心了才会如此:“小姐,刚才我在大门口看到表少爷了,骆大人正在打他呢!小姐,表少爷都已经被打伤了!”
  
  伯父打了表哥?上辈子似乎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匆匆忙忙过去,还哭哭啼啼地帮吴子文求了情,同时说了一番要跟吴子文断绝关系的话……而这次么,既然吴子文讨打,她为他担心个什么?骆寻瑶看着焦急的菊蕊,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菊蕊,表哥他刚刚订了亲,拿还会来管我?而且表哥文武双全,伯父不过是一个书生,又怎么能把他打伤?”
  
  “小姐,我说的是真的。”菊蕊连忙开口。
  
  “不要说了!你别再说那个人!”骆寻瑶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菊蕊脸上还有对吴子文的担忧,站在骆寻瑶身边的莲心却关切地看向了骆寻瑶,就怕她会受什么刺激,而骆寻瑶,却已经趴在了石桌上。
  她以前动不动就哭,这时候一趴下,自然也被人认为是在哭泣,可事实上,她眼里一点泪水也没有。
  
  她以后还会哭,但女人的泪水,应该是用来当做武器,而不是用来展现自己的柔弱的。这,还是当初艳姐告诉她的。
  现在,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跑出去将吴子文那个混蛋暴打一顿!
  
  “寻瑶,寻瑶你没事吧?”徐秀珠从外面跑进来,担忧地开口,脸上也不由地泛起了心虚。
  虽然吴子文刚刚定亲,却已经来过骆家几次了,一直被拒之门外,而这次,吴子文竟然选择了爬墙,还被骆成给撞上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徐秀珠就看到骆成拿着扫帚正追着吴子文跑,吴子文虽然文武双全,但骆成在南疆住了那么多年,身体却也不差。
  
  “伯母,我没事。”骆寻瑶抬头笑了笑。
  
  徐秀珠看到骆寻瑶的笑容,倒是更心疼了:“寻瑶,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
  
  “伯母,我真的没事,”骆寻瑶又道,“伯母,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去用饭吧,我也能拜见一下伯父,见见大哥和弟弟。”
  骆寻瑶知道,十年后,会有个大儒提出一大堆限制女子的事情,觉得女子应该养在深闺不见外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来妓院寻欢作乐喜欢大胆奔放的女人的男人还都分外赞成,之后未婚女子基本就不能出门了,但如今女子虽然也不会抛头露面,但亲戚往来却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骆家又是军功起家的,给她限制的就更少了,其实她以前整天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和骆家人一起吃饭,只是因为对骆家人不亲近而已。
  
  “好,好。”徐秀珠听到骆寻瑶的话,都有些惊喜了:“你大哥和你弟弟一直念叨着你,很担心呢。”
  
  骆寻瑶笑了笑,她其实也是知道这点,才会提出要去见见堂哥堂弟的,上辈子,就在表哥被他父亲打了的当天下午,她那位一向自持身份的姑母就来骆家了。
  
  被她当母亲看待的姑母,对着她哭诉了一番以后,也让她的态度软了起来,偏偏后来她堂哥还打伤了吴子文,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便再次被接去了威远侯府……
  然后呢?姑母撺掇着她接近表哥,让她把嫁妆要去了给她保管,最后,看到表哥对莫婉蓉越来越喜欢对她越来越讨厌,就让她给莫婉蓉的母亲送了□□。
  
  威远侯府……威远侯府……她的悲剧从那里开始,骆家的悲剧,也同样是因为他们……  正文 第六章   威远候吴洪山的父亲曾是前朝县令,降了□□以后才开始跟着□□打天下,他这人胆小如鼠没什么本事,生的儿子却不错。
  吴洪山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骆国公去北疆平叛,也算有些威名,更是因此娶到了骆国公的长女,从此平步青云,掌了兵权不说,还成了很多人都要巴结的威远侯。
  这也就罢了,随着吴洪山的崛起,他竟然还认回了一门亲戚--生育了三皇子的吴妃。
  
  吴妃出生不高,在宫里并不受宠,宫外又没什么助力,就想了法子跟吴洪山交好,认了吴洪山为族弟,一开始这事是吴洪山吃亏了,但是随着三皇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入明德帝的眼,这情况也就慢慢变了。
  
  威远侯府离骆府距离不近,也没有骆府那么宽敞,但是府里亭台楼阁,看起来却比骆府富丽堂皇了无数倍。
  
  吴子文神情难看,大步往里走,直到看到自己的母亲,才停下了脚步。
  
  “文儿,怎么了?怎么衣服都乱了?”儿子一进来,骆芬的一双眼睛就完全落在了儿子身上。
  
  “没事……娘,骆家这样的亲戚真没必要走动,表妹也真可怜……”吴子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从小练武,骆成却是个文官,当然不可能真的打伤了他,却也让他狼狈不堪,而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真没事?”骆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吴子文,虽然吴子文并无大碍,但那乱了的衣服却还让她有些不满:“他还真是不知好歹!”
  
  “娘,表妹在骆家肯定过不好,我去了几次都没见到人,想偷偷进去看看表妹的情况又被发现了……不如你去走一趟?”吴子文又道,想到柔弱的表妹,免不了有些担忧。
  
  骆芬略一沉吟,很快就点了点头。
  
  威远侯府人正商量着要来接骆寻瑶,骆寻瑶却非常难得地和大伯一家同桌吃饭。
  她重生了刚好五天,前几天都在养病,后来则是跟徐秀珠要了些药材,同时将自己记忆里的东西都理顺了。
  她小时候一直住在威远侯府,到底不如住在自己家里方便,姑母只教她女红,其他的更是一概没学,所以十五岁的时候突遭变故,才会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可后来,该学的不该学的,她却都已经学了,而且迎来送往那么多年,她当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胆小没见识。
  如今离骆家被抄家还有好几年,而且当初骆家被抄家,一方面是因为威远侯府的人放出了骆家拥有前朝宝藏的事情,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当时有好几个皇子争着那太子之位,相互陷害又想立功的缘故。
  骆寻瑶知道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是护住大伯一家让骆家不被抄家,但这却需要时间,所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应付了威远侯府的人--她的姑母,可不会轻易放过了她。
  
  “妹妹……”骆寻瑾有些拘谨地看着骆寻瑶,以前骆寻瑶从不和他们亲近,他对着骆寻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大哥。”骆寻瑶朝着肤色黝黑人高马大的骆寻瑾笑了笑,骆成习文,不过骆寻瑾却没这个天分,倒是武功练得不错,后来得到她爷爷的一个手下的提携谋了一个武职,但品级很低,又有吴家的打压,所以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他几乎完全无能为力,想尽法子也就只能保下了自己的妻儿和她三人。
  
  骆寻瑶虽然还脸色苍白,一副瘦弱的样子,但并没有像他刚回京城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一样见到他们就吓的不敢说话,这让骆寻瑾也轻松了一些:“妹妹,我从南疆回来,给你带了礼物,等等给你送过去吧。”
  
  “哥,姐姐的礼物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虎头虎脑的骆寻逸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骆寻瑾瞪了一眼--这时候不提礼物,难道他还要去提吴子文那个让人倒胃口的人不成?
  
  骆成一共有两个孩子,相差七岁,骆寻瑾年长骆寻瑶四岁,骆寻逸却比骆寻瑶还要小上三岁,南疆天气炎热日头足,所以骆成一家人全都晒的黝黑,而其中又以骆寻逸为甚,而且骆寻逸从未在京城呆过,行为举止更是全然不同。
  这样的一家人,跟京城是格格不入的,上辈子骆寻瑶再次被接去威远侯府以后,就常常听到跟他们有关的笑话,那时候莫婉蓉认识的几个大家闺秀还总是夹枪带棒地用这个调侃她……当初她只知道跟表哥说自己的委屈,而现在……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她再不会让别人取笑他们!
  
  “寻瑶,我是有两样礼物落下忘了给你了。”骆寻瑾瞪过自己的弟弟以后,马上看向了骆寻瑶。
  
  “多谢大哥。”骆寻瑶又笑了笑,好似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倒是让骆家人更放松了一些。
  
  骆家如今的厨子,是来京城以后请的,也就请了一个而已,饭菜当然比不上威远侯府那么丰盛,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却显得其乐融融,比在威远侯府的时候男女分开吃,吃饭的时候她还要努力关照着桌上的其他人,争取成为姑母眼里贤良淑德的女性来的轻松多了。
  
  徐秀珠一直看着骆寻瑶,她哪道菜多吃了一口,便想放到她面前去,离的远点的菜,怕她吃不到也想放到她面前去,弄到后来菜全都堆在了骆寻瑶面前,让坐在骆寻瑶旁边的骆寻逸乐得不行,吃到后来都用上手了。
  
  “寻逸,你别失礼了!”骆寻瑾暗地里踢了自己的弟弟一脚。
  
  “大哥,寻逸很活泼。”骆寻瑶笑道:“现在也就是京里有些人就是没事找事弄出了一堆规矩,有时候都吃不饱饭……有人请客吃饭,我总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才敢上桌,然后山珍海味的,大多就是看看。”
  
  “真的?”骆寻逸惊讶地问道,他离京的时候还小,也不向骆寻瑾一样以前过过苦日子,对骆寻瑶也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了,后来骆寻瑶整天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对他来说更是和陌生人无异,但如今却一下子觉得亲近了许多。
  
  “是啊,寻逸在上官学吧?要是有同窗请吃饭,一定要先吃点别的吃饱了。”骆寻瑶开口,骆寻逸后来在京城被人称为“饭桶”,这可不是一个好词。
  
  “我知道了!”骆寻逸笑弯了眼睛。
  
  “寻瑶你可要多吃点,这样身体也好。”徐秀珠马上开口。
  
  “伯母你也多吃点。”骆寻瑶马上接口,然后大口吃起了饭。
  她从小就瘦弱,以前一直觉得是自己身体不好的缘故,后来想想,其实却是因为动的太少,又吃得少的缘故,不然她后来落难以后,又怎么可能反而强壮了?
  她那位姑父对莫婉蓉的母亲情深一片,除了她的姑母以外,再无妾室,她姑母又只有吴子文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后来从别人那里看到了让儿媳妇妾室布菜的排场以后,她就担起了这么个责任,本来她还满心欢喜,甚至在莫婉蓉出现以后更是殷勤,伺候好别人以后自己也就是随便吃两口……现在想想,真的是太蠢了。
  要知道,她可不是自己当初以为的那样,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的,事实上骆成没少往威远侯府送钱,而她一个寄住的亲戚,又何必去干这些?
  
  虚岁十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骆寻瑶饭吃的跟往常一样,菜却吃了不少,还吃了好些她以往不常吃的肉喝了一碗鸡汤,让徐秀珠高兴的不行。
  
  吃完饭,骆寻瑶就告辞了,看着骆寻瑶走了,徐秀珠马上就拎住了自己小儿子的耳朵:“骆寻逸,你看看你,都吃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你以为你是猪?”
  
  “娘,娘你放了我,娘,姐姐都说没事!”
  
  “下次你可要注意点,看看你姐姐怎么吃东西的!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好看。”徐秀珠开口。
  
  “以后我会学着姐姐吃饭的!”骆寻逸开口,他来京城以后也去过官学了,不仅学习跟不上,还被人鄙视,虽然没跟父母说过,其实心里也有气,想让人刮目相看。
  
  “娘,你有没有觉得,妹妹变了很多?”骆寻瑾好奇地问道。
  
  “我以前头一次见到你妹妹,她也是成天笑得高兴的,那会儿不肯吃饭还满院子跑躲着照顾她的嬷嬷呢!”徐秀珠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恍惚也有些歉疚,当初国公爷把骆寻瑶交给了他们,结果这么个爱跑爱跳的小姑娘,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不肯吃饭还满院子跑……骆寻逸揉着耳朵想象了一下,有些接受不能。
  
  “也是,那会儿她还特别喜欢寻逸,整天要抱弟弟,发现弟弟跟她‘不一样’还追着娘问个不停……”骆寻瑾笑了起来,一边咬重“不一样”三个字一边看了一眼骆寻逸。
  他们刚来国公府的时候,骆寻瑶才四岁,骆寻逸都还不会走路。
  
  男人和女人哪里不一样?就算骆寻逸还小,在南疆那乡下地方也是见过光屁股的小娃娃的……
  “大哥!” 正文 第七章   菊蕊刚刚被责罚过,所以去吃饭的时候,骆寻瑶并没有带上她,只有莲心跟去了,又因为骆家人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站着,因此她一直都在旁边摆着的小桌上吃饭。
  
  不过,莲心是个细心的人,刚才自己的异状,她不可能没看到。
  
  菊蕊和莲心,是骆国公当年给骆寻瑶选的,她们比骆寻瑶大三岁,从小被□□着,已经跟了骆寻瑶整整十年了。
  以前的骆寻瑶在她们面前没有丝毫秘密,不过现在就算是对着忠心的莲心,骆寻瑶也没办法完全亲近。
  
  “小姐,小姐你吃那么多,会不会克化不了?”才走出了一小段路,莲心就开口了,一脸的不解。
  骆寻瑶以前,可不曾吃过这么多东西,至于跟骆寻逸说的提前吃点东西什么的更是没影的事……另外,刚才骆寻瑶的行为动作也不一样了,以前骆寻瑶虽然身份不低,但跟那些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一比却高下立判,而现在……
  
  “你就只想问这个?”骆寻瑶问道,虽然莲心是丫头,但她她们一起长大,她以前又一直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岂是都有点把她们当亲人了。
  
  “小姐刚才比王家的大小姐还要像大小姐。”莲心又道,不过她虽然疑惑,却也只以为自家小姐是比照着那些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学的。
  
  当花魁,不就要有气质吗?更何况她直到二十五六岁才终于大放光彩,这个年纪的她皮肤总比不上年轻女孩那么细腻,想要取胜就要有别的法子了……艳姐的祖上曾是前朝宫里的人,那时候艳姐给她做特制的鞋让她贴着墙站着,又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入手,最后终于让她练出了好气质。
  骆寻瑶看向莲心,凝重地开口:“莲心,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后决不能告诉别人,就算是菊蕊也不行。”
  
  “小姐,我知道了。”莲心一怔,马上开口,却完全没问原因。
  
  菊蕊性格外向会说话,以前一直很受她喜欢,也很受她姑母的喜欢,没少在她面前念叨她那位姑母对她有多好吴子文对她又有多好,明显就是倒向了她的姑母的,以前她因为这个被人骗,最后菊蕊还信誓旦旦地说毒就是她下的,现在,她倒是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菊蕊。
  骆寻瑶知道莲心现在肯定很疑惑,不过她一向忠心,有什么话都能放在心里不告诉别人,所以她也并不担心,还想找机会培养一下她。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菊蕊就殷勤地上来了,问骆寻瑶要不要睡觉,骆寻瑶却拒绝了。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她的那位姑母就会过来,哭诉自己有多惨,想尽了法子要接她去威远侯府……
  当初她陪着哭了一场,心生同情,虽然没走却也原谅了伤心的姑母以及身不由己的表哥,可仔细想想,这两人真要是完全不乐意,订婚宴又哪里办的起来?
  她的姑母只想讨好姑父,而吴子文,他巴不得左拥右抱吧?
  
  骆成上午把吴子文赶出去的时候,打定了主意不让吴子文再进自己家,可是只到了下午,他就不得不把对方放进来了。
  
  吃过午饭没多久,一顶八抬大轿就停在了骆府门口,威远侯府的女主人带着儿子亲自上门拜访了。
  
  威远侯府的夫人骆芬是骆国公长女,骆成自然不能将她也拒之门外,最后,他也只能强扯着笑脸上去迎接。
  
  “大哥,你回了京城,我还不曾拜访过,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一见到骆成,骆芬脸上就挂了笑,不过其中有几分真心就没人知道了。
  
  “吴夫人刚刚订了个儿媳妇,忙碌一些也是正常的。”骆成开口,他对骆国公非常敬重,以前就算是对骆芬也是敬重的,可如今骆芬的做饭却让他非常不满。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啊……”骆芬突然用手帕捂住脸带上了哭音,在掩饰住了脸上的不满的同时带上了几分真情--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打算让骆寻瑶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会把那对母女带回来还趁着骆寻瑶回骆府的时候让那个小狐狸精跟吴子文定亲了!
  甚至于,用的那些彩礼都是她当初带着骆寻瑶一起选的!
  对于这事,骆芬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惜的是吴洪山决定了的事情,她就算反对也没用。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她后来干脆就另寻他路了,那个老女人留在威远侯府也好,她总能对付的了对付,至于那个小狐狸精……自己的儿子不喜欢她,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有了这样的想法,骆芬这些日子便一直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提着骆寻瑶的事情,就盼着儿子能把骆寻瑶接来,然后三个人一条心来对付那对母女。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没把骆寻瑶接回来不说,竟然还被骆成赶出了门。
  思来想去,她也就只能亲自走这一趟了。
  
  “大哥,也是我不好,你怨我也正常,可我真的是没办法,老爷也不知道是被哪里来的人迷了心窍,竟然就逼着子文去娶一个乡下丫头!大哥……”骆芬拿着手绢抹起自己的眼泪来,想到那对母女,假哭也就变真哭了。
  她可是已经把那对母女恨到骨子里了!
  
  吴子文见状,慌忙去劝自己的母亲,骆芬却是因此抱住了他哭的更惨了,看到这样的场面,徐秀珠也只能上前去劝:“妹妹,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事的确是吴家不地道,但看吴子文和骆芬的表现,他们似乎还是紧张寻瑶的。
  当然,就算他们还在乎寻瑶,以后寻瑶总不能再去威远侯府了,不然成什么样子了?
  
  “嫂子,你就让我见见寻瑶吧,那孩子我打小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就算她做不成我的媳妇儿,那也是我的半个女儿啊!要是看不到寻瑶,我今儿个就不走了!”骆芬异常坚持地开口。现在她丈夫对她不待见,但是对骆寻瑶却非常愧疚,若是她去对付那对母女,肯定要吃亏,可若是骆寻瑶出手就不一样了……
  她待骆寻瑶这样好,骆寻瑶总不能不管她吧?
  
  骆芬身份不低,还是自己的妹妹,而且这些年骆寻瑶时常住在威远侯府蒙她照料也是事实,她就这样在骆家胡搅蛮缠,倒是让骆成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了。
  不过,他也没开口同意对方的要求--吴子文还对骆寻瑶有意思,却已经定亲了,这时候再去见骆寻瑶,要是把骆寻瑶哄好了,那可是毁了孩子的一辈子的,还不如就冷一冷,让骆寻瑶忘了他。
  
  骆芬和骆成在客厅里僵持下来了,在后院的骆寻瑶,却遇上了自己的姑母身边的人……王嬷嬷。
  王嬷嬷是骆芬身边的陪嫁丫鬟,也是骆芬的心腹,上辈子,骆芬那些自己不能出手做的事情,就都是她出手的,在威远侯府也极有地位。
  
  “表小姐!表小姐!”王嬷嬷一见到骆寻瑶就哭了起来。
  
  骆寻瑶满脸的惊讶:“王嬷嬷,你怎么来了?”
  
  “表小姐,可见着你了……表小姐,我们小姐也是有苦衷的,都是那对天杀的母女!让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对母女,全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王嬷嬷抓住了骆寻瑶的手,她一直都称呼骆芬为小姐,几十年没有变,这会儿,更是处处就护着骆芬了。
  
  “王嬷嬷……”骆寻瑶直接就落了泪。
  
  “表小姐,现在我们小姐,可要被那对母女逼得无处可去了……表小姐,我们小姐一直把你当女儿看,你可要帮帮她啊!”王嬷嬷一边哭诉,一边就带着骆寻瑶往大堂走去。
  
  并没有走多远,骆寻瑶就在自家的大堂里看到了自己最恨的人中的两个--她的姑母和表哥。
  
  骆寻瑶当初是把骆芬当母亲看的,一当就当了十多年,可是现在,看到那张脸,骆寻瑶只想一巴掌扇上去!
  而吴子文……骆寻瑶已经看都不想看他了。 正文 第八章   “寻瑶。”
  “瑶瑶。”
  “表妹。”
  骆寻瑶一出现,大堂里的几个人就一起叫了起来。
  
  曾经的骆寻瑶,那个单纯的十五岁少女不会演戏,就算是哭,大部分时候也是躲在人后哭,而且她一直住在威远侯府见不了几个人,还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但现在的骆寻瑶却不一样。
  刚进妓院的时候她因为自己的名声不好受过多少罪?有多少曾经跟吴家有仇或者想要巴结吴家的人找上门羞辱她?那一切已经足够她成长起来了。
  能让人愿意为自己一掷千金甚至跟吴家为敌,她在那个大染缸里,就已经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可惜的是,当时她不过是一个贱民,吴家却在三皇子登基以后越发的有权有势,她纵然想要报仇,双方的差距也实在太大。
  
  骆寻瑶未施粉黛,眨了眨眼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却偏偏不曾落下。
  
  吴子文跟骆寻瑶一起长大,对骆寻瑶还是有感情的,因为莫婉蓉的事情,还颇为愧疚,这时候看到骆寻瑶强忍着泪水的模样,之前被骆成追打的耻辱就全都消散一空了,只觉得自己负了表妹实在不应该:“表妹,总算见到你了,我来了好几趟,挨了一顿才能见你一面!”一边说着,他一边还要去拉骆寻瑶的手。
  
  骆寻瑶却一闪身,远远地离开吴子文站到了角落里:“表哥,你已经定亲了,以后,我们还是要……避嫌才好。”她心里异常清明,自然没错过表哥眼里愧疚和姑母眼里的算计,当下微微垂下了眼睛。
  
  “我是被逼的!”吴子文开口,在莫婉蓉刚刚带着病重的母亲找到他们家的时候,他的确对坚强的莫婉蓉很有好感,但是后来被逼着定亲,这份好感就消失了,如今,他每天都会跟莫婉蓉针锋相对,也就愈发想念事事以他为主的表妹。
  
  “难不成姑父还能按着你的头让你去成亲不成?”之前骆芬在说话的时候骆寻瑾并未开口,这时候却忍不住插嘴道。
  
  吴子文的脸色当下变了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能随便违抗的?”
  
  “那你又何必再说什么逼不逼的?有本事你到外面去喊去知道一下你的孝顺,也好让别人。”骆寻瑾又道,骆寻瑶和吴子文的婚事,两家早就提起过,差不多都已经定下了,结果吴子文突然就定亲了不说,也不上门道个歉,倒是打发了人要把骆寻瑶接回去……而且,吴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就要自己的独子去娶别人的女人……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吴洪山再怎么样也有官职在身,保护他根本就是应该的,而且吴洪山一开始跟着骆国公上战场的时候,骆国公也不是没救过他,后来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份恩情,怎么就见到吴家人惦记着?
  
  吴子文的脸色越发难看,骆芬也皱起了眉头:“大哥,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我也没教孩子爬别人家的墙头。”骆成开口,一开始他对骆芬还有些同情,但是在骆寻瑶被王嬷嬷带出来以后,这同情也就消失了。
  骆芬想尽法子要把骆寻瑶带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骆芬只有吴子文这么一个儿子,差不多宠上了天,刚想发怒,却又因为想到自己的来意而忍了下来,看向了骆寻瑶:“瑶瑶,你表哥就是太孝顺了,那对母女又太会迷惑人……姑姑对不起你,你跟姑姑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姑姑一直惦记着你呢。”
  
  “姑姑,我不怪你,不过我年纪大了,不好再住在威远侯府。”骆寻瑶开口。
  
  “你才十五岁,哪里大了?姑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又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寻瑶,你跟姑姑回去吧。”
  
  “妹妹,寻瑶是骆家人,你说什么回去?而且,她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骆成听着骆芬一口一个“回去”,有些不满,骆寻瑶是骆家人,可不姓吴,怎么就叫“回去”?
  
  “你是寻瑶什么人?寻瑶的事情要你管?”吴子文听到“说亲”两个字,当下脸色一变,他从一开始,就对骆成一点好感也没有,现在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寻瑶的大伯!”骆成皱起了眉头,口气也不好了
  
  吴子文在京城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且因为吴洪山和吴贵妃认了姐弟的缘故,他还有一个三皇子做表哥,风头比得过他的公子哥儿没几个,因此自视甚高,之前他虽然因为骆成是长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时候他却忍不住了:“什么寻瑶的大伯,还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出来的!这些年你照顾过寻瑶吗?到了现在倒是出来扮好人了,你就盼着把寻瑶嫁了好独霸骆家的家产吧?”
  
  “你……”骆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被骆国公看中以后才一步登天的,他因此很感激骆国公,却从未想过什么家产!
  
  “姓吴的,你说什么?”骆寻瑾也怒了,这些年骆寻瑶虽然住在威远侯府,但是他们每年都会送钱过去,而且当初骆国公留给孙女儿的钱他们没动过不说,还给骆寻瑶另外准备了一些嫁妆,吴子文现在这么说,真的是太过分了一些!
  
  “我说你们觊觎表妹的钱,觊觎表妹的嫁妆!表妹,我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现在就靠着你的钱过日子呢!”吴子文鄙夷地看了一眼打扮土气的徐秀珠和因为太过高大穿了长袍看着都别扭的骆寻瑾。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骆寻瑶睁大了眼睛,吴子文的说法,其实就是她当初的想法,那些年,骆芬没少给她灌输这样的念头,一直挑拨着她和骆成一家的关系,要不是她生性胆小不爱惹事,怕是早就和骆成一家闹起来了……可最后呢?在她声名狼藉的时候,会收留她的也就只有骆家而已。
  
  “是啊,子文你怎么能这么说?”骆芬瞪了吴子文一眼,然后才看向骆成:“大哥,我毕竟养了寻瑶十年,这事京城的人都看着,而且过不了多久就是我的生辰了,到时候寻瑶要是不出现,对名声也不好,你总不能一直关着她。”她这话里,全是不动声色的威胁。
  
  骆寻瑶也知道,自己是避不开威远侯府的,当初她因为吴子文受伤进了威远侯府以后,不止一次想要回到骆家,觉得就算是像骆芬说的一样被徐秀珠随便找个粗人嫁了也比呆在威远侯府看着表哥和莫婉蓉恩爱被人指指点点地说不检点来得好,可骆芬总能想到法子不让她走,甚至为此装过病……
  如今骆芬想让她去威远侯府,当然也有无数的法子,毕竟威远侯府比骆家来的显赫多了,而且,她的这位姑母一点也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善良。
  对于骆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丈夫和儿子,而其他的一切,她是绝不会在意的。
  
  听到骆芬的话,骆成是真的怒了:“来人啊,送客!”
  
  “大哥,虽然当初爹执意要把你过继过来,还为你专门上折子谋了前程,但你也不要忘了,你不是我亲哥。”骆芬又道。南疆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流放之地!骆成去南疆一去六年,回来了到现在也没有其他任命,足可见他并不受皇帝待见,因此,骆芬完全没把眼前这些看着就寒酸的人看在眼里。而跟骆成说过以后,她又看向了骆寻瑶,面色也软了下来:“寻瑶,这个镯子给你,在姑姑心里,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比得过你!”
  
  骆芬塞在骆寻瑶手里的镯子骆寻瑶并不陌生,正是吴家的传家宝,她以前就没少听骆芬提起要把镯子给未来的儿媳妇……当初,她是进了骆府以后才得到这个镯子的,那时候她本不想跟莫婉蓉起冲突,骆芬却给了她这个镯子,让莫婉蓉开始针对她……
  
  “姑姑,这镯子你应该给表嫂!而且,大伯对我很好。”骆寻瑶马上开口。
  
  “叫什么表嫂?还没过门呢!”骆芬开口,又看了看天色:“寻瑶,姑姑也知道你委屈,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两天,过两天姑姑生辰的时候再来接你……要是你过的不好,让菊蕊来说一声,姑姑马上就来接你。”她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曾经扬言见不到骆寻瑶就不回去了,可是她自己知道,吴洪山最近正致力于在晚膳时让他们母子两个跟莫婉蓉母女和解,她虽然恨她们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能扫了自己丈夫的面子,更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跟那对母女一起吃饭,所以,她一定要回去才行。
  至于骆寻瑶……骆芬对骆寻瑶再了解不过,这个丫头跟了她十年,跟徐秀珠却没什么感情,会信哪个显而易见。
  
  骆寻瑶没再说话,而骆成等人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真把带着丫鬟浩浩荡荡过来的骆芬怎么样,只能目送对方出去,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出门的时候,骆寻逸竟然回来了。
  
  骆寻逸活泼爱闹,进来的时候是跑着的,看到有人才猛然停下,却已经险些撞到骆芬身边的大丫鬟知梅了。
  
  “啊!”知梅惊呼一声让开了一些,吴子文却直接一脚朝着骆寻逸踹了过去:“滚开!别拦路!”
  
  骆寻逸险些撞到一个女孩子,正打算道歉没看到吴子文的动作,自然也就没有躲过这一脚,被踹在了肚子上。
  吴子文也是习武的,就算比不上骆寻瑾,对骆寻逸这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孩子来说就已经够呛了,骆寻逸最后被踹的倒在了地上,还压住了一截月季的花枝,几个尖刺扎进了皮肤里。
  
  “寻逸!”骆寻瑶叫了一声,正担心着,骆芬却已经飞快地消失在了大门口。 正文 第九章   骆国公在平定天下的时候立下了大功,跟□□交情极好,但再好的交情,当其中一方是九五之尊的时候,其实这交情也就没有多大作用了。
  也许,在当初骆国公为了速战速决一鼓作气而没有等□□到来而先一步打进了京城的时候,双方的隔阂就已经产生了,而后来□□的身体每况愈下,估计就对那群总爱挥舞着拳头的武将更加忌惮了。
  
  骆国公从那个时候开始修身养性不问朝政,可年轻的时候做过的有些事情却已经改不了了——在□□还没称帝的时候,他曾经跟还是少年的今上有过冲突,而当时□□为了表现自己的礼贤下士,最后狠狠地教训了今上。
  
  因此,骆家在明德帝面前,一向不被喜爱,要不是骆国公的功绩不能抹杀,他晚年又非常识趣,恐怕骆府早就消失了,但就算骆府现在还在,在京城这地方,骆成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小官,做事不得不小心谨慎。
  
  如果来的只是身为晚辈的吴子文,这样大放厥词,骆成要教训也不是不行,但骆芬也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爹!”骆寻逸从地上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脸上满是不满:“爹,那是谁?他怎么能随便打人?”
  
  “那是吴子文。”骆寻瑾开口,他一向疼爱这个弟弟,现在眼里满是怒火,都恨不得打吴子文一顿了。
  
  “原来他就是吴子文,根本不是个好人,姐,你一定不能喜欢他!”骆寻逸马上开口。
  
  “我不喜欢他。”骆寻瑶开口,说的斩钉截铁的,却也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
  她现在自然有办法对付自己的姑母和莫婉蓉,因为她有把握让吴子文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可是她再怎么样,能折腾的也就是后院,骆家的危机,却还是解决不了。
  当初骆国公带着队伍打进京城,从前朝大臣手里搜罗到了无数金银财宝,却偏偏少了那位身手前朝末代皇帝的喜爱,大肆搜刮财产的国舅爷刘青的那份。
  
  刘青号称富可敌国,最后更是把国库都搬回了家,谁都知道他喜爱金银之物,但最后他自焚在家里,这些金银却都消失不见了,因此一直以来都有骆国公藏下了这笔钱财的说法。
  如今谁都不知道那笔钱到底在哪里,骆寻瑶却知道,这笔钱还真的就在骆家。当然,这件事,就连骆家人也是不知道的。
  
  “寻瑶你想通了就好,寻逸这孩子皮糙肉厚的,以前的在南疆的时候没少跟人打架,他没事。”徐秀珠开口,突然觉得吴子文提了骆寻逸一脚也不错,至少让骆寻瑶对吴子文有了恶感,不过……
  徐秀珠想到之前吴子文说他们一家话骆寻瑶的钱的事情,忍不住又紧张了起来:“对了,寻瑶,你的嫁妆都在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徐秀珠这样的话虽然真诚,但一琢磨却多少有点无礼,而且骆国公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给她她根本不知道,若是原来的她当然不会觉得对方说的是真话,不过现在么……“伯母,我知道,不过你们怎么每年送那么多珠宝到威远侯府?”
  
  “南疆的女孩子身上都会戴上几件首饰,那边各种宝石也便宜,我们用不上,就找了一些给你,你喜欢吗?”徐秀珠问道,南疆那边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但是东西什么他们更是吃不惯,风俗也不一样,所以根本找不到可以送进京的特产,最后就找了不少宝石。
  这些宝石,其实是他们用东西换的,相比之下,自然也就非常便宜。
  
  “伯母,姑姑她根本没把东西给我,要不是我无意中瞧见,怕是一点也不知道。”骆寻瑶开口,她这时候就该把话说清楚了,免得跟人生了嫌隙。
  
  “什么?”骆成问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因为骆寻瑶只是时不时地被骆芬接去“暂住”,他们也就让人给她送些银两而已,可是在南疆的这些年,他们送的却不少,给威远侯府的每个人都备了礼不说,专门给骆寻瑶的更是丰厚,结果骆寻瑶竟然没拿到?
  
  “大概是姑姑觉得,那原该是她的钱吧。”骆寻瑶开口,骆国公去世的时候并没有给骆芬什么东西,反倒全都留给了她和骆成一家,骆芬当然是不情愿的,所以什么把她当亲女儿养之类的,其实全都是鬼话。
  
  骆成不开口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却还真不能辩解什么,其实当初就算是骆国公,也是想过把家财全都给骆芬让她照顾骆寻瑶的,只是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会放弃了这个想法。
  
  “娘,你们在说什么?我饿了!”骆寻逸开口,刚才被踢了一脚他虽然不高兴,但却敏锐地觉得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去吃饭吧,现在饭菜肯定做好了。”徐秀珠当下笑了笑,转开了话题。
  
  骆家的饭菜其实挺一般,骆寻瑶却喜欢这个气氛,等坐到了桌前,发现自己中午多吃了几口的菜都在自己面前以后,更是有些感动。
  有时候,关心还真不是流于表面的,像她那位姑母一样只会嘴上说说的,哪里比得上真的把她放进了心里的?
  
  骆寻瑶吃饭的时候,动作照例很漂亮,中午骆家人因为是第一次跟她一起吃饭还没太多感觉,这次就总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太对了,骆寻逸更是下意识地学着骆寻瑶的动作。
  
  “寻逸,你要是完全学的跟姐姐一样,就吃不饱饭了,”骆寻瑶笑起来,“你是男孩子,只要稍微注意点就好了。”
  
  骆寻逸脸上一红,埋头吃起饭来。
  
  徐秀珠在吃饭的时候照例很热情,骆成跟中午一样没说什么话,骆寻瑾却有些过于安静了。
  
  上辈子吴子文来骆家那天,自己哭过以后就回房了,并不知道骆芬有没有跟骆家人说什么,却在几天后听到了骆寻瑾把吴子文打了的消息……
  如今吴子文说了这样的话,还打了骆寻逸,要是骆寻瑾能忍下这口气就怪了!
  
  吃过饭回房的时候时间还早,骆寻瑶一回去,就看到菊蕊正在侍弄着花草,眼睛当下眯了眯。
  菊蕊一向争强好胜,被她晾在屋里不能跟着按理不至于这么闲适,那么,她刚才怕是跟骆芬身边的人接触过了吧?
  
  骆寻瑶没理会菊蕊的讨好,而是翻出了自己做的针线,挑了几样以后去找骆寻瑾。
  她以前在威远侯府把女红学的很好,给吴子文做了不少东西,这次骆成回京她搬到骆府以后,因为整天呆在自己院子里无事可做,就又做了几样,这会儿当然正好拿来给骆寻瑾。
  
  骆寻瑾和骆寻逸是住一个院子的,骆寻逸过去的时候,骆寻瑾正在正在教骆寻逸练武,没别的招式,就是一脚一脚对着骆寻逸踹,让骆寻逸躲避不及,连连讨饶。
  
  “大哥,你在干嘛?”骆寻瑶开口,她知道骆寻瑾多半是气恼骆寻逸白天没躲开吴子文的那一脚的事情,不过这会儿骆寻逸看着实在可怜,她也就愿意帮他脱身了。
  
  “姐,姐你来了!”骆寻逸这两声姐叫的无比真诚,看着骆寻瑶两眼亮的不行——他真的是被自己的大哥给打怕了。
  
  “大哥,寻逸还小。”骆寻瑶笑起来,这会儿骆寻逸比她还矮,完全不是她印象里那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堂弟,的确还小。
  
  “我是想让他用点心……”骆寻瑾尴尬起来,也怕自己刚才的行为会让自己的妹妹有个不好的印象。
  
  “大哥刚才的身手真利落!”骆寻瑶见状,立刻夸了一句,然后又转移了话题:“大哥,我这些日子做了点针线,你看看合不合用,我做的不好,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骆寻瑾笑了起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姐,我也要。”骆寻逸也垂涎起来,官学里的人都有漂亮的荷包,说起来就只有他没有。
  
  自己做的被人喜欢,绝对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骆寻瑶当下就把东西分了,然后又看向了骆寻瑾:“大哥,表哥他今天真的是太过分了。”
  
  “没错。”骆寻瑾马上点了点头,表情颇有些狰狞。
  
  “大哥是不是想要教训一下他?”骆寻瑶又问。
  
  “你怎么知道?”骆寻瑾下意识地问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找吴子文“切磋”一下。
  
  “看大哥的表情就知道了。”
  
  “寻瑶,”骆寻瑾尴尬起来,“寻瑶,那家伙不是个好人,我……”
  
  “大哥,我也想打他一顿。”骆寻瑶开口,女人的哭泣是武器,很多时候都非常好用,不过在骆家人面前,她要是一直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就算有什么意见估计也不会被重视……
  而且,她需要有个能帮她的人。
  
  骆寻瑾一下子就呆住了,跟在骆寻瑶身后的莲心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大哥,京城管的很严,路上随时都有人巡逻,就算是普通人打架都不成,更别说吴子文身份不低了,要是想教训他,一定要偷偷地……” 正文 第十章   晚上虽然能点灯,但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所以骆寻瑶早早地就睡了,第二天更是天没亮就起了床。
  
  前一天骆寻逸上午因为先生有事而没有去官学,所以才能在中午和骆寻瑶一起吃饭,不过以后他就要一整天都呆在官学了。
  
  这监视骆寻瑶很清楚,所以一大早她就起来了,一边用糯米粉裹了猪肉做了一些咸鲜软糯又耐饿男孩子们会喜欢的点心,一边在旁边炖了两份汤,其中分别加了些她之前让徐秀珠给她买来的药材,一份排毒养颜的给徐秀珠,另一份补血养气的给自己。
  本来骆寻瑶还想炖个汤给骆成,可惜她只知道女人该怎么吃根本不懂男人的,干脆也就不炖了,只让厨房用大骨熬了汤给几个男人喝。
  
  骆寻逸得到那份属于他的点心的时候非常惊喜,就连后来骆寻瑶提的让他去学校说一说吴子文的恶形恶状的事情也没有反对,虽然一开始他觉得说自己被吴子文打了是一件是很丢人的事情。
  
  当然,虽然骆寻逸已经绝对为了点心丢一回脸了,但他还是没能独霸了所有的点心,最后徐秀珠和骆成都得到了一块尝尝味道不少,骆寻瑾更是抢了好几块,几口吃了以后,就带着两个从南疆出来的下人出了门——当然不是去打人,而是去踩点。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的。
  骆寻瑶每天跟骆家人一起吃饭,其他时候,就常常陪在徐秀珠身边培养感情调养身体。
  
  当初骆寻瑶二十多岁了还能当上花魁,并且一当几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这,跟艳姐教她的东西脱不开关系。
  
  艳姐出生于风尘之地,母亲却是前朝宫里的女医,精通妇科,更精通女人的保养,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那脂粉之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栀子花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玉竹可以滋阴养颜养血,桃花可以滋润面部护肌生肌,乌梅可以消肿软化老皮……
  骆寻瑶将好几种花草药材捣碎了,最后全都敷在了因为最近吃得多营养好而冒出了不少痘痘的脸上。
  
  “寻瑶,你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好看!”仰躺在一边的徐秀珠看着骆寻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伯母,你可别笑,你一笑脸上的东西就掉了,”骆寻瑶马上开口,又道,“而且伯母您现在可是跟我一个模样的,您笑我就跟笑自己一样?”她可是先给徐秀珠敷了脸以后,才捣鼓自己的。
  
  徐秀珠马上就收敛了笑容,又道:“你啊,怎么就喜欢折腾这个?”她年轻的时候也爱漂亮,但如今骆寻瑾都二十岁了,那里还有这心思?现在都十几年不碰脂粉了。
  
  “伯母,京城的人都折腾这个,我以前没机会,现在遇到伯母才能试试,伯母就陪陪我吧。”骆寻瑶撒娇道。
  
  “虽然麻烦,不过这个用着挺好的,我脸上光滑了好多。”徐秀珠啧啧称奇。
  
  骆寻瑶却知道,这药材绝对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对于徐秀珠来说之所以效果这么好,其实完全就是因为徐秀珠以前太不打理自己了。
  因此,她最初的时候用盐帮徐秀珠去了死皮以后,对方看起来就已经精神很多了:“伯母,你只要加把劲,以后绝对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好看!”
  
  “哪能啊,我的脸再怎么样也白不了。”徐秀珠开口。
  
  “也不是白了就好看了,而且胭脂水粉伤皮肤,很多天天用脂粉的,伯母你这个年纪脸上就全是斑了。”相比之下,徐秀珠也就是晒得黑了点而已,因为她身体健康,其实气色非常好。
  
  徐秀珠明显还有些不相信,骆寻瑶却知道自己说的话再真不过,胭脂水粉的确好用,在妓院呆了二十年,她早就学会了用胭脂水粉将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打扮成美人,甚至后来被打断了腿以后,这也是她的谋生技能之一,但脂粉分明就是一柄双刃剑。
  来寻欢作乐的男人,当然喜欢美人,大晚上的天色暗,他们估计也看不出美人脸上的脂粉有多厚,可是,一夜风流,要是男人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脸上的粉掉了大半,唇上的胭脂都化开了的“美人”,估计昨晚的旖旎,瞬间就能忘掉一大半。
  更何况,脂粉伤脸,烟花之地有些女人天天在自己擦厚厚的一层,一夜过去又贪睡不清理一下,只要过上两年一张脸就毁了,以后再不擦粉都遮盖不了脸上的瘢痕。
  
  所以,骆寻瑶会内服外敷的用药材调理身体,却绝不会自毁长城擦上厚厚的胭脂水粉,当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擦。那时候,她都是将玫瑰、栀子花、菟丝子、金针、紫草等药材用油脂浸泡过,最后研磨的细细的制成肤色的膏状物使用。
  用这种脂膏在脸上涂上一层,既能遮掩瑕疵,男人还完全看不出会以为你未施粉黛,更重要的是,这是护肤的。
  
  骆寻瑶其实并不喜欢打扮,她甚至厌恶脂粉味儿,但不可否认,容貌是女人最重要的武器。
  不过,她现在年纪小底子也好,其实没什么好打理的,顶多就是脸上的痘痘需要处理一下,如今每天这么勤快,主要还是为了徐秀珠。
  
  徐秀珠不可能不出去交际,至少不久后骆芬四十岁的生辰,她作为骆芬的大嫂就不可能不出现,当初不管是徐秀珠还是骆寻逸,都被狠狠地嘲笑了一通,这次骆寻瑶却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失了颜面被人嘲笑。
  骆寻逸最近很听她的话,行为举止已经好了很多,吃相也不像当初那么难看了,不过徐秀珠却还有些麻烦。
  
  徐秀珠的容貌只要过得去就行了,可气质……虽然因为她刻意的讨好,徐秀珠面对她的时候已经自然了很多,但面对别人却总有些畏缩,走路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低头含胸。
  
  一个女人,容貌很重要,但光有容貌没有气质,也绝不能让人喜欢,以前骆寻瑶就碰到过一个长着一张绝美的脸,却有些驼背,走路还手肘向外甩着胳膊的女人,纵然有人爱上了她的那张脸,也绝不会喜欢和她走在一起。
  骆寻瑶以前,其实在身姿方面也有些瑕疵,总忍不住低头走路,可后来却全都在艳姐的的指导下,凭着毅力改过来了。
  
  那时候,她一方面是时刻注意,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一样东西。
  
  等敷完了脸,骆寻瑶就拿出了一双比自己常穿的大上两号的绣鞋:“伯母,我说的要给你做的鞋子做好了,你穿上试试吧。”这鞋子是她花了三天时间赶出来的,当然能这么快做好,其实还是因为她直接用了自己以前打算给吴子文做鞋的鞋底。
  
  “寻瑶你的手真巧,我可连绣花都不会。”徐秀珠笑道,接过鞋子,脸上却有了一丝不解,不过虽然不解,她却什么都没问,而是穿上了那双鞋子,然后险些踉跄了一下。
  
  “伯母,你先站着,脚跟用力。”骆寻瑶马上开口。
  
  徐秀珠按照骆寻瑶说的站直了身体,却觉得非常奇怪:“寻瑶,这鞋,有点别扭。”何止是别扭,简直就是怪异了,徐秀珠也见过人把鞋跟加厚好让自己瞧着高些,但却没见过前面高后面低的鞋,站着就跟走上坡路似的……不过虽然别扭,这还是长大了以后头一次有人给自己做鞋,徐秀珠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就要穿着去给丈夫儿子瞧瞧了。
  
  “伯母,脚尖踩在砖上,这人自然就站的笔直了,这鞋也是这个道理,就为了能让人站直身体,而且这对腰也有好处。”骆寻瑶开口,前高后低的鞋子,当初她穿了好几年。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站墙根的法子,可她总不好让徐秀珠在墙根一站好久,也就只能在鞋子上下功夫了。
  
  “还有这么多讲究?”徐秀珠有些惊讶,却很快就发现的确如此,每次走路脚跟先落地,她自然而然地就站直了身体了,在被骆寻瑶提醒了几次以后,她都觉得走路的时候是笔直着身体的了,莫名的就多了几分自信。
  
  “伯母,不如让我帮你打扮一下吧,等会儿也让伯父瞧瞧你的模样。”骆寻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