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女扮男装 将军有怪癖(咕噜)

    楔子 倒霉遇到他

    即使是在半夜里,但三伏天地,也实在不该蹲在人家的屋顶看笑话。

    然而,他却饶有兴致地蹲了快半个时辰了,脚有点发麻,打蚊子的手也有点发麻,连眼睛也眯得有点发麻了,甚至……连刚开始的兴致也渐渐转变成了恼怒,但那头那只做贼的,还在矮墙那边爬呀爬的,就是爬不上来,甚至还屡屡笨拙地滑了下去。

    瞧那只做贼的,瘦瘦小小,要当小偷也不先换个黑衣服,穿的还是那一身行动不便的胜雪儒衫,到底是要做贼还是要舞文弄墨做诗人月下作对呀?啧,竟然还不蒙面,真是混这口饭吃的吗?

    但话又说回来,这小贼到底要摔下去多少次才肯放弃?

    才这般想着,那只小贼又摔了下去。

    “喂,你要偷什么,我帮你偷吧?”

    他都要看不下去了,纵身跃过去,蹲在那里不耐烦地看着那只小贼跳脚,看样子,似乎是扭到了,真是笨到不行!

    “干你什么事啊!看够了就回家啊!”

    小贼抬头,瞪着他。

    仿佛也是早就发现了他在旁边围观的样子。

    不过,这走近一看,他发现这小贼还真是长得……娘娘腔哎。

    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就连身材看上去也是圆滚滚……

    其实也就屁股的部分丰满了些,腰背什么的还真是那个瘦小,只怕他的拳头都要比这小贼的手臂粗。

    “走开啦!”

    小贼又吼,就像是发现了他巡视自己的屁股一般,双手捂住了屁股,一张本来就很娘的脸更是红了个满,充满着难堪。

    小贼自然该难堪的。

    因为,小贼是“她”。

    而且,她还是未来的妖女大人!

    她是谁?

    她就是最近让整个江湖很头大的邪教魅宫二代妖女。

    放眼江湖,谁不知道她们魅宫二代妖女的本事?

    拐走了武林盟主的妖女红月,骗走了第一神捕的狡猾黄涟,迷倒了一城之主、美丽无双的紫烟,快别说还有勾搭上大大有名的采花贼是青萍……只是说到她嘛,默默,目前是没人知道的状态。

    不过,她可是魅宫里不可缺少的角色吼!

    她可是黄涟口中的招财玉女咧!往往一幅刺绣卖出去就足够魅宫吃上三天的大鱼大肉,听黄涟说过,她的刺绣虽不是顶好,但好歹也是少有名堂的,就连她在女红界貌似还被封了名号,就叫……忘记了,反正是什么娘来着?正巧皇帝宠幸的新妃,就有一手巧手,女红技艺了得,所以民间纷纷仿效,传说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想找她去亲授女红技艺,盼望女儿有朝一日进宫获得恩宠!但因为她天生容易被骗,所以黄涟都一一回绝了。

    至于武功嘛,她更是在七名姐妹当中排行第……这个不说,反正,她的大名是绿豆!一手银针丝线舞动得那个出神入化,还有个十分雅的招式名字,就叫“天蚕丝”,正是江湖上传言失传了五十多年的绝世武功,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还没有机会让这招华丽丽地在江湖上亮过相而已。

    不过,很快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因为就在半年前,她的养母兼师傅“天下第一美人”,终于给了她可以出人头地成为大大有名的妖女的机会了!只要她能够偷到那位听说是大大有名的护龙将军的虎符,她一定马上比其他六位姐妹要出名!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那位护龙将军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说他在杭州,她风风火火地赶到却听说他人已经奔向了京师,可待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京师,那家伙又已经人在西湖!等她跑到西湖吧,那丫的居然又去了云南!待她不要命地奔到了云南,他老人家却已经在回京师的路上了!

    靠!

    这什么将军啦!

    那么老的人了还到处跑不怕骨头散架吗?

    这次,她咬紧牙龈不要命地日夜赶路,好不容易赶回了京师,却听说这位老将军居然不要命地包下了整一个青楼,要和京师最有名的红牌共赴云雨……

    谢天谢地呀!

    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直到那位老将军死的那天,也没缘见他老人家一面了!

    但,天知道,她现在都快窝火死了!

    这该死的老将军不过就是要狎妓而已,干吗派了那么多的重兵守住前后门?害她只能跑到暗巷里瞪着那堵墙干焦急。

    这也就罢了……

    这墙没事长那么高干吗啊?这人没事蹲在那边看她笑话干吗啊?这鬼日子她要找的人来这鬼地方干吗啊?这么晚了不能睡觉到底是招谁惹谁啊?才想踹墙泄愤,领子被人提小鸡般地一提,下一秒,她已经被扯上了那扇总是翻不上去的矮墙。

    瞪着那名满眼不耐烦的陌生男子,她警惕地斜视,又不自觉地,瞄了瞄墙下的地面,猛地一阵眩晕袭来,摇摇欲坠之时领子又被提起,下一秒,她很简单地就被人按坐在矮墙之上。

    她很懊恼,但除了瞪着那个好管闲事的家伙她也不能做什么。

    “畏高还敢翻墙?”

    “谁、谁说我畏高来着!”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畏高,她故意低头看了一眼地下面,但……

    突然而来的眩晕感使得她满额一阵虚汗。

    “小鬼,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百花楼今晚被包下来,招呼的是谁啊?”

    “我才不是小鬼!”

    她又吼,但那声音尖细得像小猫在撒娇,而他故意掏掏耳朵,表示没听见。

    “我当然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反正,反正不必、不必你管!”

    “既然知道是什么人,不如我帮你吧?”

    “你、帮、我?”

    “我刚好也跟在里面的家伙有仇呢,如何?事成之后我们对分。”

    “对分什么?”

    “当然是那家伙身上的钱啊。”

    他笑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诧异着她肩膀的单薄,同时暗暗地把一根细针扎进她的肩膀上。

    不过她没有发现,只是很烦恼地开口:“我要的不是钱啦。”

    “那你要什么?”

    她瞪着那家伙,努力地瞪着,像是在端看他的诚意。

    但不小心的,她又瞄了地下面一眼。身子摇晃了下,只好赶紧又看着那很流氓的蹲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

    “看什么看,眼睛本来就长得奇怪,再瞪就变白鸽眼了,说,你到底要偷什么,我帮你!”

    遇到过许多当贼的,但像她菜得如此离谱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难得他说得如此认真,那边像是想通了以后竟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小小的脑袋甚至还不客气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奇怪,为什么……很困……”

    他心里暗笑,因为不习惯被人靠近而想要推开她,但那手才摁向她的肩膀,她却已经先他一步蹭进了他的怀里,而不应该有的柔软的感觉,还有异样的芬芳香气,炸得他脑海一刹空白了。

    “我要偷的是人,记得,帮我把将军偷……”

    而她的声音里夹着浓浓的睡意,然后,浅浅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宣告着主人已然入睡。

    至于被错当枕头的他,一双手轻轻地探向了她的领子,可他来回地查探过好几次,竟没摸到什么喉核的拱起物。

    吓了一跳,他把她推开。

    瞪着眼,看着那张恬静的睡脸,竟毫无防备地叫他暗暗地懊恼了下。

    这时,远远的有人赶了过来,“将军!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害我找了你很久哎!咦?!这是……”

    “有趣的玩具。”

    收回僵硬的表情,他揪着眉,松了手,任着她毫无防备地睡死在他的怀里。

    脑海里不停想着的只有她被他弄昏前所说的那句——

    “我要偷的是人,记得,帮我把将军偷……”

    

    “……就江湖大派碎剑门而言,不,应该是就碎剑门掌门独孤战而言,他一生最大的过错就是他的五徒弟。是犯冲还是这‘五’天生克他?!前后两任老五,都不是好人!前一个不提也罢,现在这个……嫖妓、强抢民女,甚至还被当朝丞相给贴皇榜通缉,叫他老脸丢尽,所以,他一声令下,便把这孽徒给逐出了师门。而这号孽徒江湖人称——蝴蝶郎君,大名非语决。”

    一大早醒来,就头晕晕的。

    没想到推门而出,就听见说书先生在看台上口水花喷喷地说着让她有点介意的事情。

    男装打扮的绿豆纳闷着从楼梯上走下来,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客栈的。

    就在这时,眼前有什么飞快地晃了晃,听到“刷刷刷”的奇怪声音,以为是暗器,她惊得闭上了双眼,肩膀一缩,蹲在地上捂住双耳。

    这反应极是有趣。

    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蜷缩一团,手里拿着算盘作掌柜打扮的大胡子男人不禁翘唇一笑,用手里的算盘敲了敲她细小颤抖的肩膀,“还不起来?”

    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再三确定没有暗器没有危险后,这才小心谨慎地抬眼,看着对面那熊熊的大胡子,直到对方清了清喉咙,这才回过神来。

    大胡子男人看起来有点像是掌柜,满脸的笑容,看起来很凶,但笑起来却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住宿费。”

    大胡子掌柜掌心摊开。

    霎时,绿豆傻住,大眼眨呀眨的,然后蓦然醒悟,连忙去翻自己的钱袋,但腰间空空的……

    “没有带钱?”

    “啊……嗯……”

    绿豆感到奇怪地挠了挠头,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在路边摊吃阳春面时还有带着钱袋的,里面还有好几张面额上百两的银票呢!但眼见着大胡子掌柜满眼的阴晴不定,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赶快说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赖账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现在马上去找人拿钱来……”

    “真忘记带了?”

    那边,大胡子掌柜突然深深一笑,眼睛一眯,手里拿着的算盘上下“刷刷”作响,那声音,让本来就觉得尴尬的绿豆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

    这时,橙香警告过她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响:“绿豆你可听好咯,在这江湖啊,没钱结账的话可要被卖进青楼呢!青楼那是什么地方啊,就是要你日夜打扫,不让你吃饱饭,不让你睡觉,只让你日日夜夜地在不认识的男人面前笑的地方!”

    日夜对着不认识的人笑?!

    虽然她很爱笑,但她不想对着陌生人笑哎!

    想到这里,她赶紧申明:“不,掌柜大叔,我马上叫人把钱拿来,我不是故意不带的……”

    大叔?!

    这样的称呼让他有点恼了,但他抚了抚自己满下巴的胡子,忽然又笑了,“姑娘,听过银子是长了翅膀的这句话吗?”

    看着大胡子掌柜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手里的算盘越摇越响,绿豆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听得头皮阵阵发麻,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自然,没听过很正常,毕竟这是老子说的话。”

    说罢,算盘猛地往绿豆手边的桌面一放,“啪”的一声大响,吓得那绿豆直跳了起来,倒是那坐在位置上的客人,仿佛很习以为常地照样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先生的口水花喷喷。

    “那、那你想怎样……”

    绿豆惊若兔子,莫名委屈地红了眼睛,根本想不起自己大可以施展轻功一走了之赖账去。

    “自然是……钱债肉偿。”

    听着大胡子掌柜的话,绿豆的瞳孔不禁放大,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把我卖到青楼,我都可以!”

    反倒是大胡子掌柜,听了她这句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阵,喉咙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转过身去。

    “掌柜大叔?”

    她疑惑地追过去,忽然,发现那掌柜的腰间有什么在晃动着,只觉得那玉饰,豆儿一般的形状,在他的腰间晃来晃去,看起来很眼熟,眼熟到跟她自小就系在腰间的……她眯眼细细一看,这根本就是她一直系在腰间的玉豆儿嘛!她分明还看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亲手给她细细雕刻其上的“绿”字!

    “那是我的玉豆儿!”

    她赶紧绕到那个大胡子掌柜前面,伸手就要抢回来,但一条抹布飞快地丢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她来不及躲开,脸被狠狠地打中,红了一块。

    待她把抹布拉开,只见那个大胡子掌柜已经把那玉豆取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抵债的利息。”

    这根本就是明着来抢吧!

    她怀疑她的银票就是被这个大胡子掌柜给没收的!

    但……

    她运气出掌,试了好几次,居然都抢不回她的玉豆儿,还不知道怎么着,脚下被凳子一绊,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才狼狈着想起来,却被这个可恶的大胡子掌柜搬了个凳子卡住她的腰,猛地一坐下来,害她成了瓮中之鳖无法动弹。

    “你快走开啦!不对……快把我的玉豆儿还来!”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回这颗豆儿,你就乖乖当个店小二吧?”

    那人说罢,忽然叫了声:“阿甲!”

    “来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应道,不一会儿,看到一个脸很黑,眼神很懊恼的店小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条款的纸。

    纸铺在地上。

    她被那个叫阿甲的店小二瞪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蟑螂一般的厌恶。她才奇怪着,手猛地被那个大胡子掌柜拉起,放嘴里就是一咬。

    她疼得皱了眉,但手指已经被摁到了面前的纸上。

    “完事!”

    那大胡子掌柜哈哈笑了起来,离开了凳子,而她一头雾水地爬起来,这才看清楚那张纸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卖身客栈!

    身为一名花样年华活泼可爱的美少女——即使屁股有点大,看起来圆滚滚的,沦为店小二的生活,很惨。

    身为一名打算叱咤江湖的大女侠——不,大妖女,未来的,沦为店小二的生活,是超级十分极度的很惨。

    她是绿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邪教魅宫的第二代传人,人咧,据说,那是长得可爱活泼,绝对是尽得养母兼师傅“天下第一美人”的真传,至于其他嘛……

    就暂且不说了。

    想她,第一次独自下山,好不容易接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交予的重任——熟料,却沦落至此,每天干这擦桌椅,斟茶递水的闲活,实在是……

    还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在这黑店里,但听着这里茶客的闲谈,知道那位老将军因为那天晚上在妓院纵欲过度,伤了元气,所以暂时不会离开京师,她有的是可以去偷人的机会。

    边想边抛着抹布,瞄了瞄四周。

    很好,现在人不多,外面大街上水静河非地,似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店里,那个大胡子酸掌柜又在打瞌睡,不逃,更待何时?就可惜了……她的那颗玉豆儿。可……她真的没办法拿回她的玉豆儿!每天黎明都去试着偷回来,但老是失败告终,只好以后拜托魅宫的姐妹们帮她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嘴里一叹,赶紧转身走出去,却一脑袋撞进了充满了汗臭味的胸襟里,连忙退开。

    “嘿!老夫要住店!掌柜的!”

    那人也是个大胡子,不但如此,还是个大嗓门,竟然伸手就推开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走进去。那头的大胡子酸掌柜被吵醒,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摇着手里的算盘,一双懒懒的黑眼并不看畏缩在角落的绿豆,漾起大大的笑容,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绿豆听着那头边招呼边摇算盘的声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着,果然,没多久就听到那大胡子酸掌柜叫道:“矮冬瓜,你还不过来?”

    真是……悲哀!

    为什么?沦为店小二很惨绝人寰,绝对是因为莫名其妙地被人家给改了个如此奇怪的名字!

    矮冬瓜……

    那种圆圆滚滚的状态,哪里是身为一名“天下第一美人”第二的堂堂大妖女该有的名字?!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嫌弃地瞪着自己身上那套把曲线尽盖的粗抹布衫。

    她的胸部本来已经够洗衣板了,现在被这宽松的外衫一套,简直就是一平如洗来着,再加上她老要做粗活,只好把一头长长的秀发完全地高束在后,脸又脏兮兮的……她每日被操劳如牛,回房揽镜自照,只觉得镜里的自己看起来横竖就一下巴没长毛的土包子。

    “矮冬瓜?!”

    算盘摇动的速度加快了。

    眼皮飞快地跳了跳,绿豆连忙应声跑了过去,一边吃力地接过客人们那重得不成话还带着奇怪汗味的包袱,一边胆战心惊地听着这大胡子酸掌柜的吩咐。

    “好了,把客人们的行李先拿上去,然后过来招呼吧!”

    说罢,那大胡子酸掌柜换个语调,热络地招呼起客人来:“来来来,这边请。”

    似乎……

    没有发现她想开溜的打算?

    正要松一口气,吃力地扛着五六个大包袱与那大胡子酸掌柜擦肩而过,却听到他飞快地低声笑道:“呵,逃跑记过一次。下个月的薪水,有得瞧了。”

    脚下“噔”时软了软。

    在这里不过数天,她的逃跑次数已经扣了数回薪水,再扣下去,她的住宿费是永远还不清了!

    她嘛,最怕想复杂的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觉得那个问题麻烦就会很想睡觉。

    这会也不例外,瞌睡虫跑来搅和,她的小嘴还来不及叹息着这睡意倦倦,就听到算盘在耳边重重一响!

    “我这就去!”

    这绝对是扣工钱的预兆!所以,绿豆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什么的了,一歪一拐地扯着五六个包袱,便往楼上跑去,只听身后那几名新客取笑道:“有趣,这动作真像饿狗抢X……”

    正为那不雅的形容瞪圆了眼,就听那没良心的掌柜没心没肺地搭话:“这是本店的特色,提供自己娱乐客人是我们的精神。”

    听了这话,绿豆生着闷气,鼓着腮跑上跑下的,与在这客栈号称干了超过五年的店小二阿甲擦肩而过,一时没注意到,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脚。

    只听,“嘭嘭嘭”地几下重响。

    本来还在与新客们培养感情的大胡子掌柜与新客们意外地转过头来,看着以奇怪姿态摔趴在地的绿豆。

    那些客人们顿时一阵爆笑。

    绿豆羞红了脸,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想要逃开,却又怕被毒扣工钱,让自由越发的远离自己,只好咬着下唇倔强地站在原地,任着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挤红了眼眶。

    “各位,这就是本店的特色。”

    霎时凶狠地瞪向那头幸灾乐祸的大胡子掌柜。

    不是她要说!

    这大胡子掌柜的心真是黑得不能再黑!这种时候非但不护短,还要多踩几脚!真不知道她当初是招惹了什么,竟然会糊里糊涂地来到这家黑店!

    “好了,矮冬瓜,快去给客人们倒茶吧。”

    听着那头理所当然的吩咐,某矮冬瓜——不,绿豆瞪圆了眼睛!

    水壶就近在咫尺,敢请这酸掌柜是手瘸了还是腿瘸了,倒个茶也要等她回来!别以为她好欺负,她可是……

    “刷”的一声,算盘响了。

    浑身寒毛直竖,几乎是反射地,绿豆飞快地转过身去取了那热腾腾的水壶就给客人们倒起了茶来。

    笑吟吟地看着绿豆因为委屈而鼓起的香腮,那大胡子酸掌柜的目光轻轻地睇向那头正掩嘴偷笑的店小二甲,与乱杂的大胡子有些不对称的俊气天字眉不禁挑了挑,这才转回来,继续与新客们的话题:“这可怎么得了啊,大当家,那采花贼真的又来到京师了吗?这可是皇帝老子的脚下啊!”

    “这不,所以我们就是专程为了那采花贼来的啊!”

    被称为大当家的男人豪气地一拍桌子,吓得一边正在招呼的绿豆险些把热水泼到了那大当家的手臂。被那大胡子酸掌柜一瞪,她连忙低着头,在桌上擦呀擦的,收起方才的心不在焉,悄悄地凝听着。

    非语决要来这边的话,是不是青萍也会出现?

    她的一颗心“嘭嗵嘭嗵”地直兴奋,只要青萍来了,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哎!

    而那位大当家也不辜负她的期望,拍桌而起后豪气万丈地对着寥寥无几的客人们吼叫道:“各位放心,这碎剑门的大叛徒,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贼非语决,今天晚上就看老夫如何把他给收拾了!”

    说罢,径自亮出兵器,大大的刀照着很肉很肉的脸,见没有人理他,便用眼神命令手下们配合鼓掌。

    顿时,小小的客栈内刺耳的掌声久久不停。

    而已经转过身去的绿豆,一双眼睛异常灵活地转动着。

    对了,她怎么就只知道夜深人静去偷她的玉豆儿,却没有想过可以在月黑风高之时偷偷开溜呢?而且,她还要去通知青萍,既然非语决是自家姐妹的未来夫君,也是她要关心的人了!

    心里有了决定后,即使是做不甘愿的活,绿豆也做得分外的灵活了起来。

    角落里,看着她活泼的身影,异样的精神奕奕的模样,大胡子掌柜下意识地摇着手里的算盘,唇上尽是柔和的弧度,直到——某人走近,以不怀好意的目光睇过来。

    “别老是欺负她。”

    看着来人,大胡子掌柜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到底是谁老是欺负她?”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用奇怪的口吻说道:“你忽然把这来历不明的小家伙留下来,会坏了大事的,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你居然把她留下来超过三天……别忘记了你我隐藏身份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好玩赚钱的,皇帝只给了你我半年期限!”

    大胡子酸掌柜像是考虑片刻,才道:“有什么关系,我总得给自己找些娱乐的。”

    “你别再任性了!今晚之前一定要把她送走!”

    “行了,你倒是别露出马脚来!”

    发现绿豆狐疑地看过来这边,大胡子酸掌柜说罢,径自打着呵欠离开,身影错开,只见角落里,店小二阿甲正用那双过于尖锐的眸子瞪过来。

    果然不是错觉啊……

    自从她沦落为店小二后,老是觉得这店小二阿甲以奇怪的目光瞪她。

    “看什么看!去后院洗碗碟去吧!”

    被店小二阿甲如此一喝,那头的大胡子假装没听到,而店小二甲已经自动自发地捡起她刚才弄翻一地的包袱上楼去了,她挠挠头,只好也随遇而安地走进后院。

    不过,心里还是疑惑。

    想她绿豆,自幼可爱无敌,每个人看到她都喜欢捏她脸珠子,小时候,经常出现在“天下第一美人”身边,很是沉默的面具叔叔也特别喜欢抱着她这里去那里晃的,再有,就是与她一同长大相亲相爱的六位姐妹……不对,她们最坏了!每次一起修炼新武艺时老爱拿同情的眼光看她,看着她修炼轻功时摔得很惨时更会忍不住抱腹大笑!

    “是不是觉得老被欺负,很不可思议啊?”

    听到那大胡子的声音,绿豆猛然一顿,抬头,只见那大胡子撩起长袍,昂长的七尺之躯竟跟她挤一块小小的板凳,一个踉跄地,害她几乎被挤了出去!

    “走开啦,人家在要洗碗碟!”

    她怀疑,这家伙会读心术,不然怎么会在她想事情想得入迷的时候插话?

    “你确定?但是啊,让一个手残废的人来洗碗,我这个当掌柜的是不是太刻薄了?”

    斜眼,他什么时候不刻薄来着?但,她实在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手受了伤的呢?

    “胡说!我的手哪有残废啊?”

    “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擦伤的,不是吗?”

    咦?他有看到吗?

    “才没有,你看错了。”

    “刚刚你沏茶的时候,一直避免碰到手心,笨拙得跟什么似的,我再看不见不是瞎了吗?”

    正要插入水里的双手,猛地被一抓,绿豆意外地看着大胡子酸掌柜把她的一双小手端在手心里看,那目光怪怪的,她直觉想把手抽回,却被他一记眼神给制住了。

    但怪了,明明没有摇算盘,她干吗怕他?难不成是被欺负习惯了?

    “你似乎很习惯被欺负?”

    猛地听见他这么说,她有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理解他所说的是什么,他不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习惯被人欺负、习惯性地走神……真让人怀疑,你是走了哪门子的好运,竟能长那么大?”

    不知道这算不算故意找茬?

    才考虑着是否要反驳,反驳后会不会被克扣工钱,竟见他鸡婆地检查自己的手,霎时,只感到寒毛直竖。

    而他,没好气地抬了抬懒懒的眼帘,弯身,伸手拿起了什么来,她偷偷一看,这才看到他手边有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只见他,从里面取出了小巧的瓶子,拔了塞子,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过来,她下意识地把手收到了背后,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并开始细细地为她上起药来。

    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看着那满脸的大胡子,还真是没有办法揣摩他在想什么呢!

    才这般胡思乱想着,擦伤了掌心的小手已经被他用干净的纱布给缠了个稳妥。

    “你……喂,掌柜,你这样帮我包扎,我怎么洗碗?”

    一边看着他把药收回木匣子,她一边没好气地嚷了起来,孰料,他一转身就是给她一记爆栗子。

    “我洗了还不成?”

    他挑眉,然后当着她的面弯下身去,双手往盛着一大堆碗碟的木盆里一放,竟真的开始洗刷起来!而她,诧异地坐在他的旁边,除了眨眼还是眨眼。不经意地瞄到自己被包扎得意外漂亮的双手,好看的眉毛因为想不通他的用意而打起了结来。

    她,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如莫名其妙地沦为店小二被他支使被他要挟着克扣工钱时一般。而那皱皱的眉心,孩子气嘟起的小嘴,因抓不着边际而懊恼的表情,惹得身边的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深深地笑了。

    “对了。”

    虽然是那种臭屁得很欠揍的语调,但他的话却令她喜出望外地瞪圆了眼,“店里没米了,你去拿了木头车去买吧!”

    这……

    分明是天助她也!

    方才,她还一直在懊恼着不知道要如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离开这破客栈!

    “不过……”

    他突然回头,瞄了瞄她的手,“你的手都受伤了,让你去似乎……还是我去算了。”

    那语调里的惋惜,带着根本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不,我去!”

    不理会他错愕的目光,她直跳了起来,一溜烟地冲进不远处的厨房里,吃力地推出了显得破烂的木头车,“我这就去!”

    风风火火地,说完就跑。

    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大胡子掌柜冲着她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

    只是,当真的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后,他的心却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有必要这么着急着逃离他吗?

    “我刚刚一直在考虑,该用什么办法帮你把她赶跑呢!”

    忽然一个声音在暗处响起,他微愣,却是笑,“你不觉得她是自己逃跑的吗?”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小丫头吧?”

    肩膀被拍了拍,他这才回过头来,迎视着化身店小二阿甲的同伴那对试探的眼,终于失笑,“无衣,我说过了,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件玩具……”

    “我就是要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

    他错愕地笑了,“你是在套我的话?”

    “我是。”

    “好了,快别说了,还要准备今晚的事情。”

    他丢下没洗干净的碗,擦了擦手,与被叫做无衣的店小二一同走向可以看到内堂的窗边,只见内堂里,那个新投栈的大胡子大当家正和两桌兄弟喝得面红耳赤。

    “查过了吗?真是他吗?”

    无衣唇边歪出一道冷笑,“已经叫阿武探过他们的底细了,那个挂着大胡子的大当家,江湖外号洪天宝,因为天生神力,又有了个名号——洪四虎,听说曾经单人匹马徒手杀过一只大老虎。他就是半个月前拦路抢劫了陆大人官印,杀了陆大人一家十余口的其中一人,当时留在现场的碎石上的手指印,就是他的。”

    “确定?”

    那声音有点冷了。

    “确定。”

    “吩咐其他人按计划进行。”

    “打算怎么做?”

    “既然是血债,那就……”

    话没有再说下去,大胡子掌柜转身走入了店里,只留他的同伴在原地深思着那句未完的话。

    既然是血债,那就血还吧!

    血债岂能不血还呢?

    只是,那一眼的绝情却让无衣错愕了,明明他一直都是这样无情的,为什么现在再看到这个无情的他时自己会觉得恍如隔世?

     正文 第二章  挟持

    繁华的京师,在入了夜以后变得格外的死寂。

    所以,木头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嗝噜噜的,也分外的响。

    至于推着木头车的,是米店的阿六,他个头小小的,但孔武有力,只是,他不得不三步一回头,看着那个走在十步之外,追一会停一会的雇主。

    明明付了钱说自己没空,拜托他帮忙送米,但现在为什么还一直跟着来?

    不过,现在世道不好,生意难做,他才没空管那些雇主脑子里是吃草的还是吃肉的咧!他只想回家抱着亲亲娘子,好好地亲亲娘子的小油嘴。

    想到这里,小六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就把木头车推到了城南的小客栈。

    奇怪的是,小客栈门呀窗的全部关紧,乌漆抹黑的根本不像有人在,阿六敲了敲门,等了又等,就是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听见里面呜咽声起,阿六忍不住好奇地把耳朵贴到门上去。

    孰料,那本来紧紧关着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阿六还没来得及吃惊已经被飞快地扯了进去。

    遥遥地看到了这一幕,绿豆暗叫不妙。

    平常客栈总是很晚才打烊,仿佛在等着什么客人来似的一直不肯关门,但今日才入黑不久就大门紧锁,如今,那个米店的小伙计又被拉了进去……

    想起午后来投栈的那群人,个个都熊般的体格,拿着大刀,吃的是大块肉,喝的是辣酒,好像都很不好惹的样子,该不会其实是一群贼吧?那、那、那大胡子掌柜和那位自称小二甲的阿甲哥岂不是……

    绿豆心里越想越担心,马上摸了摸裤头带,却赫然想起自己本来穿着的那身衣服还在客栈里,自然还包括她的天蚕丝……

    可放眼大街之上,所有店铺都打烊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能用天蚕丝,能以一敌十吗?

    但她不能犹豫了,因为那个米铺阿六的惨叫声忽然从客栈的门缝里传出来,然后一切归于死静。

    慌乱间,她看到了今早打扫完忘记拿回客栈的大竹扫把就在门边,于是抄起,脚起一踹,本来好好关着的客栈木门应声倒在屋里,灰尘扬起的瞬间她抢身冲进去,却猛地被人从后面狠狠掐住了咽喉!

    “不要伤她!”

    一个声音,从左侧响起。

    好像是……

    大胡子酸掌柜的声音!

    绿豆困难地转头,但咽喉之上的力度却又腻紧了两分,逼得她无法动弹。

    “叫你不要伤害她!”

    果然是大胡子酸掌柜的声音,她好感动喔!平日对她这么差的大胡子酸掌柜,自己被贼匪了还在为她担心!

    她赶紧挣扎,但咽喉又被紧掐了几分,她痛苦地呻吟了声,好像听到骨头在响了!

    “不许动!”

    “无衣!”

    “行了!”

    那个掐住她咽喉的人的声音也有几分的熟悉,但一时间她无法辨认出来,但大胡子酸掌柜喝了声,她就被那家伙推了一把,跌跪在地上。

    因为被狠狠掐过的咽喉,这时一阵难受,她无法压抑地咳嗽了起来。

    门已经被人扶了回去,关上一室的密闭,使得整个客栈的内堂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但她是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是有的,飞快地环顾四周,略略一数,疑似大掌柜的大胡子被人狠狠地摁在地上,米铺的阿六已经昏在一边了,没看到店小二甲的踪影,而整个内堂里,现在大概有六个人。

    比之前料到的情况要好了些,不用以一敌十,何况这些人的手上似乎也没有拿什么武器!而且她现在被人推倒在地,竹扫把虽然摔了开去,但其实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她赶紧扑空去抢,又很顺利地没有遭到拦截,她赶紧把竹扫当枪一般地舞在手里,大喝一句:“把掌柜放了!”

    可……

    这是什么状况?

    这枪头……不,扫把头指住的那个用脚踩住疑似大胡子掌柜的家伙,他为什么长了一张大胡子掌柜的脸?

    并且,四周忽然听到“扑哧”的喷笑声,还接二连三地响起。

    害得她手里的枪头……不,扫把头滑稽地颤抖了下,差点就掉在地上,还好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但爆笑声却从那个看起来很像大胡子掌柜的家伙的嘴巴里爆发了。

    “矮冬瓜,你这是要谁放了我?”

    绿豆张开嘴巴,可声音就是无法发出来。

    而他,已经笑着从那个大胡子的身上踩了过去,来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指头像是弹奏五弦琴似的在那扫把的杆子上一路敲打着,随着他的靠近,竟也顺势地握住了她的手背。

    她被他用力一扯,几乎整个人撞到他的怀里。

    炙热的感觉,还有那不合时宜的贴近,吓得她赶紧退开抽回自己的手,而慌乱间跌落的竹扫把,竟被他脚起,踢高,又变着戏法似的把玩在手里。

    指头只是随意地拨弄,那扫把竟像是一管小小的毛笔那样,在他的手间旋转了起来。

    这一幕又一幕,她看得呆了。

    “这扫把,你觉得可以打倒几个人来着?”

    他忽然兴致勃勃地问,而她傻乎乎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拿着它冲进来?”

    “我以为你和阿甲哥有危险……”

    他微微地愣了下,把竹扫把“啪”地握住,举手就往她的身后一丢,“无衣,原来还要救你呢!”

    “谁稀罕。”

    刚才掐她脖子的家伙忽然开口,她吃惊地转过身去,瞪着那个穿着一身华服,贵公子打扮的陌生男子,除去那眼中熟悉的鄙夷,这个看上去漂亮得像女人的男人,可没有一分跟她知道的阿甲哥相似……

    “不许认为我像女人!”

    “好。”

    “好你个屁啊!你真把我看成女人了!”

    无衣气爆了,手中的竹扫把直扔了过来,绿豆被他那火爆的脾气吓了一跳,忘记了要躲,但预期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倒是听到耳边“啪”的一下,竟见大胡子酸掌柜大手伸前,而被他拳头一握,竹扫把的杆子竟就应声折断了!

    “你看,这东西根本没什么作用。”

    绿豆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本来是要来救人的,但要救的那个大胡子酸掌柜却是害人的那方,而且他还似乎会武功,本来长得很丑的阿甲哥这时又变成了个很女人的男人,刚刚还掐她咽喉……

    好复杂的问题……

    她……

    又想睡了……

    “不许睡!”

    耳边被人一吼,她吓得赶紧清醒过来,而眼前,大胡子酸掌柜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着,锐利地盯着她,害得她心里错了一帕。

    “救……命……”

    而这个时候,一个凄惨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望去,就在看到那被摁在地上的大胡子的一刹,眼睛被人从后捂上,她吓得要掰开那手掌心,但一个软软的唇,热热的呼吸凑到了她的耳边,“这事与你无关。”

    那声音,暧昧低沉。

    但一听就知道是大胡子酸掌柜的!

    “无衣,动手!”

    但下一秒,那声音却变得冷冽无情,害她不由得在心底打了个寒战。

    果然,一声惨叫响起,她脸色不禁一阵发白,想挣脱去看,却被他硬是摁住了肩膀,而覆盖在她眼前的手是那样的顽固,“无衣,用药。”

    “你希望是哪种?”

    “最近你不是在研究那种让人不会马上死去,但却以为自己随时死去的有趣药丸吗?”

    “好。”

    “不!不要啊……”

    无情的声音交织着充满着鄙夷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那个大胡子的惨叫声:“我说了,我都说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你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他说罢,感觉到自己摁住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一双带着冷漠的桃花眼霎时柔软了几分,“怎么,你在怕?”

    正要下药的无衣顿了顿,转头,看着自己所熟悉的绝情的人,居然满眼笑意地附耳在那个其貌不扬的矮冬瓜耳边说着话,一时纠结地懊恼道:“门主,先把你怀里的小鬼处理掉!”

    话音落罢,手中的药递了过来。

    他懊恼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犹如手足般的无衣,感觉到怀里的家伙又震了下,唇边忽然暗笑,“要杀这个小鬼简单多了,不必浪费你的好药。”

    说罢,摁在绿豆肩膀上的手已经攀摸上绿豆的咽喉。

    绿豆又是一震,想要挣扎着退开,但,但他的手指像是火柴似的,在经过的位置划过了炙热的气息,害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颤抖也压抑不住了。

    而且,他不像那个无衣那样直接就狠狠地掐她。

    相反,他的手,他的指,像刚才敲打竹扫把那样在她的脖子上游移、摩挲,与其说这是在掐她,倒不如说像是在撩拨什么一般的,害得她一颗心乱跳乱跳,又觉得格外的羞耻,毕竟长那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陌生的男子如此的调戏!

    她粉拳紧紧地拽住。

    “怎么了矮冬瓜,你不反抗了?”

    她不是不反抗,她是知道自己不敌他!

    虽然没有交过手,但就是知道!

    而且,而且……

    她明明是来救他的,为什么要反倒被他杀了?

    越想越恼,越想越委屈,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落下来。

    “你不反抗,我杀你会觉得很无……”

    他本来还想跟她闹着玩一阵的,但,掌心处忽然的腻湿,让他狠狠地愣住,赶紧侧头去看她,竟见到她满脸的泪水,几乎是那一刹,他顽固捂住她眼睛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竟就毫无预兆的,自己松掉了。

    而当眼里映出了她那懊恼又委屈的眼睛时,他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空白。

    这是第一次。

    看到女人的眼泪居然如此的震撼,震撼到他呆掉了。

    而那个害他呆掉的小鬼,就像个小鬼似的胡乱拿着袖子乱擦自己的眼泪,猛地抬起一张倔强又委屈的小脸直直地看过来。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关于为什么要退后,在很后来之后,他才知道那一步意味了什么。

    不过那时候的他,只知道他非得退那一步不可。

    而他想找话说,但他张开了嘴巴说不出一个字子儿来,倒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仿佛水做的眼睛,猛地又飙出几行泪水,伸手推开了他就往外跑掉。

    “门主,你不许追!”

    就在大脑最空白的时候,忽然听到无衣吐血又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客栈门口,眼前是夜色凄迷的大街,而那抹矮小的身影早就字眼前不见了。

    “将军,快把门关上!”

    身边,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失魂落魄,看着对方。

    “将军!要是这事被其他人看到了,你要怎么跟皇帝交代啊?”

    皇帝……

    “将军!”

    他终于回神,看着那个急得皱眉的家伙,忍不住一记爆栗子敲过去,“闭嘴阿武,你想以下犯上吗?”

    “那是因为将军你太反常了!”

    他哪有反常!

    他只是……

    不小心被那个矮冬瓜的眼泪给吓倒了。

    转头,懊恼地黑着脸走进内堂去,他瞪着那个被打得像猪头似的大胡子,忍不住踩过去泄愤。

    “哎哟哟……”

    “门主!你想把他踩死吗?”

    “……”

    他很是纳闷地收回了他的大脚丫,负气地坐到边上去,狠狠地问:“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杀陆大人一家的?”

    “是、是……是魅宫!”

    他微愣。

    “魅宫?就是最近两年闹得江湖鸡飞狗跳的魅宫?”

    无衣的话让他好奇,“魅宫?邪教?”

    “其实不是什么邪教,只不过是几个黄毛丫头,比起我们四川唐门根本就是蝼蚁,所以门主你不知道并不奇怪。”

    “既然只是几个黄毛丫头,为什么会闹得江湖鸡飞狗跳?”

    “因为这几个黄毛丫头挺懂得勾引男人的。”

    “喔?”

    “跟她们有关的江湖中人,像是武林盟主上官书、天下第一神捕林莫寒、那位跟广寒楼相交过密的苏陌城城主,就连碎剑门那个叛徒采花贼非语决也被勾了魂。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

    “说不准就在近日,我们的四川唐门也有人要遭殃了。”

    只觉得无衣的笑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他只是好奇,“我们唐门有人跟魅宫的人来往?谁?”

    他是唐信石。

    信石者,砒霜也。

    是这一代四川唐门的门主,但其实是因为不能向外人道的狗屁原因被皇帝看重,当上了那个什么狗屁护龙大将军,才会被众人坑害推上门主这个无聊位置的。其实,他跟这一代的唐家子弟一样,根本就不稀罕什么门主位置,只想逍遥一辈子。但无奈从小就被迫与父母分开,被丢到一个非人的环境,备受非人的折磨非人的教育,说起来,如果不是皇帝因为那个狗屁的原因不顾重臣反对,坚持把他封为护龙将军,他可能到了今时今日还跟无衣一起,过着那些不愿意回想的非人生活。

    只是,现在的生活也不怎么如意就是了。

    像今晚,就是跟皇帝的一场交易,一场打赌。

    如果他可以查到劫杀陆大人一家的幕后主使,他就可以逍遥一阵,不必被皇帝老子像个皮球一样的踢来踢去了。

    “无衣,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几个黄毛丫头不成气候,所以劫杀陆大人一家的,其实是她们背后的男人们?”

    他不以为然地推测:“不可能的,虽然我跟那个年轻的武林盟主没有见过几次,印象不深,但他那么崇拜他的义父,绝对不会做出让他义父丢脸的事情,再说林莫寒吧,他那个人简直木讷得不知变通,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帮助别人,要我信他杀人,不如相信太阳在西方升起,再说苏陌城的城主了,传言他是个病君,笔都拿不起来还拿剑杀人吗?即使他跟广寒楼有关,广寒楼就一认钱不认人的地方,再怎么狂妄自大也还没有到敢跟朝廷作对的分上。更别说那个什么采花贼了,只干窃玉偷香之事的人,多是洁癖之人,不会喜欢手上染血的。”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

    无衣嘴上笑着,却是蓦地把一颗药丸拍进了那大胡子的嘴里。

    大胡子双眼暴瞪,在地上一阵打滚,整个人痛苦地抽搐了起来,不一会儿,嘴巴上喷出白色的唾沫,死命地用手去抓自己的脸,不稍片刻,一张本来就有够猪头的脸,变得血肉模糊了起来,但他还是继续继续地抓。

    “无衣,你的药是不是该改进一下?”

    “这样很华丽啊!”

    “这根本是恶心吧?”

    “才不会恶心,我最喜欢血肉翻滚的美丽画面了。”

    明明人长得那么漂亮,比女人还漂亮,但唐无衣的兴趣还真是血淋淋的恶心!

    他收回目光,向手下吩咐:“处理掉。”

    “埋了?”

    有人狗血地提议,被他狠狠一瞪,“你以为我们还是当初杀人不眨眼的密探?去,把人送到衙门去,就说是陆大人被杀案件的疑凶。”

    “门主,就这样算了?”

    “不然呢?你都把人毒疯了,我还能问什么?”

    无衣嗤笑一声,“那你就继续当你的将军。”

    话音才落就被唐信石绝冷的眸子狠狠一瞪,无衣暗吓了一跳,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样的理直气壮:“就当为了四川唐门,你也得继续做这个将军。”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让我问出什么来了,是吧?”

    无衣淡笑不语。

    “说!”

    可唐信石袖子一挥,几根银针就那样迎面扑来,刷刷几下,在无衣那错愕的眼角线飞过,险险地就要在那美丽的脸上划出血痕来。针入墙,“咝咝”闷响,无衣回头,瞪着那瞬间焦黑的入针位置,目光掩过一丝难懂的情绪,转过来。

    “我认识的唐信石可没有眼前这个唐信石的天真。”

    唐信石愤怒地眯了眯眼,双拳紧握。

    确实,自从离开了那个非人的密谈组织,当上那个狗屁护龙将军以后,自己的眼神也没那么的冷那么的狠了,就连血,也是能不沾他就不沾。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背叛。

    所以,他不再看向无衣,双手负于背后只是命令:“唐无衣,回去你最爱的唐门去,半年内我不要看到你!”

    “不行。”

    “唐无衣!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门主,我若真走了,皇帝给你塞美女歌妓的时候,你怎么挡?你去哪里找一个含烟姑娘亲热给他老人家看?”

    “你!”

    “哼。”

    无衣也不理他,径自离开,“有事去百花楼找我。”

    “唐无衣!”

    气恼地叫不住要叫的人,他扯掉脸上的大胡子,露出了那张清秀英俊的脸来,一双喷火的桃花眼在夜里却是惊艳非常,竟看得站在他身边的几名手下呆了眼。

    他蓦地察觉,狠厉地回头一扫。

    所有人赶紧低下头去。

    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迈步离开,众人望着他一边走一边拉掉身上那套寒酸的掌柜衫,露出里面的潇洒黑衫,明明都跟在他的身边好几年了,但还是忍不住为那殷长飘逸的背影迷醉地失了魂。

    唐信石,无大功于社稷,因相貌奇俊,双眼摄魂备受皇宠,年二十三被破格封为护龙将军,从此霸占四川唐门门主之位,不喜女色,独爱青楼女子。

    ——《飞花密录》,江湖名门篇。

     正文 第三章  该死的矮冬瓜

    黎明时分,大地昏暗一片的时候,床榻上的人本还在沉沉入睡,但忽然,房间的门被人蹑手蹑脚倒推开,床上的人耳朵微微动了下,又顿住,直到那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榻边,他忽然大手一伸,把人直接摁倒在被窝里,“,你吃了豹子胆?居然敢摸进我房间!”

    吼叫一声,那人把话说得极狠,但唇边眼里却尽是笑意。

    只听被窝里一阵纳闷又凄凉的求饶:“掌柜掌柜,我下次不敢了……”

    “不敢?那你手心藏着的是什么?”

    “没有啦……”

    “没有?!”

    他眉一挑,硬是掰开她顽固合拢的五个爪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绣花包,明明是豆粉袋的大小,但那稠白的布料上绣着几缕没见过的草苗,却也是别致。

    “你不能拿那个东西啦……”

    “喔?是什么东西?”

    “是香包……不然你闻闻看?挺香的!”

    他确实想把那绣包放到鼻前轻闻,但身为唐门中人,不能不对毒性有了解,光是看到绣包接缝位置那微不可见的丝线的变色,他就长了心眼,唇瓣一笑,直接把香包塞在她鼻子前。

    果然,她惊叫:“啊,不要给我闻……呜呜!”

    他直接让香包摁到她口鼻前的位置去,让她无法躲开。

    不消片刻,一直在挣扎的小鬼身子虚软了下来,“想暗算我,你是不是太笨了些?”

    而他,当着她的面前,把香包挑开,把里面的粉状物全部清出,才把绣包丢到她面前,“去,把香包洗干净缝好。”

    “干吗?”

    而那小鬼一脸的哀怨。

    “当然是送我啊。”

    “啊?!”

    只见那小鬼霎时垮下了脸来,那圆圆的脸上,那本来就不怎么漂亮只能算是有点可爱的五官,此刻皱着,就像个小老头,丑死了。

    不过,那个矮冬瓜啊……

    为了要逃离他这个恶毒刻薄的掌柜,真是耗尽心机。

    只是嘛……

    蓦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将军府里,望着自己一手布置的房间,挂在屏风之上的朝服,唐信石一阵茫然。

    光着脚丫走下床,推窗而立,望着窗外那凄迷的黎明前的黑暗,竟觉得一阵空虚。

    明明已经恢复到将军的身份,为什么又是在同一个时间自动醒了过来?

    昨天是这样,前天是这样,大前天是这样……

    即使去参加早朝,也不必这么早爬起来呢!

    才想着,忽然眯了眯眼,他好像看到门外晃过了一抹鬼祟的影子?!

    ——“我要偷的是人,记得,帮我把将军偷……”

    那个矮冬瓜说过的话,在这个时候忽然在心里回响,他眉一动,赶紧翻身盖了被子躺回床上去。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

    只是,奇怪的是步伐不止一人,来的,是两个人!

    他的眉心微不可见地拧了下,只听来人居然不要命地在他床边窃窃私语地商量:“翠丫头,你闭气,我要放迷烟了。”

    “嗯。”

    迷烟?

    “这是足以让大象发情的春药,你自个儿保重了,毕竟是第一次啊……”

    “好了娘,你快点!”

    敢情这母女俩竟想……

    “好、好……我吹了!”

    只听“呼”的一声,他懊恼地把床单拽起,往站在床边的两母女迎头盖去,并狠狠地一拉纱帘的流苏,扯掉,直接捆住那母女俩。

    只听被褥内,那两人惊叫:“不好了娘,我吸进去了!”

    “快别说了……将军、将军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啊啊,将军,你放了奴家吧,奴家一定好好伺候你的!”

    这母女俩嚷嚷的声音很吵,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负责巡逻的守卫,“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去,把这两个婆娘押到衙门去!”

    “将军,奴家是特意过来伺候你的,你就放了奴家和奴家的娘吧!”

    “将军,真的,我家翠丫头是陈大人特意买过来伺候你的,我们没有说谎!”

    “这……将军?”

    守卫犹豫地看过来,唐信石厉眼一瞪,那守卫赶紧拖了人就走,而这时,追随了他好几年的阿武终于赶到,“发生什么事了将军?”

    “没事。”

    “啊……”

    阿武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所以满脸的尴尬,不过这尴尬的神色才浮在脸上,就被唐信石给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

    说起来,他们家将军还真是当红哈!

    而这一切的起因,归根到底就是皇帝宠爱将军,老是找机会塞将军美女歌姬,但因为屡屡被拒绝,而且被拒绝的原因居然还是百花楼里面的一名人尽可夫的妓女,所以皇帝老子的面子挂不住,于是恼羞成怒地对众大臣颁下密旨,内容无非就是说如果谁能让自家派去的美女上了唐信石的床,谁就能重重有赏。

    “烦死了!”

    眼前刘海被唐信石经过身边带来的风吹起,阿武好奇地看过去,却见唐信石站在屏风前宽衣,吓了一跳,赶紧低了脑袋。

    兴许是空气里还残留了些春药的气味,阿武脸皮热热的,耳根还有点红。

    “对了,阿武。”

    “是!是!是将军!”

    “应一声就够了,你烦不烦啊!”

    唐信石一边吐槽,一边把换下来的衣服往阿武丢来,阿武险险地接住,指尖碰到暖暖的体温,颤抖了下,目光忍不住又飘向唐信石那边,扼腕的是唐信石已经穿上了朝服。

    “阿武,你在看什么?”

    “没。”

    总不能说报告将军大人,你实在也太秀色可餐了,男女通吃,所以属下忍不住在思想上意淫了你吧?

    只怕他没把话说完,就被喂了满身的毒了!

    “请些替工回来。”

    “呃?!”

    “你发什么愣,我说,请些替工回来,代替刚刚那两个女的,知道吗?”

    “可将军您不怕又来些……”

    打算爬你床的丫鬟吗?

    这句话阿武可不敢说,不,应该是被瞪得咽下喉咙去了。

    “那……将军您的要求,有吗?”

    “要求?没有。”

    他说罢,便整理了一下朝服往外走去,但前脚才跨出门槛,就整个人顿住,回头,不知道跟谁生气地咬牙切齿道:“尽量找些臀部比较丰满的回来,最好像个矮冬瓜似的。”

    “矮冬瓜?”

    “问这么多干吗,照办就是了!”

    他纳闷地吼道,也不管阿武如何错愕,脸热热地赶紧走掉了。

    矮冬瓜哈……

    他可没有故意要找她回来的意思呢!

    可……

    “我要偷的是人,记得,帮我把将军偷……”

    要偷他的人,她怎么也该想办法混进将军府,对吧?

    护龙将军府上要招丫鬟的事情,不消片刻就震动了全京城女子。

    不到晌午,护龙将军将军府的门槛,就差点被这些蜂拥而至的女子们给踏破了,而且更乖张的是,不知道打哪泄露了风声,来的女子,无不是臀部丰满的惊人,就连经验老道的老管家,也不得不跑去请示武将阿武。

    其实阿武压根就搞不懂唐信石的心意,作为一名武夫,对于府上事务也并不清楚,但阿武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管家:“你就找臀部最大的。”

    “臀部!”

    “是,臀部大的就好,将军说的!”

    于是,管家嘴角抽搐着,一边努力回想那位深得将军欢心的含烟姑娘的臀部大小,一边汗涔涔地回到将军府前,厉眼一扫,还是无法一下子定论,于是跟身边资格最老的厨娘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一众候选佳丽……不,候选丫鬟便被五个一批地请进偏厅。

    就像唐信石所希望的,绿豆也混在其中。

    圆圆的小脸因为太阳的炽热,被晒得红彤彤的,薄汗挂腮。

    “门关上。”

    与四名候选丫鬟走近屋里后,那位老资格的厨娘便很威风地指使小丫鬟把门关上,视线有点暗,但还是看得分明那绕着她们五人转圈圈的老资格厨娘那……老是绕着她们的臀部转的目光。

    “衣服脱了。”

    那厨娘忽然说。

    绿豆有点懵了,但因为早就听说过山下的人处事作风很不一样,所以还是乖乖地照做。

    但奇怪的是,她身边的几名丫鬟候选者脸色发颤,就连解掉裤头带的手也颤了个没完。

    “脱!”

    厨娘那忽然一吼,吓得其中一人打了个机灵,竟见到一个筲箕从那姑娘的臀部摔在地上。

    哒哒哒的,筲箕晃了几下,停住,而小小的屋子里面,也是前所未有的死寂了起来,使得厨娘的目光,锐利中带了几分杀戮的笑味。

    “你们要知道啊,我们家将军那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敢鱼目混珠的话,可是得不偿失、随时掉脑袋的事情哟!”

    边说话,厨娘边来到她的后面,绿豆有点紧张,忍不住去寻厨娘的眼,还没看到人呢,忽然就听见厨娘厉声一喝:“说,还有谁装了筲箕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话音一落,竟就手起,狠狠地打在她的屁股之上,她吃惊地跳开,又惊又怒地捂住自己的屁屁,却见厨娘满眼鄙夷地看过来,“你,可以走了。”

    她吃惊,“为什么?”

    “你不符合要求,衣服穿上,从那边走。”

    看着厨娘指住另一个方向,绿豆急了,“将军府上不是招丫鬟吗?”

    “是招丫鬟。”

    “那我完全符合要求啊!不论打扫清洁,做点心、劈柴、打水,甚至是女红,我都是很麻利的!尤其是女红,我的技艺一定……”

    “闭嘴!”

    猛地被一喝,绿豆脸色变了变,赶紧闭了嘴。

    “我们要请的是大屁股的丫鬟,你的不够大!”

    “什么,我的屁股难道就……”

    她总不能说她自己屁股很大吧?

    “怎样?有我的大?”

    “没……”

    哀怨地瞄了瞄自己的屁屁,其实,其实嘛,就是比较圆滚滚了些,比起那位老资格厨娘,确实是远远不如啊……

    “姑娘,请回。”

    厨娘转身,不再搭理她,而绿豆纳闷着穿回衣服,实在想不透请个丫鬟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大屁股?

    不期然地想起早前,那个老将军貌似才包下整一间妓院寻花问柳的样子。

    当时就觉得这个老将军很古怪,居然花很多很多的钱去看一堆女人笑。

    现在请个丫鬟而已,居然还非得大屁股不可……

    她本来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女红了得,应该可以雀屏中选,继而把那老将军的虎符偷偷拿走,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可现在怎么办呢?

    她低着头,无限怨念地走出将军府。

    三步一回头,三步一回头。

    因为走得太慢了,所以遭到守门的兵大哥的鄙视了,而且末了,那两位兵大哥还看了看她的屁屁。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这样被人虎视眈眈着屁屁,还要不要活呀?

    丢脸得她赶紧转身就跑,不料却撞到一堵墙……不!应该是撞到了一个人,而且是个身上带着淡淡药香气的人!

    她才要好奇地抬头,居然就在转眼间,被“刷刷刷”地锋利剑刃给架了脖子!

    那可是十来把大刀啊!

    沉得她小腿发软。

    她一个弱女子而已,用不用这样欺负她啊?呜呜,山下的人果然都很不好相处,没人喜欢她,还老是欺负她来着……

    “是你?”

    而就在她委屈地红了眼眶的时候,一个声音欢喜地响起,却又熟悉得叫她愣了愣。

    大胡子掌柜?!

    可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怎么,你不认得我?”

    那人一双桃花眼,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不过他手起,拍掉那些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手,极为麻利,就像是在赶苍蝇一般。

    她眯了眯眼,又眯了眯眼,侧了侧头,还是侧了侧头,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说实在的,其实这人长得……

    挺顺眼的,就是那双桃花眼桃花乱飞着,害得她精神集中不起来,而且声音居然跟她很气的、却偏偏找不着人,害得她一直很担心的大胡子掌柜很像!

    其实,那天她跑走了之后,因为有点担心,所以又折返了。

    但折返了客栈之后才发现,客栈正被衙门的人上封条,她担心地跑过去想问个究竟,偏偏却被警告要敢纠缠就把她锁回衙门去。

    她没跟官府的人打过交道,但直觉一定是出了事!

    想起大胡子掌柜和一屋子的人一同去欺负那个大胡子,还把米店伙计阿六揍昏了……

    说不准就是东窗事发,被官府的人给逮到大牢里去了!

    她费尽心思,但就是无法走进大牢一趟,只好想办法去给黄涟留暗号,希望黄涟会注意到暗号而来找自己。黄涟很聪明,一定可以帮她理顺事情的原委,而且透过林莫寒和官府的关系,应该可以打探到大胡子掌柜的下落的。

    即使大胡子掌柜想杀她,但她实在不能放着自己认识的人受苦不管,心里还想着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因为,只要想到自己手上的伤是大胡子掌柜给包扎的,想到大胡子掌柜除了克扣她的工钱外,其实也没有怎么刻薄过她,她就觉得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喂!你聋啦!”

    蓦地,耳边被吼了声,她吓了一跳,看向眼前不知道为何在暴走的男人。

    “这位大哥,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没有说话,先是仿佛很生气地眯了眯眼,但下一秒,却莫名其妙地“扑哧”一笑,害得她越发的莫名其妙着。

    “当上了吗?”

    他突然问。

    “哈?”

    “丫鬟啊,将军府不是在招丫鬟吗?”

    “你怎么知道我……啊,你看到我从里面出来了?”

    “不是马上上工吗?你还要去哪里?”

    绿豆微微一愣,不明白这人怎么说的一副她一定被选中的口吻,而且,那看着她的目光,那声音,老是害她想起下落不明的大胡子掌柜,而一想到大胡子掌柜,心里面就莫名地担心,她就没来由地气,没来由地恼。

    “不用你管!”

    说罢就要推开他,但却被他莫名其妙地拉住了领子,“喂,你……”

    “当上了丫鬟还敢逃!跟我进去,否则扣工钱!”

    啊喂喂,这人连话也跟大胡子掌柜一模一样!

    凭什么她要被扣工钱啊?

    她的小手摸上腰带,正要潜出天蚕丝,孰料,眼角却瞄到紧紧尾随而来的武将们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的一举一动。这里可是将军府大门前,即使她平日做事不大灵光,也没有黄涟的聪明,红月的机警,但她还是明白的,目的没达到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也不知道这个男的是谁?

    为什么沿路走进将军府,所有人都冲着他行礼来着?

    就连刚从屋子里出来的那个刚才趾高气扬的厨娘,这时也变了脸色,狗腿地奉承过来:“将……”

    将?

    “管家呢?人都选好了?”

    一记眼神杀过去,厨娘到嘴边的“军”字赶紧咽回去。

    在这里的人都伺候他快三年了,都是些机灵的人,光是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啊,回……回大人,都选好了,就在这里。”

    厨娘笑嘻嘻地挪开肥肥的身子,露出尾随着她走出来的两名很……肉感的姑娘。

    而这两名姑娘,先别说那脸上多的是毁容般的黑痣,也不说肉得几乎看不见五官,就那臀部,还真是……很够分量,经过目视,绿豆断定,起码是自己屁屁的两倍以上。

    如果说选丫鬟真是靠臀部大小来论断,她,甘拜下风。

    “这两个?”

    唐信石不禁皱眉,“喂,不是你选上了吗?”

    绿豆纳闷地看着他,她可没说过自己中选了啊!

    不过,她被他猛地一扯,竟扯到了众人面前,“让她们回去!这个最合适。”

    真不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句话的话音才落罢,她的屁屁,无辜又可怜的屁屁,一下子又成了众人的目光所在!

    干吗呀,歧视她啊!

    她又羞又恼,想逃,却被他快一步拽住了衣领。

    “你到底是谁啊?放开我啊!”

    她恼了,想咬他的手,却被他大力按住了小小的脑袋,那力度逼得她疼。

    挣扎,成了困兽之争,但她还是必须说明:“我又没有被选中,你们家老将军有怪癖!选丫鬟不选能做事的,偏选屁股大的!”

    “老……你说我们家的什么?”

    她纳闷地打开他按住她脑袋的手,赶紧退开两步免得又遭他毒手,“说你家将军!非但人老了,怪癖也一大堆!”

    其实,她只是在迁怒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将军,但,她话音一落,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面前的他,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面前的他的存在。

    很奇怪呢,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言似的。

    而他呢,先是愣住,失笑,“老将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反应,但她点头。

    “你是说这个将军府的将军很老了……”

    她继续点头,他却忽然“扑哧”一笑,“确实,确实很老了啊!”

    他自己拼命笑就罢了,还示意旁边的人跟着一起笑,一下子,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疯笑,但她环顾,发现这些人笑得十分的牵强,也十分的疑惑。

    直到,他忽然纳闷地嫌弃道:“你们笑个屁啊!”

    所有人霎时又安静了。

    而他,走向她,她赶紧退后,他又走前一步,她继续退后。

    只见他眼睛暗恼地一沉,飞快地迈步过来,她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他拉住了手臂,硬拽到那个厨娘的面前,“看清楚了,说,这里谁最适合当丫鬟?”

    她一头雾水地瞪着他那分明带着要挟的嘴脸,又看向那个拼命冒汗的厨娘。

    “还不说?”

    厨娘也不含糊,笑容忽然堆了个满,“当然是眼前这位姑娘最适合。”

    绿豆微愣。

    “你们说呢?”

    他忽然振臂一呼,在场的人竟然异口同声地道:“诺!她最适合!”

    那声音,竟像什么大阅兵似的整齐,震痛了她的耳膜。

    可,比这更重要的是,那些人竟然补充——

    “臀部最大的,也是这位姑娘!”

    靠!

    见她好说话是不是?怎么可以乱栽赃?

    但她的嘴巴猛地被唐信石捂住。

    “管家!还不出来带这位小姑娘去签卖身契!”

    “呜!”

    她挣扎着要掰开他的手,可他居然顺势拽住她的其中一个爪子。

    “大人,来了,卖身契。”

    “呵……”

    那低笑的声音震动了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而她被他逮住的爪子,竟被他猛地放到嘴边,利齿用力一咬,她的食指指腹上顿时一疼,还没有会意过来,受伤冒着血珠的指头已经让他往那卖身契上狠狠一摁!

    似曾相识的一幕,使得她眼珠子暴瞪着。

    下一秒,被他放开,双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眼前阴霾,抬头之时刚好看到他非常流氓气地蹲下来,一双桃花眼桃花到处乱飞,还抽搐般地跟她眨了眨眼。

    一个子儿没说,就转身离开,唯有那转身前的一抹怪笑让她莫名颤抖了下。

    这人……

    这人……

    这人!

    啊……

    她终于想起来了!

    “就是你!”

    身后一个声音激动着,却还是如兔子般无害的腔调,半点气势都没有,但唐信石唇边一阵暗笑,双手抱着胸转过身来。

    愣了愣,看着那直指着他鼻子方向的手指。

    还真是没人敢指过他的鼻子呢,不过,他居然不觉得气就是了。

    “大胆!”

    身后的随从武将自觉他受辱就是自己受辱,纷纷抽剑拔刀,但他随手一拍,飞快地把那些出鞘的剑刃给拍了回剑鞘,激动的武将们一时又是呆滞,随即明白了什么,退后了一步。

    “什么就是我?”

    而他,心情大好地走向她。

    欣赏着她的激动,欣赏着她气到不行的小脸上的红。

    “你就是把我丢到客栈,还害我当店小二的家伙!”

    他的表情是忽然变臭的。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乘着一骑快马来,一下马就直奔到他的身边,附耳飞快地说了一阵。

    就见他脸色大变,举手便唤人:“阿武,进宫!”

    “是”!

    绿豆愣了愣,看着他风风火火地领了人就离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觉想追上前,却让厨娘给拉了个紧。

    “姑娘,哟,卖身契都签了,想偷懒吗?”

    “但是……”

    “干活去!”

    没有反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被厨娘拖进了厨房,错失了问为什么的机会。

     正文 第四章  大屁股丫鬟

    身为一名丫鬟,没地位不惨,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还不算很惨,即使辛苦了一天只得稀饭馒头吃,还是不惨,最惨的,绝对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多少人就会有多少双眼睛盯住你的屁屁!

    还附送如出一辙的窃窃私语:“瞧,这就是那个!”

    “看,那屁股好像真挺大的!”

    “将军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一个屁股啊?”

    ……

    绿豆告诉自己,书房才是她的目的地,那里是天堂,为了那身处天堂某一隅的虎符,她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当听不到,只是!

    “新来的,厨房柴火不够了,快去砍柴!”

    “新来的,衣服洗了没有!”

    “新来的,把地窖打扫一下!”

    “新来的,去帮忙把菜搬进来!”

    ……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距离书房最遥远的厨房,她甚至!连书房的确实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混进来之前她百般打探过,只知道将军府的书房一般是军机要处,会被重兵把守。

    常言道,时不再来!

    听说,原来就在她被迫成为丫鬟的那天,皇帝老子遇刺了,那位老将军这几天都在宫中,奔波着彻查刺客身份之事,暂时是不可能回将军府了。

    所以,真是机不可失啊!

    她曾想,等入了夜,她忙完了手头的功夫,就悄悄去探一下路,无奈的是……

    “这不是新进府的吗?厨房的活干完了?”

    她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她怎么低着头走路,她还是会被那些正好巡逻经过的兵大哥认出来。

    呕血的回房揽镜自照,左看右看,她脸圆圆的,顶多就是可爱了些,不至于那么让人一见难忘吧?!

    不信邪,第二个晚上她又去了,结果——

    “喂,,你怎么又来了?”

    吐血!

    第三晚,她再接再厉,但,即使能够很机灵地避开巡逻的兵大哥,她却不知道,一旦要进入这将军府的主院,就必定会遇到守在主院入口的兵大哥。

    一打照面,她还来不及低下脑袋去,那两位兵大哥已经“扑哧”一笑,交头接耳了一阵,很一致地看向她的屁屁。

    其实,她很想告诉大家,她的屁股真、的、一、点、都、不、大!

    到了第四天,她痛定思痛,决计暂时偃旗息鼓。

    不过,这一偃旗息鼓,就偃旗了个五六天。

    只叹她不擅思考,只叹她太随遇而安,只叹她忽然发现,只要不让别人注意到她的屁屁她已经很满足了……

    也确实如此,自从这五天前被厨娘临时带着出去买办了些时令果蔬后,她才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众口铄金!这一切的挫败来源于她本来只有点圆并不算大的屁屁,但,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就是护龙将军将军府上的,乃至拥有着号称全京城最大的屁屁!

    不是她要小题大做,而是这种事情!无论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或是已嫁人妇,无论你是小孩子或者是迟暮之龄,只要你是女人,你就绝对无法不去介意!

    这一夜,很闷热,完全没有风。

    待将军吃过饭,其他人都吃过了,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白的玉臂,抱了几乎比她还沉的大木盆,独自坐在厨房外的井边很纳闷地洗着碗筷。

    然后,就当她把碗洗好,把脏水倒了,正吃力地把木盆抱起转过身去时,却被不知道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厨房门口的家伙给吓了一跳。

    “你!”

    那家伙嘴里含着根草,一开口就是命令:“跟我走。”

    她满眼的迷惑,虽然无法从其他人的嘴里问出这个家伙的身份,但多少还是知道整个将军府上下都畏他、怕他的。只是她不明白,一个打算跟她对分将军身上的钱财的家伙,怎么会是将军府里面的人呢?

    “没听到我说话?”

    唐信石有点不耐烦地抢过了她手上的木盆,径自把东西往厨房的灶台上扔去,绿豆吓了一跳,紧张地望过去,还好那家伙瞄准得不错,木盆平安地落在灶上,只是那巨大的声响让她担心地跑了过去,一看,晕了晕,里面的碗碟几乎全都裂开了!

    她回头瞪他,而他不满地拧了眉,“走啊!”

    “走!”

    真是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洗干净的碗碟让你那样随便一丢,全裂掉不能用了!”

    “啰嗦,那买新的回来就行了!”

    “你……”

    见她开口想骂他,却又负气地咬住了唇别开眼,他明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看着她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就是觉得生气,“想骂就骂啊!我站着任你骂。”

    “你是这里的大人,我不过是个小丫鬟。”

    “难不成你还想当大小姐啊?”

    “我……我才没有!”

    “没有就跟我走!”

    眼见着他一脸的不耐烦,旋即又“扑哧”一笑地转过身去,她更觉得气了,就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待尾随着他走出将军府才知道,街道上张灯结彩。

    而仿佛是发现了她的意外,走在前头的他忽然说:“今晚是乞巧。”

    “乞巧?”

    见她满眼的疑惑,他不禁回过身来,一指点住她本来就有点塌的鼻子,用力地摁下去,“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乞巧!”

    “我就是不知道嘛!”

    “开玩笑的吧!难道你是住山上的野人吗?”

    “我才不是野人!”

    “可你明明就不知道乞巧是什么。”

    这人的笑容真可恶!

    “我很好奇哎,野人是不是在山上不用穿衣服的?”

    说罢,竟还放浪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绿豆一恼,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打掉他的手指。

    而他,根本没料到她敢反抗,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她突然匆匆地低下头去,尽量地压低了自己的脸。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低什么头?”

    她非但没有回答,还尽量地往他身后站了过去,他感到很奇怪,这时,一对男女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只听——

    “啊,那不是将军府的吗?”

    “怎么我觉得燕娘你的屁股比较大?哎,前面就是将军府哎,你要不要过去让他们看看去?”

    “你啊,就是死相!”

    “不过,那可是护龙将军府一致认同的大屁股呢,燕娘你就死了心跟着我好了!”

    “讨厌!”

    那对小情人越说越大声,后来又窃窃私语了起来,慢慢地走远了,不过,唐信石低头,却不见了绿豆的身影,一时慌张地去寻,在大街上飞快地走了几步,就是没见到人。

    才暗恼着她居然敢到处乱跑,一转身,却见她就蹲在不远处的面谱摊旁的石阶,一个丑不拉几的面谱死死地戴在脸上,面谱摊前的顾客见了,纷纷指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议论。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过去。

    “起来!”

    她没有理他。

    “起!来!”

    她还是不理,甚至还用双手捂住了耳。

    他大怒。

    一脚就踢在面谱摊的台角,那些人初时没认出他来,待被他冷眼一瞪,吓得赶紧走开,而面谱摊的摊主那可是干焦急啊,又不敢得罪这位大将军,只好叹一句倒霉。

    不过,唐信石从怀里掏出了个银元宝,往摊上一丢,摊主见了满眼欢喜地马上收到怀里去了,那可是足以买下他整个面谱摊的价钱呢!

    不过摊主才要走出去,却被唐信石给拦了下来。

    “继续营生,那是赶走了你的雇主和买下这个面谱的价钱。”

    说罢,他随意挑起一个面谱就往脸上戴去,低头,对上那双一直戒备地看着自己的大眼,他唇边一笑,伸手就握住她的臂把她带走。

    大街上不是没有人把玩着面谱的,但绝对没有人会像他们这样,戴着个面谱还横冲直撞地穿插在人群里。

    而且,还是那种红脸大恶人的面谱。

    所以,他们很快地就招来了四方的目光,只是唯有一点是值得松一口气的,那就是——

    “刚刚不是说将军和那个都来了吗?怎么没看到?”

    “是啊,我还特意过来想看看那个丫鬟屁股有多大呢!”

    两名游手好闲的公子经过,满口的惋惜,却不知道刚刚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她就是他们嘴里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恶作剧的快感。

    但实在也好奇,那位年纪老迈的将军居然也会出来凑热闹?

    偷偷看向身边的家伙,想问他将军在哪,却发现他双手抱着胸,完全无视身边的目光,悠然自得地看着身边经过的人们。

    就好像,看着那些人,看着那些热闹,就足够让他满足一般。

    她才奇怪着,手猛地又被他牵起,一牵起就被他直拉着跑。

    这个时候,他又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也不顾旁人的不乐意,硬是带着他挤到了最拥挤的那处。

    好不容易挤上前去,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这时,一阵热烈的掌声。

    “快看!”

    她的肩膀猛地被他撞了下,还好她自小马步够稳,不然一定被他的无情力给撞飞了出去。

    而循着他的指,她抬头看过去,只见眼前是临时搭建的棚架,几名打扮得或素雅或清丽的姑娘,她们的身边都竖起个架子,架子上固定着一面素帕,而在她们的腿边,放着刺绣所需要的针线。

    这时,鼓声起。

    就见那几名姑娘很默契地拿起针线,一边踩着舞步,一边穿针引线。

    尤其是从左边数来第四位姑娘,虽然在所有姑娘之中不算是最漂亮的,顶多也只是清丽而已,她的舞步也是稍逊于其他姑娘的,但刺绣的技巧却明显比其他姑娘要好,光看她的构图,还有那变化的针法,就知道她必然在刺绣上下过工夫。

    “这就是乞巧,姑娘们不但要祭拜织女,还会……”

    他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解,却意外地发现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恼了,故意更卖力地解说:“我跟你说,这次的乞巧节还是因为皇帝说了句要换换心情,冲冲晦气才突然办起来的,现在在台上表演的姑娘,可都是准备在明年进宫的秀女人选……”

    绿豆正看得津津有味着,却听身边的家伙忽然恼道:“无聊,走吧!”

    伸手就来拉她,可她这次长了见识,赶紧卸膊一躲,让他抓了个空。

    “喂,走啦!那种无聊的表演没什么好看……”

    他真的很懊恼!自从皇帝老子那天退朝之后遇刺,宫中为了调查刺客的身份,人心惶惶,而就在今天,皇帝老子突然在大殿上宣布要他以钦差的身份到四川去彻查刺客的身份!天知道!才下了朝,那些官员们竟无凭无据地就在边上窃窃私语,说刺客来自四川,必定就是唐门中人!

    为了这事,他本来就够头大了。

    关于刺客的身份,他这几天一直在追查,种种证据显示,刺客分明是东宫的门人,绝非来自四川,这事他已经禀告,既然皇帝老子心知肚明,为什么故意要在大殿之上来了这样一招?

    他可是半点不想掺和在这皇权斗争、甚至是皇帝与东宫之间!

    本来就够窝火的,用过晚膳忽然听见阿武说今晚是乞巧,京师要举办灯会,他马上就想起了她这个又笨又傻的矮冬瓜,心想着她一定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光,便马上把带了出来,谁知她这会居然完全不理他!越想越纠结,却见她忽然双手合十于前,脸虽然架着个丑脸谱,但脸谱后的眼睛却是充满着哀求。

    “你懂刺绣?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他边说边揪着眉,但这会见她全副心思的都在自己身上,倒不觉得很气了,可眼见她这边才点了头,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偷偷去看台上的表演,心中的纳闷不打一处来。

    “喂,你该不会是想学刺绣吧?”

    就像那些想讨皇帝老子欢心的女人一般的疯癫!

    不过,她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因为,绿豆刚好看到台上一名姑娘顾着舞步,针法却是一乱,好好的牡丹花瓣乱了纹理,直是心疼着呢!

    而他,见着她居然为着这些无聊的表演小拳都握了个紧,就是见不得她投入,手有伸,又拉了她往外走去。

    “喂……我想看……”

    “喂,你是出来陪我的,不是我陪你!”

    被他拉住的手腕有点疼,她纳闷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他的脚跟后面,越是远离着那热闹的舞台,她越是依依不舍的往后面看去。

    忽地,她就一头撞进了他的背。

    他的背就像是铜墙铁壁,疼得她鼻子发麻。

    这就罢了,他却是忽然又拉着她往回走去。

    “喂,别挤呀!”

    “喂,有没有搞错啊?”

    “真是的,挤什么挤啊?”

    再一次,他带着她硬是挤到了最前面去,完全无视其他人的意愿。

    不过,当她满头问号地看向他时,他却是哼了声别开脸去。

    她不得不说,这人的想法变化如风,真的叫人捉摸不定!

    上一秒才说着无聊硬是拉她离开,下一秒又硬是挤了回来,还一副对她皇恩浩荡,她该感激涕零的表情。

    她甚至……

    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看着我做什么!”

    鼓声节奏动魄,不过他的声音却也臭屁得叫人牙痒痒,待她纳闷地别开目光,他居然又恼,“看着我!”

    那她到底是要看着他还是不看着他呢?

    “还不看着我!”

    就在她委屈地看着他时,他又说:“有话就说,光看着我不说话,真叫人讨厌!”

    吐血!

    “那个……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什么我到底是谁?”

    “将军府里面的人都很怕你,大家都叫你大人,你是……将军的儿子?”

    见他摇头,忽然满眼升起了取笑的味道,她纳闷地再问:“侄子?远房亲戚?”

    他又笑了,因为戴着面谱,所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腻笑。

    “喂,你到底是谁?”

    “那你呢?”

    “啊?”

    “你又叫什么名字?”

    她错愕地一愣,孰料他已经接着说:“该不会你就叫矮冬瓜吧?”

    “我才不是矮冬瓜!”

    为什么来到这个被叫做“江湖”的地方之后,每个人都叫她“矮冬瓜”呢?虽然她比起其他姐妹是稍微矮了一点,但她……矮得可爱,才不像冬瓜那么圆滚滚!

    “那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不是她突然问起他是谁,他还真没有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调查过她的来历,也没有在意过她打哪来,为什么而来,她说她要偷护龙将军,却不知道护龙将军就是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她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个算计?

    这其中很不合理。

    所有的不合理都会变成疏于防范,或者追悔莫及甚至要以失去生命作为代价的!

    而这些,全是他在成为护龙将军以前所根深蒂固的观念。

    “是你自己没有问过我!我当然有名字!而且我名字很好听的!”

    是他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是她太不懂观察别人的情绪了?还是她演技太好了,把心思掩饰得太好?

    望着眼前那双坦然的盈盈大眼,向来相信自己的他居然下不到结论。

    懊恼攻心,他一咬牙转身又穿出人群,而她见了,意外于他的举动,那么霸道的人,明明刚刚一直都是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就走来走去的,现在居然把她赖在原地,她没有多想,这种时候更想不起来其他,赶紧挤出人群追了出去。

    她对京师的路其实还是很陌生的。

    何况这一入夜,她就更辨不清楚方向了,而且人又那么多,她一下子就慌了,像只瞎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不知道怎的,就越走越偏僻了。

    明明就是一街之隔,另一边居然漆黑一片,安静得像个死城似的。

    她虽然从小就生长在山上,但山上有虫鸣鸟叫,才不像这里这么的死寂,让她感到害怕!

    本来是打算马上转身就走的,忽然听到了暗巷里有着动静,她惊愕地回头,望着那暗影重重的大街,直觉地咽了下口水,想当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可,忽然又听到了一声仿佛求救般的呻吟。

    天人交战了一番,她决定去一探究竟。

     正文 第五章  绿豆

    “救命……救命啊!”

    果然有人喊救命!

    心里一惊,似乎还听到了谁被痛打的声音!

    赶紧加快了步伐,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巷口外,只见微弱的光线底下,有人躺卧在地上,还有人猛地高举了木棍。

    惊喘了声,赶紧冲过去就拽住那人的手,不让对方把木棍继续揍下去。

    “哈!什么人!”

    那个人似乎是被她的面谱给吓倒了,尖锐地喘息,她赶紧把面谱摘下来往地上一丢,“我不是坏人,你先把木棍放下吧!”

    “呀,怎么是名姑娘?你、你快放手啊!”

    而那个被她抱住了手的家伙,声音虽然怪里怪气的,却不见一分一毫的戾气。她才奇怪着,就听见那个卧躺在地上的人急叫:“快点救我啊!”

    “是、主子!”

    那怪里怪气的人急应了声就要推开她,却是不让,这拉扯的混乱间,终于见到了那个卧躺在地上的人为何喊救命了!原来,竟是一条大黄狗紧紧地咬住那人的腰间衣物!

    “小姑娘你不要闹了,快放开他!”

    那人还在紧张地叫着,想来是十分害怕那条不知因何发狂的大黄狗。

    却是笑了,轻轻地说了句“我来”,把那个说话怪里怪气的人放开,身子一弯,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掏出了个掌心大小的小荷包,直接递到了那条大黄狗的鼻翼前。

    只见那一直凶狠地咬着人的大黄狗,黑色的鼻翼忽然动了动,竟放掉了那人的衣物,猛地扑向了。

    “姑娘!”

    那两人同时惊叫,却见那条本来性情凶狠的大黄狗直踩在的身上,拼命地去舔的小脸,一时都懵了。

    “小路子,去把那狗敲了!”

    一听这话,一边躲避着大黄狗的舔亲,一边赶紧问道:“大爷,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那被仆人从地上扶起的是一名年过半百、虽然狼狈却不掩身上霸气的华冠男子,才脱离了狗的纠缠,慌张的神色就都不见了,站在那头威风凛凛,那身锦袍银线,非富则贵,显然不把的话听进耳里,“姑娘,你小心,那是一条疯狗。小路子!”

    此话一出,就见那仆人又捡起了早前被打开的木棍,赶紧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把那条大黄狗稳稳抱紧。

    “姑娘!”

    “大爷,你身上有伤!”

    “主子……”

    那位大爷双手负后,没理会仆人的话,倒是眼一沉,在看不到的角度里抹过了一抹阴霾,语调轻缓地说道:“姑娘,我确实身上有伤,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狗不是故意要咬你的!”

    “放肆!我主子问你的是……”

    “小路子。”

    那位大爷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从容,这才松了口气,试着让他明白,“这狗我见过,是猪肉摊的大叔养的,听说那位大叔经常偷偷地瞒着媳妇去赌钱,但摊子不能没人看管,所以这位猪肉摊的大叔就老在这狗的鼻子上抹血,让它对血的味道发狂好守住没人看着的摊子。所以,它大概是闻到了你身上的血味才会攻击你吧?”

    见那位大爷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赶紧拍了拍那狗的脑袋,吹了记口哨,就见那条大黄狗耳朵动了动,蓦地跑出了小巷。

    “放肆,你怎么把狗给……”

    “既然知道狗不是故意要袭击你家老爷的,放了它吧,它怪可怜的。”

    “可!主子,这……”

    “小路子,这没你的事。”

    那老爷忽然很感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姑娘刚刚给狗闻的是什么?那个小荷包有什么玄机?”

    “这没什么,一些药草而已。”

    “可以给我吗?”

    “这药草对动物没什么副作用,但对人不好,大爷还是不要看了吧。”

    “放……”

    小路子才开口,就被那位大爷给瞪了一眼,赶紧缩了脑袋不做声了。

    而,更是把方才给狗闻的小荷包赶紧藏回腰带里。

    毕竟,那里面装的可是魅蓝呢!

    魅蓝是蓝魅所炼制的毒药,对狗、甚至是动物可以说是完全无害的,甚至还招得它们的喜欢,但是,对于人,尤其是习武之人,魅蓝就是毒了!虽然不能置人于死,但寻常人闻了这个气味,轻则眩晕,重则昏迷不醒,尤其是身上带伤之人,本来就体虚,所以更得小心。

    想到这里,向那位大爷福了福身便离开。

    “姑娘!”

    那位大爷忽然开口,转身,就见到那位大爷抛出了什么东西来,她直觉地接住,只觉得掌心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没想到竟是一尊玉佛。

    她虽不懂玉,但光看那光泽、圆润和雕工,不难猜测这尊玉佛的名贵!

    而就在她意外地低头察看时,那位大爷已经带同仆人擦肩而去,她见了,赶紧追,但那位仆人却先行伸手拦住了她,“姑娘,不要再逆我家主子的意思了,收下吧,这是你的福气。”

    福气?

    “不行啊,我怎么可以收你们的礼物?”

    “姑娘,你真的很冥顽不灵!”

    她冥顽不灵吗?

    一愣,而那位叫小路子的随从眼见着主子已经走进人潮蜂拥的灯会大街,冲她摇了摇头,赶紧追了过去。

    以她的轻功,要追上这两人自是简单。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既然那人看起来非富则贵,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到身份吧?晚些偷偷还回去就是了,当然,是要拜托红月,毕竟她……有那么一点不适应围墙的高度。

    想到这里,她把玉佛稳当地放在腰带里,并求安心地拍了拍那微微的拱起处。

    总觉得来了京师之后,是诸事不顺呢!

    一边叹息着,她一边低着脑袋去寻面谱,捡起,却发现面谱的挂绳掉了一边,自是不能再戴上的。

    想起方才在灯会上被人窃窃私语讨论的事情,她忽然失去了再次走进灯会大街的勇气。

    怎么办?

    刚刚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走掉了,她要把他找回来吗?

    明明是纠结着是否要把那家伙找回来的,可低着脑袋走呀走,不小心就越走越远,离开那璀璨的灯会越来越远了。

    待好不容易回神之时,是因为闻到了葱香扑鼻的面香。

    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自己老是在烦恼,似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于是,她摸出厨娘给她预发的薪水,赶到那个小面摊前。

    小小的面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张小方桌居然都坐满了人。

    “姑娘,吃面吗?”

    煮面的是一位粉脸扑扑的小姑娘,两条辫子甩在胸前格外俏皮,她这才发现在座的几乎都是冲着这个姑娘来的年轻人。

    毕竟鲜有与男子共处的经验,正要离开,却已经被热情的面摊小姑娘带到了仅有的位子上,“姑娘要吃什么?我们这边虽不是什么大酒家,但哨子面很出名喔!如果不喜欢,还有炸酱面、刀子面、阳春面……”

    “就给我来一份炸酱面吧。”

    小姑娘果然很会做生意,声音好听,就连对着个陌生人也把话说得头头是道,受不了这么热情的对待,尤其一双手还被那位小姑娘紧紧地拉着,赶紧下了单只望那小姑娘赶紧走开,不料却见那小姑娘蓦地瞪了自己一眼,心里觉得奇怪,但小姑娘已经转身走到了那位负责煮面,热得满脸红的面摊大哥旁边了。

    面摊姑娘举手就给那位面摊大哥擦汗,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觉得那位大哥脸更红了,而就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两人居然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感到很奇怪,漫不经心地去拿筷子,却蓦地被人用筷子打了手背一下。

    又惊又痛,她看向身边那人,霎时对上了一双写满了恼意的桃花眼。

    “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过就脱口一问,他竟然就把整双筷子往桌面上狠狠一拍,那声音大得仿佛地下也是一震,当即把同桌的那两个小伙子给吓倒了,而她更是脸色白了白,那头,面摊的小姑娘一愣,赶紧要走过来,却见他眼一沉,掏出了足以买下半个面摊的钱往桌上一放,人又走了。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神,看着那个满眼关心的面摊小姑娘,莫名其妙地感到熟悉来着,但还没有理清为何熟悉,就见本来负气走远的他咬牙切齿地折回来,伸手就来抓她,“走!”

    这人……

    还真是霸道得无法捉摸哎!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而且他好像老是对她在生气,又在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自己笑了,这会也是,带着她莫名其妙地急走急走,仿佛身后有恶犬在追,还一直把她拉到西城外的护城河边,然后他停下了,不放开她就莫名其妙地就那样大笑了起来。

    真像个疯子!

    她纳闷地皱眉,忽然发现身上的皮肤好烫,赶紧环顾,发现这护城河边居然站满了成双成对的人儿,个个手里不是拿着纸船就是拿着荷花灯,现在嘛,见鬼似的瞪着她……不,应该是她身边的他看,顺便也,把被他牵着手的她视作怪物。

    “喂,笑啊!”

    而他这个疯子,居然还怂恿她……不,是命令!他那锐利的眼神,还有笃定的腔调,分明就是在命令她!

    干吗呀,以为她是将军府那些武将、丫鬟们,非得陪着他依着他不可吗……

    不,悲哀啊,她目前还真的是将军府的丫鬟之一,所以……

    她牵强地歪了歪嘴角。

    “笑得开心些!”

    被他近距离地一瞪,她赶紧要退开,但腕上一紧,他的眼也眯了眯,似乎在警告着什么,她只好委屈地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大声点!”

    不如命令她哭吧!呜呜……

    “你怎么连笑也不会笑啊!”

    她……

    牙龈都要僵掉了耶!到底想她笑到什么时候啊!

    周围的那些视线,也开始从意外、诧异,慢慢地变成疑惑、鄙夷,甚至是嘲笑了。

    终于,有人说道:“啊,那不是护龙将军府新请的丫鬟吗?”

    “大屁股的那个?”

    呜!她不想活了!

    所有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她的屁屁了哎!

    又急又恼,她想把自己藏起来,想冲回城里去,偏偏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硬是拽住她不让她走。

    他甚至还突然对着那些人吼:“大屁股又怎样!她就是大屁股怎样!”

    娘哎,给她根绳子自杀吧!

    不过,奇怪了,四周的议论声忽然就静了下去,居然安静得连夏虫的鸣叫声都听得见!她好奇的,不自觉地依赖他般抱住了他的手臂,越过他的肩膀看出去,只见,那些本来很得意地讨论着她的人们正面面相觑着,脑袋那个低着,居然都一副不敢看向他们的样子……或者,是不敢看向他?就像将军府上的人们一样,为什么都那么惧怕他呢?

    这个奇怪的念头才形成,就听他没事人般地说:“来,我教你放孔明灯!”

    被他霸道地一拉,她尾随着他穿出了那些围观的人们。

    这才发现,阿武和几位将军府上的兵大哥正等在空旷的位置,其中两名兵大哥,紧张地用手扶着一个七岁娃儿般高度的孔明灯,还有人负责端着笔墨,甚至竟见他们的身后有张规规矩矩的方桌……严阵以待得,仿佛所有事情都早有预备。

    “来!我们去放孔明灯!”

    就在她为这一切感到奇怪的时候,那人又向她眨了下眼,脸上那臭气熏天的臭屁表情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孩子气的笑颜。

    落差好大,尤其是那桃花眼,热力十足,害她不小心就眩晕了下。

    “大人。”

    阿武恭敬地把笔递来,却是被他轻轻一推,推到了她的面前来。

    她意外地看着他,而他放掉她的手,双手抱着臂,示意她看向那个被扶得很小心的白灯笼。

    “你不知道乞巧节,大概也不知道孔明灯吧?现在,拿着笔,把你的心……”

    “我当然知道的!”

    少把人看扁了。

    她拿过阿武手上的笔,在墨砚上舔了舔,小心翼翼地蹲在孔明灯前,笔端正要写上去,却是一顿,戒备地看向他,“心愿……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心愿。”

    却见他挑了眉,直接就很流氓气地蹲在她身边。

    “喂……”

    “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哈?”

    “哈什么哈,快把你心愿写上去,就写想知道我的名字啊!”

    这是……

    强人所难啊!

    她纳闷地看着他一脸的认真,硬着头皮转向孔明灯。

    孔明灯里面的蜡烛噗噗燃烧着,那火光映在她白皙的小脸蛋上,红彤彤的极是可爱,他瞧着,本来带着几分戾气的眼角竟柔和了起来,在旁边的阿武和其他人,个个面面相觑着,同时也看向了。

    其实,不过就是个长得有点可爱的小姑娘而已。

    比起皇帝老子经常送来的美女歌姬,甚至是府上的其他丫鬟,眼前的这个不过就是邻家小妹妹,别说其他了,光是现在这样与唐信石并着肩,就让他们感到很抽搐了!

    唐信石那是谁呀!

    快别说长得秀色可餐,光是那一双桃花眼,狠冽带劲,又狠又酷的就够迷得人晕头转向的了,就说身份背景,唐信石可是堂堂唐大将军!四川唐门的现任门主!要什么女人都行!即使开口要了皇帝老子的掌上明珠,那位辣名远播的若彤公主,只怕皇帝也是笑呵呵地双手奉上!哪里轮得到这个……除了屁股有点大外,什么都不是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丫鬟啊?!

    而且,还要大家为了这个小丫鬟准备那么多的东西,傻乎乎地在这里守候了这么久,就等着让她过来许愿放孔明灯……

    光是想到这个,就够在场的他们抽搐了!

    瞧!

    那女的居然还敢在他们最仰慕的人面前皱眉噘嘴,简直就是大大的不敬!偏偏,唐信石却是一脸的乐在其中啊!

    “你的字真丑哎!”

    “那你来写。”

    “是你要许的愿又不是我,你说对吧!”

    严格来说,这是他强迫她许的愿好吗?

    要告诉她他的名字,何必那么的大费周折呢?

    最后一字落了笔,她轻轻地凑过去,在未干的墨迹上吹着,不料他见了,居然闹着过来一起吹。

    脸颊,碰到了脸颊,她微微一愣,赶紧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始作俑者却“扑哧”一笑,也站起。

    “放吧,这位放过孔明灯的矮冬瓜姑娘。”

    “我有名字的!”

    她暗恼地瞪他,弯身就要扶起孔明灯,孰料他却忽然从她的手上抢过了笔,绕到了另一边去,她好奇,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认真的蹲在灯前,一笔一画地写下:老天爷爷……

    这下,轮到她“扑哧”一笑了。

    像他这种霸道得只有自己的家伙,怎么会用这么可爱的方式来表述呢?

    不过,被他白眼一瞪,她赶紧别开了视线去。

    这才发现,站在后面的阿武和兵大哥们个个瞪着自己,那目光,简直就是看到了一锅粥里面浮起的老鼠屎一般的厌恶。

    暗吓了一跳,她赶紧转回去。

    “搞定!”

    这时,他笔一丢,站了起来,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而她细细看去,晕了晕,忍不住丢脸地拉住他,“你要知道我的名字,我直接告诉你就好了,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去麻烦天上的神仙嘛!”

    “这才不无聊呢!”

    “本来就很无聊……呃……”

    被他狠狠一瞪,她赶紧闭嘴。

    这人也怪,见她闭了嘴,又没事人地笑了起来,“来来来,我们放灯吧!”

    直觉地看向阿武和那些兵大哥们,但后者完全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于是看向他,“阿武哥和兵大哥们……”

    “他们不干这种破事。”

    他居然随口就丢出这样一句话。

    冒汗啊!

    刚刚在孔明灯上虔诚写下“老天爷爷”的,是谁啊?

    该说这人口没遮拦呢,还是这人不拘小节呢,还是他本来就是耍着她玩?就像他说的,放孔明灯就一破事?!毕竟,他们写上的愿望,也实在是丢人啊……

    “要一起放的,我数一、二、三,你就放手,知道吗?”

    她点头,与他一同把孔明灯扶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指尖被他碰了碰。

    “你真的很容易脸红啊。”

    明知道她容易害羞,他还故意说出来,害得她的小脸莫名地又红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烛光在这夜里太过于暧昧,只觉得站在对面的他,那双本来就有够叫人眩晕的桃花眼在这个时候,越发的魅惑着,那漆黑的瞳孔,看过来,腻渗着淡淡的笑意,仿佛闪动着火苗。

    “我开始数咯?”

    就连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也如酒芳醇。

    她感到疑惑,试图把目光集中在那透着火红的孔明灯上。

    “一……”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去看他,脑海里却能透过他的声音描绘出他的表情来?

    “二……”

    到底,他数的是时间,还是她的心跳?

    “三!放!”

    而他的一声令下,她与他同时把手中的孔明灯托起。

    噗噗的火声,暧昧又带着热力的火光,被那徐徐升起的孔明灯带走,但那红霞般暧昧的火光,却也仔细地掠过了他们的脸。

    从下巴,攀爬上眉。

    然后,孔明灯升起,升到了他们的头顶之上,但,奇异的是,明明没有约好的,当那孔明灯自视线之中离开之时,当她好奇地看向他之时,他刚好也看了过来。

    猛地,他冲她眨了眨眼,手指动了动,做了个叫她走近点的姿势。

    她不疑有他,向前一步,可还没站定呢,他就忽然低下头来——

    “大人!”

    阿武的声音,阿兵哥们的声音,在背后很夸张地低叫着。

    不过,她没有要好奇他们低叫的原因。

    只知道,他的脸忽然凑得好近,近得,她一双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比较好,而他的气息,迎面扑来,那么的炙热,害得她的脸热热的,心也乱乱的。

    “看着我。”

    他张口就是命令,不过这一次她不觉得太讨厌就是了。

    当看着他,对上那双明显腻渗着笑意的桃花眼时,她居然舍不得眨一下眼。

    “唐信石。”

    他说。

    那声音轻如风,撩拨得她心里发痒,“信石,砒霜,明白了吗?”

    砒霜……

    致命之毒吗?

    果然是他的名字呵……

    眼前的他,真的跟砒霜一般的让人觉得炫目,尤其那双眼睛,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你呢?”

    就连声音,也特别的蛊惑人心。

    “。”

    他微愕,“?吃的那种?”

    她的脸微微一热,点头。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于是,她笑了。

    本是只有那么一点可爱的人,在那一刹,在他的眼里忽然变化了——

    圆滚滚的大眼,宛如半月,流光如萤,那略嫌塌的鼻子弩了起来,细细的唇轻轻一抿,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竟就那样出现在那粉扑粉扑的小脸之上,使得那樱色的薄唇更显娇嫩欲滴……

    他,黑眸闪烁,忽然道:“当真是吃的那种?”

    她不疑有他地点头,却见他忽然迈出了一步。

    “大人!”

    后面的阿武和阿兵哥们,忽然又惊叫了起来,就连本来开心笑着的她,也禁不住眼露震惊地瞪着唐信石——在,极致相近的距离里!

    而他,笑着冲她眨了下眼,把眼睛闭上。

    唯有她的唇上,那紧紧贴合过来的柔软唇瓣一直摩挲流连,酥麻阵阵。

    陌生的气息,暧昧的接触,叫人心慌意乱。

    她急着要抽身,但闭着眼的他居然可以预料到她的下一步,一双大手,蓦地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有机会退开,即使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他还是游刃有余的追吻了过来。

    那种志在必得,让她既羞又恼,偏偏当他敲启了她的唇后,那滚烫的舌卷入,她越是要退开,他的吻就越是深入,这个人,不但为人霸道,就连亲吻,也特别的霸道。她若退,他就缠,她若逃,他就直接啃咬过来,她若缩,他就重重地吮吸……

    真是满目的眩晕,就连心跳声也快得叫她慌乱。

    到最后,她居然除了配合他,再无他法。

    但更该死的是,当他退开,他满目笑意,还用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非正视他不可,“果然啊。”

    那结论般的发言,让她又戒备又疑惑。

    而他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无法理解,补充:“你果然是被吃的那种。”

     正文 第六章  被吃的绿豆

    什么叫做你果然是被吃的那种绿豆啊?

    听了他的话,她双颊红得滚烫,张口就结巴:“你、你、你……你怎么可以……”

    “走了。”

    又是这样,说风就是雨,他霸道地拉着她转身就走,根本不管阿武和阿兵哥们还处于惊骇的石化状态。

    其实,她也管不了。

    因为,她连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就只知道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纵然明知道他的一双眼,逾越地、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但就是不敢瞪他,警告他不要再看了。

    进了城之后,热闹的声音就被抛之脑后了。

    不过途经那香气撩人的小面摊,他眼见着她悄悄地看了过去,于是唇边暗笑,拉着她就往那边走。

    客人还是很多,不过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发现位置,不过他也不急,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掏出了碎银,往方才坐的位置敲了敲,那两个赖着不走的小伙子见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不敢多说半句话,赶紧拿了钱就走。

    “喂,坐下。”

    她还是不敢看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害得他哭笑不得。

    这还真是个被占了便宜都不敢开口的小鬼啊!至于他这个始作俑者嘛……

    他不紧不慢地带着她的小手指擦过了自己的唇腹,并不意外地看着两朵有趣的绯红跃上她的小圆脸,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亦全神贯注地把脑筋转在她身上。

    “喂。”

    他忽然说:“回去马上收拾行囊。”

    “咦?你要赶我出将军府!我……我签了卖身契的!”

    她总算正眼看他了,不过说她神色错愕,倒不如说她吃了一惊吧,紧张得居然反握了他的手也不知道,让他不经意间脱口就是:“是啊,我忽然发现你挺有趣的,讨回家当媳妇好像也不错玩的样子。”

    别说她被吓倒了,就连他自己也微微一愣,但忽然又觉得,把这家伙留在身边确实也不错的样子。

    “我、我、我……”

    “我什么?”

    “你……你欺负人!”

    她或许不知道,就因为她越是用这种不痒不痛不要紧的反抗来对他,他才会越是想欺负她。

    “是啊,你都被我欺负了,吃干抹净了,不做我的人还能怎样?”

    他居然还说得很慷慨的样子!

    绿豆傻眼了,流氓之人如姐妹黄涟,都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不过黄涟是女,他是男……不,她……她只是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遇到这个这么流氓的唐信石?还有,这种时候她要如何反应才好?

    才焦急地想着,就听身边一阵破碎的声响,转头,竟见到那位面摊小姑娘一脸震惊地瞪着她,眼神接触,那面摊小姑娘匆匆说了句抱歉,弯身下去赶紧捡了那一地狼藉的碗筷残骸,赶回负责煮面的小哥身边,两人不期然地又看了过来,像刚才那样边看着她边窃窃私语。

    而她……

    这才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一定是被那面摊小姑娘给听到了,心里又急又羞,而那头的他,居然还笑意满满地提醒:“怎样?回去马上收拾行囊,我带你去我的故乡。”

    “你、你故乡?”

    不过她还是不小心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山明水秀的地方,在山上长大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我家后山有一面湖,那湖的水碧绿苍翠,但到了秋末,湖水的颜色就会被漫山遍野的枫叶给染红,很漂亮的。那个时候,山上也会有许多成熟的野果,走得渴了,还可以摘些野果吃,不过那些野果酸味挺重的,我不怎么喜欢,但姑娘家嘛估计都挺喜欢那味道的。”

    哎,他在说什么呢?

    居然试图去在她的脑海里塑造些什么,但……

    她居然很认真地在听,那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也在向往他所描绘的美丽景致,又或者,是在想象野果子的味道?

    不过,他所知道的,也仅有这些了。

    对于四川,甚至四川唐门的一切,只在六岁前,他忽然想起,自从被送到那个组织,他就没有回过四川,回去过那个他曾经视作天堂的后山,纵使后来脱离了组织,成了皇帝封赐的护龙将军,被拱上了四川唐门门主之位,也是在金銮宝殿上受的封赐,即使经常被皇帝像皮球似的踢来踢去为皇帝办事,但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顿时感到吃惊。

    以前待的组织,是个隶属于皇帝,但归大太监管辖的组织,专门做些暗杀、刺杀,甚至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变成另一个身份去到他们的目标身边,窃听情报,然后在那人不再被利用之时狠下杀机。

    感情、牵绊,是最廉价随时可以被出卖的东西,所以,从进组织开始每个人都被教导必须冷血、无情、背叛,所以组织绝对不会让他们去接触与过去的一切有所联系的东西,自然也包括了他们的故乡。

    但是皇帝呢?故意不让他去四川?还是仅仅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呢?皇帝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莫非真要他在四川唐门为东宫找一个替死鬼?

    “喂,你到底怎么啦?”

    意外的回神,看着她那张在担心的小脸,本来烦躁的心情居然一扫而空,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这种感觉很特别,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之时,忽然有人扫了扫你的背,让你知道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但他,为什么会有了这种联想?

    “喂,唐信石……”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忽然拢了眉,满腹心事的样子,忽然又唇角含笑,无比专注地看过来,这会那大大的拇指,用那因为长年握剑而落下的粗粗的茧子摩挲着她的手背,害得她的小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还在那头恶作剧地笑了!

    “唐信石!”

    “过来。”

    啊喂,他们都坐得那么贴近,几乎肩并肩了,他还想她怎么过去啊?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吧。”

    哈?

    她懵了,眼见着他下巴一抬,那张脸忽然就凑了过来,她直觉地抽手,向后退,但他的手顺势把她的摁在长凳上,那炙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贴近,越发的逼近。

    “你好像很紧张哈?”

    她看着他,目光闪烁着,想逃,但无论眼珠子怎么转,还是会因为两人的脸太过接近而不得不看到了他。

    眼见着他的唇慢慢地,慢慢地沾染过来,她屏息着,小手拽紧,却被他恶劣地揉搓了起来。

    “跟我一起走吧。”

    他那声音,比起方才更见芳醇,而他的目光,比起方才更炙热专注。

    她不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心里更是明白她不该再容忍他的欺负,但,她觉得自己一直很眩晕,眩晕得有那么一点期待。

    眼见着他轻轻地合起了眼睛,她心里“哒”地一响,紧张又羞涩地,闭上了眼……

    “客人!”

    蓦地,耳边一个声音格外活泼地响起。

    她一惊,直觉地推开了就要亲了过来的他,只见那位面摊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壶热酒,“嘭”地搁在桌上,顺手又放下了两个简陋的小酒杯。

    “我们没有点酒。”

    好事被破坏,唐信石没有好脸色的瞪着那个面摊的小姑娘,但那位面摊小姑娘仿佛不认得他是谁一般的,只是看着绿豆,“姑娘,这可是上好的杜康呢!”

    那嘴馋的语调,让绿豆一震,错愕地看着那位面摊小姑娘,而那位面摊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用手指摩挲着酒壶,“上好的杜康呢……姑娘,慢用。”

    终于狠下心似的,说罢,转身回到那煮面的小伙子身边,端来了满满的两碗面。

    “我们还没有点面!”

    对于被无视,唐信石依然很耿耿于怀,但怪了,那面摊小姑娘居然还是不理他,只是对绿豆说话:“两位方才点了面食没吃就走了,来,试试我家相公的手艺吧。”

    “相公?”

    “是呐。”

    那位面摊小姑娘笑了,看了绿豆一眼,又瞄向坐在绿豆身边的唐信石,转身之时,却是轻哼了声,仿佛很不以为然似的。

    绿豆听到了,唐信石自然也听到。

    “我们走!”

    他纳闷地要拉绿豆,但她反倒拉住他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乞求的目光……

    重哼了声,他坐了下来,看着她仿佛很满足地拿起筷子,挑起面条,细细地吹了吹那腾腾的白烟,然后小心地一咬。

    猛地,喜上眉梢。

    他疑惑,于是也拿了筷子去吃了一口面,但不过就是寻常味道,没什么特别的,转头,发现她还在那头喜滋滋地吃着,他眉一拢,直接抢过她那碗就吃。

    “喂,你怎么抢我的……”

    他拢了眉,纳闷地把面推回她的面前,“很普通啊,你干吗吃那么开心?”

    “因为……有家的味道啊。”

    有家的味道?

    这算什么回答?

    “你在敷衍我?还是说……”

    发现绿豆一直悄悄地看向那个煮面的小伙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重咳了声,试图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喂,快点吃,明天还要跟我一起出发的!”

    “不要。”

    “不、要?!”

    他瞪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任他摆布的她突然变得那么的有主见,而且,绝对不是闹别扭,而是她当真的在拒绝!

    因为,她一脸的坦然地看着他,丝毫不逃避他的目光,竟还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来偷人的。”

    “那又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听到她说“偷人”二字,即使心里明白她要偷的就是他自己,但,就是觉得懊恼不打一处来,甚至有种脸上被人打了个耳光的错觉!他总不会是在吃自己的醋吧?就为了眼前这个矮冬瓜?!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将军府当丫鬟的……”

    偏她还说得那么的无辜委屈,仿佛被他欺负了似的……

    而且,那可怜兮兮的目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撒娇?!

    她干吗对他撒娇啊!

    当然啦,不是说不行撒娇,就是,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地有点乐就是了,“将军也要一起出发的,这样,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了吧?”

    “真的?”

    “真的!”

    天知道他干吗要在这种面摊,当着那些好奇的目光去哄一个奶娃似的矮冬瓜啊!

    “但……不行啦,我还有要事,必须留在这里。”

    结果这矮冬瓜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给他讨价还价!恼了,“说,天大的事我也帮你摆平!”

    “真的?”

    “你怀疑?那拉倒!”

    “不要啦……”

    她居然马上拉着他的手,关于这一点,他觉得好像不错,于是就打消了走掉的念头,心情还极好,“好,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孰料,她倒给他三分颜色上大红,松开了手还拒绝他:“其实……其实也不用太麻烦你了。”

    一双大眼,居然就当着他的面去瞄那个煮面条的小伙子!

    靠,那个土包子有他俊吗?

    于是,他很火大地掰正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说,到底什么事?”

    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因为,他虽然在笑,目光也极尽着温柔,但其实,瞎子也听得出来他那咬牙切齿的语调!

    “说啊,我很乐意帮你呢!”

    这人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小绿?”

    小绿?他居然这样叫她……

    她的脸蓦地红了红,只觉得这样的叫法比起家人、姐妹们喊她“小豆儿”居然还要……还要亲昵的样子,就仿佛,他们两人很……

    强压下那莫名的乱心跳,她试图平稳地把话说出来:“我……我有两位朋友下落不明。”

    “什么朋友?”

    “就是……藏龙客栈的大胡子掌柜和店小二阿甲哥……”

    发现他居然愣住,她直觉的不安,“他们至今下落不明,该不会你知道什么吧?他们真的被朝廷困住了吗?很严重?”

    手,被她紧张地摇了几下,听着她那语无伦次的紧张,他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唐信石,我……我知道他们可能犯了很严重的事情,但,但你不是好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吗?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救救他们?我、我那天晚上撞到他们,那时候他们五六个人的样子……”

    即使隔着衣物,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小手在发颤。

    她似乎是想原原本本地复述那一夜她撞破了他们审问那个洪XX的情景,不过他猛地捂住了她的小嘴,“先回将军府。”

    她可以不分轻重,但他不能不理智。

    虽然,因为没料到她一直把化身为大胡子掌柜的自己的去向记挂在心上,他着实是被她给感动了一下,但这里众目睽睽的,绝不能把当日之事说出来。

    “回去……”

    见他一脸的认真,她才顿悟,这里那么多的人,她实在是太笨了,说不准人救不着,还会连累似乎在官场上身居要职的他!

    但要走了……

    她忍不住又看向正招呼客人的面摊小姑娘。

    “是认识的人?”

    她错愕,直觉地摇头。

    “你没骗我?”

    他的眼神锐利,让她好不心虚。

    因为,那位面摊小姑娘确实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认识了十几个年头了!

    但因为对方今晚易了容,又刻意转换了腔调,本来她还认不出来的,只是,当对方放下酒壶,用那种她一听就会寒战的惋惜语调说着什么“杜康”、什么“好酒”时,她马上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此女,就是她的好姐妹黄涟!那位赫赫有名的魅宫女诸葛!

    自从那次红月和武林盟主上官书在酒楼里以绝令起誓,要摆擂台决斗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的姐妹黄涟!

    这两年间,只能断断续续地从其他姐妹的家书里知道她的消息,只说黄涟跟天下第一捕快林莫寒成了眷侣,但自从她为了追寻那位护龙将军走入江湖之后,却是听到别人盛传黄涟跟慕容馆的那个什么叶怀风纠缠不清,又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那个似乎挺有名的捕快林莫寒,然后公然与皇帝最宠爱的若彤公主作对……她真的听得很担心,还有其他姐妹们的消息也叫她很担心,偏偏她们有本事找到她,就是她最孬,想找她们难过登天!

    直到前段日子,突然收到黄涟的家书,知道她原来一直在追查假魅宫的消息,还警告她若见了假魅宫的人一定不要逞强,能躲多远就多远……

    这次好不容易见面了,她其实真的很想过去抱着黄涟嘘寒问暖一番,而且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

    但黄涟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定然有什么大计吧?

    “不认识。”

    所以,她只好否定到底。

    说罢,她看向他,却见他垂目掩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他说:“走吧。”

    放下面钱和酒钱,便转了身离开,没有拖她的手,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只好赶快跟上他,但他真的走得很快,步步生风来着,她小手伸出去,考虑了下,最后还是蓦地一拉——

    身后被拉了一下,唐信石微愣,步子乱了半拍。

    悄然回头,对上那双盈盈大眼,却见她羞涩地别开目光,脑袋压得老低老低的,仿佛很见不得人的样子。又看了下被她拉住的衣衫一角,他转回头去,没有说半句话,却是静悄悄的,放慢了步伐。

    而这一幕,全部落在站在面谱摊子前的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的眼里。

    此人,正是早前被绿豆所救,又强塞了绿豆一尊玉佛的大爷。

    这时,他手里掂玩着一个黑脸面谱,而他的仆人小路子正在向面谱摊老板打听事情,末了,凑过来满脸诧异异又邀功地说:“主子,问到了,原来路人传言是真的,唐大人当真带着一名姑娘在这灯会溜达,两人还牵着手很亲热的样子……”

    见主人不说话,小路子赶紧加了几分紧凑,“奴才还打听到,这位姑娘正是几日前将军府新请的丫鬟!都说是本来已经有了人选,但唐大人一见这姑娘就非请不可,还强迫这人家签了卖身契,后来大家都说,这姑娘就靠着那大屁股入了唐大人的法眼……”

    蓦地看到主子手指一指,小路子赶紧闭嘴,循着方向看去,一时傻眼了,低叫道:“啊,那不是唐大人吗,在唐大人身边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刚才那个刁妇?”

    “是刁妇吗?”

    被不痒不痛地看了一眼,小路子脸色一青,“是奴才说错了话,救了主子的如何能是刁妇……”

    见主子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小路子悄悄松了口气,又说:“可是……主子啊,你不是给唐大人安排好了吗?就在四川唐门等着……”

    “是啊,波斯国的公主啊,这下可不好办啊!”

    “是啊,既然是公主,屁股应是不大……”

    又被狠狠瞪了一眼,小路子只觉得今夜老是说错话揣摩错了主子的意思,倒霉透了,但见着主子眉头拢作川状,又忍不住问:“那主子,这下该怎么办呐?”

    再一次被横了一眼,小路子胳膊一缩,像只小乌龟似的,不过他的主子忽然笑了,“去,把消息带到百花楼。”

    “百花楼?那不是主子您眼中钉含烟姑娘所在的妓……”

    “啪”地被敲了个爆栗子,小路子真的不敢再嚼舌根了。

    “什么时候学会那么多话的,还不快去?”

    “可主子您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懂找个人去传话吗?看,那边不是有个字画摊吗?过去找人去写!”

    “主子!饶命啊主子……”

    “还不去?!”

    发现四周的人好奇地看过来,那位主子就更恼了,一脚把抱住自己的小路子踹开,“是不是嫌脑子太沉了,是的话,朕……本大爷命人帮你搬下来,如何?”

    小路子脸色一白,赶紧应了声,屁颠屁颠地接过主子递来的面谱,赶紧走到对街去找那个摆字画摊的大叔去了。一边嘱咐着那位大叔在面谱上写信,一边还得胆战心惊地去回头看着主子,怕要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来不及去替主子挡,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办完了事,小路子畏畏缩缩地回到主子身边。

    “办好了?”

    “诺。”

    他应得格外的虚软,也终于觉得后悔,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不要使计让同行的其他人无法跟过来了。

    无论如何,类似于告密信的面谱,在小路子战战兢兢地付过钱之后,就在这一夜,被一个小混混送到了百花楼去,直接交到了那位名动京师的名妓含烟手里。

     正文 第七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放眼京师,谁不知道堂堂唐大将军专情专一,只爱百花楼的含烟姑娘?谁不知道,这位备受皇宠的唐大将军不惜拒绝皇帝赏赐的美人歌姬,就只为了专宠一人?甚至有宫中之人散播传言,某夜唐大将军偕同皇帝老子游御花园,皇帝老子开了个玩笑,说唐大将军若想保住佳人,就与某重臣之女成亲,没想到这唐大将军竟听后竟是一笑,当场脱去盔甲,分明丝毫不把皇帝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还说了一句“不劳皇上操心,直接赏卑职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便可”。

    只叹一句,啊!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啊!

    毕竟那位含烟姑娘美艳绝伦,身上自有一股傲梅之气,不少商贾名流,朝中大臣乃至皇族贵胄,都想一亲芳泽,只叹那位佳人一心一意全在唐大将军身上,不管你多有财有势,也不管你地位多高,即使是皇帝老子,人家只怕也敢闭门不见,所以,根本就是毫无空隙可钻!

    但是!

    就在这一夜,当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唐大将军牵着府上丫鬟的手逛灯会的消息之后,这位含烟姑娘的仰慕者们激动了!

    冒着被家中母老虎罚跪钉子,头顶痰罐的风险,一个个是屁颠屁颠地赶到百花楼来,翘首以待着好戏上演,也迫不及待地奢望这位惜身如玉的含烟姑娘来个什么以牙还牙的,大开闺房大门,好让他们有个销魂晚上。

    可等了又等,这含烟姑娘的闺阁大门紧紧关着,只当一个小流氓嚷嚷着说什么通风报信,非要见到含烟姑娘地吵闹了一番,大家激动地看到,龟公把一个写满了字的面谱送进了含烟姑娘的闺房。

    很失望。

    含烟姑娘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大家只好一边和怀里的妓女调着情,一边继续监视着。

    谁也不肯离开,果然是……

    正确的!

    那个小流氓离开不到半刻钟,竟然就看到唐大将军身边的副将黑着脸领着两名属下走了进来,而且,是长驱直入了含烟姑娘的闺房!

    他们、他们!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不过,真相远远超出了那些色中饿鬼们的想法。

    在那布置得艳俗的房间里,当阿武领着属下黑着脸撩起那让人不由得血脉沸腾的红色纱帐时,看到的是心情极好地拿着剪子修剪着盆栽的素衣女子。

    在那一片俗艳的红色之中,那素衣女子亭亭玉立着就仿佛一道清泉,尤其是那专注在盆栽之上的侧脸,那双妩媚的眼,娇艳瑰丽的唇,还有那把乌黑如绸的长发,简直就像是从传说中步出的仙子嘛!

    “你们怎么来了?”

    不等阿武开口,那名女子已经转过来。

    女子身上的衣物与百花楼里其他的姑娘是截然不同的,那款衣物,比寻常千金小姐还要矜持,领子高企,以绒毛点缀,烘托得女子那鹅蛋脸更显娇艳夺目。

    即使明知道女子真实的身份,阿武还是忍不住一脸的呆相。

    “阿武?”

    “大事不好了无衣大哥!”

    无衣大哥。

    是的,这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唐无衣所易容。

    而这所有的一切,全拜唐信石的一句谎言所致!

    相当日,为了杜绝皇帝老子那些无聊的送人把戏,没想到刚被册封为护龙将军的唐信石,竟然头壳坏掉地拉着正在组织里执行任务、潜伏在百花楼的唐无衣合演了一场戏来骗皇帝, 但是,包括唐信石在内,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那么的不屈不挠,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居然还再接再厉、越战越勇的不时地给他送美女歌姬,非得要他接受不可,甚至还给大臣颁下那种叫人吐血的密旨来。

    “你说的大事不好,是说那位堂堂唐大将军迷上了名小丫鬟?”

    唐无衣一边懒散地笑着,一边毫不在乎地把刚收到的“告密信”递给阿武看,“将军府什么时候来了个能人?还是说,你们大将军现在终于想要还我自由,另辟了生路?”

    “无衣大哥!你快别说笑了!”

    阿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把面谱摔开就冲上前了两步,“无衣大哥,将军是说要你过去一趟!”

    “哈?他要我这个旧欢过去拜见他的新欢?”

    “无衣大哥!你怎么还在说笑?”

    阿武急了,但猛地又想起什么,对身后的两名属下使了个眼色,“出去看好了。”

    “是!”

    眼见着两人都出去了,阿武才把唐无衣拉到边上去,异常纠结地拢眉说道:“将军是要无衣大哥你以店小二阿甲的身份过去!”

    见唐无衣不说话,阿武真的急了,“无衣大哥!你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阿武,你家将军没说别的?”

    “有!”

    阿武异常愤懑,“将军要无衣大哥你把我易容成当日他所易容的掌柜!”

    见唐无衣又是一阵沉默,阿武越发的急了,“无衣大哥,你比我聪明,认识将军比我久,你说,将军为什么要我们大费周折地做这些?难道是因为那日我们做的事情被谁发现了?还是说……”

    “你还不懂吗?”

    唐无衣脸色冷若冰霜,转过身去,手执剪子,低头看着方才一直很用心修剪的盆栽,“我问你阿武,新请过来的丫鬟,眼熟吗?”

    “哈?”

    “当真是你家将军坚持要聘请的?甚至强迫着签卖身契的?”

    “无衣大哥,你也有听到这些传言?”

    “回答我。”

    只听“嚓”的一下,阿武看到一根细枝应声啪哒地掉到桌上,赶紧把当日唐信石是如何强迫着绿豆签下卖身契的事情,乃至今夜大费周折地为了绿豆放孔明灯的事情,包括孔明灯升起时,唐信石居然主动去吻了绿豆的事情……全部巨细无遗的,甚至加油添醋地说了一番。

    期间,唐无衣手中的剪子“嚓嚓嚓”地一直响着,没有间断。

    等阿武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甚至把自己的看法、其他阿兵哥的想法都一一交代完毕,唐无衣转过来,脸上尽是猜不透摸不着的表情。

    “阿武,来,我帮你易容。”

    说罢,人已经径自往屏风的另一边走去,而阿武追过去,但又直觉地回头一看,只见,本来被悉心修剪得十分好看的盆栽,此刻枝叶全无,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可怜主干,而新翠的叶芽嫩枝,却是凌乱了一桌。

    看来,无衣大哥是真的动气了。

    也不枉他那么绞尽脑汁去给那个大屁股丫鬟塑造了个任性娇纵的形象!他心目中的偶像,可绝对不能被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给玷污去了!

    书房!

    居然是她梦寐以求的护龙将军府的书房!

    绿豆激动地站在书房的门槛之外,完全没想过那遥不可及的书房,就在这一夜,这一个时间,只要一步,她就可以跨进去了!

    “既然都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回神,看着像个大老爷似的坐在书桌之后的唐信石,她失望了,也跨了进去。

    而对于她上一刻快乐得像老鼠,这一刻又沮丧得像掉了钱包的反应,他感到很疑惑,“说,你这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她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叹气。

    “说不说?”

    眼见着这个矮冬瓜行尸走肉似的伸出手来,指尖掂量着墙壁,有气没力地往里面来,他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总算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你的书房?”

    “是啊。”

    “哎……”

    她居然又叹气了?!

    很明显的在对什么感到失望吧?

    但她真的很奇怪哎,忽然又一脸的精神抖擞了起来,他才疑惑地皱眉,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走了过来,但来到他的面前,又忽然急急地煞住脚步,一双小手在前,置于平坦的小腹前,十指拼命地搅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眉一挑,托腮,瞪着她直发笑,“怎么,这会又想打听什么事了?”

    “那个……唐信石,你真的叫人把掌柜和阿甲哥从牢里带出来了吗?”

    “我有这么说过吗?”

    “可是刚刚……你明明说去吩咐人去把他们带过来……还特意叫我回房去等你的通报……”

    是啊,一回将军府他就把她支使开去了,因为不这样做,他怎么方便交代阿武事情?总不能在她面前直吩咐叫人伪装成自己过来吧?

    但眼见着她又一脸焦急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那又如何?”

    “唐信石,求求你别耍我了好吗?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把掌柜和阿甲哥救出来的?如果不行,那我就去求别人……”

    “别人?”

    见他忽然很介意地沉了脸,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前一阵阴霾,她直觉地后退,可他理所当然地逼近她,“你说你要拜托别人,哪个‘别人’?”

    “就是……”

    “就是谁?”

    蓦地,脊背贴到了冰凉的墙壁,她吓了一跳,却见他依然欺上前来,赶紧拿手抵住他的胸膛,不然他再前进,但,在他的面前,她仿佛就是注定了软弱无力的,很简单地就被他握住了手,还逾越地把她的双手拿起,在她惊惶的目光之中分按在她脑袋的两侧墙壁上,而他的唇,是那么理所当然地逼近着,又停在她因为紧张而发颤的小嘴的前面。

    “说啊,你想拜托谁?”

    “没、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你、你靠得太近了……”

    她是连声音都发颤了,不过他却越发的心痒难耐着,忍不住张口就咬了她的嘴,吓得她一声低呼,被他顺势吻住。

    跟刚刚在城外时的吻不同,这一次他一直咬她,咬她的小嘴,咬她的牙齿,还咬她的舌头,她又惊又羞,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没有抵抗,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人非但霸道,还特喜欢寻她开心,而且只要她反抗,他一定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的驯服也并不能制止他的恶劣。

    反倒像是一种邀请似的,令他肆无忌惮了起来。

    啃咬,在纠缠之间渐渐地化作了吮吸,他的嘴,他的舌,仿佛是个漩涡似的,紧紧地把她吸住,他很用力很热切地纠缠过来,用炙热去撩拨她,用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来摧毁她本来就并不坚强的意志。

    他的眼在笑着,恶劣,却又卑鄙得十分温柔,叫她无端地怦然心动。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像是在禁锢她,但又慢慢地放松了力度。

    他那火烫的指头沿着她柔弱无骨的掌心攀爬而上,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逐寸逐寸地挑逗着她的小指头,就像湿滑的蛇,在她那早就溃败的反抗之中,与她十指纠缠,然后,他用那火力十足又侵略性的吻,逼得她因为无助、因为羞涩而试图去抓住什么来挽救自己沉沦的想法,蛊惑、鼓励着她去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而他的奸计,这时才展开!

    就当她主动地去握住他的手的一瞬间,他猛地用力,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取代了她背靠着墙,至于她呢,因为眩晕,整个人伏趴在他的身上。

    竟然是密不可分地贴合着!

    她一惊,赶紧要退开,可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猛一用力,又把她扯了回来,双手更是被他可恶地带到了他的腰后,造成仿佛是她主动去圈住他的腰的假象!

    “放、放开啦!”

    她羞恼地要挣脱他的钳制,但眼见着他又低下头来,赶紧吓得闭眼躲开。

    不过他笑了,然后故意凑到她的左耳耳垂附近,那冰凉的唇瓣,若即若离地吻着她的耳珠子,而那烫热的气息则是一直撩拨着她的战栗,就连声音,也恶劣得叫她脸红心跳,“怎样,现在才叫靠得近吧?”

    “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啊!放开我啦!”

    “霸道?”

    他在她耳边玩味地笑,“还有更霸道的时候呢,想试试吗?”

    她直觉地摇头,“不要,你快放开我!”

    “女人嘴巴说不要的时候,通常就是要吧?”

    她一愣,看着他,一时忘记了其他,“是吗?”

    反倒是他,本来欺负她欺负得很畅快的,被她这么一问,蓦地看着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真是无邪得没有丝毫的邪念,反倒是映在其中的自己,满眼尽是坏心眼……

    向来不理别人感受的他,居然霎时赧然了起来,干咳一声,轻轻地放开她。

    孰料,她竟然还追上来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要?”

    “你很烦哎!”

    “可是我不懂嘛!我向来说不要的时候就是不要的……”

    眼见着他忽然沉了眼霍地转过头来,她一惊,赶紧举了双手拼命摆动着,“我闭嘴,我不问了。”

    “可是我想跟你好好研究一下。”

    他忽然又笑着逼近,她直觉要逃,但他更快一步上前来,猛地一手按在墙壁上,把她困死在自己的怀里。

    “研究、研究什么?”

    他……

    是不是又靠得太近了些?

    她尽量要躲,无奈空间太小,只能冒着汗,看着他越来越贴近过来。

    “我们来研究一下……”

    最后,他的唇停在她的小嘴前,是那种只要谁开口说话,又或者呼吸地用力一些就会碰到对方的零距离。

    她只好尽量地压抑着呼吸的幅度,可越是压抑,心跳就越快越乱越响。

    嘭嗵、嘭嗵、嘭嗵的,她的小脸热得像被火烧,因为被他注视着所以越发的紧张,一双小手紧张又僵硬地拽住裙摆处。

    “你,想不想我亲你?”

    他忽然说。

    而她瞪大了眼,看着他。

    “是不是在想,我随时会亲过来?就像刚刚那样亲你?”

    这人真的很恶劣哎!

    她才没有那样想!

    “你猜,我这次会怎么亲你?像刚才那样啃咬?还是像在城外那次那样直接就亲下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的话,她脑袋轰然大乱,居然真的在思考!

    他是在蛊惑她吧?!

    她直觉要赶快捂住双耳,但他快一步地逮住了她的手,竟是直接牵起就放嘴巴轻轻地吻了起来,还边吻边说:“或者,就像现在亲你的掌心一般,轻轻柔柔地吻你的唇,从嘴角开始,慢慢地,慢慢地……”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味地笑,而她紧紧地咬住了嘴角的位置,只觉得从某个意义上,他已经在亲她了。

    然后,就当她慌乱着,却不知道为什么目光老绕着他的唇转的时候,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喂,你要不要自己亲过来?”

    她有点懵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发现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亲过来看看嘛,你不是很想要我亲你吗?”

    “我……没有。”

    “真没有?”

    那性感的薄唇忽然腻渗着笑意,弯出了个浅浅淡淡的诱人弧度来。

    那一刻,她好像是鬼迷心窍了吧?

    就当他忽然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又猛地啄了一下后,她只觉得呼吸又变得困难了起来,就连视线也在跳动,然后,脑海里一阵空白,待她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踮起了脚丫,亲上了他的嘴角。

    蓦地回神,她慌乱得要逃,他却飞快地用手按住了她的脑勺,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任着他亲吻了过来。

    但意外的是,就像他刚刚蛊惑她时所说的那样,他这一次吻得极为缓慢,也吻得很轻很轻,从她的嘴角开始,仿佛描绘她的唇似的,徐徐地吻到了她的唇肚,才又挑逗着敲开了她的唇齿,追逐她的丁香小舌。

    这是一个极致着温柔,却也霸道的吻。

    他好像是在要她习惯他的味道,他的存在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小嘴里落下痕迹。

    他带动她的小手圈住他的脖子,而他也开始轻抚她的背。

    从脑后开始,描绘着她背上的曲线,那种仿佛弹奏一般地游移撩拨着她的战栗,然后,他的双手,转战她纤弱的肩膀。

    顺延着胳膊的轮廓,骤然覆落在柔软娇耸的某处。

    她心里一惊,紧张地推开了他,但没想到霸道如他竟也是一愣,居然还低声说了声抱歉。

    然后,他背着她。

    让她看到了他那忽然红透的耳根。

    不过纵然如此,她还是很不舒服地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明明他都已经离开自己那么远的距离了,她居然还老错觉着胸前残留着的压力。

    当他转过来看她时,正好看到她的这个举动,只觉得心里又是一阵鼓噪,干咳一声,艰难地问道:“那个……弄疼你了?”

    她摇头。

    “那你……”

    “人家又没被别人这么轻薄过……”

    “那讨厌还是喜欢?”

    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怎么知道啊!

    “小绿?”

    “我不知道啦,你先别过来!”

    他还没靠近呢,她就已经远远地躲开,唐信石心里一阵不是滋味,说起来,本来真的只是想小小地捉弄她一番而已,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吻着吻着,他就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论是说的话,甚至是对她所做的事情……

    说来惭愧,虽然老是有女人要爬他的床,可他除去为了打发皇帝而故意与无衣伪装的含烟亲热之外,至今仍然是……

    第一次发觉,原来“情难自禁”四个字是这样的意思。

    而且对象居然还是眼前这个没胸部只有屁股的矮冬瓜……

    啊,不对,刚刚他可是亲手验收了,她……是有胸部的。

    而因为刚才的事情,已经很百分百地肯定自己对她,当真是有了情了,但到底是爱情还是情欲?他……又没有发情过,还真是一时难以确定哎!

    “喂!”

    见她紧紧地捂住双耳,他恼了,走过去,拉开她的手,并在她要逃之前大声地吼道:“敢逃我就亲你咯!”

    她果然乖乖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这下子,他却是百感交缠了起来,心情莫名其妙地复杂着。

    他的吻,就那么的叫她厌恶吗?

    “跟你说,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他居然这么说!

    她戒备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说得很对!他确实不随便,只是随便起来不是人而已!

    “就因为我不随便,所以,我会对你负责的,绝对。”

    她傻眼了,“我不要你负责!”

    “为什么?”

    这为什么……还真是没有为什么呢!

    见她一脸的迟疑,他不禁恼道:“没有理由说服我的话,就这样说定咯!”

    好说歹说,这次横竖都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家求爱哎,怎么可以被拒绝?

    “你这是询问吗?”

    “很明显——不是,我在命令你。”

    靠,这人分明就是耍她为乐嘛!

    “然后,我要告诉族里的所有人,你,就是我的女人。”

    族里的所有人……

    敢请这人背后还有个庞大的家族?

    “你到底是谁啊?”

    她不禁瞪圆了眼,而他,似乎没有把她的话听懂,侧头看着她,而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了奔跑的声音自走廊外来。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书房之外。

    绿豆眨着那好爽乌溜溜的大眼,只见一名美艳绝伦的姑娘,一身素裙,就像一阵风似的,扑入了那个方才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对外宣布她是自己的女人的男人的怀里……

    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那名美丽的姑娘双手捧住唐信石的脸就紧紧地亲了过去。

    就像,方才唐信石对她所做的那样,热烈的、旁若无人地啃吻了起来。

    末了,那名美丽的姑娘动情地轻喘着,却像是示威一般地看了过来。

    绿豆错愕地一愣,蓦地别开了脸,藏在裙摆间的小手紧拽成拳,再也不去看唐信石一眼,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时候,她居然什么也没想,想不起来大胡子掌柜,想不起来阿甲哥,更想不起来她在这个将军府只是一名小小丫鬟,没有主子的吩咐不能擅自行动!

    所以,她直接就扭头走出了书房。

    可才一个转角呢,竟就被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阿武给截停了下来。

    她意外地看着满脸铁青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阿武,却听阿武用那仿佛带着什么坏心眼的调子说道:“那可是含烟姑娘,知道吗?”

    含烟姑娘?

    在哪里听过来着?

    “不知道?”

    见她诚实又仿佛无辜地摇头,光是看到她那张仿佛随时随地遭人欺负、需要被保护的可恶小脸,阿武就感到生气!因为像她这种女子,怎么能够配得上他所最尊敬的将军!又怎么能够为将军打理整个将军府?!

    “含烟姑娘就是我家将军的红颜知己!那可是你万万比不上的,识趣的,你就收了这银票赶快离开!”

    她错愕地看着阿武从怀里掏出的银票,好不容易才消化完阿武的话,吃惊了,“那就是老将军的红颜知己!”

    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阿武横了她一眼。

    “把银票收下!”

    她摇头,却是紧张地抓住阿武的手,“你们家老将军应该不在府上对吧?”

    “他在!”

    “当真?”

    “我为什么骗你?”

    见她脸色蓦地一白,转身就要往回跑,阿武赶紧拽住她的手,“我叫你走!你还跑回去干什么……”

    “你放开我啦!要是被老将军看到他和自己的女人搂在一起,那可真是捅出天大的娄子了!”

    脱口而出的话叫阿武错愕得只是一味地拽住她的手,“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除了你口中的大人还有谁啊!”

    一焦急起来,她就没想其他了,居然拍出一掌来,阿武直觉避开,放开了她,但眼见着她要跑回去找自己心目中的神,阿武又赶紧跟了上去,没想到,却是看到她直接闯入书房,手一伸,竟就把唐信石给拉了出去,并且,居然是满脸愤怒,目露杀机的唐信石!

    她好大的胆子!

    每每唐信石露出那种杀机的时候,那可是,连他们这些与他相处多年的人都不敢接近的呢……

    阿武还记得,那一次,就在唐信石审问叛徒之时,一名兄弟抢身去求情,一手就按在唐信石的肩膀上,结果当场被唐信石卸去了一边的胳膊,而那不知轻重的曾经搭在唐信石肩膀上的掌心,更是被唐信石放出的毒物萃得溃烂焦黑,那毒,后来虽然被唐信石给亲自解了,但康复期间,让那名兄弟足有七七四十九日饱受撕心裂肺之痛,夜夜对月嘶鸣,叫声凄厉如鬼,那可真是叫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所以,没有人敢在唐信石盛怒之下去接近他!

    不过,更叫阿武诧异的还在后头!

    因为,就当绿豆拉着唐信石与阿武擦肩而过之时,阿武居然看到浑身戾气的唐信石那眼呀眉的,居然慢慢地柔软了下来,那总是露出叫他们畏惧的讥笑的唇角,竟还浮现出一种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深笑……

    从没有想过,居然会有这样一位姑娘能够使他的将军大人变得如此柔软!

    蓦地又想起了绿豆为求摆脱自己时脱口而出的话。

    阿武突然想起,绿豆似乎至今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老将军”和唐信石其实是同一人吧?

    感觉到唐无衣的走近,阿武不禁脱口问道:“无衣大哥,那位绿豆姑娘似乎很……”

    似乎后面的话,阿武没有说出来,兴许是连阿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从称呼上的改变,已经泄露了某些心境上的特殊变化。

    唯有一直不说话的唐无衣,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抹过了寒意。

    转身,目光不经意地擦过了墙角的地面,唐无衣微微一愣,走过去,弯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托在手心,看着那尊玉佛,眉心处先是一阵疑惑,又飞快地舒展了开来,妩媚的眼里尽是深沉的笑意……

     正文 第八章  吃醋

    说起来,这算是什么状况呢?

    唐信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在他的手腕之上,那短小的五个指头这时候看起来就像是爪子似的,紧紧地抓住他。

    “喂,你到底要拉我去哪里?”

    一直急步走着的绿豆终于顿住了脚步,就当他以为她要回过头来对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是忽然松开他的手就径自离开,他一愣,几乎是反射地追上她,绕到她的面前逼她停了下来,可这小鬼就像是要跟他作对似的,这头才被他拦下,她那边就绕了开去,他赶紧又是一拦,她却还是要躲开,那小脸气鼓鼓的,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他自然更不能放她跑掉,索性大手一伸,抓住她的双手就举高于顶,可她居然二话不说就起脚踹他,他吃惊地咦了声,赶紧躲开,但自始至终就是没放开她的手。

    “唐信石,你放开!”

    “喂,我到底是哪里惹你生气?”

    她居然一边骂他一边踹过来,脚脚生风,狠劲非常,他的脚丫这才躲了开去,就见她提起那可爱的绣花鞋再接再厉地攻过来,他在躲避之时不经意地瞄到了她方才踩下去的位置,竟吃惊地看到那植草砖的表面赫然可见半个脚印,终于明白,她是真的在生气了。

    可为什么?

    之前无论怎么欺负她都没见她使过真功夫来的!

    “喂,你想谋杀亲夫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发现她攻过来的频率加快了,丝毫不敢大意,而她腮帮鼓鼓,很可爱,可他现在没时间去欣赏这种要命的可爱,若是被她真踩到了,他的脚估计非骨折不可!

    “你占我便宜!”

    结果是,她更气了,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他明知道她气头上,但就是忍不住捉弄,“你早被我占尽便宜了,这时候就不要计较,先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啊?”

    汗,差点被踩到了,他赶紧跳跳跳。

    “你还说!你看看你,你唇上还有胭脂!”

    她懊恼地跺跺跺,可偏偏每次就是差那么一点,没跺到他的脚。

    “什么胭脂啊?”

    “就是被老将军那位红粉知己亲的胭脂!”

    “咦?!”

    他反应一慢,眼见着她的脚狠狠地跺下来,赶紧叫道:“哎呀呀,我的脚……”

    “咦?!”

    她都还没有踩下去咧!

    被他突然一叫,她心里乱了乱,竟失了准,反倒害自己的脚拐了下,一阵刺痛,疼得她拢紧了眉,他见了,赶紧把她扶住,“没事吧!”

    “好疼啊!”

    傻眼,这小鬼上一秒还一副要谋杀亲夫的势头来着,这会居然这么坦荡荡地向他撒娇,他……

    他居然觉得好开心哎!

    不过他强压下要升起来的嘴角,霍地把她拦腰抱起。

    “喂,你……”

    她要挣扎,却被他狠狠一瞪,扁了嘴巴,任他把她抱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眼见着他要脱她的绣花鞋,她赶紧拉他手臂上的衣服,想要阻止,但他横眼过来就是一阵警告,她只好乖乖地任着他把绣花鞋脱掉,露出她那从未被男子瞧过的小脚丫来。

    而他的大掌心,直接包覆住她那明显红肿的脚裸,炙热的气息烫得她浑身一颤。

    “很疼吗?”

    可他明显误会了,但她没想解释清楚,看着他满眼专注地察看她的伤势的侧脸,她那气鼓鼓的腮帮才终于消了气,但,还是横竖觉得那残留在他唇上一隅的嫣红很刺眼,于是,手一伸,用力地给他抹掉。

    他明显一愣,回头看着她,而她腮帮红红的,哼了声,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一双小手,不经意地把玩着胸前的小辫子,又因为察觉他的目不转睛而变得有点紧张。

    哎哟,他干吗一直盯着她看啊,不嫌累的吗?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老将军对付,下场惨淡而已。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扑哧!”

    他竟然笑!

    她瞪他,却见他忽然凑近,吓得赶紧一缩脑袋,整个人僵硬了起来,“干吗?”

    “没,忽然发现了一些事情,所以忍不住笑了。”

    她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直觉他是在指桑骂槐,可她实在很好奇,是什么让他那么的畅怀,“发现什么事情?”

    “就是原来你是在。”

    她骇然地瞪着他,“我哪有!”

    “不然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唇上的胭脂?嗯?”

    他……

    真的越靠越近了哎,不过,她命令自己不要逃,不要被他小瞧了,也不要……再继续脸红下去了,“我都说我是为了你好……”

    “如果我说,你根本不必在意?关于刚才被吻,我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完全没有感觉。”

    他忽然的打断,害她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而且他竟还补充:“相较而言,我比较喜欢你的唇,那么的柔软,那么的甜,真像小时候吃过的唐莲藕。”

    这人……

    好不要脸哎!占了她便宜还说得那么的理直气壮!

    眼见着他又要亲过来,她小手一挡,急急地挡住。

    而他吻不到她的唇,眉一横,竟重重地在她的手心上吻了几下,吓得她赶紧把手拿开,被他顺势又狡猾地在唇上点了点。

    “你、你、你……”

    末了,他还深深地笑了个,害得她居然、居然恼不起来。

    还有!

    他居然蓦地又凑前,就当她以为他又要吻过来时,他竟是用鼻端仿佛极为亲密地摩挲了她的鼻子一下,那种陌生的又暧昧的亲昵,害得她心如鹿撞,连大气都不敢透。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抱着她就往她居住的小院走去。

    她微微地受了惊,紧紧地拽住他胸前的襟子,却听到他又是一阵畅快的笑。

    “圈住我的脖子。”

    他忽然命令。

    而她犹豫再三,小手终于带着点僵硬的,圈住他。

    他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又赶紧压下,“放松。”

    放松?

    要怎么放松啊?

    “头枕在我的肩上。”

    她小脸一红,被他这样命令总觉得自己很可怜,但又,莫名其妙地感到心底好甜,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当把脸轻轻地枕在他肩膀上时,她轻轻地蹭了蹭,被他有力的臂弯抱住,是一种从未体现过的……

    心情。

    而这种心情,让她觉得忐忑,又觉得心被塞得满满的。

    直到他把她抱回丫鬟们住的小院落,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还体贴地让她扶住门边的柱子,那种心情,那种感觉,就仿佛被他沾染过来的气息一般,依然紧紧地萦绕着她。

    “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就出发了。”

    只是,他还是那个招人讨厌的他。

    伸手就来掐她鼻子,掐得她鼻子都红了。

    目送着他离开,她一直站在无人的院子里,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她收回目光,仰望着那繁星闪烁的夜空。

    今夜的风依然是闷热的,带着暴风雨前的腥味。

    不过却不能影响她唇上那轻轻巧巧的弧度。

    好奇怪呢,明明很讨厌跟他在一起时那忐忑得七上八下的心情,讨厌他亲吻过来,也讨厌他的霸道,但现在只剩下她,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的讨厌,就连迟钝如她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恶又霸道的家伙,是一件很奇怪很奇怪的事情。

    就连……

    明明知道他搪塞了自己,都没有去计较。

    只是,她还是觉得很介意。

    那个……

    亲吻了他的素衣美人,那位被护龙将军所迷恋的含烟姑娘……

    跟他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而她,当真如他所笑的……了吗?

    ……

    另一边,当唐信石回到书房所在的院子时,脸上那软软的温柔线条马上就被僵硬的冷所替代。

    阔步一跨,他走进了书房,并不意外地看着身着海青,恢复本来面貌的唐无衣。

    阿武也在,但眼见着唐信石那冰冷的目光,心里大惊,想退出去,不过没见唐信石的任何命令,于是硬着头皮赶紧退到角落去等候差使。

    “是谁出的主意?”

    唐信石走路生风,飞快地回到书桌之后,衣摆一撩,变帅气潇洒地坐了下去,而唐无衣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阿武被冷眼一横,只好赶紧低下脑袋。

    “唐无衣,你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那么……”

    几乎是唐信石开口的同时,唐无衣冷笑着抱着自己的双臂看过去,“你要视乎我的回答,决定是不是把我视作叛徒?”

    “你很清楚。”

    唐无衣骄傲地抬起下巴来,从容地来到书桌之前,双手一按,目光平视着他,“我亲爱的门主大人,你一定不知道,皇帝已经发现你迷恋将军府一名小小丫鬟的事情了?”

    见他错愕,唐无衣唇一撇,“门主体恤属下的辛劳,要转移皇帝目光属下万分感激,但请不要做出损害我四川唐门之事!”

    “你什么意思?”

    “门主很清楚不是吗?当日你我潜伏在客栈里,夜审陆大人被杀一案,这些事情已经结束,那位客栈的掌柜、店小二,其实是洪老虎的同伙,因为分赃不匀而对洪老虎用了私刑,已经被知县大人判处秋后处决,但两人因为无法忍受狱中的生活,已经撞墙自尽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为了满足一个女人,就连四川唐门的门主也冲昏了头了吗?”

    说实在的,唐无衣刚刚所说的故事都是他那日在衙门一字一句的编撰,让知县记录在案的。

    别说知县曾被他所救,所以畏他、敬他,对他所说的话绝不忤逆,即使皇帝今日知道了他所做的事情,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政策?既然是一场打赌,他就有天塌下来有皇帝会罩他的自信。

    快别说皇帝那多疑的性格,一定早就安放了耳目在他的身边,对他的作为了如指掌,只是一直不点破而已。

    所以,唐信石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词穷或理亏!

    而是因为,他突然看到唐无衣把手心伸到他的面前来。

    唐无衣与他同属四川唐门之人,施放暗器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纵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亦共过患难,但每当他想起那日在客栈里,唐无衣说的那番为了四川唐门要牺牲他的话,他就十分的介意,再也无法轻易地相信唐无衣!

    不过唐无衣似乎也早就料到他的反应。

    眼见着他的手指头暗暗动了几下,只是笑,“我还没有愚蠢到在将军府杀人,让自己变成瓮中之鳖。”

    说罢,唐无衣的手已经张开,露出了那站企在掌心之上的玉佛。

    “你一定见过这玉佛,对吧,我亲爱的门主?”

    见唐信石一脸的震愕,唐无衣没有再说什么,当着阿武那频频眺望过来的好奇目光,把手心上的玉佛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这玉佛是在书房里捡到的,就当是我猜错吧,是她带进来的。”

    “你想说什么?”

    唐信石没有看唐无衣,一双厉眼狠狠地睨视着那安静站在书桌之上的玉佛。

    “门主,明天就让无衣随你出发吧。”

    阿武真是越看越迷糊,先是看看唐无衣那艳绝的笑,又看看唐信石,发现唐信石依然没有正眼看着唐无衣,就不知道那尊玉佛哪里特别,值得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而良久之后,才见唐信石一语不发地离开座位,快步地离开书房,唯有一句话,在他的身影离开了阿武的视线之后才响起:“随你。”

    “呵……遵命,门主。”

    这个时候,唐无衣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一瞬即逝的某种伤感的情绪叫阿武大为错愕。

    等两人都离开了,阿武这才好奇地走到书桌前,但本来放在桌面的玉佛已经不在了,到底是唐信石拿走的?还是唐无衣?

    这时,一阵婉转的乐声响起。

    阿武直觉地跑出书房,只见唐无衣树下取叶,那嫣红的唇细细地含住翠绿的叶身。

    曲子凄婉空灵,在繁星之夜,莫名地感伤着。

    “无衣大哥?”

    阿武考虑了一阵,上前打搅,孰料唐无衣取下叶身,手一甩,树冠一阵沙沙颤抖,待阿武吃惊地跑到树边一看,竟发现叶身入木四分,回过神时,唐无衣已经身影远去,那海青之袍,融入那茫茫的夜色,更显孤傲。

    顷刻,一只信鸽被人从偏僻的角落放出了将军府。

    雪白的鸽身很快就被夜的漆黑所吞,但是,就当放鸽之人鬼祟地张望了转身离开之时,那已经飞上穹苍的鸽子忽然折返,落在茂盛的树丫上那个嘴里咬着一管小扁笛的姑娘手上。

    显然,那管小扁笛子,发出的是只有训练有素的信鸽才能听见的声音。

    再瞧那名姑娘,一身的麻布衣,两条活泼的辫子伏落胸前,咬着那管小扁笛子,低头就去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函。

    借着黯淡的月色,她有点困难地阅读着信函的内容。

    忽然,一双手从后抱住了她,那姑娘浅浅一愣,笑着把信函绑回鸽子的脚上,把鸽子再次送往天空。

    “怎么把鸽子放了?没有你要的东西?”

    男人的声音带着倦意,那名小姑娘拍了拍他的手背,只是用略带着三分顽皮的调子说道:“莫寒哥哥,我们去四川玩玩去吧?”

    “四川?唐门?”

    “莫寒哥哥,你聪明了好多哎!”

    “咳,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呢!”

    “抱着你啊!”

    那名小姑娘调皮地说着,果真反抱住了身后的男人,抬眼,见着那腼腆又羞涩的脸,忍不住低头又是一阵低笑。

    夜空,明明是同一个,繁星是那样的美丽,但是地上的人们心思却是各异。

    有的人,因为另一些人,辗转反侧,一如绿豆,因为满脑子挥洒不去的家伙的脸,于是用被子蒙着脑袋,悄悄地站在天井,数着星星。

    有的人,因为一些话、一些不该出现在面前的物件,就那样捧着脑袋坐在树上,一如唐信石,嘴里叼着根杂草,索然无味地咬着草根,就是看着那点点的繁星不顺眼,那手,拼命地摘着身边的叶子,直到再抓不到一片树叶,才发现手边的繁枝已教自己变成了秃枝,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懊恼,于是掰了那秃枝跃到树下,毫无章法地舞动了起来。

    也有的人,坐在只点燃了一盏油灯的昏暗屋子里,对着铜镜,不停地易容,看着自己的脸变成另一张脸后,又不满地卸下妆容,再次易妆改容,但到头来,却是仿佛迁怒地砸碎了铜镜,灭了那一屋的光,生气地扯下床帘包裹住自己。

    还有人,战战兢兢地接到了飞鸽传书后,走进了奢华的房子,在某位衣衫不整的绝色美人欲求不满的瞪视下,颤抖地把信函交到自己的主子手里。

    “小路子,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蓦地被这么一说,小路子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回皇上,小路子跟在皇上身边一、一年了。”

    “一年了?真短。”

    小路子大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主子,孰料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小路子一阵疑惑,就听主子吩咐:“准备文房四宝,朕要你去传一道圣旨!”

    “皇上!”

    被冷落在一边的妃子不依地想要拉住皇帝,不料却被无情地摔在床上,花容失色地低呼了声,正是民间盛传因为一手好刺绣得到皇帝宠幸的妃子,可这会,皇帝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到了御书房,小路子一边给皇帝磨墨,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这位皇帝在位已经二十年,年过五十,沧桑虽然爬上了他的两鬓,却只是给他添了霸气和内敛的深沉,不见老态。

    这一年来,小路子时常被他时而残忍时而宽容弄得晕头转向。

    尤其是在护龙将军的婚事上,明明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但这位皇帝却十分的执着,简直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

    而眼见着皇帝即席挥毫所写下的圣旨,小路子不禁一阵傻眼,脱口而出:“皇上,您怎么要收那位姑娘当义女……”

    “小小太监竟也识字?”

    小路子大惊,这时才想起内宫是有规矩的,太监不能识字,以免干政。

    赶紧匍匐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

    “识字就好,不必我还要给你一字一句地说圣旨的内容。”

    说罢,皇帝把圣旨拿起,轻轻地吹了又吹,一手扶起跪拜在地的小路子,“你去,把我的圣旨好好地说给护龙将军听去。”

    “……诺,奴才这就……”

    “去吧,给我好好看清楚各人的反应,回来一一禀报。”

    “诺,奴才遵命。”

    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了圣旨,小路子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心里不禁在想,这皇帝到底是宠爱护龙将军,还是见不得护龙将军幸福?

    清晨时分,当第一道晨曦之光穿透浓黑的云层照落在护龙将军府的巍峨牌匾之上时,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两名阿兵哥推开,然后,管家领着家仆们,把干粮和行李搬上已经等在一旁的马车。

    绿豆本也打算帮忙,但似乎因为唐信石早有交代,所以管家只让家仆取过她那少得可怜又轻得可怜的包袱,就要她安静地等在门边。

    树上的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绿豆。

    “原来是要陪着你家妹子啊……”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那双眼睛的主人回眸一笑,“你醒了,莫寒哥哥。”

    说着,就直接靠后,把脑袋枕在男人的肩膀上,但目光还是逗留在那站在门边,看起来很惴惴不安地频频往将军府内看去的绿豆身上。

    只见,绿豆忽然表情变了变,低下脑袋看向将军府外。

    不一会儿,就见将军府内唐信石双手负后,徐徐步出。

    那一身的宝蓝,衬得他本来就俊逸的脸越发的清俊贵气,但奇怪的是那俊气的下巴上,此刻须根隐隐跃现,就连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此刻也是阴沉着暴风雨的气息。

    经过绿豆的身边时,唐信石仿佛没有注意到绿豆的存在一般。

    树上的姑娘好奇地坐直身子,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太监打扮的小伙子按住帽子直奔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道圣旨。

    蓦地,将军府前跪倒一片。

    距离实在有点远,可就当树上的姑娘想看清楚将军府门前唱的是哪出戏时,眼前忽然一暗,竟被她的莫寒哥哥捂住了眼拉了回去。

    “不许看别的男人。”

    耳边,是纠结的酸溜溜语调,可就当这位姑娘想说话时,男人已经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小嘴。

    男人平日是个很腼腆很会害羞的人,可只要捂住她的眼就会比平常热情十分。

    树上的姑娘被吻得炫目,只好没辙地抢回主导权,果然,男人马上就偃旗息鼓去了,仿佛小媳妇似的害羞得马上放开了她。

    可被男人这一纠缠,将军府前的好戏已经演到了尾声,只听一阵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后,绿豆满脸错愕地在跪倒一片的人群里站起来,径直走到那名手握圣旨的小太监面前,而就当绿豆接过圣旨的一刻,顿时,跪倒的人们齐声叫道:“愿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唉唉唉?!

    树上的姑娘错愕得傻了眼,看向了同样震愕的男人。

    而将军府前,绿豆亦是完全无法回过神来,虽然把圣旨拿在手里,把圣旨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没办法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被皇帝册封了郡主的头衔,还……

    还顺便给赐婚了那个……

    都老得可以入土的护龙将军来着?!

    慌乱间,目光下意识地去寻唐信石,碰巧他刚好也看向这边,但目光才触及,他居然就别开了目光。

    感觉是很不对劲的,但又说不上来所以然。

    偏偏身边的小太监又喜滋滋地一直在恭喜她,绿豆除了焦急还是焦急。

    “管家,带小路子公公进去喝茶。”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只见身着宝蓝的唐信石徐徐站起,不卑不亢地命令道。

    “恭喜大人,恭喜大人了。”

    恭喜?

    绿豆错愕地看着小路子喜滋滋地走到唐信石的面前,“皇上有言在先,希望将军和郡主早日成婚,至于四川之行,皇上另作安排……咦?含烟姑娘也在?”

    随着小路子吃惊的一叫,绿豆这才看到了昨夜见过的含烟正一脸阴晴不定地倚在门边,就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含烟看了过来,那目光赤裸裸的尽是敌意,让绿豆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喂,郡主大人。”

    忽然,听到唐信石的声音,她错愕地看着他,只觉得他叫自己“郡主大人”十分的刺耳,“我让管家安排丫鬟陪着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吧!”

    “唐信石,你……”

    “小路子公公,这边请。”

    她想叫住他,但他已经仿佛客气地招待着小路子进将军府去了,想追前,却被管家拦下:“郡主大人,我让小环小雁陪你去逛逛吧,银两我交给她们俩,想买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了。”

    怎么连管家也是一副要打发人的语调?

    心里只觉得特别的委屈,突然成为郡主也不是她的意愿,她也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啊!可这些人……

    “不必了,我自己四处走走。”

    眼见着绿豆离开,易容成含烟的唐无衣抱着双臂,走到了正帮着指挥家仆们把马车上行李拿下来的阿武身边。

    “阿武,你去暗中跟着她。”

    阿武诧异地看了唐无衣一眼。

    “还不去?”

    阿武点头,赶紧尾随着绿豆悄悄追了上去,这一幕落在树上的姑娘的眼里,眉心那是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你家姐妹有麻烦了。”

    那姑娘纳闷地扭头,看着自己的男人,“你指的是皇帝给的,还是别的?”

    “我是指,她想找你帮忙,看来是找不着了。”

    树上的姑娘果然叹息了:“是啊。”

    横竖被人监视着呢,她怎么好现身与绿豆相见?

     正文 第九章  皇帝的义女

    是的,绿豆正是急着去找那躲在树上的姑娘,也就是伪装成面摊小姑娘的黄涟。

    只可惜,昨日的面摊,今天就只见满座的客人,不见煮面的摊主。

    “离开将军府后,那位郡主马上就到了城南的面摊。那时候面摊的摊主没在,郡主也没有停顿脚步,但是很明显是去找人的,而且离开面摊之后郡主的表情就变得很焦虑……”

    是夜,书房里的柱身上都点起了灯,明亮了一屋子。

    阿武规规矩矩地站在书台前五步之外,正原原本本地汇报着绿豆一日以来的行动,但见唐信石坐在书桌之后,双脚搁在桌上,凳子摇曳着双眼紧紧地合上,一直不发一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好求助地看向在旁边依然打扮成含烟的唐无衣。

    唐无衣轻轻地吹着杯中热茶,没有说话,只是眉一挑,示意阿武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郡主就在城里四处游走,也四处地打探着一位姑娘的下落,我问过药材店的老板、裁缝店的伙计,还有珍石斋的老板,他们都形容郡主打听的那位姑娘是一味嗜酒如命的姑娘,即使手上没拿着酒壶,也会带着散不去的酒气,又或者,身后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很腼腆的男子……但因为郡主形容得比较抽象,所以他们都说没有印象,之后,郡主经过被官府贴了封条的客栈前,就默不作声地坐在台阶那里乘凉,直到日落西山才动身离开,而在半炷香前,郡主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将军府……”

    发现唐信石总算张开了眼,阿武不禁一阵精神抖擞,但,等了又等,唐信石就是不说话。

    正丧气,唐无衣漫不经心地开口:“看来,郡主在找那面摊的主人呢,阿武,你就派人去监视面摊,查一查那面摊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吧。”

    “无衣大哥,其实我已经派了人去监视那面摊,但刚才属下回报,说面摊的主人一直没有去营生,等在那边的客人也早就散了。”

    “买查出什么?”

    “只知道那面摊本来是梧桐巷的一位老妪的营生,但老妪两个月前被出去跑商发了达的儿子接走了,于是面摊也凋空在那了,直到半个月前,忽然来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不知道使了什么门道,让衙门那边同意了他们继续经营那个小面摊。”

    “具体是什么时候?”

    唐无衣故意这么问,看向唐信石,果然被无声地横了一眼。

    “说来也巧,根据探子回报,那对小夫妻开那面摊,正是我们从云南回来的那一天。”

    “真是无巧不成书呢,咱们门主遇到郡主,也刚好是那一天吧?”

    终于,唐信石离开了座位。

    摇曳的凳子晃动了一阵,他人却已经走出了书房,阿武见了,本要追上去,却听唐无衣说道:“不急,还没轮到我们出场的份呢。”

    仿佛唐信石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无衣大哥,你该不会是在挑衅将军吧?”

    “所以,你家将军不是生气了吗?”

    唐无衣笑着品茶,仿佛半点不在意。

    因为,在意的该是唐信石。

    最讨厌被骗、被背叛的他,一定会去找那个不成气候的小鬼问个明白。

    本来就不存在任何羁绊的两人,之间的牵系也是最容易毁掉的。

    这道理谁都明白,只是……

    茶盅合上,唐无衣终究是不放心地尾随了去。

    所谓一登龙门,身价百倍。

    当了,新册封的玉华郡主,甚至还被赐婚最受皇宠的护龙将军,身为未来的将军府主母,绿豆刚回到将军府的一刹,就被供奉……不,请进了挨近将军府主院青龙院旁边的朱雀院。

    护龙将军府之大,绿豆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了朱雀院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陋寡闻。

    这里,几乎是丫鬟们居住的院子的几十倍大。

    装潢、布置更是奢华得叫她咋舌。

    尤其朱雀,本就是四大神兽之一,浴火凤凰,所以进入朱雀院拱门的一刹,她就被那挤满了视野的红给淹没了——种满了红色植物的花圃,逾墙娇艳的红杏,沿着鹅卵碎石小径摆放的图腾石柱,柱身上是栩栩如生的朱雀浮雕,钩挂其上的却是迎风摇曳的红莲灯座。

    走在前面的丫鬟,手里拿着长长的火把,小心翼翼地点着灯。

    不一会,一条红艳璀璨的蜿蜒小路便呈现眼前,直通那唯一的建筑物。

    风是微凉,入口处覆满了红纱的石屋,在红莲灯的辉映下显得谧静而庄严。

    越发的接近里,听到了清脆悦耳的碰撞之声。

    终于走进了那石屋,却也终于知道了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的真相,原来,入口之处除了挂着一缕又一缕的红纱帘子,帘子之后还有流苏般美丽的红石帘子。

    那些红石,奇形怪状,互相碰撞之后真是声声悦耳。

    “郡主,这边请。”

    服侍她的丫鬟长得极为乖巧,但话不多。

    绿豆不知道这丫鬟是要带她去哪里,只是一味地尾随。

    从外面看来,这朱雀院的唯一石屋并不大,但进去以后,先是经过一条九曲走廊,然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方别有洞天的院子。

    瓜棚茶寮,自是怡人,而挂于百年老树上的秋千,虽然简陋却亦是自有一番味道。

    让绿豆不期然地想起了位于山上的家,想起了小时候“天下第一美人”在院子里亲手给她们搭建的秋千,想起了自己与六名姐妹抢着去荡秋千的趣事。

    恍惚间,已被带到了一间谧静却又偶尔水声潸潸的屋子。

    依然是以红纱布置。

    只见那丫鬟撩起纱帐,便见蒸汽廖然,她意外地走过去,原来在这屋子竟是沐浴之所,里面的浴池虽不大,却也比她的炕床要大上几分。

    可……

    这是要她沐浴吗?

    “郡主,请沐浴,奴婢先去准备膳食,待会回来服侍。”

    眼见着那丫鬟退出去,她不禁松了口气,虽听说过大户人家都有丫鬟伺候沐浴更衣,但要真有人看着她裸裎身体,她只怕连说话都不得要领。

    尤其今日,从清晨时分开始就诸事不顺,先是昨日还纠缠着她要她同行的唐信石,今日莫名其妙地对她冷冷淡淡得仿佛陌路人,接着她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圣旨上说她深得皇上之意,可她明明连皇帝是圆是瘦都不知道,何来其他?然后,就是四川之行取消了,她还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了未来将军夫人的头衔……天知道她的身上现在穿的还是将军府丫鬟的衣裳呢!

    越想越觉得困,她漫不经心地拉开裹腰,把身上那套打着好几个补丁的丫鬟衣裙逐件剥落。

    翠绿的领子在那嫩滑的肌肤上轻轻滑落,啪地落在纤细的脚踝边上。

    随着那小小的脚丫踏入浴池,那长至大腿的乌黑秀发晃摆了一下,被腾着白烟的水面托起,又被那只小小的手心给漫不经心地拨弄到前面去,霎时裸露出意外细长性感的脖子。

    水声潸潸。

    当唐信石头脑发热地冲进来的一刹,因为刚好目睹了绿豆宽衣的这一幕,错失了开口叫住绿豆的时机。

    然后,他就索性盘膝坐下,瞪着那暧昧在寥寥蒸汽之间的身影,等待着被发现。

    该说她迟钝呢,还是她很有心计?

    他冲进来动静那么大,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反倒是他坐在这里,一个劲地胡思乱想着她的动机,唐无衣的危言耸听,阿武对于她这一日的巨细无遗的行踪报告,皇帝那道圣旨的企图,乃至于他自己到底想要问出什么,得到什么结论,他都乱得一塌糊涂。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无法驾驭的情况,使得他越想越恼,可她呢,还背对着他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之中,不时地哼着不算悦耳又不算刺耳的调子……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才错愕地回头,就见一名丫鬟手里抱着干净的替换衣服站在门外,错愕地瞪着光明正大地坐在浴池边上的他。

    他记得这个丫鬟,因为这丫鬟经常就跟在管家身边,是个挺机灵的家伙,叫语彤。所以他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叫,并伸手要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打算把她打发掉,但……

    “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就像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对似的!

    他要这丫鬟噤声,这丫鬟还生怕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似的,很用力地问出来。

    反射地转过头去,他当即对上了绿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

    “我有事找你,赶快把衣服穿一穿!”

    第一次,唐信石在女人面前落荒而逃,而且是在两个女人面前!

    而绿豆的脸色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着唐信石跑出去的狼狈身影,一直很纳闷地沉入水中,一双小手紧紧地搂抱住自己坦逞的肌肤,懊恼着自己的迟钝,懊恼着居然被看了个光光的,更懊恼着他不知道来了多久却不叫她……

    其实,她懊恼的事情还有许多呢,而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叫唐信石的混蛋!

    越想越气。

    就连鼻子喷出的气泡,也带着纳闷的声音,不过,眼见着那名被指派过来伺候她的丫鬟捧着干净的衫裙在池边蹲下,她腼腆地从水里走出来,在那名丫鬟的帮助下心不在焉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不过,待腰间的带子系好,她回神,错愕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套衣服。

    “郡主,请,大人在等着你呢。”

    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那名丫鬟在跟她眨了下眼?

    冲出浴室后,唐信石是直奔苍翠的老树之下的。

    明明已经跑出浴室,可是,却觉得空气依然很闷热,或者其实是他自己觉得热吧,再怎么扇动襟子,风再怎么跑进胸膛,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一颗心乱跳着。

    尤其当身后响起了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时,他居然紧张到掰下了一块树皮来!

    而最该死的是,转过头去看她,果真看到了她的目光流连在他手上的树皮之上,他赶紧丢掉,负手在后并背对她,摆出一副他看起来很深奥莫测的嘴脸来。

    可,这仰头四十五度里,除了无聊的树叶还是无聊的树叶,即使要装深沉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而身后的小鬼也一直不说话,最后,是他按捺不住满腔的疑惑,转了过来,“听说你今天……”

    然后,他张嘴结舌在那,因为看到她的打扮所以忘掉了自己想说什么——

    认识她以来,不是看她穿着男装,就是看她被他欺负地穿上了完全不合身的店小二装束,再不然就是穿着他早就感到很审美疲劳的将军府的丫鬟衫裙……

    可这会?

    她穿的是京师时下最流行的广领轻纱流仙裙。

    这种衫裙,是在晚唐女服的基础上略作调整的,尤其适合体态娇小的姑娘,那高束的艳红腰带捆着银线花边,比一般的束腰要高,几近胸腺以下,下面的裙摆部分,更是以百褶荷花裙荡漾出飘逸之感,这样既可突出女性柔软的胸部曲线,也在视觉上弥补了身材矮小的姑娘们在身高上的缺陷,而那件轻纱罩衫间或以银线点缀,飘逸又贵气,亦更突出了娇小玲珑的身材的可爱……

    再瞧她现在的一头秀发。

    没有刻意去整理,犹带半湿,只是简单地用脆嫩如新叶的发带挽在脑后,成十字蝴蝶结,竟使得那张本来平平无奇又稚嫩不见妩媚的小脸,徒增了几分沐浴后的……性感。

    她很明显是才穿好了衣服就赶过来的。

    所以脸上薄汗点点,甚至还徐徐地从脸颊凝聚到了桃子般的下巴,又无声地滴落,还碰巧地落到了那件此刻看来格外引人注目的绣着幽谷净兰的肚兜里。

    害得他喉间的鼓胀忍不住上下震动了一下,亦害得他一时想入非非,不由得推测那滴滑入了肚兜里的汗是被肚兜的绸子布料给吸了去,还是一直顺延着什么曲线弧度继续……

    “喂,唐信石,我今天怎么了?”

    蓦地,一张笑脸凑过来,纠结又天真地仰望他。

    半湿的发随着她双手负后的仰头动作,更紧紧地贴落在那平常看起来并不怎么高耸但此刻却立体得甚是可爱的胸腺上。

    他狼狈地转过身去,双手叉腰,又觉得不妥地改为双手抱臂,“没,听说你特意跑到那个小面摊去了,是去干什么?”

    靠,他干吗狼狈?他干吗做贼心虚,他不过就是犯了天下男人都很容易犯的好色而已嘛!想到这里,他又霍地转身面对她,可她显然没料到他这一举动,竟被吓得低呼了声,双手紧紧地摁在那急剧起伏的胸前。

    好一个……聊胜于无的波澜壮阔啊……

    他悲哀地再次转身,抱树就撞,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不是来给她诱惑的!

    这矮冬瓜……不,这小鬼……不,这女的……不,这小妖精!

    平常穿得那么的密不透风,今日居然给他卖弄风情,又不是身材很好,但……凭什么换件衣服就那么的秀色可餐啊!

    而绿豆嘛……

    她本来是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可思前想后就觉得他今天的不对劲是因为她的有所隐瞒,而且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她了,她也不想再骗他,但又不想因为在意他而暴露了黄涟的行藏。

    现在是怎么了嘛!烦恼的人该是她,凭什么是他撞树呀?

    可,更恼人的是这撞树的家伙猛地停了下来,就阴阳怪气地回眸瞪她,双手还抱着树呢!一个神气抖抖霸气到不行的男人呢,居然给她端出这种委屈的小可怜状来无声控告,末了还说:“我都撞树了,你就是想看着我死对不对,干吗不拉住我?”

    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撞树啊?

    见她不说话,他居然就一直一直地无声控告地看过来,她实在是……

    “唐信石,你……”

    “你还叫我唐信石!还有,你完全不笑!”

    她才开口呢他就打断,她……脾气很好,于是,她试着微笑配合:“唐……”

    问题是,唐信石不叫唐信石,那要叫什么啊?

    而就在她嘴角抽搐着的时候,忽然见他阴阳怪气地抱着自己的双臂,眉一沉,靠树而立,提起的左脚,仿佛迁怒地往树干上一踩,就听那可怜的老树一阵摇晃,刹那落英缤纷……包括了那幼细得恶心的白色小虫!

    可她要逃出这虫雨,却让他快一步扯住,还霸道地把她困锁在自己和树之间。

    小虫小虫一直下,可怜她越是挣扎越是被他困死,一脸的惊惶失措就像是被老虎逼得无处可逃的小兔子,他就说嘛,女人都怕虫,但,没想到他还什么都不做呢,她就停了挣扎,很主动地拉住了他的襟子,把小脸往前一送。

    他唇角飞扬,闭上双眼等待她的香唇,可……

    这等了又等,唯有胸前一闷,他错愕地低头,看着那紧紧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原来她并不是要献吻求饶,她只是要躲虫!

    该死的女人都怕虫!

    一阵纳闷,他本欲逼她就范,偏偏一个声音这个时候凉凉地在旁响起:“门主,不先去洗个澡吗?”

    是唐无衣!

    他循声看去,只见唐无衣一脸摸不着情绪地站在树外,看那表情,仿佛极为不屑他所做的一切,那腔调更是带着厌烦:“郡主毕竟是皇上的义女,要传出去在将军府因为被虫咬而不能出门,对皇上那边可说不过去。”

    这分明是挑衅。

    天知道这唐无衣最近是怎么了,老是挑剔他、挑衅他,就见不得他心情好吗?

    “你,语彤是吧?还不带郡主去沐浴更衣?”

    这会他都没有发号命令呢,这唐无衣就给他越俎代庖地指着那个不知道在旁边看戏看了多久的小丫鬟,驱使那小丫鬟过来把绿豆带走。

    唐无衣与他一同长大,难道还不明白他最见不得别人对他的事情诸多管辖吗?

    眼见着那个叫语彤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他索性一把拉住那早就蠢蠢欲动要推开他的小手,“你,去拿干净的衣服过来,包括我的。”

    “为什么包括你的?”

    比唐无衣更快的,绿豆问出了惊骇来。

    “还有,告诉阿武守着朱雀院,不许任何人进来,除了拿衣服的你,听懂了没有?”

    “唐信石,你到底想……”

    懒得说太多,他直接捂住绿豆那惴惴不安的小嘴,不过看着她惊惶失措的小脸,他忍不住恶劣地眨了个眼,当着唐无衣铁青的脸,完全没有预兆地就把绿豆给拦腰抱起,直奔向那红纱翻飞,水声潸潸的屋子。

    唯有绿豆焦急的惊呼遥遥传来:“唐信石,你这个疯子……”

    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不难想象,是为何而止。

    叫语彤的小丫鬟掩目垂眸低着脑袋,一双眼睛尴尬莫名地望着犹是含烟打扮的唐无衣。

    “含烟姑娘,这……”

    “还不去拿干净的替换衣服,是要你家将军着凉?”

    果然是将军啊……

    “那含烟姑娘您……”

    “我这就走。”

    居然连个小小丫鬟都来赶他!

    不过,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

    唐无衣心里不禁一阵复杂,食指抹过唇边苦涩,昂首去了,独留下那名丫鬟望着他的背影,一双机灵的眼眸转了转,又看向浴室的方向,低了头,快步离开,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被微风轻易地,吹飞。

     正文 第十章  老将军的真相1

    浴室,还是同一个浴室,不过此刻多了个人,居然就显得狭窄了起来。

    莲花油灯灯火是红,四面八方地照亮过来,也交错了数道贴合的影子落在那被微风撩起的红纱上,暧暧昧昧,到最后也分不清楚暧昧的是灯火,还是那逾越贴合仿佛密不可分的影子,绿豆只知道这唐信石的霸道已经超出她可以理解的范围。

    明知道清晨的时候皇帝才莫名其妙地下旨要她嫁给他家将军,他居然还当着那将军府的丫鬟、将军的红粉知己面前,把她这个未来的将军府主母给轻薄地抱了进来!

    光是这点,就够他被那位老将军给千刀万剐了吧?

    何况他还不止一次地亲她吻她。

    他的吻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叫她眩晕,仿佛非要她回应不可。

    一进浴室,他就把她按在墙壁上紧紧地吻住,他挤压她的活动空间,逼得她的一双小手只能软弱无力地拽住他腰间的衣物,可他却得寸进尺地伸手就要拉开她的束腰,她惊得要退,可他紧紧地缠吻过来,挣扎间,他的手他的指背,不止一次碰到了她胸前的软肉,羞得她再也无法忍住,趁他拉开她的束腰之际,接住那包从不离身的魅蓝,直往他鼻前送去,但……

    她错了。

    面对他,她永远只能螳臂当车,轻而易举就让他反握了她的手,把她反身再一次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手中装有魅蓝的小荷包,也被他简单地就抽了去。

    她懊恼得直想撞墙,而他的唇贴近了她的耳垂,竟把她的耳垂仿佛食物地吮吻了起来。

    她不禁一阵战栗,他呢,竟然在她耳边“扑哧”一笑,“听说你今天去了一趟客栈?你就那么想要找回那个大胡子掌柜和阿甲哥吗?”

    “你先放开我……”

    他真的很恶劣哎!居然又用舌尖舔了她耳后一下!

    仿佛她越是羞恼越是惊惶他就越是高兴?

    “你不回答我吗?你就那么的担心那位掌柜和阿甲哥?”

    “他们毫无消息,我自然是担心的,所以我就坐在客栈前,想着说不准有认识掌柜和阿甲哥的人会过来找他们……”

    “你还真是担心他们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那个掌柜就是他,但,问题是她不知道他就是掌柜!所以,老听她嘴巴上挂念着大胡子掌柜的安危,他就……

    “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把他们的下落找出来,你说,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这人根本不是要听她的答案吧!明知道她怕痒他还一直一直地舔吻着她的右耳,一双热得火烫的大手更是不亦乐乎地把玩着她的左耳耳垂,更可恶的是她好像很不对劲哎,明明不喜欢他这样捉弄自己,但心跳一直好快,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对了,未来的将军夫人,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明明说过要当我的女人的。”

    “我、我没想要当什么将军夫人啦……”

    见着她有趣的躲避,还有那红得不能再红的耳根,他笑,“那你为什么回来?你今天在外,大可以逃走的。”

    “你明知道我要偷……”

    “偷什么?”

    他忽然眼神变了变。

    “我……之前一直跟踪着那个老将军,其实是为了偷虎符。”

    就知道她是冲着他的什么而来,但,怎么会是虎符?!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护龙将军只是空有头衔的将军,实际上不过是一名高级跑腿,负责帮皇帝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大兴兴师问罪之能?手上不带兵,他哪来的虎符啊?

    不过,她又说了下去:“其实,唐信石,我现在已经不想去偷虎符了。”

    虽然因为看到她就忍不住心猿意马,也老是忘记初衷,但此刻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本以为正好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查问她的底细,但……

    “呐,唐信石,你昨天在城外当着那么多人亲了我,又牵着我走回将军府,我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人看到……当然,我也不打算嫁给老将军,但你是不是该避嫌?我怕老将军知道我偷跑了之后会找你麻烦……所以,不如这样吧,你就把所有的事情赖到我头上,就说、说……”

    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听她尴尬又羞涩地说下去:“说是我主动……亲你,主动……牵你的手,还有……诱惑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呃……”

    猛地被他扛到了肩膀上,她吓得惊叫了声,但随即又被他抛进了热气沸腾的浴池之中。

    因为呛到了水,她忍不住猛咳了起来,待好不容易顺了呼吸,却见浴池边上的他正在宽衣解带,她吓得赶紧转过身去,“唐信石,我都说一切都赖到我身上了,你还不赶快走……”

    只听身后水声响起,水面一阵荡漾,她微愣,已经被他搂住。

    “唐信石,喂……”

    “既然都得赖在你身上的,也不在乎多一宗罪名吧?”

    这人果真好霸道,“可是,你这样……我、我……传出去之后,我还怎么当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妖女啊!”

    “什么?”

    “我想当大妖女,跟我师傅兼养母一般的威风……所以,你快放开我,不要像个八爪鱼似的!”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把她搂紧,索性下巴搁在她左肩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那困兽一般的可爱表情,“小绿,你师傅兼养母是?”

    “哼,说出来你可别怕喔!”

    见着那本来还羞涩不已仿佛随时要咬舌自尽的小鬼忽然臭屁地抬起了下巴,他不禁莞尔,“好,我洗耳恭听。”

    “她可厉害了,她就是……”

    “郡主,大人,换洗的衣服奴婢拿来了。”

    蓦地,一个声音打断了绿豆的话,两人一同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那名丫鬟就站在红纱之外,规规矩矩地捧着替换的衣服。

    绿豆忽然惊呼一声,挣开了他,沉入水里。

    他先是一阵错愕,忍不住笑了,对那丫鬟说道:“衣服给我。”

    “诺。”

    随即,一套宝蓝递了过来。

    他放开了绿豆,走上去,接过衣服便随意一套:“你先出去候着,待会再让你进来。”

    “诺。”

    语彤规矩地退了出去,沉在水中的小鬼则是红着脸蛋紧张地趴在浴池边上,“怎么办,要是传到那个老将军的耳里……”

    “我这就去杀了他。”

    他笑,可是说的话却害她吃惊得瞪圆了眼,“不行,不能杀人!”

    明明说要当大妖女的家伙,却连杀人都不敢,他绑好腰带,不禁蹲下来逗她:“你不是说怕我们的事情被知道吗?”

    “我只是在给你扛罪,明明……”

    “明明什么?”

    “明明就是你占人家便宜,硬要跟人家洗澡……”

    “还有呢?”

    “人家都、都被你吃干抹净了!”

    “还没,还没呢,需要我示范一次吗?”

    “不、不用了!”

    他笑得那个妖孽,她直觉就没什么好事,赶紧拒绝:“你快走,我待会自己跟那个丫鬟姐姐解释清楚……”

    见他不走,她急了,“你快走啊!”

    却见他忽然神色一变,露出了极为难过的表情来。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白天出去的时候,将军已经找过我了?”

    她错愕,不由得担心着他那满脸的欲言又止。

    “他跟你说什么了?难道说……要挟你吗?”

    “嗯。他早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十分的震怒。”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唇边暗笑却说出难过的腔调来:“老将军当然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但是你毕竟是皇帝赐婚,老将军无法拒绝,但要他忍气吞声地接受早就是我的人的你,他说什么也气不过去,所以,他说就在他跟你成婚那天,要把我送进宫去。”

    “送进宫做什么?”

    “皇宫里除了皇帝就没有男人了,我要进了宫,还能做什么呢?”

    她错愕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久居山上,但还是从姐妹们的家书中听说过一二的,她当然知道在皇宫里面除了皇帝是男人,就只剩下……

    “跟小路子公公……一样吗?”

    “你很聪明。”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赶紧大叹一声:“小绿,我唐家一脉单传,到了我这一代,没想到就要绝后了。”

    “唐信石,我……我去找将军,我求他改变主意!”

    她的紧张让他忍不住发笑,“你又如何能让他改变主意呢?罢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可是……”

    “小绿,不如这样,你跟我私奔吧?”

    “咦?”

    “我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如何?你若决定了要当我的女人,你就在卯时从朱雀院的西门离开将军府,因为那个时候西门不会遇到巡夜的兵将,以你的能耐应该可以离开将军府的。然后,午时,我会在城外十里坡等你。”

    说罢,他又是一阵暗笑。

    等她来了,他会在十里坡相告,自己就是她口中的老将军。

    到时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回头,又望了她那惊愕的小脸一眼,他深深一笑,阔步离开,然后交代守在屋外的丫鬟去伺候她。

    夜凉如水,夏虫恣意地鸣叫,本该是个好梦之夜,但绿豆却满脑子尽是唐信石,还有那大胆的私奔之约,只能呆呆地坐在天井的瓜棚底下,伺候在旁的语彤一直暗暗地看着她,正欲开口,这时,只见一抹娉婷倩影走来,满脸的来者不善,又是唐无衣所易容的含烟。

    绿豆错愕地回神,面对这个老将军的红粉知己,虽然自己明明没有抢人之心,但还是不免尴尬。

    于是,笨拙地站了起来。

    “含烟姑娘,请坐。”

    “不必,我来是有一事相告。”

    被唐无衣目光一横,语彤机灵地寻了个借口退下,却是走出院子后反身躲到了拱门之后。

    唐无衣是背对着门口的,距离也有点远,所以语彤没法听清楚唐无衣说的话,但绿豆那大大错愕的表情还是可以尽收眼底的。

    难道……

    才想着,就见唐无衣沉着脸而来,语彤深知走避不及,索性大方地向唐无衣福身施礼,往绿豆走去,但擦肩而过之时,却听唐无衣飞快地说道:“不想与四川唐门为敌,就赶快离开。”

    说罢,竟见语彤脚步丝毫不见紊乱地直接往绿豆而去。

    唐无衣眼中沉淀着莫名的想法,轻哼一声离开了。

    但唐无衣的离开并没有带走绿豆脸上的震愕,语彤环顾四周,知道没人,才放心地去给绿豆沏茶,并在极相近的距离里飞快地说道:“小豆儿,你知道唐信石就是护龙将军的事了?”

    见绿豆眼神震了震,却没像以往那般喜形于色地叫唤自己,伪装成语彤的黄涟心里一阵复杂,看来这个唐信石还真是厉害,光是这个秘密,就让她这个向来单纯直接的小妹妹给瞬间长大了……因为,被欺骗。

    “黄涟,是你喔。”

    而且,连反应都迟钝了许多。

    就这么喜欢这个霸道又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吗?

    这份心情,或许连绿豆自己也没察觉到吧?

    “现在没人,说给我听,那个假女人说了什么?”

    “假女人……啊,那含烟姑娘是男的?”

    虽然说是四下无人,但见着黄涟依然以语彤的样子在伺候自己,绿豆心里一阵百感交集,原来大家都这么深谋远虑呢,有人男扮女装,有人隐瞒身份,可都……把自己所饰演的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演得那么的淋漓尽致,反观她,从头到尾被欺骗,还为着那些捉弄她的谎言和约定在这边烦恼。

    “小豆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过,她知道,黄涟是自己的姐妹,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会潜伏在这里,跟那个人的出发点完全不同呢!

    “黄涟,叫语彤的丫鬟姐姐呢?”

    “她被我迷昏了,我让莫寒哥哥守着她呢。”

    可这个时候,绿豆怎么会问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黄涟不禁一阵担心,“小豆儿,那男的跟你说了什么?”

    “……没,他只说,唐信石根本不想娶我,会接近,全部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皇帝对含烟姑娘的妓女身份看不过去,所以想要迫害含烟姑娘,于是唐信石就随便找了个人来欺骗皇帝,很随便的,找了个人。”

    “小豆儿,你听我说……”

    “黄涟,天下第一美人为什么想要唐信石的虎符?”

    “这个……”

    黄涟自然是知道理由的,但眼见着绿豆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怕她说再多,绿豆都听不进去吧?

    “其实,天下第一美人跟我说她已经不想要那虎符了,所以才要我过来告诉你的。”

    “是吗?”

    “小豆儿,你还好吧?”

    “我想离开,我想回‘家’。”

    黄涟傻眼,又是一阵心疼,眼见着绿豆满眼眶红透了,可大大的泪珠就是死死地咬在眼眶里不肯掉下来,只好顺着她:“好,你离开吧,我陪着你。”

    “不用了。”

    这种时候如果还让黄涟陪在身边,她会更唾弃自己的。

    她已经,够窝囊的了。

    “那你回‘家’……要小心。”

    其实,黄涟已经看出绿豆是不会回去魅宫的了,但,这一刻,她还是由衷地这么说道。

    茫茫的夜幕之中,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黄涟站在无人的大街上,目送着早就看不见的小小背影,直到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真的不管?”

    “我还不知道唐信石是绿豆的‘叶怀风’呢,还是绿豆的‘林莫寒’?”

    搂住她的男人似乎纠结了一下,黄涟回眸在他唇上亲了亲,补充:“希望是林莫寒吧。”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别人可没有插手的余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东西。

    遇到不同的人,面对不同的事,会开心、难过、喜悦、忧愁,然后,成长。

    无疑的,江湖是个最适合让人长大不再天真的地方。

    而客栈,永远都是最是非的八卦之地,不论京师,甚至是四川,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