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霸占优质王子(鞠衍)

    

    阳光明媚,二十三楼的中高层会议室此刻充满了紧张感。

    “会议提要印好了没有?”秘书长顾不得个人形象,一踏入会议室门口劈头就问,那声音之大完全颠覆了往日的温和。

    “正在准备。”几个女子在会议桌上小跑着摆放会议提要,泡茶小妹也慌里慌张地在一组陶瓷茶杯里放着茶叶。

    “第六页第七行有错误,字体完全不符,谁排版的?”秘书长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翻,“哗啦”一下甩在桌上,“重新打印!”

    忙碌的几人停顿了下来,其中有个弱弱的声音道,“秘书长,十分钟后会议就开始了。”

    瓶底般厚的镜片后闪过一道精光,一下子低了几度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比起这个,错误的资料更可怕。”

    说完,她抬起腕表瞟了一眼,暗叫,“糟了!”

    随着“笃笃笃”的声音飘远,奉命重新打印的秘书们早飞去了秘书室,只留了几个在会议室里。“不过是一个季度会议,秘书长怎么紧张成这样?”

    按照常理,理事们都习惯边听边神游,哪来那么讲究看完一整本的资料?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小蔡。”资历比较老的秘书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新员工的肩膀,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你出去等在电梯口就会发现今年的会议和晨会有所不同了。”

    小蔡半信半疑地走出会议室,迎面就看到电梯里出来一波理事,这些平日会议都是扣着点来的人,今天居然早到七分钟,不可思议。

    而且各个都西装笔挺,连秃头经理都把那仅剩的几根毛给梳得光泽亮丽,稀奇啊!

    “这是为什么啊?”身为实习期的小蔡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差异性,难道是公司要重组或者某个大集团吞并了公司?

    不太可能啊,自从周韵鞋业成立以来一直都颇受业界好评,何况董事长交友广阔,无论是银行业还是政府都有人脉,有人想合并都难。听说董事长有很多的姨太和情妇,但他只承认自己的大女儿为周韵鞋业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因为今天有大人物出场。”老秘书神出鬼没地站在她身后,“看到那些人的表情没?各个都在紧张,连我也是。”

    蔡秘书迷茫了,谁这么大派头?

    她想问清楚但老秘书又出没到会议室里忙碌去了。

    只能盯着眼前的小黑框里闪烁着红色的数字,“十六,十七,十八……二十三,叮——”电梯门打开了,磨砂的金属光泽反射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觉着带了很强大的气场。小蔡定睛一看不是想象中风度翩翩的帅哥也不是温文儒雅的型男,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一身的学生装扮,胸口上还绣了一行“MH”的高校标志,据她了解这是市内有名的私立学校梦幻高中的校服标志,“对不起,这里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看这女孩子分明是冲着会议室大门来的。

    高中生没有理会她,直接越过她朝会议室走去。

    “喂,小鬼!”小蔡好歹也是硕士刚毕业,被这小鬼忽视的感觉严重伤害到了她的幼小自尊心,猛地一抓,抓住了高中生的衣领,“我说,你不可以进去。”

    被抓着衣领往后拉的高中生,缓慢地转过脸来,声音轻缓有节奏,“你确定?”

    “我……”不知为何蔡秘书觉得这种炯炯有神的目光太像一个人,但又想不起像谁,只觉得舌头不太灵光了,“我当然确定,这是高级会议,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别随便进来捣乱。”

    “捣乱?”高中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身后电梯又一声“叮”打开,她忽地弯起嘴角,对着小蔡轻柔一笑,“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开会了。”

    “对嘛,这才乖。”蔡秘书微微松了手,但心底莫名地涌起不安。

    “小蔡,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未来董事长!”秘书长尖叫着冲过来,一把拉开了小蔡和高中生,紧张地连忙审视高中生的脖子,“周小姐,你没事吧?”

    周悠静优雅地拍了拍自己的衣领,瞟了完全不在状态内的小蔡,“没事,她没事吧?”

    “啊……啊……啊……”慢半拍反应着的蔡秘书完全呆住了。

    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就是传闻中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吗?!

    她就是大家口中的神秘大人物?那些理事们就为了她紧张兮兮地提早前来?

    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

    骨头都没长健全的丫头能敌得过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吗?真的难以想象。

    小蔡回过神来,悄悄地溜入会议室去看个究竟。

    “滴答”分针准确无误地走在十二点的位置,会议准时开始。

    所有的人都坐的笔直,连秘书记录员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当会议室的门再一次推开的时候,只进入了董事长和他的秘书。

    “你迟到了,周董事长。”不冷不淡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嘲讽,那双清若泉水的瞳眸在他们的身上暧昧地转了转。

    “有点急事要处理,”周董事长迎上他位子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独立椅,那道嘲讽的目光就来自于此。“我说过开会要穿正装。”

    “我是正装。”周悠静轻轻勾唇一笑,拉开校服的拉链,里面是一件针织衫,当她脱下校服外套后,整个感觉都变了,所有办公室的女同事都没有她那种浑然天成的OL感。秘书们很自然地就被她这种散发出来的气质所吸引,仿佛她们自己身上穿的就不是职业装般。

    能把职业装穿的这样好看的,全公司真没几个。

    助理开始主持会议,为了缓和两人之间轻微的摩擦气氛,他努力挤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开场。

    小蔡注意到刚还一脸神游的周悠静,在开始会议后马上变得专注,且翻开自带的笔记做记录,她手写的速度并不快,看她的样子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她听着听着就会习惯地侧头,然后环视一周再继续把目光锁定在发言人的身上,接着继续往笔记本上写些东西。

    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但每个人都觉得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各个都显得非常疲惫。助理宣布会议结束,每个人都似在同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忽地,助理觉得脊背一凉,离自己不太近的周悠静缓缓地站起来,她的样子看起来就要发言。助理马上抢先一步道,“有谁要补充吗?”他环视一周,各个都盯着他却没举手发言的意思,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对唯一举着手的周悠静道,“请周小姐补充发言。”

    周悠静过了十岁生日之后就开始参加这类的会议,直到现在也没有她的称谓,似乎每一次她都只是一个旁听者,一个比发言者更具权威的旁听者。

    她站起来,只是站在位子的原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投向了她,“我讲三件事,中间不要打断。第一,东亚的贷款不批,我不知道刘部长是怎么核对信息的,但明显的鱼市的生意是有淡旺季之分的,他提供的收入信息是旺季的,根本就不能按此推算平均值;第二,与飞霞的合作案可以继续,虽然飞霞执行官出了问题,但只表示对方的高层有问题,这个公司是不存在问题的,相信他们不久就会整顿好,当然目前缺钱花的大家也可以趁机去买现在的贬值股,到时候可以拿点零花;第三,老员工的福利增加百分之一的点,这个议案从去年十二月讨论到现在,效率太差了,若下个月开会还没有结果,那所有与会人员福利降低百分之零点五的点,相信多出来的那部分给一般员工绰绰有余了。”

    全场一片寂静,更多的人瞪大了眼,吃惊地望向她。

    果然是很犀利的一个人,某些第一次来参会的理事暗想。可也无人反驳她的观点,等同默认。

    她合上笔记本,拿起脱落的校服外套,对着会议室的门说,“周董事长,没异议我去上课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

    所有人都看着周董事长。

    他沉默了一会,皱着眉头也站了起来,“按她说的做。”末了又补一句,“你们是饭桶吗?这些都是基本常识,为何没有发现?”

    他指的是审批贷款的那份文件。

    没想到她只是看了一下汇报资料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是她太聪明还是自己的员工太粗心?

    看来他眼里的丫头是渐渐长大了。

    “赵叔,我的衣服呢?”周悠静一踏入黑色轿车就朝前座的司机问道。

    一个黑色的袋子被递了过来,从副驾驶位子上。

    她恼怒地看着那个原本空着的位子,“又来蹭我的车。”

    副驾驶位子上的脑袋没有动过,只是开着的车窗吹乱他的刘海,让她看着那些细乱的发丝就觉得讨厌,“庄子曰!”

    庄子曰转过头来,“嗯?”

    幽深的双眸像是被灼热的光芒打造出来的黑曜石,挂在嘴边的笑容却显得漫不经心。

    她咬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姓庄的人都特喜欢神游,”用力甩出袋子里的衣服,把空袋子抛向他,“闭上你的狗眼。”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别坐我的车。”

    “为……”什么还没说出来,他因惯性转头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而恍了神。

    “啪”一个凌空踢就震在了他的椅背上,“不是跟你说了闭眼!”

    “切~”他侧回头去,咕噜了句,“又没什么好看的。”

    一个发育不良的高中生。

    她已经换好运动服,不禁嘲笑道,“比起你家那位波霸校花,我自然是逊一筹。”

    谁不知道他庄少爷的绯闻女友就是鼎鼎有名的校花潘美人,不仅人美,身材也是火辣级的。但这不表示每个男生的审美眼光都要和他一致吧?

    “小姐,午餐盒在另外一个小袋子里。”前面的司机适时地插入这个硝烟弥漫的诡异对话中。

    她“哦”了一声,整了整运动服的衣领,在后座边上找到白色的小袋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午餐盒,一打开盒盖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菠萝味。

    青翠欲滴的生菜三片,红豆六颗,萝卜条三根,还有一小盒被隔开的红色小番茄。

    “很饿……”她拿出一根萝卜条咬了一口,“啧!”

    接收到被鄙夷的目光,她冷笑道,“怎么?”

    “周世伯怎没说你是兔年生的?”这么爱吃胡萝卜。

    “很不幸,我和你同年生的,都不是兔子。”她耸耸肩,解决完手里最后一口,抚着胸口打了个饱嗝,“唔,饱了。”

    “……”他无视。不知道如此做作的女子为何在学校里的人气还会那样高,居然有那么多的无知少女悄悄地模仿她。

    车子驶入了被林荫包裹住的梦幻高中,整条宽敞的街道旁植满了梧桐,被风吹带的梧桐也紧跟着如枯叶蝶般纷纷飞扬,车窗外闻见的是一股清淡的草香。

    若然只从外围看去,只见得这偏僻的郊外种植了大片的树木,品种繁多且绿色环保,不知情的人决然不会想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绿化之内还有一所湿地打造的梦幻高中。

    这是樱兰高校的附属高中,进入这里不需要男的有钱女的有貌,但必须是通过正规的校园选拔考试进来的。也就是说里面的每个学员,起码没有豆腐渣的脑袋。

    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漏网之鱼,例如不改花痴本性的……

    “哇,快看,是庄少爷!”

    “啊,好帅哦!看他那酷似泷泽秀明的侧脸!天啊!”

    “真不敢相信他不仅是庄子集团的继承人还是蝉联校内两年的第一名耶。”

    “家世好,样貌好,成绩好,天啊,谁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到要死去啊。”

    “……”

    耳边的尖叫声不期然地跟着落叶一起飘入车内,闭上眼假寐的周悠静微微扯动嘴角,心想那个校花不活得好好的,也不见得要死的样子啊?

    车子抵达体育馆,早上的最后一节课算是赶上了。

    “庄子曰,这次我一定挑战成功。”她伶着饭盒优雅地下车,身后是等候在体育馆门口的簇拥者们低声的惊呼。

    一大堆的簇拥者中,不乏有她的粉丝自然也有他的,对此她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庄子曰的存在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无论是考试还是学生会选举,他总能先她一步达到目标,就算她泄气考个第三,他也会恰巧考个第二,就是要高她一点,却也只有一步之遥。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欣然的微笑。“好啊,我接受。”

    只是她能承受再次失败么,呵呵。

    阳光明媚,又是一天的开始。

    挑战?来吧。

    每周有两节体育课,分为男女混合与单独上课。这次是轮到男女混合,练习三级跳。

    馆内的气温高于馆外,早些来的同学都已经脱去运动服外套,只穿着T恤认真地练习。

    “静静!”好友李茹看到她就小跑过来,“你来得真晚,又开会去了?”

    对于周悠静家里的事情她不太清楚,只知道她的家境不错,当然她的青梅竹马也不错。李茹瞟了瞟庄子曰,“远远看去还真像情侣。”

    “你嘀咕什么?”周悠静慢慢地踱着打量三级跳的场地,今天她一定要赢!

    “没什么。”李茹耸耸肩,目光无意地扫过二楼的看台,“呀!”了一声。

    周悠静也跟着看过去,“哦。”难怪李茹会有反应,波霸校花来看了啊。

    那她到底要不要让庄子曰出糗?或许这正是赢他的好机会,趁他偷看美女的机会狠狠地赢他一回,挫挫他多年来的傲气。

    “还磨蹭什么?”庄子曰气定神闲地走到她的身后,她都可以听见那道低沉嗓音里夹杂的揶揄。

    哼,拽什么,一定要他好看!

    “老师,我要增加到100米起跳。”助跑是有限度的,这样的要求让众人跌破眼镜,分明是挑衅。

    不过体育老师没反对,反正又不是挑衅他。

    她的话音刚落,耳边就“嗖”地一声,庄子曰一下子窜了过去,似一道风般卷起她的发丝,目光循着空中的那道弧线,飞然而落的是完美的姿势。

    “哗——”同学们惊呆了,发出共鸣的惊讶之声。

    “哼。”她追着他起跑的那个点,快速地应地起跳,一二……跳!

    她在默念的同时,双脚轻盈地凌空飞起,轻然地划出一个弧度,当脚抵达沙地的时候,身后的掌声也随之响起。

    久久不绝。

    但那久久不绝的掌声不是因为她的出色,而是紧跟在她身后起跳的庄子曰整个人凌空越过她的身影落在了比她多一步的沙地上。

    总是这样!

    她咬牙,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掉脚下的这片沙地。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绅士风度?!

    不行,她才不服气!

    再一次的起跳,她越过他的落脚点半步,红旗插入沙地的时候,她紧抿的嘴角也微微扬起了。

    风,一阵轻柔地刮过。

    他与她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跳跃之后一个转身就可以碰到她。

    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此刻他俯视着她。

    双眸里满载的是一种静默的满足。

    她仰视他,但眼角挂满了不屑。

    “庄子曰破记录了吧?”旁边有同学不怕死地嘀咕,还不时地瞟她一眼。

    她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侮辱。

    不行,再来!

    李茹站在起点等她,“我就知道你会再来一次。”

    多年来,她从未服输过。

    周悠静弯下腰,慢悠悠地做着助跑的动作,庄子曰没有动,就站在他之前跳过的那个点。她一定会越过他的。

    加油,周悠静!

    自认识庄子曰的十多年来,她几乎没有一次赢过他,这是最悲愤也是最让她气恼的地方,若然有一次的机会可以赢,她也要试试。

    弯腰,按腿,起身,快跑,飞扬……

    她的目光如炬,像是黑夜忽然被月光点亮的璀璨,伴随着全身散发的星子般的光芒纵身跳跃而起。

    她要……

    嗯?那个身影?

    一个快而短暂的黑色身影飘过体育馆门口,顺着那个走道楼梯的方向消失了。

    不,等等——

    她嘴里还没有喊出来,身上忽然摔落的疼痛就令她一惊,“哎呀!”

    疼死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注意力放在门外,没察觉自己已经跳跃而起,此刻狼狈地趴在沙地上,小腿肚因为撞击到警戒线旁的木桩上,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口子。

    “你是笨蛋吗?!”恼怒的声音响在头顶,忽地眼前一黑,她被人凌空抱起,“笨得跟头猪一样。”

    “猪才不笨。”不知哪份报纸说,猪被科学家发现是世界上聪明的动物之一。

    她愤愤然地瞪庄子曰,“你轻点啊,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的手抱得这么紧,想勒死她啊。

    身后的几名同学眼冒红桃心,双手捧在胸口,喃喃着,如此幸福的公主抱为何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幸好他们两个是吵架吵到底的冤家,否则两派的簇拥者肯定是要打起来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这么失准的跳跃不太像是你的风格。”他边走边嗤笑,体育馆通往医务室的道路一片宁静,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中,只有树林两旁的鸟儿在欢乐地叫着。

    她享受地靠在他的胸前,虽然他这个人的嘴皮子很坏,行为也很坏,但不可否认这个靠了多年的胸膛是异样的舒服。

    “要你管。”她才不理他,更不会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是眼花吗?她居然看到了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她要怎么办呢?

    她为了找那个人,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但杳无音讯令她都萌生放弃的念头了,现在出现是天赐的礼物吗?

    校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但开的药单却长得要命。她坐在位子上看得眼睛都直了,而他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噙着嘴笑。

    样子说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她刚才差点就要把“谢谢”二字说出口了,此刻才明白他的居心就是为了看她出糗。

    “医生,这些内服外敷的药真的有必要吗?”一大堆的药,不过是擦破皮而已。

    校医的样子很严肃,看他脸上的“川”字都形成了,“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她撇了撇嘴,又不甘心地站起来再看校医一眼,“你是不是曾经给我递过情书而我却忘记了?”

    “铛——”她被药盒砸了一下头。

    庄子曰放下药盒,扶着她出门,“别没大没小的。”

    “可是……你看他都脸红了。”她小声嘀咕,脑海里认真地回想曾经是否有那么回事。

    过了拐角,她的手一扬起,就把药带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形式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她眯着眼微笑等待庄子曰的数落。

    等了又等,他却只沉默地扶着她前进。

    唔,诡异哦?

    按理说,他又会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唠唠叨叨像个奶妈般地才对。

    进了班级,那些上完体育课的同学都回来了,正在准备去餐厅吃饭。

    李茹跑来问候了几句,末了又加一句,“你真幸福。”

    她无辜地眨眼,怂恿李茹第三百六十七次向他告白。

    这次李茹没理会她的揶揄,只道,“你们走后来了一个转校生哦,乍看有点帅得模糊,但样子邋遢地一塌糊涂,近着还有股没洗澡的臭味,大家都焉了。一般传说中要来转校生也会是钻石闪亮般登场的帅哥嘛,怎么我们班就来了一朵奇葩呢。”

    她只觉得几经折腾之后肚子又饿了,“……嗯。”

    梦幻高中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转校生,一点都不稀奇。有些人来梦幻高中都是以进入樱兰高校本部为跳板。她也没有太大的激动心情消耗在这个上面了,她的午餐……

    忽地想起那个午餐盒落在体育馆了。

    “哦,不……”她起身脚下一阵疼。

    只是擦伤而已嘛!

    眼前晃荡的是她那个熟悉的午餐盒,“你?”

    她惊讶地挑起眉,脸上瞬间的明亮像是被春雨洗净后的光泽。

    庄子曰用食指勾着午餐盒的提手,轻抿起一边的嘴角,“丢了这个也不知道吧?”他随性地靠在她前桌的边缘,“不过对你来说吃饭也是一件极没意义的事吧?”

    每餐都只有几片叶子,又不是兔子。

    “还给我。”她一把夺过。

    他的唇角带着一丝得逞的笑容,“淑女课堂没教你对人要礼貌?起码的感谢也要说吧?”

    她才不鸟他,况且她什么时候去上过淑女课堂了,就算有也不会是针对他庄子曰的。

    但……

    打开午餐盒之后,她额头的青筋就暴跳了,“庄子曰!我的午餐哪里去了?”

    漂亮的午餐盒里,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没有。

    扬起手拍了拍衣角,他前倾着身子靠近去看那个空荡荡的午餐盒,“哦,你说那几片叶子和几个小番茄啊?”

    他侧了侧脑袋,一双眼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路上无聊吃掉了。”

    “……”她的青筋……哦,她的皱纹!

    “给你。”他随手又抛出一个午餐盒,棕红色的四方盒子,是他的专属颜色。

    里面是琳琅满目的海鲜和各色的蔬菜,但她不领情,“拿开,我又不吃这些。”

    气死她了,他这是明知故犯。明明知道她只吃那些东西,还偏偏吃了她的午餐,这个人……这个人……有够讨厌的!

    索性双手叠起,头靠在桌子上装睡。

    没有午餐……唔,虽然东西不多,但她也要吃了才有力气。

    久久地,耳边传来一声低叹,那声音很轻,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叹息。

    又几不可闻。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似乎周围起了一道道的笑声,夹杂着些许的刺耳嫌弃声,有道不太好闻的气味飘过鼻翼,且停留在了不远处,班主任那万年不变的低沉女中音断断续续地讲着什么,她听不太清楚,似乎是在介绍着某个人。

    是转校生来了吧?不会是做她旁边走道的那个位子吧?班级只有那个位子是空着的。

    “彭——”

    桌子因凌空一脚踹过来,她的整个身子也随之一震。

    “唔,地震?”她揉揉眼,清醒之后变对上了眼前那个脚还未放下的坏家伙。

    “我说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天天以欺负她为乐。

    庄子曰斜背着书包,指了指门口的位子,“司机在楼下等了,还不走。”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同学们都走了。

    这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

    两人乘坐各自的车子回家了。

    周家大宅的门是开着的,看起来不是看到他们回来才开的铁门。

    那么就是有客人了?

    这种一直敞开的大门又不及时关上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

    果不然从房里狼狈地跑出一个姿色中等,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自懂事以来,周悠静也忘记这一幕看了多少回。

    她慢悠悠地踱步进去,看到沙发上优雅坐着品茶的女子。

    女子的手头还拿着一本杂志,那是新一刊的时尚杂志。茶几上的花艺就是她的杰作。

    “回来了?”女子见到她,温柔地招呼。

    她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女子旁边的另外一个杯子,“第几个了?”

    “第N任吧,我也记不清了。”女子的嗓音温柔如水,“李管家今天炖了汤,要喝吗?”

    她摇摇头,“父亲知道吗?”

    女子放下杂志,杯子凑到了唇边,“应该不知道。”不然他肯定会阻拦他的第N任情妇跑来家里出丑。“我只是告诉她,楼上给她一个房间养胎而已,她有必要吓得花容失色吗?”令女子不解的是,那个女人跑来这里挺肚子示威不就是为了进周家吗?她大大方方地给,倒让人觉得害怕了?

    周悠静凝视着旁边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起身轻轻地拥抱了她,“妈,你很累吧?”

    不是因为父亲的花心,而是疲于应付他花心之后的附属物。

    她知道父母之间的感情甚淡,对母亲而言最痛苦的不是丈夫的不忠,而是那些每天跑来打破她宁静生活的女人们。

    “妈,当初生下我是个意外吧?”周悠静把头埋入女子的怀里,闷闷地问。

    这个问题,她藏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母亲可曾后悔当初生了她?只因为有了她,所以母亲想逃离父亲的世界都不行。

    两人都是名门世家,当初是商业联姻,她的母亲本不愿结婚,当初答应下嫁也是被迫无奈,也曾想过结婚之后隔个一两年离婚,却不料无意多了她一个包袱。

    “静静,说什么傻话呢。”女人也回抱着她,“从未后悔有了你,这话以后别再说了,弟弟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父亲虽然花心,但他在外风流留下的私生子一个都未被承认,他也不许那些女人胡闹到家里来,只是不知这次的戏剧性事件他老人家会多久知道这个消息。

    “我上楼去了,等会吃饭叫我吧。”吃不了什么,但她也喜欢回家的时候陪陪母亲。

    无力地铺倒在床上,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了片刻的放松。

    曾经她讨厌父亲一直带她出席那些无聊的会议,每天还要看那么多的书,见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世伯们,但懂事后她就明白了,明白了为何一直爱她的母亲也不反对父亲的做法。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母亲的地位毫不动摇。

    父亲已对外界说明了周家的第一继承人就是她,无论他在外有多少的风流债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而这也是对外公他们最好的交代。

    渐渐地,她也喜欢上了开会,喜欢上了一旦进入公司就变得凌厉不饶人,曾经讨厌的虚伪也成了自己最好的伪装。

    眼角一酸,暖暖的流下一道清澈的水珠。

    嗯?

    她伸手的同时也触碰到了身边的一个突起物,掀开被子居然是庄子曰倒在杯子里睡,他的手臂正好横过她的身体,看起来像是轻轻地拥住了她。

    “你这个……”她很想骂他,自己有床不睡跑来这里干什么,但哽咽的唇角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吧,在伤心的时候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

    她保持原样躺着,头顶是他的头,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

    头顶的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深邃的眼眸探测不出情绪,他轻轻地掏出口袋里的白色小药袋放在床柜上。

     正文 第二章  若然是缘分注定

    湖边的风吹得杨柳飘荡着像是一群少女在起舞。

    周悠静躺在石块后背英语单词,上次开会的时候有好几个专业名词看不懂,要在下次开会前先弄懂。

    “哈哈,来来来,你的拐杖在这里。”

    “丢过来,丢过来哈哈哈哈……”

    “噢噢噢,掉河里了怎么办,哈哈哈哈……”

    伴随着大笑的几个男声在“咕咚”一声之后笑得更响了。

    她的思绪被打乱,拿起一本书就扔了过去,“谁在笑?”

    一口气打趴下了好几个,看到湖边浮起的拐杖,她眯起了眼,“又欺负谁了?”

    这班人,老以欺负新生为乐。

    有个被她压着手的男生努努嘴,朝前方看。

    她循着看去,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教学楼。

    是他吗?

    “你们这群混蛋!”

    她咬牙抬起一脚,踢飞了那个男生,“咕咚”那个男生也落水了。

    “湖水很凉吧,好好享受。如果不把那根拐杖捡起来,你就别想上岸了。”她的语速很缓慢且很温和,但谁都听得出来她的恼怒。

    “又不是学生会长,干嘛管那么多。”有人嘀咕道。

    她已经快步跑过去了,那个身影在哪里?

    来来回回找遍了教学楼的走道都没有找到,是错觉吗?

    铃声响起,她无奈地回教室。

    黑板上班主任已经写了今年万圣节的准备名单,他们分配到了舞会之一的极限山洞。正有几个同学叫着某个陌生的名字,推荐他来负责。

    “李荆哲,李荆哲!”

    “李荆哲,李荆哲!”

    “李荆哲,李荆哲!”

    她在闹哄哄的声音里走回自己的位子,却因瞥到旁边走道的那个人而惊起,“是你!”

    蓬乱的发丝几乎掩盖了他整张脸,肮脏的校服上散发着某股霉味,她知道就是他!即使此刻的他如此邋遢,她也能认得出,这个人就是他!

    “我一直在找你。”她激动地伸手要去碰他。

    他躲开,“抱歉,我不认识你。”

    他眼里的陌生让她难受,“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

    “静静,离他远一点,他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大家都说他是怪物。”李茹忙拉住她。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且不解周悠静怎么会认识这个怪物,看他一身的邋遢样,还有那副拽拽的样子,看着都觉得恶心了。

    “什么?他就是转校生?”原来她昨天就错过见到他的机会了吗?

    “既然推荐李荆哲的同学这么多,那这次的极限山洞就由他来负责吧。李荆哲,你没问题吧?”班主任问。

    “……”他低着头,没响应。

    极限山洞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恐怖屋,里面所有的道具都要自己准备起来,当然也包括设计。以往都是集体完成的,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吗?

    “有谁愿意帮他吗?”班主任又问。

    “我也参加。”周悠静举手,“我愿意参加这次活动。”

    “静静!”李茹大叫。

    周悠静看了一眼沉默的李荆哲,坚定地说,“我要参加。”

    她转头去看他,“我会帮你的,李荆哲。”

    原来他叫李荆哲。

    “我和你不熟,而且我没兴趣。”他冷漠地瞥她一眼。

    下了课,李荆哲没理睬那个节前准备会议就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跑上跑下的开会填申请单,但她觉得好开心,终于找到他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认识他?”庄子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忙碌的身影后。

    她清点着仓库里去年留下的物品,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那样一个朋友?”他帮她搬下高处的物品,很多累积了灰尘,拖动之中洒落了一身的灰。

    每个班都有自己的杂物柜,仓库里的东西太多不仅仅是自己班的而已,她翻找了很多的东西也只有几样东西是有用的。

    “你又不是我的影子,会了解多少我的事。”白他一眼,忽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现在几点?”

    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接近七点了。”

    司机都在教学楼下等候多时了。

    “糟了,快走。”她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跑,“市中心的商业街拐角有一家影像店,鬼片很有名的。”

    他关了门,跟上来,“什么片子网上没有。”

    现在要看什么,直接在网上找到不就有了?

    “你不知道啦。”她也不想多解释,打开车门就道,“麻烦你赵叔,快去市中心。”

    这里过去起码要半小时,希望他们今天晚一点关门。

    “几点关门?”他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七点半。”如果路上堵车就糟了,“万圣节就在周末,只有三天的时间,很紧。”她气恼地靠在椅背上,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车子缓缓地行驶,除了茂密的树林之后在通往市中心的街道上堵满了车,赶上高峰期,不堵才怪。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上,敲击地心更乱了。

    路上的行人撑着形形色色的雨伞脚步匆忙,车子却停在路中央没有动静,前方的红绿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雨刷时不时地清理车前的视线。

    李荆哲,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他没有认出自己吗?

    他可是她的……

    她暗暗地咬着下唇,思绪紊乱地望着窗外的雨丝出神。

    遇见就好,起码让她对生活有了更多活着的意义。

    “到了。”庄子曰推推她。

    只是华灯初上,店铺已经关门。

    她摸出手机一看,已经七点五十了。

    还是晚了吗?

    “少爷,你要的带子。”庄子曰的司机从商业街入口处的停车位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推荐榜上的恐怖片。

    “你……”她欲言又止,难怪今天他又搭她的车。

    “别太激动,这张罚单给你。”他让老李超速赶来这里租片子,罚单自然是不会少了。

    老李抖了抖眼皮,与老赵做了个眼神交流,这类场景见怪不怪了。

    窗帘拉上,灯都关了,门是虚掩的。

    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尖叫,伴随着恐怖的背景音乐飘荡在整个周家大宅。

    周董事长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周母在餐桌上吃饭,不禁扬眉,“静静呢?”

    平时她都陪着周母吃饭的,今日怎的不在?

    “和子曰在楼上看片。”周母夹了口菜,看到他提着的公文包顿了下,“吃了吗?”

    “哦,吃了。”周董事长说着坐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坐到她的旁边,“李嫂,给我来碗汤吧。”

    不是吃了吗?周母一时疑惑,但也张罗着给他准备热汤。待李嫂把汤热好端上来,她推过去给他。

    “我去看看,叫他们吃饭。”周母见他坐下,便起身往楼上走。

    还未到门口,又听见一阵尖叫,推开门一看,才知道刚才的尖叫是来自沙发上的两个人而不是屏幕里。

    “静静,子曰下楼吃饭了。”周母慢慢地靠近。

    “等等,精彩部分!”周悠静盯着屏幕说道。

    周母也好奇地看去,正好看到一口枯井里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女鬼,唔……这个片子似乎很老了啊?但忽地井水满了起来,井口上方滴落了无数的红色血液,女主角的脸上都流满了血,忽地女主角的肩膀被那只女鬼拍了一下。

    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啊——”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周母转过身正好撞到近在咫尺的周董事长,忍不住再次叫了起来,“啊——”

    吓死她了!

    周董事长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看着周母扑入怀里,连眉眼都忍不住地漾起笑意。

    “就这个场景吧,记录一下。”周悠静推推旁边的庄子曰,“想象一下,同学们进入到极限山洞里,在拐角处幽静地走着,忽地在快看见光明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而那只手是隐藏在另外一块黑布之内的,无论他怎么转头查看都看不清楚。怎样?”

    庄子曰低头翻着笔记,已经整整记录了三页,“勉强还可以。”

    “喂,你夸奖我一句会死啊!”她扬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好了,下去喝汤吧。”周董事长揽着周母,“难得今天子曰也在,我们一起聊聊吧。”

    周母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样被轻拥着下了楼。

    周悠静的眼都看直了,她的父亲抱着母亲下楼了?如此亲密的动作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看样子父亲还很高兴?他一直都那么严肃的脸啊……这比刚才的恐怖片还要恐怖……

    “李荆哲,你看这些怎样,是不是够恐怖了?”她把整理了一晚的资料放到李荆哲的桌上。

    但他只是低着头看书,瞟也不瞟那资料一眼。

    她没有气馁,拉过椅子靠近他,“后天就是万圣节了,我们要选几个好点的来布置,你说呢?”

    他依旧没响应,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好,你不做,我来帮你做。”她可以完成两人份的工作量。

    挑选黑白布条,彩色玻璃镜,打印不同形状的模板,剪贴恶毒女巫,蝙蝠,蜘蛛等硬版贴纸。七彩的丝带把这些剪纸串起来挂到天花板上,形成长短不一的排列图。角落的风扇一吹,那些蝙蝠们像是展开了翅膀般的飞起来,映着彩色玻璃镜像是各个在黑暗世界里的影子,既可爱又恐怖。

    她弯腰用胶水黏贴着一个死神形状的木条人,彩妆面具已经到货了,时间紧迫都是网上淘的,而她也不许自己的家人插手。

    庄子曰按她的思路帮她布置场地,极限山洞是由第二教学楼的一间教室改装的,每个班都有分配到一间,她用不同长度的黑布隔开了里面蜿蜒的通道,从门口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要进入一个神秘的山洞般。

    “庄子曰,在每个拐角底下都埋一个小手电筒,不然就没效果了,记得贴上彩色玻璃哦。”她边忙着搭配死神身上的配件,边提醒身后忙碌的人。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她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她在学业上的优异出色,她在生活上的随性自主,每一面都呈现不同的她,但惟独这一次她的多管闲事让他深深不解。

    她与李荆哲真的认识吗?

    看起来她还很在乎那个人。

    “好玩啊,你不觉得自己的杰作能让大家尖叫会觉得很自豪吗?”她朝他眨眨眼。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怎就没看她骂公司员工的时候露出很自豪的表情,因为每个领导层都会因她的才智而敬佩三分。

    “啊,还缺一个帽子。”她看着手里的半成品道,“但哪里去找那种很酷的帽子呢?”

    她摇摇头,再深思。

    门口进来一个人,她惊喜道,“李荆哲!”

    “学生会拿来的单子。”李荆哲把手里的单子一扔,慢慢地飘落到她的脚跟旁。

    对哦,最后一次确定会议是一个小时前,她忙起来忘记了,“你帮我去开会了?”

    “刚被一个干事拉住给我的。”他才没那闲工夫。

    “喂,李荆哲!”她拿着单子站起来。

    右手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单子,她瞪着他,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愤怒,“你不要老是一副别人欠你一百万似的表情好吗?这个世界又没欠你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被人当怪物,一辈子受到歧视,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你很没劲吗?”

    他很想反驳她,告诉她,这些他一点都不在乎,她不要再多管闲事,不要再帮他赶走那些讨人厌的高年级学生,但……

    他看到了她眼角泛起的泪光,那两行明晰的泪痕,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里,突然悸动的心情不明所以,许久他才发现自己喉咙发不了声音。

    “李荆哲……让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她抖索着唇,泪光中的眼,无比澄净。

    “如果你对这次活动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她扬起手里的单子,“为什么还要理会这些?”

    举起手,她撕破了单子,“既然不喜欢,那就当传单一样扔了好了,为什么还要拿来给我?”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撕那张单子,让它一分为二,二为四,四为八,直到最后扬在空中变成雪白的碎片。“你就这样好了,就这样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吧!”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头顶温文的嗓音似带了一种镇定的魔力,“跟我来。”

    庄子曰拉着她走出了教室,往天台上走。

    已经接近傍晚,晚霞映红了一片天空,太阳被云层掩藏之后透着的优美光晕令人觉得无比宁静。

    “静静,你到底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她为哪个男生哭过。

    周悠静低垂下头,一阵沉默。

    他看着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她,“你是认真的吗?”

    她深吸了两口气,朝他点点头,“我是认真的。”

    “……好,”他食指和拇指按着眉宇之间来回踱步,“……好。”

    既然她是认真的,那他……“我支持你。”

    “你愿意与我一起改造他?”她的眼睛瞬间明亮,激动地拽上他的手臂。

    他无力地点点头,“嗯。”

    “庄子曰,算你还有点人性!啊……哼……”她对着手帕狠狠地拧了一把鼻涕。

    他的巴宝莉……脸色青得可以姘美柠檬,“这个也要记账!”

    天空像是一条七彩的霞衣,晚风中渐变的颜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之后的随意之作,只稍一眼,也足以欣赏。

    周悠静蜷腿坐在天台上,仰头数着晚霞中飘过的云朵。如果李荆哲不加入,那她忙碌这个万圣节还有什么意义呢?

    最想不通的是,她明明见过李荆哲,而且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会……

    “很晚了,静静。”该回家了。

    她转过头,侧脸对着旁边的庄子曰,“记得你的话。”

    说完,她跳下石板,打开门下楼,天台与他们布置的教室很近,她还是过去查看一下。

    未料,看到了蹲在门口的身影。

    李荆哲弯腰蹲着,旁边有很多被报纸糊起来的气球,报纸上被涂满了各色的颜料,放在脚边还没有干。

    “李荆哲。”她快步跑到他面前。

    旁边有个快晾干的气球报纸,但里面的气球已经萎缩了,外面的报纸因包着气球它的形状还存在。这个点子真好,她心领神会,只道了一句,“你真聪明。”

    李荆哲还在涂着颜料,画笔指着近处的一对气球说,“待它们干了可以挂起来装饰或者戳破气球在里面放蜡烛,挖成空心。”

    “然后随着风扇转着,气球在半空中飘啊飘的,就像传说中的鬼吹灯?”她的眼前一亮,她没看错人,李荆哲不是怪物,他是奇才。

    他错愕地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也没要说出来,只继续弯腰涂着颜料。

    跟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她帮他挤出颜料,在心里默数着气球,有十多个了,看来他弄了很久。

    是在她离开之后吗?

    她的话对他造成影响了?

    “李荆哲……”她边挤着颜料,边拿起气球比照,“对不起。”

    她之前讲话太重了。

    “……”他沉默无语,又拿起一个气球,让沾了点水的报纸贴在气球上,牢牢地包裹住,开始一层接一层地包起来,气球被打了一个结,尾端用硬吸管固定住,插在门缝里晾干水份。

    临近夜晚,教室里点亮了灯光,乍眼看去,她发现真的很像个鬼屋,逼真且搞笑。搞笑是因为那些恐怖的氛围居然是自己造出来的。

    “我想到自己要扮演什么角色了。”她微笑着叉手想象万圣节的装扮,“我要扮蛋糕小姐翻版贞子小姐,哈哈。”

    去年买的白色连衣裙一直放在衣橱里没用上,今年倒可以用用。

    “你呢,准备穿什么?”她问。

    他把颜料收起来,“就这样。”

    他这样也能吓到人吧。

    “唔,军魂!我知道了!”她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我们去找高一的辅导员,走。”

    她兴奋地欲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悻悻然地收回手,她与他前后走在过道里,是她心太急了,以为一次装饰就把两个人的心拉近了。

    幸好高一组还有辅导员在值班,她让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嘴角都笑弯了,“来,给你。”

    “什么?”他看着手里的袋子。

    “军魂的装备,还缺一个东西,明天带给你。”她朝他扬扬手,“走了,明天见。”

    很开心,他听进了她的话。

    很好,他没有真的放弃自己。

    “为什么要坐我的车?”庄子曰早靠在自己的车里睡着了,但没想到她会坐进自己的车里来。

    “别小气,我平时给你坐过多少次便车了,也不差这一点。”她朝前面的司机点点头,微微露齿一笑。

    庄子曰侧头一看,她的车已经缓缓开出校园,“怎么让赵叔先走了?”

    “小弟的车爆胎了,让他去接了。”她左右环顾了一下,“车里怎么没吃的?”

    他不是最爱吃美食吗?

    “有你也不吃,干嘛?”他对司机示意开车。

    “不知不觉有点饿了。”她的便当盒忘在自己车里了,“不如晚上去你家蹭饭?”

    不过一墙之隔,需要这样来蹭饭?如果他没记错,她晚饭也吃不了什么东西。

    他想她断不会这样无聊。

    果然,在她进入庄家的五分钟内,跑进书房搜刮了N多的东西,例如镜子,书,还有面具……那些都是以前万圣节留下来被管家收在书房的,不想原来她还记得。

    “你要什么,让我直接给你不是更方便?”他倚靠在书房门口,悠闲地注视着在灰尘里跳来跳去还不忘捂鼻的娇小身影。

    “咳,咳。”她挥挥眼前的灰尘,拉出一大箱的东西,翻看着里面,“还是你了解我。”

    她也索性不绕弯子,“我想要一个军帽,那种稍微有点残破的最好。”

    “我没有那种东西。”他就知道她做事有一定的目的性。

    “谁说没有,这个不就是。”她从底下拉出一个陈旧的军帽,“你看。”

    他的神色有片刻的惊诧,“那是我七岁时,收到的礼物。”

    父亲送的,自那之后没再收过实物性的礼物,过了七岁他得到的都是转交给母亲的股份。

    “就要这个,嘿嘿。”她干笑两声,毫不客气地收起来。

    “这个不……”行……他刚要阻止,见她已经自然地戴在头顶上继续搜寻。

    “哦,你上次看《加勒比海盗》和我一起逛街买的独眼龙眼镜呢?”她只缺一个眼罩了。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沉,“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前年,他们一起过的生日,后来她在街上给他买了一个礼物,便是独眼罩。

    为了万圣节,她连那个也要拿走吗?还是为了李荆哲呢?

    莫名地,他的心底划过一丝奇异的忧伤。

    像是某个预兆的开始,又像是贝多芬无法聆听音乐的忧伤,难以形容。

    “下次送个好点的给你。”她眯起眼在那傻笑,手还是翻个不停,嘴里念叨着,“在哪呢,在哪呢……”

    他答应了她要帮她的呢。“庄子曰,你别小气,记得你的话啦,做人要说到做到嘛。”

    看着她被灰尘淹没,发散在空气中的灰尘在灯光下异常的明显,“在我房间。”

    他的喉咙有些涩涩的。

    “不早说。”她跳过那堆东西,拿着军帽快步跨过他的身旁。

    “快开饭了。”他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她拿着军帽背对着他挥挥手,“不吃了,谢谢。”

    他就知道……她来,是一定有目的的。

    明明是那么了解她,明明早就看透了她。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满足她。

    万圣节开始了,南瓜灯,蜘蛛网,蝙蝠侠……

    未踏入第二教学楼就在外围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虽然要购买门票进入,但所得的钱都会变成善款由班级的名义捐献给受灾地区表达爱心。

    每年学校都会陆续做些慈善事业,当然也包括募捐,但只有这种劳动所得的捐款最受人关注。

    “买多少通关币呢?”某同学问随行的同学。

    每个教室的内容不一,玩法也不一致,若想要进入教室玩游戏,就要遵守这个教室的游戏规则,一般都是一到三个通关币不等。

    “花五十元玩玩就好了。”同学乙回答,一个通关币值两元,里面也不是每个教室都好玩。

    过不了一小时,第二教学楼下便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而玩好出来的同学都把“极限山洞”挂在嘴边,都说玩的惊心动魄又意犹未尽,可惜负责人限制他们那个教室每个人只能玩一次,真可惜啊。

    越多的人说,越多排队的人就在那边心痒痒,真有那么好玩吗?

    连同班的同学都有些好奇到底周悠静与李荆哲会布置出一个怎样的极限世界?

    庄子曰买票进入只是通到了天台,坐在天台上看浮云。楼下的人挤人,喧闹的声响隐约还能听到,不知为何他无兴趣参与。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他无奈地接起,“喂,你好,我是庄子曰。”

    “子曰,我是潘。”潘美人甜美的嗓音柔柔地传过来,“你在哪里?跟我一起去玩极限山洞好不好?听说组队进去可以省三分之一的门票。”

    “我可以给你买全票。”他相信她不会贪图这区区两块钱。

    对方静默了一会,才听见潘美人略微委屈的声音,“子曰,我们好久没一起玩了。”

    “是么?”他不太确定。

    “子曰。”声音很近,近到像是近在一步之遥。

    他侧过头,真的看到了身后的潘美人。

    潘美人挂了电话,眉宇间是被隐藏的淡淡的得意,“我猜这样的自己,你一定会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

    果然没猜错,他会来这里。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来打扰他的清净。手机被挂断后又震动了两下,他看到了来自“周悠静”的短信,“喂,快来支持自产活动,不来你就死定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潘美人道。

    “极限山洞,你有通关币吧?”他记得是一个人要三个,但他没买。

    潘美人灿笑如花,“有有有,我早买了。”

    与前几日见到不同的是,极限山洞的教室门口摆放了两个类似死神的门神,黑色的外衣之内其实是用木板钉成的十字,为了巩固它们不掉下来,最下面还用教室的花盆给固定住的。

    检票的人是周悠静,她朝他们暧昧地笑就让庄子曰觉得浑身不舒服,“喂,要保持英雄风度哦。”

    之前进去的人中,十个有九个会尖叫哦。

    刚走几步,潘美人就主动地挽住他的手臂,黑压压的一片在绕过一个拐角后,被绿色的一丝幽光给打亮,忽地飘过一个白色的影子,潘美人吓得尖叫一声,才看到那是一个被涂了颜料的白色气球。

    继续走,趴在墙壁上的蜘蛛侠对着他们笑,慢慢走近之后摊开手心。潘美人微笑了,蜘蛛侠有什么好怕的,但看清蜘蛛侠手中的东西后更花容失色了,“哇啊啊啊——”

    蟑螂,老鼠……

    太恶心了!

    “没关系的,那些都是模型。”很逼真的模型,亏周悠静想的出来。庄子曰镇定地朝前走。

    “为什么你会知道?”潘美人余惊未定。

    因为……他……

    “总不可能是你的点子吧?”她开玩笑。

    他却没有笑,的确是他的点子,但不是他找的模型。

    “那个是什么……”她看到再一个拐角处有某个类似小孩的人蹲在角落里,嘴里吃着什么,脆脆的响。

    “你是……”她大着胆子去拍那个小孩。

    小孩转过身来,脸色涂满了白粉,嘴里的半个胡萝卜掉了下来,“姐姐,我饿……”作势去拉潘美人的裙子。

    “啊——”潘美人整个扑入庄子曰的怀里。

    庄子曰认出了班主任,这样蹲着穿进一件小衬衣里,不闷吗?

    一连串的拐点经历,他没被吓到反而被拉扯得够呛。潘美人每一次尖叫都会拉扯他,出来之后他整个衣服都不知被扯成什么样子了。

    周悠静站在出口处依旧是暧昧的笑容,“祝你们玩得开心。”

    “静静,很成功哦。”蜘蛛侠跑出来透气,摘了面具之后露出李茹亲切的笑脸,“之前我还担心,但真不错。”

    “嗯,真好。”周悠静欣慰地想,如果大家都认可这次活动认可李荆哲就好了。

     正文 第三章  万圣节上的复活

    班会上班主任大大表扬了周悠静和李荆哲,送了他们自助餐厅两张优惠券,表示鼓励。

    “老师,李荆哲是个只吃冰冻食品的怪物,周悠静又是节食主义,你送这个等于白送啦。”某同学小心眼地讲。

    虽然这次的万圣节很成功,但不表示所有人都接受了李荆哲,他那种冬天也只爱穿T恤的人,永远只吃冰冻食品不理头发,不换拐杖这样的人看起来怎么样都不舒服。

    周悠静的嘴角一撇,把手从包上拿开,“谁说我不吃饭,今天我就想去。”起身走到班主任台接过两张优惠券,“谢谢老师。”

    她把其中一张放在了李荆哲的桌上,他依旧是低着头翻书,没有看她,也没理会其他的人,她没有把握他等会是否会去自助餐厅,但她想试一试。

    “我会在那等你的。”她小声说。

    李荆哲的肩微微耸动了一下,却没有很明显地表露出任何的情感。

    下课后,同学们陆续地出了教室,她还是坐在位子上发呆。

    “怎样,是不是后悔死了?”庄子曰拉过一把椅子淡淡地笑,他的眉眼含着清浅的担忧,但嘴角又挂着迷死人的笑容,他也很好奇一向不吃饭的周悠静这回真的去自助餐厅?

    她瞪他一眼,把包里的午餐盒拿出来放到桌上,“喏,赏你的。”

    潇洒地拍拍衣服上的折角,把头一甩,“我去吃饭了,等会见。”

    庄子曰一直看到她消失在门口,眼里的视线越来越不聚焦,“你知道吗?无论我以前多么地诱惑逼迫,她对美食都无动于衷,但这次……”他转过来,看着班里唯一与他同在的人,“为了你,她竟去了餐厅。”

    你们……认识吗?他很想问出口,但及时忍了下来。

    认识又如何,他和周悠静都认识十几年了。

    李荆哲没有回应。

    “算了,我也只是说说。”庄子曰站起来,把椅子拉进桌子底下,“万圣节你已经迈出了很好的一步,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就应该继续下去。”

    说完,他也出去了。

    李荆哲坐在位子上,默然地盯着自己的书桌。

    过了一会,他拿起旁边的拐杖,慢慢地走入了自助餐厅。

    来的时间有些晚了,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几桌还在零星地吃着。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周,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抹淡淡的颜色,即便大家穿的都是校服,她看起来也总那么与众不同。

    “周同学!”周悠静吃着盘里的番茄,忽地眼前一道粉红色光亮划过,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信封。

    眼前站着一个双手举着信封,低头弯腰的男生,似乎以前不曾见过。

    “有事吗?”她咬下半个番茄,望着他。

    男生的双手微微有些抖起来,“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吧?”

    “哦?”她好笑的眉眼一挑,收情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回想还是高中以来第一封,“你不怕我的成绩比你好让你丢脸?”

    “我……不怕。”男生还是低着头。

    “我的跆拳道是黑段,那我心情不好一个凌空踢腿你也不怕?”她微笑地眯起眼,双头托在下巴,好奇地看他。

    男生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了,“我……呃……不怕。”

    “那把信留下吧。”她好整以暇地微微后倾了些身子,让背抵靠着椅背。

    他猛然抬起头看,是一张柔嫩的脸,双眸带着一丝女生都难以抗拒的柔媚,“周同学……”

    “嗯?”没想到是个比女生还柔媚的男生,“学弟,我们见过吗?”

    他猛地摇头,“周同学,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然后?”

    “保护我。”他坚定地说,“听说你经常保护弱小,我想……”

    “想我若做了你女朋友,也可以保护你是吗?”她的额头微爆青筋,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拿她当什么?

    这样说,她对李荆哲的保护在学校都传开了?

    男生一直点头,不再敢看她,丢下信就跑了。

    她把玩着信封,粉红色的看起来很梦幻,挺符合学校的名字,梦幻高中。

    后仰的身子微微一摇摆,手里的信封揉成一团丢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原来你都是这样对待喜欢你的人。”略有讽刺的声音传来。

    她偏过头,眼底刹那间充满了惊喜,“你来了?”

    李荆哲的右手紧握着拐杖,戏谑的眼神里透露着不屑,“我在想你是不是都喜欢在别人面前演戏来博得好感,对我是否也觉得戏耍很愉快?”

    “什么时候?”她对他,在戏耍吗?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不要再假惺惺的了。”他转身离去。

    “我又不是庄子曰,做不到他的博爱……”她只是拒绝一个陌生人,哪里错了吗?李荆哲果然很奇怪。

    “喂,李荆哲!”她猛然站起来,朝着门口的身影大喊一声。

    周围的声音都静下来,看着他们。

    李荆哲背对着她,没回头。

    “我不是在同情你,也不是你理解的保护弱小,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她只想好好改造他,让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我该怎么办呢?”她半个身子轻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问着对面的人。

    庄子曰拿着一罐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最近每晚都被她这样电话吵醒,然后叫来阳台继续骚扰,“空气不好,星星都没有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

    “喂,庄子曰!”她瞪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果汁,“你不是说帮我一起改造他吗?”

    “他不配合能怎么办?”难道还要他拿出一捆绳子来绑着李荆哲接受他们的改造?庄子曰摊开手心,“果汁还我。”

    她看着果汁罐头上特意贴了的爱心,讽刺地笑道,“又是那个波霸校花送的?”看他宝贝的,不知道晚上喝果汁容易肥么。

    “你又不……”喝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她拿起果汁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去,“喂,你……”不怕肥吗?

    “别小气,都青梅竹马了,喝一点果汁怎么了。”花儿还有一首歌叫《果汁分你一半》呢,她巴扎巴扎嘴,这味道酸酸甜甜的真不错,“好了,果汁也没了,可以安心跟我讨论了吧?”

    她喝果汁只是为了讨论方案,他气得白眼,“不知道。”

    “庄子曰!”她又生气了,莫名提高了音量,“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有难应当拔刀相助?”

    “我们是朋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难道不是?”她的心口一紧,敢说不是他试试看。

    庄子曰撇开她的目光,仰头看那片看不见星星的天空,“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冤家。”

    吵吵闹闹一路长大的冤家。

    她松了一口气,“你没听过冤家也是褒义词嘛,与朋友是类似的啦。快点跟我讲讲怎么办啦。”

    “我想睡觉了。”他困了,一连几天熬出黑眼圈了。

    “不行,说不出来我不让你睡觉。”她眼眸亮亮的,拿出手机,“如果你不说方案,我就打电话给波霸校花……”

    “你提及人家干嘛老说到波霸?是不是因为你没有?”他的眼睛微微一扫。

    她气恼地拿空罐子砸他,“喂!”

    本来就是啊!

    看她气嘟嘟的脸,他觉得很有意思,“不玩了,这个给你。”

    那是一张咖啡店的名片,位于市区偏一点的咖啡店,类似于像个书吧。

    “这是什么?”她上下翻来翻去看了看,卡其色的背景,黑色的字体印着“左右书坊”。

    他打了个哈欠,“这是李荆哲放学后经常去的一家书吧。”

    “哇,你太棒了!干嘛不早点拿出来!”她转身朝里面走。

    “去哪?”他问。

    她从玻璃门里探出一个头来,“废话,当然是刷牙洗脸睡觉了。”

    她……真是个……唉。

    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入到了黑夜里。

    左右书坊位于临江的位子,在门口还可以看见对岸的摩天轮,白色的巨大圆形像是一个编织了万千童话梦想的小船,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转着,晚霞中的江面上蒙了一层烟白色的雾气,淡淡的像是制造了某种梦境。

    周悠静拉了拉身上的黑色制服,把工作牌挂到脖子上站立在吧台。虽然是书吧但更多的是以咖啡的营销方式经营的一家店。凡是进来的客人,只要是坐在位子上看书的都要点一杯饮料或者零食,无论点什么都可以,只有这样才可以坐着。

    “啊,你终于来了。”她看到李荆哲进来,兴奋地马上跑出吧台,“我等你三十六分钟了。”她还以为他今天不来了呢。

    李荆哲讶异地看她的装扮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啊,你看我已经是这里的兼职服务员啦。”她可是哀求了老板很久才答应的。

    他的神色一沉,“这里的兼职服务员?”

    她点点头,抽走最后面靠窗的预约位子说,“坐吧,喝点什么?”

    他还是站着。

    “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她涩涩一笑,她来又不是捣乱的,她只想表明自己真的很有诚意帮他。

    他犹豫着坐下来,位子上已经放了几本书,正是这几天选的。看来其他的服务员应该已经告诉她这些细节了。

    “你的蓝山咖啡。”她把杯子放下,手里拿着托盘,“其实咖啡喝多了不好,尤其是还没有吃晚饭。”

    按这个时间来算,他们放学才一个小时,他坐公交车过来也要四十分钟,肯定还没吃晚饭。“要不来点甜甜圈?”

    店长推荐栏最有名的甜甜圈。

    引来他的一个瞪眼,她识趣地离开了。多少摸出了些李荆哲的脾气,只要与他保持着距离,就不会让他太抗拒。

    这家店开在江边,虽然也是在市区但位子偏了点,晚上十点关门的时候,路面上已经三三两两地找不到更多的人了。

    她打着哈欠甩了甩手臂,忙碌了一个晚上还真累。

    以前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都不明白原来服务员的工作是如此的辛苦。

    她想到过去季度例会的时候,经常批评公司前台小姐的站姿与着装,看来也有太过苛刻的时候啊。

    “快,把钱交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朝不远处一看,昏暗的街灯下一群小流氓似围着一个人在勒索。

    不是吧,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要不要管?

    “老大,你看那边还有一个。”有个小流氓发现了她,拿着水果刀朝她一指。

    “哟,还蛮漂亮的。”一个嘴里叼着牙签,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双手把衬衫朝两边一撇,十足十的一个老流氓,“来,瞧瞧。”

    “不许动她。”刚被勒索的身影忽地出了声。

    “哈,找死,让你给钱不给,现在倒想做英雄了,我呸!”老流氓转身就朝那个身影一踢,“一个跛脚男还跑来这里撒野。”

    跛脚男?是他!

    周悠静快步跑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李荆哲,她咬紧牙关环视一周旁边的流氓,“你们都在找死!”

    “嗖嗖嗖——”不到一分钟,刚才嚣张的流氓都倒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

    她扶起李荆哲,“你没事吧?”

    “……”他没说话。

    “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半个小时前他就离开了,怎么在这?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她眯起眼,得意的笑。

    他忍着痛,指着附近的小区道,“我家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

    看着地上的一袋食品,她猜他刚是出来买东西了。

    真不爽,原来不是为了她。有点小失望。

    “以后你别来这了,”他被她扶着慢慢走回小区,“这里的治安不太好,有点乱。白天没什么,到了晚上迟了就会这样。”

    “哈哈,你是在担心我?”她兴奋地闪了闪眼,他的身体有些重,压了她半个肩膀走得也挺吃力,但心里高兴了。“不来可以,但你要答应让我真正改造你。”

    “好。”他说。

    她停下了脚步,“你刚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

    他答应了!

    “我说好。”他黑漆的瞳眸如同夜色般一起融入在昏暗的街灯下,淡抿的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我答应你。”

    “哈哈,哦耶!”她兴奋地叫出来。

    她成功了!

    周悠静一回家就联系美发师,形象设计师一起来参考如何搭配,但发现都不够美观。想到隔壁住的那个家伙,她就眼前一亮,“嘿嘿,我来也!”

    庄子曰的衣橱里到处都是搭配完美的套装,书架上摆放的是最潮流的杂志,她拿出手机一一拍摄下来,再让形象设计师去配。

    “把他的头发剪一剪,杨梅头挺好的。”她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道。

    李荆哲就坐到沙发上任美发师摆布,看着地上渐渐多起来的黑色发丝,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一群小鹿没有秩序地撞击着自己的心脏,这种感觉很奇怪。

    “哈哈,果然是个帅哥。”她“啪”一下合上书本,满意地看着剪短头发之后的他,“再去配个白色衬衫,水洗旧牛仔裤就更完美了。”

    李荆哲不太自信地看着被重塑后的自己,“这样可以吗?”

    “相信我。”她朝他用力点头。

    当他到校的时候,全班的女生都眼睛一亮,“这是谁啊?刚转来的帅哥?”

    “哇,好像木村拓哉!”某女生惊呼。

    “看他的服装,太酷了。”

    断断续续的赞美之词传入耳里,她朝他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相信她肯定没错。

    但是……

    “这位同学,你为何不穿校服?”班主任在门口拦截了他。

    “老师,他的校服只有一件拿去干洗了,明天才能穿。”周悠静主动说道,“李荆哲的校服来的时候就只给了一套,学校应该再发一套的吧?”

    “哇,他就是李荆哲啊!”

    “天哪,都认不出来了!”

    “是不是真的啊!”

    “……”

    大家都不敢置信,几乎整堂课都在盯着他来研究,这比之前的怪物论还要火爆。

    “我还以为昨天家里进小偷了,原来是你搞的鬼。”庄子曰用口型说。

    她揉揉眼,扮无辜,“反正你衣服多,又不在乎这一两套。”

    他也只能叹口气,遇上这样的朋友算他倒霉了。

    “喂,你昨天不是说订到两张电影票了?”她发了个短信过去。

    庄子曰回来一个问号。

    “先借给我。”她写道,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和波霸校花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给。”他回了之后就把手机收到抽屉里去,专心听课。

    她朝他的背影大大地白眼,真是小气。

    “我们去看电影吧?”下了课,她朝李荆哲主动提议,“听说电影看多了会让男生越来越有魅力。”

    李荆哲不置可否。

    “说定了,这些事情我来做主哦。”她笑嘻嘻地推着他一起上车。

    李荆哲静静地看着左手边的她,她的样子看起来满心欢喜,像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正玩得不亦乐乎,而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排斥这种感觉。

    两人一起去排队,买了两张热门的电影票。

    听说这是一部商业味很重的片子,但里面的服装设计都堪称一流,尤其是它改编自某职场小说,看得人就更多了。

    “如果我是这个女生,我一定会选择爱情而不是事业。”她看着屏幕小声说。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董事千金么。”

    “呵呵,也对。”她没有择业的烦恼,“话说回来,这里的SWTO分析和三百六十五度评估真的很好用,回去我在网上找找相关的表格,运用在公司里应该很不错。”

    “……”他不知如何附和。

    “你说如果一个公司的经营没有突破人才瓶颈,只是一味地寻找人才,那HR还不累死。”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观点,融入到电影里的一些技巧,关于职场的看法更是收放自如。

    但她忘记了旁边的男生,不过是一个刚读高二的普通男生而已,这些……不懂。

    “你怎么了?脸色很差。”一起回家的路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阴沉,像是被石头压了一般。

    他不知怎么开口,当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解她一点的时候,又发现她离自己又远了一步。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离开的时候,她拍拍他的肩膀,“明天要加油哦。”

    忽地,他抱住了她。

    默默地,在心里说。

    我喜欢你。

    他知道两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但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这般的关心他,就像他是珍宝般的关怀,让他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与寂寞。“谢谢你陪我看电影。”

    她的心,莫名一酸。

    “周悠静。”他轻揽着她的肩膀,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你……我……”她的舌头打结了。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呢?

    她不太明白,或许说她还没有过恋爱的经历。

    “既然喜欢他,那就答应了啊。”阳台上,被继续叫出来发牢骚的庄子曰,揉着惺忪的睡眼直接道。

    “我又没有……”喜欢他。她只是想改造李荆哲,还没想过对他有那种喜欢呢。

    庄子曰瞥她一眼,“你没有什么?”

    “我……喂,你还是不是我朋友,现在我很苦恼耶。”她恨不得揍他一拳,每次都见他说风凉话。

    庄子曰叹气,“你想我怎样呢,大小姐?”偷拍他的衣橱,拿他的新订的秋季单品,又让他出电影票,她还要他怎样?

    “告诉我,什么是心动的感觉。”她扬起头来看他。

    庄子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有些吃惊,而后想通了,“你太博爱太滥情,以至于神经麻痹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滥情了?”他不苟同她的观点。

    她“嘿嘿”干笑两声,不怀好意地扫他一眼,“那你告诉我,和波霸校花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沉默了会,今夜有了淡淡的星光,“你真的想知道?”

    她点点头,“当然啊。”

    朝她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靠过来一点。”他说。

    “嗯?”她真的整个身子靠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地,他的手绕到她的后脑勺,就这样毫无逾期地亲吻了下去。

    伴着入夜后的微凉,他的唇贴到了她的唇上,只是轻柔地扫过一下。

    “啊,你……”她惊诧地推开他。

    心,扑通扑通地跳。

    谁的心跳声?

    “为什么……”她还没回过神来。

    他淡淡的一笑,睡袍被晚风吹得凌乱,“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了。现在知道了?”

    “你这个……大……混蛋!!”她朝他吼叫了一句,跑回房里。

    要告诉她,也不是这样身临其境的感受法啊。

    但是……

    亲吻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的感觉,又像是夏日里溪水冲过脸颊的感觉。

    庄子曰和波霸校花都是这样亲吻的吗?

    那她和李荆哲以后,也会这样吗?

    她的心,乱了。

    阳台上,庄子曰还靠在栏杆上。

    手指轻抚着唇角,那是微微可见的笑容。

    终于……亲到了啊。

    借于上次周悠静万圣节的表现可圈可点,这次的元旦晚会学生会也钦点了她来统筹负责。她想推脱但班主任苦苦哀求,那张可歌可泣的脸让她就拒绝不了。

    “我要去开会,要不你先走吧。”她对李荆哲道。

    李荆哲拿出一本书,“没关系,我在教室里等你。”

    最近下课后,她都忙于开会,他们见面的时间仅限在教室里,之后根本就没像别的情侣那样约会过。

    他想跟她好好地说说话,他愿意等她。

    这一等,就是等到七点半,她还是没有回来。

    “学长……”门口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低垂着头,看起来很踌躇。

    “有事?”他望向她。

    不记得认识这个女生。

    女生还是站在门口,“我……我……我有两张电影票,不知学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嗯?”他神色一凌,“我有女朋友了。”

    “呃……对不起。”女生刚转身就撞到一个人。

    周悠静微笑着让那个女生走掉,又揶揄他道,“追求者?喜欢你的人?哈哈。”

    “你好了?”李荆哲合上书本。

    “还没,回来找一份资料,忘在包里了。”她弯腰从抽屉里取出来,想离开又转过来说,“嗯……其实你也可以多和其他人出去玩玩,这样对你有利。”

    他扬眉看她。

    “我平常太忙,也不能顾及到你,你不是也想去看电影吗?刚才可以不拒绝的。”说完,她离开了教室。

    他的神色一黯,难道她不知道看电影也是因为有她才变得有意思起来吗?

    “你是笨蛋吗?”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庄子曰都觉得受不了,“你到底有没有作为别人女朋友的自觉啊?”

    哪有让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生看电影的奇怪想法,“还是说,你不喜欢他?”

    “怎么会呢,我只是让他多接触朋友嘛。”不过,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李荆哲,她的心没有因为那个女生而出现不舒服的迹象。

    反而他一直在教室里等她,让她觉得很内疚。

    “我看你是没救了,如果说你的功课学分是一百,那你的爱情学分就是零。”庄子曰叹气。

    “喂,我是很忙才这样的啊。”她又不是逃避约会。

    庄子曰假装附和,“是啊是啊,所以连我的生日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你的生日,什么时候?”她问。

    “啊,你还真给忘了!”他气得转身不离她。

    会还在继续开,元旦晚会的很多细节都没有定下来,但她的心思也飘远了,庄子曰的生日到底什么时候?她还真给忘记了。

    “今天没有开会吗?”李荆哲与周悠静肩并肩地走在街道上,他还以为今天也是要等到八九点才结束呢。

    周悠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嘿嘿,我请假了,说人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停下脚步,想探手去碰她额头。

    她拍开他的手,笑容满满,“骗人的啦,如果生病了会这样有精神嘛。”

    “你……”为什么要请假,他想问没问出来,猜也猜到了,心里一阵暗爽。

    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的手机响起,顺手一接,“喂?庄子曰,干嘛?……嗯,啊……咳咳,对啊,很严重……嗯,去不了……嗯……好……拜拜。”

    “这样好吗?”他犹豫着。

    她挽上他的手臂,“安心啦,没事的。”

    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庄子曰,不知该生气还是担心,看着手里的小药袋喃喃道,“我想你也不需要这个了吧。”

    还以为她真的生病了,连忙跟着跑来。

    原来是以此为借口约会去了。

    周悠静,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少爷,老爷让你跟潘小姐吃晚餐,已经约好地点了。”司机探出头来说。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嗯,知道了。”

    “少爷,别怪我多嘴,其实潘小姐是你们学校的校花又是你父亲朋友的女儿,说起来与你也挺配的。”司机老李看了一眼后视镜。

    庄子曰靠在车窗边上,眼睛还是望着前方消失的两点上。

    老李识相地闭嘴了。

    车子路过热闹的街道,树叶都枯萎了,树根上被涂满了白色的保护衣,行人走得匆忙,谁也不曾注意到谁。

    “少爷,老爷问你今年的生日派对要怎么搞?像去年一样发邀请卡吗?”老李突然想起这事来。

    他摇摇头,“不用了,今年我想自己过。”

     正文 第四章  祝你生日快乐

    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商业街上慢慢地踱步。

    “这个水晶手链好看还是铂金手链好看?”周悠静拿起李荆哲的手把手链套进去对比,时不时地问服务员,“这些款式有小一号的吗?”

    李荆哲的脸色微微地泛红,这是第一次她拉着自己逛街买东西,不过“静,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太贵了。

    如此不起眼的一条也要三四百,不合算。

    他自幼就不是出身富人之家,父母也让他养成了节俭生活的习惯,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差异最大的就是价值观了。

    “不会啊,很漂亮,如果送给庄子曰,他应该会喜欢的。”周悠静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扣在他手腕上的珠子,茶晶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顿了一下,“谁?”他以为……

    “庄子曰啊,”她抬起头来,朝他嘟起嘴来,“那个衰人这么快今年的生日就到了,害我没时间准备。就随便买一条给他吧,唔……你说选这个茶晶好不好?”

    “……嗯。”他的神色瞬间黯然下来,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

    本来,他想说如果她要买什么给他,街头地摊的民族手链也挺漂亮的,还可以找到情侣套装,原来她不是买给自己的。

    等她付账出来之后,他还是没缓过神来,看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

    她见他闷闷不乐,直接问,“怎么了?”

    “你和庄子曰……”他刚要问,就见她接起手机。

    “喂?庄子曰?干嘛……唔,还在挂点滴啊,明天也不能去开会啦,我要陪男友嘛。你也知道的……”叨叨叙叙地站在街灯下缓缓地讲着,她的侧脸看起来是那么地立体,像个童话里的梦幻公主,带着陶瓷般的肌肤,印着亲和的笑容,吹得他的心也跟着慢慢起了涟漪。

    因那一句“要陪男友”,他的心变得暖暖的。

    再多的疑问也都在她结束通话之后,消失在了空气里。

    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了商业街。

    他走路还是拄着拐杖,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习惯,而她也很体贴地把手挽在了他的手臂间。

    “医生说你这是心理障碍症,如果你尝试着去做物理治疗,你的脚会变正常的。”她突然冒出一句,感觉到他变得僵硬的身体,她连忙澄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她的双眸没有生气,只含着淡淡的涟漪,“静,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轻轻地拥住她,像拥住了空气中飘着的彩色泡泡,那么地美好而虚幻。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回抱着他。

    其实……并不幸福呢,对不起。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们拥抱了。”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拿着半杯红酒对庄子曰说。

    庄子曰趴在阳台上继续睡,“拜托你不要三更半夜叫醒我就说这些没营养的事好不好?”

    他也是人捏!不是她这种夜猫子!

    “那种感觉好像……”她轻啜了一口红酒,尝试着回想起那个场景来。

    “好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的是吧?”他有气无力地把头埋在臂弯里打瞌睡。

    她猛地点头,“嗯嗯,就是这感觉,你怎么知道?”

    哦……她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脑袋,“你是花心大少,当然知道啦。”

    都不知跟那个波霸校花拥抱多少回了。

    “其实……”他把头仰起来,手放在脖子后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从小到大我们也不知拥抱了几回了。”

    “啊?”她不以为然,“那些算什么啦,意义不一样的么。”都是邻家孩子淘气玩耍,哪能和这种突如其来的恋爱感觉相比啊。

    “是么。”他喃喃自语,双手扶着栏杆起来,“那就好好回味吧,我先去睡了。”

    她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喊了一声,“明天晚上学生会开会之后请你吃饭吧?”

    “没空。”他背对着拒绝,“明天我请假了,不去开会。”

    “为什么啊?”她明知故问。

    他背影一僵,没搭理她走进去了。

    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见色忘友的家伙,居然真的忘记明天是他生日了。

    他躺在床上忿忿不平地想着,转头一看手机里都是未接来电,全是来自“潘潇”。

    “昨天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潘潇温婉地在教学楼下等他。

    “不好意思,昨天睡着了。”他歉意地一笑,帮她打开车门,“就陪你一起吃晚饭吧。”

    反正他回家也没什么事情。

    潘潇兴奋地笑了,“真的?”

    他点点头,给老李报了一个茶座的名字,“我请客赔罪。”

    茶座是两人每次吃饭都来的茶座,潘潇多少有些失望,她以为今天他生日起码会有些改变,看他坐到原来的位子,便大着胆子坐到他的旁边而不是对面,“生日快乐。”她把礼物亮出来,是一支精致的钢笔。

    他微微笑着,礼貌地道谢。

    手机放在桌上震动了,他一看才知刚才也响过只是没有听到,“喂?”

    “庄子曰,你个混蛋在哪啊?”对方劈头就是硝烟味很重的一句话。

    “什么事,我说过不去开会了。”他冷然道。

    周悠静火大了,盯着被贴了OK绷的手指,气恼地道,“昨天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的?”

    “我没答应。”他翻白眼。

    “但你也没拒绝呀。”她理直气壮,身后有个熟悉的男声道,“静,过来帮一下忙,这个贴不起来。”

    “嗯,来了。”她对着别人说,又对他这边说,“我有事去了,但我买了KFC全家桶,今天学生会很多事我会搞到很晚,你记得来找我,等你吃饭。”

    “我不……”他还没拒绝,她就挂断了。

    这个人……真是!

    潘潇似乎看出了他深皱眉头的难受,关心地问,“怎么啦?”

    他摇摇头,翻开菜单,“没事,我们叫吃的吧。”

    那个人,自己和男友都在一起了,还叫他去吃什么晚饭。

    不去!

    幽静的空间,舒适的沙发,柔和的灯光微弱地点亮在桌子的上方,耳边传来阵阵轻音乐,沙发的高度设计正好隔绝了与邻座相见的尴尬,完全营造了一个幽闭的环境。

    潘潇点完菜后,下意识地往位子里挪了挪,想与他更靠近些,“我们认识多久了呢?”

    “大概一年了吧。”他有些心不在焉。

    “是一年五十八天了,自那次在梦幻高中门口见到你,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和你认识。”她的脸色慢慢地浮现红晕,“没想到后来我们真的相识了。”

    他轻抿的嘴角微微一撇,那是因为他们父亲生意上的事情而相识,“嗯。”

    “很多人都认为我们是情侣呢,呵呵。”她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你说呢?”

    他喟叹,那个人也是如此想的呢。

    没有太多交情的两人,却一直频繁地出入茶座,想不被误会也难。

    “庄,其实我想……”她慢慢地朝他的脸靠近。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在她近在咫尺之间忽地推开了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另外一张脸来,“对不起,学校里有事我要马上回去一趟。”

    “庄……”她微有难堪,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想亲他,但见他越过自己走得那么急,还是忍不住喊道,“她已经有男友了,你没机会的。”

    他的背影一僵,只加速了步伐朝门外走去。

    “你送潘小姐回家吧,我打的去学校办点事。”他吩咐老李后,钻入出租车里。

    夜,已经很晚。

    她还在学校吗?

    可能早就回家了吧。

    为何他还要跑去学校一趟?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

    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响,走过的灯光在身后又一次灭了,前方因他的脚步声而亮起。声控的走廊显得那么寂静,他默默地走到教室门口。

    教室门是虚掩的,里面一片黑暗。

    她,已经走了啊。

    摸出手机按着通讯录里的人名,真的很想打电话给她,狠狠骂她一顿。但是又不能,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也不舍得责备她。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有些嫉妒李荆哲。

    虽然各方面都比李荆哲优秀,但……唯有一样比不过,那就是在她心中的份量。自她遇见他之后,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手机淡蓝色的光隐隐地映照出他的轮廓,如此精致的五官却没有一个幸福的表情。

    周悠静,你真是混蛋!猪头!

    推开门,他下意识地想去开灯,却触摸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什么?!

    “啪!”开关自动打开,“哇——”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

    “嘭嘭嘭——”彩带拉环的爆炸声,所有的红红绿绿的小雪片飞满了教室上空。

    他看到了满教室的氢气球,每个气球上都写着“庄子曰,生日快乐。”地上堆满了零食,还有几瓶空了的啤酒,同学们围成半圆,看着背对讲台的他。

    而他也看到了正中央捧着大过她个体的熊仔,朝着他淡淡地微笑。

    “生日快乐,庄子曰!”集体的欢呼,并摇着手里的罐装饮料,朝他喷射。

    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去躲,也看到了黑板上写满的签名,这是所有在场的人送给他的祝福。

    “这些都是送你的礼物。”周悠静侧过身,让他看到身后的一堆礼物,包着漂亮的外壳,长短圆扁都有,“惊喜吗?哈哈。”

    说实话,他很惊喜。

    虽然为大家的行为感动,更为她的记得而雀跃。

    “小样,是不是以为我忘记了?”她拿着手里的啤酒与他碰杯,两人离开人群走到天台上吹风,楼下是沉浸在音乐派对里的同学们。

    他的脸色还很平静,懒散地斜靠着墙壁看天上的星空,“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当然要骗你嘛。”她捶他一拳,为了这个庆祝计划她可是通知了大半个月,还计划筹谋了很久呢。

    “喏,给你礼物。”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链,“早上上课的时候路过地摊买的,不介意就戴吧。”

    “……”他转头凝望着她。

    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人,熟悉又陌生。

    她见他没反应,放下啤酒,索性拉过他的手臂,直接帮他戴上,“不戴满一周不许摘下来。”这可是她半个月的花费。

    “……你,”他愣愣地盯着手腕的链子看。

    谁都看得出来,这条链子价值不菲。

    她突然拉住他的手,朝他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微风吹动她的刘海,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摇。耳边的发丝飘过脸颊,也飘过了他的心。

    这一刻莫名的悸动,让他弯下腰来。

    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很长还很密。

    “你干什么?”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咳,”吓死他了,怎么突然睁开眼睛。“你干什么?”他反问。

    她挠挠头,“我昨天从杂志上看到说如果女生想向男生道歉这是很好的一种方式,只要闭上眼睛五秒钟就可以了。”

    “呃……”哪个混账杂志说的!

    “对不起,没提前跟你商量生日计划。”她说。

    傻瓜!他在心里暗骂。

    她微有疑惑,“不过,你怎么没和潘潇一起来?我以为波霸校花会一直陪伴你过完生日呢。”

    “她有事先回家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哦。”难怪不高兴了,“干杯!”

    他拿起啤酒与她碰杯,另一只手挠挠她的头,“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不是每个男生都喜欢这样的道歉方式。”

    差一点就……

    “我也不知道嘛,鬼才要像你道歉呢。好心没好报,也不会说句谢谢的话。”她推搡他。

    天台门口的李荆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有些心慌。

    元旦晚会的策划终于定下来,只剩下几个班级选送的节目要筛选,周悠静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空出来。

    “怎么想到要马上去做物理治疗了?”她微笑着陪伴在李荆哲的身边。

    他默默地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走在医院的路上,“我想能正常地走路,早点恢复就好了。”

    “这种事不急的,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她回握住他的手。

    他温温的嗓音有些不太确定,扳过她的身体,直视着她的双眼,她的眼底一片清澈,如同山涧的泉水,晶莹见底,“你会一直陪着我做物理治疗吗?”

    “当然啊。”她笑着撇开目光,为何他的眼里看起来如此不安呢。

    一定要找个最好的物理治疗师。

    “听说元旦晚会的话剧还缺一个男主角?”他问。

    “嗯,要高要帅还要能吃苦,很难找啊。”说到这个有些沮丧。

    他握着她的手,指向自己,“我可以吗?”

    “你?你不怕重复而单调的排练吗?”如果他肯加入自然好了,相信给他的人气也会增加的。

    “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如果加入话剧能让我多看你一会,我乐意加入。”他说。

    她下意识地躲开这道灼热的目光,心里的那种愧疚感难以名状。

    空气里持续着一股紧张感。

    白色飘飞的资料在各个秘书的手中传递,每个位子上都摆放着一份文件夹和一个被放入普洱的茶杯。

    秘书长早就吩咐小秘书把室温调起来,暖气机的声音很细微,但略有的噪音也让她蹙了眉,“小蔡,上周让你找人打扫会议室的中央空调,你忘记了?”

    蔡秘书愣了下,看到有暖气慢慢出来的中央空调,吓得跳了起来,“忘记了。”昨天她忙打印资料和联系各个与会人员了。

    至于请人过来打扫……唔,她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见她这懊恼的样子,秘书长也只能低叹一口气,“如果周小姐看到,恐怕你早被派去扫厕所了。”

    “不是吧,她有这么严厉嘛。”小蔡撇撇嘴,回想起上次那个小丫头,觉得不以为然,“她的年龄还没我大呢,起码我都大学毕业了。除了有个有钱的老爸,她还有什么?”

    门口的秘书对她猛眨眼睛,她点点头,“连你们也认同对吧?不过一个高中生,却每次都因她参加会议而搞得紧张兮兮,有必要吗?”公司的决定权在于董事会,她只不过是个有投票权的人。

    “如果他们够自信,当然没必要。”周悠静推开门口挡着的秘书,气定神闲地走进来,她的双眸泛着精光,像是钻石在灯光下闪烁地异常耀眼,“我记得你,上次的那个实习生。”

    蔡秘书把头一扬,乳臭未干的丫头,她不怕。

    “你是实习生没参加过会议吧?”周悠静眯起眼,双手插入校服口袋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略微苍白的脸。

    周韵鞋业的规定是每年各部门都可以招收两位实习生,试用期两个月,若合格可以晋升为试用员工,再考试通过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正式编制员工。

    若她记得没错,这位蔡秘书刚好过了实习期,要进入试用期了。

    虽然她来公司时间很少,但她大部分的空余时间不是给学生会就是给公司了,只不过她了解公司的运作过程是在家里而已。

    “小……蔡……是吗?”她微朝前倾,低下头去读蔡秘书的胸牌,“从实习生转为试用生,很辛苦吧?”

    她的笑容温和灿烂,让蔡秘书有一时的错觉,觉得她是个很无害的学生而已。

    “从明天开始你就在楼下前台上班吧,刚好前台小姐怀孕了,要请产假,你代班吧。”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给我倒杯咖啡”般。

    蔡秘书的脸色马上变了,“你无权这样做,我是属于秘书室的,不是前台文员。”她们的地位就有着本质的区别。

    “可是……”她突然笑得诡异,朝前走了两步,靠近蔡秘书的耳边放小了音量,“我是你未来的老板,如果你现在就忤逆我的意思,我不保证下次的会议是否还能看见你出现在这栋楼里……”

    “你……”蔡秘书咬着下唇。

    这个女生……算她狠。

    一点都看不出柔弱外表下的狮子心。

    直到这时,蔡秘书才意识到周悠静果然是周董事长的女儿。两个人的作风太像了,下意识地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个人物——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周小姐,小蔡只是嘴碎而已。”秘书长想替她求情,让通过重重关卡考试上来的新秘书去做一天八小时站到底的前台文员,有些屈才了。况且小蔡还是海归,有双硕士的留学背景。

    周悠静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秘书长识趣地闭嘴了。

    蔡秘书走到秘书长身边道,“师父,没事的。我才不怕她。”

    “很期待下次再见到你。”周悠静愉快地看她气呼呼地离开会议室。

    气氛比起之前更紧张了,各个都低着头做事,谁也不敢对刚才的事情给予评语。

    “听说你踢走了秘书长的一个得力助手?”周董事长在开完会后,与周悠静单独见面。

    董事长室临街,三面都是落地玻璃,可以环视整个市区。窗明几净的宽敞房间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人。

    她的身子靠在周董事长对面的椅子里,微微往后靠。双脚自然地叠在一起,双眸里带着一丝探究,“是事实,我让她做前台了。”

    “哦?”他饶有兴致,呷了一口冻顶乌龙茶,虽然年近五十,但周董事长的样貌依旧容光焕发,他的身上有着成年人历经沧桑的睿智与沉稳。

    他女儿做事从来不任性而为,即使外界如此评论,但他从未认同或否决过。

    她却不打算说太多,看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自己的嘴角倒是缓缓勾了起来。

    “你在蔑视我?”身为父亲不可能读不懂她的笑容。

    她也不甘示弱,“你瞳孔放大,双眼焦距缩短,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所以她故意要掉他胃口。

    “哈哈哈哈……”他笑得爽朗,伸手按了内线,“胡秘书,帮我预定东方假日酒店的朱兰包厢,两位。”

    她的神色一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即道,“希望你预约的不是和我的午餐,还有五分钟我就走。”

    他没料到她拒绝的如此直接,“我们父女很久没一起坐下来吃饭了,今天就一起吃吧。”

    “不了,学校里还有事。”她还要赶回去筛选节目。

    她抓起包包就想起身离开,却被他直接打断,“去学校是为了姓李的那个小子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董事长耳边的几缕白发在阳光里很耀眼,他的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别人无法解读的讯息,一身得体的黑色西服让他越发显得高贵,“静静,你是我的第一继承人,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跟踪我,调查我?”她被激怒了。

    仿佛日子又回到了过去,那个上下课永远有两个黑衣保镖在旁的记忆里。想起那个时候说多痛恨就有多痛恨,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学习,是她叛逆与抗议的最大根源。

    “明年就高考了,学生会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周董事长直接下命令,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兼顾那么多的事情,精力分散去那么多,不如专心抓两个,“你知道婚姻是没有选的,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如果我乐意呢?”她挑衅地问。

    他淡抿的唇角出现一道裂痕,“你知道你乐意的事情不见得就一定会给予到你。”

    “你想逼我像当年一样离家出走吗?”三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那一次的意外让她内心装满了不安与忏悔,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任性就好了。

    周董事长猛地抓起烟灰缸扔了出去,“你可以再试试看!”

    “你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眼眸里满是盛怒,“你这样的表现是因为那个姓李的小子?”

    “不许你动他。”她紧张也在警告,“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

    既然他调查她周围的事情和接触的人,自然也查到了李荆哲的背景和经历。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要是他想的,无论耍什么手段都要让他达成。

    “平时我已经很放任你了。”只要她的所作所为不涉及到公司的利益,他都不会干涉,“但我不要我的女儿为了自己的过失而投入不必要的精力。”

    他果然知道!

    她暗暗咬牙,“总之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

    “嘭——”狠狠关上门,以示宣泄。

    周董事长感受到因关门的震动而带动了手边桌子的轻微震动,深邃的眸子转为犀利,再次按了内线,“去一趟学校,把李荆哲带到东方假日酒店,我要见他。”

    中午的朱兰包厢预约,本就不是为了她准备的。

    东方假日酒店是全市五星级的酒店,生意好得婚庆摆酒席都要预订。

    “你知道这里吗?”周董事长坐在靠窗的这边笑问。

    李荆哲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周悠静的父亲要见自己,“曾经听说过。”

    周董事长的嘴角微微一撇,“就是说你从来没来过了?”

    “今天您不是约我来了吗?”他反问。

    “哈哈,反应倒快。”周董事长打量着他,“年轻人,毕业后来我公司工作吧。”

    “谢谢赏识。”李荆哲有礼地回应。

    菜肴慢慢地上桌,而周董事长也直接开门见山,“你是人才,我会培养你,但离开我女儿吧,你们之间不可能。”

    李荆哲诧异地盯着他,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你知道静静是周韵鞋业的继承人吗?她是身价过亿的富二代,说实话与你的差距可谓云泥之别。”周董事长道。

    “我可以让她幸福的。”他会好好学习,好好赚钱,他相信周悠静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

    周董事长轻蔑地一笑,随手丢出一支身上携带的钢笔,“等你能买得起这些的时候再说吧。”

    李荆哲的脸色没有愠色,仍旧坚定地说,“我爱她,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虽然现在要不了你的祝福,但我相信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

    “那你确定她爱你吗?”周董事长反问。

    “当……”然了……

    他的话因为脑海里飘过天台的场景而停滞。

    她当然是……爱他的,应该爱他的……

    不然为何要帮他改造,还要做他女朋友,更愿意陪他一起做物理治疗……

    “不确定了吧?”周董事长见机马上说,“她的周围有那么多出色的人选,像庄子曰就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你想自己哪里比得过他,为何她会爱你?”

    他沉默了很久,站起来道,“……爱情不是这样衡量的。”就像来梦幻高中之前,他也没有想过今生还会拥有一个天使般微笑的女友。

    深吸了口气,他朝周董事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周董事长没阻止他的离去。

    久久的,才在独自一人的包厢里一声叹息。

    若不是为了女儿好,他也不想管这事。

    他太了解周悠静,她是那种认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会努力去完成的那种人。当初宣布继承权交给她,就是如此考虑。

    出门的时候,秘书长再一次来找他谈关于新秘书转前台的事情。他也给挡了回去,只是他用更直接的方式让秘书长明白,其实周悠静的意图是在培养一个新人而非为难。

    前台是能得知最多小道消息的地方,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像蔡秘书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需要在那里好好磨练一番。若能挺得过两个月,将来一定成才。

    因为她的个性因子里没有委曲求全与阿谀奉承。

    这是周悠静最喜欢的准人才类型。

    他的女儿啊……怎会不优秀。

    就怕被某些愧疚与仁心蒙蔽了自己的心意。

     正文 第五章  相约沙滩的晨景

    话剧的主题定了《神话》,因为加入了艺术团的舞蹈,所以男女主角都要提前排练舞蹈然后再演习话剧脚本。

    周悠静随意地抽出一瓶矿泉水坐在台下看着,那种津津有味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在看戏而已。

    “没想到你还挺大方的。”旁边的庄子曰嗤之以鼻,台上的李荆哲的手都搂紧女主角的腰了,自己竟还以这样欣赏的心态去面对。

    周悠静随即瞪他一眼,这个毒舌男总不爱在她的恋爱路途上消停,但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再仔细看看台上的场景,恍然大悟,“你在吃醋?或者……嫉妒?”

    他的眼皮一跳。

    “唔……”她很确定地点点头,“哦,因为女主角是你女友波霸校花,所以你看着就生气了,不会是想借我的力量去发泄吧?”伪君子。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次的话剧女主角会是潘潇,之前定下来的是话剧的社长但事事难料,谁知得了盲肠炎还在医院挂着点滴。

    “如果你不喜欢她被别人搂搂抱抱,当初就不该推荐她来演啊。”既然推荐上台就要表现出应有的风度嘛。

    她到底还是不懂,他一声低咒。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她知道自己是碰到老虎屁股了,用手肘碰碰他,“放心啦,潘潇肯定只喜欢你一个。”

    “我不放心的是李荆哲。”他冷不防地说,“你看……”

    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台上,两人因为悬崖的相见而倾心,然后她看到李荆哲慢慢走近了潘潇,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那潘潇的手似有若无地拂过李荆哲的脸颊,逐渐接近的脸庞似就要贴上他的。

    “这个……”她要怎么解释这出戏……其实是临时更改的呢?忽地担心庄子曰会因为这个镜头让潘潇辞演,“要不我让编剧把这段删了?或者不要靠太近?”

    他的神色阴沉着没有好转。

    那到底是怎样他才满意?

    “你真不是装的?”还是她过度压抑心中的妒忌?怎么说看到自己的男友和别人亲密即使是拍戏也会觉得古怪吧?看她坦然的样子一点为人女友的心都没有。

    “装什么?第二个字母啊?”她笑笑挡回去。

    “什么?”他自觉跟她对仗,占上风的机率实在不高。

    她呵呵地笑着用手抚着嘴,小声凑到他耳边说,“第二个字母——B啊!”

    装B?但为何呢?

    莫非……

    她眼眸一闪,“莫非你是内心过度吃醋想有人陪着你,而我恰巧是比较大方的那种女朋友?哈哈哈哈……”

    嘲笑他,嘲笑得彻底。她的手因笑的幅度而搭在他的肩膀上,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

    台上正排练着的李荆哲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忽地他脚下的话筒线一绑,“嘭——”地发出一声巨响,身边的音响也被勾到了,他们两人也双双倒向地面。

    之前潘潇就站在李荆哲的对面,完全无预计地被外力推到地上,整个人仰躺着看到如闪电般一起倒下来的李荆哲。

    “啊——”众人惊呼,但更惊呼的还在后头,“哇——”

    天啊,李荆哲倒下的位子,正好与潘潇嘴对嘴地亲上了。

    这个镜头真是拍戏时用到烂的不行的桥段了,没想到会在排练的花絮中看到。众人都傻眼了。

    周悠静也傻眼了,心里悲凉的想,李荆哲就算不会被揍也要失去一个漂亮的女主角了。

    她偷偷瞄庄子曰一眼,未想他也正看着自己。

    咳,咳。

    故作镇定地对大家说,“还愣着干什么,查看一下音响。”脚步走的很稳妥,但上台阶的时候明显拐了一下,“你们没事吧?”

    李荆哲看她流露出的是担忧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一沉,潘潇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忙爬起来哭着跑向庄子曰。

    啊哦~

    “你手肘留血了,跟我一起去贴OK绷吧。”周悠静眼尖地发现他的手受伤了,快步拉着他往台下走。

    庄子曰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小不忍乱大谋啊!

    想起话剧是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星期的,这些道具和布景都是整个话剧社加学生会共同努力的心血,还是先带李荆哲离开这硝烟即将弥漫的战场吧。

    “等等。”庄子曰冷然地出声。

    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挡在李荆哲的面前道,“干嘛?”

    庄子曰忽而挑高了眉,那眼神里分明带着一抹讽刺,“药盒在这里。”她刚从医务室拿来说以备不时之需,难道忘记了?

    “啊啊啊,哈哈哈哈……我真是……这个记性……哈,哈哈……”她拿起桌上的药盒快速撤离。

    药盒里的东西都只备了一两份,有OK绷,红药水,消炎药和一些酒精棉花棒。

    “还以为会是后面战役的时候用到呢。”没想到提早了。

    她发现他手肘的伤是被刮出来的,应该是倒下的时候被地板的钉子不小心刮到了,“下次学生会预算的时候,我一定算这台上多铺一层地毯。”

    经常性的演出,让这个原本很华丽的舞台也渐渐褪去了光彩,尤其是地毯都因脏得不得已换下,“过去我还想有没有地毯也一样,现在倒觉得很重要。”

    李荆哲沉默地看她替自己清理伤口,之前不舒服的心慢慢地又安下心来,“周末我们去海边吧。”

    “海边?”她边做清理边瞥了他一眼。

    她以为他……

    “这些天来我们都没能好好地约会,不如趁这个周末我们去海滨浴场玩?”他试着征求她的意见,其实这个想法他很早就有了。

    自从遇见她,原来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可以改变。

    “……好。”她的眼角不经意地滑落一颗泪珠。

    他能重拾去海边的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呢。

    显然,有人不看好。

    庄子曰听闻此事后,笑了笑。

    她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见他回房找什么东西,到最后是一个小小铁盒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手心里的小铁盒。

    她只记得在地下超市吃过类似包装的清凉薄荷糖。“送给我的?”

    他似笑非笑,“你会用到的。”

    “哦。”她开始动手拆开包装。

    他一惊,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你……”他不是让她现在拆开啊。

    “这是……”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嘴里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了,“龌龊!”

    李荆哲才不会……

    但自己这样生气不正遂了庄子曰的心意。她努力隐忍怒气,该拍巴掌为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一定会用到的。不过一个会不会太少?”

    “……”这次换他无语了。

    她真没看出来,其实他是在提醒她吗?

    孤男寡女去海边共度两天一夜,夜宿海边宾馆……

    她……

    “你肯定有很多备用吧?不如多拿几个出来给我?”她笑眯眯地摊开手。

    他真想伸手掐晕她!

    哪来的很多备用,他这个还是第一次买。只是想提醒她要防范而已。

    但他算什么?又要提醒什么……

    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因他的心不在焉,自然也没看到她的双眼在黑夜里失去了之前的光彩。

    临近秋末,天气已经微寒。

    周悠静不明白为何在冬日快要来临的时候,李荆哲会提议来这里,不过既然他喜欢自然顺他的意思。回想起来,从交往开始她就没做过一天人家女友的自觉。

    “这一大包是什么?”她步上旅行大巴,惊讶地看他吃力地搬动着一个特大号的旅游包。

    以前都是和父母一起出国度假,行李虽然多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不会是换洗衣物吧?那她会崩溃一个男子的爱美程度。

    他神秘地眨眨眼,“迟点就知道了。”

    “哦。”她乐呵呵地傻笑。

    旅游大巴的位子有很多都是空的,现在去海边旅游的人不多,尤其是海滨浴场,那里随时会涨潮。

    她从包里掏出两本书,随手递给他一本,“旅途愉快。”

    懒洋洋地说道。

    “嗯?”他不明所以,“《中国历代哲学史》?”这个给他干嘛?

    她愣了一下,转头去看他。

    被大巴车窗挡去部分阳光的他,侧脸的迷惑让她心里微地一跳。“啊,不好意思。”

    连忙把书抽回来。

    习惯成自然,过去她和庄子曰一起坐车,除了斗嘴唯一能让两人平静的就是各自看书。她刚才……

    “你喜欢在旅途中看书?”李荆哲试着猜测。

    她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一只手搭上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道,“那我就从现在开始习惯你的习惯吧。”

    重新拿回那本《中国历代哲学史》,他翻着那本厚厚的书,看着里面生涩难懂的语句,心里却是宁静的。

    她呆愣着,仿佛一下子惊醒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明白。

    李荆哲在习惯她的习惯,那她呢?又是在习惯谁的?

    元旦晚会即将开幕,实践部的资金也拉得差不多了,这个年头的赞助都需要很详细的策划书,她记得那是庄子曰写的,本来该是她的策划却因为他的字体比她更漂亮,会长最终定义让他出策划和板报一体。

    过了周末回校,又要开始忙碌的一周了吧。

    “那个话剧排练的顺利吗?”窗外的阳光太刺眼,她把手里的书翻开贴在脸上挡去部分光亮。

    李荆哲“嗯”了声。

    过了一会,他又说,“你介意吗?”

    她的身体一颤。

    心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可是……

    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意外倒下去的一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吗?

    感觉到脸颊有温热的物体在抚摸着,她伸手牵住了那根指头。

    “其实……”他靠近的声源是淡淡的暗哑,“我更希望你是介意的。”

    至少那样可以证明,她是爱他的。

    “……”她的指头握得更紧了。

    对不起,她默默地说。

    提早一天已经订了海边的酒店,离海滨浴场很近,而且晚上可以观看整个海滩的夜景,很是迷人。

    服务员体贴地帮他们把行李拉到房门口,她拿着手里的钥匙卡对着他摆摆手,“到时候见哦。”

    “……嗯。”他站在她对面的房门口。

    房间是标准双人间,虽然不大但视野很宽阔。连着房间的阳台还摆着植物,是君子兰。她把行李摊到另外一张床上,低头边整理边打开电视看当地新闻。

    周围环水,气候宜人。

    夜间的风,大了些。

    来的时候比较晚了,整理完东西洗澡后也就想小睡一会休息下。但躺下不到十分钟就听见敲门声,不会是李荆哲吧?

    这节奏感觉也不像,似乎有点捣蛋的味道。

    “谁?”她在被窝里懒懒地问。

    没人应答。

    也不是服务员吧。

    不理睬了,听说晚上海滩有篝火晚会,现在要养精蓄锐。

    但……

    又过了五分钟,这个持续的敲门声令她难以入眠。

    “谁?”她忍无可忍,披了件外套就下床去开门。待看清来人才惊奇地道,“你?”

    庄子曰本嬉笑的脸因见着她半露的香肩微眯起眼,“你就这样出来开门?”如果是服务员或者不法分子呢?

    “唔……你怎么来了?”她打着哈欠转身进房。

    他把身后的门一关,环视了一周,视线落在床上的行李上,见一床是凌乱的,另一床散落的都是行李,心里稍微踏实了些,“顺便路过。”

    “啊?”谁那么无聊路过山路崎岖的海滨浴场?!

    她意兴阑珊地爬回被窝里,哦,晚上的篝火晚会……

    “房间不错。”他走出阳台,可以对海滩一览无遗。

    “那是,也不看是谁住的。”她翻了个身,“我倒比较好奇你是怎么顺便路过了?”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晚风吹拂地他的发丝都凌乱了。在染红的晚霞里宛若一幅画。

    转过身,他朝她得意的一笑,“我就住你斜对面,顺路过来看看你。”

    “啊?”顺路是这个意思?!她从床上坐起来,“你……也来度假?”

    会不会这样巧啊!根本就是跟屁虫。

    “不是我,是我和潘潇。”看她一脸受打击的样子,自己就受不了。

    “啊……”她的喉咙只能发出单音了。

    这个人,莫非是故意的?

    他无辜地耸耸肩,潇洒地依墙而笑,姿势有着旅途疲累的优雅,“别拿这种眼神瞧我,真会受不了。”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提议来这里的是潘潇,可不是我。”

    瞧他那眼眉得意的笑意就觉得很刺眼。周悠静无奈了,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四个人聚到一起吃晚餐,还真的打听出来是潘潇的提议。

    潘潇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庄子曰的旁边,过来酒店住宿的游客都可以参加这次的篝火晚会,集体围成了一个大圈。周悠静故意找了一个远点的位置,与李荆哲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潘潇见着远处的两人,附耳说,“看他们俩的感情很不错呢。”

    “嗯?”庄子曰没看过去,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篝火,“……嗯。”

    虽然是潘潇提议来这里,但他把这个海边度假的报道杂志和报纸都“无意”地摊在了桌上,还有和几个人有意无意地聊起篝火晚会……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是来了又如何呢?

    周围传来哄闹的声音,主持人拿着劣质的麦克风用着沙哑的声音说着一些无聊的笑话,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也渐渐消了音。

    最后的高潮是众人起舞,轮流着交换舞伴。

    他冷不防地被潘潇拉起,她那张白皙脸上的甜美笑容一直都未减,“你可不许随便给陌生女生电话号码哦。”

    “嗯?”他的眉淡淡拧起,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推入人潮。

    一个接着一个的手拉手,换着手挽手转圈,在黑哟黑哟中,变换着上下的舞伴。

    待一阵清香扑入鼻翼的时候,他猛然抬头,正好撞见眼前的周悠静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他的心忽地一撞,狼狈地别开眼,也忘记了伸出手。

    周悠静不以为意地牵起他的手,“怎么和谁闹别扭了?”看他这样子就觉得谁欠着他钱了,“我可是故意把李荆哲和潘潇分开了,不然……”你又要吃醋了。

    他白她一眼,为她无聊的想法。

    她也在心里唾弃他,一句谢谢都没有,好心办坏事。

    “听说你们订了一个标间?”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

    之前无意听潘潇在前台提及,她还惊讶了几秒,但后一想,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何必大惊小怪。

    若让她和李荆哲这样,她是没想过的。

    篝火里冉冉地烧着木条和竹炭,橘色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微热的感觉像是知道了冬日来临的寒冷,慢慢地传递着温暖。

    “之前满房了,后来前台说有人退房就有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还是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一怔,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欢喜。难以说明这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这种感觉像是童年时候在幼儿园吹的泡泡,一个一个地飘着,看着那些七彩的颜色就觉得很高兴。

    “你父亲若知道你和某个男生单独来旅游,肯定会责怪你。”他突然提及此事。

    她当然知道,也不担心。

    两人都说开了,相信父亲也不是省油的灯,恐怕早就派人跟踪了。

    “静静,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家族,到最后都不会逃脱联姻……”他想继续说,被她眼神打断了。

    她坚定地摇头,“我的婚姻我做主,没有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事。”包括她的父亲。

    他怔怔地望着她,如此坚定而认真的表情,既熟悉又陌生。平时总是爱抬杠,互相打压,却一直都忽略她是周韵鞋业未来继承人的事实。淡忘的是她平日刻意藏起的霸气。

    久久地,他才想到说,“静静,下个月我会去相亲。”

    “你不是一直有相亲吗?”她见怪不怪,他的父亲总那么着急。

    “这次不同,下个月我会定下来。”他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是要结婚了吗?

    她来不及问,舞伴交换了,他和她中间加了两个人,然后分开了。

    直到篝火晚会结束,她都没有再遇见他。

    没机会确认他话里的含义。

    或许是旅途的疲惫,或许是酒店的床太硬,周悠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都没睡。

    天空微微泛白,她就随意套了件外套跑去了沙滩。

    沙滩上人影都没有,几个大的太阳伞还是撑在那里,救生圈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飘啊飘啊,像是涂满色彩的气球。

    地上的沙子是干的,她脱了鞋子拿在手里,慢慢地踏着沙子走过去。海边的风不是很凉,但吹入骨子里还是很有感觉。

    不远的礁石旁停了几辆摩托艇,她忽而有种想靠近的冲动。

    走到礁石旁,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潘潇,早。”她对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打招呼,“你起来还真早。”

    潘潇转过头来,刹那间的脸上有些困惑和迷茫,“周悠静?”

    她点点头,莫非潘潇在梦游?不要吧!

    还没想到如果梦游下面的对策,潘潇已经拍拍身下的沙子站起来,“你也起得很早。”

    看她的神情很清明,不像梦游。周悠静放下心来,勾着唇笑,“天气好,早起好。”

    “走走吧。”潘潇说着已经朝海边走去。

    她跟在身后,“你喜欢海边吗?”

    潘潇没回答,只一个劲地朝海水里趟,“这里很冰,真舒服。”

    “唔,是么?”周悠静站在海水边却没下水。

    自三年前那件事后,她一直都很怕直接接触海水。

    “来试试。”潘潇对她招手。

    她摇摇头,敬谢不敏。

    潘潇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不喜欢海,却要我们都来陪你吗?”

    周悠静她有什么魅力呢,让每个男人都为她这样……

    “什么?”周悠静没听清楚。

    潘潇呢喃着,“我以为他是冲着你来的,我就随了他的心意,没想到你根本就不喜欢这里,哈哈哈哈……是我疯了还是他傻了……”

    “你在说什么?”为了听清楚,周悠静忍着心中的恐惧,慢慢地靠近她。

    在离潘潇还不到一米距离的时候,忽地被潘潇冷不防一推,整个人都扑入了海水里。

    此时的涨潮是第一次,海浪打过来只一下子就把她整个身子都卷出了一层,她被浪打到了十米开外。

    “唔……救命……”她没有预防和准备,连灌了好几口海水,呛得话都喊不全。

    潘潇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海浪太猛,她也不敢下水去,只看着周悠静被海浪打得越来越远。

    刚才……她都做了什么?她只是很气周悠静,觉得谁都在为她着想,可她还不领情。潘潇整个心神都乱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见着周悠静的身影渐渐地小下去,她的恐惧感和快感竟在同一时间出现。

    身边窜入一个身影,朝着周悠静的方向飞奔而去。

    竟然是他?!

    她以为……

    嘴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转过头来,看着从酒店里跑出来的另外一个人,如果有人能为她这样,真好。

    李荆哲飞快地游到周悠静下沉的地方,他只能抓到她的手臂,可她因为本能的挣扎又把他推开了,他憋气把她从海水里拉出来。她又在挣扎着,意识昏迷地乱舞着,指甲抓伤了他的手臂,他忍着痛拽着她往回游,在快到岸的时候,被她踹了一脚,他的脚踝一阵撕裂的痛,吃痛地松开了手。

    这种感觉……

    他震惊地意识到了这种无法忘怀的感觉,确切的说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感觉……

    三年前,他骑车路过高架桥见着一个女孩的身影飞入河里,他不顾其他地跳入河里去救她,当时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种感觉。

    那个女孩也是苦苦挣扎着不愿意别人碰到她,不知她是不愿意别人救她,还是不喜欢被人碰到,但他当时一心想救人,也没多想就一个劲地把她往岸上带。

    却在快到岸的时候,她猛地踹了他脚踝一脚,让他痛得松开手。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醒来之后,医生告诉他,他的脚踝受伤很严重,这辈子走路都要靠拐杖了,除非能坚持物理治疗,但也只能改善跛脚的程度,不能百分百恢复。

    原来他在松开那个女孩的同时,脚因为疼痛失去一时的知觉,身子沉下去的同时刮到了江边破碎的玻璃瓶。

    这个动作太熟悉,这个感觉太真实。

    他完全被回忆和真实混淆了,庄子曰大喝一声,“李荆哲,你傻愣着干什么!”

    被这一声惊醒,他见着庄子曰就穿着睡袍跳了下去,把周悠静从海水里拖出来。

    “周悠静,周悠静!”庄子曰俯身猛拍周悠静的脸颊,她平躺在沙滩上,脸色苍白,陷入昏迷。

    “你给我醒来,周悠静!”庄子曰转头对潘潇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护人员!”

    此时的他,恨不得自己所学的专业就是医生。

    李荆哲依旧愣在原地,他无暇思考庄子曰的反常,满脑子占据的想法就是……周悠静就是三年前的那个女孩吗?

    待周悠静醒来,已经是四个小时后。

    医生保证她没事后,大家才陆续回房换衣服。

    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是床尾站着的李荆哲,他满眼都是血丝,这种痛苦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没事。”不要过度担心,只是落水而已。

    “是你吗?”沙哑的嗓音,卷入浓浓的疲累,李荆哲看着她清澈的双眸问,“三年前的那个人是你吗?”

    她的神色一变,马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惭愧地别开脸,原本她想一直瞒着不说的。

    是她害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她一直都在找他,很想告诉他,谢谢他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终于找到了,却变成了人人口里的怪物。

    她能做的就是……帮助他。

    “为什么接近我?”是为了报恩吗?还是其他呢?

    他多希望她能说出点别的,“是因为愧疚吗?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我?”

    她的脸色发白,没有辩解。

    “说啊,你快说啊,你可以说不是啊!”他还那么蠢地以为她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热心地帮忙改造,还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她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也很想这样告诉他。她是爱上他才接近他,她是喜欢他这个人才做他女朋友,可话音一点都发不出来,她的唇都颤抖起来。

    她真的很抱歉,但她的心灵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欺骗他。

    “周悠静,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第一次她把他推入地狱,他不怪她,当时她意识不清。第二次,她却是先把他送上天堂再推入地狱,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她可明白,“如果刚开始你就告诉我,或许我还能原谅你,但此刻我只想着恨你,我恨你,很恨你。”

    爱有多深他知道,恨有多少只有他知道。

    原本以为周董事长的那些话不过是有钱人惯用的嘴脸,怕当时他是查到了真相,才如此信誓旦旦地说着那些话吧。

    “那她爱你吗……”

    话音萦绕着,他的双眼跟着红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她会一直隐瞒下去。

    她知道他个性的骄傲,他断然不会因为愧疚和同情接受她的帮助,起初她是不敢说,后来是发现不能说,现在……她只能说,抱歉。

    “告诉我,你是否喜欢过我?”他问,她没有反应。

    他咬牙,“那你喜欢庄子曰吗?”

    她苍白着脸,下意识地咬了下唇。

    他……明白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当时没有遇见你。”他漠然地说着,拳头握得紧紧的。

    “别再让我看到你。”他说完,打开门离开了。

    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被知道爱情真相的狼狈还是他的狠话,“对不起……”

    她此刻能说的,就只有这三个字。

     正文 第六章  痛苦的何止你一个

    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珠子,沿着窗户的边缘慢慢地累积成白色。

    床头柜上的粥已经冷却,看似一点都没有动过。

    庄子曰用着怜惜的目光投向床上双眼迷茫的周悠静,“她还是这样吗?”

    自那次海边之旅已经隔了半个月,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躺在床上发呆,也不说话,偶尔会掉下眼泪,大部分的时间则是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嗯,小姐今天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李嫂暗自抹眼泪。

    “麻烦你把粥热一热。”他端起那碗粥,递给李嫂。

    她的脸形两颊都凹进去了,身形削瘦了不少。因为平日吃的就不多,所以这几日吃的少对身体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但神色分明就黯淡了许多。

    “他走了,你就这么难过吗?”庄子曰侧坐在床边,低低地一声叹息。

    他派人找过,但没有任何消息。

    似乎在那天之后,李荆哲这个人就从世上消失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徒劳。

    那一天在他回房换衣服的空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更甚者是猜不到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只看见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那天到底怎么了,静静?”他的嗓音带了些微微的沙哑,到底是什么事情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爱李荆哲吗?爱到这样不吃不喝的地步?

    心口渐渐地泛疼,自李荆哲出现后,他就经常地觉得这个地方会疼,只是没想到在李荆哲离开之后,他还是继续加剧地疼痛。

    “粥热了。”李嫂重新把粥端进来。

    他接过之后,舀了一勺放在周悠静的嘴边,“我不会强迫你吃多少,好歹你吃两口。”

    她没有动。

    硬性地把勺子塞入她的嘴里,粥还是流了出来。

    “周悠静!”他真的生气了。

    已经下课回家了,她还不吃东西。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舀了几口,他送入自己的嘴里,不顾李嫂是否已经离开房间,他俯下身对着周悠静慢慢用嘴渡进去。

    李嫂还没走,站在门口已经见惯不惯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莫名害羞了一下,但想想小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况且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相配。

    喂她吃了小半碗的粥,庄子曰抽了几张纸巾,替她细细擦拭了嘴角后,才离开。

    夜晚,微凉。

    周董事长下班回来陪妻子,他的妻子永远这样淡定,即使现在的女儿心绪不对,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的妻子到底有没有为人母的自觉?

    见他回来,周母也只是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回房了。

    周董事长不急着回房,离开餐厅之后先去了周悠静的房间。

    “我不知道你和李荆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周董事长发了狠话。

    周悠静的眼睑瞬间动了动。

    他注意到了,便继续道,“静静,你该明白报恩与爱情的不同,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会喜欢那种类型的男生。到底是你没弄明白还是不愿意弄明白?”

    有必要为了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弄得死去活来吗?

    “听庄家说,准备这个月就给子曰安排正式的相亲宴,大概今年就会先订婚了。”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无奈的口气,“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呢。”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

    “老爷,洗澡水放好了。”李嫂在门口敲了敲。

    他接着走出了房间。

    周悠静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当然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同情。

    她对李荆哲的是愧疚和抱歉,但不包括爱情。

    可是……她无法跟别人说明,因为她发现在戳破这个真相之后,浮出的是另外一个连自己都不够确定的真相——她喜欢庄子曰。

    以前,她不明,也搞不清状况。

    只想着如何超越,如果斗嘴能赢。更甚者挖苦他和波霸校花会有一种快感。

    她以为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友情。

    可是……

    慢慢地她才发现,当她和别的男生走得近时,这两种感觉是很分明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李荆哲是什么感情,越是清楚就越是恐慌。这意味着她对庄子曰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友情。

    那一天,李荆哲的话狠狠地刺激到了她。

    不仅让她更加羞愧与抱歉,更让她明白,她从始至终都不肯承认的一个事实。

    她,喜欢庄子曰。

    双重的打击让她整个人都懵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刚才听父亲说,庄子曰要去相亲了,不是普通的相亲,是那种一谈就会定下来的那种。

    庄子曰不是喜欢潘潇吗?那潘潇怎么肯?一定会拖住他的吧。

    让她拉下脸来说自己喜欢他,恐怕只会被他嘲笑到死吧。

    她不要这种比杀头更难熬的耻辱。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庄子曰没有再出现。

    不管她有没有吃东西或者起床,他都没有来。耳边也听不到关于他的所有消息。

    难道他已经相亲成功并且积极筹备婚礼了吗?

    那个可恶的花心男!

    潘潇都干什么去了!

    她吃力地想撑住起床,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好不容易下床去拿衣物进浴室换洗,一打开水龙头就觉得头晕不行。

    “小姐呢?”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啊,刚还在的。”李嫂有些惊慌,出门到处查看。

    庄子曰也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只要不是离家出走就好。

    正说着,浴室就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他连忙跑进去,顿时愣了一下,马上别过脸去。

    淡淡的红晕极为不自然。

    “怎么了,小姐摔倒了?”李嫂忙过去想扶起她。“庄少爷快来帮忙啊。”

    一想,知道了庄子曰为何别开脸去,连忙把浴袍给小姐套上。

    庄子曰抱起周悠静放到床上,她的发丝上还有很清晰的水珠。

    应该是想洗澡,体力不支摔倒了。

    “拿条干毛巾来。”他把她的上身抱起。

    李嫂找出一条干毛巾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发丝,慢慢地吸干水分。

    “静静?”他惊诧地发现她的双眼注视着自己。

    似乎有话要讲?她要说什么?不会是要他带她去找李荆哲吧?

    无论她想讲什么,肯定会让他生气的话他不要听,“周悠静,不如我们订婚吧?”

    试探的语气,却很坚定。

    她的身子一颤。

    “我的家人一直逼我相亲订婚,我想与其找个不喜欢的人还不如找个相识已久的人相处会更自然和谐,而你现在也没有人选,不如把你的忧伤分我一半来承担,让自己好起来吧。”

    他说着,把下巴抵住了她的头,此刻他不想看她的表情。

    生怕那一瞬间,就是拒绝。

    “庄子曰……”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

    “好好考虑一下吧,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帮你找到李荆哲。”他咬牙道。

    只要她属于他,他不介意她心灵上的走失。

    不介意……真的……

    时间静默了。

    一秒,两秒,一分钟……

    “……好。”她听见自己如此说。

    然后,两人真的就这样订婚了,在他们高二这年。她甚至没来得及对他说出爱情的真相。她以为两个人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而当时的她以为自尊心比表白更重要,只是她没有想过,在后年的结婚一百天纪念日后,她会再也见不着了他。

    “你说什么?”她无法相信这个由电话里传来的噩耗,“怎么可能,这觉得不可能!!”

    她拿着电话筒的手摇摇欲坠,像是被某种东西电击了好几次,挺得痛苦且辛苦,“不可能的,子曰怎么可能会……”

    她不会相信的,好端端的一个人……

    明明前天都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小姐,姑爷出事了。”李嫂这时从楼下跑上来,“我刚听说姑爷在去玉树的路上遇到地震了,现在生死未卜,怕是已经……”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她的口气坚定,不容否决。

    她怎会相信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只是两天不见怎么就会真的永远不见了呢。

    她还记得结婚一百天纪念日的那晚,他坐在对面与她吃烛光晚餐,很认真地对她说,他的诺言一定会实现。

    他打听到李荆哲去了玉树,所以他亲自过去找了。

    其实……她很想说,她已经忘怀这份愧疚了。

    可始终她都没说出来,觉得让他误会着,也没什么不好。

    但此刻,她多么希望时光倒流,让她大声地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

    “庄子曰……”如果知道与他结婚会给他带来这般的厄运,她宁可两年前没有嫁过他。

    耳朵嗡嗡地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隔壁婴儿房的宝宝哭声让她更加心口作疼,再也忍不住的恶心感,她忍受不了突然席卷的难受,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六年后。

    优雅的旋律回荡在整个会场,所有的闪光灯都聚集到了后台采访的背景图上,自前台刚下来的获奖明星们皆捧着手里的水晶奖杯笑得灿烂如花。

    “哇,是庄子曰!”

    “啊,最佳男主角庄子曰在那里!”

    “轰——”地一声在最佳女配角的耳边刮过一阵大风,拿着相机的娱记们纷纷朝后台阶梯处奔去。

    一身黑色带亮片的燕尾服,透露着淡淡高雅气质的白色竖领衬衫,剪裁得体的设计更衬托出他的出色体格,随着欢呼声和尖叫声,庄子曰慢慢地踱入众人的视线里。

    “庄子曰,恭喜你夺得了今年的最佳男主角,去年尹仔获得影帝头衔之后马上向尹嫂求婚成功,不知你今年是否会效仿呢?”某记者一手握着笔一手拽着笔记本,两只手肘都尽力抵住前涌的人群。

    谁都知道庄子曰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不仅会拍电影,歌喉更是一绝。广告商更是看中了他这个黄金单身汉的白马王子形象,纷纷出天价邀请其代言,若说起他的风流韵事,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呵呵,有可能哦。”忽而,庄子曰淡然微笑的嘴角抿起,薄薄的唇瓣抵着水晶奖杯轻轻碰了一下,仿若在亲吻奖杯又似在挑逗镜头前的观众,“拭目以待如何?”

    “哇,莫非这次庄天王有新欢了?”

    “是不是传闻是真的,他决定今年结婚啊?”

    “真的假的?”

    “……”

    只因他的一个小动作,所有的猜测都浮了出来。狗仔队更是以计算机般的脑袋快速地翻转着庄天王近期所接触的女星以及神秘女友,揣测到底是哪位女主角被他看中了。

    “真够恶心做作的!”小声的嗤之以鼻,更把嘴里咬碎了一半的薯片也喷到了沙发前,周欣海趴在沙发上,捧着大袋的薯片啃咬着,盯着屏幕前被放大了的镜头,一阵叹息。“瞧瞧那嘴边冒起的水泡,怎么就没人关注庄天王嘴馋呢?”

    “因为没人关心自己偶像的身体状况,只在意他的私生活,尤其是情史。”低沉的嗓音,好听地如静夜里弹奏出的小提琴声。

    嘴里的薯片掉到了地上,她愣是把头给转到了沙发后,盯着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又转回电视前看了看,“你不是正在接受采访吗?”

    “噗——”一个粉色靠垫按在了她的脑袋上,“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那是几个小时前的重播。”

    扯开了领口处的领带,随意把外套扔在一边,庄子曰一身疲倦地仰头横卧在沙发上,侧在她的身边。

    她反射性地弹起,用脚趾头戳了戳他的大腿,“喂,别在这里装死,要睡回家睡去。”每次来她家都如自己家般自然,真是太放肆了!

    他也不动,就这样躺着闭目养神,“我累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只要一出门就是前呼后拥的记者,再不然就是马不停蹄的宴会。几年来,他无一刻不想着停歇,却又不能。

    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厌倦。

    “累了就回家睡去。”以前真是妇人之仁,听他说两人住的近,搭伙也方便。可事实证明,他们两家随只一墙相隔,却只便宜了他,至今都未去过他的住处,每次都让他翻阳台过来占便宜。

    “唔,我就想在这里睡。”他的身子软下来,顺势抓住了她戳过来的脚,把头枕在了上面。

    “你……”她忍住踹飞他的冲动,看着那张疲倦的侧脸,好半天才找到了声音,“算了,仅此一次。”

    电视的音量减到了最低,她轻巧地抽出自己的脚,拿过靠垫放在他的头下。耳边是轻轻的鼾声,他是真的累到睡着了。

    不知为何,他要如此拼命地演戏。看他的通告,一年起码有十来部戏,一个身家过亿的大明星何必还要如此辛苦,钱真的如此重要吗?

    她曾经问过他。

    他的回答是,“如果当年我有很多钱,我一定阻止她和别人见面的机会,竭尽全力让她爱上我……”不用她为感情苦恼,不用为了陷入爱情的深渊不可自拔……

    那样悲切的眼神,那样孤寂的背影,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都还记忆犹新。

    “现在为何不找她了呢?”某年的一天,她看到了他存折上的数字,随口问。

    “不用找了。”他只是这样回答。

    她也闭口不问了。

    “悠静……”他低声梦呓。

    她猛然惊醒,只见得一丝苦笑,弯腰拾起自己的拖鞋穿上离开客厅。

    窗外的月光很明亮,犹如玉兔擦亮的餐盘,漂亮得一塌糊涂,但她的心境也如水波般紊乱得一塌糊涂。

    “滋滋滋滋……”煎蛋躺在平底锅里发出得意的声响。

    淡淡的香味冲刺着空气,触动着鼻翼的敏感。

    “喂,周欣海,你昨天有没有对我怎样?”庄子曰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光着脚丫子跑进厨房。

    周欣海正围着围裙试喝麦片粥,一听他的声音随即皱了一下眉头,“滚。”

    “啊?你说什么?”庄子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次。“滚?”

    她慢条斯理地关了瓦斯,转过身来直视着眼前衣裳凌乱却又该死地优雅的他,“我说,让你滚。”

    “喂,周欣海,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昨天一回来就带着化妆品孝敬你来了耶。”形势不对,他马上拉下脸来陪不是。

    “我收到了,所以你可以滚了。”她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边说着边拿出碗盛麦片粥。

    腰际忽地被一双手圈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周欣海,难道你都不知道我是想你了,才来找你的吗?”

    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她拍开他缠上来的手,“滚回去刷牙洗脸,胡须扎到我了。”

    他嘟嘴,佯装生气,“我说周欣海,昨晚要是换了别人都扑上来了,你居然放着我独自一人倒在客厅里自生自灭,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吗?”没良心的,也不给拿条毛毯。

    麦片粥煮得很糊,她端起舔了一口,味道刚刚好。“我又不是你妈,为什么要像保姆一样伺候你?”

    “你当然不是保姆,你是我……”

    “我是你小姨嘛。”都说了千万遍了,烦不烦。

    她推开挡住去路的他,把粥放到餐桌上,自个儿坐下来慢慢品尝。

    “你……”他站在身后欲言又止,再看看平底锅里的煎蛋,忽地一笑,“这蛋是给我的?”

    他记得她是不吃蛋的。

    “不,给我自己的。”她转身取了筷子夹出煎蛋铺在粥上,“凡事都要试试,不是吗?”

    “周欣海,你太过分了吧!”他赌气抢过她的一碗粥。

    她笑得诡异,也不急着抢回来,“庄天王不是只吃维生素的吗?”他一天的食物只是几瓶红红绿绿的药丸,顶多加一些生菜和水果,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偏要试试。”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她静默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

    “嚯”地一声,他快步朝卫生间跑去。

    听到清晰的呕吐声,她曲卷着的手指渐渐地陷入了皮肉里。

    “巴拉巴拉巴拉……”一阵古怪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下意识地接起,“喂?爸爸,唔……”自然转柔的声音比起刚才,多了许多的温柔,“嗯,刚起床在吃早餐……”

    站在她身后的庄子曰,静静地看着她打电话的背影,仿佛是清晨阳光照耀下的一道光芒,带着浅淡的光晕,像是能带他去最安然的地方般,心里一片宁静。

    清浅的吻,飘落在她的耳后。

    如蜻蜓点水般的轻柔,又似春风下的刮痕,浅浅淡淡。

    她的身子一阵颤栗,“呀!”

    “怎么了?”电话的另一头,中年男子温柔的询问。

    “没……没什么……”她干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用手挥开他的靠近,“叮当猫饿了,我去准备点牛奶,先挂了。”

    “等下,等一下。”电话那头男子急忙喊住。

    耳后的亲吻已细密地印在她的脸颊上,她懊恼地用力推开他,“怎么了?”

    “我这边有两张电影票,要吗?”男子犹豫地问。

    她“嗯”了一声,补充道,“免费的都可以。”

    庄子曰的双手缠绕着她的肩膀上,薄唇轻贴在她的脸侧,耳边更是清晰地传入了电话那头低沉的男中音。

    “嘟——”电话的声音挂断了。

    他的唇也应声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身子依旧颤栗着,却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那通电话。

    “周欣海!”他用着自己的低沉嗓音唤醒她涣散的意志,她的心里只能融于他,只该融于他啊!

    她没有反应,任由他清浅地低吻着,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忽地,她一惊醒,猛地推开了他,“喂!”

    他吃疼地捧腹在地,“痛。”

    “活该,谁让你这只发春的野狗又乱咬人了。”她根本不理会他的乱吠,想起一件大事,“你听到了吗?老爸说要约我看电影?”

    回想起来,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

    “周欣海!”他咬牙站起来,“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接电话啊。”

    “还有呢?”

    “嗯?”还有什么?

    庄子曰剩余的一点好脾气都消失了,“我在跟你接吻耶!鼎鼎大名的钻石庄天王在跟你接吻耶,这是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哦哦!”她很欠扁地扮了个鬼脸,“很抱歉,我已经不是爱做梦的少女,而且……”她顿了一下,转身走出厨房,“与其说你在与我接吻,不如说是宠物在舔主人更合适。”对待他的亲吻,一如叮当猫对她的亲昵般。

    似乎没有区别吧?

    “周欣海!”他真想上前一步掐死她。

    她翻翻白眼,“拜托,你是我的谁,他是我爸耶!”

    “你们不过是父女关系,我们是同居关系,是比一般人要亲密得多的关系!”他口不择言。

    “我相信你对待其他女星会比我更亲密。”她反咬一口,与其说她不专情倒不如说他滥情。与他,她不过是一剂调味剂,也可以说是愧疚的替代品。

    如果不是她长了一张酷似表姐的脸,相信庄子曰看都不会看她一眼,何况是这样的搂搂抱抱。既然如此,她也不该把这些行为归类为亲密,因为只是单纯的替代而已。

    其实她对表姐的故事不是很了解,只听说当年表姐爱惨了李荆哲,为了李荆哲还宁愿嫁给庄子曰来换取李荆哲的消息。

    那她就不明白了,既然爱的人是李荆哲为何要嫁给庄子曰呢?

    说起来,庄子曰应该算她的表姐夫。

    但他从不愿意让她这样叫他。

    第一次在公司见到的时候,他那张俊雅的脸上也只是淡淡地多了一丝笑意,对她点了点头,就直接进了会议室。

    后来经过介绍,才知道他是父亲请来的形象代言人,是每年要花一千万人民币才肯拍三支广告的青春偶像。

    她对他没有印象,但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或许是表姐的照片看得多的缘故吧。

    “叩叩。”她敲了几下,推开董事长室的门。

    周董事长穿了一件深色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银灰色的毛衫,金丝边的眼镜框遮住了他清冷的双眸,此刻正低着头与对方讲着什么。

    她安静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杂志翻翻,都是K线图和数据分析的财经报道,她不太感兴趣。

    也只有在这一点上,她才觉得和庄子曰有了那么些近乎,因为比起财经,她更喜欢娱乐新闻。

    “来了?”他电话刚结束,就转过来对她说,“我让秘书订了两张最热门的票,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

    “哦?是什么?”她眨眨眼,表示好奇。

    他一愣,“不知道,让秘书送进来吧。”

    “……”她无语了,想必他也是匆忙间让秘书直接订了的。

    低头接过一看是最近热门的电影,“这票很难买到,你怎么买到的?”她的眼眸中有着窃喜。

    周董事长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秘书买的,我也不知她哪里的本事。”

    其实他知道她喜欢看,便安排了人提早去预定了,本是早几天的事情,但一直拖到了今天才订到,“这个票你拿去吧。”

    她微愣,“我拿走,那你呢?”她以为是他们父女一起去电影院看。

    “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的,但我临时来了客户,让小庄陪你一起去吧。”周董事长略有歉意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是,爸爸。”

    回家五年,她一直都想要得到父亲的温暖,但往往都是适得其反。

    总觉得父亲想和她亲近可是又有着某种隔阂,不知是否是她多心了呢?父亲不会不知道庄子曰是她的表姐夫吧?既然知道,又为何睁只眼闭只眼呢?还是他心里是默许了他们这种不见光的关系……

    她的心思乱了。

    “在想什么?你赶时间?”买了爆米花和饮料,庄子曰坐在她身边,把东西递过去。

    唔,她光顾着自己瞎想,都没顾及到他了,“没,我只是在想过了时间了,怎么还是放广告,电影何时才开始呢?”

    “听说这部电影比较火,所以广告多几分钟是正常的。”他的嗓音不温不火,像是影院里飘出来的冷气,凉凉的,沁入心脾。

    她低头捡了一个爆米花塞入嘴里,慢慢咀嚼,“姐夫,呃,庄子曰,以前你和她也经常来看吗?”

    她问的人,是庄子曰的妻子,周悠静。

    她对周悠静的印象不太深刻,只知道这个表姐和自己相似,当年为了追回李荆哲跑去了玉树,不幸遇上地震死了。

    虽然庄子曰得到了周悠静,但他的妻子却为了别的男人而死,心中应该很愤恨吧?所以他需要一个倾泻口,而那个对象就是自己。

    周欣海悲哀地想,为何父亲要接她回国,若不遇上这个男子,也不会有这么多理不清的纠缠吧。

    “没,没一起来过电影院。”他似有了压抑,声音怪怪的。侧脸的轮廓在屏幕微弱的光里显得那么模糊不清。

    但有在一起,通宵看过恐怖片。

    “哦。”她点了点头,又塞入一把爆米花。

    “别吃太多,不然晚餐吃不下。”他冷然道。

    “……”那为什么要买给她啊!

    其实她一直想问,你还爱你的妻子吗?或者说你爱过你的妻子吗?现在恨她吗?

    最关键的是,他是否也把她当做替代品,就像李荆哲一样。

    电影是一部3D片,故事的剧情类似《最终幻想》和《奥特曼》之类的合集,讲述一个平凡人为了维护星球做出的努力,转变为星际英雄的故事。

    对于男女主角,她没有太多的印象了,看完电影走出来她只记得那些飞舞的蒲公英就像是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精灵飘过自己的鼻尖,那种似有若无的触感美得妙不可言。

    “电影好看吗?”他开车送她回家。

    她想了想,中肯的说,“场景很唯美。”但故事,很老套。

    天空布满了星星,繁星点点的夜空在月光里越发静谧。

    她开了半扇的车窗,任微风吹拂自己的发丝,凌乱地飘散在空中。

     正文 第七章  谁人见面不相识

    “时间还蛮早的,不如请我喝杯咖啡?”他把车停在楼下,望着公寓楼上的方向。

    该死的庄子曰,又想蹭东西吃了,“呵呵,我累了。”

    下了车,她朝他挥挥手,“谢谢,我上去了。”

    “嗯,早点休息。记得关好门窗,不然有心之人就会半夜闯入公寓了。”他轻笑着。

    她不理会他眼底闪烁的光芒,有也只有你吧,她在心里咕哝着。“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那个身影逐渐地消失在公寓的拐角,然后慢慢地任自己的头抵靠在方向盘上,如此无力的感觉,也只有在卸下所有防备之后才会显现。

    过了一会,他重新开动了车子,驶离了公寓。

    周欣海刚踏入大厅,又停下了脚步。手腕上的时间指示刚过九点半,她不想这么早回去,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周董事长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按辈分是她的大伯。在国外的那一年,他遇见她,对她说,“做我干女儿,跟我回国吧。”

    她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何如此,后来才知道大伯的女儿也就是酷似她长相的表姐在地震中离去,伯母每日都沉浸在忧郁之中。

    虽然她对他们没印象,但心里却是渐渐拼凑出一种熟悉感来。

    回国遇见庄子曰,却是偶然。

    唉,他们此刻又是什么关系?

    在公寓外乱逛一圈回家,发现庄子曰自然低坐在沙发上吃她冰箱里的水果,“回来了?”

    轻淡的语气,人已经站起来靠近她,“唔……”

    对着她嗅了嗅,让她觉得不自在,“走远一点。”

    搞得她像刚偷腥回来一样。

    “怎么回来比我还晚?”他的手臂圈住她,“明天我的新剧开发布会,你来参加吗?”

    她推开他,“不了,明天要回家吃饭。”

    她说的,自然是父母住的家里。

    “……嗯。”唯独这个理由,他不能说什么。“那就一起回去吧。”

    “哦,好。”反正那也是他半个家,她随即又问,“明天你的发布会是几点?”去厨房取了杯子来倒了一杯热水。

    他莫名地有些惊喜,“下午两点。”

    “哦,在哪里?晚上才回家吃饭。”她微微一笑。

    她的衣服还没换,穿着的连衣裙让她看起来很温婉,事实上她一点都不若外表,“东方假日酒店三楼宴会厅。”

    “……好。”她朝他比了一个指头,“给我入场券。”

    这种性质的新闻发布会没有邀请卡是进不去的,况且门口警卫森严,就算她有心要来捧他的场,也不见得警卫会放她进去。

    他们的关系介乎情人与朋友,但也仅限于暗地里。因为她从不在众人面前与他一起曝光,一如她从不想做他的绯闻之一。

    庄子曰摘下眼镜,用力地捏了捏鼻梁,衬衫被挽起来,衣角已经皱了。摆在桌子旁边的是一份广告策划书,电脑里是周韵鞋业的业绩汇报。

    书房的电话响起来,他一看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喂,爸爸。”

    “还没睡?”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周董事长低声道,“别为了工作折了身子,现在你只是公司的代言人,不需要替我做总经理审核数据。早点休息吧。”

    “爸,你不也一样吗?”庄子曰无奈地笑了笑。

    电话那头静默了会,才徐徐说,“子曰,你不累吗?”

    一语双关,他当然听得明白。

    放在桌上的镜框反射出他一脸的疲态,但他甘之如饴,“累也是值得的。”只要她幸福,这比一切都重要。

    “已经五年了,够了。”周董事长觉得每次和他说话,都显得很无力,“你没有义务这样做,放手吧,子曰。”

    他身为别人的父亲,看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婿为自己这般劳碌,他都觉得愧疚。

    当初让他们结婚到底是对是错,“就算我这辈子没有过周悠静这个女儿,子曰,去找其他的人吧。”

    “我们约好给她五年的时间,今年我一定会做好选择的。”其实是等她选择。

    六年前的那场地震,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他也以为自己死了。被废墟压着的那一刻,他以为这辈子是再也见不着世界的光明了,在生死垂危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怒小嗔痴,还有他对她的承诺,他说过要帮她找到李荆哲,那一定要做到……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救援队的人挖出了废墟中的他,他只记得自己的心对自己说,真好,可以活着见到她,真好。

    可是,他不曾想过见到的她,是那个样子。

    整个人都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脸颊凹陷得连他都不认得了。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完全不敢见人。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嘴里呢喃的一直是那句,“玉树……玉树……”

    那刻,他的心是澎湃的,她是担心自己吗?

    可走近一看,才发现她脚边放着的相片,是李荆哲的。

    对了,李荆哲当时也在玉树,她得知消息以为李荆哲死了……

    整个心都往下沉,被埋在废墟里的那些时间,那些近乎绝望的时间里,都不及此刻的打击。

    他只想着回来再见她一面,她想的是能再见李荆哲一面。

    “静静,只要李荆哲还活着,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他轻轻地蹲下来,与她平视。

    后来她生病……送她出国治疗……再回来,已经是换了一个身份。

    他忍住了一年没有去找她,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在坚持寻找李荆哲。若然找到他,要的不是李荆哲回到她身边,而是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若五年内,找不到李荆哲,或者找到了他不能给她幸福,他要带回来。

    若五年内,她遇上李荆哲,还是喜欢上李荆哲,那他彻底放手。

    选择做明星,只是为了可以找到李荆哲,让他从镜头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众多绯闻,知道他没有和周悠静在一起,知道周悠静……还在思念着他。

    新闻发布会现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东方假日酒店的楼下,高举着牌子大喊“我爱庄子曰”,来自各地的粉丝只为着能见偶像一面,全都精心打扮并带上自己最真诚的礼物,一大袋的礼物都收集在一起放在酒店门口,只等偶像出面。

    过了一会,欢呼声和尖叫声都响了起来,黑色的加长林肯徐徐驶入,先后下来的黑衣保镖一字排开,助理打开车门让庄子曰下车。

    粉丝们疯狂了,尖叫着“庄子曰,庄子曰,庄子曰……”

    庄子曰一身的白色休闲打扮,看起来完全符合众人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他疾步地走,也不停地朝众人挥手,含笑着收下礼物。助理马上把礼物接过来交给其中一个保镖。

    新闻发布会的安排在三楼的宴会厅,只能容纳两百多人,但最后两排和周围都要摆放摄影器材,除了媒体之外,能进来的观众最多只能有八十个。

    周欣海就容纳在这八十个人里,坐在三排靠右的位子,只能看见庄子曰的侧脸。

    但他坐下来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却只淡淡地掠过,而后笑容定格在正中央,面对着各界媒体。

    这次的发布会是针对新剧作为宣传,他的绯闻女友也坐在旁边,两人一起参与演出,令这部戏未播先红。

    众媒体一直都揣测庄天王到底是否婚期将近,每次问起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这个让她们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这部戏讲述的是男女之间从相识相爱到分离再重逢的故事,故事的构架很普遍,但花絮看来场景非常唯美,尤其是中间穿插的一段音乐,那声声扣人心弦之音更让人觉得听了就舒服得倍感凄美。

    “庄子曰,请问这部戏哪个地方让你感触最深呢?里面是否有你的缩影?女主角的个性与你心目中的理想情人相似吗?”媒体逮到能发问的空隙就直接一连串炮轰了过去。

    坐在台上的庄子曰依旧优雅地微笑着,朝发问的媒体点点头,“我觉得这部戏拍的很用心,每一个地方都是我投入感情去演的,至于哪里感触最深我实在说不上来,因为每一点都是用感情累积起来的。谢谢。”

    “你心目中的理想情人也是电影里的那种娇气柔弱型的吗?”媒体不放过这个问题。

    他侧头,微微眯起眼睛,陷入思考。

    众人屏息等待着,旁边的绯闻女友也在暗中下意识地拽紧了拳头。

    他环视了一圈台下,发现某人戴上了墨镜,在这个不算太明亮的地方戴着墨镜,那个头还下意识地往下点啊点啊,一看就知道是在打瞌睡了。

    好个周欣海,一来他的新闻发布会就打瞌睡,还这么的明目张大。

    “我喜欢的人啊,她像猫一样懒,爱吃零食,热衷名牌,又爱花钱。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爱赚钱。”他徐徐地说着,唇角微微地勾起。

    媒体哗然,这也算理想情人的标准,随便抓一个就是一把吧?听起来特没气质又失梦幻。难道庄子曰就是这样的品味?不过,怎么听起来像是对某个具体对象的描述,反而不是一个标准?

    正要发出疑问,就见一个戴着鸭舌帽,拿着相机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你说的这个人,是你儿子的母亲吗?”

    所有人都一愣,儿子?!

    母亲?!

    完全与这个新闻发布会无关的词汇,怎么突然出现在现场,众人一看是八卦杂志最具狗仔性质的陆大嘴在发言,平日里这些发布会都不会邀请他的,这次他怎么进来了,而且一问就是如此爆炸性的问题。

    “据我所知,庄天王你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对吗?”陆大嘴掏出一张照片,那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庄子曰抱着一个孩子走在路上,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能辨认的出那个就是庄子曰。

    “谁说庄子曰抱着孩子逛街就是孩子的父亲了?也可以是侄子或者朋友儿子之类的,就算是邻居也不足为奇。陆大嘴,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某个记者对此嗤之以鼻。

    大家都知道陆大嘴所属的娱乐杂志专门揭人伤疤,还大爆很多明星内幕,实则大部分为捏造,并不属实。

    谁也不想被陆大嘴破坏了今天的好气氛,各个都想帮庄子曰发言。

    却不料庄子曰顿了一下,随即大方承认,“青争是我儿子。”

    “哗——”

    所有的人都激动了。

    “庄子曰你还有领养孩子?”

    “什么时候认领的孩子,怎么都没听你提及过?”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宴会厅都闹腾了。

    周欣海也被这样的闹腾声给弄醒了,摘下眼睛揉了揉,“唔,结束了?”

    看了一周,发现大家都在竞相说着什么,但没有起身的打算。发生什么事情了?

    再往台上看,瞥见庄子曰犀利的双眸正望向自己,她莫名地脸红了一下。实在不是自己太困,而是这些问题都太无聊,他的回答也很官方,她觉得耳朵受不了,像是脑海里起了催眠曲。

    “青争是我的亲儿子,不是领养也不是过继。”他缓缓地说着,对着大家,坦然的很,“之前不说,是觉得没有必要,既然说了,也没有必要隐瞒。”

    “哗——”

    气氛再一次沸腾了。

    这个报道出来之后,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相信,更多的人觉得这是一个炒作,为了那部戏而炒作。紧接着很多杂志都上了他们父子俩的图片,短短两天的时间内,杂志卖到断货。

    周欣海也很惊讶,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听他提及过他还有个儿子,而且是亲生的,“那孩子的妈在哪?不会是我表姐吧?”

    还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直接提及表姐。

    她觉得表姐在他的心里是最深的痛,若没有表姐恐怕也不会有他们现在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吧。

    “可能吧,你怎么没想过是你呢?”他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

    电视里正播着娱乐新闻,各媒体都在揣测这是他与哪个女星的风流史,屏幕里一字排开了各个女星的照片,还有很多都是一线女星。

    一个枕头砸到他的后脑门上,凉凉的声音笑,“想得美。”

    他们虽然是这样的暧昧关系,但还不至于亲密到那种地步,其实他们的接触最深的也不过是停留在亲吻的阶段。

    周欣海觉得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是不问了。像庄子曰这样的人,他若肯说,不用问也会说出来,要是不说,问得急了的也就只有自己。

    车里播放着轻音乐,车内的气氛只剩下音乐在轻轻萦绕。庄子曰开着车,目光专注在前方,心底还为之前的事有点烦躁。

    她调了收音机,正好是播音员的磁性嗓音讲着今天的娱乐新闻,说的也是早上发生的事情,他此刻成了众人的焦点,他的新戏不用宣传也已经火到爆了。

    “你怎么看?大众在网上投票猜是哪个女星,你猜最后谁的得票率最高?”她忽而有了兴致与他谈这个话题。

    庄子曰专心开车,头也没侧过来,“不知道,我没研究这个。”

    她又悻悻然地闭了嘴,车子停了下来,她探出去一看,是到了超市。

    “你在车上等我,我去买些新鲜的牛排。”他边说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也紧跟着下来,“车上闷,我也下去走走。”

    说着,绕到他旁边笑了笑,“而且,我也可以给你提点东西嘛。”

    虽然是晚上,但超市里的人流量比白天还要多,更多的人聚集在冷藏区购买晚餐。

    他们一起在人群里挤着,她想到白天的事情,还是决定满足一下好奇心,“表姐夫……呃,庄子曰,你和表姐的感情很好吧?”至少不会在和表姐结婚之后还跑去跟别人生孩子吧?

    其实她最在意的是那个传闻中庄子曰的私生子之母是否就是周悠静。

    但又不能直接这样问他,这多少会折损他的面子。

    庄子曰显然一愣,没有马上回话。

    她想自己失言了,“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他抢先说,打开冰柜在里面挑了几块牛排放到购物车里,“你要吃什么口味,原味可以吗?”

    唔……“随便,我不挑。”

    他顿了一下,随即在低下头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

    她都不知道过去的她,有多么地挑食。

    两人经过促销区,有两个漂亮的营业员穿着超短裙在做着泡面促销,见到他们更是雪亮了眼睛上前。

    其中一个因为动作太快,勾到了旁边的台子,累积起来的泡面就这样轰然倒塌。

    而庄子曰也猝不及防地被倒下来的泡面砸到,自然地拉过周欣海搂住了她,“小心。”

    周欣海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拉扯就冲力地撞入他的怀里,一仰头就亲上了他下来的唇上。

    四目相接的刹那,一包泡面砸到了两人的头顶上。

    他随即松开了手,定定地道,“没事吧?”

    “唔,嗯。”她的脸莫名地烧红了。

    只是轻风般吹拂而过的亲吻,短暂得连回味的时间都没有,可她的心已经起了涟漪,这种感觉像是大雨倾泻般的具有冲击力,让她的小心脏“噗噗”地乱跳。

    是她怎么了,还是感觉出了问题?扑通——扑通——

    隐约间,总觉得她似乎遗失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又说不上来。

    两人回到家里,父亲和母亲都在餐桌上等着了。

    庄子曰把袋子交给李嫂,喊了一声,“爸,妈。”

    两老点了点头,朝周欣海道,“小海,怎么也不帮子曰提点东西。”

    这一大包的。

    她撇了一下嘴,还不是他不乐意嘛。

    紧跟着父亲这边坐下,她咧嘴一笑,“哇,都是我爱吃的菜。”

    “爱吃就好,小姐你以前还……”李嫂正端着菜出来,说到这打住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我以前什么?”

    “呃,没没,没什么。”李嫂把东西放下,连忙走了。

    “呵呵,爸,你看李嫂也把我当表姐了。”她的笑意不是很明显,似乎周围的人都习惯地把她当做表姐,“妈,你怎么发呆了?”

    周母回了神,轻柔道,“想着几天没见你了,看你都吃不胖。”

    “我不是在这嘛。虽然我是你们的干女儿,但每次回来都觉得像亲女儿一样呢。”她笑嘻嘻的,却没发现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血浓于水,自然是会有这般亲昵的感觉。

    周欣海回想起来,当年也是父亲在国外找到孤儿的自己,说是表叔然后讲了女儿的事情,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女儿。

    她当时是孤身一人在国外生活,有个家自然好,也没多想就跟着回来了。

    后来遇见了庄子曰,也听到了传闻中的故事。

    却不料,她也步入了表姐的爱情旅途,与他之间都有了连接。

    “女儿就是女儿,分什么亲不亲。”周董事长打断她的笑闹,给旁边的妻子夹了一口菜,“吃饭。”

    越是自然,周欣海越是觉得不对劲。

    思来想去,她找上了心理医生。

    “你说我这是什么情况呢?会不会是得了失忆症之类的?然后忘记了某些东西?”她坐在椅子上问对面的男子。

    男子穿着随意的装束,一脸的年轻。那副略显老气的眼镜给他添多了丝沉稳之气。

    这是家私人诊所,她没用父亲的私人医生名片夹,她在网上贴吧里搜的,听说这个人很神。

    男子端详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你不像得了失忆症的样子。”

    “……哦。”她也觉得不像,全身检查也没哪个部位出现问题。多少心里有些失望,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小姐,你已经找我唠嗑了一个多小时,谈的都是无关痛痒的问题,请问你真的是失忆的烦恼吗?”不会是见我帅想泡我吧?男子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这样的女客人的确很多。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平时都好好的,就是偶尔会出现那么点感觉来。”某种很熟悉的感觉。

    “哦。”男子想了想,“或许是你有妄想症吧。”

    “呃?”简单的说,就是她白日做梦?!

    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侵袭了她的意识,“不可能。”

    不待他说完,她就掏出钱放下,“我想我还是走了,今天纯粹是出来闲扯。”

    她才不会白日做梦。

    只不过她一直觉得现在的生活有点像白日梦。

    找心理医生也不靠谱,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琳琅满目的橱窗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衣服,夏天要到了,女人漂亮的季节。

    拐过角落,看到前面一家幼儿园。

    好几个像是记者的人都围在外面,似在等待什么人。

    她不太感兴趣地走开,忽地想起这家幼儿园的名字很眼熟,哦,对了,是陆大嘴爆出来庄子曰的私生子的幼儿园。

    事发之后,她都没想过见见他的儿子。

    这次是碰巧了。

    忽地,幼儿园的门打开,一个女老师抱着小孩冲出来,“快叫救护车,青争受伤了。”

    记者们对此无动于衷,反而加紧按着快门。

    周欣海一股气上来,就拦了一辆的士,把教师和孩子一起塞了进去,自己坐到了前面,“医院,快。”

    她都未曾想过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可以如此之快速,且条理清晰。

    她帮着教师挂号入诊,并阻挡外面的那些无聊记者。事情一路做下来顺畅无比。她自嘲地笑,是否有当管理者的潜质。

    庄子曰从门口风风火火地赶来,应该是赶了个通告,看他的衣着和发型都似乎在某个节目里刚出来一样。

    “青争呢?”他焦急地问。

    她指着急诊室,“在里面还没出来。”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出事了。

    老师也在旁边,连忙解释,“今天我给他们上美工课,一个孩子不小心手太快划到青争的手腕上,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严重……”

    手腕……周欣海直觉地看了看自己手腕的地方。

    这个地方被划到了还得了。

    “彭”地一声,庄子曰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老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周欣海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我们现在医生的技术。”

    “我是不是错了?”他的脸上尽是懊恼,“我不该把他曝光,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对青争而言,现在的上学都是一种煎熬。

    他觉得万分抱歉。

    “你也不想的。”她只能这样说。

    心里也不太赞同他对媒体那么大方地承认青争就是自己儿子的事实。

    “谁是病人家属?”从急诊室里走出一个护士,她端着托盘问。里面是白色纱布染红的血色。

    “我是。”庄子曰压抑着情绪问,“我儿子怎样了?”

    护士看了他一眼指着隔壁的房间道,“病人急需血液,快去那边输血。”

    他的脸色一变,“血库里没有吗?”

    “他是罕见的ABRH,血库里暂时没有。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让你输点血还磨蹭什么?”护士不耐烦了。

    “我……”他张开欲言,忽地拉过周欣海,“快,去输血。”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血型,不一定合适啊。”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快速地走进房间。

    老师呆愣地看着这一幕,莫非他们是……

    护士干练地给她先抽了血,一验果然是ABRH,这次她都懵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型是这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心里疑惑着,护士已经抽了200CC的血走了,庄子曰一言不发。

    “难道……”她微微讶异又不是很确定地道,“青争……他是我儿子?”

    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见他沉默,她的呼吸都更紧张了,“呵呵,呵呵,我开玩笑的……”

    怎么可能呢,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任何事情,何况青争都五岁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已经有青争了啊……

    “庄子曰,你告诉我啊!”她真的激动了。

    他还是沉默着,扶起她走出去。

    门外的记者不知何时闯进来的,对着他们就猛拍照片,一看她那虚弱的样子,拍的更加厉害了,这回终于逮到孩子亲妈了。

    明天肯定会上娱乐版头条。

    青争……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不一会儿,警卫进来了,把记者们都轰了出去。

    周欣海也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庄子曰扶着她。

    “青争呢?”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进来。

    她抬眼,望见了风尘仆仆跑来的周董事长。

    “在急诊室。”庄子曰闷闷地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董事长低沉的嗓音轻淡之中夹杂了些许的威严与斥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把孩子的事情放到第一位才行啊。”

    “……是,”庄子曰的脸上有着无限的懊恼与后悔,“我错了,爸爸。”

    这一声爸爸,叫颤了周欣海的心。

    她是周董事长的干女儿,而庄子曰是他的女婿,他的妻子就是自己的表姐,所以她们拥有相同的血型也不足为奇,对吗?

    所以……这个叫做“青争”的孩子,真的是庄子曰和周悠静的,对吗?

    心里,莫名地划过忧伤。

     正文 第八章  如果他们能幸福

    媒体大篇幅的报道像雪花一样撒在互联网上,周欣海的照片也被反复放了好几次。但奇怪的是,媒体除了能挖到她是周韵鞋业的千金之外,其余资料一概查不到。

    本以为是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未料原来就是凤凰。笔锋直转变成了郎才女貌多相配的标题。他们都为此编造出一个梦幻而美丽的故事,一个事业女强人,一个如日中天的明星,多么完美的搭配。

    粉丝们虽然不高兴,但也不甘不愿地承认周欣海是配得上庄子曰的。

    况且他们都有共同孕育的一个孩子了。

    “为何你要让误会延续下去?”周董事长看着桌上的报纸问。

    庄子曰坐在他的对面,这份报纸他早上也看到了,“我答应过她的。”

    “那是在她生病之前,你早该在她回国的时候就制造机会,然后再自然地走到一起……”周董事长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何他要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庄子曰轻微地摇头,那不是他要的。

    他不要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再次因她的脆弱与她走在一起。“我要她来选择。”

    “此刻,她还能怎么选择?只要你告诉她,她完全相信青争是你和她的孩子。”周董事长后悔不已,当初居然会被庄子曰说服,让他给李荆哲一个机会,还派出人力寻找李荆哲的下落,并让自己的亲孙子藏起来不见于人。

    “如果李荆哲能回来,那他们能幸福,青争也……”

    “她被真相欺骗着,能幸福吗?”周董事长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他的女儿他最清楚,“子曰,如果真要她幸福,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包括她的病……”

    “不行。”她好不容易在那个时候缓和过来,怎能再一次承受打击。

    误会就让她误会吧,反正青争是她的孩子,李荆哲回来之后若爱她,肯定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

    周董事长低低地叹了口气,“子曰,你这孩子……又是何苦啊。”

    “爸,我知道分寸。”庄子曰瞟了一眼窗外细细的雨丝。

    李荆哲一直都没有消息,难道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和周欣海该如何继续?

    六年都过去了,他自己承诺给李荆哲的五年,也已经过去了。

    他,还要等什么?

    “子曰,如果你不能在一个月内处理好你和她的事,我会亲自出面告诉她。”周董事长苍老的声音道。

    “……是,爸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媒体的大肆报道,只加深了两个人的间隙。

    周欣海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她会有个五岁的儿子,但她偷偷去验过DNA,真是她的孩子。可是……她明明……

    顺理猜测该是表姐和他的孩子,但这份医学报告证明她就是青争的生母,要是没有这些媒体报道,她也鼓不起勇气去做这次验证。

    得知真相之后的她,更觉得烦恼了。

    对于过去,她竟然觉得一无所知的可怕。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自己遗忘了的吗?

    迫于媒体的压力,庄子曰已经跟媒体说近期就会表态。

    表态是什么意思?简单两字就是——“结婚”。

    但……她心里就是不太乐意。

    目前的她,只能缩在屋里,哪也不去。

    “庄子曰,你就饶了我吧。”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我们是半同居关系,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我们之间不可能有那样的交集。快收起你这个闪到我眼抽筋的钻戒。”不会是哪个片场顺手带回来的吧?

    她疲于应付那些狂响不止的电话,也不想被谁说成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家里的电话线能拔的全拔出来了,连手机都索性关机了。只是唯一不能阻止的就是庄子曰一如既往地从阳台这里跳进来。

    此刻的他单膝跪地,手里拿着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面的戒指少说也有三克拉,但她提不起兴趣。

    “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她侧过头看他。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道,“今生我只爱你,嫁给我吧……”

    其余的,不要再问了。

    他不想再欺骗她,但也不能说出真相。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从相遇相识到变成邻居,朋友,朋友以上……却无法再更进一步发展。他知道她选择自己的亲密接近,只是因为心灵的寂寞与隐约之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愧疚,可是……他就是这般无耻地利用了这一点,并且用尽一切办法霸占她。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青争是你的孩子。”先告诉媒体这个消息,当真是不太理智。他以为这样做,可以更顺理成章地让两人的婚期提前。

    不曾想过媒体的负面也是如此之大。

    她苦笑,自己的孩子居然还要别人来告诉自己,多么讽刺。

    “我和你的孩子吗?”她问。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青争是我的孩子。”

    “是我和你的吗?”她又问一次。

    “周欣海,我瞒着你是不对,但我是真的爱你。”

    “你不觉得一个绯闻缠身的人讲的话很没可信度吗?”又不是在播某部偶像剧。

    他沉默了。

    “给我一点时间,庄子曰。”她还没能完全地接受这个事实。

    再一次,她找上之前的那个心理医生。

    男子同样端详了她一会,“小姐,你有心事,而且比上一次严重。”

    “你终于像个医生了。”周欣海欣慰地道。

    男子朝上白白眼,当忽略了这句话。

    周欣海把事情简单地对他讲完,“我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忆症?”

    “你若得了失忆症,又怎会记得自己是周悠静的表妹呢?”男子微一沉吟,“上次忘记告诉你,其实我是这间诊所主人的助理。老师上次出差去了,所以才轮到我。”

    “啊?”周欣海瞪大了眼,“所以你上次是乱说的了?”这么说,有可能她就是得了失忆症?

    “先别断言太早,我真不觉得你是有失忆症。我去请老师。”男子起身走了出去。

    再进来的,是一个女子,比起之前的男子还要年轻。

    周欣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未成年?你是诊所主人的女儿?”

    “你好,我是格蕾。”女子轻柔一笑,似有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心都安定下来。

    格蕾诊所,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难以相信……

    “周小姐的情况我的助手已经告诉我了,之前造成你的不便我很抱歉。”她的笑意像是春风般的温暖,打开一个空白的病历,写着日期和时间,“周小姐有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多久了,一般在什么时候会觉得对方似曾相识?”

    格蕾问的很轻柔,不知是谁在房里播了轻音乐让周欣海的身心都放松了。

    她回想起来,也不是记得非常清楚,“大概都是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一些动作和眼神。”例如她看到庄子曰偶尔流露的冷漠与疏离的眼神,例如庄子曰拥抱她时,莫名的愧疚感与心疼……

    这些都是她不能理解的。

    “我是得了失忆症吗?”她又一次问了相同的问题。

    格蕾摇摇头,笃定的说,“不是。”

    这不是失忆症的表现,但是什么问题她也不知道,“如果你愿意,不如做一次深度催眠?”

    “……好。”如果有帮助的话。

    医院。

    庄子曰买了玩具带到病房,青争坐在病床上看图画故事,见到他欢喜地跑上前,扑入怀里,“爸爸!”

    他轻然地抱起青争,单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小静静,有没有乖乖吃饭?”

    “有哦,我很听话。”青争笑眯眯地捏庄子曰的脸,“爸爸,我都长大了不能再叫我小静静了。”

    青争不明白为何他的名字合起来是一个“静”字,何不直接叫他静,当时庄子曰的回答是,静这个字太秀气了,不适合男生。

    “爸爸,听说我有妈妈了。”青争依偎在他的怀里,满足地笑,“爸爸没有骗我,你说只要我乖乖的,妈妈就会回来。我是个有妈妈的孩子,哈哈哈哈。”

    “傻瓜,你当然有妈妈。”庄子曰把他抱的更紧了,手里的玩具已经放到一边,“拆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青争半躺在床上,开始动手拆玩具。

    从小到大他收到的玩具可以用一个房间来装,但他没弄坏一个,因为爸爸说以后妈妈回来要拿给她看看自己过去玩过些什么。

    他一直都保存着,却是等啊等啊,都没看到妈妈出现。

    爸爸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走很远的路才会回来。只要他耐心的等,一定会等到的。

    “哇,是遥控飞机。这架飞机我还没有哦。”他兴奋地拿起飞机飞舞在半空,模拟着飞行的样子欢快不已。

    庄子曰静静地看着,心想周欣海知道青争了,到现在都没来医院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争,如果给你选爸爸和妈妈,只能要一个,你会选谁和你一起生活?”庄子曰低下头来,与他靠近着。

    青争不假思索地道,“爸爸。”

    庄子曰一怔,“为什么?”他以为会是妈妈。

    “因为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很喜欢爸爸,但我不认识妈妈。”青争稚嫩的嗓音道。

    “小静静不是很想见妈妈吗?”他摸摸儿子的脸,与他一起研究遥控飞机。

    青争想了想,然后看着庄子曰,认真地解释,“因为爸爸想见妈妈,所以我期待和妈妈在一起。”但若没了爸爸,那也没要意义了。

    庄子曰愕然了,他不知道原来儿子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小静静……”周欣海若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他,一定会发现儿子的眉眼与她是多么地相似。

    忽然,他有了一种冲动。现在马上去找她,直接问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坚持选择等待李荆哲且不在乎青争,他就带着儿子离开。

    这辈子,也不想再见。

    周欣海慢慢地张开眼睛,周围还是熟悉的诊所,耳边飘荡的依旧是轻柔的音乐。“格蕾……”她唤着旁边女子的名字。

    格蕾微笑地看着她,“醒了?”

    她点点头,坐起来,“我想起我是谁了。”

    她不是周欣海,哦,或许说根本就没有周欣海这个人。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变成周欣海的。

    “格蕾,我的真实名字叫——周悠静。”她是周悠静,却用着周欣海的身份,活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

    现在,她要自己去寻找这个答案。

    她坐车回公寓拿身份证,想直接问父亲,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是亲生的女儿,为何要来认领,认作干女儿。

    到了公寓,有人已经等在那里。

    “周悠静?”李荆哲快步走上前搂抱住她,“真好,再次看到了你。”

    “李荆哲?”她推了推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抱着她的人一颤,诧异地松开手看她。“你是周悠静啊?”

    他昨天才在报纸上看到她,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都在国外生活,以为他们生活的很好,却不知她和庄子曰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此,“我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隔了这么多年我还喜欢你,周悠静……”

    她的脸色很平静,与平日并无不同。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多了一分犀利,“你怎么了……”

    “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她一字一顿地说完,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的神色愕然,却没有惊讶。

    “因为你恨我,对吗?”她望着他,“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暗处看着我吗?还是你刚刚才得知我的消息?因为知道了我的消息所以想来踏入一脚以解过去的心头恨?”

    恨她过去的无情,恨她当时践踏他的真心?

    还有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李荆哲,既然这么多年你都不出现,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在这个媒体焦点关注的时候,在媒体报道把她和庄子曰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出现?

    她还不至于那么糊涂,“还有,你知道吗?我和庄子曰已经结婚了。”

    这一次,是真的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惊讶。

    “我们在六年前就结婚了。”而且婚后她有了孩子,得知庄子曰在地震中失踪的时候,她已有身孕。“孩子是我和他的。”

    李荆哲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撇过头去,不看她暗自伤神的脸。

    “那年我没和你说明白,我心里是真的喜欢庄子曰。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那份感情,但后来才知道什么是根深蒂固。”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她回想起来还是会心痛。“现在我才明白为何这五年里,我的心会似有若无地疼痛着。”

    那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早已住了一个人,但却想不起住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这三个字,很早以前她就对他说过,“我无法爱你,即使……”她之前得了妄想症。

    她无法承受庄子曰失踪乃至后来死亡的消息,接近崩溃。她不能想象庄子曰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她都幻想着若不认识他,若当初和李荆哲在一起……

    一直想着,想着,也不知怎的,如此深刻的过去竟变成了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个知道故事的局外人而已。

    想着她是不爱庄子曰的,想着她只喜欢李荆哲,并为了他,可以舍弃一切。她幼稚地以为只要这样,庄子曰就不会死,一起都会变得不同。

    却不知在她得了妄想症之后,庄子曰回来了,并误会了自己。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李荆哲粗暴地打断她,他不想听这些,“我有什么不好……”

    她幽幽地看着他,双眼是满载的泪水,“你没什么不好,只是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他的好……”

    李荆哲无力地垂下了双目,“你明明可以忘记他……”

    “李荆哲,”她缓缓地说,“有些人,是用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即使此刻忘记,下一刻也会想起来,若想不起来,终究有一天也会想起来,“对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无法和你在一起。”

    她要去找庄子曰,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一直都是他。

    “等等。”他喊住她,“最后一次,让我抱抱你。”

    他千里迢迢来找她,或许真是当初恨了她,躲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她,故意让她在地震中内疚。可是……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直到看到报道对她的中伤,他才明白她在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预期的。他以为还可以趁机回来,有一次公平的竞争,却不知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她沉默地闭上了眼。

    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她才真正地体会到了这种满满的愧疚感来自哪里。以前都是这般的感觉,为何她都没有察觉呢。

    越是纵容,越是伤害。

    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当真是罪不可恕。

    他轻拥着她,漫漫地抱紧了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唇移到了自己的唇边,他一侧头,轻吻上了她的唇角。

    “铛——”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在这一刻又悄然地合上了。

    庄子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诧异地几乎是震惊了,那个他寻找了六年的男子,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而他们此刻正紧紧相拥着。以为当李荆哲出现的时候,是他还可以再争取一次机会的时刻,没想到不用再问,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低下头,伸手按了键。

    他真傻,明明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何还要愚蠢地一等再等呢?直到等到李荆哲出现给自己重重的一击吗?

    周悠静,我真该放弃你吗?

    多年来,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如果你不爱他该多好……

    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欣海回到公寓,得知的是庄子曰已经离开的消息。赶到机场已经来不及了,飞机已经起飞,而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带走了青争,那个她一直都不敢相见的儿子。

    她不怨他带走儿子,但恨他一再地给自己希望又带来绝望。

    欣慰的是,起码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而且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真好。

    以前都是他等她,这一次就换她来等。

    她相信自己一定也会像他一样有耐心。

    庄子曰去了好莱坞发展,一年比一年好,还获得了很多项殊荣。

    父亲的过世她来不及痛苦,就安排不成材的弟弟去找父亲传说中的情妇白暖暖,希望她能帮周韵鞋业度过目前的难关。

    而她自己则踏上了世界环球之旅。

    每年的几个月里她都乘着飞机到处飞,却没有一年在飞机上或旅途中遇上庄子曰。

    她不相信缘分尽了那种话,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机舱里,头等舱的过道很宽敞,她拿出小型的上网本放在膝盖上,打开了里面的邮件浏览了一遍,弟弟已经长大不再需要她的细心呵护,但总要找个人来栽培他,白暖暖应该是个最好的老师。

    扬起十指敲打键盘,还是给公司的几个衷心干部发了邮件,告知凡是都要以支持周锡书为主,当然是在暗中帮忙就好。

    父亲已经将继承权交给了弟弟周锡书,而她也不打算把名字改回去,继续用着“周欣海”的身份,不然又会掀起一场继承人的争夺战。

    写完邮件再看一眼机舱外,阳光穿透云层,金黄色的一片,美极了。她合上电脑,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地闭了眼。

    迷迷糊糊的梦境里,似有个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了又离去,这般的熟悉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她很想醒来又怕醒来之后还是一场梦。

    “先生,我叫李茹,不知是否可以要你名片?”空姐甜美的声音响在耳侧。

    现在的空姐作风都如此大胆吗?

    “对不起,我的名片放行李箱里了。”很拒人千里的冷漠之音。

    她的心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了侧坐在前方的男子背影。

    是他,肯定是他!

    简单的短发,干净利落的西装打扮。除了庄子曰,不会有第二人。

    “先生,那我可以要你的手机号码吗?”空姐李茹紧追不舍。

    周欣海瞪大了眼,这个女孩也很眼熟。李茹……啊,李茹!

    她的高中同学,这个该死的,居然到现在都还想着和她抢男人!

    “小姐,请给我一杯水。”她朝李茹喊了一声。

    李茹没有反应,倒是那个男子的身影颤了一下。

    “李茹,我要水。”周欣海索性站起来,走近他们,“李茹,是我小静。”

    “啊,你——”李茹大吃一惊,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没想到啊!

    “给我一杯水啦,谢谢。”她推开了李茹。

    李茹看看周欣海再看看庄子曰,马上领悟过来,呢喃着“难怪怎么觉得帅得这么眼熟呢。”悻悻然地走开。

    周欣海见他旁边的位子还是空着的,自然地坐了下来,“嗨。”

    “……嗯。”庄子曰应了一声,更震惊她出现在眼前。

    “咦?”她环顾了一下周围,“青争呢?”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儿子,“我去参加婚礼,他在学校上课。”

    “婚礼?”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的这一身笔挺西服,双手交叉于胸前讽刺道,“庄子曰,你也不怕犯重婚罪吗?”

    “啊?”他愣了愣。

    少给我装蒜了!周欣海心底大叫,想趁着她记不起过去就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想都别想,“庄子曰,你不是跟表姐结过婚吗?”

    “……唔。”他不太明白为何她说着说着要靠自己越来越近。

    没想过会再遇见她,为了断了想念,他带青争走的时候,把一切联系来源都切断了,在国外希望一切从头开始。

    虽然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想,周欣海和李荆哲是否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呢……

    “所以如果你跑去结婚是犯法的。”知道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周欣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是装的好吧?!暗自翻白眼,她调整了坐着的姿势,“这是去哪?”

    “去洛杉矶参加婚礼,咳,我大学同学结婚。”他不太自然地解释,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一个人?”

    李荆哲没陪她一起来吗?

    “旅行当然是一个人,这样才方便我在旅途中艳遇嘛。”她朝他眨眨眼,似在说着这样浅显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吧。

    他的左胸处微微一震,艳遇?亏她想得出来。

    离开了周韵鞋业,但翻财经杂志也知近期周韵的内部出现了些问题,如果她能想起过去,或许这些难关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惜……不,也不可惜,至少她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周韵最近股票升值了。”他似说的漫不经心,随意地挑起这个话题。

    “嗯,我也看到报道了。”她接过话,拿起他旁边的财经杂志阅览起来。

    他一怔,她居然看以前不喜欢的东西,不过旁边也没别的书可以给她看的。“你是去洛杉矶做什么?”

    “嗯?我不是说了一个人旅行吗?庄子曰,你的记忆力真差。”她“啧啧”地摇摇头,似是觉得他真的很老了。

    他的脸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一丝狼狈闪过眼底。

    他们的年龄……一样大的呢。

    她翻了一会,就睡过去了。没有松开座位的躺椅,只是这样靠着闭起眼睛,那个头总是侧一下摇一下,他看着不忍,把自己的毛毯卷起给她塞到颈后去。

    “庄子曰……”她在梦呓中唤他的名字,令他的动作停滞。

    似听错了般,他低下头凑近她,想听得更清晰些。但她已然睡去,自然地靠上他送来的肩膀。

    一路上她睡得安稳,他却无法入睡,被她那一声梦呓激荡了心里最深处的涟漪。不可否认,过了这么久,他的心里还是只有她。

    下了飞机,她活力无限地拉着他去逛大型超市购买生活用品,他却顶着旅途的倦意陪她走进超市。

    她的一言一行与以往无异,但眼神更清明了些,仿若回到了过去那个锁定目标就会执行到底的倔强周悠静。

    “要这个还是这个?”她蹲在货架前,左右手都拿了一个马克杯,一个蓝色一个粉色,“不如我把这个送给你。”她递给他粉色的杯子。

    他拿过旁边货架的水果盘盖到她头顶上,“这个送给你。”

    “去你的。”她起身踹了他一脚,最后还是把两个杯子都放入了购物车里。

    他推着车子,她也搭在推车的扶手上,与他一起边走边看。

    国外的超市不似国内,营业时间结束的都比较早,只是短暂地逛了一下,就听到广播里说着即将关门的消息,让大家抓紧时间。

    “很难想象开门这么迟,关门这么早还能把这个行业做的这么好。”她走进排队的队伍,转头朝后说。

    他笑了笑,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经济生存的方式。不足为奇。

    “喂,庄子曰,付钱啦。”她把东西都搬上柜台,不忘让后面的刷卡机上前来。

    庄子曰摸出钱包来,给的钱居然让收银员找不出来,后面的队伍还很长,收银员也急了,“没有零钱吗?”

    “不好意思。”他礼貌地道歉。

    “给,我先借给你。”周欣海拿出零钱,然后接过两大袋的东西,“庄子曰,记得要还我哦。”

    “……嗯。”他觉得哪里很奇怪,可是不知道在哪里。

    一起到了酒店,他才知道为何,因为她没有订房间,执意要跟他住同一间。

    “庄子曰,这样可以省钱啊。”理由有些牵强,他也不能拒绝,因为酒店的房间都已经满了,除非让她独自一人去别的酒店住。

    周欣海把行李放好,拿出超市买的东西摆放在桌上,“庄子曰,还我钱。”

    一张整的美元放入她的掌心,她却塞回去,“我没零钱找不出来啦。”

    “不用找了。”庄子曰忍住笑。

    “那不行,我只要零钱。”她的眼珠子转啊转啊,笑道,“庄子曰,不如……”她凑近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一美元换一个吻,可好?”

    “……”他无法言语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见他如此震惊的反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把睡衣拿出来,在进入浴室之前,她对着他说,“庄子曰,我都想起来了。”

    他一愣,什么?

    “庄子曰,我是周悠静。”她轻然地说着关上浴室的门。

    他的心像炸开了般的震惊,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她是……周悠静。那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也知道……他就是她的……合法丈夫。

    那她来这里是做什么?找他兴师问罪还是办离婚手续?

    其实那份离婚协议书他早就签署好交给周董事长了,只要她和李荆哲结婚前,随便找个理由让她签个字就好。

    那么,他们是已经离婚了还是没有?

     正文 第九章  亲爱的,我是你妈

    蓬蓬头喷洒下来的水温温的,逐渐渗入她的肌肤。她仰起头,让水冲走一日的疲惫。曾想过一直装下去,慢慢去霸占他的爱。但她不喜欢他刻意保持的有礼距离,他们之间已经错过太久,她不要再浪费时间。

    随意穿上浴袍走出来,看到庄子曰站在阳台上抽烟。

    还是第一次看他吸烟,印象里他没有在自己面前吸过烟。橙黄色的烟头一闪一闪地掉落一些灰烬,他背对着她倚靠在栏杆上,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夹着香烟。她看着他的侧脸,那种飘忽的目光似离她很遥远。

    轻轻地从背后环抱住他,他的身子一震,“洗好了?”

    “……嗯。”她把头埋入他的背后。

    庄子曰,我找你找了好久,我以为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以为自己很坚强,见到他才发现自己很脆弱,只等一找到他就抱头痛哭。

    庄子曰,你这个混蛋!

    他把烟头拧灭,伸手松开她环抱着的手,她却抱的更紧了,“一会就好。”

    “周欣海……”他转过身来,很想问清楚。

    但她已经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庄子曰,这是你欠我的。”

    “你……”他的舌头打结。

    “你欠我很多夫妻该履行的义务,今晚一定要补偿我。”她不再允许他说出什么让她生气的话来,抱着他只亲吻着他。

    他的手也自然地环抱了她,她能感觉到贴在身上那双掌心的炙烫。抱起她,第一次给她意识清醒的公主抱,“周欣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又不是得了智障,我很清醒,子曰……”

    他轻轻地吻了下来,一路的细吻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新婚夜。他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怕一个不小心就听到她喊停的声音。

    但这一次她没喊停也没说什么,因为强装了一天活力的她——累得睡着了。

    谁知道当两个人正在你侬我侬的时候,就这样呼呼大睡另外一个人要怎样?

    庄子曰低头看着她的睡颜,似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周欣海,你到底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讲清楚,却意外地闯进他毫无防备的世界。

    遇上她,什么理智和冷静都是空气。

    帮她在床上躺好,替她盖上薄被。他依旧没有睡意,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些事务,直到凌晨将至,他才洗漱出去。

    辗转在床上醒来,周欣海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一下旁边有没有人,咦?貌似没有?!

    她再睁开眼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去哪了?

    另外一张床上有他换下来的西装外套,他是出去了?莫不是给她买早餐了吧?哈哈。

    她自个儿美着,但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回来。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才想到昨天忘记要他手机号码了。

    周欣海,你个白痴!

    洛杉矶的天气还是微冷的。她从行李里找了件T恤加上针织外套穿上,配着牛仔裤就上街了。

    街上没有很多人,即使如此遇到红绿灯,大家都会自觉地停下来。

    她看到旁边的一对母子,金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两人正在讨论着去哪里解决午餐,儿子想去吃麦当劳,但母亲拒绝垃圾食品。待绿灯亮了之后,母亲妥协了。她也跟着他们进了对面的麦当劳。

    临近中午,麦当劳的生意非常好。队伍都快排到门口去了,她耐心地等待着,幸好服务员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轮到了她。

    点餐的时候却犯难了,这些东西,她并不喜欢吃。

    “麻烦你给我一杯可乐,谢谢。”最后,她只要了一大杯的可乐坐在靠窗的位子,慢慢吸着。

    庄子曰和客户签完约从酒店里出来,刚把客户送上车仰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对方在响了很多声之后接起,“喂,你好。”

    “周欣海。”他说,对方明显一愣,“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她坐在麦当劳靠窗的位子,样子很傻地吸着一杯大可乐,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那个人……确定不是你吧?”

    “呵呵,”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机号码的,可能昨晚他偷偷输入自己手机里了,“你在哪?”

    庄子曰已经走进麦当劳,放下电话说,“我在这。”

    她猛地转头,发自内心地朝他一笑,“呵呵,那个傻样的人不是我。”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把可乐拿走,“空腹喝这个不好。”

    她以前都很养生的。

    “没东西吃。”她委屈地撇了一下嘴。

    “走。”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出大门,“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暗自欢喜。

    但没想到去的地方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而是婚礼现场。

    看到那么多人都穿着优雅的小礼服入场,她却是一身休闲的打扮,真是羞愧死了,“庄子曰,你成心的吧?”从小到大就爱看她出糗。

    “来吧,介绍朋友给你认识。”他忽略她的瞪眼,拉着她朝新郎新娘走去。

    新郎已经快一步看到他们了,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他一眼就认出了周欣海,他以为……

    “紫轩,恭喜。”庄子曰对新郎笑道,拿出一个礼金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新郎也不客气地收下,“彼此,彼此。”

    兜兜转转,这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嫂子好,我是紫轩。”新郎对周欣海伸出手。

    她也大方地握了握,这个人她还有点印象,“你来参加过我的婚礼。”

    “呵呵,嫂子记性不错。”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的,不料众人都失测了。

    “轩,他们是……”新娘接待完另外一个宾客也过来打招呼。

    新郎环着新娘,“我的大学好友和他的妻子。”

    “很般配啊。”新娘由衷地说,当真是郎才女貌。她忍不住问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欣海抢先回答,“从小的青梅竹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她挽上庄子曰的手臂,仰头说,“那时不知我对他的爱有多深,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不了了,只好继续爱下去。”

    他的眼眸深邃,直直望住她的眼里有着太多的思绪和疑惑。但她的这一句讲的又是如此情真意切,他是真的体会到了。

    “我爱你,子曰。”她轻声说,在别人的婚礼上,她才说出那句本该在他们的婚礼上该说的话。

    他的瞳孔收紧了,唇角不自禁地勾起了弧度,“紫轩,我们先走了。”

    “啊……”新郎想阻止但又开不了口,他知道他们之间离离合合的故事,本对周欣海是存着讨厌的心思,但见到她后也没了那样的感觉,有些人天生就是讨喜的吧。

    啊,不对!

    “喂,庄子曰,你走了我的伴郎怎么办啊?”他才想起来庄子曰是来当伴郎的。

    “轩,算啦。”新娘扯扯新郎的衣袖,双眼望着离去的背影,“你看他们多幸福。”

    “把话说清楚。”庄子曰拉着周欣海走出婚礼现场,拉到一个拐角停下来。

    周欣海一字一顿地道,“子曰,我爱你,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她似乎挑了一个不太合适的场合讲了一直想讲的话,但算了,讲出来就是讲出来了。

    “你和李荆哲……”他的内心在狂喜,但还是小心地印证着。

    她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外走。

    边走边说着三个人之间的故事,也告诉他当年李荆哲救过她的事情。

    庄子曰反握着她的手,紧紧的,不要再松开。

    是他一直都误会了她,误会的这样深,让彼此错过了这样久。

    广场上的白鸽群起飞过,白色的羽毛扑哧着一如划过空中的天使。他们的感情曾是如此般纯洁,如果一生都没有挫折坎坷,那么顺顺利利地走完不知会是何感受。

    但此刻,他们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一起去看他们的儿子。

    经历太多,发生太多的事情,到最后竟连一句怨言都是累赘。

    他想,只要她能回到身边就好,不枉默默地等待了多年……

    她想,只要找回他呆在身边就好,不枉一路辛苦地寻了多年……

    伦敦的某个住所。

    “美女,你说你是我妈妈?”青争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俨然像一个大人,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女子。

    微卷的短发,一身枚红色的连衣裙,轻笑的嘴角,红润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隔壁邻居家的姐姐。

    周欣海也一本正经地道,“小鬼,我是你妈妈。”

    “我就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青争跳下沙发朝她慢慢靠近。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肯定。”

    他回头望着厨房里出来的父亲,“爸爸,你的老婆这么年轻?”

    “小鬼,妈妈年轻多有面子,去哪都有焦点嘛。”她敲了敲他的脑袋。

    青争歪着脑袋,想了又想,于是转头问父亲,“爸爸,你喜欢妈妈吗?”

    这是什么问题,她很想再敲他脑袋。

    庄子曰抱起青争,温和地笑笑,“当然。”

    “哦。”这个字被青争拖长了尾音,似意犹未尽,“既然爸爸喜欢,那我也喜欢吧。”

    “这么没有原则。”周欣海嘟着嘴,绕到他们父子面前,“既然你也接受我了,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父子俩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侧过头来撞撞他们的脑袋,“坐了这么久,肚子不饿吗?”

    “厨房在那里。”父子俩统一指向厨房的方向。

    意思就是你饿了就动手去做饭吧。

    她翻翻白眼,如果她会做饭还需要说出来吗?

    青争看她一脸臭臭的样子,问得小心又翼翼,“妈妈,你不会这么大了都不会做饭吧?”他都会煎蛋捏。

    她“……”沉默了会,认命地挽起衣袖,“笑话,我自小就会做饭,且样样全能。”

    余光瞄见庄子曰不以为然地挑起眉头。

    哼,又小瞧她了!

    不服气的血液在心底翻腾,她大义凛然地踏入厨房,虽然以前是不会做饭,但换了身份之后的她早忘记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她后来可是做的一手好菜,也改了营养饮食的习惯。现在的她,说多厉害就有多厉害。

    冰箱里没有多少食物,她翻了翻只有一打的鸡蛋和两块包装牛排。

    “爸爸,你说她会做饭吗?”儿子的脸是期待的,但又隐隐担心自家的厨房会意外失火。

    庄子曰微一沉吟,严肃地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他没吃过她做的餐点,不好说。

    两个人忐忑地等待着,直到鼻翼下闻到阵阵的香气才逐渐安下心来。

    青争依靠在父亲的怀里,沉思着。

    “爸爸,其实我很想上前抱抱妈妈,这是我多年来常梦见的事情。”他突然说。

    庄子曰心疼地揉揉他的发丝,“你不生妈妈的气吗?”

    “当然生气啊。”青争稚嫩的嗓音很响亮,也自然传入了厨房忙碌的人耳里。“可是……我更欢喜妈妈能回来,你说妈妈终有一天会回家的,我一直都相信这是真的。”

    当欢喜大过生气的时候,那么连生气的情绪都会被掩盖,“爸爸,过了这么久,你还爱妈妈吗?”

    厨房里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虽然周欣海知道他爱自己,可她从未亲耳听见他说过表白的话。

    即使她已经当众表白过,他也只是用行动说明了心意。

    过了许久,她才听庄子曰说,“这个问题,不用我来回答你。”

    因为,已经不用回答了。

    她把牛排端出来,“洗手过来吃。”

    父子俩依言马上行动,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他们才竖起大拇指摆了摆,然后一口吃下牛肉。

    味道果然如所见般的好。

    “妈妈,我喜欢你。”青争毫不避讳地倾上前就是给她的脸颊一个大波波。

    她忽地脸红了,不太自然地傻笑着。

    还是第一次被儿子亲脸颊,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可是……她还没听到旁边这个人的表白,总还是不满足。

    “庄子曰,那个韩剧里一直弄的一个动作,双手举过头顶的是什么意思?”她说着比了一个动作。

    他眼也不抬地道,“我从不看韩剧。”

    “……”她扼腕了。

    过了几日,她对着阳台上的花说,“含羞草啊含羞草,碰你一下就害羞了,若是遇上你喜欢的人那要说什么啊?”

    “草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身后的他凉凉地说。

    她又晕了。

    后来到了结婚纪念日。

    她爬上泰山与他一起看日出。

    周围都是游客,各个都脸颊通红,气喘吁吁。

    她说,“看,日出多美,就像爱情的颜色,像是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心脏一定会跳,不跳就没有价值了。”他还是没有情趣。

    然后她死心了,也不图哪日他会突然开窍了。

    却不料在她生日来临的那一天,当她打开门的刹那,满屋子的气球满天飞,全是粉红色的气球,周围摆满了爱心的粉红色玫瑰,地板上是用蜡烛围出来的一个心形。他站在中央,手里拿着钻戒对她说,“静静,我爱你。”

    她感动得稀里哗啦,哭得把眼泪鼻涕都偷偷粘到他的衬衫上去。

    其实她不知道,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一直在无形地对她说着他爱她。

    给儿子取名“青争”,合起来就是一个“静”字,当他说着,“我爱小青争”的时候,其实他也在说着“我爱小静静”,只不过她没有那样的思维去想同样的事情。

    此刻,她被花海包围,被粉红色的梦幻包围,只觉得满载的幸福与守望。

    “这一生,我只愿给你创造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他低声地说。

    默默地给她套上钻戒,这是结婚的时候欠她的。

    她的手指微拢,把头抵靠上他的肩膀,在不知是谁播放的轻音乐中,与他一起共舞了爱情的华尔兹。

    一个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是你会动心的,有些人是会对你动心的。但往往有一种人,遇上就不想再错过,即使当时两人的缘分未到,也愿意一直默默地等下去,然后直到有一天,突然就相爱了。

    相爱的过程很坎坷,但结局很完美。

    烛光闪着熠熠的光辉,似在他们两人的爱情旅途中暗喻着星光璀璨的到来。

    她在一个又一个转圈的飞舞弧度里,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祝福。

    “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爱妻。”

    鞠衍

    2010.6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