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镜中影 1-1 天镜幻影 楔子。 相传七百年前,北水神王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之时,共工集五湖四海之水将昆仑山圣火浇灭,至人间一片黑暗,妖蛾一族趁机在人间作乱。后,帝喾下旨灭妖蛾一族,玄女受命赴妖蛾林诛杀妖蛾一族时力战而亡,魂飞魄散之际,以心头血祭出命魂,隐于林中,百年后因命魂逐渐消散,被迫附于妖蛾灵胎之上。 妖蛾名为姬婵,百年前为求自保盗取天心水,强行敛去妖气,后与仙蝶族长画风相爱,诞下女儿昭灵,昭灵作茧时画风日日渡其仙力,企图除去她半身妖气,奈何昭灵破茧而出时妖气却愈加强大。帝喾下旨欲将其诛杀,祝融及时赶到,出手相救,并收昭灵为徒,剔其妖骨,渡其成仙。因剔妖骨时损昭灵之魄,祝融违抗天帝旨意,强行盗取聚魄灯救昭灵,终被贬入人间历三世情劫。 三世中如有一世能消除执念,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女子,便可重返天界,否则将以最后一世之况长留人间,寿无终止,永不轮回! 正文。 夜沉沉,天河中翻滚着流动的星光,九天之上的天枢宫内静谧如常,只有后院的一座假山旁悄悄蹲着三个黑影。 “昭灵,我们这样行得通吗?听说司命星君的书房里有几万万册的簿子呢!” “关键是司命星君会不会将仙尊的命格簿子放在那里?” “嘘!你们两给我闭嘴!”挥手示意眼前聒噪的两个家伙安静,我猫着腰再次向前挪了挪。 师傅为救我性命,被贬入凡间已经半月有余,若我还是想不到办法帮他,那他这三世情劫过后怕是真是要长留人间了。 “昭灵,你看,灯灭了!”浅洛一手拉着我的衣角,一手指向前方。 我点头,凑到他和月季的近前小声道:“我去偷师傅的命格簿子,你们两人在门口把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月季你就散点花香出来,隐个身什么的,我还是会的。”交代完后,我变作一只淡蓝色的小蛾子,扑腾着翅膀从书房窗户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化出人形,掌了灯,见偌大的房间里排了数十排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册。我的亲娘啊!若是一本一本去翻,怕是三天三夜都未必翻得到啊! 挨着书架随手抽出几本簿子,随意看了一下,发现同是一个姓氏,再顺着翻下去基本也是如此,看来司命是按顺序将这些簿子摆放好的,按照姓氏应该就可以找到师傅的命格簿子了吧! 福至心灵,我开始隔一排翻看一本,很快便找到了一排姓祝的命格簿子,可顺着书架一本一本翻完之后却并没有看到师傅的名字。有些疲惫的瘫坐在地上,忧思郁结之际耳旁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里全是凡人的命格簿子,祝融的又怎会在此。” 循着声音回过头,这才看见光影交错的角落里缓缓移出一个身影,正是司命星君。他单手推动轮椅到我近前,一张满是病容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笑意:“再说,祝融被贬入凡间投胎转世,已然换了名字,你又怎么可能会找得到。” “司命……你就不能让我看一眼师傅的命格簿子吗?”我蹲下身子,用满是哀求的目光望向司命星君,心里默默念着,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只小蛾子吧! “你不会是想下凡去改祝融的命格吧?”司命不为我的目光所动,微抬指尖,顿时,整个书房光亮如白昼。 “……”我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本是计划着偷到师傅的命格簿子,然后再去凡间助他历劫,不过是让他杀一个人,只要我拿到命格簿子,这事一定没有什么难度。可现在,我居然连偷个命格簿子都偷不到…… “跟我来。”司命广袖一挥,书房的大门缓缓开启,顿时,一股浓烈的月季花香传来。司命的额角抽搐了两下,不悦的回头白了我一眼,然后转动轮椅向假山的方向移去。 我紧随其后,驻步假山前,示意浅洛和月季都出来吧,反正司命已经发现了我们,再躲下去也没了意义。 司命墨色的袍子融在夜色中,他将两鬓的发丝顺了顺,指着假山的一角道:“天枢宫中有一方天镜,是女娲娘娘补天的灵石所铸,我所谱的命格都会显现在此。”说着他将一颗夜明珠塞进假山上的一个凹陷的洞中,顷刻间,假山的前半部分徐徐移开,露出一方散着碧绿青光的镜面。“你若想看,那我便让你看看祝融这一世的遭遇。” 镜面上的青光逐渐淡去,慢慢显现出一派秀丽山河的景象,远处一对白衣飘飘的男女带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踩着竹筏徜徉于山水间。 小男孩的额头上有一个赤色的火焰型印记,一眼便可认出,这是师傅转世后的样子。 “绰儿,看!你季叔叔就住在前面那座山的山顶上。”白衣女子弯下腰扶着男孩的肩头柔声道。 “娘亲,云裳妹妹是不是也住在山上呢?”男孩仰头问。 白衣女子轻笑,看向一旁低头把玩玉箫的白衣男子:“陌尘,看来我们得同临东商量一番订娃娃亲的事情了。” 男子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虽说临东已然归隐山林,但他毕竟还是皇亲国戚,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这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娘亲,爹爹是不是生气了?”男孩拽着女子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你爹只是想得太多了。”女子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带着宠溺的口吻安抚道。 说话间三人上了岸,不远处的山脚下,一棵榕树上垂了个缠满花藤的秋千架,一个身着青衣的七八岁女娃娃正光着脚丫坐在秋千上。她身后有个年纪相仿的红衣小姑娘,正卖力的推着秋千。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传来,男孩脚步顿了一顿,随后飞奔上前,一把抓住还在摇晃的秋千,兴奋的问道:“云裳!季云裳,是你吗?” “你是……恭绰哥哥?”青衣小姑娘快速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攥着恭绰的手转了好几圈,忽然板起脸道:“我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吧?还记得上次我爹带我离开爻城的时候,你答应我很快就会来玄山看我的。我这一等就是两年,恭绰哥哥是大骗子!” “云裳……” “哼!红袖我们走!”季云裳说完,拉着一旁的红衣小姑娘匆匆上了山。恭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着后面赶来的父母一道往山顶走去。 恭绰一家三口在山上一住就是数月,直到某日恭陌尘突然接到一封书信,他看完之后脸色大变,匆匆向季临东辞了行,携着妻子和恭绰离开了玄山。 离别之际,云裳立在玄山北面的断崖上,默默望着恭绰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垂泪,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是恭绰临行前送给她的一块萤石。身后的红袖扶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恭少爷一定会很快回来看你的,小姐不要难过了。” 云裳抬眸看了一眼红袖,随即叹了口气,道:“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吧!” 就在这时天镜突然变了颜色,眼前的画面逐渐消散,待再次凝聚成图像时,画面中的恭绰已经长成了俊美非凡的少年。他随着恭陌尘夫妇正步行于萧水河畔的小道之上,这时,突然一群手持钢刀的蒙面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便砍向了三人。 恭陌尘是宫廷乐师,对武功自是一窍不通,紧要关头,为了保住恭绰,他拼尽全力将恭绰推进了萧水河中。而后的画面我和月季相继抬袖遮了眼睛,不忍再看。 当我们放下手臂再看天镜时,恭绰已经安然无恙的坐在云雾飘渺的山顶之上低头抚琴了,他一袭白衣胜雪,额间的火焰型印记依旧清晰可见。而他身后立了一位青衣女子,女子相貌清秀,眉宇间却隐隐藏了些许的忧愁。 “她是长大后的季云裳吗?”月季突然发问。 司命闻言摇了摇头,神色淡淡道:“她是红袖。” 第一卷 镜中影 1-2 接近恭绰 “红袖?这一世师父爱的人不应该是季云裳吗?”我忍不住发问。 “不是。我既亲自写了命格簿子,自然会想办法帮你师父,他一旦发现红袖杀了云裳取而代之,最后即便他爱上红袖也有可能在一怒之下杀了她。”司命略略勾起唇,抬了广袖将天镜关闭。 浅洛急忙抓住他的袖子,问:“这才不过一世,不是说仙尊要历三世情劫吗?那后两世是何境况?” “昭灵既然要去帮忙,想必这一世祝融便能重返天界了。”司命说完推动轮椅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我半响才回过神来,司命刚才的意思是我可以下凡去帮助师父历劫? 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见月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将我望着:“昭灵,你去凡间一定要带上我啊!我除了衡山其他地方都没去过呢!”我瞥了眼默在一旁的浅洛,而后点了点头。此行不过是去揭穿红袖的骗局,带上月季倒也没什么不可。 “来回不过一日,你跟去倒也无妨,不过毕竟仙尊是被贬入凡间历劫,你们下凡之后敛了仙身,不要轻易动用法术,以免惊动了天帝。”我们离开之前,浅洛甚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月季嫌他唠叨,白了他一眼,然后拉着我从九天之上腾了云头晃晃悠悠的下到人间的一处山头上。 举目四望,周围皆是隐在飘渺云雾中的山峰,我原地转了几圈,才扯过月季的袖子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落到玄山?难道还要步行去找师傅?” 月季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打算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你师傅面前,然后把他吓死?” “这个……”我闷闷低下头,随着月季的脚步往玄山的方向走去。一个只修炼了三百年的小花仙也比我要聪明许多,看来师傅以前夸赞我的智慧,也不过是在安慰我罢了。 行至玄山山头,夕阳只留下个半圆挣扎在地平线上。眼前是一座清居小院,半人高的竹篱笆后绿树掩映,微风拂过绰绰枝叶,隐约露出黑灰色的卷翘房檐,隆隆作响的水声自不远处的山涧传来。 “居然还有瀑布,这里的景色当真是比衡山还要美上几分。”月季兴奋的蹦跶到门前,抬手时犹豫了一番,转头问我:“你说,我们是直接拆穿红袖呢,还是让她自己暴露出来呢?” “当然不能直接拆穿啊,师傅已经不认得我们了,我们说的话他未必会相信,还是先在这里借宿,然后再想办法让红袖自己露出破绽吧!”说完,我自宽广的月白色锦袖中抽出一方帕子,又从怀中摸出一瓶红色的药水涂在上面,月季见状很是不解,正要发问之时,我猛然用帕子将她的嘴捂住,然后惊呼道:“妹妹,你怎么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谁来救救我妹妹啊!” 月季白我一眼,然后甚是配合的作虚弱状,将脑袋倚上我的肩头。 闻声过来开门的是一身青衣的红袖,她如水的眸子略带诧异的望着我和月季,片刻之后才问道:“姑娘因何事如此惊慌?” 我将怀中的月季扶稳,轻咳了一声,道:“我和妹妹来这山中采药,不想她误吃了有毒的果子,我一时又寻不到下山的路,所以想求姑娘让我们在此借住一宿,我也好替妹妹医治。” “天色已晚,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那便随我来吧!”红袖说完,拖着曳地长裙,莲步轻移的往小院后面的厢房走去。 我同月季相视一笑,随着她进了院子。 踩着青砖铺成的小径,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后院,将我和月季安置好后,红袖便去准备晚饭了。 见她走远后,月季将嘴角暗红的药水抹去,趴在窗台上悠悠看着远处,道:“昭灵,我们现在去找仙尊吗?” “还是先想想怎么样才能揭穿红袖吧!对了,那个云裳真的死了吗?”我挨着月季一道趴在窗台上,看向远处笼在月色中,雾气蒙蒙的瀑布。 “司命是这样说的,应该没有错,我们总不能招来她的魂魄,让她自己去告诉仙尊吧!” “人各有不同,例如胎记、疤痕、或者什么信物之类的,红袖不可能完全和云裳一样,我们只要找出破绽便能让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昭灵姐姐真是太聪明了,只是我们在天境中看到的只是短短的几个画面,根本没办法找出云裳的特点啊!”月季双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的转头看向我。 “我们不知道的,可以去问恭绰。”说完我直起身,从半掩着的门扇旁钻了出去。循着悠长的琴声,在山头一片开阔的草坪上看见了恭绰。 夜色沉静,未染尘世喧嚣的山脊之上,一轮硕大的圆月垂垂压在那里。草坪上有方石桌,上面搁置了把古琴,一个身着白色袍子的男子散着一头墨色长发,正低头抚琴,那身影镶在月色里凭添了几分勾人心魄的魅力。 琴声似潺潺流水温润的流过心间,踌躇片刻,我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抬手触着他的肩头,不由道:“师傅……” “你是何人?”恭绰回过头,深色的眸子里略带诧异的神色望向我。 “唔……我妹妹中了毒,所以求了这里的女主人留我们在此借宿。”我赶忙解释道。 “你刚才为何唤我师傅?”恭绰站起身,月光笼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散出熠熠光辉,我不禁后退一步,紧着嗓音道:“我曾经拜过一个师傅,他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而且他也时常弹奏这首《九天》。” “哦?”恭绰的视线忽然偏了一偏,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朝我身后招了招手,语气轻柔道:“云裳,过来!” 我回过头,这才看见红袖用托盘端着饭菜面色有些异样的立在我身后。 “姑娘既是客人,那便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恭绰将桌上的古琴放到一旁的石凳上,然后礼貌的招呼我坐下。 我垂着头,有些闷闷的应着。本想单独和师傅说几句话,没想到这个红袖这么快就把晚饭做好了。 “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会来此偏僻的地方?”恭绰接过红袖递来的筷子,突然转头问我。 我怔了一怔,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刚才对红袖是怎么个说辞,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本是衡山人氏,因为家乡闹旱灾,所以同妹妹一道来徭兴城寻亲,今日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妹妹又误食了毒果,所以才会来此借宿。” 第一卷 镜中影 1-3 揭穿红袖 “姑娘先前不是说上山来采药的吗?”红袖凑到我近前,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我是这样说的吗?天啊!我居然忘了! “那个……我是说我妹妹中了毒,我打算去采些草药来,结果不小心迷路了,然后我和妹妹就走到这里来了……”说完以后觉得自己甚是机智,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给恭绰,没想到他却眉头微蹙,同红袖相视一眼后,神情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 “我叫昭灵。”说完我迫不及待的夹起面前的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然后咂了咂嘴。唔,这个红袖的手艺还真不赖!以前不论是在衡山还是在天枢宫,一直都是浅洛充当厨娘,虽说做出来的东西也勉强可以吃吃,但要说美味是根本谈不上的。 “昭灵姑娘慢点吃,小心鱼刺。”恭绰含笑递过来一方帕子,语气轻柔的对我道。那神情和动作同当年在衡山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不禁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师傅初被贬下凡间的时候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那几日里除了窝在文昌帝君府上哭鼻子,也没为师傅做任何事情。倒是文昌帝君心疼我,每每见我不开心时总会去玉面狐狸那顺几块酥糖给我吃。当然,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纵使玉面狐狸好性子,也奈不住他如此挑衅。后几日文昌帝君带酥糖给我时,不是被楸了眉毛就是被烧了胡须,模样甚是狼狈。再后来,我便只能每日强装笑颜,好阻止他再去玉面狐狸那偷东西。 “怎么又哭又笑的,是不是云裳做的菜不和口味?”恭绰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这才回过神来,捏着手中的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摇了摇头道:“太好吃了,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哦?姑娘倒不像是出身清寒。”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红袖碗中,而后转头继续对我道:“姑娘的亲人住在徭兴什么地方?这里山路难行,姑娘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得了空便送你们过去。” “这个……”我果真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按着额角想了许久,才偷偷瞄了一眼恭绰疑惑的神色,道:“我有个姐姐名叫红袖,早些年听大人说她在徭兴城,可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联系,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住在那里。” “红袖?”恭绰同红袖的神情皆是一怔,前者是惊诧略带欢喜的怔,后者则是惊吓略带狐疑的怔。 我一边窃喜自己的机智,一边观察着红袖的神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你怎么路出狐狸尾巴! “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去歇着吧,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和云裳谈谈。”恭绰起身拂了拂衣袖,语气淡淡的对我道。 知道在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识趣的回到了后院的厢房。 原本趴在窗台上的月季甚是机灵的躺到了床上,她一边用手捂着心口,一边低低的唤道:“姐姐,人家好难受啊!” “行了,别演了,就我自己。” 月季闻言翻身从床上下来:“怎么没把仙尊叫来啊?他不信你的话还是红袖跟着添乱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万一师傅不相信我们,把我们当成骗子赶了出去,反而会坏了大事。还是先静观其变,明日他送我们下山的时候,找个时机,我再同他说吧!”绕过月季坐到床边,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司命星君写的命格是不是真的这么容易更改?如果我们的行动被天帝发现了,只怕受罚的不单单只是我,到时月季、浅洛、还有司命星君怕是都要遭受牵连。 “昭灵姐姐不要再叹气了,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嘛!我们现在一切都还算顺利,你就放宽心吧!”月季说着凑到我近前,用脑袋蹭着我的肩头道:“等事情办好以后我们就继续回天枢宫住吧!那里比衡山要有趣的多呢!” 翌日,天刚亮月季便活蹦乱跳的将我拉了起来:“昭灵姐姐,快醒醒!” “怎么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不解的问道。月季向来贪睡,今日竟然这样勤快,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月季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道:“虽说我修出了仙身,可未经天罚也算不上是个神仙,对吧!昨日我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你忍心看我被饿死吗?” “……”我思索了一番,才听出了她话中的重点,白了她一眼道:“即便是凡人饿上一天也是不会死的,你哪有这么娇弱。快去收拾一番,我去找恭绰弄些吃的来。” 将将出了房门,便见恭绰提了个食盒步履翩翩的走了过来。 “这么早就起了。吃了早饭再出发吧,路上要花不少时间呢!” 我将恭绰引进内室,接过食盒时怔了一下,昨日我明明说我是来找红袖的,难道那个假云裳编了什么故事来糊弄他?让他误以为红袖还住在徭兴城? 月季突然将脑袋探出门外,片刻之后才转回头来,道:“姐姐,反正红袖不在,你干脆直接告诉仙尊好了。” “你……”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恭绰眉头微蹙,指着我和月季道:“你们来此究竟是何目的?” 知道恭绰已然不会相信我们,再演下去也是徒然,理了理思绪神色凝重的对恭绰道:“真正的云裳死在五年前,现在你所爱的人是红袖,也就是杀害云裳的凶手。” “不可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诋毁云裳?” “有没有诋毁她,你心里应该清楚,真正的云裳是什么样子,没人比你更了解,你同红袖在一起五年,难道就没有任何疑惑,没发现任何破绽?”我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继续质问道。 “够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现在请你们出去,离开这里!”恭绰抬手按住额角,神色痛苦的低吼道。 “你知道红袖不是云裳,可是你还是爱上她了,对不对?”我步步紧逼,视线一寸一寸的移向他失神的眼睛。 不能心软,一定要让师傅杀了红袖,一定要他重返天界才行啊!敛去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忍,拽住恭绰的衣袖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云裳死得有多惨,你知不知道,她泉下有知,看到你和红袖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在这里,她有多伤心?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云裳了?” “……”恭绰将唇抿得没有一丝血色,视线在我和月季之间来回穿梭良久,最后猛然拉开门扇,急速跑了出去。 “完蛋了,这下功亏一篑了。”月季扁着嘴,有些哀怨的望着我。见我不语,她将我拽到床边坐下,有些愤愤不平道:“司命给仙尊写这种故事也忒不仗义了,若换我来写就让红袖杀了恭陌尘夫妇,这样仙尊不杀红袖可就是天理难容了。” 第一卷 镜中影 1-4 云裳之死 我失神的看着漆黑的窗外,喃喃道:“若真是那样,想必恭绰对红袖的爱也同样不存在了,杀的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劫数怕终是过不去的。” “昭灵姐姐无须担心,仙尊要历三世情劫,余下两世的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这一世还有机会,我不想放弃。当年师傅以身犯险,违抗天帝之命,盗取聚魄灯救我性命,又渡我成仙,我不允许他重返天界的事情出一点点差池。”紧紧攥着拳头,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隐隐流露出来。 记得我初见祝融,是在蝶谷的断崖之上。 那夜,墨染天际,繁星绰绰,蝶谷的灵渊阁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我在生辰酒宴上破茧而出,却未像父亲那般变成美丽的蓝色蝴蝶。父亲是蝴蝶一族的族长,而我是蝶谷的公主,父亲为我取名昭灵,本是希望我成为一只闪着灵光的仙蝶,可当我破茧而出的那一刹那,父亲还有前来赴宴的众仙家全部怔在当场。 灰色的翅膀湿漉漉的搭在身后,丑陋的不堪入目,我努力振翅,却闻得几位仙神大惊失色的喊道:“有妖气!昭灵公主不是仙蝶,她是一只妖蛾!” 顿时,整个灵渊阁内充满了嘈杂的议论声,父亲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了我许久,而后变回原身,扇动着一双湛蓝色的翅膀快速离开了蝶谷。 我追随着父亲想要离开,奈何扇动翅膀的时候却掀起一阵黑色的狂风,各路前来替我庆祝生辰的仙神被狂风吹得翻滚在地,狼狈不堪。待他们集仙力合一,用驱妖阵将我困在蝶谷断崖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正是他们口中的妖蛾。 众仙匆匆返回天界,向天帝帝喾禀告此事,不久后天帝便派下天将前来蝶谷诛杀于我。 蝶谷断崖,祝融一袭火红衣袍飘然立在云端,他墨色的青丝倾泻而下,垂垂遮去半张容颜。风起,红色衣袂在风中翻飞舞动,发丝飞舞间露出眉心一点火焰状印记。他狭长的眸子里透出清冷的光,以睥睨之姿低低扫过伏了一地的天将,薄薄的淡色唇微启:“回去禀告帝喾,昭灵已入祝融门下。” 说完不待众仙反应,闪着红芒的广袖一挥,我便被卷入了他的袖中。 被月季从思绪里拉回现实,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我同月季四处寻了一番,却未寻得恭绰和红袖的踪影。正嘀咕着二人是不是私奔去了,却见月季蹲在后院的一间柴房内怔怔出神。 “月季,你怎么了?”我走上前,挨着她身侧蹲了下来。 月季秀眉微蹙,良久之后从柴禾堆的角落里摸出了一块水滴状的玉坠:“这东西有灵气,应该是仙家之物。” 我接过玉坠,将上面蒙着的灰尘拭去,细细看了一番,不禁有些疑惑,虽说玄山修仙之人不在少数,可谁又会把宝物丢在这个地方呢? “先前浅洛教过我一个法术,或许可以一试。”月季将玉坠挂到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捏了个诀,只见一阵青光大作,半空中的光幕逐渐凝聚成影像。我凑到近前,这才看清了光幕中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绿衣男子躲在柴房后,正从窗户缝中往里看。柴房内,红袖端着一杯泛黑的茶水悠悠递到一个发丝凌乱、看不清容颜的女子近前。女子松散的发髻中别了个翠绿的簪子,簪子上镶了块萤石,我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眼前的这位正是云裳。画面中她的唇动了动,但我却未听到任何声音,奇怪的看向月季,她甚淡然的低下头道:“我只是用法力窥探玉坠最后的记忆,这个当然比不了司命的天镜了,没有声音你就从他们的表情里自己理解吧……” 我点了点头,接着看下去。 红袖将茶水尽数灌入女子的口中,片刻后女子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大片暗红色的血液自她口中汩汩流了出来。红袖在一旁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直到地上的女子完全没了生命迹象,她才慌乱的冲出了柴房。 躲在柴房后面的男子从窗户翻了进来,探了探地上那个女子的鼻息,而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欲离开时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柴禾堆里抽出一根树枝扔在地上,手指轻轻一点,那树枝竟然化成了那个女子的模样倒在地上。 我和月季相视一眼,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画面中的男子抱着死去的云裳从窗户翻了出去,只是他腰间垂着的玉坠却被堆放凌乱的柴禾给挂了下来。 我以为玉坠的记忆到这里就会结束,可是静止了片刻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红袖的身影。她拖着一个麻袋走进柴房,将那个树枝化成的尸体装进了麻袋中,然后吃力的拖了出去。 光幕逐渐暗淡,月季深深吐了一口气,才将玉坠从颈间取了下来:“被绿衣男子救走的,应该就是真正的云裳了。” “这么说,云裳并没有死,只是那个绿衣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瞒过司命星君?”我甚是不解的蹙眉道。 “天界中并未见过这样一位仙神,我们只能靠这个玉坠去找线索了。”月季将玉坠在我眼前晃了晃。 “既然如此,我们分头行动。你回天界去打探这个玉坠的主人到底是谁,再想办法找到云裳。我留在人间继续寻找恭绰和红袖。” 月季听我说完后一边点头,一边从怀中摸出一片艳红的花瓣交给我,道:“这是花瓣引,你把这个带在身上,这样不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我接过花瓣引,仔细的塞进怀中,然后同月季告别,开始寻找起恭绰和红袖的下落。 这玄山上的住所原本是季家的,恭陌尘夫妇五年前死于一场仇杀,侥幸被红袖救回的恭绰就在这里住了下来。细细回忆起那日在天镜中看到和听到一切,恭绰原本的家应该是在爻城。事不宜迟,我简单收拾一番,匆匆离开了玄山。 本想腾个云头飞段路程,但想起自己完全不晓得那个爻城在什么地方,只好步行来到徭兴城内。繁华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全然不似衡山和天枢宫的清冷,若不是师傅的事情要紧,我还真想在这城中逛逛。 询问了几位路人,总算是打探到了爻城的方向,欲腾云离开的时候,忽见长街的尽头有家酒楼。早在衡山的时候就听浅洛说人间的食物甚是美味,我难得来一次凡间,不若去吃点东西再赶路?反正我腾云肯定要比恭绰他们先到达爻城。 念此,我兴冲冲的来到了酒楼门前。丈高的门头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牌匾,牌匾上刻了“醉仙楼”三个大字。牌匾上方左右两侧重檐卷翘,顺着鎏金的檐柱垂了大红的绸缎。 第一卷 镜中影 1-5 又见斛卓 进入酒楼之后,小二热情的将我引上了二楼。落座后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趁着酒菜还没上桌,我趴在桌子上发呆,目光悠悠扫过隔壁桌前的一个熟悉的背影时,不禁怔了一怔。 起身绕了过去,待看清那个背影主人的模样时,顿觉五雷轰顶。 师傅转世已然换了样子,为何眼前的人和师傅先前的模样相同?就连眉间的火焰型印记也没有丝毫的出入,难道…… 难道师傅已经杀了红袖,回归仙身了? “姑娘不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吗?”还未待我回过神,面前的“师傅”突然开口道。 “你不是祝融?” “祝融?”那人略略挑了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祝融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许你侮辱我师傅!”我猛然一拍桌子,怒声道:“说!你为什么要变作我师傅的样子在这里招摇过市!” “我变作他的样子?”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为何不说是他变作我的样子?” 闻言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没有发现他用了什么变幻之术,难道他本就生得这副容貌? “你到底是谁?” “重黎。” 重黎……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难道他也是天界的仙神? 疑惑之际,重黎已然起身,他朝我略略勾了勾唇角,而后缓步下了楼。 小二将酒菜摆到桌上,我闷闷的低头吃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事情影响了胃口,眼前的食物并不如浅洛说的那般美味,不过,这酒倒是要比师傅埋在府邸后院的那坛味道要好上许多。 两杯酒下肚,有些飘飘然,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腾上了云头,转身要离开酒楼的时候,小二抬手将我拦住:“姑娘还没结账呢!” “结账?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的盯着他看。 他的表情僵了僵,随后直起身板,有些不屑道:“姑娘是想吃霸王餐吗?吃完东西当然要给银子了!” “银子?”糟了!忘记在人间吃东西是要给银子的了,我里外翻了个遍,除了月季给我的那片花瓣外,身上什么也没有。我朝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然后捏着那片花瓣道:“要不先将这花瓣押在你这里,等我拿了银子再将它赎回来。” “一片破花瓣也想抵顿饭钱,你是在耍我呢?”小二说完招手唤来几个打手,然后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盯着我。 咳咳,这个时候我若是腾起云头跑路,会不会辱了仙界的声名? 左顾右盼一番,见众人皆盯着我,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只有身后的角落里坐了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他正低头吃着饭菜,显得对这边的闹剧丝毫不感兴趣。 “喂,小兄弟,借我些银子如何?”我轻拍着他的肩头,待到他回头,我又怔了一怔。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了,真是诸事皆诡异啊!眼前的书生正是那个将云裳救走的绿衣男子,五年过去了,他的样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位姑娘的账我来结,你们下去吧!”男子说完对我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有几分难言的神色:“昭灵姑娘,好久不见,在下斛卓。” “斛卓?琉璃湖底的斛卓?”我将搭在他肩头的手猛然收了回来,急急退了两步,这才忆起了多年前我被天帝镇压于琉璃湖底的事情。 天宫金殿之上,我因被困在法器里,是以并未得见天颜,只闻得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道:“念其是画风独女,留她一命,镇压于琉璃湖底吧!” 琉璃湖听起来倒是像个景致不错的地方,只是这琉璃湖底是个什么境况?不待我想明白,天将头领便腾着云头将我带到了一处昏暗的山洞内。洞内有一碧湖,湖面虽平静,可是却被大量黑色的雾气所笼罩,隐约还能听到湖底传来几声低沉的嘶吼声。 “这个就是琉璃湖?”我开口问天将头领。 “是。”他点头,然后将我托于掌心,接着道:“湖底镇压着大量的妖魔,你不会法术在里面会十分凶险,司命星君托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你。”说着他自袖中摸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放到我身旁。 “司命星君给我的?”我围着珠子转了几圈,全然不知它的用途。难道司命是想让我用这颗金珠子去收买下面的妖魔,让他们不要欺负我?可如果要收买,不是应该多备上几颗吗?只有一颗,那我收买谁好呢?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天将头领轻轻摸了下金珠,珠子瞬间就变成了芝麻大小,他解释道:“此物名为护灵珠,你将它吞下后一般妖物近不了你的身,而且它还可以化解你体内的妖气,是天界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司命星君居然这么大方,这么好的东西竟如此轻易的送给我了,他日我若还有机会再见他,定是要好好答谢他一番。 吞下护灵珠后,天将头领用一把闪着绿芒的长刀破开一方结界,然后将我扔下了湖底。 落入湖底后只觉周身一阵寒意,原本在岸上听到的隐约嘶吼声也逐渐清晰起来。我闭上双眼,不敢看眼前的事物,直到一只手将我捏起来放于指尖,我才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偷偷看眼前的人。 入眼是一张白皙俊美的脸,青灰色的发丝从脸侧垂了下来,他薄薄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清朗的嗓音道:“好可爱的一只小蛾子。” 可爱?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夸赞,我飞离他的指尖细细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幽暗的空间内闪着绿色的光,牢笼般的构造隔开了各种奇形异状的生物,我所在的这一间里只有这个俊美的男子,其他的妖物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正小声议论着什么。 “小蛾子,你体内为什么会有护灵珠?”俊美男子轻吹着自己被灼伤的指尖,定定的将我望着。 “这……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要来捏我的。”我用翅膀将自己裹起来,窝在角落里,有些心虚的看着他指尖伤口。这个护灵珠不过如此,还说可以防止妖物近身,刚才都已经被妖物抓到掌心了,也没见它起什么大的作用。 “你叫什么名字?”俊美男子突然开口问我。 “我叫昭灵。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如实回答,而后反问道。 他恍若未闻,自顾将自己墨色的袍子脱下铺在另一边的角落里,而后自己坐了过去。见他朝我招手,我将脑袋偏向一旁,有些不满道:“你没礼貌,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斛卓。” 他说完后瞥了眼怔在原地的我,继续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你若是有办法离开,又怎会在这里被困七百年。”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缩在角落里,不再言语。浅洛同我说过,祝融与共工大战之后,将原本封印于不周山下的罗刹鬼王斛卓带回了天界镇压于湖底。而这个罗刹鬼王专食人肉,凶残异常,我甚是不明白天帝为何还要留他一条性命? “你认得我?”斛卓倚在墙壁上用淡然的神色将我望着。 第一卷 镜中影 1-6 棘海寻魂 我继续默着不回他的话,他叹了口气,又道:“我确实被困了七百年没能出去,可今日遇到你,注定了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又不会什么法术,自己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帮助他离开这里,真是白日做梦。白了他一眼继续窝在角落里,满脑子都是他生食人肉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觉得身子有些沉,睁开眼睛看见斛卓的墨色外袍子正盖在我的身上。嗯?身上? 我一个激灵翻过身,正要扇动翅膀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化出了人形。天啊!为什么会是在这里?羞愤欲死的将斛卓的衣服裹在身上,警惕的看向四周,却不见了斛卓的身影,他难道已经逃出去了? 正在疑惑之际,忽觉喉头一阵刺痛,弯腰吐了几口清水,猛然发现了身后的斛卓。只见他单手捏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先前被我吞下的护灵丹像是得到什么召唤一样,慢慢自身体中脱离出来。 吞到肚子的里的东西还会被别人抢去,若是师傅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很没用…… 斛卓夺走护灵丹后,召来所有被镇压在湖底的妖魔,他们企图用护灵丹的强大力量去破开湖底的结界。我虽不愿被关押在此,但也并不想同他们一并离开这里。 冷眼旁观着湖面上逐渐碎裂开来的结界,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碎裂的结界又重新凝聚了起来。只听得斛卓蹙着眉头,低骂一声:“该死!是看守琉璃湖的神兽青鸾苏醒了!” 我并不记得在湖边有什么神兽,听了斛卓的话后甚是好奇的抬头看去,入眼一片碧绿,哪有半点青鸾的踪影。正想发问讨教一番青鸾是个什么物种的时候,碧色的湖面上忽的闪过一袭火红色的衣袍。我用力揉了揉眼睛,那抹火红逐渐清晰起来。 随着湖面结界的碎裂,大批妖魔涌出湖底,我被卷在这股洪流中打转,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拽入怀中,我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些。 “昭灵?”耳边响起师傅低沉的嗓音,温柔里透着些许淡淡的痛意。我回过头,见师傅神色有些异样,正欲开口询问,他已经抱着我跃出了湖面。 琉璃湖边,一只青色的大鸟正同那些逃出来的妖魔打的天昏地暗,师傅叹了口气,将一面水色的小团镜塞到我手中,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且去天枢宫暂避,一个时辰之后我去接你。” “可……”刚想求师傅让我留在他身边,但他决然的一挥广袖,将我推出了山洞外。手中的团镜一路散着紫色的光芒,将我笼在其中,回眸间只看见漫天火焰,和斛卓纵身跃下诛仙台的身影。 …… “昭灵原来还记得我呢!”斛卓打断我的思绪,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指着一旁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师傅说过但凡跳下诛仙台势必会魂飞魄散,为何斛卓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凡间?我揣着满腹的疑问坐到斛卓身旁。 “你此来凡间必是想帮祝融历劫,当年多亏了你的护灵珠,还有你师傅祝融奋力破开琉璃湖的结界,我才能够安然脱困。如今你要帮助祝融重返天界,我理当助你一臂之力。”斛卓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然后拉着我离开了酒楼。 一路出了徭兴城我才敢腾起云头,可刚才那壶酒的后劲倒不小,我晃晃悠悠几次欲从云头上跌下去,还好斛卓及时将我扶住。 “嗝~我们现在是去爻城吗?”我打了个酒嗝,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问斛卓。 “恭绰还在玄山,我带你去找他。” 见他说的如此坚定,我只得点头应了声好。 “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你把云裳带到哪里去了?现在只要云裳出现,师傅他一定会相信我的话,那样他就会杀红袖了。”半途中我突然拽起他的衣角道。 斛卓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开口道:“为何说是我带走了云裳?云裳是谁?” “月季从你在玄山遗失的玉坠上窥探到的记忆,是你带走了云裳啊!” “玉坠?我没有遗失过什么玉坠,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我?”斛卓转过身,随即目光灼灼的问:“你说让你师傅杀了红袖,杀了红袖他便可以重返天界?” “是啊。”我点了点头,然后将云头降在了玄山顶上。 午后的阳光甚好,山顶上缭绕的烟雾此刻也全都散去了。缓步走进清居小院,果如斛卓所料,恭绰同红袖正比肩而坐于一棵桃树下。 花开荼蘼,粉嫩嫩一片融在春色里,一身雪白袍子的恭绰侧着头,正同红袖耳语着什么。 斛卓见我待在原地,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然后拉着我的袖子躲到了一旁,小声道:“让你师傅杀红袖并是不难事,对你师傅使个小小的法术即可。” “不行!如果我们对师傅用了法术,那么司命星君写的命格簿子就会有所改变,到时候就算杀了红袖,师傅也未必可以重返天界。我们还是等月季来了再做打算,毕竟现在能证明红袖杀了云裳的证据还在月季手上。” 斛卓点了点头:“只怕祝融看到了那些画面也未必会相信……我们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你先跟我回棘海,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寻到云裳的魂魄。” 棘海? 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可随斛卓一道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寻到云裳的魂魄,恭绰只要和云裳的魂魄相见,我再让月季用玉坠给他看红袖毒杀云裳的那个画面,这样恭绰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吧! 暗暗思忖良久,终还是决定同斛卓去棘海走一趟。身上携着月季给的花瓣,我也无需担心她找不到我。随着斛卓腾云来到西地棘海,眼前所见颠覆了我对凡间的看法。 一片赤红色的海面上笼着蒙蒙雾气,海中有座小岛,岛上长满了葱郁的树木,我和斛卓落在一方巨石之上,他指着岛上的一处简单的房舍对我道:“那便是我在棘海的落脚之处。” 虽然对他住在这种地方很是不解,可现在我只忧心云裳魂魄的去处,挑眉看向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找到云裳的魂魄?” “这里……”他指着我们脚下玄色的巨石道:“这块石头叫做往生石,十日之内我便可以寻到云裳姑娘的下落,你在这里耐心等我十日。” 第一卷 镜中影 1-7 错失十年 夜入深沉,棘海上空繁星密布。我端坐在巨石之上,看着斛卓挥动着墨绿色的衣袖,念出一串繁复的口诀。有海风吹乱他青灰色的发丝。顺势垂下眸子,赤红色的海浪卷着细碎的沙石拍打上他绣着云边的黑色筒靴,隆隆声响中隐约听到一个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斛卓眉头微蹙,抬手指向往生石,只见一道黄光自他指尖而出,生生穿过往生石,片刻之后一个青衣女子的影像便显现了出来。 “这便是云裳的魂魄?”我趴在巨石上,低头望着下面的斛卓问道。斛卓抬头睨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将云裳的魂魄收入了瓶中。 先前从玉坠的记忆看到的是有人救走了云裳,可不想云裳终究还是死了…… “我以为她还能活着,那个人救走她之后为什么不救活她?”垂头丧气的翻身下了石台,蔫蔫的倚在石壁上,对斛卓道。 “你以为救活一个人很容易?且不说改写司命星君谱的命格,单是还魂一术就要耗费大量了灵力,倘若是天界的上神或许可以一试,可救走云裳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斛卓将瓶子塞进怀中,挨着我身侧一并倚在了石壁上。 “你怎么知道救她的人不是神仙?那个人同你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你在骗我?其实是你救了云裳,然后将她的魂魄困在此处,对不对?”难怪如此容易就寻到了云裳的魂魄,我鄙夷的看着斛卓,却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同你解释,但我若真的带走她的尸身和魂魄,也没必要在这往生石前耗费法力来拘她的魂魄,你若是不信我,那我将魂魄交给你,你自己回玄山便是。”斛卓面色微沉,抬手掏出瓷瓶塞给了我。 见他生气,我有些歉疚的晃着他的手臂,像曾经对师傅撒娇那般,对他道:“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就看在我身世可怜、脑袋愚钝、模样还登不了台面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了。” 斛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嫌弃的拿开我攥着他衣袖的手掌,“好了!别耽误了正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离开棘海的时候,我一直闷闷不乐,斛卓将我立在云头边缘的身子往中间拽了些,望了我良久才道:“你对祝融的事情如此上心,怕不仅仅是因为师徒情义吧?”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背过身去。师傅于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人,当年为了剔去我的妖骨,他耗损了千年修为,后为救我性命,又不惜去盗取天帝的聚魄灯,道是师徒情义,也确确高出了师徒情义。 见我不语,斛卓凑上前来,只见他的手臂抬了抬,正欲搭上我的肩头,忽然间,脚下的云头一阵剧烈的颤动。我努力稳住身形,抬眼看向前方,却见一只通体金灿灿的鸟儿正怒视着斛卓。 “斛卓,可算让我找到你了,快把护灵珠交出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鸟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面貌清秀的黄衣女子,她手中拿着一把金色的羽毛扇,微微晃动了两下才厉声道。 “离尚鸢,你为何几次三番的来抢护灵珠?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护灵珠不可能助你成仙,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斛卓说着伸手揽住我的腰身,一个纵身跳下了云端。 落地是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斛卓拉着我躲进一棵榕树的树洞中,他施了个法术,将洞口封住,然后敛了气息含笑看向我。 “说到底这护灵珠还是司命星君赠予我的东西,你若不想给那个什么离尚鸢,不如还给我好了!”我在狭窄的树洞中艰难的转过头道。 斛卓温热的身躯堪堪挨着我的后背,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才道:“你若是想让那只鸟天天追着你跑的话,我不介意把护灵珠还给你。” “这个……你还给我以后,我就拿去给司命星君啊!那妖怪总不会有胆子上天枢宫去抢吧!” “你若是打算还给司命星君,那我暂时还是不还给你好了,这东西我留在身边也确实有些用处。” “……” 一直在树洞中待了个把时辰,估摸着那个离尚鸢已经离开了,我们才慢吞吞的从树洞里爬出来。掸了掸裙衫上的灰尘,有些鄙夷的对斛卓道:“你居然连只鸟都打不过……” “你若不在,倒是可以同她较量一番。”斛卓拨着自己凌乱的发丝,云淡风轻道。 他这话的意思是我拖累了他?不过离尚鸢既然几次抢护灵珠都未曾得手,也着实证明了斛卓的法力不在她之下。不过当年赫赫威名的罗刹鬼王,法力怎么消减了这么多?难道是因跳下诛仙台所致? 为了躲避离尚鸢的追踪,我们只好步行去往玄山,好在已经在徭兴境内,倒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只是月季一直没有来找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查探清楚玉坠的情况,斛卓说玉坠不是他的,那又有谁长了和斛卓相同的相貌呢? 本想让斛卓问问云裳的魂魄,奈何云裳的魂魄在瓷瓶中整日里除了哭泣,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对于我们的问题,她总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将这样的她带去,恭绰能认出她吗? 即将到达玄山之时忽觉有些诧异,眼前的景色萧条,全然不似我离开时的模样,不过短短十数日,怎的成了如此光景? “昭灵!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还要不要助仙尊历劫了?”月季手中捏着师傅送我的团镜,一脸焦急的从山脚下奔了过来。 “到底怎么了?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甚是不解的握住月季的手,急切的问道。 “你不会回天界去了吧?天界一日,人间可是一年啊!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仙尊再也不可能杀红袖了。”月季将团镜塞到我手中接着道:“我一直寻不到你的下落,这才想起你落在衡山的团镜,仙尊这一世还有转机吗?” 我仔细在身上摸了一遍,才发现月季给我的花瓣引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难怪她一直不来找我…… “那师傅和红袖还在玄山吗?”来不及多想这十年光阴是怎么回事,我和斛卓随着月季匆匆上了山。 第一卷 镜中影 1-8 别离成殇 清居小院中一地枯黄的落叶,三人推开门扇缓步走了进去。只见恭绰端坐在石桌前,依旧一袭白衣,只是面容略显憔悴,眉间的火焰形印记也不似往日红艳。见我们进来,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古琴的琴弦。 “红袖已经离开了,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一曲终了,恭绰起身用沙哑的嗓音道。 红袖已经离开?他知道了红袖不是云裳?他就这样把红袖放走了? “糊涂!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啊?”我上前扯住他的衣角,一时间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恭绰目光扫过我身后的斛卓和月季,道:“昭灵姑娘,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点头,然后示意月季和斛卓回避一下。 秋风卷起满地的黄叶,像是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舞,凉凉的几滴雨水飘落,我抬眸看着阴郁的天空道:“其实你本是天界的仙神,只要你愿意杀了红袖,便可重返天界,她不过是你这一世的情劫。” “哦?”恭绰将靠在石桌边的一把油纸伞撑开替我遮去风雨,良久才道:“于你而言,我是仙神,她不过是我在凡间的一个情劫。可于我而言,我只是我,而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你为什么不恨她?她骗了你,还杀了云裳!” “姑娘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自会理解我现在的心境。”恭绰好看的眉眼隐在纸伞边缘,他抬袖抚开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侧的发丝,沉声道:“ 五年前,我随爹娘去往仓国,不料途中遇仇家追杀,父亲为保我性命将我推入了萧水河中……红袖将我救起时,我已伤重,时日无多。” “因为红袖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你才不会杀她?”我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心中暗骂司命星君,好好的故事为何要加上这么个俗落的桥段。 “当时北川有位地仙名叫谷千秋,他以收人阳寿为代价替人办事,红袖为救我性命,用自己十年阳寿同他换得一枚续命丹,我才能够活下来。她于我情深意重,我又怎会杀她?” “你的命格早已注定,即便她没有救你,你也不会死,你所坚持的不过是你的执念罢了。”虽然知道师傅这一世已经没有机会重返天界,可我仍是有些不甘。 恭绰忽然起身,伞面顺势倾斜了过来,有冰冷的雨珠落入颈间,我缩了缩脖子,却见他弯着好看的眉眼道:“人若没有执念,又何故被称为人?我心之所往,终不过这纷繁尘世罢了。” 心之所往,终不过这纷繁尘世罢了? 从未想过如师傅这般活了数万年的上古仙神,竟也终究逃不开一个情字,忍住心中隐隐的痛意,正色问道:“我和斛卓在棘海找到了云裳的魂魄,你想见见她吗?” “云裳的魂魄……”纸伞掉落在地,蒙蒙雨雾掩去了恭绰难明的神色。 我不知道让恭绰与云裳相见到底是不是错了。同月季准备离开玄山,回天界找司命查看师傅下一世的命格时候,却得知了恭绰病重郁郁而终的消息。 月季再次将玉坠挂上颈间,对我道:“此次我回天界虽未打探到这玉坠的主人是谁,但求了司命星君用仙露点了玉坠,这次玉坠重现的画面就有声音了哦。”月季得意的捏着诀,重现了恭绰与红袖离别那日的场景。 瑟瑟冷风吹开一副迷蒙的山林画卷,清居小院内,红袖化了精致的妆容,着了一袭红色的襦裙,她表情淡然的对恭绰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刚才你看到的画面也是真的,我的确杀了云裳。” 恭绰的面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抿着淡色的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因为季云裳得到的太多。我是叫做红袖,可你知道吗?我也姓季,我叫季红袖!” “你是……” “我是季云裳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长得相像?你以为这五年我是怎么骗过你的?同样是季临东的女儿,为什么她就是千金大小姐,而我只能隐藏身世做一个下人?”红袖用力攥着自己的袖口,一双深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泪水,仿似随时都会夺眶而出。她微微仰起头,语气决绝道:“我终究还是杀了你最喜欢的人,你现在可以替她报仇了!” 恭绰将红袖摆在石桌上的长剑举起,剑锋直指红袖的咽喉:“这五年你对我的情义也是假的吗?我只是你用来报复季家的工具吗?” “是!”红袖缓缓闭上双眸,两行清泪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而下,融在她红色的衣襟之上,似是血液般鲜红刺目。 她这样一心求死,倒也让我佩服,可恭绰终是不忍下手。剑光闪过,红袖耳鬓的一缕发丝飘落,恭绰收剑绝望的背过身去:“你我就此一刀两断,此生不复相见!” 寒风吹起断落的发丝,飘散在半空,一抹鲜红的身影颓然倒在地上。红袖用手撑着地面,抬着盈盈泪光的眸子看向恭绰:“在我离开之前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恭绰僵直的身子慢慢转过来,手中的长剑脱手掉在地上:“你还想说什么?”他俯身贴近她的面颊,想从她秋水般的眸子中看穿她的心,可终究还是一片迷离。 “我不后悔杀了云裳,我只是恨你从来不曾真正的懂我。”红袖说着不动声色的握住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剑柄,猛然刺进了恭绰的肩头。 “你……”恭绰单手握住剑刃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人儿,“你居然要杀我?” “你的心里从来只有云裳,我对你付出再多也终究输给了一个名字,你负了我,我杀你又如何?”红袖说完抽出长剑丢在地上,然后起身往院外走去。 原本光亮的画面逐渐暗淡下来,乌云滚滚的天幕尽头泛出淡淡昏黄的微光,这光笼在红袖纤瘦的身躯上,有几分让人怜惜的悲凉之感。她死死咬住鲜红的下唇,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清居小院,她每走一步,恭绰的面色就白上一分,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玄山的时候,恭绰猛然躬身,咳出一滩鲜红的血迹。 玉坠重现的记忆到这里就停住了,我抬着微颤的手指,触上恭绰定格在光幕上的面容,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管师傅转世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他终究还是他。 “昭灵,你没事吧?”月季小心翼翼的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面色凝重道:“其实有些事情眼见未必为实,我告诉了红袖仙尊历劫的事,她说出那话不过是为了让恭绰杀她罢了。我此番在天枢宫无意间翻到了红袖的命格簿子,她杀云裳并不是出于嫉妒。” 我这才回过神来,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臂,道:“你别告诉我她是为了师傅所以才杀了云裳。” 月季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别过头道:“杀恭陌尘夫妇的人正是云裳派去的。” “云裳为什么要这么做?”顿觉脑中一片空白,我猛然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拉住月季的衣袖道:“难道是司命有意而为之?我带着云裳的魂魄来见恭绰,所以才害死了恭绰?” “一切皆有变数,或许连司命也无法掌控一切。不论恭绰的死是因为对红袖的愧疚,还是对云裳的失望,这些已然成为事实,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想想怎样帮助仙尊渡下一世的情劫吧!”月季将玉坠收回怀中,而后揽着我的肩头叹道。 我不过去了一趟棘海,为何短短十数日,人间已是十年?司命断然不会写出云裳杀害恭绰父母的桥段,也不会让红袖和恭绰产生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虐心情感,到底是谁在阻碍师傅历劫? 第一卷 镜中影 1-9 尘世轮回 回到天枢宫见到司命星君后,他甚是好心的领着我和月季还有浅洛去了地府的轮回司。 昏暗的轮回司中,师傅一袭火红色袍子甚是扎眼,他一手支颐,神色淡淡的倚在一张案几上。我迫不及待的奔上前去,抱着师傅的腰身就是一阵痛哭。 师傅嫌弃的将我拎到一旁,递出一块帕子给我,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一样,快把鼻涕擦一擦。” “都是我不好,害师傅要历三世情劫,还有可能要永远留在人间。师傅,我怎么才能帮到你啊?”我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难过的看向他。 “万不可再来帮我,你现在已经位列仙班,若是违抗天命也是要受惩罚的。”师傅抚着我的脑袋,柔声道。 “昭灵不怕,只要能让师傅重返天界,昭灵愿意做任何事情。” 司命星君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被仙尊百年前打伤潜逃的重黎如今又出现在凡间,只怕下一世情劫会有所变数,稍后我去向天帝禀明此事,仙尊的事情或可有转机。” “重黎?”我埋在师傅衣袍中的脑袋忽的抬了起来,想起那日我在徭兴遇到的那个同师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不就是重黎吗? “怎么了?”师傅见我如此惊讶,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个……重黎为何同师傅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闻言站起身,执着我的手腕道:“你见过他?” “嗯,在徭兴城见过一面。”我老实回道。 “他本是我在凡间所幻化的一具肉身,不想后来竟沦入魔道。百年前那一战他重伤潜逃,没想到这么快他便重现人间了。”师傅语气微沉,转头看了一眼司命星君,接着道:“天界法力高强能与重黎抗衡的仙神不只我一人,无需用这件事来求得转机。” 司命星君应了一声,无奈的挥了挥手:“时辰已到,希望这一世仙尊可以斩断情丝,重返天界。” 轮回司的大门缓缓闭合,我们四人神色凝重的立在门前,直到最后一丝光线被厚重的门扇完全遮住,我怅然若失的矮身扶住轮椅的扶手,对司命道:“我想看看师傅这一世的命格。” “不看也罢!这一世你们三人同去,重黎此番出现必定会对仙尊不利,你们一定要护仙尊周全。”司命说完对着一旁的浅洛耳语了一番,才回过头继续对我道:“这一世仙尊是萧国九皇子苏辰,情劫中的女子会在建元三十七年四月初九与他在曲詹河的画舫上相遇。为保命格不改,我不能再动用天境,你们见机行事好了。” 得了司命的嘱咐,我们一致点头应是。重黎的出现对于师傅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数,我们无从得知,只是司命紧锁的眉头,让我意识到事态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将司命送回天枢宫后我们又逗留了几日,算准了师傅与他命中女子相遇的时间,我们提前一日,在四月初八来到了萧国。 曲詹河前有座春风楼,听当地的百姓说它是都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在都城,有钱有势有身份的主儿时常光顾这里,因为这里的姑娘要样貌个个亭亭玉立、天香国色;要才情个个能诗会画,通音律、善歌舞。是以春风楼只接待贵宾,寻常百姓想要进入怕是砸锅卖铁也难买到一杯酒水,更不要提见春风楼的姑娘了。 月色如水般照在春风楼门前的长街之上,三五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手执轻罗蒲扇立在门前,故作娇媚之态,盈盈布履间裙袂花姿尽绽妖娆。来往的行人时而回眸,时而驻步,有些竟然一头撞到了春风楼前的那棵千年古树的树干上。这时姑娘们便会用丝帕掩口轻笑,那笑声当真要酥进骨头里了。 月季用捏了帕子的手戳着浅洛的肩头道:“我们进这里瞧瞧呗,反正仙尊这一世钟爱的女子明日才会出现!” “这里是男人去的地方,你瞧个什么劲?”浅洛白了月季一眼,而后看着我道:“还是昭灵最乖!来,昭灵,说说你想去哪。” 我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我自是不会像月季一般不识大体,只是我觉得男人去的地方,师傅还是很有可能去的,不若我们进去看看能不能巧遇师傅吧!” “……”浅洛嘴角抽搐,一副要咬我的神情,着实让我惊了片刻。不过最后我们三人还是进入春风楼,我同月季扮作小厮跟在浅洛身后,进入春风楼正厅的时候余光瞥过角落里的一个身影,我扯住月季的衣袖小声道:“你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我去去就来。” 扶了扶脑袋上的灰色布帽,我径自来到角落的桌前,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而坐,一个黄衣出尘,唇红齿白,一副女扮男装的样子;一个绿衣飘飘,举手投足间尽显器宇不凡,正是多日不见的斛卓。 见到我后斛卓甚是淡然的示意我坐下,斟了杯酒水递过来:“多年不见,昭灵姑娘一切安好?” 我正欲接过酒杯,却见他身旁的黄衣公子神色紧了紧,随后朝我礼貌的点了下头。我将酒杯放到桌上,有些突兀的问道:“上次匆匆离开,也没来得及问你,云裳姑娘的魂魄你怎么安置了?” “自是放她入轮回司转生去了。”斛卓径自又斟了一杯酒,目光扫过前排的浅洛和月季道:“你此番应是有正事要办,切莫耽误了时辰。” 我来凡间要做什么,斛卓自是比谁都清楚。他如此同我说话,难道是因为旁边的这个黄衣公子? 想从他琥珀色的眸中瞧出些端倪,可谁料身旁一直默着的黄衣公子突然凭空捏出一把金色的羽扇,朝着我的面门就劈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当我反应过来这个黄衣公子便是上次追着斛卓想要夺取护灵珠的离尚鸢时,身后的方桌已然被劈成了两段,斛卓护着我闪在了一边,他绿色的衣袍后被划破了一大块,但好在没有伤到皮肉。 我扯了斛卓的衣袖作势就要逃走,谁知他推了我一把,道:“你先走,我有件重要的东西还在离尚鸢那,我一定要取回来才行。” 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护灵珠被离尚鸢抢了去? “浅洛,月季,快来帮忙!”我对着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二人吼道。 浅洛略略蹙着眉,而后将我拉到一旁道:“这个妖怪法力不弱,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休要多管闲事!” “可是……”话僵在嘴边,抬眼看向斛卓。他正吃力的抵抗着离尚鸢的攻击,有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看来刚才他救我时已然受了内伤。 第一卷 镜中影 1-10 画舫相遇 漫天飞散着凌乱的窗棂木屑,恍神间他携着离尚鸢冲出春风楼,待我急急追出去时,二人已经相继坠入了曲詹河。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护灵珠终究是司命星君的东西,斛卓带在身边这般危险,为何他还执意不让我将护灵珠还回去呢?难道他也想用护灵珠净化妖气? “昭灵,你怎么了?”月季拉着我的胳膊晃了两下,见我没有反应,又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我得下去看看,你们在岸上等我,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说完不等月季和浅洛有所回应,我纵身跳入了河中。 怀中揣着的团镜散着柔和的紫光将我笼在其中,一路潜到河底也并未看到斛卓和离尚鸢的踪影。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在水底的沙石中发现了一颗亮晶晶的金色珠子。 难道是斛卓和离尚鸢打斗时不小心将护灵珠遗失在这里了? 矮身正欲捡起护灵珠,眼前猛然闪过一道红光,下意识的将手缩了回来,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想不到你居然有玄女的紫虚镜!” 玄女?紫虚镜? 我一头雾水的回过头,只见一大片墨黑的衣袍,退了两步才看清来人竟是师傅分身魔化出的重黎。 警惕的握住怀中的团镜,强装镇定道:“重黎,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见一见故人。”重黎衣袖一挥将护灵珠卷入袖中后,含笑望着我。 “你是来破坏我师傅命格的,对不对?”不动声色的将团镜中蕴藏的法力释放出来,想要与重黎搏上一搏,即便不能打败他,也要让他无暇再去给师傅捣乱。 “昭灵,快走!”猛然被一双大手推了出去,耳边是斛卓焦急的呼喊声。我勉强稳住身形,回身却见清澈的河水逐渐浑浊起来,一大片黑色液体似墨汁一般蔓延开来。 黑色液体所过之处鱼虾尽数融化成了粘稠的物体,我慌忙后退,浮出水面时正遇上一只画舫从旁边经过,双手攀着画舫的边缘奋力爬了上去。 准备施法将身上的衣服弄干时,余光扫过画舫上的一角,见一个身着蓝色华服的男子正用探究的神色望着我,他眉间的火焰形印记红艳夺目,似一朵盛开的红莲。晨光流转间映入他狭长的眸中,一时间曲詹河畔秀丽的景致全然失色。 抬手拭去挂在睫毛上的水珠,直奔到他近前,张口就问:“公子今日在画舫上可曾遇到过一位姑娘?” “……”他神色有些异样的盯着我,片刻之后才道:“内室有干净的衣物,姑娘进去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待他说完,我抬手欲扶一扶头上的布帽,可触手只有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唔……这个…… 顺着他的意思进入内室换了侍女的衣服,出来时月季和浅洛已经一副贵宾的模样被领在船舱内好生招待着了。 提了曳地的裙裾来到桌边,便听得浅洛不知死活的吩咐道:“苏辰,将画舫停到岸边吧,晚些时候有个十分重要的人会上来。” “好,听先生的。”苏辰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示意一旁的小厮去停船。 浅洛难道对师傅施了法术?不然堂堂一个九皇子为什么要听他一个无名小卒的差遣? 我甚是凶狠的瞪了他一眼,谁知他竟然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道:“这位大姐,麻烦你去沏壶热茶过来。” “你喊谁大姐呢?谁是你大姐了,我父亲生你的时候跟我打过招呼了吗?”朝着浅洛的脑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一旁的苏辰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才喃喃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 见他一副颇为受伤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汗颜。师傅这一世的身份不同,就连性格好像也改变了不少。不知道这样的他能不能狠下心来去杀死自己心爱的女子。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或许要采取一些挑拨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画舫在岸边一直停泊到深夜也并没有女子上来,不知道是司命算错了日子,还是出现了别的什么差错。我的心头始终惴惴不安,犹豫许久才将我在河中遇到重黎的事情告诉了浅洛和月季。 浅洛听后默了许久,忽而神色一喜指向岸边,我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一个裹着灰色衣袍的小乞丐正火急火燎的奔向画舫。 他就是师傅这一世命中注定的人儿? 断袖…… 狠狠打了个寒颤,直到月季晃着我僵硬的肩头道:“原来是个姑娘,仙尊命中的人总算是出现了。”我才恍然点了点头。 小乞丐上了画舫后急急扯住苏辰的衣袍,哀求道:“公子救我!后面有坏人要抓我!” 苏辰将她扶起身,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多谢公子。”小乞丐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眼睛,感激的看向苏辰。 唔,英雄救美,司命星君写的东西果然很世俗。 一帮黑衣蒙面被小乞丐称之为坏人的人终于追了上来,不过只是象征性的同苏辰的护卫比划了几招,便很快识出了苏辰的身份,受到了惊吓的蒙面人顷刻间做鸟兽散,而小乞丐也开始向苏辰诉说起自己的身世。 小乞丐名为乔扇儿,原是娄国乔远征将军的千金,后乔将军遭奸人所害,被诬陷通敌卖国。娄帝大怒,下旨将乔家满门抄斩,乔扇儿在家仆的拼死保护下才得以逃出娄国。 身世这样凄惨的姑娘,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苏辰忍心杀了她呢?我不禁有些担忧。 看来在苏辰爱上她以前,我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趁着苏辰和乔扇儿在船头赏月,我悄悄唤来月季和浅洛商量对策。 “这一世仙尊是皇子,也许比女人重要的会是皇位……”月季单手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 “师傅会为了一个皇位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他的作风啊!”我挨着画舫边缘的栏杆坐下,看着黑沉沉的河面反驳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仙尊现在是苏辰,性格什么的都已经变了,要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我和浅洛刚才的举动早就被他用策仙尺给拍到衡山幽谷去了。”月季跟着我坐了下来,只见她抬手将头上的布帽扯掉,理着柔顺的长发回头对浅洛道:“老娘是不是很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