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逃 第一章 跟我走   “少爷,少爷!”黑漆漆的街市角落,一个慌张惊恐的声音在唤着。   “奶娘……”趔趄的身影被扶住。   “少爷,你还好吧。”   “没事,奶娘,我们快走。”两个黑魆魆的背影穿梭在空旷的雨打的小街上,如此狼狈又仓惶。   “奶娘,还跑得动吗?你在发烧,我们得找一个地方歇一下。”   “不行,那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到这儿,不能停的。”虽然老妇人这么说着,但已经看得出,她已经累得几乎再迈不开一步了。   ********   郊外的一座破庙里,似乎有人息,却没有一点火光。   “少爷,你要干什么?!”看到被自己唤作少爷的瘦小的男子,从破屋的角落将零落的柴草收集在了一堆,她慌了:“你要生火吗?这可不行,会引来那帮人的!”   “我管不了那些了,他们要来就来好了,奶娘,你发着烧,又被雨淋得湿透了,我要生火给你取暖……咦,奶娘,看,这儿还有一口锅,破是破了,但是我可以给你熬点药。”他一边说着,一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喝了我熬的药,我保证你明天一早就好!”言语的最后竟有点小兴奋,似乎迫不及待看到自己妙手回春的成果。   奶娘当然知道一点发烧,在她家少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病,他们家老爷闵长风可是堂堂天启王朝的宫廷御医,别看少爷才十六岁年纪,却也是深受了老爷的真传,虽然整日号称想碰到疑难杂症施展手脚,却总是只给家人邻里看看伤风感冒的份。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奶娘一把打掉少爷手中的火石,一改往日的温婉,厉声道:“什么叫你管不了那些了?你若点火引来了那伙人,让他们一刀杀了你吗?”   “可你……”   双眼盈泪的妇人扶正少爷的双肩:“奶娘只是发烧,没什么的。我即使烧死在这里,我的一条命又值多少钱?可你不能这么白白的丢了性命啊!老爷的冤仇还要靠你去报雪,你若再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那老爷在天之灵也不能瞑目啊……”   “可我们现在要往哪儿逃?到处都是李家的人,要可以再进入皇宫,我倒要李娘娘好好管管她的亲弟弟,怎么这么目无王法!”   “傻话!先帝驾崩,皇宫内外都被李国舅的人控制住了,你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偷偷跟着老爷混进宫里玩了。何况你的两三下招式,连任何一个李家最小的手下都打不过三招,现在只有先躲过那些人,然后一路往南走,老爷交代过那儿会有人帮你的。”   ********   少爷苍白的脸上被这一番话说的闪过一抹悻悻的红晕,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被一贯总是称赞自己最能耐的奶娘毫不隐晦的说出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还是有点不乐意接受。是啊,爹爹是跟随皇上二十几年的御医,可爹爹也不仅是只懂得歧黄之术,他的功夫也很了得。天启皇朝的官员们都知道闵御医是跟随皇上出征过,经过浴血奋战洗礼归来的,也自然对闵家起敬三分。只是爹爹的功夫自己一点也没有学下,连皮毛都算不上,谁让自己打懂事起,就只对药材感兴趣。而且十六年来,一直在爹爹的呵护下,自己从来没觉得有一天需要功夫防身,所以才成了今天这样,不然自己一定早就冲出去和李家那帮人大战三百回合了。   思绪还不待告一段落,几声巨响,只见门倒窗破,几个黑影至冲了进来。顿时,一股冷气直从两人背脊窜上头顶,眼前只有刺目的钢刀发出凌烈的白光……   “混蛋!”他破口大叫,更像是给自己壮胆。可是看样子真的是过于纤弱,那口破锅被他死命掷出去,根本没有按照预期的目标砸到某个人的头,而是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就虚软的掉在地上。而这无力的反抗却挑起了黑衣人的杀气,他们同时冲了过来……   完了,完了,他已经在默念着……   “哐哐!”   只见一道白光划过,似乎照亮了整个雨夜的天空,定睛看时,几把钢刀竟被齐喳喳地砍断在地上,眼前似乎多了一个人影。借着不甚清明的月色,只能隐约背光地知道那个身影高大而颀长,没有任何生息,却充满了肃杀之气,让人胆寒,让人莫名地屏住了呼吸。猛地兜过一阵冷风,扬起了他长长飞舞的发梢和披风一角,霍霍作响。   紧接着只感到一阵刀风强劲地划过,几个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情景发生的那么突然,又瞬时地结束了。直叫已经认定自己死定了的少爷一时还没有认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了。刚刚屏住的一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呼出来,憋得自己原本苍白的脸泛着红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那个高大的黑影*到了自己面前。   他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态,却似乎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深沉而冷峻的目光就那样端详着自己,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最后落在自己失神的脸上。许久,那人开口了:“跟我走。”     第一卷 初逃 第二章 梧州小王爷   天朦朦的亮了,一夜的雨也终于歇了歇。   在颠簸的大马车里,闵少爷摸*娘的额头:“奶娘,好一些了吗?”   “我没什么事的,现在只要你安全了,我的病马上就好了。”   “安全吗?”他坐在一边,一双黛眼飘向前方,偶尔的车厢缝隙处,可以看到赶马车的那个人的背——那个几个时辰前不由分说的把她从破庙里拽出来,又几乎是扔上马车的人。   其实他不用他那么拽着的,那个鬼地方,莫说是又黑又冷,就是那几个被结果的死尸,就够让她不愿意再多待了。他只是想问清楚这人是谁,又要带他们去哪里,可是这个家伙就是不愿意回答他的一连串问题。那么他干什么要上他的马车呢?万一刚出狼群又入虎穴,他又该如何脱身?   “少爷,你不用担心了。他应该就是老爷所说的可以帮助你的人啊。”   “啊?是吗?奶娘如何得知?”一脸惊奇的小少爷突然回想起在自己被“扔”上马车的时候,那个陌生人似乎对车下正踌躇的奶娘说了一句什么。“奶娘,那个人给你说了什么吗?”   “是啊,他说他来自梧州肖府。”   “梧州?肖府?”   “是,老爷应该跟你提过梧州的肖王爷吧。”   “记得记得,就是爹爹的八拜之交,皇上的胞弟肖王爷啊。虽然爹爹经常说起他们一同征战过的往事,可是这个肖王爷很早就退隐朝廷,也和我们家没有什么过往了。我也只是听说,而没有见到过肖王爷的面呢。”   “是啊,当年肖王爷离开京都启安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不想这一晃眼就是十六年了。再相逢时,已经天人两隔……”   看着奶娘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少爷连忙想岔开话题,免得自己也泪眼相垂。此时此刻,他还不想让自己陷入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造成的悲戚中,因为突然,所以,要仔细想明白的事情还有好多。比如入宫给皇上诊病的爹爹缘何传来自尽而亡的噩耗;比如一直体虚但并无致命疾病的皇上如何突然驾崩;又比如那个国舅李轲域又凭什么说是爹爹害死了皇上,要追杀于他;而爹爹最后一次入宫前,交待了奶娘和他一路往南的行程,难道事先知道了将要发生的变故?这些疑问一个个编织在一起,像团乱麻一样充斥着他的脑子,理不出头绪。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能一味的难过。   “奶娘,你说那个人是肖府的什么人呢?看着还有些武功的样子。”她努力想找一些别的话题。   “我猜想,他或许就是肖王爷的公子肖然。当年肖王爷离开京都前与老爷作别时,夫人怀胎待产,我那时刚刚进府伺候夫人,曾见过他一面。那时肖公子虽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却已是聪明伶俐,英姿卓然呢。”   “奶娘,不许你在我面前夸别人嘛。”少爷似乎有些不乐意的朝一旁的奶娘眨眨眼。   “肖公子与当今太子是表兄弟,如若太子登基,这肖公子也是名副其实的小王爷哦。”   奶娘是闵夫人正怀胎腹中时,就进府伺候着的。生产时,闵夫人纤弱的身子没有禁得住难产的急症,撒手人寰。只留嗷嗷待哺的婴孩,奶娘便一手带大了他,说是闵家的仆人,倒更像是个家人了。因此近二十年来对身边的人情世故也略知一二。   没错,来人的确是肖王爷的独子肖然。数天前突然被父亲命令北上迎接保护闵御医的家人。能让父亲用得上“命令”,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肖然自然不敢片刻耽误。小时候的肖然,对那位闵伯伯很有印象,他知道那位与父亲八拜之交的闵御医,不但是医术高明,更有不凡的武艺。如今突遭不测,其中必有值得深究的原委。只是他万没有想到,这个令他崇敬的人物,其子嗣竟然如此柔弱且不堪一击,着实让他有点替闵伯伯惋惜起来。   但无论如何,既然闵家如今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又是爹爹千叮咛万嘱咐,他也只得赶紧办完事回去好交差,毕竟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忙呢。   知道了这个马车主人的身份之后,似乎心里的确踏实了好些。起码此刻闵少爷有心情环顾一下这个车厢了。这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用的马车,不止是比一般的车厢大一些,里面的布置也一应俱全。柔软的丝绒坐榻,温暖的锦缎靠枕,连遮挡小小窗口的幔子,也是上好的真丝料子。看样子,这个肖家倒是很会享受的人家啊。只是这个不寻常的马车,在逃亡的路上,是不是有点招摇扎眼呢?看来这个肖公子哪里有奶娘说的那样厉害,不是太过轻浮草率,就是狂妄自大到对敌人不以为然!   哼,我倒没觉得你真有多大的本事!   天再次暗下来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处隐蔽的丛林空地处。闵少爷也终于可以下来活动一下筋骨了。 第一卷 初逃 第三章 还没断奶吧   “喂!你敢在这儿生火?”刚下了马车,他就看到那个人已经将柴火堆起了一堆。   “有什么不对吗?”沉沉的音调出来,没有很响,却似乎掷地有声。而且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更没有抬眼看他。   “你会引来那帮坏蛋的!”笨!他在心中暗暗骂道。   “你在破庙里没有生火,不是也被人找到了吗?”他已经点起了火堆,站起来,蓦然一个转身,直撞到从后面走上来的人的脑袋。确切的说,是肖然的胸膛撞到了他的脑袋。闵少爷连退了三步,伸手揉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忿忿的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人。   这个人似乎一点没有打算因为撞疼了他而要道歉的意思,竟然兀自坐在了火堆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让正在气鼓鼓的闵少爷更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发难,就见一包东西朝自己扔来。还好这次反应够快,他伸手抱住。“什么啊?”   “梧州的甜糕。”   甜糕的诱惑一下子打败了他就要叫出口的责难,要知道从离开京城启安到此时,他都是只能靠一些又冷又硬的馒头充饥,此时的甜糕,自然可比美味佳肴了。而且当咬了一口的时候,那香香软软的滋味直滑入喉咙,更让他不得不承认梧州的甜糕比京都启安的还要美味百倍。   “算啦,看在甜糕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他又吞下一个,一边小声咕哝着。   “轻轻撞一下就要倒地,没想到闵伯伯一身好武艺,竟没有人可以继承。如此手无缚鸡之力,你还要和谁计较?”   天,这个人耳力不太寻常,连这么小的声音都听到了。听到就听到了,竟然还咄咄的对他嘲笑起来!可恶!   “喂,谁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啦,别以为全天下你最厉害一样,真可笑!”他被气的双颊涨红。   “难道不是吗?”那个高挑的身影突然靠到他身旁,脸颊一并贴过来,就在离他一寸的地方,嘴角勾出一个狭长的弧线:“我忘了,闵少爷你,应该还没断奶吧。”   不知道是被气恼了,还是这个人呼出的热气,惹得他的脸庞更加绯红。他反射性的弹坐在一边,嘴里仍不示弱:“怎么,你嫉妒自己没有奶娘疼吗?”   他站起来,将剩下的甜糕扔向一边人的身上,转身向一边林中大步走去,决计不跟这样不懂礼貌的人计较,可嘴里仍旧恼火的咕哝着:“慢慢吃你的甜糕吧,可恶的家伙,撑死你,噎死你,死了也没人疼你……”他忘了对方的耳力是完全可以将他的咒怨尽数听在耳朵里的,只是那人赖赖的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没有做声,嘴角又勾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而已。   “啊!”突然黑暗的林从中传来一声不大的叫唤,倚在树旁的肖然几乎是同时一跃,不见了人影。   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奶娘一下子慌了神,正要像那方向探过去,就听到林里传来了声响,由远及近。   “你可真行,走路也能跌倒。”   “废话,那么黑,我当然看不到那里有一个树坑啊!”   “果真是没用。”   “我警告你哦,你凭什么教训我啊,这世上除了我爹爹和奶娘,没人能教训我的。喂,你放下我啊!听到了没有!”   接着奶娘就看到了这么一幕:高大修长的男人肩上拦腰扛着一个瘦小的四肢还在拼命挥舞的男人,而且悬空的小男人还毫不客气的一口就近咬在了身下那个男人宽阔的肩上。   只是她家闵少爷的“武力”似乎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应,就又一次被“扔”到了马车上。   真的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肖然摇摇头,轻蔑的向车内瞟了一眼,就转身继续坐在火堆边。   如果闵伯伯真的有冤在身,可是要靠这样一个羸弱的儿子替他报雪吗?他再一次替闵家担心起来。   想起刚才扛他在肩的感觉,那么轻,不费吹灰之力。相信他能一抬手将这个柔若无骨的家伙举过头顶……柔若无骨……的确是的。   肖然如刀削的脸孔闪过一丝异样,但这个奇怪的感觉没有抓住就又溜了,有点说不清楚。 第一卷 初逃 第四章 这个人不对劲   肖然绝对相信,只要这个不济事的小少爷不会冒失冲撞,他会完好无损的将他带回梧州。   可是,偏巧这个小少爷不知道如何才叫不冒失,不冲撞。所以,当他们再一次遭遇到由京都一路追杀过来的李家刺客时,尽管肖然说了一句“待在马车里,不要出来!”,闵少爷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帮些什么忙,即使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   肖然已经将围上来的一波波敌人都杀退了下去不错,可是在远处树林角落,一个神秘的红衣身影,突然朝这边抛出一串闪亮亮的飞镖!闵少爷大惊,冲出车厢,大叫:“小心!”   肖然旋身一跃时,一枚飞镖不偏不倚的射入后来人的肩膀,他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了。   再次转醒的时候,小少爷发现自己躺在马车内,身上盖子锦缎被子,肩膀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奶娘在一边守着他。   “奶娘,那些坏人呢?还有那个家伙呢?”——“那个家伙”指的当是肖然。   “那些人早就打退了,肖公子帮你*出了飞镖的毒气,说应该没有大碍了,过三五日伤口就能转好的。”奶娘小心的扶起他的身子。   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奶娘的手:“我肩上的伤口……”   “放心,是奶娘帮你包扎的。”   “哦。”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马车依旧在不停地穿梭,只是肖然已经暗暗的将路线做了改动。经过上次的交锋,可以看出来人对于他们的行踪已经了若指掌,他确定所走过的路都没有留下可追踪的痕迹,那些人似乎是早在前方等着他们到来,所以他们不能再走原路。   他们此刻踏上的路是一条更为险峻的山路,这是江湖上为秘密运输珍贵货物所开通的商道。虽然密道快捷隐蔽,可是在江湖上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不会选择这里走。之所以他一开始没有走这里,只是不想有那些盘踞着的悍匪的无谓干扰。但现如今,他认为土匪起码不会像追杀的刺客那么有针对性,而且即使追杀过来,这里的地形,他远比他们熟悉,那么他也比较好应付,尤其是带着这么一个……小少爷。   想到这个“小少爷”,肖然嘴角突然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深邃的眸子竟有些玩味十足。   深夜,火堆旁。肖然身后站过一个人。   “我……饿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那个,甜糕,还有吗?”   肖然没有应声,只将手边包裹里的东西又扔过给他。看他不由分说的坐在一边就大快朵颐起来,有些好笑的递给他水。   闵少爷喝了几口之后,才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竟一直盯着他,突地有点脸热。他连忙放慢速度。“我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所以你和奶娘吃过了,我都没吃。”然后又塞进嘴里一大口。   肖然掉转过眼光:“你的伤势比我预期的要好的快许多。”   “因为我有独家秘制的疗伤药啊!”没想到这么一问,小少爷竟一脸的得意,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加散发出了熠熠的光彩。然后兴奋地两三步上前蹲坐在他跟前。“喂,这可是我自己配制的哦,你要不要尝一尝?”   “尝?你当是点心吗?”   “哼,不吃拉倒。”他悻悻的回坐在一旁。“这种药我取了个名字叫做‘避毒丸’,因为它不但能驱除人体内的毒气,更可以在百日内避免各种毒物的伤害。给你吃算是答谢你救治过我,不领情算了。”   肖然有点意外的再次瞧着眼前这个娇小的男子,似乎他并不是当初以为的那么一无所长。他眼中晃过一道狡黠的光,随即伸出长长的臂膀,直向闵少爷的脸庞。   天,他要干什么!   闵少爷倒吸一口气,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唇角。惊的他就要大叫,却见他抹掉一块糕屑,似乎是强压住笑意的开口:“吃东西如此不斯文,果真像个没断奶的娃儿。”   不对,不对。这个人不对劲!   看他今个的眼神过多的停留在自己脸上,还有那尚算俊朗的面孔——他可不愿承认这个肖然的确是他见到过的最美的男子,因为他总共见过的男子本就不多——那脸上总是有一股邪邪的笑意忽隐忽现。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对劲!   还不待他细想,他细细的腕子又被那个肖然一把捉住,抬眼看时,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近在咫尺,而且那股子邪邪的笑容更加明显:“你该换药了,看样子奶娘已经歇息了,脱了衫子,我给你换吧。”   “不用!不用!”他慌忙的甩开,忙爬起来退后数尺,一颗心没由来的狂跳不止。“我自己能换,不用你*心!”然后再顾不上肖然一副得逞的笑容让一张俊脸差点扯变形,自顾自的跑到马车背后不见了踪影。 第一卷 初逃 第五章 管她是男是女   马车后传来短促的一声呜咽,着实让肖然惊了一下。   坏了,看来自己有些大意了,竟没有发觉附近埋伏近了几个鬼头鬼脑的人。而当他迅速来到马车后面,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包括那个躲起来自己换药的人!   “奶娘!”他迅速叫起了马车里的妇人。“您待在车里不要走动,我会很快带回你家少爷,不,应该是小姐吧。”   此刻已经很是慌张的奶娘,被这句话惊得又是一愣:“肖公子,你知道啦。”   “其实不是有意要瞒着公子的,只是老爷最后有吩咐,让玥儿小姐一路要扮作男儿装扮更保安全……”后面的话已经消失在肖然潜入在山林中的背影里了。   闵玥儿——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倘若不是父亲他们只说来人是闵御医之子,他便先入为主的毫不怀疑他是个男子。难道他们都不知道闵伯伯膝下其实是一女孩儿?否则他早该发现这个柔弱娇小的人其实是个女子的,竟然这么几天才发现。直到他给她运功驱除飞镖之毒的时候,从体内的阴阳运行之间,他才惊觉这个女儿身。真是可笑自己糊里糊涂了这么久。   也罢也罢,只要能确保她安全到达梧州,能给父亲交差就好,管她是男是女。   只是既身为女子,何况,他已经看出来,她还是一个貌美脱凡的女子,那么她的确会更加危险。起码被土匪掳上山来,定然有些不言自明的危险。   他从最后听到的那几个人蹿离的轻功步伐中,可以断定正是这条密栈道上最猖狂的千里帮所为。虽然千里帮素来以一日千里的轻功本事傲称,但他笃定自己绝不会落下脚步太远。   “干什么?放开我!”刚刚被去掉口中烂布的闵少爷,哦,不,应该是闵小姐,立刻大叫着抗议起来。天哪,她一定是撞到鬼了,而且是倒霉鬼。刚刚躲到一边,解开衫子就要动手换药,就被堵住了嘴巴,而且是用这么恶臭的东西堵住嘴巴。然后就昏头黑脑的被几个人扛上这个鬼地方。   对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看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不算小但是杂乱无章的厅堂里,横七竖八的在两侧有很多桌子椅子。正前方是一个很大的豹皮躺椅,看样子是首领的位子。这地方应该不是那个混蛋李国舅的地盘。看着周围那些放荡散漫的各式各样的人,都在饶有兴趣的观望着自己,她下意识的连忙扯好自己半散开的衣襟!完了,恐怕是遇到强盗土匪了!   “侯三,天儿也不早了,你慌慌张张的这时候叫老子来干嘛?”一声如洪钟般的男音传来,紧接着,就从后堂上来一个虎虎的男子,一歪就躺在豹皮躺椅上。   “大哥,当然是有意外的收获了,哈哈。”那个被叫做侯三的眉开眼笑的凑上前去:“哥几个刚上山时,碰见个小娘们,要不是她衣襟半散,我们还真被她女扮男装给骗过去了。大哥你看,这是专门带上来孝敬您的啊!”   那个魁梧的男子本是随意的瞥了一眼,正看到厅中央婷婷立着的闵玥儿,衣衫有些凌乱,因为挣扎过的原因而披散下的长发如瀑般的直至腰际,一张俏美的小脸似乎因为惊恐而呈现一些惨白,更衬得黑亮的眸子闪着盈盈的光彩。而这双足以蛊惑人魂魄的美眸,也正盯着他瞧着。   闵玥儿的确也直直的正在盯着上面的这个人——这个人年纪其实不大,但是似乎浑身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威严和霸气,身形很是高壮,一看就是很有武艺的人。这个和肖然不同,肖然也很高,可是身材比较颀长挺拔,如果不是看过他一个人能抵得住那么多职业的刺客杀手,定会认为他是谦谦文人。而这个人脸上的线条很硬朗,虽说长得也不算难看——但是似乎还是肖然更俊美一些——天,她都在想些什么啊!   眼看自己都陷到这般田地了,还有功夫研究两个男人的长相!   不过这真的不能怪自己啦,谁让自打出生以来,自己除了整日见到爹爹以外,就是那些宫里的公公们,所以一下子碰到两个似乎不太一般的男子,自然而然就比较一番了嘛,莫怪莫怪!   赶忙收回心猿意马的思想,她发现这个人也盯着自己太久了嘛。   侯三和其他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大哥对这个小女子有意思了,不禁都有些雀跃。以往他们千里帮都是收收过往商客的保护费,劫劫富豪贪官的钱财,也算是劫富济贫了。偶尔被掳上来的娘们,都是那些风尘女子,或是从这条道上路过又不懂规矩的人的随行家人和小妾。每次这个时候,老大都是分给他们兄弟享用,自己极少沾染,更别说是动任何心思了。可是,这次似乎不同了。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黑夜从这里经过?”老大慢慢踱到女子身边,饶有兴味的打量着。   “你先放开我的手,我再告诉你!”闵玥儿不示弱的扬扬头。   显然这个不知道害怕的丫头更加让人有兴趣,老大那个棱角刚硬的脸上露出笑意,果然抽出旁边人腰间的匕首,“倏”的一下砍断了绑在她腕上的绳子,正要再上前去,就见闵玥儿变戏法似的,两指在袖内抽出一个小袋子,猛地向上空一扬,整个厅堂里立刻弥漫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味。   带头的土匪大哥立刻退开十步以上,运功闭住气息。但看旁边的人,全都四肢瘫软的歪七竖八了。 第一卷 初逃 第六章 怎么个倒霉法   “软筋散!”   “还是你有见识哦!”闵玥儿一副知音难觅的赞许表情:“你怎么没事?”   “只要不闻到,自然没事。”   “看你能憋多久!”说罢,她就转身想要溜之大吉。可是才走出两步,就见厅门外已经围堵上来更多的土匪,只是他们看清了屋内的形势,都不敢贸然进来。而她也出不去。   “小娘子,你还有两下子嘛,不如,你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吧!”不由分说,那个厚重的大掌就要落在闵玥儿的纤腰上,她这才有点慌了。   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一边,她强装镇定:“我警告你趁早放了我哦,不然一会儿你们都得倒霉。”   “哦,我倒想听听怎么个倒霉法。”   “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走的,你最好趁他来之前让我先行离开,若是让他看见你们为难我,你们,你们就不会只是这样浑身软个十天八天完事的了!”   这个死肖然,不会还没发现我被绑走了吧!蠢货!笨蛋!自大狂!   正就在她心里把这个人骂了第十八遍的时候,门口围着的人群突然被一股力量冲将开来,那些滚入厅内的人也开始手脚瘫软起来。   “肖然!”闵玥儿三两步奔到了来人的身边,兴奋的拉上了他的手臂。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抬手就塞进了他的唇里。“快吃了‘避毒丸’,吃了你就不怕闻到这个味儿了!”肖然想告诉她其实这个“软筋散”的香味,他完全可以对付得了,不过他还是浅浅的笑笑,吞下了那颗还留着她体温的药丸。   肖然环顾了那些歪倒在四周的十几二十个土匪,想必这些人都是有不错的武功的,竟都被这样一个女子这样降伏了,现在只有睁着眼睛看的份,有些脸孔朝墙壁倒地的人,一个劲想要转头看看里面的情况,却连脖子也使不上劲。   “丫头,你这样很让大名鼎鼎的沙千里丢脸的。”他转而牵过闵玥儿挂在他臂膀上的小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他很有名吗?”她从他背后探出小脑袋。   “你是何人?”那个叫沙千里的头领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者,明显的感到这个人不可小觑。   “这不重要,沙帮主,我既然可以走得进来,自然可以带走她了吧。”   “休想!”沙千里很是恼怒的飞身上前,就要向他身后的闵玥儿抓去。但是既然肖然已经来了,自然不会有人再能动她一下。他只消轻轻用手掌一档,沙千里就被弹出一丈开外。   沙千里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轻敌了,他再次稳住步伐,一跃上前。   就这么着,两个人就你来我往的打斗了起来,不,确切的说是三个人。肖然一只手一直挡着闵玥儿在身后,无论是飞转跳跃,皆没有让她离身。好在厅堂够大,那些个瘫倒在地的倒霉鬼,偶尔还被当做了沙包,而在厅外的众人又是谁也不敢踏入一步。   沙千里绝不是泛泛之辈,百来招过去,两人还没有明显的胜负之分,厅里的摆设却已经一片狼藉了,还传出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那是那些不幸被当了炮灰的人发出的。   正在难分难舍的时候,从厅外的人群里,偷偷摸摸的有一道银光闪出,直朝肖然的咽喉射去。   只见肖然正躲过沙千里的一掌,就听到飞疾的风声擦过耳边,他偏过头,一只手向颈处一抚。而后突然飞身一跃,还不待所有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竟然移形换影般的已经翻到了沙千里的身后。沙千里心头一惊,正要转身,就感觉咽喉处已经被从肩后伸过来的手掌顶住了。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下来,一滴冷汗由他脑门处缓缓落下。   他这才明白过来,只有这招,对方放开了那姑娘的手,而突然出现在背后。且如果这一掌没有在离他咽喉半寸地方突然停下的话,他现在铁定已经毙命了。   怎叫他不落冷汗!   “我输了。”他满面惭愧的转身抱拳。“这般年少就会移形换影,恐怕只有梧州的小王爷肖然吧。”   “承让。”肖然抱拳回礼,然后手指轻轻一抛,有一个亮闪闪的银色钢珠被抛在沙千里掌中。   沙千里脸孔不禁一阵白又一阵红。   肖然没有管正走到门口,对着那个发暗器的家伙一阵耳光的沙千里,他只是再牵回闵玥儿的手,就要大步走出去。   厅里那个叫侯三的,费力的仰起头大声喊着:“大哥,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又不是运货的,私自从栈道通行,是不符合规矩的!不能让他们走!” 第一卷 初逃 第七章 做压寨夫人吧   果然,就在他们要穿过门口时,沙千里伸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喂,你打也打不过,还不让我们走吗?!”还不待肖然说话,闵玥儿已经抗议起来。   “肖公子,我兄弟的话没错吧。想你们钰阳绸庄的丝货也经常打此处经过,道上的规矩你应该明白。不是货物,皆不可由此处经过,否则必要留下人身性命!”   “沙帮主想怎样?”   沙千里一双凌厉的眼落在了一旁闵玥儿的身上,嘴里挤出一句话:“她,是你的女人?”   闵玥儿胸口一紧,美目瞠然得看向肖然,见到肖然也是一脸错愕,她下意识的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和他紧紧握着,连忙抽了出来,小脸泛上一抹红晕。   而她这一细小的动作,被沙千里看的一清二楚,然后他了然的笑起来。   “如果不是,本帮主这就要了她这个人,来做我的压寨夫人,我想,完全可以吧。”话到最后,已经被大笑代替。   肖然的错愕只维持了一瞬,立刻也变成了和煦的笑颜:“完全可以。”   “喂!”闵玥儿急了。   “只是,她若是我的女人又如何?”他伸手一把揽过她的纤腰。   “她若是,看在我今日败在你手下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二位了。”他显得很大度的样子,实际上他清楚这个小王爷虽然生的风流倜傥,身边却从来不跟女人,更别说承认谁是他的女人了。他更犯不上为了一个女人犯了江湖的规矩,被大家耻笑。   肖然的眼里闪过一道及其狡黠的光,和煦的笑颜变得邪气十足,他俯下身子,对着闵玥儿的耳边轻轻飘出一句:“闭上眼睛。”   还不待闵玥儿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感觉到唇上被什么覆盖住了,温润而柔软。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我闭眼睛?   闵玥儿好奇的微微睁开一条缝,天哪!竟然是他一张大大的脸,他在亲她的嘴唇!   她惊得就要大叫起来,张开的嘴巴竟被他牢牢堵住,而且他的舌毫不客气的滑入她口中,轻抚她的,让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良久,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他才放开,双臂仍然环着她娇弱到就要倒下的身子。似乎很满意她正在他怀里的这个状态,他笑笑。再不管沙千里和所有围观人那一阵阵的抽气声,他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儿大步走开去。   她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也被自己的软筋散麻晕了?   闵玥儿终于找回神智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端坐在那辆招人眼的马车里了,而奶娘就在一旁,急切地看着她:“玥儿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你这是怎么了啊?”   “奶娘,那个混蛋呢?”   “谁?”   “就是那个肖然啦!”   “肖公子就在外面。”奶娘满脸的不解,怎么救回小姐的肖公子,反成了混蛋了?   闵玥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马车找到正在一旁小憩的人,正要发问,脸却先莫名其妙的红了。她的唇刚刚被这个人亲吻了,那种温热湿润的感觉似乎又出现在了口齿间,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却忘了怎么开口。   “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还不抓紧时间休息。”倒是对方先开口了。而且平静的像是刚刚千里帮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你,你……我有话问你!”   肖然起身靠近她:“问吧。”   “你完全可以把他们都打个落花流水,为什么不?反而要,要那样?”她的脸更红了。   “要怎样?”他竟然假装失忆了一般,故意又将脸庞靠近她的,盯着她熟透了的俏丽模样。   他的气息就那样吹拂在她脸上,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被温热的气息团团围住,闵玥儿认定自己连脚趾头都红了,不行,不行,她还没和他理论清楚呢。她稳了稳自己的呼吸,后退一小步。   “我是问你,你完全没必要,没必要那样跟那个沙千里证明啊,你完全可以把他们都打倒,然后咱们就跑出来啦。”   “是哦!”肖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打架很累的。”   “什么!”   “而且,我费力去救你,你总得表示一下报答吧。”他不怕死的再次贴近她。   “一举两得。”他说完就抽身到一边,继续小憩起来。全然不顾闵玥儿一副崩溃欲绝的样子。   “无赖!无赖!你这个臭无赖!” 第一卷 初逃 第八章 大喜之日   从密栈道又前行了一昼夜,周围的景象渐渐繁华起来,终于他们再没有碰到什么惊险的阻碍,已经来到了梧州城地界。   奶娘不明白她家小姐为何一直气鼓鼓的,从那夜经过了一场被掳的经历后,就显得闷闷不乐,心事重重,且在停车暂歇的时候,也不愿意下来和肖公子碰面。她很是担心的悄悄问肖然,他却总是但笑不语。   想想可能是在为闵老爷和闵家揪心吧,也就不知如何宽慰。眼看应该就到目的地,奶娘的一颗心也终于慢慢落地。   梧州气候暖热,山水宜人。这里是天启王朝的丝织品盛产地,几乎家家以种桑养蚕为业。而这里最大的绸缎商户,就是肖家的钰阳绸庄。   想当年,肖王爷辞官归隐,就一手创办了钰阳绸庄,几年下来生意蒸蒸日上,竟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一年前,肖王爷的独子肖然接管了绸庄,经营更加得道。天启国的所有丝织品,半数以上都经过这里,各处的分行也开了好几户。   现如今说起这个梧州的小王爷,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个游侠,而都是竖起大拇指大赞他超凡的经营头脑。殊不知肖王爷早几年就将生意交给儿子打点,自己早就落得个清闲,只是那时肖然年纪太轻,怕人觉得不牢靠,才一直到此时让他正式露面。谁知肖然一露面,就锋芒毕露,除了绸庄,又开拓了船运,钱庄的生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似乎这小王爷就像他父亲大人一样,更加对经商之道有兴趣和天份吧。   这日傍晚时分,一辆风尘仆仆的大马车来到梧州城中一座大庄园前停住。打头下来的是一个挺拔俊逸的年轻人,像是终于放下重担一样,微微吐了口气,然后打开车厢门。   闵玥儿不管不顾肖然伸出要扶她的手,反转身挽住奶娘的手臂,两两下车来。   他好笑的歪歪嘴角,呵呵,这个丫头脾气还挺大!   朱红的大门口,守候多时的小家丁阿福一身喜气的火红装扮,眼尖的看到了下车的人,立刻弹跳起来,飞也似的朝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立刻,肖然发现除了阿福的打扮有点不平常以外,整个肖府的门楣都被一派喜气所装点。大红的灯笼一字排开,高高的挂了八个,数丈长的红帐高挽,大门上的双囍尤是夺目。   爹娘要欢迎闵家人的到来,也无需这么夸张吧。肖然不禁蹙眉。   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就听府里一阵人声喧哗,似乎一锅热油突然被泼入了一瓢水,而显然他就是这始作俑者。他更觉得奇怪了。   在他们刚刚踱步到门厅的时候,已经被里面陆续疾步出来的三个女子迎住。   “肖大哥,你可算回来啦!”其中一个似乎年级较青的翠衣女子,伶俐而活泼,人未跑近,银铃般的声音先到。而后一位粉衣女子和一端庄的白衣女子也满含笑意的直迎向他。   “肖大哥,爹爹算你今日能到,果不其然。”粉衣女子声音温柔妩媚。   白衣女子欠欠身,含笑上前为肖然解下沾满尘土的披风:“肖大哥一路可顺利。”   肖然笑答:“顺利。你们在家可安好?绸庄还不差吧。”   “自然不差,尚老板的三千匹已经发货,徐大官人的一千五百匹也已经备齐了,乾州的分行都已安排妥当,下月就可如期开业。只是和螺州的船运需要你回来亲自和穆老板沟洽一下了。”白衣女子如数家珍,纹丝不乱。   肖然显得很是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臂:“荷依做事,我从来都很放心。”   “那小蝶呢?”翠衣女子佯装不满:“肖大哥好偏心啊。”   “放心,放心,小蝶、菁菁,我都很放心,好了吧。”   似乎这才叫她们都随了意,想起把眼光从这个男子身上移开,看到了在后面被晾了大半天的闵玥儿两人。   “这就是闵小姐吧!”那个叫小蝶的伶俐女子,欢跳到她身边,一把牵住她的手。“姐姐生的好美呢。”   闵玥儿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应答。但见两个女子都上前对她欠欠身:“菁菁,荷依见过姐姐。”更叫她错愕。她们的年龄似乎与自己相仿,且白衣女子端庄稳重,应该还比她长几岁,为何都这样称呼她?   她连忙也欠欠身,然后看看一边的肖然,一副无措的表情。   肖然这次似乎很“好心”的上前拉开三位姑娘:“荷依,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有啊!”小蝶抢先作答:“今日是肖大哥和闵小姐的大喜之日啊!”   “什么大喜之日!?”闵玥儿愣了半晌,表情更加茫然。   而一旁的肖然已全然换了一副表情,他一把揪住正上前来的阿福:“老爷夫人呢?”   “少爷,老爷夫人吩咐我们伺候少爷您,还有闵小姐沐浴更衣,拜堂成亲后便可歇息,婚房安排在丝竹园……”   “我问老爷和夫人呢?”   “老爷夫人身体微恙,已经先行在后堂歇息了,嘱咐少爷您回来后就不必请安了,今晚洞房,明早和少夫人一同请安便可。”   肖然有些气结,大步朝院内走去,那个阿福本就矮小,只能小跑跟着:“少爷,少爷,夫人吩咐了,您不必去后堂,只需厅内拜堂即可。误了好时辰,夫人会怪罪小的们的。”   肖然注意到一路走来,肖府内已全然是一派喜气祥和的景象,刚刚在大门口听到的沸腾声响,应该就是所有家人们闻及他们到来,就点亮个院内所有红灯笼,备好喜酒向前厅涌去了。 第一卷 初逃 第九章 没说不愿意娶她   他知道自己分明被算计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带回的是女子,而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而这拜堂,成亲,洞房!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正呆立在门厅处的闵玥儿更是摸不着头脑,她向奶娘求救:“奶娘,他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拜堂成亲啊?谁和谁拜堂成亲?我们是一来就要喝人家的喜酒了吗?”   “小姐,似乎是肖公子和你要拜堂成亲哦。”   “什么!”闵玥儿听明白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转身向大门外跑。可是脚步刚迈开,就被三个姑娘六只手臂牢牢揪住。   “姐姐,是这里啦,您走错方向了。”   “妹妹们伺候您去沐浴更衣吧。”   由不得她的反抗,就被连拖带拉的向庄园内走去了。   肖府的庄园修建的很雅致,亭台楼阁,曲径回廊都显得独具匠心。自从肖王爷将生意都交给儿子以后,自己便和夫人住在了园子最北面的“颐年阁”里,清清静静颐养天年。   肖然行至颐年阁的小园门口,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园内屋门紧闭,但可以看到屋内有微微的烛光闪动。他上前就要伸手叩门,就见屋内烛火突的就熄了。   肖然不以为然,仍将门叩响。   “父亲,母亲,不要给孩儿躲了。”   没有回声。   “父亲,我只是有些话要当面问明白。”   仍然没有回声。   “母亲,就算是要孩儿这就拜堂,您也不打算先见见您的儿媳吗?”   房门突然打开,迎面出来的是一个仪态雍容的中年美妇,她一脸的欣喜:“然儿应允这婚事啦?”   肖然及其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显然这是她的主意,他想。   他没有回答,只是推门走进内堂。看到正点燃烛火的父亲,他上前拱手:“父亲和母亲身体可安好?”   肖王爷饱满的印堂被烛火映得更加红亮,一脸无处可躲的笑意:“好,好,尚好。”随即干咳两声,以掩饰略微的尴尬。“听闻闵小姐已经安然到府,一路上可顺利。”   “父亲知道闵伯伯膝下原是位千金,为何瞒我呢?”   肖王爷语结,一旁的夫人连忙上前圆场:“你父亲可只说是你闵伯伯之子,并没说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即使是这样,今日这喜事又是何来?”   肖王爷在堂前坐下,开始语重心长:“孩儿你可知道这次你闵伯伯蒙难受屈,唯一的子嗣还要被李国舅追拿。”   “知道。”   “所以我们当然要保全闵小姐。”   “可是这与成亲何干?”   “这你就无需多问,只要知道只有她成了我们肖家的媳妇儿,才能保她一条性命啊。”   “惟有如此吗?”   “惟有如此。”肖王爷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他的大掌握住肖然的手臂:“即使你对闵家小姐毫无爱意也罢,因为这只是权宜之计。”   一旁的肖夫人似乎有些不满,她拉开丈夫的手,又将肖然牵到自己身侧:“别计较什么权宜之计,闵小姐既然拜了堂,就是咱家的媳妇,你的妻子了。”   “不可,闵小姐未必就愿意屈从,女儿家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我可不想闵贤弟不在人世了,我就强迫人家女儿的意愿。”肖王爷一番话换来了自己夫人一记大白眼。   肖然心里清楚了,父亲母亲还没有统一意见呢!而晚上这一出,定是母亲假借父亲的意愿,而自行安排的。他无奈的摇摇头,想着母亲竟是担心自己娶不上老婆吗?   不知道刚刚被落在门厅的闵玥儿此时怎么样了?听到了成亲的话,她该是溜之大吉了还是暴跳如雷了?想象着她此刻的那张脸,他漾起一抹笑意,就要起身离去,留二老继续他们的争论吧。   肖夫人急了,似乎做了最大的妥协:“然儿,反正无论如何,你们今晚必须先拜了堂!”   肖然的笑意更浓了:“我,没说……不愿意娶她。”   真的受不了了!闵玥儿被那三个姑娘莫名其妙的一路拽来,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待她们说是去拿凤冠霞帔的当口,她才顾得上和奶娘说上话。   “奶娘,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要成亲啊?”   “玥儿,我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奶娘似乎理出了一点思路:“我想应该是肖王爷念在和老爷的结拜之情,想要给你一个好的归宿,以让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啊。”说着说着,奶娘竟被自己的这个解释感动的就要落泪了。   “奶娘啊,哪里是这样!”闵玥儿焦急的来回踱步:“肖王爷自离京以后,再没有和爹爹见过面,怎就知道我是圆是扁。如今咱们落难来此,连面还没见到,就要先和他儿子成亲,哪里有这样的事啊?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再说,谁要和那个无赖成亲啊,他一定是无赖成性,没有人肯嫁给他,才想托我下水的!”   “玥儿你不愿意啊?”   “不愿!不愿!”   “可是,肖公子他一表人才,奶娘看这门婚事没有哪里不好啊。虽说*办的急了些,或许是肖王爷本就是个急性子……”   闵玥儿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跺脚道:“不行,我得找那个无赖去!”趁那几个缠人的姑娘还没来,她顾不上奶娘的阻拦,拔腿就跑。 第一卷 初逃 第十章 洞房花烛夜   出了园子,闵玥儿才发现刚刚匆匆进来,根本没有记住路线,而且肖府似乎也不是一般的大,那个肖然会在哪里住呢?况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好在满院都是红灯笼,她就只好跟着那红色的光线乱闯乱撞起来。   绕来绕去好一段,她听到前方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那几个姑娘拿了衣服过来,她连忙闪到假山后。   “荷依姐姐,你说咱们以后还能往书剑园找肖大哥吗?”似是小蝶清脆的声音。   “肖大哥成亲后,自然和闵小姐住在丝竹园了。”   “那我们可以去丝竹园找肖大哥吗?”   “小蝶怎么这时就开始害相思病了吗?”菁菁调笑着。   “难道菁菁你不曾相思吗?不晓得前几日是谁独自在书剑园垂泪呢。”   “荷依姐姐你看,小蝶取笑我。”   “好了好了,你们快别说笑了,吉时就要到了,不要耽误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闵玥儿有点疑惑,她们三姐妹是什么人呢?似乎与肖然很是亲密的样子。   算了算了,这问题和自己没啥关系,还是快去那个书剑园看看吧。   沿着弯弯转转的回廊,她再走了一段,终于瞧见了一个园门,上书“书剑园”三个大字。她慢慢摸索着。   这个院子倒不同于别处的喧哗热闹,虽然也亮着盏盏红灯笼,却没有人影来回穿梭,或许这里的人也都去了前厅吧。她思量着,似乎肖然也不在这里。   “找我吗?”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着实吓了闵玥儿一跳,她蓦的一转身,鼻头又差点撞上他的胸膛。他竟然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都没察觉到!   闵玥儿慌忙后退几步,脸庞不由得又浮现一抹红晕。怎么搞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靠近时,就不禁的有些慌张。幸好园内的烛光并不会出卖她。   “你现在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肖然不由得看着眼前的女子,数天来的日夜同行,她一直是男子的装扮,再加上一路上的颠簸与风尘,很大程度的掩盖了她本来的面目。即使那样,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现在眼前的,则完全不一样了。经过沐浴和梳妆,她粉嫩的脸颊似乎吹弹可破,灯笼的红光映衬下,更显出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柔顺的青丝垂坠下来,披散在肩后,直到腰际。而临时更替上的一身轻便的丝绸薄衫,更加勾勒出少女婀娜的曲线,而沐浴后的馨香也随着夜风暖暖的扑面而来……   肖然突然有些恍惚,手指不由自主的挑起她鬓前的一缕发丝,轻轻揉着。   闵玥儿正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我是来和你说……成亲,的事。”她很艰难的开口:“我不知道肖伯伯是怎么想要,我,我和你成亲的。其实,我很感激你们对我和奶娘的收留,但让我们成亲,也太荒唐了吧。”闵玥儿自认为自己在和他讲道理,且相当客气。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肯定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啊,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你去和肖伯伯说,或者我和你一起去和他说……”   “说什么?”他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指,只是看着她自说自话的小脸。   “喂!”她觉得自己就快没耐心了,这个人还真笨啊!“当然是说不答应这桩婚事啊。”   “你不愿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仰起的脸庞。   “当然!”   “可我……”他手指稍稍用力一扯,她吃疼的跟着自己的发丝靠上前。“要娶你!”说罢,一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红润水嫩的唇,还不待她反应,他已经绕过她,朝自己房内走去,只抛下几句话:“荷依她们就过来找你了,跟她们回去好好打扮一下吧,吉时就要到了,我们前厅见。”   难道真的就这么着嫁了?   拜堂并没有她想象中复杂,而且一直顶着红盖头,什么也没有瞧见。然后又一路昏天黑地的被送了回来,房中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把扯开了让自己昏沉沉的盖头,站起来。   头好重,可不是吗?这么沉的凤冠压在头上,脖子都酸了。她两三下又扯下了它撇在桌上。   这就是成亲吗?从这以后,她就成了那个无赖肖然的妻子?   关键的时候,竟然连奶娘也不帮自己,还跟着别人忙着给自己穿戴打扮,最后还硬推着她进了前厅,然后现在还不见了人影。   奶娘肯定是故意躲着我的,知道我肯定要怪她,晚上就不敢过来再陪人家聊聊天了,哼!   正忿忿的想着明早要怎么样好好闹闹她,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哈,奶娘,我当你真躲着我哩。”闵玥儿作势就要揪住来人好好质问,却愣住了。   “你,你来干嘛?”她向后瞧瞧:“奶娘呢?”   肖然双臂环在胸前,上下打量着眼前一袭新娘红装的女子,这样的盛装倒更增加了她几分妩媚。“还没等你的夫君进入洞房,你就自己扯了盖头?”   她正是一腔的闷气呢,看着这个同样一身红装的男子,虽说将他衬得更不同往日的夺目,但瞧他悠哉的斜倚在柱旁,一脸看好戏的奸诈笑意,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得意了?还特意跑来看我是不是哭鼻子吗?”她不以为然的抬抬下巴。“告诉你,我好得很,不就是成亲吗,成完了啊,你还不回去睡觉,我可要休息了。”   肖然的笑意更浓了,他玩味的看着她被胭脂晕的红扑扑的脸,还有一脸坦荡荡的表情,非但没有顺她的意离开,反而一屁股坐到了锦床上。   “我的娘子,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你要赶我去哪里?”   “你自然回你的书剑园啊,难不成,啊,难不成真像荷依说的,你要与我同住在这里?!”   “我们是夫妻了,那是自然。”   闵玥儿思考了一瞬,立刻醒悟过来:“好吧好吧,既然我是寄人篱下,肖伯伯肯收留我已经万幸了。那你就住吧。”她很坦然的转身打开床边的柜子,就去拿那个逃离启安时唯一带着的包裹。“我去和奶娘同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