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小姨多福 第1章小姨多福 我爹入赘到姥姥家“嫁”给我娘的那一年，村里来了个五六岁的女孩，是个傻子。 那女孩身上穿的衣服花花绿绿破破烂烂，不知道是从哪流浪过来的，村里的孩子不懂事，就拿石子扔她，用树枝抽她，每天欺负她取乐。 那时候大家都穷，没人愿意收养这女孩，甚至还有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打她的主意。 一辈子积德行善的姥姥看不下去了，不顾姥爷的反对，把这女孩留下了，取名叫多福。 就这样，还没出生的我就多了一个小姨。 我娘没有兄弟姊妹，这一下，她有了一个妹妹。 小姨是傻子，但特别听话，尤其听姥姥的话，我不会走路时姥姥抱着我，家里的活都是她指挥小姨干的。 我爹是上门女婿，在农村这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身份。 我自小就生活在同龄人的嘲讽和同村大人的白眼中，只有一个人不嫌弃我的身份，真心实意的对我好，那就是小姨。 后来我大了，小姨就经常粘着我，让我带她一起玩，村子里的孩子见我们都躲的远远的，碰上了就会欺负我们，说我们一个是上门女婿的种，一个是傻子，活该被欺负。 小小的我不知道那里出了错，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我，下意识的，我就认为是小姨连累了我。 慢慢懂事的我开始不待见小姨，我总是想法躲着她，认为只要我不和小姨在一起，别人对我的轻视和厌恶就会少上许多。 尽管这样，小姨依然对我很好，每次姥姥给她什么好吃的东西，她都不舍得吃，会偷偷的留下来给我。等见着我了，才拿出来，献宝一样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说：“亮亮，吃，亮亮，吃。” 六岁那年夏天，我为了和同村的小孩一起玩，就答应带着他们去我家的地里掰玉米。 那时候粮食金贵，我这样大方，顿时让同龄人的小圈子暂时的接纳了我。 从来没有伙伴玩耍的我极为兴奋，领着一帮小孩浩浩荡荡的就杀向了我家的玉米地。 那时候的孩子懂事，虽然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但也不敢浪费，十多个孩子一人挑了一根玉米掰下来，就到野地里烤着吃。 这时，小姨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手里捧着几个野果子，满脸的笑容冲着我说：“亮亮，吃，亮亮，吃！” 同行的小孩子马上学着小姨的声调叫起来：“亮亮……吃……” 还有人扔下了手中的玉米冲我说：“你家的玉米我不吃，你小姨是傻子，傻病会传染，你一家都是傻子，我要是吃了你家的玉米，也得变傻子。” 听了这话，一群小孩轰然而散，丢下了一地的玉米棒子。 我苦苦哀求，伸手阻拦，但没人理我，全都飞快的跑开了，好像和我多呆一会，真的会传染上傻病一样。 我心里委屈极了，刚刚被同龄人接纳，就因为小姨的出现，让一切化为泡影。 我把怒气全都发到了小姨的身上，我用力拍打她的手，把野果子都打落到了地上，然后用脚狠狠的踩碎。 做完这一切，我也不理会吓呆住的小姨，哭着往家跑。 小姨见我哭着跑了，就大声喊我，可我丝毫没有理会。小姨舍不得地上掉的玉米，只能将十来根玉米抱在怀里，跌跌撞撞的追我。 从那之后，在外面，小姨就不再主动和我说话了。 有时候我在外面碰到小姨，也会主动躲开，走另一条路，就这样，我自欺欺人的认为，我和小姨划清了界线。 后来我在村子里上了小学，每天晚上我写作业的时候，小姨都会安静的坐在一边看我，眼睛里全是宠溺，只不过，那时的我，不懂她眼神的含义。 村里的小学，收的全是附近两三个村子的孩子，他们都知道我有个倒插门的爹，还有个傻子小姨，不愿跟我玩，甚至欺负我。 老师也偏向他们，因为我姥姥家没有男丁，是绝户头，没人愿意为我得罪别人，我和别的孩子打架，老师总是怨我。 还好，我有个表姨夫在小学教书，他给我撑腰，总算没让我经受太多委屈。 其实这些年来，我受的委屈不少，更是遭受了数不尽的白眼与嘲讽，每次我委屈的哭着回家，姥姥总会搂着我安慰，母亲则坐在一边不吭声，父亲只能蹲在院子里抽纸烟。而姥爷，则会站在院子里大声的骂人。 表姨夫对我说，李亮，你想不让人笑话你，你想到没人知道你爹、你小姨的地方生活，那就好好念书吧。 小小的我记住了这句话，拼命的读书。 我上三年级时，姥爷姥姥相继去世，让家里愁云惨淡。 本就在村里没什么地位的我们，因为唯一能拿事的姥爷和人缘最好的姥姥不在了，更是受尽同村人的排挤。 小姨最亲姥姥，姥姥出殡的时候，她死拽着棺材不让出门。 姥姥下葬之后，小姨更是趴在坟头上哭的死去活来，两只手刨坟头上的土刨到流血。 从此以后，小姨经常独自一人出门，我娘和我爹都不关心她，她总是游荡到天黑才回来。 同村的小孩子没人和小姨玩，她总是一个人跑到村后的小河边玩，有人说看到小姨经常在河边发呆，对着河水一坐就是一下午。 四年级的时候，我嘴馋偷了家里一毛钱去买糖精兑凉水喝，我娘发现了，我被她拿着一根竹棍满屋追。我人小腿短，自然跑不过娘，被她按倒在长椅上，扒了裤子打屁股。 十岁的我被打惨了，跐溜哇啦的哭，这时小姨从外面回来了，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对着我娘说：“打我，不打，亮亮，打我，亮亮，不打。” 我娘愣了愣，手里的竹棍雨点般的落了下来，连我和小姨都没放过，全都揍了一遍。 我爹在家里抬不起头，远远的看着，没敢上前，等打到差不多了，这才劝住了我娘。 那时候我心里就想，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原来是小姨。 正文 第2章伤痕累累 第2章伤痕累累 不是我娘下手狠，那些年我家日子过的苦，又没什么亲戚帮衬，还受尽排挤，我娘心里难受，自然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再者，当时的一毛钱很金贵，不像现在，掉到地上，恐怕大家连捡都不愿弯腰去捡。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小姨对我好，护着我，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小孩子的肆意妄为让我不懂得珍惜这些。 不过从那之后，我对小姨又亲热起来，她不时给我带回来的野果我也都笑眯眯的吃了。 小姨十来岁了，在农村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有的已经出嫁了，自然也有人想上门为她说亲。 小姨虽然是傻子，但长的不丑，甚至梳洗打扮一番，比村里所有女人都漂亮。我娘知道这一点，就想要和其他姑娘一样多的彩礼。 愿意娶小姨的，都是穷的说不上亲的人家，自然不会同意出这么一份钱，过了段时间，我娘死要钱的名声传了出去，就再也没有为小姨说亲的人登门了。 十二岁那年，我考上了乡里的中学，要寄宿，一个月回家一次，就很少见到小姨了。 上了初中，我觉得自己终于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这里没人会提起我有个傻子小姨，有个倒插门的爹。 小学和我一个学校的也有考进乡中的，但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增长让这些人成熟了一点，他们不再刻意的到处宣扬我家的情况。 为了少回家，我开始上学时带更多的粮食，两个月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小姨总会欣喜的围着我打转，一天什么都不干，就是跟着我，傻傻的冲我笑，喂我吃她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在家呆上一天之后，我会逃窜一样带上粮食和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离开家，我害怕面对发自内心高兴的小姨和沉默的爹，他们让我觉得，我在学校的生活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只要一个浪花过来，就会坍塌。 我很满意在学校的生活，我小心的伪装自己，从不提起家里的事，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我可怜的自尊。 我发奋学习，我要考上高中，到县里去读书，我要考上大学，到外省去读书，那里更没有人知道我有个傻子小姨，有个倒插门的爹。 初二那年，我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她叫林欢，长相甜美，家是学校附近镇子上的。 青春的幻想总是美好的，我时常为了她陷入不可自拔的想象中。 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骚动，我偷偷的往她书桌里塞了一封情书。 我很有几分文采，这是语文老师说的。 或许是我的心意早就被林欢察觉，她对我也有意思，又或许是我情深意切的情书打动了这个姑娘的芳心，她偷偷递给我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午放学路上见。 林欢是走读生，她不用在学校吃饭住宿，下午放学她要回家吃饭的，我到时只用等在路上，就能和她见面。 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一下午我都没有听进去老师在讲台上说的什么，满脑子都是林欢的身影。 我不断的想，我和林欢见面后，我和她说什么，她会怎么回答，她这样回答了我该怎么往下说，她那样回答了我该如何应对。 一个下午我都在类似这些胡思乱想中度过，时间仿佛很快，又仿佛度日如年，反正我浑浑噩噩的走出教室时才发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下的很大，我没有雨伞，平日里我也不会离开学校，我的生活中，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呆在教室里学习。 可是今天我必须出去，到林欢回家的路上去等着她。 这时，一个娇怯怯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李亮，你没有拿伞啊？咱俩一起吧。” 是林欢！ 这一刻，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从里到外透着幸福的感觉，虽然林欢还没有正面对我做出答复，但邀请我共撑一把雨伞，也算是变相的同意和我交往了。 我腼腆的钻进了林欢撑起的雨伞，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不敢靠近她。 林欢也很紧张，把撑伞的手放在我俩中间，她自己则是尽量向外靠。 这样一来，我们两个都淋湿了小半个身子，伞中间则还有大片的空挡。 “哟，这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吧。” 调侃的话小声在人群中传递，同学们发出善意的笑声，这一刻我的脸胀的通红，却感到从没有过的幸福。 林欢的小脸也红红的，几乎要散发出热气，好像涂了胭脂一样，好看的很。 那些话她也听到了，她没有逃跑，也没有解释，她也喜欢我！ 闻着林欢身上传来的似有似无的香气，我迷醉了，我想让时间静止在这一秒，我过去十四年的人生里，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我骄傲的了。 我不知道的是，有几双凶恶的眼睛从人群里盯上了我，林欢长相娇俏，声音甜美，喜欢她的人可不少。 泥泞的道路，在我眼里也变成了通天大道，我仿佛踩在云端一样，晕乎乎的跟着林欢的步伐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亮亮，书，亮亮，你的书，没书，考不上清华。”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云端拽回了地面，是小姨！ 至于考清华之类的话，则是我平时拿来激励自己的，时常在家提起，小姨就记在了心里。 顺着声音望去，小姨站在学校大门外的路边上，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浑身上下都被雨淋的精湿，初春的雨水打在身上，冻的她瑟瑟发抖，水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从她杂乱的头发上滴落。 小姨的怀里抱着一本用塑料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政治书，是我前天回家的时候落在家里的。 小姨怎么来了？村子离学校有几十里的山路，又狂风暴雨的，她是怎么过来的？ “哄！”同学们中间炸开了锅。 “这人是谁啊？李亮，给大家介绍一下吧？是你姐姐吗？”有人高声问道。 “这是李亮的小姨，是个傻子，在我们村很有名的，对了，李亮还有个倒插门的爹。” 人群里，不知道谁压着嗓子叫了一声，顿时又引来了一阵哄笑声。 正文 第3章丑陋如我 第3章丑陋如我 听到同学们的哄笑声，当时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林欢，只见她微张着嘴，表情愕然而惊疑。 完了，我和林欢没戏了！ 我们班的刘元一直跟在我和林欢身后，这时他推了我一把，把我跌跌撞撞的推出了林欢的雨伞。 刘元大声说：“李亮，就你那鳖孙样，还考清华？我呸！你也配？ 还敢追求林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倒插门的种，还有个傻子小姨，你把我们林欢当什么了？当收破烂的啊，什么都要？你小子，就是仗着油嘴滑舌骗了我们林欢，今天我就替林欢教训教训你！” 刘元只是众多喜欢林欢的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他身高体壮，在班里算是一霸，平日里出风头习惯了，这会自然忍耐不住跳出来对我恶语相向。 我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痛，真是太丢人了，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当着林欢的面，我一直小心保护的隐私，就这么赤果果的展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不由的，我对突然出现的小姨充满了怨气。 要不是小姨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会跟着林欢一直走下去，送她到她家门前的那个路口，要不是小姨，就不会有这么多同学知道我的秘密，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李亮，那个和大家一样的李亮！ “不准推亮亮，亮亮乖，不怕，小姨打他。” 心思单纯的小姨丝毫不知道她的出现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看到刘元推我，她像护崽的猫一样冲了过来，把我挡在身后。 哄！人群里又是一片笑声。 这时正是走读学生大量出校门的时候，门口围着一群人挡住了大家的去路，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不断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不光林欢和我们班的同学，明天整个学校都会知道，我有一个傻子小姨，还有一个倒插门的爹！ 这时刘元戏谑的说：“哟，李亮，你有小姨保护，我好羡慕啊！你快跟你小姨回家吃奶去吧，这学呀，也别上了！” “哄！”又是一片哄笑声响起。 小姨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看过，她虽然傻，但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依然能让她感觉不自在。 小姨转过身，对我说：“亮亮，书，拿着，快回去学习。” 说着，小姨那双被冻的颤抖的手将包裹严实的政治书递到了我的面前。 “滚！” 丧失理智的我终于爆发了，我一把抓过那本书，用力撕开了塑料袋，把书撕的粉碎，就像我那可笑的自尊。 把碎成无数片的书扔在地上的泥水里，我一把推向呆住的小姨，把她推了一个踉跄，跌倒在了泥水里。 “滚！谁让你到学校来的？给我滚！” 感觉自己构建的世界整个都坍塌了的我，大声的冲小姨吼道。 小姨的脸色变的刷白，嘴巴微张，呆呆的看着我，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看着发狂的我，同学们不再说话，静静的往后面躲了躲，好像生怕我会像一个疯子一样攻击他们。 “哇”一声，林欢丢下手中的雨伞，哭着跑开了。 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喊出挽留林欢的话。 “林欢，林欢，等等我，打着伞，不然你淋湿会生病的！” 刘元一看，马上捡起林欢的雨伞追了上去，他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 所有的怨气冲都上了我的脑袋，而唯一的发泄对象就是小姨。 “你怎么还不滚！嫌我丢的人不够多？快滚回家去！以后不准再来学校！” 一句句恶毒的语言像毒蛇嘴里的毒液一般，被我泼洒向可怜的小姨。 小姨嘴角动了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划落。 小姨沉默的站起身，转身踉踉跄跄的跑远了，一路上摔了好几跤，直到离开我的视线。 呆呆望着小姨远去的背影，我胸口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不知道那天下午我是如何走回宿舍的，晚饭没吃，晚自习我也没去，只是静静的躺在宿舍的床上，脑子里混乱无比。 我可笑的自尊，或者说虚荣全都被血淋淋的扒了下来，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那些嘲讽的目光，奚落的表情，不断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个倒插门的种，平时装的还挺像个人，怎么不跟他小姨一起去捡垃圾吃。” “清华？我呸，啥时候倒插门的种也能考清华了？” “那个李亮，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谁知道家里竟然有个傻子，这傻子不是会遗传吗？怎么不见他发疯？” “三班那个李亮，咱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万一那天犯病发疯伤着人怎么办？傻子杀人不犯法吧？” …… 冰冷的语句，仿佛魔音灌脑一样充斥在我的耳朵里，即便一个人躺在，好像还有人不断在我耳边重复这些话。 不知怎的，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之后，我的脑海里留下的，是小姨在大雨里踉踉跄跄逃走的背影。 莫名的，心口痛的厉害，那个一直以来对我最好最亲的小姨，被我伤害了。 我的心里既后悔又委屈，后悔为什么要伤害小姨，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委屈我为什么要有一个这样的小姨，要有一个这样的爹。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的从教室回来，开始叮叮咣咣的拿着脸盆洗漱。 “是这一间，李亮，你给老子出来！” 嘭的一声，宿舍半关着的门被人踹开，是刘元。 只见刘元领着四五个不认识的男生，气哼哼的冲进了我们宿舍。 “就是这小子，还能睡进去，心挺大啊！给我拉下来打！妈蛋，林欢被你这不要脸的癞蛤蟆气的一路哭着回家，晚上都没来上课，打！往死里打！” 刘元一脚踢在我的头上，然后把我从床上拉了下来，接着就是好几只大脚在我身上乱踢乱踹。 我被打蒙了，只能下意思的抱住脑袋，像一只大虾一样弓着身子挨揍。 正文 第4章卑鄙如我 第4章卑鄙如我 乡中的学生来自四面八方，同一个村的都很抱团，不然会被别人欺负。可是我一直被刘元他们打了五六分钟，宿舍门口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连一个说好话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同村的人不但不帮我，更是在同学间卖弄我家的情况，短短几分钟，所有看热闹的人都知道我是倒插门的种，我有一个傻子小姨。 “卧槽，打架了打架了，快来看啊，三班那个装逼男被人打了，太过瘾了，快来看啊！” “哪个？就是追林欢那个？卧槽，打的好！平时学习成绩好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打死最好。” “听说了吗？这小子家有个傻子小姨，这病会遗传的，刘元他们也太大胆了，这小子要是犯病，杀人不犯法啊。” “我去看看，下午去食堂了没看到，我看看那傻逼长啥样。林欢那是大家的，阿猫阿狗都想追，打死活该！” 我没想到，自己被人围着打不但没人劝阻，反而大家都一个个兴奋的很，几乎是人人喊打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同寝室的人也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笑话，不时提醒刘元他们一声，不要碰坏了自己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小时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比小时候还惨，最起码，那时候我还有小姨。 刘元几个人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害怕把我打死，终于停手了。 “你个鳖孙，以后再敢和林欢说一句话，老子扒了你的皮！” 刘云说完狠话，又在我头上踢了一脚，这才带着人走了。 围观人的见没了热闹可看，都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我被打的头晕脑胀，脸上肿的像个猪头，鼻子破了，脸上身上全是血迹。 挣扎着爬上了床铺，我用被子蒙住头哭了起来。 “卧槽，这傻逼平时清高的很，这会竟然哭了，脑子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咱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前段时间新闻上才说，有个大学生半夜用榔头把同寝室的人都砸死了。人家那是要抵命的，这傻子把咱们砸死，那是屁事没有。” “对对，大家伙睡的时候都小心一点，不对劲就喊啊。” 寝室的人说说笑笑，把屋里收拾了一下，就各忙各的的去了。 这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甚至连自己睡着了没有都不知道。 起床铃响的时候，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昨晚我身上一直在疼，一起床，更是疼的不敢乱动。 早自习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林欢，她的双眼肿的好像杏核一样，同桌的女生不断的在安慰她。 看到我往林欢所在的方向张望，刘元冷冷哼了一声，冲着我比了比攥成一团的拳头，目光恶狠狠的。 我无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书桌看。 我自小被人欺负习惯了，面对凶神恶煞一样的刘元，根本兴不起反抗的念头，被打成这样，也只能自认倒霉。 早自习英语老师见我脸上肿的厉害，就问我是咋回事。 班里的同学听了，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我不敢说是刘元打的，谁知道说了这货会怎么报复我，我说自己下楼的时候摔倒了。 听了我的回答，班里的同学笑声更大了。 英语老师知道我说的是瞎话，但我自己不说，他也没有办法深究，点点头说了句注意身体，就离开了。 早自习我根本没心思上，想的全是林欢，趁着刘元不注意，我就偷偷看林欢几眼，每一次看见林欢哭肿的眼睛，我就心痛，心里对小姨的歉意又被压制了回去。 我不由的在想，若是没有小姨，若是我没有一个倒插门的爹，会不会我现在已经和林欢确立了关系，正幸福的和对方对视？ “卧槽，死不改悔啊！” 我正痴迷的偷看林欢时，耳边炸出刘元的喝骂声。 原来老师巡视了一圈，见大家都在老老实实的背英语，就转悠出去抽烟了。 刘元一个箭步冲到我的跟前，抬脚踹在了我的肩膀上，把我从凳子上踹翻在地。 “你个癞蛤蟆，昨天没给你说清楚啊？还敢偷看，打死你！” 刘元一边骂，一边用力的往我身上踹了几脚。 班里立马像是炸了锅，叫好声起哄声不断，刘元看了看老师好像听到了声音要回来，这才放过我，转身逃回自己的位置。 英语老师回来又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自己没坐稳，摔倒了。 班里一阵哄笑，英语老师哼了哼，就转身离开，不过这次他没出去，而是坐在了讲桌后面。 雨从昨晚一直下到今天，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有个打着破伞的人趴在教室门口喊我的名字。 我抬头一看，是爹。 老师挥了挥手，示意我赶快出去，不要耽误上课。 我万分不情愿的站起了身子。 教室里的秩序一下子乱了，同学们小声的议论着，这就是李亮的爹，是个倒插门。 那一瞬间，我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我钻进去。心里对爹的怨恨达到了极致，他让我太丢人了。 老师不得不用教鞭抽打讲桌，让班里安静下来，重新开始讲课。 我出了教室门，不等爹说话，就冲他吼：“你来学校干啥？不够丢人的！” 我爹怔怔的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和痛苦。 半晌，我爹才喃喃的说：“多福昨天给你送书，到现在没回去，下了一夜雨，别再有个好歹。” 听到小姨，我顿时火上浇油，不是你们两个，我会受到同学们的嘲笑和欺辱？林欢会哭着离开我？ “死了才好！别管她！”吼完这一句，我转身回了教室。 我爹站在原地楞了好久，这才离开了学校。当时他一定震惊于他儿子的冷血和狠毒，这个事实让一个一直以儿子为荣的卑微汉子根本无法接受。 回到教室，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爹的话，小姨一夜未归。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温度低的很，小姨能去哪里呢？小姨是傻的，她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只穿单薄衣物的她，会不会生病？ 正文 第5章 懦弱如我 第5章 懦弱如我 慢慢冷静下来之后，种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一上午也没顾上听课，我心中虽然怨恨小姨让我没了面子，但为她担心，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人就是这么矛盾，矛盾的让我自己也无法理解。 各种念头不停的在我的脑海中翻腾，一会是小姨捧着省下来的好吃的冲我说“亮亮吃，亮亮吃。”，一会是小姨用身子替我挡住娘抽打过来的竹条。最后，我的脑海里全是小姨昨天离开时，那绝望仿佛死寂的眼神。 不行！我得找到小姨，我要向她道歉，我要向她赎罪！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上午，我去食堂赶快吃了饭，就出了校门去街上寻找小姨。 我得找到小姨，让她回家，她一个傻子，在外面指不定让别人怎么欺负呢。一夜的暴雨，小姨要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肯定会生病，从来对小姨不管不问的爹和娘，一定不舍得花钱给小姨看病。 心里翻腾着对小姨的愧疚和担心，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镇子上的街道，总希望在路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哟，这不是李亮吗？大才子这是干啥来了？还想着在路上等林欢呢？也不看看你那鳖孙样，配得上林欢吗？看来昨天晚上我教训你的不够啊，还敢打林欢的主意？”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是刘元领着三四个男生站在路边抽烟。 “大才子，过来！”刘元冲我钩了钩手指。 万分无奈，我慢慢的挪了过去。 自小受尽欺负白眼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反抗，更不敢反抗。刘元昨晚算是把我打怕了，我现在见他就腿肚子打转，不敢不听他的命令。 “啪”，刘元把半截烟头弹在了我的脸上，把我吓的猛一哆嗦。 “小子，你是不死心还等着在路上截林欢是吧？我昨晚没和你说清楚吗？你是不是想死啊？” 刘元说完，就一脚踢在了我的肚子上，本就因为浑身疼痛行动僵硬的我，顿时被他踹倒在地，刘元一边喝骂，一边用力的在我身上乱踢乱踹，他身边的那几个男生则笑呵呵的看着，不时说几句风凉话，让刘元出脚更重。 “别打了，别打了，我出来是找我小姨的，不是找林欢。”抱着头倒在地上泥水里的我挣扎着叫唤了起来，再不说话，要被刘元打死的。 “算了刘元，你跟一个窝囊废较什么劲啊？这家伙一身泥一身水的，扑腾你身上了，谁给你洗？” “让林欢给他洗，他不是还送人家回家呢吗？” “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让头晕脑胀的我明白了，原来刘元没在学校，是为了送林欢回家啊。 心头一阵刺痛，让我觉得比身上的伤还痛上一万倍，林欢是要和刘元这混蛋在一起了吗？ “啊呸，这孬种，打他也没意思，连还手都不敢，滚你个蛋吧！给老子站起来！” 刘元也觉得打我没意思，又害怕把他的衣服弄脏，冲我吐了一口吐沫，站在一边又点上了一根烟。 我浑身泥水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烂泥沾满了我的全身，狼狈异常。刘元的话我不敢不听，能不挨打，站起来就站起来，总比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要好吧。 旁边一个男生笑着对刘元说：“听说这小子有个傻子小姨，真的假的？你可小心这货也犯病，到时候杀了你可不犯法！” 刘元用鼻子喷出两道烟柱，恶狠狠的说：“他敢犯病，老子就打死他！这叫正当防卫，你知道个吊毛。李亮，你别说我不顾同学情分，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你只要大声喊三声你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我就放过你。不然，哼哼，看到那边的木棍了没，老子就用那玩意伺候你！” 说着，刘元就指了指不远处路边散落的一堆木料，不知道是谁家堆放在路边的，估计用来打家具用的。 我顺着刘元的手看了过去，最细的木棍也有手腕粗细，这要是一棍打上来，最少得骨折。 我哀求的看着刘元，希望他放我一马，但刘元看我不肯说，呲着牙冲我笑了一下，真的朝那堆木料走去了。 我彻底被吓住了，恐惧占据了我的脑海，我不敢想被那么粗的木棍打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赶紧低声的说了一句：“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 刘元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走回我的身边，笑着说：“挺识相呢，大才子。声音太小，我听不到，大点声。” “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 “还是太小，这条街上的人要是不能都听到，就不算数。” “哈哈，刘元你太会玩了，这傻逼，还真说啊。” “就是就是，昨天还听说他准备考清华，就这傻逼样，清华让他报名吗？” “废话，他家的人都是傻子，他不傻还不正常呢，别废话，听他喊。” 刘元一帮人嘻嘻哈哈的围着我说笑，用奚落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我，让一身冰冷泥水的我瑟瑟发抖。 “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 我又大声喊了一嗓子，刘元他们还不满意，甚至刘元又作势要朝那堆木料走去。 害怕极了的我，终于扯着嗓子大声喊：“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我小姨是吃屎长大的傻子。” “哈哈，这傻逼，他一家都是吃屎长大的！” “对对对，就他这傻样，还上什么学啊，滚回去吃屎才对嘛！” “刘元，就这样的情敌你也看着眼里，你真够可以的，林欢你要是追不到手里，可算是失败到家了。” 一声声刺耳的耻笑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好像在那一刻失去了灵魂。原来，放下自尊，让人赤果果的观看自己的遍体鳞伤，是那么的痛苦。 我痛苦的转过了头，不看刘元他们幸灾乐祸的脸，却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姨！ 我得找到小姨，带她回家！我要跟小姨道歉，我要向她赎罪！ 顾不上说什么，我转身朝小姨跑去。 “卧槽，这小子还敢跑！” 一个大脚踹在我的背上，把我踹了个狗吃屎。在泥水里挣扎着抬起头的我，只看到小姨逃跑的背影。 正文 第6章 雪上加霜 第6章 雪上加霜 刚刚我大声喊的话，小姨都听到了！ 冲着那瘦弱狼狈的背影，我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小姨——！” 背影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奔跑，躲避瘟疫一般的逃走了。 小姨不要我了，她对我失望，再也不会回头了！ “卧槽，这傻逼，竟然喊他小姨，真以为那傻子能来救他啊。” “我让你跑，让你跑！” 雨点般的大脚踹在我的身上，把我的头重重的踩进了泥水里，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挨打而哭，我是为了那再也不愿回头的小姨。我有一种直觉，小姨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那样依赖我了。 小姨对我失望了，懦弱的我一再刺激小姨脆弱的心灵，摧毁了她心里那点来之不易的美好感情。 “刘元，你们干什么！” 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拉住了正踹我踹的起劲的刘元，是教历史课的祁宏祁老师。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是三班的学生吧？可以啊，当街殴打同学，是不是以为出了校门，老师就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真行，家里花钱让你们来上学，你们却学人当混混，都给我站一排，回学校去！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学校还教育不了你们这几个孬包！” 祁老师叉着腰，冲刘元几个大声呵斥，还让他们把我从泥地上扶起来。 刘元几个垂头丧气的，扶着我回了学校，我们全都被祁老师带去了教导处。 回到学校，祁老师让我回宿舍收拾身上的烂泥，刘元几个则被他带去了政教处。 到了宿舍，我自然又被其他人嘲笑了一番，反正我也习惯了，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从小到大，我被人嘲笑的还少吗？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小姨瘦弱的背影。 教副科的老师一般会在政教处担个职务，祁老师也是这样，他让刘元几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政教处的门外，站了整整一个下午，据说，他要给这几个人处分。 虽然被打了一顿，但刘元几个人能被学校处分，我还是很高兴的，我没本事教训他们几个，但老师能。 事情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刘元几个人没有被处分，而祁老师则被开除了。 原来，刘元的舅舅是乡里的副乡长。 祁老师走的时候，我去他宿舍里和他告别。祁老师是今年刚分到学校的师范生，因为替我出头，才来半年就被撵走了，我很愧疚。 祁老师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跟我说话，他说，他早就不想在这破学校呆了，大好的青春都浪费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他要去大城市闯闯，他好几个同学都在外面混的不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祁老师为了宽慰我才这样说，但他年轻自信的脸让我很羡慕，真想像祁老师这样，自信、热情、向上。 临走时，祁老师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大，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他说，农村的孩子，没有靠山，只能凭自己努力，最容易出头的办法，就是上大学。 祁老师的话我记在了心里，也觉得他说的很对。村里也有辍学不上的同龄人去外面打工，活累的要命，赚的却不多。只有极个别脑子好使的赚到了大钱，但和庞大的打工群体相比，凤毛麟角。 祁老师走后，刘元又找到了我，让我老实一点，说他舅舅能把一个老师搞走，也能开除我。 我害怕了，真的怕了。 考高中，考大学，这是我自小认定离开家的路，我害怕被开除，害怕还要回到家中，去面对同村人的白眼和冷漠。 自那以后，初中剩下的一年多里，我几乎成了刘元的出气筒，不单单是他，跟他关系好的那帮人对我打骂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为了能继续念书，我选择了沉默和忍耐。 人善被人欺，看到我的懦弱，也有外班的人专门来欺负我，甚至有的时候，欺负我成了他们取乐的一种途径。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我小时候，被人嘲笑，被人欺负，迎接我的全是冷漠的白眼。 林欢我更不敢再想了，甚至每次和她走碰头，我都会远远的躲开。其他人看不起我，嘲笑我，我都不在乎，但是林欢，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小姨不见了，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她离开了。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在镇子上寻找，每个犄角旮旯都被我找遍了，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姨。 听镇子上的人说，有人看到小姨朝县城去了。 爹和娘也找了小姨一阵，没有结果，就不再关心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家里少一张嘴吃饭，也少一份压力。 自从姥姥去世后，小姨最亲的人就是我，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每次我放假回家，都是她的节日。可以这么说，我在姥姥去世的这几年里，几乎是小姨精神世界的全部。 村里人的嘲笑、欺辱、打骂，都没有让小姨离开，而我的虚荣，让小姨在众人围观中被喝骂、被嫌弃；我的懦弱，让小姨伤透了心，让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崩塌，让她……选择了离开。 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小姨的离开，让我痛彻心扉。 每当想起小姨离开时的背影，我都会忍不住用被子蒙住头大哭一场，每当我外出寻找无功而返，都会狠狠的甩自己一个耳光。 听到有人哄骗智障人士贩卖器官的消息，我更加担心，害怕小姨成为罪犯的目标，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小姨。 爹经不住我一次次的哀求，背上了行李去县城里的工地当建筑工，一边赚钱，一边寻找小姨。本来爹是要和同村人一起去省城的，听说那边工资更高一点。 我不知道，爹这一次被我害惨了。 中考过后，我感觉发挥不错，应该能考上县一高，压抑的心头多少有些松动，难得心情愉快的背着行李回了家。 一进家门，我就被现实的残酷打懵了。 爹的腿断了，他截肢了！ 正文 第7章 梦想和现实 第7章 梦想和现实 在工地上，爹的腿卷进了机器，要不是工友反应快，连命都会丢掉。包工头还算仗义，把我爹送去了医院，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看着坐在床上少了一条腿的爹，我抱着他嚎啕大哭，那一刻我不在乎什么身份，不在乎有多少人因为我这个倒插门的爹辱骂嫌弃我，我只知道，这是我爹，他为了给我赚钱上学，没了腿。 一向沉默寡言的爹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小亮，别哭，你是倒插门的种，但你不能是孬种啊。” 爹的话好似晴天霹雳打在我的头上，爹全都知道，这些年来我的想法，我的逃避，他全都知道！我那沉默寡言的爹，他全都都知道！ 那一天，我哭的撕心裂肺，仿佛把人生十几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那一天过后，我就明白，我要撑起这个家。 爹被送回来的时候，包工头给了他五千块钱，很少，就这爹还说包工头仗义。 听说了我准备不上学出门打工，自小没有动过我一根指头的爹甩了我一个耳光。 爹说：“小亮，你学习好，和别人不一样。爹和你娘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你有出头的一天吗？你能出头，咱这个家才能出头啊。村里出去打工的小年轻还少吗？哪一个不都是迷迷糊糊的混一辈子？ 你要是学习不行，爹也不会勉强你，毕竟咱家的条件在这放着，但你行啊，爹求求你，你好好念书，给爹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爹就指着你出息了，我能堂堂正正的站到人前一回，可别让爹失望。” 这是爹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也是我第一次明白了，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异常卑微的汉子，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想堂堂正正的挺起腰板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最后，我和爹约定，我要是考上县一高，就老老实实去念书，要是考不上，就跟出门打工。 第一次，对于去县一高读书，我犹豫了。 自小的梦想，让我希望自己能进入整个县甚至周边市区的初中生都想进入的学校念高中，但爹那消瘦的脸庞，断了的腿，时时刻刻刺痛着我的神经。 娘的眼睛里再也没了神采，本就艰难的生活又受到重创，几乎将娘压垮。整个家里都充满着愁云惨淡，压抑的让人窒息。 中招成绩出来了，我却没有去学校查看，我心里隐隐的害怕，不是怕考不上，而是怕考上县一高。 考上了，我要不要去上学？ 同村的三婶到了我家，喜气洋洋的同娘讲，中招成绩下来了，她家小四去查了成绩，我考上了县一高，成绩是全乡第一。 那一刻，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敬。 “他大姑，小亮这孩子有出息，成绩那么好，你再苦再累也得供着娃上学。到时候和前村的谢娃子一样出息，你和你们当家的，就有享不完的清福喽。” 三婶的话让我豁然惊醒，是啊，我没有过人的长处，只有学习比别人好，我不从这上头找出路，我从哪找呢？ 三婶说的谢娃子是前村的，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正面榜样，他大名叫谢元，一路考到美国读博士，全额奖学金，娶了个在美国读研究生的老婆，牛气的很。听说人家毕业就找了一份年薪三十万的工作，美元，一早把父母接去了美国。 我也要一路考上去，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我也要成功！ 年少的我，理想多少有点幼稚可笑，但这却是我能想出唯一改变整个家庭命运的办法。 悄然间，我的梦想改变了，我不再执着于逃离家庭，而是要凭自己的本事改变家庭的现状。 如果我真有成功的那一天，小姨她能再回到我身边吗？ 想起小姨，我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刺痛，我想她了。 再次回到学校，迎接我的不再是同学的白眼和奚落，难得的有几个同班的学生和我打招呼。 当然，也有不少人酸溜溜的说，一个家里出了傻子的人，也能考全乡第一，太他妈没天理了。 对于这些，我都不在乎，或者说，无所谓。但是被人尊重，不被人当成一个恶心的垃圾，这感觉，还是挺好的。 “李亮，这么高兴去哪啊？卧槽你个傻逼，竟然能考全乡第一，你是不是作弊了？” 是刘元，在我快要出校门的时候，又被这混蛋拦住了。 刘元领了四个男生，脸都红红的，满身酒气。 “怎么，大才子，考了第一就不认识我了？尼玛你能有点记性不！” 说着，刘元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头上。 下意识的，我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卧槽，还敢挡！李亮你学本事了啊！老子打你你都敢挡了！咋了，觉得自己考了个第一就不是你了？你想上天啊？还是觉着毕了业，老子就收拾不了你了？你给我过来！” 说着，刘元拉着我的衣袖朝操场的角落走去。 一路上推推搡搡，我也被刘元几个人打了几下，衣服被扯破了，脸上是清晰的手指印，狼狈异常。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半路上拐了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操场西北角有几间平房，里面堆放着上体育课用的器材，平时没什么人来，这会学校正放假，更没有人了。 刘元几个把我拉到了平房后面的小过道，他们没平房的钥匙，不然估计会把我拉进屋。 看到刘元他们打不开储藏室的门，我心里一安，那里面可是放了不老少的器械，他们喝了酒，要是用那些器械收拾我，估计我会丢了小命。 正当我暗自侥幸的时候，半路上离开那人回来了，手里竟然拎了几根凳子腿！ 完蛋了。 “李亮，看来我对你这些年的教育不怎么成功啊？这才刚放假几天，你就忘了老子是怎么对付你的，你给我说说，是你忘性太大，还是老子太失败？” 刘元一看有家伙，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抢过一根凳子腿，冲着我指指点点。 我害怕了，凳子腿那么结实，要是被刘元抡在我的身上，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正文 第8章 不能是孬种 第8章 不能是孬种 当我心中的胆怯冒出来的时候，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是我忘性太大，我认错。”我小声的说了一句。 “哟呵，大才子，你还会认错？我以为你领了县一高的通知书，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呢，看来没高兴傻啊？也难怪，你那傻子小姨跑丢了，你家可不就缺个傻子吗，你这是接你小姨的班了？” “哈哈哈，刘元你太逗了，尼玛这还有接班的。” “刘元，你不去说相声太亏了，上学屈才了。” “这傻逼，说不定本身就是疯的，一会好好料理他一顿，这几天没见他，老子手都痒了。” 刘元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被他的同伴恭维、夸奖多光荣一样。 小姨……那天小姨离开时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那天要不是刘元打我，我也不会说那些彻底伤了小姨心的话，要不是刘元拦着我，我也不会追不上小姨！ 看着紧张兮兮的我，刘元又想出了整治我的办法。 “大才子，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来让我们也涨涨见识呗。” 说着，刘元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刘元要我的录取通知书，他想撕了我的通知书，他想毁了我！ 一瞬间，各种念头充斥着我的脑海，小姨的离开，无休止的谩骂和殴打，现在又要抢我的录取通知书，刘元，我和你什么仇！ “刘元，你们干什么？” 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在刘元他们身后响起，竟然是林欢！ 见到林欢，刘元涎着脸凑了过去：“林欢，你怎么过来了？这儿脏的很，走，我陪你去操场转转。” 林欢瞪着好看的杏核眼，脸上冷冰冰的说：“刘元，你总是一帮人欺负李亮一个，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跟李亮单挑啊。” 我有点懵，林欢这是在替我说话？自从那次情书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和林欢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走路碰上我都绕道，我不想面对她，我觉得我不切实际的妄想，侮辱了林欢。 后来刘元的一再恐吓警告，让我对林欢更加的敬而远之，连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有的时候，我会想，要不是林欢，说不定我还能平静的过我的学校生活，小姨也不会离开。 刘元一听林欢的话，好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一样，咋咋呼呼的说：“林欢，你让这窝囊废跟我单挑？他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问问他，敢不敢跟我单挑，只要他说敢，我就跟他打。” 说着，刘元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使劲在我脸上抽了两个耳光，说，你看看，这小子就是个死狗，就是个窝囊废，我抽他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林欢盯着我的眼睛说：“李亮，你要是男人你就还手，你当初追我的勇气哪去了？你被别人这么欺负，连还手都不敢，凭什么追我？你连男人都不是，活该受欺负！” 从林欢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鼓励和心痛，原来，林欢一直都是在乎我的。 啪，刘元又狠狠的甩在我脸上一巴掌，许是林欢的话让他愤怒，这一下极重，我的鼻子破了，鼻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 “林欢，你还想着这傻逼呢？我说这一年多我追求你你老是不答应呢，这窝囊废有什么好的？连我的一根小手指头都不如，他今天只要敢还手，我就和他单挑，卧槽，这傻逼，我一只手就打死他！ 李亮，把你的通知书拿出来，自己给我撕了，不然今天我就打死你！” 刘元说着，手上一下下的朝我头上拍来，打的我头晕脑胀。 “李亮，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还手！你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吗？一年多了，你天天被人欺负，难道你就甘心一直当个窝囊废，一直被人笑话吗？” 林欢在一边焦急的喊道，她想过来，但被刘元的同伙拦住了。 林欢的喊声，小姨离去时的背影，在我轰轰作响的脑子里盘旋，最后，我爹说的那句话出现了。 “小亮，你是倒插门的种，但你不能是孬种啊。” 啊——！我不能是孬种！ “嗷！” 我发出一声受伤野兽一般的叫声，脑子里全是这些年来受的欺辱，刘元，你一直欺负我，现在还要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你这是要毁了我！你不让我活，那就一起死吧！ 好像炙热的岩浆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猛地抬起头，一把掐住刘元的脖子，嘶吼着用头朝他的脸上撞去。 嘭！ 一声闷响，刘元的鼻子和嘴顿时烂了，血，流了下来。 刘元没想到我敢反抗，又瞬间被击中脸上最脆弱的地方，顿时懵了，鼻子被撞击，他更是眼泪鼻涕和着鲜血流了下来。 我不等他反应过来，顺手把他拎着的凳子腿夺了过来，一下子就抡到了他的头上。 啊！ 刘元惨叫一声，血顺着他的头就流了下来。 两棍将刘元打倒在地，我一下子骑到他的身上，嘴里发出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吼叫，一下一下用凳子腿抡向刘元的脑袋。 我疯狂了。 从小受的白眼和欺辱，这一年多来刘元这帮人对我的打骂，小姨那绝望的眼神和离去的背影，爹那无奈瘦削的脸庞，娘那没有神采的眼睛，这一切一切，都爆发了出来！ 我，不能当孬种！ 我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叫声，一边用手里的凳子腿狠狠的砸在刘元的身上，刘元用双手护住他的头，不停的惨叫。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刘元的几个跟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被我的疯狂吓住了。 “卧槽，这货疯了！” “快拉住他，刘元要被打死了！” “滚你妈的蛋，要去你去，老子是不去拉他，他疯了，疯子打死人不犯法！” 这几个人只能算是学校里仗势欺人的坏学生，连混混都算不上，突然面对疯狂的我和血腥的场面，顿时胆怯了。 “李亮，快住手，你想打死人吗！” 耳边传来林欢清脆的声音，让我被怒火快要烧化的脑子猛的清醒了许多。 正文 第9章 以后别再纠缠她 第9章 以后别再纠缠她 停下了殴打刘元的动作，我骑在刘元身上呼呼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的盯着刘元那几个跟班。 “卧槽，这小子真疯了，快跑！”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那几个家伙转头就跑，扔了一地的凳子腿。 刘元的两只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脸上，整个人被我打成了猪头，脸上呼着血迹和泪水，丑陋无比。 对，刘元被我打哭了。 看着不停哭泣，不停低声叫着“饶命”的刘元，我觉得这辈子也没这么痛快过。原来一直欺负的刘元，也不过是个软蛋！ 我自小在家就干农活，力气不差，身体也结实，往日里被刘元一帮人欺负，也只不过是懦弱的性格使然，根本不敢还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身体再好也没用。 “刘元，你他妈以后还敢跟我炸刺不？” 我喘着粗气问身下的刘元。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李亮，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刘元一边哭，一边讨好的说。 “你要是再敢找事，老子下次就打死你！” 说着，我又扬起手里的凳子腿，作势欲打，刘元发出一声尖叫，连忙给我道歉，说自己是个傻逼，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敢惹我，就让我打死他。 刘元的脸肿的不成样子，头破了，鼻子破了，两只手臂也肿了起来，不知道骨折了没有。 清醒过来的我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兴奋，难道，我骨子里竟然充满了暴力因子？ “自己站起来滚！要是以后你们这帮人再敢跟我装逼，老子就往死里拾捣你们！” 拎着凳子腿我站了起来，冲倒在地上的刘元恶狠狠的说，那语气，那腔调，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但是，真的很爽！ 刘元跌跌撞撞的自己走了，我估计他这次绝对不敢再想着报复我，刚刚我的疯狂把他吓破了胆，这辈子他休想在我的面前抬起头。 刘元走了以后，我虚脱一般靠在了器材室的外墙上，微微的喘着气，盯着林欢看。 林欢并没有离开，而是意味难明的打量着我。 本来以为，这样血腥疯狂的场面会把林欢吓住，没想到她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兴奋。 “你不怕啊？看的那么津津有味。”我一开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嘶哑难听，嗓子也疼的厉害，看来刚刚我发疯的时候，把嗓子喊破了。 “不怕，挺刺激的。”林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粉色的手绢，小心的凑过来想为我擦脸上的血迹。 “过来吧，我没疯。” 那天林欢对我说了很多话，她说自小家里管她管的很严，处处要求她要有女孩子该有的仪表，这在乡里不多见，可能跟她妈是教书的有关。 可林欢自己却喜欢刺激的东西，时间久了，多少有点被压抑后的反弹，刚刚见我暴打刘元，不但没有和那几个跟班一样害怕，反而很兴奋。 林欢对我说，她遇见小姨的那天逃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意识的反应，后来想和我解释，但我一直躲着她，根本没有机会，让我原谅她。还说她也考上了县一高，以后还能和我做同学。 说起来，小姨的离开，还有后来的一切，好像都和林欢有关系，但这些事情是怪不到林欢头上的，我虽然懦弱，但不傻，这些道理还是懂得。要说我心里对林欢没有一点迁怒是不可能的，但今天林欢敢为我仗义执言，又照顾我，心里那一点点疙瘩，也就消除了。 林欢扶着我去了水管边，用她的手绢帮我擦干净了血迹，只不过那粉色的手绢怕是要不成了，上面脏兮兮的。林欢却说不要紧，回去用肥皂洗洗就好了。 这一天恐怕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一天了，暴打了一直欺负我的刘元，出了一口恶气，林欢又对我这么好，我只感觉胸膛里热乎乎的，难得开心的笑了出来。 向学校外走的时候，不知道谁先主动，我和林欢的手拉在了一起，飘乎乎的感觉让我迷醉。 “欢儿，这是谁？” 我和林欢刚刚走出校门口，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拦住了去路，她打扮的很得体，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和林欢长的有四五分像。 “是我妈。” 林欢小声对我说了一句，快速隐蔽的放开我的手，然后快步迎了上去，对她妈说：“妈，你咋来了？这是我同学，叫李亮，学习成绩可好了，今年中招考试全乡第一。刚刚领通知书我碰到他摔了一跤，这不帮忙扶他一下嘛。” 林欢的小嘴叭叭叭说的顺溜，可她妈却狐疑的盯着我打量。 “你看看你，多大人了，手绢还弄的这么脏。饭做好了，你快回家吃去吧，我跟这个李亮同学说说话，你看看人家这学习，全乡第一，多好。” 说着，林欢妈不着痕迹的把那条沾染了血迹的手绢抽了过去。 林欢冲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老老实实的走了，看来她妈管她管的确实严。 林欢离开之后，她妈妈用老师处理闹事学生的眼光盯着我看，让我看的十分不自在。 “阿姨，您好。” 万般无奈，我只得先开口打招呼。这算不算第一次见家长？ “李亮是吧？我知道你，初二的时候给我女儿写了一封情书，还把她弄哭了，下着大雨淋湿了跑回家的。” 林欢的妈一开口，我就知道没好戏，她的语气生硬的很，甚至可以说是严厉。 “阿姨，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我问你，刚刚你和欢儿是怎么回事？那么亲热干什么？” “阿姨，我摔倒了，林欢扶我来着。”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欢妈，我只能顺着编瞎话。 “摔倒了？扶你？李亮，阿姨的眼不花，也不傻，扶你？你俩手拉手算怎么回事？我不管你咋想的，但是以后请你不要再纠缠林欢。” 请-你-不-要-再-纠-缠-林-欢！ 林欢妈的这句话，就仿佛一记记重锤敲打着我刚刚有了点自信的心。 正文 第10章 命运的拐角 第10章 命运的拐角 “你俩年龄太小，拉拉扯扯的影响学习，名声也不好听不是？就算这些都不在乎，你们家的情况也不允许你这样不是？我在乡小学教书，你们学校的老师我都认识，了解的情况应该不会错。” “你有一个傻子小姨，一个倒插门的爹，用家徒四壁形容你们家不算夸张吧？你这样的条件，根本配不上我们家欢儿。” “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不怕告诉你，林欢她爸正在调动工作，过段时间我们家就搬到市里去住了，这差距就更大了，差距你懂吧？所以以后你自己注意一点，别老纠缠林欢，你和林欢真的不合适。” “你也考上了县一高，阿姨祝贺你，但是上了高中之后，我希望你能离林欢远一点，搞好学习比什么都强，你要是有担当，要是为林欢好，以后请你离林欢远一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欢妈面无表情的说完这些话，根本不等我开口辩解，把手里的脏手绢丢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林欢妈的背影，我的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苦笑。 是啊，我不配和林欢在一起，我的家穷困潦倒，我有个傻子小姨，有个倒插门的爹，名声不好。 林欢妈说的都没错，看来错的是我。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喜欢林欢，不该写那封该死的情书！ 看看我都干了什么，为了林欢，我天天被人打骂欺负，为了林欢，小姨对我失望离开，为了林欢，我要再次面对她妈的侮辱。 我错了，我改。 我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李亮，你要记住今天，这辈子都别忘，你要是不能活出个人样来，你一辈子就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垃圾！ 这一年多来，刘元那帮人天天欺负我，我都没有彻底放下林欢，我在心底还默默的喜欢她，但是她妈的一番话，算是让我醒悟了，对，我和林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我配不上她。 彻底放下对林欢的念想，我的心里有点酸，有点疼，更多的却是莫名的轻松。 林欢家是书香门第，她妈是老师，她爸是公务员，就要调到市区去工作了，他们家就要搬去市区了，我高攀不起。 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把录取通知书交给爹，我就回我自己的房间睡觉了，躺在床上，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想小姨了，从未有过的想。 要是小姨还在，她肯定会捧住我的头安慰我，我耳边甚至响起小姨的声音。 “亮亮乖，亮亮不哭，小姨喜欢亮亮，亮亮乖。” 都回不去了，因为的我的任性，因为我的虚荣，都回不去了！ 我连中午饭都没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睡半醒间，仿佛小姨又回来了，她爬在我的床边，和小时候一样，哼着怪腔怪调的歌曲，哄我睡觉。 吵杂的人声把我吵醒了，出门一看，家里来了好多人，不少是穿着警服的警察。 原来刘元回家之后，把我打他的事告诉了他舅舅，他那当副乡长的舅舅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找到乡派出所的人来我家抓我。 村子里很少见这阵势，乡派出所来了两辆面包车，六七个警察，刘元的舅舅也跟着过来了。 我被吓蒙了，爹娘也被吓住了，我要是被抓走，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最后村里的支书出面说合，让我家赔刘元五千块钱医药费。 爹失去右腿得到的赔偿，转手就给了刘元，这让我懊恼不已。 我心里想，我还手干吗啊，被刘元打一顿又不会死，这一年多来，我被他打的还少吗？多一顿少一顿又有什么关系？ 爹忍住心里的难过劝我，只要我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都强，钱这东西，没了就没了，本来也没指望这五千块钱办多大的事。 娘的脸阴沉的吓人，要不是看我考上了县一高，估计早就该动手打我了。 没了钱，日子就没法过了，爹还要买药，还要调养身体，这些都要花钱，我九月份开学，还得交学费。 想都没想，我决定去县城打工，总得把自己的学费挣出来吧。 我一走，地里的活就全落在了娘的身上，爹还得有人伺候，里里外外的全靠娘一个人，让她苦不堪言。 到了县城，我找到一家烧烤店打工，包吃住，两个月工资一千五。 老板本来不想要暑期工的，但看我是县一高的学生，把我收下了。 老板人很好，爱开玩笑，总是逗我，我腼腆的很，三两句就能被老板说的脸红，店里的人就更开心了。 活很累，但是我很安心，也很满足，能凭自己的双手挣钱，让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能担起家庭的重担了。 烧烤店傍晚才开门，白天大家都躲在宿舍里睡觉、打牌。我从来的第一天，白天就出门寻找小姨，当年镇子上有人说看到小姨朝县城方向走了，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曾无数次的把别人的背影当成小姨，无数次的认错人，更被人无数次的谩骂，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失望，奈何这世界太大，我找不到小姨。 我不灰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小姨，能带她回家。 店里的人都知道我在找小姨，善心的工友们会帮忙打听，老板出门进货，在路上碰到了智障女子，也会回来告诉我。 他们说，我要是有一张小姨的照片就好了，那样可以印寻人启事。 可是我没有，小姨这辈子，根本就没有照过相。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不大的县城几乎被我找遍了，只要听说哪里有智障女子，我就会去看看，可没有一个是小姨。 我的心里满是煎熬，我不怕小姨自己游逛到别处，我害怕小姨碰到坏人，害怕小姨出现意外。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转弯，你不知道转过这道弯之后，会遇见什么。而有些时候，当你遇到了你想找的人之后，一切都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