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见钟情,我反对!(咕噜)

    前言

    啦啦啦,“原罪”的第二篇《一见钟情,我反对!》终于要跟大家见面了!(虽然不知道看官们有没有看过第一篇《恋爱,我反对!》,不过建议你们先找来看看,笑。)

    记得当初在官方读者群里发布楔子内容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家伙跳出来预订本书,压力压力啊!真是的,即使我有时候是个变态的写文机器,你们也得谅解谅解我车祸后颈椎落了个易酸痛的毛病的苦处啊!

    不过,也拜这次的车祸所赐,才有了“原罪”系列的诞生。

    尤其是这篇的故事,或多或少混杂着我车祸后的最深感受——例如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啦!

    “那个”是什么?

    BS一下,自己看文吧,掩嘴,撤退。

    咱们《后记》再见!

    楔子

    感觉,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失控的汽车,带着绝望的尖叫声以及接踵而来的爆炸声……

    “醒过来了,孩子她爸,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当眼睛张开的那一瞬,感觉停顿的时间魔法突然被打破了,身边一切的吵闹犹如漩涡般地袭来……

    唯一的感觉是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可是却不知道是哪里在痛,又痛到了什么程度,只知道,眼前脸上写满了沧桑的男女,正激动得喜极而泣,继而,一群身穿白袍的人风风火火地赶进来,其中一个年轻的白袍男,手拿着小巧的电筒,拉了她的眼帘就照来照去的。

    漫长而惊惶的感觉。

    只知道在开口说话的一刹,脸上与什么做了最亲密的磨合,肌肉被拉得很紧很紧,凉凉的,可是,声音却奇怪地无法顺利发出来。

    “颜小姐,感觉还好吗?”

    “……医……生?”

    对方像是愣了愣,点头微笑,“颜小姐,你发生车祸,身上多处严重灼伤,但是手术很成功,不过,你已经深度昏迷超过七个月了。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尹子然,初次见面。”

    “颜?”

    艰难地抓住对方提供的信息,她生涩地说着话,眼睛疲累地眨了眨,看着那个笑容很亲切的尹医生,可那笑容,似乎在看到她的反应后变得有点僵硬。

    “颜小姐,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颜?”

    “颜小姐?”

    “颜……”

    “颜小姐,你该不会是真忘记了……”

    “我知道的,颜白茴……”

    她喃喃地重复着,眼帘沉沉合上,脑海里翻飞着可怕的片段,男人的狞笑,被火海吞没的轿车,还有在轿车里哭喊着却无法逃出来只能拼命拍打着窗子的那个模糊影子……

    只觉得,左胸的某处狠狠地发痛,即使是呼吸,在这一刹变得异常的艰难!而痛到极致之时,一切又变得轻飘飘的,轻得,有种像是什么终于可以解脱的味道。

    “快!快准备仪器!”

    耳边依稀传来了声音,那位尹医生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不过,与她无关,真的无关了,现在,她只想睡觉。或者一觉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正待在蔚蓝的天空下,宁静可爱的院子里,坐在舒服的摇椅上,一切,不过是场可笑的梦罢了……

    

    四年后——

    一对男女的分手,原因可能有许多。

    但在小白看来,男方提出分手的场合,最差劲的绝对是在情调幽雅的高级西餐厅,而且,还数目前这个位于她们身后的“男朋友”最差劲!挑女朋友的眼光差得让人狂冒汗,那女的,竟然只听到一句“我们分手吧”就当场发火,又是撕台布又是跳起来拍桌子什么的,害她好不容易约到的客户竟然为此借口说头疼不谈了!

    “慢着,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颜小姐,我想我们还是下次再约时间吧,听到那样的吵闹声,我的头实在很疼。”

    客户是名四十左右的女企业家,戴着尖酸的三角眼镜,嘴上的青痣在这种时候越发的讨人厌,并且,擦了擦嘴角,留下满桌的菜肴和昂贵的账单就走!

    想她小白,颜白茴,不过是公司最底层的一名小小的业务员,哪来那么多的应酬补贴?

    所以,瞪着手中那可怕的账单,她几乎晕了过去。

    可身后的两名罪魁祸首仍然在制造噪音!

    “宝儿,我再说一次,我真的无法跟你交往下去。”

    “你骗人,你明明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说我的眼睛美得让你此生难以忘怀!”

    一边掏出宝贝的信用卡,颜白茴一边纳闷地听着后面的争论。

    “可是,这一切只是错觉,原来,我心如止水,我想,往后我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吧?作为抛弃你的惩罚,就让我……被这孤独蚕食一生,吞噬终老吧。”

    天!这男的以为自己是莎士比亚转生吗?

    小白一边恼怒地听着后面的对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往银行单上签字,可当侍者有礼貌地把银行单和卡递还给她时,小白瞄了瞄银行单上的银码,双眼霎时暴瞪——天啊,这什么天文数字啊,她那让同事们羡慕的比薪水还要高出一倍的信用额度,竟然才刚刚好刷过去了?!

    未来的三个月,不,四个月!只怕,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她要在啃面包的生活中度过了!

    在心里把身后的男女臭骂了千百遍,她垂头丧气地转身就要走,虽然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很想把两人暴打一顿,但后天的磨练,已经把她身上的锋芒和尖刺给磨圆搓滑了——偏偏,老实人就是吃亏!

    就在她经过那一桌的时候,那位最佳女主角正好发火站了起来,举手就把水给泼了过去!

    小白严重怀疑,那男主角跟她天生犯冲!

    哪有人身手如此灵敏的?

    竟然一跳而起,随手抓了个人就往身前挡去?!

    好吧,不必再说估计很多人都猜到,那个被拿去当挡箭牌的倒霉鬼,正是她!可怜苦命的打工一族——颜白茴!

    本来按照公司规矩用发胶弄得油腻油腻向上梳的刘海,此刻以奇怪的状态被水湿腻到脸上去,更别说早上花了大半天才弄好的淡妆此刻会被毁灭到何种程度了!单是看看身上那套刚买回来的春装,胸前竟然黑斑斑的,就知道是那便宜的睫毛液沾水掉落的杰作了!

    这可是花了她一半薪水买回来的春装!打算在未来几年里穿个天荒地老的春装!

    小宇宙严重爆发,抢在那名最佳女主角继续发火之前,她脚下一旋,手一甩!

    “啪!”

    轰动全场的耳光,霎时害得台上正在弹奏的钢琴也戛然而止。

    “你猪啊!”不管脚下踩着七寸高跟鞋,小白跳上那男的刚刚坐的椅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指甲尖长无比的指头,狠狠地指住对方的鼻头,先骂了再说,“选女人没有眼光,分手也不会选地方,就连台词也没有选好!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唱戏还是怎么着?神经病!有表演欲就去应聘那些无聊的电影选角去,别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

    全场,静得不能再静。

    倒是小白,骂过了舒服了,心安理得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夹了公事包在腋下,便没事人般地要走,熟料,肩膀猛地被拉住。

    她意外地转过脸去,这才看到了那位最佳男主角的真面目!

    霎时一震。

    这人……

    不过,小白很快就回过神来,眯眼,再眯眼。

    是长得挺人模人样的,身上穿的一看就知道是所谓的名牌,就是那种贵得让她节俭个三四年不吃饭也买不起的衣服!至于那发型,是中长发,看起来既有光泽又柔软,轻飘飘的,没有风也仿佛在微微拂动,至于脸……直接跳过五官,瞪着那抹可疑地笑容——对,问题就在于这里,面对刚刚才指着自己鼻子痛骂一顿的疯女人,估计傻子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

    有病!

    正要拍开他的手,孰料,那家伙竟趁机捏住了她的手腕,颜色奇特的杏色眼眸,在她的视线迎过去时霎时变得熠熠生辉,专注无比,当中酝酿着奇怪的情绪——例如,惊喜感动之类的。

    “我喜欢你!”

    她诧异地瞪着他。

    “先生,请问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如果是……”

    “求求你,嫁给我!”

    她的眼睛几乎脱窗!

    眼看着身前的家伙那长长的腿单膝跪在面前,并把随手拈来的本来放在桌上花瓶里的红玫瑰递向她,做出一副疑似求婚的姿态来,她一时愣在原地。

    “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从来没有过!我发誓,我不能没有你,求你了,嫁给我,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那男的,无论表情或眼神看起来都异常的认真,认真得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错觉。

    就当整个西餐厅里鸦雀无声之时,那位最佳女主角,那男的前女友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猛地挤到了她和那男的中间,举手就抽了小白一耳光。那只男的见了,连忙站起来,两人就那样在眼前纠缠了起来。

    火辣辣的感觉,从左脸上蔓延至大脑的深处,虽然从那突然而来的求婚里终于惊醒了过来,不过,小白捂着脸,低着头,眼帘眯了又眯,看上去却是一副严重的失神。

    这样的发展,真叫人莫名地火大。

    她,只不过是一名来这个餐厅跟客户谈业务的某公司小小基层人员罢了,竟就因为一杯水,一个莫名其妙的花痴男,卷进了奇怪的浑水里。

    真是可笑的闹剧。

    抬头,冷眼看着眼前依然在纠缠的男女,小白转身便走。

    走出这西餐厅的瞬间,她意外地瞪着满地的潮湿,还有眼前密密麻麻的雨。

    路上的行人,狼狈地以物遮头,在大街上奔走着。

    这到底是什么鬼日子?

    沮丧地想着,身后突然一阵急促的推门声,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去,意外地对上了方才那名贸然向她求婚的男子的眼睛。

    就当那名男子扬起笑容的一刹,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公事包。

    “小姐!太好了,你还没有走远!”

    陈落华意外地叫着,真的没想过追出来后竟然还能看到她!

    他从来不是轻狂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名女子以后,竟然有一种强烈到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感觉。而其实,眼前的她看起来并不出众,说得好听点就是生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好皮相,不好听的,那叫做大众脸,俗称的路人甲长相。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毫不起眼的她指着他的鼻子骂的一刹那,上一秒还觉得不再有任何意义的生命仿若见到了曙光!与之前的每一次错觉都不一样!

    是她了,就是她了!

    他的心拼命地告诉他,所以,他很清醒地,做了很不清醒又冒昧的事情——向她当众求婚!

    这不,他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喜欢主导权在别人身上,所以,在发现她的身影默默地消失了以后便马上追了出来。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在看到他以后,竟然是如此奇怪的反应。

    虽说他不是长得格外的英俊迷人,可眼看以前的女朋友们每每在分手时都会大失常态的表现,也估计可以证明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了吧?为什么被他求婚以后,平凡得一看就知道绝对没有异性缘的她还可以平静到接近冷漠甚至对他熟视无睹的地步?

    “小姐?!”

    这回,甚至还顶着个公事包便冲进了大雨里!

    他瞠目。

    看着她在沙啦啦的大雨里拼命地跑着,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表,又瞄了瞄她的身影。

    好慢的速度!

    眼里瞬间沉淀了什么,他不理滂沱的大雨,随手抄了搁置在餐厅外的宣传牌,顶在脑袋上便追了过去。

    小小的公事包,根本挡不了什么雨水。

    不一会儿,她就浑身湿透了,就连那头用发胶粘得紧紧的直短发,也开始变得蓬松,不听话地恢复到她最讨厌的自然卷来!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了。”

    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开怀地笑着,她不禁一愣,转头,意外地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他。

    “啊!你的头发是自然卷的!”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连瞪他的力气都省掉了。

    “对了,我的名字是陈落华,记住了没有?”

    那头露出自以为迷人的笑容,可惜,无人欣赏。

    “我家是做小生意的,至于我,目前在一间少有名气的公司里打工,月入过万,总算有些存款,结婚生子甚至以后的供书教学是绝对没有关系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小白眼一眯,停了下来,瞪着陈落华扛着宣传牌的古怪身影,从那张渐渐被雨水洗得彩妆糊成一团的脸,看不出来她现在是什么情绪,但是,从那突然被她从头上摔在地上的公事包就可以猜到,她在生气。

    “嗯?怎么了?”

    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宣传牌,她要淋雨,他似乎十分乐意舍命相陪。

    “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她抬起了小巧的下巴,即使雨水模糊了视线,一身的狼狈,神情却是骄傲如孔雀的。

    他愣了愣,像是看得走了神,好半晌的,才在她不满的哼声下回过神来,连忙继续展露迷人的笑容,“谁说不是呢,你宛如黑夜里的明灯,只是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曙光人生的希冀……”

    “哼!”

    他正说得顺口,孰料却听到她一声不屑的轻笑。

    “你倒是挺文艺腔的,你的女朋友有没有说过你很老套,亲爱的大叔?”

    大叔?!

    他愣在那里,直眨眼睛。

    好吧,他今年二十七八,但横竖看起来也不会比那些大学生要老多少,尤其一身的打扮如此的年轻化,竟然被她称作“大叔”?!

    眼看着她双手抱胸,明明长得平庸至极,却浮现出一抹兴许只有传说中的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才配拥有的笑容,那神态,竟妩媚得叫他错愕万分,完全无法移开目光。胸前的鼓动,更是剧烈地跳动蹦达,简直失控。

    说实在的,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对眼前这名长相如此普通的女子产生如此之鲜明的感觉!

    “原来,我心如止水,我想,往后我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吧?作为抛弃你的惩罚,就让我……被这孤独蚕食一生,吞噬终老吧……”

    她用不屑的语调模仿着他曾经说过的话,末了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这位先生,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给忘记了?或许该说,一见钟情是你用来勾引女人的手法?抱歉,本小姐没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陪你玩这种一见钟情的游戏,失陪。”说罢,也不理会他的失神错愕,直直地向前走去,肩膀撞上他的,或许,是一种故意吧?而他,眨了眨眼,一边往她方才站的位置弯身拣起什么,一边回头看向她消失的方向。

    辣椒般的女人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如她那般的,说是辣椒,不如说是母猫性格吧?

    看起来温顺,一旦惹恼了便会张牙舞爪——可问题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惹恼了她?

    为何看他时的眼神,带着鲜明的厌恶?

    不过,即使她把大门给关上了却留下了一扇窗给他,是故意还是无心之过?

    不禁“噗嗤”一笑,无视途人怪异的目光,他低头打开了她的公事包,里面东西凌乱繁多,意外得让他感到好笑,伸手翻了下,从内层里摸到了疑似卡片之类的东西……

    “混蛋,你在干什么?”

    突然,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无意外地看着她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又从他的手上抢走了公事包,离开的时候,甚至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不是那么简单啊,是特地地,还要回头跺了他的脚一下,看着他吃痛地抱着脚直呼痛,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的。

    不过,痛过之后,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视路人的目光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手腕一转,一张名片赫然出现在他的指间。

    但当他低头,看到名片上的公司抬头时,不禁浑身一僵,露出了莫名古怪的表情来。

    只可惜,这一切她都没有看到。

     正文 第二章

    如果生活是小说,让小白来设定,那么她不会再遇到那个老是把“一见钟情”挂在唇边的花痴男。

    不过,偏偏事与愿违,她很快就与他遇见了,在一个早该遇到彼此却老是错身而过的地方。

    这个地方,正是她工作的信诺集团。

    说到信诺集团,本来是房地产机构,却在老板易位之后变成了贸易公司,主要经营软件、程序等电子成品和半成品的销售,在同行里是个有着很多传言的公司,这些传言几乎都来自第二任老板——许文生。

    传说,这许文生是靠走私毒品起的家,不过因为查无实据,警方方面也对他没办法,但也偶有传闻,警方对他没辙是因为这姓许的警方的某些高层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情——譬如,当他娶了这信诺集团的前主席的妻子,并顺利得到了信诺集团后,连带地,也因为他那位担任政府要职的丈人的关系,与很多政府高官套上了交情。

    不过,这些说得有些远了。

    虽然公司并非单纯的贸易公司,从每周周四晚上不许任何人在公司里逗留甚至还动员保勤人员监督着所有人离开这一点,个中到底有什么玄机,相信任何一名信诺集团的员工都心知肚明。

    但是,为了生计,在这种泡沫经济折腾的环境下,只要在大裁员的趋势下,这公司还能屹立不倒,甚至从不曾提起要裁员的意想,谁还计较那么多?

    比如她,颜白茴。

    没有什么好的学历和特长,又不会讨好上司,甚至连作为花瓶的资格都没有,竟还能在如此恶劣的泡沫经济环境下继续待在这间公司,已经很幸运了。

    或许正因为那样,就像是一种感恩,又或者只是一种很无聊的习惯,反正,每次走进公司大楼,她都会不禁地驻足,望着入口大堂那面被抹得亮晶晶的镜子墙,还有上面那龙飞凤舞的“信诺集团”四个大字,静默个三四分钟才肯移步电梯间。

    这天下午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当她移步到电梯间的时候,碰巧大老板专用的电梯停在一楼。

    当亮锃锃的电梯门徐徐打开,她与其他刚好在场的员工一起恭敬地退到一边去,头低下去的角度只能刚好看到从专用电梯里步出的人的一双修长的腿,然后再无他人。

    微微一愣,正要悄悄地把自己往更偏僻的角落藏去,从专用电梯里走出的人竟向着她的方向阔步而来。

    锃亮亮的皮鞋,分毫不差地停在她的脚跟前。

    然后,对方一直不说话,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却清楚知道对方在审视自己。

    不一会,就感觉四周的气氛霎时变了。

    不禁悄悄叹了口气,她梗直着脖子把头抬起,眼前,是一张昨天才见过的脸,依然是笑笑的脸,必须无视的五官,不一样的是本来潇洒自然的发,如今用厚厚的发蜡向后梳起,身上也穿着一套颜色稳重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染上了些一丝不苟的痕迹。

    “又见面了。”

    当那家伙开口的一刹那,可以感觉在场的人,目光如炬地集中在她或他的身上。

    公司规模只算是中型的,可流言的速度却是大型的。

    眼角余梢瞄到身边的人已经假装在忙碌公事,掏出行动电话,边偷偷地瞄她边窃笑着。而那边的家伙,依然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听得心不在焉,当普通员工使用的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她箭也似的就要往里面冲去。

    “小东西!”

    胳膊猛地被拉住,她几乎失去平衡摔在那人的身上,心里气得不得了,但当着同事们的面前,她却不好发作,只能隐忍着,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瞪着这个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家伙。

    “晚上一起吃个饭,如何?”

    陈落华好笑地看着她那压抑的表情,根本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依然暧昧地拉着她。

    “先生,请你放尊重些。”

    明明理亏的是他,可偏偏在旁人的目光下,她的语调听起来倒像理亏的一方,眼看着同事们带着惋惜的表情走进电梯,她急着要挣脱他,无奈伸去掰他指头的手反倒让他顺理成章地握住!

    “你……”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事。所以,就吃个饭,当作庆祝我们的再次遇见吧?小东西。”

    “谁是小东西了!”

    多亏他那该死的贴近,她才有机会在他耳边表达出自己的恼怒,不过,好运就到此结束,耳边恍惚地又传来了电梯门敞开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行数人的脚步声,其中,有人惊讶地“哎”了一声,便叫道:“陈助理?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位是?”

    当那话音落下,她瞪着他的表情瞬间变化。

    “不,这位小姐刚刚差点摔跤,我扶了一把。”

    只见他,直起腰杆,头抬得老高的,虽然脸上依然带笑,却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公式化表情,就连那眯成一线的笑眼,看起来也虚伪之极。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转变,就像块木头似的,在这个时候被他像赶垃圾般地往员工专用的电梯门前送去,然后,他转身,带着那公式化的笑容迎向了刚从大老板专用电梯里步出的中年胖子。

    “Boss,按照行程,我们现在要先与东兴集团的霍老板见面。”

    然后,是一板一眼的工作汇报。

    终于,她忍不住回头。

    看着他半弓着身子,在那名肥胖的中年男子耳边继续说着话,那个感觉,怪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那名肥胖的中年男子——好吧,也就是信诺集团的大老板,许文生,只见他,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了傻站在电梯前的她。

    那一眼,状似无心,可是她却心虚地回过头去,对着电梯门如同面壁。

    被清洁阿姨抹得晶亮如镜的电梯门,清晰地反射出那些高层们伴随着许文生离开的身影。至于那个叫陈落华的家伙,她悄悄地转过头去,看着他猫着腰,待许文生肥胖的身子上了车后才飞快地坐了上去,一副……

    卑躬屈膝的模样。

    不禁感慨,也不禁懊恼。

    说实话,陈落华这个人可是信诺集团里面的名人。

    自从年前在大型招聘会里脱颖而出成为许文生的私人助理并在四个月前的一起意外中救了许总,协助警方把犯人绳之以法以后,他与许总间就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什么,虽然职位要比很多高层人员要低,可是没有见过哪个高层敢对他大呼小叫的,倒是经常“陈先生”、“陈先生”地尊称他,活脱脱地成为了公司里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大金龟。

    单看总经理办公室那些眼角比天高的OL们每天都争奇斗艳地在这陈落华的身边绕来绕去,大献殷勤就知道了。

    自然,远一些的如行政部、人事部的,OL们也掏空心思地老是往总经理办公室跑,就为了多看他一眼。就连小白所在的离总经理办公室最偏远的业务部,也有痴女老是幻想着要如何逮到机会跟他撞上一撞,好擦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爱火花。

    不过就她所知,爱火花是没有撞出来,但交给许文生的紧急文件倒是被撞了一地,目前那只花痴女仍然为此事被人事部某只早就把目标瞄准了陈落华的女主管给严重警告中,随时有收到美味鱿鱼作送别礼物的可能。

    说实在的,陈落华在公司里待人接物方面都极是玲珑,老是把笑容挂在脸上,亲切得不得了,却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跟哪名女同事传出奇怪的绯闻,如果今天不是他亲口承认了昨天遇到的事情,她会半信半疑,昨天遇到的人只是个单纯地与他同名同姓的家伙。

    难道不是吗?

    除了爱笑,看起来分明就不是同一个人。

    昨天的家伙,简直花痴得叫人唾弃,根本不该是“信诺集团的打工王子陈落华”。

    “不是说你竟然跟王子好上了吗?怎么看起来倒是一副失恋的表情?”

    大排挡里,小白鼓着腮帮,双手托着下巴,死气沉沉地看了某只好友兼同事一眼,至于这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撞爱不成反吃亏”的家伙,大名李思琅。

    “像你,长得又不出众,现在王子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满嘴的酸气,呛人。

    不过,小白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但在李思琅企图满满的瞪视下,她心不在焉地说起了昨天与陈落华遇见的事情。可越说越没劲,也不管李思琅听得口瞪目呆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她纳闷地说了句拜拜,便拎了包包赶在结账前离开。

    住的是市区里地价最便宜的小区,因此离繁华的市中心很远很远。

    从公交车站一路走回小区,直到家门楼下,她一路抬着头,望着天空上散乱分布又寂寞的星星,不禁嘟着小嘴,莫名地心烦着。

    朦胧错乱的记忆里,她曾经有一阵子很热衷写小说,老幻想着有朝一日要成为一名作家,而似乎也是这样的星夜,就在灯光温馨柔和的庭院里,她与某人待在可爱的庭院里,在那公主摇椅上,凝听着夏夜的虫鸣,然后,她强迫某人去听她新构思的小说情节。

    可笑的故事,幼稚的拌嘴,然后是动情的亲吻以及不小心撞痛了彼此的牙齿后的尴尬和羞涩。

    想到这,后脑顿时一阵发麻。

    小白赶紧低下头来,用指背拼命地往眉心揉了又揉,就当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时,只觉得刚好经过的地方似乎站着个什么人。

    出于好奇地转过头去,她愣在原地。

    那人,在对上她的目光后,笑得像拣到了宝似的,不是谁,竟然是那个说要跟她吃晚饭却一下午不见踪影的家伙——自然,小白可不承认自己在等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

    见他不说话,她不禁迟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果然还是白天在公司里见到的那副略显一丝不苟的模样。

    看着他徐徐地走过来,为了看着他的脸,只好勉强自己抬起了脑袋——啧,这人未免也太会长身高了吧?要一百五十八厘米的她这样看着足有一百八十厘米的他,实在很辛苦。

    而且……

    是烟还是酒?

    当他靠近时,浓烈的味道刺激着所有的神经,她不禁皱眉。

    “还好你回头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叫住你。”

    一个大手拍下来,竟像摸小狗似的在她头顶上肆虐,她的心情霎时跌到了谷底的更下面。只可惜,那个始作俑者根本没有注意到,径自瞎开心着,“对了,你吃过饭了没有?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竟伸手就要拉她。

    几乎是同时,她抽开自己的手,并“噼啪”一下干脆地打到了他的手背上。就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他像是愣了愣,不过僵硬的表情很快就被更腻人的笑容所取代。他的手再次伸过来,眼看着就要抓住她的手腕时,她再次快狠准地打掉。

    她以为,他该知难而退,至少,也该收起那张碍眼的笑脸了,可是,这回他非但没有变脸,反倒飞快地反应过来,又一次向她伸出手。

    没有再打开他的手,她直接向后退了好几步。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僵硬与尴尬,不过,既然本来就是陌生人,有这种气氛实在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家伙竟然傻笑着挠头,向她摊大了手板。

    “你爱打,就多打几下吧。都说打者爱也,不是吗?”

    超级恶心的话,超级起鸡皮疙瘩的语调!

    眼前的家伙,不论是言行或是思考模式,都与她所知道的“陈助理”差太远了!

    估计是个冒牌货吧!

    小白这样怀疑着。

    而她的怀疑,全看在他的眼里,那因为戒备而闪烁着的眼眸称不上可爱,却使得渴望她的情绪变得更加的浓烈,实在始料未及。

    奔波了一天,又是应酬又是烟酒的,其实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让皮肤烫得发红的热水澡,还有家里那张舒服的大床。

    然而,心里老是惦记着白天曾经向她提出邀请的事情,虽然当时她表现得十分的冷漠一如现在,一副急着要摆脱他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来了,不过在此之前,他真的很想抱怨,无法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会住到如此偏僻环境又复杂的地方!

    看人事部的记录,她分明是父母健在,家就在本市,其实根本不必孤身一人住到这种地方来的,而且还一住就是两年,实在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方才,看着她遥遥地走来,本该兴奋地马上开口叫住她的,却在看到她仿若满腹心事地望着星空心不在焉地走着时,错失了开口的契机,甚至错觉,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样会打乱她的思绪,又或者,会惹得她不快,又像白天那般冲他露出冷漠的表情来。

    这是很微妙的心态,连他自己也被吓到了。

    曾几何时,他在意别人的想法多于自己了?

    以往的女友,都是想见就给个电话,对方马上赶来,一切都是兴之所致,若是突然失去兴致,甚至把对方拒于门外,假装家里没有人。

    在一起,或是分手,全凭他的喜好,根本不必考虑对方太多。

    很任性,也很容易从快乐变得不快乐。

    而这回……

    “要不要来我家?”

    本来冷漠戒备的她,突然提出了邀请。

    虽然还是冷淡的态度,但是她的脸部线条显然柔和了许多。

    “不会打搅你吗?”

    心情的紧张,竟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要打搅,已经打搅到了,所以,没区别。”

    看着她径自转过身去,掏出钥匙开了楼梯间的大门并走进了楼梯间,他却仍然蹉跎在原地,明明也多次去过“女友”们的家,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般的紧张!

    才这般想着,就见她突然探出头来,看过来的目光是满满的不耐烦。

    “你不来?”

    “来!”

    就像是集体训练营时回答教官的口令般大声紧张,很尴尬,却又因为她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而觉得罢了,无所谓了。

    颜白茴的家,就在二楼。

    走进去,他意外地瞪着空洞洞的大厅,什么是家徒四壁,还真是第一次体验到!

    看着她踢掉鞋子,套了拖鞋便往墙角那疑似桌子的地方走去,弯身,铺了报纸,往报纸上拍了拍。他连忙走过去,在她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坐到了皱皱的报纸上,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桌子的真面目——厚厚的字典三本外加A1尺寸图板一块。

    以字典为底座,制图图板为桌面,再在上面铺一块不知道上哪找来的烂布……

    就当他再一次深刻地震惊于这家具的简陋之时,颜白茴已经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笔和信纸,“啪”的一下,按到桌上去。

    “这……”

    凌厉坚决的目光瞪过来,外附递来钢笔一支。

    他纵然疑惑,还是接过了钢笔。

    “好了,写吧!”

    “写?”

    “你不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吗?你不是要追求我吗?”

    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大胆率直的女人,可是,此情此地,他却为她的气势耳根发烫。

    “我、我是想追求你。”

    就连说话,也变得结巴。

    为了舒缓莫名紧张的情绪,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就像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讨她欢心似的,她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嘴脸。

    实在,无动于衷得太特别了。

    更显得她是与众不同的以及让他心动。

    “好了,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看着她径自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细细地喝着,他有听没有懂。

    “你不是咱们大老板最得力的助理吗?该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意思也听不懂吧?”

    他不得不瞄了瞄桌上的信纸,还有手里的笔,十分不确定,“情……情信?”

    顿感口干舌燥。

    “你可以不写的,然后,就可以请你不要再对我嚷嚷着什么狗屁‘一见钟情’了,陈助理。”

    不知道她的笑是敷衍还是无心,反正,他为她的话顿感精神一震,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如临大敌般地瞪着眼前的信纸。

    然后,温吞地写着。

    她就站在那里,他的身后。

    虽然不言不语,不过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的注视。

    好不容易,洋洋洒洒地写完了整整一页纸,他连忙紧紧密密地叠好,才站起来,转身递给她。

    眼前的她正不知何故失神着,猛地一愣,眼看着她迟疑地伸出手来,一副要接过他手里的信的样子,他心里一跳,反射地把信藏了回来,收在背后不让她碰到。

    “你干吗……”

    “那、那个……对了,你送我出去,然后,我再把信给你。嗯……要等我离开以后才能看。”

    小白愣了愣。

    瞪着他那疑似腼腆的表情,几乎错觉眼前的家伙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不过,既然他愿意提出离开还她自由空气,她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楼梯间的灯是有时效性的节能灯。

    按了按扭,她径自走在前面,而他在身后很安静地跟着。

    “啪”地打开了楼梯间的大铁门,她转过头来,正要下逐客令,眼前却猛然一暗,还没有回过神来,唇上一热,竟被他给吻了个正着。

    “你这混……”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挣扎开去,却让他快一步搂了回来。

    灯光,在这一瞬间暗了下去。

    紧逼过来的唇,害得她那还没有离开铁门门柄的手不经意地一拉,铁门“哐”的一响,关上了,而她,被他按在门前,再一次紧紧地吻着。

    他的吻,从开始时的试探,渐渐地越发深入。

    她知道她该反抗的。

    疯狂的心跳,扑通扑通地直响,手心也一直一直地渗着汗,可是,她却软化在他的吻下面。

    无关动情,全因为这家伙的吻技实在太好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那忽轻忽重地吮吸着她的唇,还有那滑腻狡诈的舌,就连喉咙深处,也似乎被他吻到了,痒痒地,实在无法抗拒,害她情不自禁地嘤咛了一声。

    声音很小,可听在耳里,却使得他浑身一颤,大受鼓励。

    吻她,本来只是一种习惯性的道别,就像以往跟女友们分手时的Goodbyekiss。

    明明曾经亲吻过更柔软香甜的唇,相比之下,她的唇瓣干干的,甚至还起了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裂片,吻起来并不算是一种享受,可是,单纯的蜻蜓点水根本无法满足他对她的好奇,所以他试探,深入,挑逗,并认真地感觉着她的唇在他的吻里变得湿润,就像是含苞的花蕾终于悄悄地绽放——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使得他越发动情地加深了这个吻,而她那软弱无力的推拒,成为了催化剂。

    他就像是个辛勤的农夫,殷切地开垦着旱地,以灵活的蛇舌作为工具,离开她的唇,在她的脸上,耳背后,脖子轻颤的脉搏处开始细细地探索最脆弱的敏感位置。

    喘息,嘤咛,到底是甜蜜的邀请还是无助的抗拒?

    她只知道,自己仿佛是一道美味的甜品,在他的吻下,渐渐地融化。

    一切,因为她努力地咬着下唇,害怕自己的喉咙滚烫出奇怪的喘息而变得暧昧。至于她的左手,从抵住他的胸膛渐渐地变成揪住他的衣服,本来敲打着他脊背的右手,为了弥补双脚的无力,只好按在墙上,却不小心碰到了墙边的电灯按扭。

    灯光,在忽明忽暗着,巧合地跟随着他对她的开垦节奏。

    猛地,她躲开他的唇,双手紧紧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在还处于明亮的楼梯间里,看着她如桃花花瓣般润红的侧脸,他不禁愣了愣,接着,无比满足地用双手往她的细腰一揽。

    一个惊呼,她被他抱起,放在两级台阶之上。

    这回,他倒没有再吻过来,只是紧紧地深深地搂住了她。

    从不觉得自己是娇小的,可被他这样一搂,觉得自己异常的单薄,奇异的感觉,霎时涨满了心房,再一次逼红了脸。

    “我的诚意,你感觉到了吗?”

    然而,他的话却仿佛当头棒喝,打散了心头那抹不请自来的暧昧。

    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推开,转身就要走。

    “等等!”

    就像是要炫耀他天生的长腿般,他竟然没有两步就追上了她,心里顿时一惊,她紧张地躲开他的注视。

    “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开?

    可话一出口,就隐隐地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和奇怪的烟臭,她不禁皱了皱眉。

    是他的味道啊!怎么跑到她的嘴里了?

    这时,有什么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凉凉的,薄薄的,像是被叠合过的……

    “情信啊,嗯……希望你喜欢我写给你的信吧。”

    在已经变得幽暗的楼梯间里,借着外面的路灯,隐约地看到了他那腼腆的表情。

    那一刻,就像是突然忘记了方才的吻,她的心静得连自己也无法听到声音。

    “晚安。”

    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大大的手心明明冰冰凉凉的,却烫得她的手痛了。

    眼看着他三步一回头地走下楼梯,她安静地站在原地。

    实在是,安静得不得了。

    但是,她的视线是放在他的身上的。

    心里莫名热了热,他竟生出了一种跑回去死赖不走的冲动,可就在他要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时,她却转身离开了。

    像个情窦初开的黄毛小子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傻笑着离开。

    这种毛毛躁躁又不安定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突然有种想要向着天空狂叫一声的冲动,却又……有点担心会打搅到她的休息。

    回头,望着她家的方向,他不禁笑了。

    而她,始终站在楼梯间里,在幽暗中倚在墙上向上仰望,为着什么久久地失神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

    蓦然听到意外的声音,她的心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楼梯间的黑,是黑色的,但从门外走进来的他,带来了路灯的淡光,映得眼前的黑变得有点淡,转看过去,只见他的身影在明亮处模糊着,背光里,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但是却隐约看到他唇边的弧度。

    那是一种想笑却又压抑着的古怪弧度,就像是惊喜时假装无动于衷。

    而站在楼梯上的她,轻哼了一声,冲他做了个鬼脸,便别过脸去不看他。

    “喂,你特地跑来就为了向我做鬼脸,不觉得无聊吗?”

    年轻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和自负的骄傲,但无论是沙哑还是什么,此刻都显得有点暧昧,感觉他已经走到自己的跟前,她不禁屏住呼吸。

    “有什么就说吧,我可是为了你一通电话就跷课跑来的。”

    楼梯间里,迟迟地没有等到她的声音,他不禁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离开,但才转身,身后的衣服就是一紧,他狐疑地转过去,只见她的小手正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服一角。

    可是,他等了又等,她还是低着脑袋,一字不说。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那个……”

    她抬头,瞪着近在咫尺的他竟然依稀是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不禁一恼,放开他,狠狠地往他脚上跺了一脚,并趁着他惊叫抱着腿的时候错身走下楼去。

    可在就要夺门而出的一刹,却被他狠狠拉住,按在墙上,她心里一惊,瞪着他。

    “快说,你到底想干吗啊?”

    “凶、凶什么凶啊!”

    她又一恼,几乎是脱口而出:“谁叫你给我写了情信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叫人家考虑又不问人家答案!”“那答案呢?”

    她一窒,脸瞬间被他的话逼红。

    “答案呢?”

    “……啦!”

    她含糊地带过,然后转看他,只见他很不满地瞪过来。

    就是那双眼,在幽暗里仿佛会发光的眼珠子,黑亮又饱满,深邃得像是旋涡般地,害她不禁紧张。

    然后,她毛躁的部分渐渐地乖顺了。

    “我……”

    于是,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吐出了答案……

    “砰!”

    突然,听到铁门被关上的声音。

    恍惚间,只听有人说道:“麻烦让一让。”

    小白回过神来,看着陌生的身影从自己的身边经过。

    时间的魔法被打破了,好不容易清晰连接在一起的记忆碎片再次散落在模糊的脑海里。手不禁摸上左心房,隔着衣服感觉着根本不可能感觉到的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的凹凸感。

    至今,三年前的车祸留给她的,最清晰地被记得的就只有这一道疤痕的位置。

    因为车祸被删减去的记忆,疏远了血亲,疏远了过去,疏远了旧日所有,独自住在这间空洞得根本不算是“家”的小屋里,每天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偶然的,会想起那段奢侈模糊的情感,独自失神在零碎的记忆里,虽然单调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安心。

    所以……

    看着手上的东西,她的目光霎时变得冷了起来。

    翻出行动电话,拨打了电话薄里头少得可怜的几个号码中的一个,她低声说道:“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正文 第三章

    周四,信诺集团里总会有种莫名沉重凝滞的气氛,但是,这一天,当陈落华步入大堂,却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或许是大家看他的目光,又或许,是那些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

    就连往日老是跑过来为些莫名的小事纠缠不休的OL们,今天也古怪地,一反往常地,变得简单直接,事情交代完了,话也不多说一句便扭头离开。

    干脆得,有点叫人不适应。

    不过,这些都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

    想到这几天下班后与颜白茴的“约会”,虽然只是在她那空洞洞的家,并且昨天晚上还在她的瞪视下约法三章不能再随便吃她的豆腐,但从刚开始对他每晚准时十点后的报道摆出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到现在只是皱眉的反应,他的唇边就忍不住泛起了弧度。

    “陈助理!陈助理!”

    蓦然听到毛毛躁躁的声音响起,他回过神来,看着正从电梯间冲进来的大块头。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的唇上泛起了无奈的弧度,似笑非笑,“希,Boss在里头开会,你会吵到他的。”

    许总的保镖蛮多的,而眼前这名算是那些冷面保镖里头的极品了,既不讲究穿衣——老穿着那几套洗得早已褪色的衬衫T恤和看起来烂茸茸的牛仔裤;也不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老不分场合闹笑话,横竖看来除了身手不错,是个想法单纯得别人叫他去东他绝对不会往西的家伙,跟在许总身边快一年半了,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异类的希能够待在老爱每三个月更换一次保镖的许总身边这么久。

    “可是出大事了啊!”

    自从受到许总的信赖开始接触许总的私生活以来,每次做什么希就会成为他的助手,可是,往往希口里嚷嚷着的大事,都是些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他根本无心去听,低头一边处理着手上的文书,一边敷衍地让希说下去。

    “哎呀,陈助理!现在不是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手腕猛地被希一拉,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粗鲁地带着往电梯间跑去。

    这家伙!

    被推进电梯里的一刹,他从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看出去,只希望许总跟别人的会议别那么快结束。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粗鲁的家伙竟然把他拉到了下一层的总经理办公室去。

    “希,你到底要我来做什么啊?”

    他没好气地看着希,却见希径自走向前去,吆喝一声:“喂,把你们刚刚围着一起看的东西拿出来!”

    希虽然行为粗鲁,可是却不会对其他人粗鲁,尤其是女性。

    所以这一吆喝,毫无礼貌可言的态度以及那张臭臭的脸,都叫陈落华诧异万分。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本来看上去像是很闲的OL们,竟在看到他们的出现后变得警惕又戒备,甚至还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私底下瞄来瞄去地,像是在透过眼神交流什么奇怪的信息。

    心里迅速冒出了个大问号。

    不知道是否错觉,老觉得那些目光多是指向了他?!

    碰巧,众多OL里头最爱纠缠他的黄小姐从档案室里迎面走来,两人视线短暂的接触,他正要如往常般点头招呼,熟料对方竟然脸色一变,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像是,极度嫌弃他似的。

    再看其他OL,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竟然是如出一辙的反应,心里的怪异真是说不清的膨胀!

    实在受不了这种对待和奇怪的气氛,他走到仍然与靠门边的某位OL争论不休的希身边,干咳一声,正要开口叫希一同离开,目光移动,不小心刷过那名OL的电脑屏幕,他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老大的。

    这是什么?

    “啪”的一下,那位OL急忙关掉了屏幕的电源,以一种慌张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乞求他离开一般。

    他闭眼,顺了顺气,唤了希便转身离开,也不管希是否跟了上来,直接往电梯里走去。

    电梯门就要完全合上的时候,希挤身进来,好不狼狈地又不解地开口:“陈助理!你为什么不让我把那东西找出来给你看,我……”

    “我看到了。”

    看着电梯门打开,他阔步走了出去。

    “你看到了!那你的反应怎么还这样!我告诉你啊,刚刚我听到那些女人说了,这些东西已经在公司内部流传好一阵子了,都是你跟你以前那些女朋友的照片啊什么的……”

    没有再理会希的热心,他拉了椅子便坐下来,继续方才没有来得及看完的文书工作。

    或者是因为他的沉默,希也觉得自讨没趣,便没有再来纠缠,径自窝进了茶水间里睡大头觉去了。

    而他,看着茶水间的方向,目光不自觉又飘向了手边的行动电话。

    是的,他看到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

    是那一天,他给颜白茴的情信的扫描文件!并且,这扫描文件经过了技术处理,安插了些照片,如果没有看错,那些照片里尽拍着一男一女,男的正是他!而女的,是不一样的人,多半是他说不出名字的却老觉得眼熟的女人。

    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们?

    他早就记不清楚谁是谁了,但如果是,用意何在?

    想到这里,他沉默地看着电脑的屏幕,手也没闲着,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而在一串奇怪的字符串命令后,屏幕变黑,飞闪的白字逐行显示,终于,一串数字出现在屏幕上,他默默地记着,然后又输入了命令,让电脑回到了正常的系统状态。

    舒了一口气,在公司的监控网络里调出了极密的档案,敲入密码,看到了其中一个名为“ID名册”的文件。

    打开,查找方才默默记住的那串数字,当找到匹配对象,看到那串数字后的人名时,他……

    “陈助理,你要不要喝杯咖啡啊?”

    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桌上,神经大条的希不经意地看向他,却不禁一愣,“陈助理,你的脸色好白!要不要去医院?”

    蓦然一愣,他硬是打起了精神来,露出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清凉笑意。

    “不,我怎么可能累呢?”

    周四,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累的,更别提上医院了,“不过,我倒想先去个地方,如果Boss问起……”

    “是要调查谁陷害你的事情?我也……”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Boss还得仰赖你保护呢!”

    拍了拍希的肩膀,也不管希是什么反应,他随手抄起桌面上的笔记,晃了晃,边走边道:“而且,我是去忙工作的事情,你跟来只会嫌无聊,回见!”

    话音才落,人已经消失在电梯间了。

    当希回过神来赶过去,电梯已经停在了人事部办公室那一层了,连忙跑到电梯间旁的监控室去,恰好看到陈落华低头看着笔记从电梯间往人事部办公室走去,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转角位。

    见到这些,希那紧张的眉心才见舒直了些。

    这就是陈落华和希之间的关系,既是工作上的伙伴,又是互相监视的立场。

    而其实,进入人事部的转角位有个盲角,盲角的旁边就是消防楼梯。

    在希看不到的视觉里,他闪身走进消防楼梯,直往天台跑上去,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

    然后,天台那沉重长着微锈的铁门被推开,光线暗淡的楼梯间霎时被外面的阳光所吞没,而在这片阳光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视线里——

    纤细的腿,被春风吹动的鹅黄色裙摆,挺得老直的脊背,似乎还有如丝般细长的发……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光线的反差使得他的双眼很不舒服,就连眼前的景象也看不真切。而就在这时,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乎因为听到了声响所以徐徐地转过来,刺眼的阳光背景里,玲珑立体的五官中最吸引视线的莫过于唇边那个深深的酒窝,小小的,甜蜜又可爱,可就当他想要看得再真切些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看不见。

    看不到的,只有那个可爱的小酒窝。

    而且,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方才所看到的那样,首先,对方穿的不是裙子,是公司里随处可见的传统OL职业裤装,头发也并不飘逸,因为按照公司规定用发胶梳理得老整齐的,甚至还在脑后梳了个老古板的样式。

    他刚刚是着魔了还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把眼前的OL看成了另一个模样?

    握住笔记的手指,不禁用了力,笔记的皮外套被他捏得“咧咧”作响。

    天台一向是他消磨时间的好地方,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别人,不过既然都来了,没有理由这么快就回去,他打定主意,与那个OL擦肩而过,往布了水管的角落走去。孰料才越过了那个OL,就感觉对方“刷”地回头看着自己,像是对于他的无视很有意见似的。

    知道陈落华的人都知道陈落华这三个字在公司里代表了什么。

    即使对他本人没兴趣,也不会蓦然在他面前做出奇怪的举动,所以,他好奇地回头,不料,却在看到那个OL的脸后被大大地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

    对方眼睛狠狠一眯,向他走了过来,似乎对他的反应真的很有意见。

    他张口结舌着,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对方更早一步抢了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背后莫名盗汗,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牵强地笑了起来,伸手去抓指住他鼻子的指头,“亲爱的,没想到我们那么心有灵犀。”

    是颜白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你怎么也跑到天台来了?”

    “我……我们心有灵犀,不是吗?”

    她的笑意可不达眼底。

    他自然看得分明,说实话,十个男人九个傻,一旦心里向着那个女人,管那个女人是美是丑,是对还是错?直接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就算了哪里还会提什么戒心?

    所以,他也笑了,为了她那状似无心敷衍的话。

     正文 第四章

    与颜白茴,是不冷不热地交往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可却没能让她对他多出一分的热情,多数时候的相处里,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一个人在闹,一个人在花心思,犹如独角戏一般。

    至于公司里,关于他的负面流言,只增没减。

    而关于他的私生活,他的用情不专,使他从公司里王子级别的人物霎时沦落为女性公敌,至于男同胞们,莫不是假意亲切,背地里为他的身价大跌笑翻了天。

    关于这点转变,最窝火的是那个神经大条的希,老是跟那些暗指着他窃窃私语的OL们干着急,如果不是记得彼此是互相监视的关系,他还真可能被希感动个半死。不过,怎么也没料到为了这种小事,希跑去跟许总私下作了报告。

    “听说公司里最近有人在搞小动作,把你风流的一面都公诸于众了?”

    所以,在红色的跑车内,被许总这般突然问道,说没有暗暗吓了一跳绝对是骗人的,只是,他习惯性的微笑,化解了被吓到的尴尬,“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与许总比起来,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又如何称得上风流……”

    “是啊,你可一点都不风流!但我奇怪的是,怎么往日叫你同去结交一下那些名模,你却老是借故走开?莫不成你瞧不起我相中的女人?陈助理?”

    话,是突然被打断的。

    这样的语气,绝对的咄咄逼人。

    纵然许总肥脸上是笑吟吟的,弥勒佛一般的慈祥,但看着许总的笑,陈落华的手心到底还是悄悄盗了汗。

    “Boss,我怎么会瞧不起您相中的女人呢?我还正担心着您不会再叫上我呢……”

    “陈助理,你真会睁眼说瞎话,你最近不是正迷上了公司里业务部的小职员吗?”

    又一次被打断。

    这次,他没有马上回答。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总是如何得知他和颜白茴的事?除了那天在电梯间里遇到,在众人面前表现过一次亲昵,之后他就一直按捺着,没有再在公司里接近颜白茴了,不是吗?

    “看来,我的助理是真的被偷了心了。”

    许总说这话时,陈落华的目光正不经意地瞄向驾驶座里专心驾驶的希,只见希耳朵里塞着随身听,似乎没有留意到他们说什么的样子。

    “陈助理。我希望你公私分明,不要做出任何让我担心的事情来。”

    蓦然回过神来,他腼腆地笑了笑,试探道:“Boss,我会注意的。关于今天晚上……”

    “喔?这么快就到周四了?那自然还是跟之前一样,你跟希负责监控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

    看到许总把眼睛合上,一副拒绝再说话的表情,他也只好按捺住想争取什么的冲动,安静地躺在靠背上。

    内心,却为了这段简短的谈话感到莫名的焦虑。

    直到晚上九点,与希百无聊赖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地下一层监控室里,竟看到大堂入口多了个急急忙忙的身影,放大一看,居然是颜白茴,那一刻,所有的焦虑终于成型。

    希自然是第一时间往大堂奔去,他见了,连忙尾随跑去。

    无奈脚程有多快,依然比不过身为保镖的希,赶到大堂时,希竟然已经把娇小的颜白茴压制在地上。看着那张小脸被压得紧紧地贴住光滑的地面,她整个人动都不能动地,他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喝道:“放开她!”

    声音的嘶哑,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惊起,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那边的希了。

    “陈助理!”

    虽然是吓了一跳,但希还是紧紧地把颜白茴压制在地上。

    “我自己会跟Boss解释的,你先放了她。她,是我的女人。”

    “陈……哎,你说的!”

    到底还是为他的坚持所软化,希松了手,纳闷地瞪过来,“我下去监控室,你……赶快带她走。”

    球鞋走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极响亮的摩擦声。

    随着希的脚步声远去,大堂里瞬间变得死静。

    灰灰的灯光下,看着颜白茴一语不发地坐起来,低着头揉着自己的手腕,他大大地皱了皱眉,走过去把她扶起,并小心地回过身,避开闭路电视的摄像头,示意她别说任何话。

    走出公司大堂,走过中庭,一直走到宁静的大街上,眼前的他沐浴在暧昧的灯光下,转过来的脸,有种叫人心惊的阴霾,不过就像是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什么情绪,他连忙反应过来,唇上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你怎么跑回来了?难道……你不知道周四晚上是严禁到公司的吗?”

    声音是绝对讨好的声音,说得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很怕她一般,心里微微不快,“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

    “我收到了你的MSM。”

    在他那意外的目光注视下,她也不想再费什么唇舌去解释了,扯出一抹敷衍的笑容,“好吧,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可以了吗?”

    “不,是我忘记了,事情一多,就乱了。抱歉,我送你到公车站吧?晚点再去找你。”

    她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

    是在敷衍她吗?

    以这种轻易就能拆穿的话就想打发她走?

    想起公司的传闻,她不禁想要使坏。

    就在他伸手往她肩上推了推,示意她离开时,她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脚!”

    她紧紧地皱着眉,猛地蹲下捂住自己的右脚脚踝,“扭到了,一定是刚刚那个笨蛋太粗鲁,害我扭到了脚……”

    说着,她故意咬着下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他久久地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安静地回看她,那种眼神那种目光,明明很安静却给人一种意外的犀利之感,害得她头皮直发麻。

    不过,他到底还是冲她露出了那种傻瓜似的让她感到很不是滋味的笑容。

    “小东西,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有时候,他很怕她,对她的态度小心翼翼得接近盲目的讨好,可有时候,他又会不自然地或者不小心地露出了那种所谓的“大众情人”嘴脸来,以一种情场老手的姿态,从遥远的高处俯视下来,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猎物出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来。

    那双小手,带着微微的颤抖伸过来,他意外地看着她。只见她徐徐地抬起一直垂得老低的小脸,眼里,闪烁着一种试探的情绪,带着七分的腼腆,三分的小心。

    那姿态,可真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想要主动献吻的举止。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小脸随着她的双手越发接近他的后脑而越发的贴近过来。

    她要吻他吗?

    心情不禁紧张。

    除了那一夜吻过她以后,就一直被她判处“守行为”,别说亲吻了,连手指也不许他碰她一下……

    眼看着她的小脸越发越发的接近自己,他的喉头忍不住上下动了动。

    就当他的目光分心地被她那依旧干裂的唇所吸引时,眼角余稍似乎瞄到了她眼里的什么变化,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脖子被她的双手狠狠往前一拉,额心顿时一热,只觉得双耳“嗡”的一阵怪响后,脑门一抽一抽地疼痛了起来。

    而她,额心红红的,却鼓着腮,“嚯”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没事人似地,完全不见半点扭到脚的样子。

    “小东西,你去哪?”

    捂着阵阵发痛的额心,他连忙追过去,才要拉着她的手,却被她给飞快地摔开。

    “小东西……”

    “谁是小东西了!你以为你是在叫谁?狗吗?”

    回头就是一个拉眼皮的鬼脸,她此刻的表现就像是跟好朋友吵架的小学生一般,看着她飞快地跑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匆匆地就上了车,他不禁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

    公交车晃晃地开走,只留下一行黑烟,尾气的浑浊害得他一阵咳嗽。

    不过想起她方才的鬼脸,他忍不住又想笑了,于是,又是咳嗽又是笑地,害得不知因何急匆匆地跑出来寻他的希拼命挠头。

    “你怎么也出来了?”

    又咳了两下,他转过去看着希那古怪的表情。

    “Boss叫你到他家里一趟。”

    他不禁一愣。

    不其然地联想到颜白茴今天晚上的出现,眼神一沉,唇边弯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冲希点了点头,便往停车场走去。

    另一边,公交车上——

    不知因何生着气的小白,瞪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看着那生气的表情,眉头皱了皱,显得又更生气了。

    就在这时,包包里一阵震动。

    她把行动电话翻出来,掀开机盖一开,本来心不在焉的脸霎时一僵,血色就像是在那一刹褪了去,她的脸,白得可怕……

     正文 第五章

    君豪花园,不但名字响亮有气势,就连入口的树也比别人家的高许多。

    这是一个半山别墅区,虽然是二十几年前的楼盘,可是地中海式的设计与富有前瞻的小区规划,却并不显得过时。

    加之在这里住的多是社会上的名门政要,楼价非但不见减值,就连二手楼也高出市价5%。

    而怎么想,如此高档的地方都与平凡得乏善可陈的颜白茴无关。

    不过,她还是忍痛叫了计程车,花了几乎一个小时的车程从公司来到了君豪花园的南入口。

    走在疑似新铺砌的红砖拼花小路上,她目不斜视地低着头,默数着经过的别墅数字,直到第九间,驻足,从包包里迟疑地摸出了一把钥匙,深呼吸,如回到自己的家里一般,推门进去。

    眼前的庭院,一看便知是苏园的设计——本来苏园设计是所有庭院设计中获有最高评价的,然而硬套在这地中海式风格的宅院里,一切只显得格格不入。

    她,沉思。

    “小茴!”

    这时,有人惊喜地低叫,循声望去,只见左侧不远处的花圃边,一名拄着拐杖脸带病容的贵妇人被赖在原地,而从贵妇人身边跑来的,是一名身材略见走型的中年女人。

    那名中年女人,看着她是一脸掩不住的欣喜。

    “妈。”

    与她相比,小白实在是淡漠得可以,而她的冷淡,使得拄着拐杖过来的贵妇人不苟同地皱了皱眉心,看过来的目光更显不友善,“颜嫂,你就跟女儿下去吧,我自己回房便可。”

    “啊,太太这……”

    发现贵妇人的目光落在小白的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再看身畔的小白,竟然一味地盯着人家的脸看。颜嫂连忙拉了拉小白的衣袖,嘟噜道:“还不赶快叫人,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那么没礼貌的?”

    小白回过神来,低下头,含糊地说了什么,但就连站在她身边的颜嫂也没有听个真切,正要着急,却听贵妇人不耐烦地开口——

    “不必了,下去吧。”

    那一句冷漠的话犹如命令,小白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待贵妇人被别的佣人扶了去,颜嫂正要开始说教,孰料却见颜父匆匆地赶来,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带到了主楼的书房前。

    “待会要礼貌点,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哎……”

    默默地听着颜父的唠叨,她一言不发地驻在那里,然后,被带到了这间别墅的主人面前。

    是的,莫名其妙地被叫到这里,她父母工作的地方,正是因为父母的老板有事交代——或者该说,那人也是她的老板。

    看着那弥勒佛般的家伙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待颜父毕恭毕敬地在后面带上门离开,她才沙哑地开口:“许总。”

    “还以为你打算连招呼都省了。”笑容是弥勒佛般的慈祥,可那许总说的话却句句带刺,“怎样了,进公司快三年了吧?还习惯吧?听阿颜说,你很少回来,连电话都省了?父母把你养大……可不容易的啊。何况……”

    她默然,咬唇。

    “何况,你三年前的医疗费用,可不是说还就还得清楚的。”

    深呼吸。

    “许总,是有何吩咐?”

    “我也不指望你学会礼貌了,怎么说,我都看着你长大的……”

    还是摸不着边际的开场白,小白再次深呼吸,不带任何感情也不带任何挑拨成分地开口:“许总,你找我有事?”

    “没,听说你最近在公司里交了男朋友,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而已。”

    说罢,没等小白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手掌。

    书房的间隔门后一阵动静。

    “喀!”门被打开,看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一眼,小白面不改色地把目光调回许总的身上,“不必介绍了,这个是我认识的人,我,可以走了吗?”

    “介绍还没开始呢!陈助理,你过来。”

    “是的,Boss。”

    陈落华听话地走到了许总的身后,微弯着腰,一副奴相,刺痛了小白的眼。

    “陈助理,你们早就认识了?”

    “是的,Boss。”

    “该不会就是你口中的女朋友吧?”

    许总笑呵呵着,突然伸手,指着旁边的书桌上的某处,陈落华见了,默契地走过去,把他所指的水晶相架取了来,但拈上手的一刹,他的目光微微一震。

    这一切,都被书房里的另外两个人看在眼里。

    许总那肥腻的唇弯出了深深的弧度,又指了指站在门前僵硬在那的小白,“给她看。”

    “……是的,Boss。”

    真的完全是卑躬屈膝的态度!

    一个男人,这样的表现,实在是……

    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石英灯下,光线是充足的,可他的脸看不真切,埋在一片阴霾之中,并且越想细看越觉得看不清楚。一咬牙,小白没等他把相框递来,就抢了过来,越过他来到了许总的面前把手里的相框一扔,“没事,我先走了。”

    说罢,箭一般地夺门而出。

    书房里,隐约传来了什么对话,她没有细听,出了大门,也没有跟颜父颜嫂打招呼,就直直地奔了出去。

    把富丽堂皇的别墅,在身后越抛越远。

    没有拦截计程车也没有跑到公交车站,她只是静静地,皱着眉,走在没有风的夏夜里。

    脑海里,转来转去的老是那个水晶相框。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双手握拳,“啊”地大叫了一下,歇斯底里地,打破了夜的宁静,身后有人抽了一气,似乎被她所吓到。

    不过,这抽气声倒是真把她给吓着了。

    什么时候身后跟了人,她根本没有发现,连忙转过头去,没想到竟是陈落华,而在他的身后,是公司配给他的鲜红色跑车。

    这下真被吓到了。

    一向警惕的她竟然连引擎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她咬唇,沉默,迁怒一般地瞪着他。

    而他,看着她,也是一语不发,但眼里,却是满满的蹉跎与迟疑。

    目测一下,跑车距离他们也有个三四十米的。

    这么说来,他是已经下了车跟着她一两分钟了?为什么不走上来拉住她又或者唤停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他啊,连声音都变得不确定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介绍我们认识?”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理他直往他的车走去,说实在的,走了多久了呢?她脚都快发麻了,既然有车,何必浪费脚力?而且,要详谈的话,这么炎热的天气还是待在有空调的地方比较好。

    他倒是自动自觉地小跑步上前,给她开了车门。

    掐指一算,从那次在餐厅遇到到现在,他们认识也不超过一个月,但之间的默契却要比人家认识数年的强,尤其是他,哪怕她只是一个眼神,他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真的叫人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在他,此刻其实是完全看不透她的想法的。

    或者,一直都是看不透的。

    只知道她在公司里的表现平平,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脾气一般,没什么特点,也就是别人口里的那种可以被忽略的角色,可两人相处时,她偶然迷糊,偶然会脾气很烂,多数的时候,她会找东西发泄情绪,像是吃他带过去的西点时,会拿着塑料叉把精美的西点捣得一团糟,然后硬逼着他去吃,有时候看他带过去的出租盒带,本来正在大笑着,却突然拉了他的手臂就狠狠咬下去,完全不按章路出牌,还有,她甚至……

    不管是什么,如何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许总家管家的女儿。

    那个,自从四年前出了交通意外,昏迷了整整大半年好不容易康复出院后就不顾家人反对搬了出去独住的……

    与许总的女儿同岁甚至还一同长大的佣人的女儿。

    许总的女儿……

    沉默的车厢里,只听颜白茴突然清了清喉咙,他回过神来,在幽暗里看着她安静的侧脸。

    “你似乎,很在意我居然认识……安逸言?”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或许是因为喉咙不舒服的关系。

    他心里这般想着,沉默了一下,突然发动车子,“喉咙怎么了?我带你去喝凉茶。”

    她没有反对,所以两人去了附近有名的凉茶店。

    凉茶店里,人很少,老旧的吊扇在上头晃着,摇摇欲坠的样子,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唯一的店员是个头发掉色的少年,打着呵欠,招呼了他们就窝在角落里打瞌睡。

    凉茶比想象中的要苦。

    而彼此间的沉默,使得这份苦涩在嘴里发酵,变成了叫人恶心的甘甜。

    不禁皱眉,她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出神地瞪着杯中的漆黑,他那杯凉茶,边沿干涸,像是完全没有被动过。

    “咳……”

    她开口欲言,不料却被自己的口水给呛道,一阵急咳。他见了,连忙回过神来帮她顺气,她的咳渐停,才要松一口气,却刚好见到她的目光飘过来,他连忙躲开。

    但是,她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可他,却反射地甩开了她的手。

    又是一阵沉默。

    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见他疑惑地看过来,才道:“你说不出口的话,我代你说如何?”

    回答小白的,是陈落华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惶与警惕。

    “我们,就这样吧。”

    说罢,小白站起来,一手抄起眼前的纸杯,把苦得发甜恶心的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啪”地放下,迎着陈落华那失神的眼睛抿了抿唇,又笑了,“不过,起码也要送我回家吧?很晚了。”

    他没有说什么,回过神来后只是径自往停泊在路边的跑车走去。

    往两边飞驰而过的街灯,一明一暗的晃动里,那种光与影的交错,映得车厢里的脸格外的模糊。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发生意外的时候,你们在一起。”

    那语调,复杂得让她不想去细想到底是何种情绪。

    “你说谁,安逸言?”

    她半笑着,从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突然泛出的青筋看来,她的漫不经心已经惹恼了他。

    “安逸言、安逸言……”

    呢喃着同一个名字的同时,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筋越发地凸起。

    但是,她还像是不够,说不够一般地,继续重复地低喃着这个名字。

    猛地一踩刹车,“啪”地把车门锁开了,他下了车,绕了过来,既粗鲁又蛮横地解开了横在她身上的安全带,把她从副座上拉了出来,二话不说地,又把车门摔上,绕回去他的驾驶座坐好。

    她站在车外,望了望在夜里越发显得可怕的环境。

    这是通往她所住的小区所必须经过的废气工业区,四周都是围起来的空地,除了百米以外的工厂区那零星的灯光,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再看坐在驾驶座上的他,透着大气,像是因为暴怒而起伏的胸膛,心里不禁一冷,低着头,双手负后,慢慢地,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她惹恼了他。

    彻底地惹恼了吧?

    或许,她该比谁都清楚,安逸言与陈落华的曾经。

    所以,提起因为车祸导致当场烧死的安逸言,那个因为跟他吵架于是拉着颜白茴去飙车然后发生交通事故的不知前到第几任的女朋友……以她这个身份,“大难不死的颜白茴”的身份,并且还用这种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玩味的奇怪语调,他生气是正常的吧。

    毕竟,她这般做无疑是揭了他的伤疤。

    说实在,放弃有名的房地产陈氏的继承人之一的身份,跑来像他们公司这般小型的企业做个老总的助理,每天都哈腰如狗,若不是为了赎罪,还真找不到原因所在。

    是的,她知道他的背景。

    从陈落华的名字第一次传到耳里,在公司里与他擦肩而过的无数次,早就认出了他就是安逸言的男朋友,那个传言中,用情不专害死了安逸言,甚至还害得安逸言的母亲忆女成病,被病魇折磨得从此只能靠拐杖行走,而安逸言亡故的父亲所留下的公司也因此正式归入了安逸言的继父许文生的名下。

    不过,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她只是那个,走运的大难不死的只有脸因为严重灼伤需要做整容手术的颜白茴,整容的费用,还是许文生,她目前的大老板出的钱。

    摸着冰凉的双颊,手却忍不住发抖。

    明明是炎热的夜,却觉得格外的腻寒。

    引擎的声音,从远及近。

    她意外地转过头去,看着在夜里也格外眩目的红进入视线,然后,车里的他迟疑地,打开车门走到她的面前来。

    他很高,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不过,他伸手过来,捂住了她的眼。

    他的手心,湿湿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的关系,但不觉讨厌,所以她没有反抗,只是一心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你……知道我跟言的过去。”

    这样的陈述语态,姑且算是提问吧?

    她,点了点头。

    “你以前,已经见过我。”

    “多久以前?”

    她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哑的,喉咙烫热,估计真的是着了凉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了。

    “在……言还在的时候。”

    她沉默。

    然后,他看到她点了点头。

    “所以,你看不惯我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觉得是一种背叛言的行为,就在公司里发布那些照片,把我塑造成对女人用情不专的烂人。”

    她像是愣了愣,不过,就在他以为她要说“是”或“不是”时,却听到她“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你果然是知道的。”

    这下轮到他沉默。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轻快得让他错觉她是有心要他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而且那声音……让他一再地恍惚。

    “可既然是知道的,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说?还有,你追来,是要干吗?”

    边说边伸手去拉他的手,可却在就要碰到他时,他腾出另一只手把她的手腕拉开,仍然是捂着她的眼。

    “我……很乱,不想你看到我的表情。”

    他的话,有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却让她狠狠地愣了愣。

    乱?

    他乱什么?

    “我,的确很喜欢言,可是……”

    直觉地要退后,可是手被他拉着,反被他扯进了怀里。

    耳边,是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快得有点离谱,她心里一惊,想要退开,却被他本来捂住她双眼的手按住了脑袋。

    “别动。”

    是夜暧昧了他的声音还是喉咙的发热延误了她的思考?

    她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安静地,僵硬在他的怀里?

    “听我说,别动。”

    感觉他有力的臂环在自己的身后,腰身一紧,她几乎整个人被他提了起来,脸不由得向上一抬,目光陷在他的眼中,心慌地发现,这人的眼睛,在此刻深邃如潭,像是个漩涡似的,狠狠地吸住了她。

    要……

    对她说什么呢?

    见着他的脸越发地接近过来,她心里一紧,却忘记了要别开脸去。

    温软的唇,腻紧腻紧地贴近过来,吞没了她小小的诧异,细致地探入,那种缓慢,仿佛在细味着什么一般。

    就只有她,紧张得只能用一双小手抓皱了他前襟的衣服,害怕像上次那般沦陷。

    所以,她才发了狠话不让他随便亲近。

    被他亲吻时,那种感觉仿佛灵魂都会颤抖一般,可是亲吻过后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明明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偏偏却唯独对他的事情无法磨灭。

    重生的颜白茴,不该被过去纠结的,不是吗?

    可是,这样小小的挣扎,却因为他注意到她的紧张而用双手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后被打了个烟消云散。

    他的唇,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

    看着他眼里的某种笃定,她心里一慌,连忙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却被他洞察地牢牢牵住。

    脸,霎时被逼了个透红。

    她狠狠地咬住被他吻得又湿又软的唇,被他握住的小手越发的发颤。

    “我觉得……”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她狠狠地别过脸去,闭上双眼。

    他见了,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用力地拉了拉她的手,让她不得不抬眼看着自己。

    “我不管你是不是知道我与言的过去,但是,我不能骗自己,比起言,我更喜欢你。”

    她僵硬在原地。

    “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相信言在天之灵,也希望我能够觅得幸福。”

    看着他那专注得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她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有点模糊。

    眼睛里热热的。

    “你一直在寻找可以取代言的存在?”

    “……对。”

    她看着他,沉默了。

    “你没有话要说吗?”

    他以为纵然没有亲吻,她也多半会感动得搂紧他。

    可她没有,除了红着眼看着他,还是看着他。

    那一夜,把她送返家里,她当着他的面前把门关上,没再说一句话,他只当她是太感动了,或者身体的确是太不舒服了,所以才会无法回应他的表白、他的热情,可第二天,当他打她的行动电话时,竟然说已经停机了,他连忙跑去业务部。

    “小白?”

    难得在业务部里找到一个人,没想到对方连头也没有抬起就说:“她递了辞职信了。”

    他当场愣在原地。

    好不容易赶到她所住的小区,却见楼梯大门前贴着招租启示——正是,她所租的单元。

    心里顿时一懵。

    他傻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不告而别。

    就在大大失神之际,行动电话响了,接听,那头传来了许文生的声音。

    听着那头的交代,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极是凝重。

    电话挂断,他慌忙把身影藏到不容易看到的死角,飞快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待确定希的确没有跟来后,掏出另一个电话,对着那头的人劈头就说:“他终于信任我了。”

    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他继续道:“不过,希望你帮我去找一个人……不,与事情无关,好了,我知道事情的轻重……就当我,没说过吧。”

    电话挂断,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如非忍辱负重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新的眉目,他一定会把这小东西给马上找回来!

     正文 第六章

    人的际遇,往往是很戏剧性的。

    他,陈落华,作为房地产界龙头大哥陈氏的接班人之一,与其他兄长一般从小就被严格地锻炼着,甚至从中学最后一年被丢在外头,开始自力更生地半工读生活——在父亲的安排下,他走着其他兄长走过的路,刻意隐瞒了身份,作为工读生进入陈氏的子公司从基层做起,往往累个半死后还得回家撑着眼皮熬夜温习。

    而且,进入子公司所赚的生活费根本不足以交念大学的学费,于是他只好另觅兼职,工地活、销售员、服务生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工都做过,甚至还派过报纸,到后来,在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补习老师。

    于是,他遇到了她,安逸言。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安逸言比他小三岁,是个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虽然长得一副水灵水灵的好皮相,可脾气却差得要命,老是跟继父顶嘴,也常常害得母亲急得流泪,脑袋瓜是挺机灵的,偏偏老爱把心思花在无聊的事情上,诸如打扮,诸如——幻想。

    她,老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名作家,老是把自己的继父写在故事里,让他如何如何的凄惨,本来这都跟他无关,可偏偏每当他解说公式变量,问她有没有听懂时,她总是啊地叫一声,然后开始跟他说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构思。

    而且,她是个混世魔王。

    念书不喜欢待在家里念,老爱拖着他上公园去。

    一会儿说要他教她爬树,一会儿又闹着要他教她爬树,有一次还发脾气,把他推到了十二月冰冷的水池里,害得他当夜高烧不退,一连几天都没办法上学,还误了其他兼职的工时,被罚了很多钱。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心里一恼,索性辞掉了补习的工作,不料这老是嘴上说不愿意见到他的小家伙却天天跑来他的学校门前等他,不管他冷言冷语,就是不肯走,知道他因为那次被推进水池后发了高烧,她竟然也跳到了那个水池里。

    天知道那时候的温度有多低!

    他急着把她拉上来,她却不理自己在哆嗦着,傻笑傻笑。

    那种叫人又气又恼的心情,是如何起了化学变化他不知道,总归,她就那样成了他的女朋友。

    她认识的时候他本来就是穷小子,她根本不在意,所以他也就没有可以提起自己是陈氏子孙的身份,他们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又有点像过家家般地在一起。牵手的次数,很少,接吻也是,好不容易吻一吻,还撞出了一嘴的牙血,后来也就兴致缺缺了。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成了他们吵架的导火线。

    那个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孩子,一直被他视为哥们的文竟然在得知言的存在后跑到言的面前乱说了一堆,非但说出了他身为陈氏继承人之一的身份,还说他的隐瞒正是因为跟文有婚约。

    孩子脾气的言被激怒,跑来就要兴师问罪。

    当时他才上大学,跟一群刚认识不久的人在一起讨论着学校的周年文化祭要如何筹办,她突然冲进来劈头就骂,害他颜面全无。

    那天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竟然冷着脸把看起来没心没肺却最爱胡思乱想的她直接拉了出去,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门给甩上,后来她打电话过来,他甚至还把移动电话给关了。

    待晚上消了气,把电话打开,一切已经乱了。

    赶到医院,只见她剩下了一包黑色的塑料袋——尸骨,无存。

    留给他的,除了一条接一条说要绝交、分手、威胁他的信息,还有一条,苍白无力的求救信息:我说对了,他真不是好人,求求你快来!

    言说的是谁?!

    在言死后,得到最大利益的是谁,不言而知。

    所以,他挖空心思,甚至不理家里暴跳如雷甚至要挟说要取消他继承人身份的父亲,来到了许文生的身边,做一名小小的助理。

    然后,两个月前,许文生终于被绳之于法,而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信诺集团。

    因为言的母亲说,他是言最在乎的人,所以,本该是言得到的,他就该得到。

    不过,拥有了信诺集团,却毫无意义。

    因为言早就不在了,就连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让他终于再次有了心跳感觉的女人,也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成功来得太容易,反倒越让人的心感觉空虚。

    G市说大不大,人口却上千万,要在里面找出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

    可是,一场婚礼,却莫名其妙地让他遇到了她!

    新娘子出阁的房内,那个身穿着粉红色小礼服的伴娘!

    就在他震惊地瞪着被自己从床上架起来的那个因为失足所以压在新娘子身上的伴娘的脸时,那一刻,他脑海里一阵空白。

    的确,眼前靓丽的妆容让他产生了迟疑,可当她猛地挣脱他,直往床上跳去,像要去跳窗的一刹,他想都没想,飞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

    她惊喘一声转过头来,瞪着他,而他,死死地把她盯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全部哽咽在喉咙里。

    这一刻,才晓得自己多么高兴再次看到了她!

    “放开我啦,你这花痴男!”

    他一愣。

    “颜白茴,你可真叫我好找啊!”

    他目光一沉,发觉周遭奇怪的视线,正要翻身拉她起来,熟料胯下顿时一痛,他脸色发青地倒在床上,她倒好,趁机提了裙摆就跑!

    说什么她也不能让他找到!

    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只荡漾着如此的念头。

    小白不要命地提着礼服的裙摆死命地跑着,完全不理会路人的奇怪目光,直到高跟鞋尖锐的脚跟一拐,她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去!

    路人指指点点地围过来,她喘着气,只是瞻前顾后,深怕会追来什么不想见到的人。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神来,看着孩子的母亲慌张地把孩子拽走,才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

    连忙站起,可膝盖上一阵抽痛,低头才惊觉白皙的膝上血和着沙屑、石沫,模糊一片,再看自己的手心,也是磨破了一层的皮。

    不过比起这些,让她心情更低落的是,身后人潮熙熙攘攘的路上,并没有熟悉的影子。

    自然了解自己心情的矛盾。

    可是,既然是找了她很久,为什么终于见着了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

    一步一踉跄,她嘟着嘴,忍着疼痛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可没走几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她,忘记了包包,行动电话、钥匙和钱,全在里面了!

    没有了钥匙和钱,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当然只好回去临子家里拿,重点是,既然是赶吉时,那么是绝对不可能与身为伴郎的某人碰头了!

    可……

    才走进楼梯间,就被某人一拉肩膀。

    低着头的视线里瞄到了笔挺的西裤亮锃锃的皮鞋。

    心里猛然一颤,飞快地转过头去,孰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并非那个身为伴郎的某人,而是一名下巴上尽是唏嘘胡须的年轻人。

    正茫然着,一个眼熟的包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手心的疼痛霎时惊醒了稍微散涣的集中力。

    “陈助理……不,Boss叫我把包包给你。”

    终于想起那家伙是谁了。

    是那个……

    老是跟陈落华形影不离的……许总的保镖,那个……叫什么希来着?

    可,为什么喊陈落华Boss?

    还没有想明白,那人已经箭一般地走了出去,像是很赶时间一样,她强压着心里的疑惑,看着手里的包包,顿感失望。

    可失望的感觉才涌上心头,就吓了自己一跳。

    不,她不该感到失望的。

    毕竟,她一直希望不要碰到陈落华,不是吗?

    “对了!”

    眼前猛然又闪来黑压压的身影,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希,心里不禁一阵紧张还有掩不住的……期待。

    果然,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她只是看着,却没有去接。

    “你不要?Boss留给你的纸条!”

    希倒是不管她,直接把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纸条的棱角触到了伤口,疼痛害她反射地把纸条甩到了地上去。

    希似乎没有料到她的这个举动,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独留下她与纸条对望在楼梯间里。

    “你说她把纸条摔到了地上?”

    喜宴厅上,忙着招呼宾客的陈落华在听到希的话后,不禁一阵失神,不过迎面而来的宾客们多得要命,让他不禁诅咒起自己没事干吗答应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伴郎,还有那个只顾着跟新娘在一边跟亲朋拍照的新郎——天知道看起来像独行侠的新郎哪来这么多的亲朋同事?害他为了招呼疲于奔命?!

    其实,现在他最想做的是奔到那个不负责任竟敢脱逃的伴娘身边!

    “那她到底有没有看到纸条?”忍不住,他分心去问希。

    “没有。”

    “这样……你先去招呼其他人吧。”

    说罢,又一堆宾客来了,来人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那种死板的灰黑色系套装,不必细想就知道是新郎的同行——律师或检察官。

    他伸出手逐一去招待,如是四五人后,就当与第六还是第七个人握手,对方在他松开手迎向别人时突然反握住他,他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

    是位女性。

    对方戴着精练的眼镜,五官标准素妆冷艳,卷曲的发盘在脑后,很职业的味道,但偶有几缕青丝垂下,显得异常的妩媚,而那袭黑色的套装,V字直领的设计,显现的锁骨异常的性感,让她看起来十分的迷人。

    就当他奇怪着对方的举动,只听她意外地叫:“陈落华!”

    那声音……

    “文?”

    “对,是我是我!”

    顿时漾起的笑脸,打散了妆容带来的冷艳,使成熟的她看起来活像个大女孩,年轻了许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贺剑认识?我们多少年没见了?还有……”

    话匣子一开,就像停不了,与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想起了过去一同长大的时光,他不禁笑了,但……

    “还有……等一下我们去喝杯东西吧。”

    他一愣。

    “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你该不会要拒绝我吧?还是说,你约了女朋友,所以……”

    约了女朋友……

    想起希刚刚说的话,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连看都不看竟然就把他留给她的纸条丢地上了。

    他悄悄叹了叹气,“不,宴会结束后我没事。”

    反正新娘跟那小东西是同事,要找到她有的是机会。

    于是,他答应了文的邀约。

    可……

    “叮!”电梯门又打开了,眼看着新一轮的宾客又要涌过来,他连忙拍了拍文的肩膀,“先入席吧,等会见。”

    “不,先打个勾勾,免得你跑掉。”

    看着文伸出尾指,大小孩一般,他无奈地笑了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了,先进……”

    有人走了过来。

    他边说边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笑容意外地僵了僵。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出现在眼前,而且,一双眼睛,失神地看着他和文依然勾在一起的小尾指。

    “小东西……”

    “颜白茴!”

    他才开口,新娘子的声音就盖过了他的,也不管自己的婚纱好几次几乎绊到了脚,新娘子直奔过来就把颜白茴拉到一边去数落去抱怨。

    他想要走过去,可就快开席了,宾客们越来越多,他忙碌着招呼,只能不住地分心去看她。

    心里有股不怎么好的预感。

    突然,就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她转头过来,却在四目相接的一刹,匆匆地别过脸去。

    “喂。”

    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过头去,才发现文竟然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是谁?”

    他愣了愣,顺着文的视线看到了小白。

    唇边不禁泛出柔和的线条,但想起她之前的不告而别还有方才的逃脱,又忍不住无奈地皱了皱眉,“是我的女朋友。”

    “喔?”

    文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他疑惑地转过头去。

    “我先进去了。”

    看着文离开的背影,他仍然奇怪着刚刚那一声“喔”到底是怎么回事,殊不知这一幕在别人严厉看来,像极了依依不舍的追视。

    “小白?小白?”

    猛地回过神来,小白看着新娘子不满的眼神,连忙抱歉着讨好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赶快过去伴郎那里帮忙,我就原谅你。”

    看过来的眼睛像是带着戏弄的味道,似乎,她和陈落华的关系已经被新娘知道了?

    不过,她们顶多是关系稍好的同事,不会被严刑拷问的,也不必刻意解释太多,所以她默默地走向那头依然追视着别人身影的某人。

    还说找她呢!

    还特地留纸条说要跟她在喜宴后见面呢!

    果然是个花痴男,一看到姿容稍好的女人,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不过,这干她什么事?

    “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到他意外的低叫,心里莫名的恼火简直失控,不过,她冷着眼,堆起假意的笑容,假装专心地招呼宾客,看也不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某宾客无心地上前一握,她的手心一疼,额上直冒冷汗。

    “你的手怎么了?”

    他倒是眼利,猛地把她的手拉到眼前,意外地瞪圆了眼,“怎么伤成这样?用这种OK棒止不了血的!我带你去医院!”“不去!”

    她把手抽了回来,看也不看他,“哪有伴娘在别人结婚当天上医院的……啊!你干吗?”

    手又被他拉了过去,眼见着他把眼瞪得像X光机似的去细看她的手心,她的心发出了“咯”的一声。

    “你甚至连消毒都没有!”

    “与你无关!”

    他瞪过来,可即使现在他表现得再怎么紧张她也没有用了!

    以为她是傻瓜啊,刚刚才看着他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人前人后老暧昧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突然沉了脸,害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只觉得四周的视线如火地集中在他们身上,尤其是新来的宾客们,正拿奇怪的目光看着“罢工”的他们。

    就在她觉得老丢脸的,一时不知道该躲还是该假装没事地继续招呼宾客时,突然被他一拉,直往电梯间带去,膝盖上一痛,她踉跄着几乎跌跪在地上。他意外地回头,略一想,突然伸手就拉她的裙摆。

    “喂,你……”

    过分过分!

    这家伙竟然大庭广众地提起了她的裙摆!

    感觉所有视线“刷”地都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脸直直被逼了个满红。

    “你连脚都受伤了!”

    “快放手!”

    她伸手就要打掉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拦腰抱起,直往电梯里走去。

    “放下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闭嘴,先上医院!”

    这人简直不顾后果!哪有伴郎伴娘一同跑掉的婚宴?!

    “你……”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说了算!”

    真稀罕!

    这人往日待她小心翼翼地完全矮她一截的感觉,现在倒沉着脸,锐利的目光直逼过来,害得她满腹的牢骚一下子哽咽在那。最后,所有的不甘,只能化作一句含糊的抱怨:“谁是谁的男朋友了……”

    “不就是我吗?”

    眼见着他自负地闭上双眼如此宣称,她一恼,抬头就往他的下巴狠狠一咬!

    “你……”

    他似乎很疼,不过他却没有把她丢开,只是皱着眉心无奈地瞪着一脸得意的她。

    “你敢再乱说,我就再咬,谁承认过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那你为什么擦伤了手脚还跑来?”

    一句话,竟然就塞得她哑口无言,只能忿忿不平地瞪着他那被咬出了一排牙印的下巴。

    他倒好,喉咙里突然滚出了低低的笑声。

    “不许笑!”

    他低头看她,不置可否。

    “我说,不许……”

    唇上猛地被啄了啄,她愣住,这人……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到了车上的副座。

    不再是红色的跑车,他的车子变成了踏实的银灰色。

    似乎,她离开了以后,有什么发生在他身上了?先是那个保镖喊他Boss,现在连车都换了——许总,她的前老板,不是嗜红如命的吗?

    而往往,很多时候错失了机会,就会无法追究。

    话题的中断,使得她连反驳他身份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懊恼地任着他在医院里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一副体贴备至的恶心模样陪同她看急诊以及……

    值班的护士们以及偶有经过的女病患投来的怀疑目光。

    那些目光的意思显浅易懂,都在怀疑——如此平凡的她,为何会有他这种看上去身价满分,有钱、体贴、相貌又不赖的男朋友。

    是啊,她的确看上去很平凡。

    看着落地玻璃中反射出的自己,她不禁一再一再地失神……

     正文 第七章

    小白觉得,纵使以前的自己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但如今,已经后天培养出安分守己的觉悟。

    什么该是自己的,她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什么不是自己的,自然不会贪心。

    就像一个月前,因为新娘临子突然决定要结婚并递了辞呈,公司里急需聘请新的编辑,但一时又请不到人,于是老总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尝试做个编辑,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因:一,她不是中文系毕业的,也没有多深厚的文字组织能力;二,她连最基本的学历证书都拿不出来;三,应聘当个小小打杂的她,自然还是要安于本分的。

    所以,她至今还是个负责跑腿的小小打杂。

    虽然看着新招来的女孩子连最基本的电脑排版也搞不定比她还差劲,老是出错闹乱子,她在睡不着的夜里会不禁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但一切只局限于白日梦般的想象。

    但陈落华不一样。

    陈落华的再次出现,害她寝食难安。

    别说他蛮横地介入她的生活了,单是要应付好奇的同事们已经够累了,而就像是要应了那句“好事不过三,坏事一箩筐”,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叫文的女人。

    从那天在婚宴上见着这个女人,她就有预感,这个女人迟早会来找她的。

    好吧,估计有人要提出反驳意见。

    以目前的状况,为了逃避陈落华下班的拦截约会,她提早从公司跑出来,然后遇见了文,她承认这的确应该只属于偶遇的范畴。只是,那个女人——文,在她下意识地转身回公司时却叫住了她。

    而她,莫名其妙地跟着文来到了附近的便利店,看着文挑巧克力,像个傻瓜。

    文和陈落华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有文将要对她说的话,使她忍不住好奇。

    可眼前的文只顾着在放置巧克力的货架前走来走去,完全不哼一声,就像早已经把她给遗忘了似的。

    才这样想着,文突然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白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神。

    “你再说一次?”

    “我以前见过你的,是不是?”

    小白沉默。

    “那天我跟安逸言说话,跑出来把人拉走的就是你,对吧?”

    小白还是沉默。

    似乎,文已经想好了要跟她说什么。

    “你……”

    包包里突然响起了铃声,打断了文的话,只见文转过身去,继续伸出修长的指头,在货架上游移,“先听电话吧。”

    或许是对方的职业问题,跟别人说话的语调高高在上的,让人心里就是不舒服。

    小白没有说什么,翻出电话,自然是陈落华那家伙打来的,那声音紧张又大声,连站在她身边的文都听见了,转过来,挑了挑眉说道:“是华?叫他出来啊,一起吃个饭。”

    依然是命令的口吻。

    很讨厌,不过,小白照文的意思,把她们的位置告诉了陈落华。

    电话挂掉的时候,文似乎终于选到了合心的巧克力,结了账,不顾她就径自往外走。

    寒风凛凛,天早已黑透。

    就在小白忍不住哆嗦的时候,文突然把手里的巧克力往她眼前一递,抬头看文,不自觉地为那份沉默暗暗倾泻出的气势感觉害怕。

    检察官,似乎文的职业不但使她比当年出色自信,还气势压人。

    就当她为文的气势所震慑,文却婉然一笑,“华特喜欢吃这个,记得那年联考前夕,这种巧克力突然停产了一阵,他没吃着,就变得坐立不安脾气超坏,做什么都没劲……啊,抱歉!你是他的女朋友,自然是知道的。来,给你。”

    虽然是笑着,但文身上锋芒不减,明明不该去接那如同宣战一般递来的巧克力,但她接了。

    “早几年前,这个牌子因为产权纠纷又停产了,没想到今晚居然看到,如果让他见着了,一定开心得跳起来。”

    这是不是就是律师们最爱的心理战术?

    心里面介意满满,陈落华那家伙倒是很快就来了,虽然奇怪她怎么跟文走在一起,但三人还是顺理成章地去吃了晚饭。

    一整晚,文安静地吃饭,偶然地与陈落华那家伙闲聊几句近况什么的,末了分别时,还再三嘱咐两人要结婚时不能忘记了她。

    像个,简单的老朋友。

    却反倒让人心里更加的不舒服。

    而让人更不舒服的是,分别了以后,陈落华那没良心的家伙,三句不离文。

    是故意或是无心,谁知道?

    下了车,硬是拉着她的手往她所住的公寓走去时,依然还是说个不停,真是……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说……”

    “啊,这里虽然龙蛇混杂,倒也挺方便的。”

    好不容易决定打断他的聒噪,他倒好,拉着她就往路边的糖水摊走去,要了两份芝麻糊,边走边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吃芝麻糊,文却很怕,有一次我硬塞她吃,结果那家伙竟然突然就吐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没救了!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可是,又不好发作——要是他误会她在意怎么办?

    到了公寓,这家伙像个老大爷似的踢了拖鞋,窝进他两天前硬买过来的沙发里,芝麻糊搁在一边,打了个呵欠就一副很困的表情,她瞪着地上凌乱的皮鞋,才弯身捡起,却听他好笑地嬉笑,“真好,鞋子踢得乱了也有人捡,你说,我们现在的状态像不像新婚夫妻?”

    “能在这个屋子里踢鞋的只有我这个主人。”

    她暗恼,随便丢下他的鞋就走过去拉他,可他硬是不肯起来,反倒得寸进尺地把她拖倒在身上。

    “喂,你……”

    狼狈地挣扎了几下,却越发地挣不开他的手,冲着他那得意的脸,她狠狠地眯了眯眼,“你放不放开?”

    “不放。”

    “真的不放?那好,我喂你吃芝麻糊……”

    猛地又被他搂了个紧,她眉一挑,伸手就拿起搁在旁边的芝麻糊,猛地往他头上倒下。可是,他没有如期地大惊跳起,只是深高莫测地眯着眼,看过来的目光安静得让她心里乱了乱,倒了一半的芝麻糊,被她顿了顿,看着他满头的糊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结尾,就在这时,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尚未反应过来,手上的那半碗芝麻糊被他夺了去,而她则被他翻身压到了身下。

    悬空的芝麻糊,还有他那渐渐溢着笑意的眼,害她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喂,好男不跟女斗……”

    “你以为我会把我最爱吃的芝麻糊浪费在这种玩闹上?”

    只见他边说边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落在唇上的芝麻糊,黑了半边的脸,竟显得意外的性感。

    她的脸不禁红了红,讷讷地开口:“那你还不赶快把芝麻糊拿开……”

    话还没有说完,还带着温热的黑色糊糊竟就被他那样直倒下来,胶腻了她一脸。

    这人!

    “你说谎!”

    回答她的竟是他的贴近!

    她心里一紧,只感到他的舌尖在脸上濡湿着打转,吮吸。

    很缓慢很缓慢的速度。

    而且,是对心脏很不好的虐待!

    两人如此的贴近,她怀疑他可以清楚听到她心脏的跳动!不然,他看起来不可能越发的得意!

    狼狈的慌乱里,只觉得温热的胶腻渐渐地顺着她的脸滑落到脖子。

    眼前,他的眼睛眨了眨,显得意外的无辜。

    她正奇怪着,他竟然就追着那一方粘腻直直地吻了下去!甚至,不知是无心地或是故意地,居然重重地吮了吮她的脉动之处。

    “你……”

    想要开口阻止他的,可反倒被声音的沙哑狠狠地吓了一跳。

    而他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来。

    那专注的眼神,让她直觉地想躲避,可更快地,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喂,是你说要喂我的啊。”

    “喂你……可是、可是……啊!”

    猛地,腰身一紧,他不知道是如何作到的,竟然就在小小的沙发上又把彼此的位置交换了过去,心神未定,就听他开口:“这芝麻糊味道不错,你不吃吃看吗?”

    明明是不正经的话语,可却被他说得正经得很。

    看着身下的他那带着蛊惑一般的表情,她的心又乱了乱,连忙伸手去拿那碗还未动过的芝麻糊,可伸出去的手却被他在半空截获。

    “你知道的,不是那个。”

    他的指头,有意无意地纠缠着她的,体温本来就偏高的他,指尖也是热热的,害她头脑霎时一阵发懵。

    “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嗯?”

    见她不为所动依然一副迷惘不前的表情,仿佛正为他的挑逗不知所措。他心里一紧,忍不住仰起头来,轻轻地舔吻着她那尖细尖细的下巴。

    可不知道怎么了,吻着吻着,唇齿间的甜腻渐渐尝出了淡淡的咸来。

    他一愣,停下来,定眼看她,却意外地看到了婆娑的泪眼。

    这下,他慌了,连忙坐起来把她搂住,“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是我太急了、是我太急了……”

    他只是见她听了他说文的事情,像是在暗暗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太可爱了,让他第一次清楚真实地感觉到她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地在乎他的,所以才会一时迫不及待,想把她占为己有,觉得……

    这样做才会使她不再轻易离开。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同于言的个体,一个身上不会有言的影子却又令他心动不已的女人,对他却是若即若离,使得他的心情一再地不安,才会想要用这种手段去哄骗挑逗看起来像是从未经历过情事,对欲望一窍不通的她。

    是很下流,但他却还是这样做了。

    若早知道她会哭得如此伤心,他……

    他还是会这样做。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万分泄气地搂着她,只觉得她抖得像个孩子似的。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为什么就是不肯点头接受他,为什么只是流眼泪就叫他如此的心疼?

    有时候,真的宁愿她像以往的那些“女朋友”一般,让他似曾相识,心动不已,却又很快地让他发现,对方并不是他所要的人!

     正文 第八章

    似乎因为那一晚,有什么起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陈落华还是照样霸道地闯进她的生活,分享她的时间,可别说亲她了,连她的手指头他也没有再碰一下。

    温柔依旧,体贴依旧,可他在她的面前少了那份嬉皮笑脸的赖皮后,即使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感觉却像是相距了整整一个太平洋,别说远的,交谈少,就连开口说话也减少了,如非必要,他甚至会安静得根本不存在似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如此,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变得更难过了。

    或者,是分开的时候要来临了吧?

    坐在当初第一次打照面的高级餐厅里,听着他用不冷不热的声音点餐,想起当时的他对那位她早已经忘了长相的女人提出分手时说的话,不禁心不在焉了起来。

    不由地想,那个女人如今如何了?

    在他的心里面,又是如何看待她和那些前女友们的呢?不过,所谓的一见钟情,不就是一种突发奇想吗?

    “白,白?”

    眼前,餐牌晃了晃,她不禁回过神来,对面是他略带疲惫的脸。

    最近,老见到他满脸的疲惫,是因为跟她在一起很累吧?

    “白?”

    手突然被他那热热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才又回过神来,意识到,他竟然喊她——白。

    是了,最近他甚至不再恶心巴啦地叫她“小东西”了。

    虽然不该感到失落,但到底还是感到失落。

    看着服务生把餐具放在面前,不锈钢餐具发出的冰冷声音,加上刻意用烛火营造的昏暗以及像是刻意的沉默,使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沮丧。

    “我们……”

    终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虽然还是低着头一副把心思都专注在餐点上的模样,所有的心情却随着他那迟疑的语调霎时被揪了个紧。

    是终于要提出分手了?

    “我们……”

    我们到底什么啊?

    她沉不住气地抬头,不料却见他突然拉开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笔直地迎向她的身后。意外地转过头去,她狠狠一愣,只见言的母亲,那个拄着拐杖的贵妇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这样的偶遇实在……

    “小茴?!你怎么在这里?你跟陈先生他……”

    颜嫂的声音唐突地传来。

    小白愣了愣,直觉地站了起来,这才看到了一直搀扶着言的母亲的颜嫂。

    “我……”

    一时间,无从说起,没想到他却抢先邀了言的母亲和颜嫂坐下来一同进餐。

    比起与文一同用餐,这又是难熬的一顿饭。

    席间,非但颜嫂老是拿奇怪地目光看向小白,就连言的母亲,也老是在与陈落华说话时拿眼角去瞄她。

    终于,甜品上桌。

    就在陈落华张罗着众人试试这新产品时,言的母亲开口——。

    “你们,交往?”

    那语调,听不出来是欢喜还是讨厌,连脸色也是淡淡的,在烛火下显得阴霾。

    “夫人,这、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家小茴……”

    “闭嘴,我不是跟你说话。”

    只是很轻很轻的语调,可颜嫂却紧张地住了嘴,嘴唇发青着,一双手在台下面悄悄地捏了径自出神的小白一下。

    直觉地看了对面的他一眼,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桌上的台布。

    “不,我……”

    “我们正在交往。”

    手,突然被他握了个紧,接收到他投来的温柔目光,她心里不禁愣了又愣,却又忍不住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地,让她紧张的注视箭一般地穿射而来,寻觅过去,正好对上了言的母亲的目光。

    不知道是否错觉,那目光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恼恨。

    一愣,待她再细看,已经换成了一种欣慰的视线,“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说罢,转向身边像是吓得出神的颜嫂,“你女儿也很久没有回家了吧,这个周末准备一下,让她回来吃个饭,也好跟我这个寂寞的伯母说说年轻人们的爱情故事吧。”

    说罢,擦了擦唇,优雅地递出手来,颜嫂见了,连忙去扶。

    见着两人一副要离席的样子,他连忙地站起来,赶过去在另一边扶住了言的母亲。小白安静地看着他扶着言的母亲走出去,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体贴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言的母亲是他的。

    看到他待言的母亲的态度,她不禁一再地失神。

    他为什么待言的母亲那么好?

    很想很想知道。

    可两人并肩走在夜里,即使是肩膀不小心碰了碰他的,他也连忙加快了脚步,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拉远了彼此的距离。

    如果这一夜没有遇到言的母亲,是否他们已经结束了?

    比起失望,更多的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看着他沉默的侧脸,轻轻皱着的眉,她,什么也问不出口,只能让那种叫人无力的沉默在彼此间继续蔓延。

    “你……”

    突然听到他开口,她反射地看过去,却刚好撞上他的目光,不料他竟然飞快地别开视线,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介意得不得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很少回去看你父母?上次……”

    他迟疑了一下,“上次你不告而别,也没有跟他们联系,为什么?”

    “……不为什么。”

    夜越深,风就越冷。

    自然反应驱使她忍不住往他身边挨近,可他却像方才那般避她如蛇蝎,几乎是反射地跳开。

    尴尬的气氛霎时笼罩在彼此间。

    她沉着脸,他则僵硬着唇角,想说些别的话题来缓和彼此间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很晚了。”

    她半叹着,见她主动打破尴尬,他连忙附和点头,“是啊……”

    “那走吧。”

    “嗯……喔。”

    嘴巴说走,可他的脚却一动也不动,就像是扎根在地上似的,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再次迈开步伐。他见了,也连忙迈步。可纵然是一起走的两人,彼此间的距离却疏远得仿佛陌生,而且彼此像是极有默契地,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只是悄悄地,拿眼角眉梢去注视着不远处的浅浅身影是否与自己步伐一致。

    所以,被误会似乎理所当然。

    “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意外的声音响起,她看着地上的影子顿住步伐,不必回头也知道他被喊住了,而那声音不是谁的,正是那个让她极是介意的文。

    手不禁摸了摸包包,里面还装着文那天递过来仿佛挑战书一般的巧克力呢!

    不过可悲的是,纵然她就站在陈落华的身边,纵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可就因为她的长相过于路人甲,所以被不小心地无视了。

    好歹她也是陈落华的挂名女朋友吧,如此的忽略她真的是……真的是做得太好了。

    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恋爱,可真看到别的女人接近他,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会不高兴?不想再听文在他面前故作可爱的甜声软语,她再次迈开步伐,走得极快,耳边生风地,要甩掉不高兴的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看不听不知……不是吗?

    埋头走着走着,猛地一脑袋撞进了别人的怀里,她吓得连忙退后,“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呃!”

    眨眼眨眼,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看起来……

    “颜白茴?”

    对方迟疑地叫着,细薄的唇突然笑出了迷人的弧度,“最近有没有去复检?有没有乖乖吃药?”

    小白愣了愣,“……医……生?”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这种语调喊我医生?”

    对方没好气地笑了,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主治医生。

    “医生你还不是,每次看到我都把我当病人。”

    她被他的语调给逗笑了,两人正说着话,她的腰身猛地一紧,惊呼一声,转过去,没想到却看到陈落华那似乎有那么一点高深莫测味道的脸。

    还没来得及为他的出现感到奇怪,腰身又是一紧,他竟然把她不着痕迹地半藏在自己的大衣下,并伸出手去,笑吟吟地道:“我是小白的男朋友,初次见面。”

    她意外抬头看着他线条显得僵硬的下巴,还有毫无笑意的眼,不明白为什么竟然有种他在吃醋的错觉。

    但如果连她都感觉到了,人家又怎么会没有发现他的失礼与挑拨?

    连忙看向她的主治医生,却见对方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深深地看着陈落华,就像在回忆什么似的。

    突然,医生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在医院里几乎把病房给毁了的大学生!”

    脸色顿时一变。

    “你认错人了,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陈落华的脸霎时青紫,正奇怪着,她的手腕被他猛地一拉,逼着她随他离开。

    他很少这么没礼貌的。

    不,这不是礼貌的范畴!他现在的表现,仿佛是被惹恼的野马,正失控地四处蹦达。

    小白连忙回头,冲医生做了个“抱歉”的手语,可没料到,距离医生大约十米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脸色古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和陈落华的离开。

    不是别人,那身影正是文。

    而就像是发觉了她的视线,文突然冲她做了个手语。

    是手枪。

    做了个用手枪向她发射子弹的动作,然后笑了,潇洒地转身离开。

    很干脆的女人,这次,不再迂回,放弃了心理战术直接地向她宣战了,至于战利品……

    转回来,看着脸色紧绷的陈落华,一再一再地失神了。

    这个男人,名义上是“她的男朋友”,可她视同鸡肋,即便有人要抢嘛,她其实也……也可以很干脆地……让出来啊……

    本来只顾着离开的他突然愣了愣,为那突然反握着他的小手。

    小小的指头,就那样突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在停车场的入口停下了脚步,他低头寻她的目光,却发现她一脸的失神。

    是失神啊!

    如果是失神,估计就是正好在想什么紧要的事,不自觉地握住了他的手吧?

    “在这里等我。”

    说罢,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意外地顿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终于没进灯光昏暗里。

    他果然……

    对她腻了,想跟她分手吧?如果是这样,明着说就是了,何必还假意地维持着每天一起吃晚饭的惯例?

    想到这里,心里老不舒服地。

    包包里,突然传来了行动电话的铃声。

    接听,没想到竟然是颜嫂打来的电话。

    “现在……过去?”

    回应她的疑惑的是更疑惑的声音,只听电话那头的颜嫂如此吞吐地说道:“嗯,夫人刚刚吩咐了,说希望你现在就过去,她有事想跟你谈谈,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那我等下过来吧。”

    “女儿啊,还有一件事情……夫人交代,请你一个人过来。”

    真的没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当他徐徐地把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竟刚好看到颜白茴一脸古怪地上了计程车。

    为什么不论做什么,她都不会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按捺着心底里的纳闷,也否定了悄悄尾随过去的念头,他徐徐地发动引擎,在车水马龙的路上,挨着马路边缓缓地驾驶着,然后,他意外地再次遇到了在街上闲逛的文。

    “报应了吧?重色轻友的结果是被女朋友放了鸽子?”

    坐到车上后,文劈头就是酸酸的取笑,他倒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刚刚,遥遥地看到她竟然跟陌生的男子相谈甚欢的样子,他心里一紧张便把身边的文给忘记了。

    其实,这样并不好。

    正因为他老是不经意地就把颜白茴的事情放在首位,所以才会显得他在她身边的存在价值变得很廉价吧?

    两人在一起,算是在交往吗?

    如果他不给电话,他的电话里头就不可能产生与她的通话记录。

    如果他不主动出现,她就不会想起要找他,甚至很有可能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在他的告白后逃得远远的。

    如果他不主动亲近,她自然也不会想要靠过来……

    把车停泊在没什么车流的公路一隅,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文在耳边说话,才不小心叹了口气,突然,文把什么递了过来。

    待看清楚,竟然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

    “心情不好?赏你的。”

    俨然皇太后一般的口吻,他忍不住笑了,接过巧克力,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

    说实在的,这种巧克力,苦涩的味道和着淡淡的奶香与甘甜,口感不怎么好,味道也强差人意,却是小时候第一次拿到奖状的那个下午,父亲买给他吃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也是唯一一次,他那严格而且老是高高在上的父亲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普通而平凡。

    所以,每次吃这种巧克力都有种普通却幸福的感觉,即使再大的压力,再难解决的问题,都觉得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

    可是,言死去的那天,不论他吃了多少还是止不住悲伤,最后甚至还干呕了起来,自此以后,就没有再吃过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了。

    “我很久没有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了,还给你。”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吗?上次我不经意地发现了,还买了一条叫你女朋友给你。”

    听到文的话,他不禁愣了愣。

    “怎么,莫非你的女朋友怪我多事,吃醋了,所以不让你再吃这种巧克力?”文边把巧克力接回去,边取笑道,“是不是太小气了一点啊?明明知道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还……”

    “文,我已经三四年没有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了,所以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喜欢吃……”

    “可是,她说她知道啊。”

    他再次意外地愣了愣。

    “对了,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是我……”

    “一定是她主动的对不对?其实我早该猜到了,当时她那么激动地跑出来打断我和安逸言的对话,骂我的时候比那个小辣椒似的安逸言还厉害……”

    “你跟言?你说……”

    才觉得奇怪,想要追问下去,不料,文的行动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文冲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听了电话。

    似乎是检察局打来的电话,只见文的表情先是狠狠一震,而后渐渐地凝重了起来,不过,奇怪的是,文的目光不时地飘向他。

    直觉,事情与他有关系。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待文挂断了电话,他忍不住追问。

    那头,文再三地犹豫着。

    “我知道检察局的规定,但是,事情与我有关的,对不对?”

    终于,文叹了叹,松了口,“是安逸言的母亲在家里差点遭人谋杀。”

    “那她有没有怎么了?”

    “你倒是蛮关心她的……”在他的瞪视下,文连忙投降地改了口,“好好好,人除了受了点伤,其他倒没什么,可是……算了,到了安家你就知道了。”

    自从许文生入狱,安家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那么的热闹了。

    满屋子的人,转来转去地,不是刑警就是鉴证人员。好不容易透过文的关系到达了案发地点,言的母亲的卧室会客厅外,却见颜父正一脸愁容地安慰着脸色发青的颜嫂,被刑警拦住的两人此刻就站在门外,频频地把目光投进会客厅里。

    心里顿时生了不怎么好的预感。

    在文的催促下,他尾随着走进了会客厅。

    地上,被白色带子围起来的,是一个打翻了的水果盘以及满地的水果,在不远处,负责取证的鉴证人员正把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装进特别制造的透明袋子里。

    没看到言的母亲。

    迎过来的刑警奇怪地看了看他,见文不说话,便开始交代事情的经过,包括言的母亲是被嫌疑犯划伤了脖子,现在已经紧急送院并已派遣刑警负责录口供的事情。

    无心再关心其他了。

    也没有理会那个刑警的奇怪目光以及文满脸的欲言又止,他匆匆打听了言的母亲在哪间医院,便要赶过去,不料才转身,就听到那名刑警开始交代嫌疑犯的事情,“我们已经对嫌疑人颜白茴做了紧急逮捕,现在颜白茴正在书房被看守着,有劳检察官你去……”

    文举起手,阻止那名刑警再说下去。

    徐徐地转过身来,看着僵立在自己身后的背影,“一起,进去吧。”

    他以为,这么荒谬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与言情同姐妹一起长大的颜白茴,比言更深得言的母亲欢心与疼爱的颜白茴,居然是谋杀言的母亲的嫌疑人。

    重点是,她根本没有动机这么做!

    可当他随着文走进了书房,当看到她被铁铐锁着的双手上竟然沾了殷红的血迹,他愣在原地。

    像是察觉到有人进来,她徐徐地抬起眼睛。

    可当目光里出现了他惨白的脸后,她顿住,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看守她的刑警是个很暴躁的人,举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可她明明看到了,却不躲也不闪的。

    脸,霎时又红又肿。

    可她还是一直笑个不停。

    那声音不大,可却带着让人害怕的歇斯底里。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正要阻止那个刑警再次动粗,没想到比他更快的,文一个箭步上前去,“噼啪”两下,那个刑警黝黑的脸竟被扇了个满红,意外又吃惊地瞪着文,可看那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大拳头,却是一副想要还手的样子,他见了,连忙挡在文的面前,愤怒地瞪着那个刑警。

    剑张弩拔。

    好个英雄救美、郎情妾意。

    小白一边笑着,一边冷眼看着,完全不在意这样的笑法使得本来就被扇得老疼的脸更热更痛。

    “出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文突然冷冷地开口。

    那个刑警脸一沉,狠狠地瞄了依然杵在文身前的陈落华一眼,目光又落在文的身上,以为他想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二话不说地摔了门走出去。

    书房里,除了小白的笑声还是小白的笑声。

    陈落华心里百感交集,迟疑地走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想对她说什么,可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问她为什么要杀言的母亲?

    可现在她只作为嫌疑人被看守在这里,似乎连警方也还没有确定她是否犯罪,这么一问,反倒是他不信她了。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他的支持与信赖吧?

    可是,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笑成这样,那脸那表情看上去是如此的疯狂,要他说出他信任她的话,他也还没有因为爱她而盲目到这个地步。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承认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执着或喜欢,是爱。

    真的很想冷静下来,从容不迫地冲她露出微笑,告诉她不管如何他也会陪在她的身边,可是,他的心前所未有地乱了,笑不出来,看着她这样失控地笑,他甚至想哭。

    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她沾血的手,他正要握住,文却在这个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碰她的手,待会还要取证。”

    “取证?”

    “要看那血迹是不是许太太的。”

    谈话间,文已经拉了他起来,自己走到他刚刚蹲下的位置,深呼吸,开口:“颜白茴小姐,我是负责这宗案件的检察官,现在,循例要跟你录口供,请你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交代一遍。”

    笑声依然继续着。

    “颜白茴小姐,请你配合。”

    文的语调听起来格外地有力,很有气势和专业水准。

    可在他听来,却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文,能不能让我先跟她说两句话?”

    “华,你知道这样不符合规矩,把你带进来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笑声终于停住,他连忙回头,看着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她。

    “颜白茴小姐,请你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问题,这对于你对于在医院的许太太都很重要……”

    “叩!叩!叩、叩、叩!”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

    “进来。”

    门推开,一名眼生的刑警冲进来,“刚刚已经接到医院同事的电话,许太太的口供里证实,伤害她的人正是嫌疑人!”

    那名刑警才说罢,门被人给狠狠地踹了一下,只见方才走出去的那名暴躁的刑警晃了进来,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宣布:“伙计们,把人带走!”

    “是!头儿!”

    刑警们鱼贯而入。

    看着沉默的小白被刑警们粗鲁地带走,他紧张地向前去,却被文给拉住。

    “你放手……”

    “不要任性了,接下来要见她,你只能遵循警方的规矩!就连我,要跟她录口供,也得循着检察院的流程!”

     正文 第九章

    囹圄之灾。

    在狱警通知她说辩护律师来了以前,小白一直想着这四个字,虽然已经待在看守所里,可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辩护律师是谁,她根本不在乎。

    没有犯罪的经验,单凭少得可怜的法律常识,估计所谓的辩护律师只是形式上的,检察院找来装装门面的东西吧?

    就她所知,以言的母亲娘家那边与检察院高层的关系,即使她只是个路人甲,言的母亲开了口,她再怎么清白也是会变成理所当然地获得有罪判决。

    “进去吧!”

    背后被推了推,小白踉跄着走到了会客室的椅子前。

    对面,依稀听到隔着隔音玻璃传来了什么人激动站起,不小心撞翻了椅子的声音。

    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没想到却看到了一脸憔悴的陈落华。

    只是一个晚上,为何就变得如此的不修边幅?

    绝对不是为了她吧?

    她故意这般想着,坐下,然后意外地看着就在他身边的人——贺剑,当日婚礼被她和陈落华搞得一团乱的倒霉的新郎官,并且,还是施法界十分有名的辩护律师。

    顿时知道贺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看着陈落华指了指对讲机,一副急着要跟她说话的表情,可是,她没有把对讲机拿起来,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气氛古怪,单是囚犯们好奇的视线就能让人窒息的牢狱。

    “赶快拿起对讲机!”

    身后,脸蛋长得不错的女狱警说着很不可爱的语调。

    想起方才在狱里两名女囚犯打架,被那些女狱警拿着警棍乱敲着分开的暴力画面,心里不免慌张了一下,她颤抖着手,把对讲机拿起。

    “小东西,你记着那家伙的编号,我待会就去投诉她!”

    没想到他劈头说的,竟然是这样的话。

    她先是愣了愣,本来一直刻意在他面前装得冷漠的小脸,忍不住牵起了笑容。

    而他,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一阵失神,就在这时,身边的贺剑咳了一下,凑过来恶狠狠地警告:“别废话,特地终止了蜜月旅行,可不是为了来这里听你们打情骂俏的。”

    陈落华神情一凛,“小东西,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白脸色一变,笑容弥散。

    “我不相信你会那样做,你根本就没有杀安伯母的动机,不是吗?”

    回答他的,是失神的脸,还有迟疑半沉的目光,害他不禁紧张了起来,就在这时,身边的贺剑夺过了他手里的对讲机,飞快地说道:“是你做的吗?”

    小白似乎没想到贺剑这般问,窒了窒。

    “是你做的吗?”

    握着对讲机的手紧了紧,在回答贺剑以前,她飞快地看了看把耳朵贴在对讲机上的陈落华,突然笑了,“她说,是我做的,不是吗?”

    “不是你做的,就不要认啊!”

    虽然明知道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还是冲着玻璃那边的她叫了,只见,她的表情淡淡的,带着苦涩的味道,而她的左手,静静地爬到冰凉的玻璃上,贴在他的手按住的位置,仿佛可以碰到他的手一般。

    “是我做的。”

    这话,她没有对着对讲机说,是特意说给面前的他听的。

    说罢,挂了对讲机,转身站起来,不知道跟守在身后的女狱警说了什么,被带了回去。

    看着铁门沉沉关上,他顿时泄气地跌坐在位置上。

    “你觉得是她做的吗?”

    听到贺剑的声音,他无力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你有证据?”

    “说是直觉,如何?”

    转看贺剑,他沉默了一下,“保释她真的没有办法吗?安伯母娘家的影响力真有那么大?”

    “说实在,即便是我,现在对整件事情懵然不知,而且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要进行辩护,取得无罪判决的胜算接近零。”话是那般说,可贺剑的表情看来却仍然自信,让他不禁大受鼓舞。

    “说吧,那零点零几的胜算到底是什么?”

    “自然是看你对颜白茴的影响力了,能否让她改变说法,或者得看你的美男计是否奏效。”

    “问题是现在想跟她说话也难……”发现贺剑鄙夷的眼神,他不禁迟疑,“莫非你有办法让我保释她?”

    “自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罢,贺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美美地睡一觉,明天就会有好消息。”

    实在,很佩服贺剑的乐观。

    换做是他,一定没有办法说出这种自信满满的话来。

    与贺剑告别后,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去。

    看病时间刚好过了,还好他还算长得帅那一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哄又挑逗地,才让那个护士见习生迷上了他,答应破例让他进去住院区。

    敲门,进入。

    看到他的那一刻,言的母亲目光冷了冷,他不禁愣住。

    自从言过世,言的母亲待他如亲子,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安伯母,精神好些了吗?”

    他走过去,才要把手上的水果蓝放到几案上,不料就听到言的母亲说道:“水果就拿回去吧。”

    很冷很冷的声音。

    “还有,如果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抱歉,一切就留在法庭上再说吧。”

    没等他再说什么,言的母亲已经抢白,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在脖子上的绷带上,“我的伤口未愈,需要休息。”

    是逐客令。

    本来以为凭着言的母亲对他的欢喜,多少能打探到当晚的事情,不料事与愿违,言的母亲似乎正在迁怒他。

    可,为什么要迁怒他?

    这是否说明了当中另有疑团?

    “安伯母,我……”

    “还有,明天起,你不用回信诺了。”

    他愣了愣。

    “本以为你对言一往情深,没想到都是骗人的。”

    “安伯母?”

    “别叫我,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同伙,给我出去!”

    随手就扔来花瓶。

    陈落华反射地躲了开去,没想到花瓶落地,引来了护士长,见他竟然在探病时间以外的时间里出现在住院区,连忙把他赶了出去。

    走出医院的同时,他拨通了贺剑的行动电话,正要告诉贺剑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不料贺剑抢先说道:“去把人接出来吧!”

    他一愣。

    “有意料之外的人帮忙,现在你可以把你的女人保释出来了。”

    虽然意外,但总算发生了一件让他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事情。

    在拘留所的门口看着从阴霾里走出来沐浴在路灯那暧昧的昏黄里头的颜白茴,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待发现的时候,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从那小脸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被他吓到了。

    不过,他还有让她更吓一跳的事情。

    “哎……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做的,你何必花钱把我保释出来?”

    见他不说话,她不禁咬了咬唇,目光飘向为她办理保释手续的文,正要开口对文说什么,猛地,他捧住了她的脸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狠狠地吻了个严实!

    他的吻,一向是性感温柔带着三分挑逗的,可这次,除了霸道还是霸道!

    被他吻得舌头都酸了,他还是非要撩拨她不可。

    她不得不推他捶他,这算什么呢?

    待他放开了她,她只觉得唇上又热又痛,即使没能照到镜子,多半也猜到唇被他给吻肿了。

    “你干吗啊,发情也不挑地方,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你知道还有别人在吗?你……”

    猛地,又被他塞到了怀里,可怜她的鼻梁撞到了他那硬实的胸膛,疼得直冒眼泪,不过,最叫她生气的是,他竟然用嬉闹的语调低声说道:“那好,我们回家再继续。”

    “继续什么啊,放开我!”

    她知道她的声音很没底气,说是发脾气,倒不如说是撒娇,不过现在谁又在乎这些旁支末节呢?

    “发情啊。”

    他的嘴突然凑过来,不知道是要在她的耳边说话还是要在她的耳边呵气!

    而他的话,害她的脸莫名地红了又红。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在要拥着她转身时才意识到自己把文忘记了,于是做了个谢谢的手势,没说什么,带着他的小东西往停车场走去。

    一路注视着她那红红的脸以及不甘心地咬住的下唇。

    他终于下定决心。

    纵使贺剑说的美男计是下流招,但目前,以为她取得无罪判决为先,纵使事后她会生气,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其实,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本来是希望在更浪漫的情况下,由她做的主动。

    “喂,这路不是去我家的!”

    突然发现他的车正驶往陌生的方向,她不由得警惕。

    “不是说好了,要去我家吗?”

    她没想到他真的把她带到了他的家里!

    把她半推半拉地带进了客厅后,他转身就走到吧台去,从琳琅满目的杯架里挑选了长脚杯,有模有样地调起酒来。

    冰块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但是那份急促,也害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尤其当她注意到他唇上自始至终擒着的那抹不怎么一样的笑容时。

    他是在挑逗她吗?

    才想着,他已经把精心调配的鸡尾酒递了过来。

    很奇特的颜色。

    她不怎么懂酒,但也知道鸡尾酒的颜色越是绚烂越是代表了背后的危险。

    “怎么了?不敢喝吗?”

    从剔透的杯身上拣起了特意放在那里装饰的柠檬片,他一边放进嘴里,一边细细地看着她,目光如火,烧到了她的身上。

    她连忙别过脸去,低头轻轻地啜吸。

    意外的味道,酸酸甜甜的,竟然品不出什么酒味。

    她愣了愣,比方才大胆了些,果真不是错觉,那味道还挺不错的,喉咙里更是甘甜的。

    看着她把大半杯的鸡尾酒倒进嘴里,他目光沉了沉,一边夺过了她手里的长脚杯,一边牵起了她的手。

    “来,带你参观我的房间。”

    “咦?可是……”

    才被他带着走,就感觉脑海里一阵眩晕,就连心跳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脚一软,她感到自己无力地下坠,刚好被他扶了个满怀。

    “走不动了?我抱你吧。”

    怎么回事?

    他的气息萦绕在耳边,竟然让她有种轻飘飘很舒服的感觉……

    温暖的体温,有力地臂弯,她忍不住蜷缩在他的怀里,把小小的脑袋窝在他的肩膀上,一双手,紧紧地绕着他精瘦的脖子。

    他的肌肉硬硬的,真的好舒服。

    真想一直一直,就这样抱着他不放……

    才想着,背上一凉,天旋地转里,感到他抽身离开,她连忙用力地绕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了回来。

    鸡尾酒的后劲很厉害,他其实没想过她会醉成这样。

    狼狈地跌在她的身上,鼻息间都是她那清爽的味道。

    看着她那模糊的醉眼,那单纯的不许他离开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幸福到想哭的错觉。

    是了,她从不曾如此坦白地表达过,她不许他离开。

    这个想法,让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瞧瞧他,鬼迷心窍到怎样了?

    竟然因为贺剑的建议,就想对她做出这种下流的事情!

    正要抽身离开冷却头脑,孰料身下的她突然一个翻身,竟然跨坐到了他的身上去!并且,当他还未反应过来,她居然就低头吻住了他!

    这回,吓出的可不是冷汗,而是急促的心跳!

    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离自己,他惊喘着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喜欢你,嘿嘿!”

    他瞬间僵硬。

    手一松,她低头又吻住了他。

    不过,这一回她的吻不但流连在他的唇上,还一直一直地吻下去,最后,落在他喉间的凸起上,忽重忽轻又笨拙地吮吻着,一双小手,也开始游移在他的身上,甚至还不知轻重地挑逗他敏感得该死的腰侧!

    理智,在刹那间崩溃。

    他翻身,再次把她压在身下。

    “别玩火。”

    “人家喜欢你嘛!”

    他的好意警告,换来的却是她无辜的眨眼。

    真不知道她是醉糊涂了还是酒后吐真言。

    “你……”

    “亲我嘛!”

    他瞪着她那嘟着的小嘴。

    目光半沉,“好,我亲你。”

    “快点嘛!”

    “先叫我的名字。”

    身下的她,疑惑地张开了双眼,迷蒙的眼睛眨呀眨地。

    终于,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可是,他却狠狠地僵硬了,瞪着她,那表情仿佛见到了鬼。

     正文 第十章

    醒来,茫然。

    这是哪里?

    小白呆呆地坐在床上,手搂着陌生的暖被,眼前是一尘不染的不锈钢书架,堆放着那些才看到厚度就叫人头皮发麻的书,题目诸如什么《决战商场》,《商贸实用》啥的,看起来最陈旧的,绝对是那套连随时可以砸死人的硬抄封面都破了皮的《孙子兵法》。

    不过,就在那套《孙子兵法》的旁边,有一本很薄很薄的书。

    忍不住走过去抽出来,没想到竟然是与商务策略毫无关系的《小王子》。

    是什么驱使她翻开了书页?

    看着第二页上面娟秀正规得一如印刷宋体的字迹,不禁一再地失神,连房门被推开,陈落华走了进来她也没有发现。直到腰身突然一紧,被他单手搂了个满怀,她惊呼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几乎把他另一只手上捧着的早餐给撞翻在地上。

    “在看什么?”

    不知道是故意或是无心地,他灼热的气息呵痒了她的颈窝,听到他这么一问,眼看着他伸手就要抽走她手里的书,她连忙转身,把那本《小王子》塞回书架里。

    “没什么。”

    “这样啊……”

    拖长的尾音,还有那看起来漫不经心却掩不住锐利的目光,害她不禁一阵头皮发麻,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对了,这里一定是他的房间。

    可为什么觉得记忆连不起来?喝了他调配的鸡尾酒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而重点是,他现在的表现!

    这种完全不隐藏的亲昵或暧昧,实在……

    可,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无法问他,他们昨夜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犹豫不决间,原以为他会借机问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相处了大半天地,他除了用古怪的玩笑恶劣地逗她,有意无意地亲近,或说话间突然偷袭一两个吻,居然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只字不提。那种态度,着实很有问题,甚至让人错觉,言的母亲要控告她意图谋杀这件事情只是个儿戏的玩笑。

    还记得,被文带出拘留所时,文曾清晰地告知案件的审讯暂定在十天以后。可现在已经过了五天了,他每天除了陪着她还是陪着她。并且,这五天,他半点公事不沾,就连公司的电话也没有接到过,那种清闲的态度真是叫人生疑!

    许文生被逮捕入狱后,他在言的母亲的授权下接管了信诺集团的事情,是在那天晚上从言的母亲口中得知的。

    虽然她不怎么了解信诺集团高层的运营、管理方式,可从以前从没有见过许文生不交代什么的情况下就旷工超过三天的!

    “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被解雇了。”

    当问到他这事情的时候,不想他却满不在乎地这般说到。

    “为什么被解雇了,你不是……”

    是了,一定是因为她的关系,他被言的母亲给迁怒了。心里顿时一窒,发现他看过来的目光越发地柔软,心里一慌,她吃力地把他从沙发上拉起,往大门口推去,“那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没听说过坐吃山空的道理吗?”

    回答她的是“扑哧”一笑。

    他长手一伸,抵在门上,不让她再把他往外推去。

    “这几年我还有点积畜的,许文生那只老狐狸倒是待我不薄。”

    “多少?”

    她仍是把他往死里推。

    “虽然不多,但算了算,堂费、律师费是够的,如果要上诉,把房子、车子卖掉,还有股票什么的,估计还可以勉强应付,放心吧,还未到破产的地步。”

    听了他那满不在乎的话,她脚底打滑。

    紧紧地拽住他身后的衣服,只觉得每一字每一句听起来都格外的胆战心惊!这笨人,什么都不提,默默地安排,到底想为她做什么?

    不,应该是到底想她如何?

    “谁要你替我安排那些了……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做的啊!你现在就给贺剑电话,告诉他,不需要他来替我辩护!还有,我根本就不需要……”

    嘴巴猛地被他给捂住。

    她错愕地看着他那看起来依然满不在乎的温柔笑容。

    “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千万别说出来。”

    她心里一跳,他看起来虽然真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眸深处的跳动,可根本不是如此!

    眼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虽然嘴巴已经自由了,但话语哽在喉舌间,出不来。

    “很辛苦吧?手上都是细茧,根本连最基本的护理都没有在做。”

    听着他的话,越发的感觉到不对劲,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再一次飞快地握在手心里。

    “你放开……”

    为什么在他那仿佛怜惜的深深注视下,她连声音都颤抖了?

    “就因为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才会那么紧张,看不惯我浪费时间?可是……”

    眼见着他徐徐地俯下身来,她心里又窒了窒,想躲,却躲不开,只能任着他的脸在眼前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可是,你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误解?”

    他的手背,轻轻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在你要面对那么可怕的事情的时候,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走掉?已经不能为你分担心事,让你足以依赖了,难道你还不允许我陪着你吗?”

    “我……”

    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既然做了,我就有心理准备去承……受。”

    脸被他纠正了过来,差点以为自己瞬间被他那灼热的视线给融化了。

    “你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愣住。

    然后,居然被他带到了言的母亲的病房里。

    就当她铁青着脸站在病房门前的时候,言的母亲也铁青着脸瞪着出现在病房门前的她。

    事情发生后,被害人以及加害人在法庭以外的地方的见面,实在是……

    很乱来。

    “华,你把这个女人带过来想做什么?”

    打破那份奇怪的气氛的,是把气氛推到更奇怪的地方去的冷硬口吻。

    言的母亲,本来缠着绷带的脖子如今已经换上了薄薄的一层药膏,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却灰白灰白的,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得刺耳。

    感觉被他握住的小手霎时紧了紧,他不动声色地把她半拖进病房里头。

    “安伯母,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脖子上的伤是快好了,但是有罪的人我是不会轻易饶恕她的。”

    看着言的母亲那铁青的表情,他轻轻地摇头,“安伯母,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的脖子。”

    言的母亲像是窒了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请你带着这个讨厌的女人离……”

    “言伯母,情绪波动那么大,会对心脏造成影响的。”

    简单的一句话,让言的母亲震了震,不再说话。

    沉默里,却听有人急切地开口:“你的心脏怎么了?”

    又是一震。

    只见言的母亲连忙转过来,但当她看到说话的人竟然是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想看到的小白后,沉下了脸来,“不用你假惺惺,即使我得了病毒性心脏病,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即使要死,也要把你拖下去!”

    恶毒的言辞,怨怼的眼神。

    可是,小白非但没有退后,甚至还迎上前去,猛地抓紧了她的手,“病毒性心脏病!医生有没有说怎么医治?做手术可以吗?风险是多少?”

    言的母亲傻住,正要厌恶地甩开小白的手,不料陈落华先一步走上前来,把小白带了开去。

    “放心,医生说过只是怀疑,暂时还没有确定是病毒性心脏病。”

    他看她的目光是否有点奇怪?

    可是,小白现在无心去理会这些,听了他的话后,几乎是虚脱一般地,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喃喃:“还好,还好只是怀疑,不像爸爸……”

    “你说什么爸爸?”

    心神不安之际,依稀听到有人这般问,她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我爸爸当初就是得了病毒性心脏病,那天他开车去接我放学,谁知道在途中病发,还发生了交通意外,然后就……”

    悠地,住了嘴。

    她僵直着脖子,抬起头来。

    先是看到了言的母亲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瞪着自己,再往后,只见陈落华沉着眼敛,紧紧地抿着唇,徐徐地蹲在她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

    可是,他的目光比任何话语都来得叫她胆战心惊。

    “嚯”地站起来,却被他紧紧地拉住了手臂,眼看着他也随着站起,她一下子僵硬在原地。

    “难道,真要拿安伯母的头发去比对,你才肯承认吗?”

    他果然知道了!

    她屏住呼吸,深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来。

    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说话的人竟然是言的母亲,“不必,脑袋后面,靠左耳的地方……”

    她愣了愣,惊愕莫名地转向脸色发颤的言的母亲。

    而言的母亲,一反前态,看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可她反倒害怕地退后了一步,撞进了陈落华的怀里。

    脑后的发突然被拨开,她吓了一跳,连忙退出他的怀抱,狠狠地捂住了靠近左耳的地方。

    可是,她知道晚了。

    从他那漾起暖笑的唇,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

    而被她隐藏了三年的秘密,还有那个必须得舍弃的名字……

    安逸言。

    关于这个名字背后的秘密,本以为会一直守下去的,结果,却敌不过言的母亲——不,现在,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神情激动的女人,不是谁的母亲,而是她的,安逸言的母亲。在那婆娑的泪下,她这个不肖的女儿,只能徐徐地把一切交代清楚。

    那天,与文见过面,当她听了颜白茴的劝,怒气攻心地跑去找陈落华理论却被他赶走后,她跷了联考前的辅导课,跑回家里大哭了一场。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可没想到醒来后饿得要命,在经过书房时,竟听到许文生不知道对谁说绝对不能让身为信诺集团唯一继承人的她活到十八岁的生日。

    慌乱里,撞翻了走廊的装饰花瓶。

    许文生喝骂了一句什么,便听到脚步声响起,她连忙跑下楼梯,刚好推门离开时遇到了颜白茴,急忙间,便拉了颜白茴就走。

    她不知道许文生有没有看到她!

    把刚拿到驾照的颜白茴推上了车后,她没有回答颜白茴的问题,只是一味地叫她开车。

    然后,有一辆红色的跑车追了上来。

    接着,脑海里只响起一阵尖锐的煞车,待她再回过神来,已经跌趴在无人的公路上,仍然在车上的颜白茴则头破血流地,慌乱着哭喊着拍打着车窗。

    然后,她被谁用力地拖开,几乎是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待她再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医院,而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颜白茴的,而一切的噩梦,随着那个在颜父颜嫂心里感激涕零,垫付了费用庞大的医疗费与整容费的大好人大老板许文生的到来被揭开了帷幕。

    “他威胁你?”

    被他一直握住的手紧了紧,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她忍不住牵出了笑,“没有啊,他哪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

    “到这个时候你还撒谎?他都坐牢了,你还怕他什么……”

    她钳紧了嘴巴,与其说是在选择沉默,倒不如说是在害怕。

    看到她这个表情,他心里就有气,可气归气,心疼的成分却在情绪里占了更多的位置。

    一个人,经历事情,改变想法,进而改变性格。

    可是,再怎么改变,属于安逸言的部分,却仍然残留着,例如——倔强,例如——爱钻牛角尖。

    一旦倔强起来,或钻起牛角尖,真是十头牛也拖不回来。

    就在他完全拿她没辙之际,只听病床上一阵声响。

    还没反应过来,小白只觉得脑袋一痛,吃惊地转过头去,瞪着袭击她的凶器,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那……

    不是拖鞋吗?

    “安、安伯母……”

    就连陈落华,也被言的母亲这个举动给懵了眼。

    “笨蛋,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女儿有那么笨!”

    说罢又是一拖鞋敲来,小白吓得跌坐在地上。

    不过,让她更吃惊的是,那拖鞋没有真的敲下来,是因为她的母亲突然捂着嘴巴哭了起来,“不过最笨的却是我……明明都把自己赔上了,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险些把自己的女儿给毁了……就为了,就为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已经死去的人?”

    陈落华的脱口而出,打散了小白的失神,几乎是反射地,就当她的母亲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同时,她捂紧了他的耳朵。

    “是言的父亲。”

    “妈,不要说!”

    “笨孩子,对你身边的男人,为了替你讨个公道,连努力了二十多年的继承权都放弃,甘心成为别人奴仆,哈背躬腰,连尊严也不计较,你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

    母亲的话,让小白狠狠地窒住。

    “我累了,你们都走吧。”

    “妈……”

    “对了,别忘记了告诉他们,脖子是我不小心割到的。”

    看着母亲翻身上床,侧身躺下,肩膀被拉了拉,虽然知道是谁拉她,可是,她还是惊弓之鸟般地震了震。

    肩膀上的压力没了。

    “我们出去。”

    身后的他,更是冷冷地转身,她转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他走出病房的一刹。

    “你没什么像我,就那种笨蛋脾气像。”

    想要走出病房,却听到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传来,她愣了愣,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母亲的谩骂以及用她才削了水果的刀往自己的脖子猛地一划的瞬间。

    “但是我比你聪明,懂得把握属于自己的男人。”

    甩了甩头,历历在目的真实却在此刻变得模糊了起来,撇下那份不知如何形容的湿润心情,她追了出去。

    那个男人,就那样孤孤单单地站在庭院里。

    凄寒的风,使得树上依然挣扎着维持绿意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她,站在庭院的入口,一时不知如何走近。

    就像母亲说的。

    为了她,这个男人放弃了为之努力了几乎二十年的继承权,被他所敬畏的父亲摒除家门外,甚至还隐忍着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尊,像只哈巴狗似的去讨好许文生,每天每天重复着卑躬屈膝的状态。

    酸意突然泛滥,她连忙仰起头。

    四十五度的方向里,可以看到依然绿色的树冠,还有灰蒙蒙的天空。

    当日被强迫接受不属于自己的脸,为了已过世的父亲的声誉,她接受了颜白茴的身份,还有颜白茴的脸,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午夜梦徊,在爆炸声里惊醒,汗流浃背地去照镜子,却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吓得几乎没晕过去。

    孤独之时,想起那朦胧不真实的过往,与他的点滴,那种曾经甜蜜或是流泪的伤心,想着不管在哪里,一定还会有一个人永远记得她爱着她,才使得她坚持了下来,以颜白茴的身份活下去。

    可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那个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口口声声说对她一见钟情。

    站在她面前的他意气风发,早早没有了当日出了医院便去找他时看到的颓废不振。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她拒绝了别人,却像是一副失恋的表情。

    是的,被表白的人是颜白茴,可同时也代表了安逸言的被遗忘。

    他越是说喜欢她,残留在她心里的属于安逸言的部分就越痛。

    所以,当时唯一的选择是,离开。

    然而,现在他都知道了,他知道了她就是安逸言,没有安逸言如公主般可爱的脸的安逸言……

    这样的她,还是他心里的她吗?

    就连身为颜白茴的她,也并非真实的颜白茴,一切都是压抑着表现出来的虚伪。

    这样的自己,到底是谁?

    咬唇,她转过身去,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又要逃走了吗?”

    她顿住脚步,不敢回头。

    脚步声在接近,看到他的影子渐渐地覆盖住她的,她不禁紧张地捏了捏拳。

    “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是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僵硬的肩膀。

    “可是,脸是颜白茴的脸,心却是安逸言的心。”

    “嗯。”

    为什么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答案呼之欲出,他不禁为她感到心疼。

    “所以,你爱的那张脸的主人根本不存在。”

    “嗯。”

    言简意骇,终于了解是什么意思了,她不禁苦涩一笑,转过去,却没有看他的眼,只是一味地低着头,“这次我不逃,这次我会在你的面前离开。”

    回答她的,是沉默。

    眼底的酸意再次汹涌。

    她匆匆丢下一句再见,便绕过他离开。

    一步,两步……

    五步,十步……

    没有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任何挽留的话语。

    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为了文的事情跑去质问他却被他冷着脸赶出去的事情,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冷漠的一面依然存于他的心底。

    不是说为了过去的她做了很多牺牲吗?

    不是说为了杜绝想起过去的她的念头不停地结交长得像她的女朋友吗?

    不是说对现在的她一见钟情不管如何也不会离开她吗?

    不是还说了,为了现在的她不惜倾家荡产吗?

    越想心里越是窝火。

    没事的时候就说得天花乱坠的,事情一旦真相大白,他却比谁都希望她离开,甚至还奢望她像那个谁一般不带走一片云彩?!

    终于顿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去,看着已经化作遥远的黑点的他。

    然后,踩着沉重的脚步噔噔噔地跑回他的跟前。

    她喘气,愤怒,可他不为所动,只是单纯地,看着她。

    “现在我问你,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见他依然沉默,她忍不住跺脚,“喂,你说过的,你对我一见钟情,你还说过要我嫁给你!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突然,他眉一挑,径自走开,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唇上泛出了奸计得逞的弧度。

    “陈落华!”

    她意外地跟过去,却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以小跑步的方式尾随着,“陈落华,你倒是说说话嘛!你……”

    消音。

    病房里,站在窗边的言的母亲苍白的脸终于泛起了微笑,护士见了,奇怪地走过来,一看窗外,怪叫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在医院里也这么的不检点!”

    言的母亲笑了笑,“是啊,真是不检点。”

    忍不住又往窗外瞄了瞄。

    五分钟前,腻在一起的两人如今仍然腻在一起。

    世界纪录最长的接吻时间是多少?

    不禁想起这个,言的母亲露出了欢慰的笑。

    春天,不远了。

    —全书完—

    番外篇

    安静的高级看护病房内,鼾声如鼓,却不是把病床上的她吵醒的原因。

    目光静静地飘过去,看着那个因为担心她而坚持每晚躺睡在病房沙发上的中年男人,花白的发,疲惫的脸,睡梦里依然皱起的眉,不禁想起这个她该称做老爸的人老提醒她的话:“小茴,老爸没用,多亏了先生啊,不但劝着夫人原谅你没有照顾好大小姐……没有先生的钱,老爸根本没能力治好你的脸……先生还主动说要你当干女儿,真是……”

    忍不住轻轻摸上自己依然贴着纱布的左脸颊——十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夺走的哪里只有她的脸?

    窗外已经微微吐白。

    她轻轻地下了床,吃力地走到病房门前,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做复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拐杖,虽然走得东倒西歪,却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起码,终于可以不必任何人同意,离开这个仿佛牢狱般禁锢了她的医院。

    护士岗不见守夜的护士,估计巡房去了。

    她连忙扶着墙壁,加快速度——虽然还是走得很慢。

    外面灰蒙蒙的。

    刚好有计程车经过,想要拦车,却记起自己身无分文,司机不以为然地瞄了瞄她,走掉了。

    只好步行。

    然后,发现出逃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她本来就不良于行,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实在与她距离太遥远了。

    走走停停,浑身大汗,太阳不知不觉地已经爬到了脑袋的正上方。

    路过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谁叫她穿着医院的病人衣服?

    脚下突然踉跄,就连路边的石头也跟她过不去?

    低头,懊恼的目光顿住,下一秒,变得无比欣喜!

    瞧她踩到什么了?

    是硬币!

    可以打公用电话的硬币!

    连忙捡起,捧在手心,仿佛是绝无仅有的瑰宝,却在张望哪里有电话亭时意外地发现那个倚着电话亭的身影,熟悉得叫眼睛马上酸了!

    模糊着视线,她难以置信地走过去,身边原来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了。

    繁嚣的公路边,忙碌的行人仿佛成了布景,她在这骤然失色的世界里头,保留着医院病人服的黯淡,一步一踉跄地走向这世界里头唯一有色彩的他。

    他看起来跟印象差不多,但走近了,却又觉得有点不同。

    对了,是身上的色彩。

    以前的他,哪里会穿这种花哨年轻的颜色,一直都是安静沉实的白或黑!

    不过,他此刻低垂着眼帘,双手抱胸,身上散发的淡淡不耐烦,还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终于,她来到他跟前。

    他仿佛有所觉,抬起头来,眉不耐烦地挑起,跟以往每一次约会她迟到带着歉意赶到时一般。

    心脏狂跳。

    她正要开口,却有人突然越过她,飞快地去到那一直属于她的位置,亲密地搂住他的手。

    是个长得很清甜的女生。

    似乎有点眼熟,却说不出为什么。

    他被那个女生带走了。

    亲密地走进人群里。

    而她,手里紧紧地拽住那个硬币,紧紧地。

    失神地进了电话亭,按着熟悉得早已经刻画在心板上的数字。

    电话通了,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谁?”

    她愣住,他问得如此理所当然。

    电话亭的塑胶壁反射出一张贴着胶布的脸,陌生得她的心跳像之前看到镜子时的每一次,除了狂乱还是狂乱。

    不禁害怕地摸紧了喉咙,想起医生说过的话:“颜小姐,由于皮肤移植手术服用的药对身体有一定的副作用,所以你的声音……”

    “还在吗?”

    害怕的感觉比看到镜子更甚!

    “是我!是我啊!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你到底是谁!”

    他不禁皱了皱眉,身边的女朋友好奇地看着他,对于这种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心里没什么耐性,“我不知道你是谁,要挂了……”

    “陈落华,你不要太过分了!”

    蛮横的撒娇语调使他的指头顿了顿,停在移动电话的红键上。

    “你……”

    这种说话的语调?

    “陈落华,你可以拖着别人的手,但我绝不原谅你爱上别人!”

    她深呼吸,红着眼睛瞪着眼前陌生的脸,语调却变得无比委屈。

    而他,表情霎时变得冷峻,他紧紧地捏住电话,仿佛捏住某人的手,“不要恶作剧,不管你是谁!”

    “我是……”

    电话线路骤断。

    她惊怒地瞪着按了终止通话的那只大手,回过头去,越过那个打扮得很像保镖的西装男,看着那个在名贵的红色跑车里把车窗摇下,笑得很像弥勒的中年男人,杀白了脸。

    “终于找到你了,'颜白茴',我的‘干’女儿。”

    特意加重的语调强调出曾经有过的协定。

    她抿紧了唇。

    “还不扶小姐上车?”

    “不必。”

    她推开伸过来的手,“我高攀不起老板。”

    再吃力,她还是径自上车。

    “老板,这一声老板叫得真好听,要不要进‘我的公司’工作?”

    她倔强地正视前方,不理会司机从倒后镜丢来的羡慕目光,仿佛在说她不过是仆人的女儿,竟然得到老板垂青,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他……

    通话突然断了以后——

    他错愕地瞪着手里的行动电话,身边的女朋友整个人挨过来,他回神,看着女朋友轻闭了眼,嘟着可爱的唇,充满暗示性地“嗯”了声。

    “陈落华,你可以拖着别人的手,但我绝不原谅你爱上别人!”

    就当他要回应之时,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这句话,明明不知道是谁在拿已经不存在的人在戏弄他,但却仿佛冥冥中遭到了暗示,眼前与某人再怎么相似的脸,在此刻居然勾动不起心悸的鼓动,他懊恼地一再凑近过去,唇却迟迟无法贴合过去,僵持在那……

    红色的跑车掠过。

    车上的她僵硬了一下。

    “怎样,要去我的公司工作?”

    她低垂了眼帘。

    “好。”

    明知道对方在故意为难,还是栽进局里。

    罢了,反正……

    心,已没有了奢望。

    那场车祸啊……

    她毁去的何止是脸?

    他不再属于她了。

    这个结论,就让她,从今天开始成为另一个人,彻底地成为……

    “我们分手吧。”

    他终于放开了眼前这个让他好不容易才追求到,让他开心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的女朋友。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

    那吃惊的脸,紧张的表情使他脱口而出:“如果是她,现在就会说你一定做了亏心事。”

    “她?谁?”

    “她……”

    他顿住,突然捂着脑门。

    眼前的女人到底哪里长得像他心里的人了?

    此刻,他完全想不起来。

    直到四年后,某个下午……

    “你猪啊!”

    不管脚下踩着七寸高跟鞋,陌生的她跳上椅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指甲尖长无比的指头,狠狠地指住他的鼻头,“选女人没有眼光,分手也不会选地方,就连台词也没有选好!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唱戏还是怎么着?神经病!有表演欲就去应聘那些无聊的电影选角去,别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这才惊觉,再像的脸也只能让他短暂的迷惑,只有眼前长相完全不同的她,发狠骂人的气势与心里的人是真正的相似!

    然后……

    当她的秘密被揭开——

    “你觉得你现在抱着谁?”她紧紧地抱着他,野蛮如初,“颜白茴?安逸言?”

    他含笑,正要回答,却被她捂紧了唇。

    “别说!”

    他低笑,拿开她的手,飞快地吻了吻那嘟着的唇。

    脸是不一样了,但心却还是她的心。

    “我抱着的是……”

    她呆呆地听了那个答案,脸上不由得红了又红。

    你,就是我的……

    夜,正长。

    后记

    除了“……”还是“……”

    那个,明天还要上班,可俺这只恶魔居然快凌晨两点了还在磨《后记》。

    不过,也就循例说几句唠叨吧。

    关于“原罪”这个系列,到这里已经完成了两篇,感觉是……

    没什么感觉,超级瀑布汗!

    写这篇故事的时候,心里老反复着斟酌一个问题:一见钟情,有多少人相信?又能持续多久?

    或者,看了书的读者们会认为本篇故事只是个擦边球,因为陈落华很明显就是因为被颜白茴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后因为被虐得很爽才会“一见钟情”的。

    本质上,还是因为放不掉安逸言吧。

    不过,如果你看了本篇故事没有这个发现,那就当我在梦呓好了。

    另外,强调一点,就目前看来,“原罪”的故事都有很灰暗的一面,但我毕竟还是喜欢沿用轻松的笔调,所以被模糊化的那一面,就请诸位多多包涵了,依然是那句老话,想在看文的时候哭,别来找咕噜。

    下次见了!

    Seeyou!

    PS:最近有读者在原创书库上评论说俺哒文不论古代或是现代都很阴沉,俺能不能在这里叫一声“我反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