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偶遇
先生,你算哪根葱(鞠衍)
静若无声的客厅里,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某纤瘦女子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举到一个躺在沙发上翻着最新杂志的女子脖子上,用着尖锐的声音道:“去不去,不去我马上了结了你!”
很凶狠,但不够威力。
沙发上的女子淡淡挑眉,又翻过一页,杂志里是上个月的好好先生排行榜。综合了个人资产、外貌、家世等,每个月只排出前十名,而那个该死的人为何每次都是第二?
“喂,尹清雾,我在跟你说话,起码也要正视我才礼貌吧?”握刀女子忍不住又拔高了几许音调。
尹清雾懒懒地瞥了女子一眼,“刀架到我脖子上了,你礼貌得真好。”
一句话,噎死了握刀女子。
“怎样,巧妍,你表妹从了吗?”忽地,在厨房里又飘出一个白衣少妇,脸上贴着美白面膜,猜不出实际的年龄,但单从声音里分辨,应该只年长少许。
“姑姑,尹清雾在装呆。”身为尹清雾的表姐,余巧妍握着刀都觉得气愤。想她表妹一个身高一米六二的个头,大眼睛双眼皮又有着一张讨喜的脸,怎么就想不明白为何无人追,莫非现在时代在进步,连被称谓高级动物的男性眼球都出现了严重的脱水问题?
尹母微微叹气,语重心长地开始又放烟雾弹:“清雾啊,那位陈先生真的不错,才三十五岁的年纪,也不老。”
“没兴趣。”尹清雾的眼还停留在杂志上,头也没抬。
这样的催婚记每天都要准时上演,她不累反正旁边有触手可及的水果还有杂志可以翻阅,至于其余两个讲得口干舌燥的女子,就由她们自己瞎折腾吧。
听说明日相约的陈先生是银行的职员,有着高学历,高职薪,为人脾气温和有礼。但她没半点兴趣,那么好条件的一个人,不是个瘸子就是个瞎子。不然倒贴的女子多得是,哪里还需要她这类米虫。
是的,米虫。她——年仅二十七岁的尹清雾,现在的职务是回家吃自己。这样的状态她已经维持了将近一年,从外贸公司辞职回家后便开始漫无天日地窝在房子里看小说,看电影,吃零食。
尹母不发火吗?直接拿个扫帚赶她出门?哦,不行。因为——这两百来平方的房子是她的。
余巧妍不发疯吗?每天看到一个白影子在半夜飘出客厅吓人。哦,不行。因为——她现在的老公是尹清雾介绍的,她一直被灌输着做人需要知恩图报,绝对不要为“小事”斤斤计较。
可是她们还是希望早日把这只米虫嫁出去,原因无他,只因下班回来看着她活死人似的躺在沙发上无比滋润地咬着薯条就觉得万分可恶!
“什么叫没兴趣,人都没见过。听说他是银行里众所周知的白马王子。”尹母缓缓道。这可是她好不容易通过亲朋好友介绍到的好货色啊。
若不是余巧妍有了老公,尹母也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直接介绍给她得了。
尹清雾眼皮都不眨一下,“那你应该漏听了一句吧,他是银行里众所周知的白马王子——旁边的白马。”假若不然,又怎会好运地轮到她。
她自认为姿色平平,虽然表姐老妒忌她的通透皮肤。但她身为一名真正的中国人,一直拥有着传承上下五千年的良好谦虚美德。
“你个兔崽子!”尹母忍不住薄怒,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飙去。
尹清雾拿起杂志就往自己脸上挡,“杀人啦,杀人啦,谋杀亲女啊——”
无辜的大喊,渐渐淹没在两个恶女的狂扁中。
正文 第二章 失约
昨夜,她睡得不安稳,反反复复地似做了一个噩梦。梦境里仿佛是一个人走着走着被水哗啦啦地淋了个透,就像现在的雨后天气般,依旧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更大的一场雨。
椅子上已经放着被熨烫平整的连衣裙,透着米白色的蕾丝边看起来青春洋溢,但似乎不太适合她的年纪吧?
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应有的沉稳与干练在尹清雾的身上都可以找到,但换上一套米老鼠的睡衣,再放下瀑布似的长发后就很难说了。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
尹母和余巧妍守在她的门口,一个拿着水果刀侧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个拿着鸡毛掸子坐在门边睡着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地抽出她们手里的危险物品,放到了储物柜上。再转身进厨房做早餐。
说她是米虫,也不尽然。因为每天的早餐与晚餐都是她做的,她恪守本分地坐在家里似一个贤惠的妻子安静地等待着良人的归来。可是那两个没良心的女子,竟然还认为她的生活过于没养分,需要一个男人来调剂一下。
但是……她想要大声抗议的是,她自己并不觉得一个人无聊啊!
况且,她早就体验过两个人的世界是怎样的,并且不抱有期望。
做完早餐后,她瞥到茶几上的便签纸,那是一个酒店的名字以及赴约的时间。
相亲吗?她的唇角微微地扬起,勾着淡淡的笑意,似在自嘲又仿若无奈地叹息。她又不是没相过,只是没想到事隔四年,老妈又兴起了这样的念头。
酒店位于市中心,因顶楼有个旋转自助餐厅而闻名。
迈出车子,她望了一眼宏伟的建筑,再进去。
电梯里空无一人,现在是早上来的人并不多。她很快便找到了尹母说的具体地址,1301。为何相亲不约在餐厅或者茶座,而是直接约到房间里去?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
她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响应。
再耐心地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莫非她来得比较早?但老妈不是说陈先生昨晚就住下来了吗?
真奇怪的一个人。
算了,反正是老妈说要她一定到达目的地,她已经到了,这不代表她必须要等到那个传闻中的白马出现吧?
自己点头,转身即走。
门却“咔嚓”一下打开了。
她顿住脚步,优雅地转身,扬起完美的四十五度笑容,清了清嗓子微微颔首道:“您好,陈先生。冒昧这么早打扰您,但介于您与我母亲昨日的约定,我在迟到一分钟后的约定时间里赶来与您见面。”
沉默。
她微微皱眉,抬头朝对方看去,顿然惊讶得足以把眼珠子瞪掉出来,“你……”
世界上的任何人,她都愿意遇见,只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还记得她在拿了绿色本本的时候,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莫夕涯你个混蛋,下次再让我遇见你就一掌PIA飞你!”
没这样邪门吧?昨天刚在杂志里看到他的名字,半夜又做了一个噩梦,早上就见到他了。果然是命里犯冲!
“尹清雾?”对方只套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头发还湿答答的,手里拿着毛巾,眼里仿若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
不可思议!当然不可思议了!连她都不晓得怎么好死不死会遇到他!
不对,她才不会遇到他。
“对不起先生,我敲错门了。”她抱歉地朝对方一笑,转身就走。
就这样吧,当作互不相识的路人甲乙,你好他也好。
她的手腕却被他猛地拉住,整个人脚跟站不稳地就朝他怀里跌去。
“嗷。”她的脸在他的怀里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我的眼镜……”
黑色的边框眼镜在瞬间落到软软的毛毯上,无声无息。
她马上弯下腰去捡,他却先她一步拿到手里。
“谢谢。”她憨笑了一下,欲从他手里拿。
他不理睬她,直接关门走到了房内,“才一年不见,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清冷的嗓音里柔和了淡淡的温柔。
她知道这只是他一贯说话的语调,并非只对她特别。她跟着走进房间。
很干净的房间,没有她想象里的凌乱衣物。散落在桌上的是一叠白色的资料。
“先生,我……”她想说他认错人了。
可他突然的靠近,害她心突兀地跳快了一拍。她用力推开他,“干吗靠得那么近?”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怕你视力不好,认不出我是谁。”他醇厚的嗓音仿若含着柔软的丝,带着魅惑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战栗。
她知道遇着他的火眼金晶再装也是装不下去的,叹气走到沙发旁坐下,“我可是好心,假如房里有什么人不方便的,我会不好意思。”
或许还有儿童不宜的画面,她就算心理可以承受也怕看了长针眼。
“哦?”他双手环着胸,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你以为商务会所的标准房里可以有什么?”
“先生,这个就不用我来讲了吧。”她翻翻白眼,捡起自己的眼镜戴上。
模糊的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的俊雅脸庞也看得更加清楚。
越是看他帅气一分,她的心便堵一分。
上天真是不公平,给他富裕的家境,又赐予迷人的外表还有一个蒸蒸日上的公司。可她除了抱着自己的那间公寓外,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你是想念我,才来这里找我。”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
她推了推眼镜,一脸的嗤之以鼻,“如果我知道这个房间住的人是你,给我一百万我都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再见面,怎么看怎么个别扭。
心里想着老妈和表姐那两张欠扁的脸,眼又一度扫了手里纸上的资料。在阳光的折射下,纸上的字迹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在1301的另外一边,那个3字落笔的时候应该是笔不好,线很淡,几乎看不出字迹来,仔细看去其实是一个少了一半字迹的8,因为另外一边的痕迹还存在。
哦……不会吧?!
这样的事情,也会乌龙地发生在她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她们故意整她的?
不对,她们对莫夕涯的印象仅只于一年前,谈何故意?
“我要去的地方是1801,应该是笔误。”她看后抬起头。
却意外发现刚才还似含着淡笑的人,现在看起来貌似很阴沉。
他怎么了?
“一大早的打扰你,我很抱歉,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她说着摸出一直在口袋震动的电话,“喂?老妈?还说呢!要不是你买那劣质的破笔我会迟到吗?知道啦知道啦,你跟那匹白马说一下,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她急匆匆地要朝外头走。
他拦着她,眼底蕴含着不明的光芒,“白马?”
“嗯,还不都是老妈,说要我去相亲……”呃,她是不是说多了?尹清雾咳嗽了两声,闪到一边道:“莫夕涯,你知道,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我也是很有行情的。”
他没说话,只是斜睨着她。
“人家可是传闻中的白马王子,家世好,学历好,事业好。嗯嗯,我一直都是不掉价的。”讲完这一句,她的腰板也自然地挺直了,她干吗怕自己的前夫啊,“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起身又推了推眼镜,背过他扮个鬼脸打开门走出去。
他没有抓着她,她的心竟莫名地有点空,但随即甩头迈出去,“希望这匹马不要太丑。”
忽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沉重的吸气声,她偏过头,双眼马上成凸出状,“喂,你干吗无声无息地跟着我?”
莫夕涯站在离她半米的距离,眼神深邃得望不见底,淡淡的眸色里仿佛蕴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是你的前夫,你就算再找一个也不能逊色太多吧。”
“干你鸟事!”她有点火大。
“级别差太多,我也会跟着丢脸的。”他淡淡地道。
她气得牙痒痒,莫夕涯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嚣张到现在,他的家世背景,他的上市公司,他的家财万贯,每一点都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曾经发誓将来再婚的对象,一定要超过……哦,不,至少要与他持平,可是……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莫夕涯,又怎能是她想找就可以找得到的呢?
因此在她老妈万分鼓吹之下,她见过一两个,不是个麻子就是个小白脸,她郁闷之余拍胸脯决定此生不嫁了。可这次还是拗不过,唉!
两人一起走到1801的门口,她迟疑了。
如果里面那个人是猪头呢?她一定会被后面那道冷风嘲笑羞愧而死。但若不是,她就扬眉吐气了,走路也可以趾高气扬一下。
但她不愿意赌——所以她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走廊的尽头便是电梯。
“你干吗?”他跟上来挑高眉。
她笑了笑,有点妖娆地抛个媚眼,“我还不都为了你啊,若是我相亲成功了,让你呆在一边欣赏我们的你侬我侬,我还真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哦,你也有良心啊。”他扯扯嘴角,一脸平淡。
她走进电梯,顺势按了一楼的键,电梯门徐徐关上。“有没有良心也针对不同人而言,拜!”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的手也没有伸进来。
电梯里的镜子清晰地映着她嘴角微微的苦笑,那笑仿若绽放的午夜棠花,美得苦涩却只有自己可以看得见。
他不是她生命里的男主角,所以也不会像电影里的一样,风度翩翩地在女主离开的时候连忙闯入电梯阻止,或许还有很HIGH的KISS情节,但他不是,一直……都不是。
出了大门,便是一片的晴朗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是不同造型下的棉花糖,甜甜的只想让人咬上一口。
心里还是有些堵堵的,仿佛圆月被人啃了一个角。尹清雾漫无目的地走着,习惯性地逛进了附近的书店。书架上的杂志很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其中有本就是昨日在家看的《好好先生》。她知道翻开杂志的第三十六页便是《好好先生》上月的排行榜,她的前夫莫夕涯就是在前十位里排列第二。
一年过去,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他应该不再去育音坊教乐器了吧?莫氏企业那么忙碌,他也会在公司里帮忙。
找了几本小说抱到柜台结账,拿出信用卡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下,这张卡的主人……是莫夕涯。包括她现在住的房子,也是离婚的时候他给的。
这是否表示离开了他的依托,她就是一只真正的米虫,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固定资产,只有一个活着会蠕动的身体横躺在家里不出门?
“小姐,一百二十块,谢谢。”营业员把刷过的书放到袋子里递给她,微笑的脸上是标准的四十五度。
尹清雾的手一滞,随即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买了。”
这些都不是她的,刚才她又何来那么大的脾气可以朝那个“衣食父母”发怒?
唉,这就是靠别人经济过日子的悲哀啊!
两手空空地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商业区。
曾经这一片是她熟悉的领域,但因为逃避某些场合还要再相遇的尴尬,她选择了离开职场,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愚蠢。
仰头看到了一所物业,写字楼里每一层至少都有一间公司,她想如果现在开始发奋应该也不晚吧?
踏入大厅里,排列着的不同公司密密麻麻地用不锈钢制成的标语固定在墙上。沙发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她想应该又是哪家公司要招人了吧。
电梯“当”的一声打开门,几个人走出来又有几个拿着单子的人走进去,她也跟着进去。几乎全是女孩子,脸上施着淡淡的妆,得体的职业套装只是手指交握着单子泄露了一些她们的紧张。哪一家公司面试?
尹清雾跟着她们在九楼出来,一路跟着到了某公司的门口。
程天物流。
这个公司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但是一下子她又想不起来。
“小姐,你也是来面试的吗?”前台接待员礼貌地朝她微笑,“请在这边拿表格填好。”
现在很多公司都有自己的招聘简历表,不用应试者自己带着履历,只要填全公司提供的表格就可以。
找了一张空椅坐下来,刷刷几下就把单子写好了。旁边还有几个人埋头思量着没有下笔,她觉得有点好笑,不过是一次面试。
“尹小姐,什么原因让你来我们公司面试?”招聘主管拿着她的简历问。
因为她不想被那个该死的前夫看不起!
“咳,因为我觉得贵公司的前景非常可观,而我能在这里与大家共事,会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她微笑。
“你之前在莫氏企业工作?”招聘主管看了一下她的简历,“而且是部长助理?”
是啊,每天都被好友压着,还要请她吃饭!简直就是没人性啊!
“嗯,莫氏是一间非常好的公司,而我在外贸部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淡淡地笑。
招聘主管疑惑了,“为何离开呢?莫非也是为了我们程经理?”
程经理?哪位?
她转转眼珠子,思量着怎么回答。紧闭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西服的高挺男子,精致的五官与漠然的表情让周围的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经理。”招聘主管站起来,恭敬地道。
“面试如何了?”男子淡然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冷感。
招聘主管指着不远处端坐着的尹清雾道:“又一个为了你而辞去工作的粉丝。”
男子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尹清雾,淡淡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尹清雾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勾起。原来很多人为了他辞去高薪来这里应聘啊,难怪外面的女子里有些不安与紧张的情绪。
男子拿起她的简历扫了一眼,道:“就她了。”
“为何?”招聘主管不明白,“程经理不是最讨厌抱有目的前来的人吗?”
呸!她才没什么目的,对于这位程经理她可兴致缺缺得很。
“她不会。”男子只这样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关上门的刹那又瞥了一眼尹清雾,却正好与她挑衅的目光遇上,一抹狼狈涌上他的脸。
尹清雾笑了笑,又朝招聘主管道:“现在是如何?”
招聘主管迟疑了会,道:“尹小姐何时可以来上班?”
“明天。”她答。
“好,明天八点半你去人事部报到。”招聘主管再次看了一眼这位顶多只能算中上之姿的女子。到底哪里让程经理特别看中了?
“请问我的职务是?”她一时之间还没了解道。
招聘主管的脑袋上爬出三条黑线,搞了半天她还不知道面试的是个肥缺,“程经理的助理,实习两个月。”
哦,原来如此。
好吧,工作找到了,她也安心了,就看怎么回家交代相亲的事情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打开门就可以闻见菜式的香气。
尹清雾清了清嗓子甜甜地叫了一声:“我回来啦。”
刚换上拖鞋走进去,迎面就是一个厚厚的抱枕,紧接着就是一只塑料拖鞋。
“哇,谋杀啦,谋杀啦!”尹清雾跳开,却躲不过最后一个袭击——尹母的鸡毛掸子重重地打在她的小屁屁上。
“还以为你真的乖乖相亲去了,原来你是讹诈我们啊,亏我们还想好了借口跟陈先生说你临时有急事。说,哪里去了?”尹母拿着鸡毛掸子,恶狠狠地瞪着女儿。
实在是太不乖了!
余巧妍白白眼,一把揪着她的耳朵,“你啊,真是不惜福,那个可是极品啊。错过了多可惜。”
“没有好理由就别想吃饭了。”
“没有好理由就别想吃饭了!”
两恶人异口同声地道。
尹清雾甩甩头,挺起身子正色道:“我去面试了。”
两人静声。
她又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成功了,明天就上班。”
两人张大了嘴巴。
“是公司经理的助理,薪水还不知道,估计也就市场价。”她笑了笑,走进厨房。
两人已经石化。
尹母先恢复正常,“女儿……”
“唔?”尹清雾夹了一口菜,嗯,真好吃。
“我就觉得你不是米虫。”尹母淡淡笑。
尹清雾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食物,但随即后脑勺受到某魔爪的重重一击。
“就算如此,你下次再约时间见陈先生。”
“……”她在这边受到相亲的胁迫,不知那个人是否也过着同样的日子。
莫夕涯把车停到了商场指定的位子,女伴挽着他进入。
电梯徐徐上升,径直走到了女装精品区。
“莫,晚上的宴会我可以不去吗?”女伴娇柔地蹭着他的手臂,巧笑的脸上尽是深情。
莫夕涯淡淡地瞥去一眼,“可以。”
女伴的脸瞬间刷地愣住,随即捂着嘴笑道:“讨厌啦!你坐这里等我,我去买衣服。”
更衣室里走出一名女子,长发挽起,黑色的发丝有几许落到了肩上,更在白色小礼服上增添出了妩媚。
“哇,这个价格太贵了吧。”尹清雾小声嘀咕,拉了拉肩上的细带子,白皙的皮肤一览无遗,礼服的左胸上绣着一朵水仙,恣意地绽放着,仿若春季最亮丽的风景线。
老妈说要她置装再约陈先生见面,她没异议。但有必要买这么高档的礼服吗?看那标签上一长串的零,她连抢劫的心都有了。
“小姐,我们这件小礼服有个特色,在它花蕊的中心还可以绣你名字的。”营业员笑容可掬地站在一边,替她拿着其他试穿的衣物。
尹清雾低头瞟了眼胸前的绣花,在花瓣的旁边果然有着不同的金银线设计,变化线条便可以绣出不同的字吧,但她宁可在标签上绣个自己的名字,“嗯,不太合适,我再看看吧。”
她还只是一只刚脱离米虫的职场新人。
营业员的嘴角有点僵挂不住。
她笑了笑,转去另外一边。倚靠在沙发上休憩的男子,越看越觉得眼熟。那样不羁的坐姿,那般似笑非笑的嘴角。而他的前面正好站了一位娇柔的女子,穿着露背的黑色晚礼服转着漂亮的圈圈。
那是莫夕涯新一任的女友吗?
尹清雾淡笑着睨着那个方向。
莫夕涯感到远处的目光,他投去一瞥,淡淡的眼眸里微哂。
“嗨,好久不见呀。”尹清雾自动地攀谈上来。
女伴有点警觉,“你哪位?”话语里透着尖锐与犀利。
尹清雾没看她一眼,只顾着朝莫夕涯笑,“才几日不见,就忘记我了?”
“莫,她是谁啊?”女伴娇嗔地挽着莫夕涯的肩,眼里是藏不住的锋芒。
莫夕涯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眸色因她的出现而染上极淡的笑意。
“呵呵,你就是我表哥说的亲切美丽大方的女子吧?他很疼你哦。”尹清雾巧笑倩兮地把目光落到了女伴的身上,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昂贵的白色小礼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遇上他们,她就让莫夕涯当一次冤大头好了,“但是表哥对我很差劲哦,他从来都不买东西给我。美女姐姐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女伴微愣,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更是开心了几分,“莫,你表妹还蛮可爱的。”
莫夕涯静默的眼眸里直勾勾地望着尹清雾的脸,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信息。但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又貌似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朝女伴撒娇,“美女姐姐,你人这么好,你说的话表哥一定会愿意听的,让他替我买一次单嘛!”
女伴心都乐了,俨然像个莫太太般豪气地说:“你随意选吧,看中了什么便买什么。”
“哦耶!”尹清雾合作地比了一个V型的胜利姿势,露出天真笑容的她,全无二十七岁女子应有的成熟与稳重。
“营业员,帮我把刚才选的都包起来。”尹清雾很爽心地指着那一堆尚未被挂上衣架的衣物道,“其余新品也推荐一下。”
“好的,小姐。”营业员的脸上又生了一丝希望。
“你知道我家九代单传,无旁系血亲。”莫夕涯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
“我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何况到了他这一代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难道在我们偶遇的此刻,我要向你的女伴自我介绍是你的前妻吗?”
莫夕涯沉默,深邃的眼眸似含了什么思绪,“所以用这种方式勒索?”
“喂,我不过是让你帮我买一次单耶,又不是让你把莫氏股份送给我,有必要这样小气吗?”要不是她现在小金库少得可怜,她才不稀罕呢。
正文 第三章 引诱
尹清雾换着不同的衣物,心里想着等哪天她发达了一定要去银行取很多钱,然后统统砸到莫夕涯的身上泄气。这样应该会很爽吧,哈哈。
“表妹,你这件衣服穿得真是落落大方。”女伴得知尹清雾是莫夕涯的表妹后,说话都带着一丝恭维的小心翼翼。
尹清雾心里发笑,嘴里还是礼貌地道:“真的吗?呵呵。”说完去换了另外一件,又对营业员说:“把那件衣服包起来。”
营业员笑得合不拢嘴,“好的,好的。小姐这边还有新鞋上架,你要不要也看看?”
尹清雾点点头,挑衅地朝莫夕涯眨眼,绕到他身边的时候道:“表哥,你不介意的哦?”
“他不会的啦,你去选吧。”女伴径直替他作答。
多好心的一个人,这次他选的女友比较有眼光。
选着不同款式的鞋子,她没什么好喜欢的,试穿了会又去了衣物区。
上次表姐说要她买套衣服当作生日礼物,那她就借着莫夕涯的银子做贡献好了。
“不知道那位陈先生喜欢什么风格?”冷艳或纯情?总之朝着他喜欢的方向打扮,老妈一定开心。
“什么陈先生?”女伴好奇地问。
尹清雾挑了一件比较素雅的衣服走进试衣间,“老妈让我相亲的对象,买完衣服迟点过去见他。”
门隔着,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余音缭绕。
门外的女伴了然地微笑,“莫,你表妹行情很好吧?”
莫夕涯不知为何沉下脸来,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一堆包装袋,淡淡道:“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可是表妹还在试衣服……”女伴的声音在他威慑的眼神里吞没,好不容易钓到这尾大鱼,没必要为了一个表妹搞得不欢,“嗯,那我们先走吧。”
莫夕涯走出商场,眼底的讽意笼罩着,既然她那么本事,那堆衣物自己可以处理吧。
没钱还打扮什么?用他的钱装扮自己跑去见另外一个男人?想都别想。
“什么?他们已经走了?!”尹清雾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呆立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刚试穿好的衣服。
营业员礼貌地微笑,“小姐,手里这件也包起来吗?”
包?还包什么啊!她哪里来的钱嘛,所以说前夫都是罪恶的资本家,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只有剥削她们的权利,绝对不会吃亏的道理。
现在留下一大堆没付款的衣物她怎么办啊?
有点欲哭无泪,但更加怒火中烧。
莫夕涯,你别让我再遇见你,气死我了。
电话呼唤来了附近工作的表姐余巧妍,“什么也别说,先替我买单吧。”
“怎么你被打劫了?”否则脸色怎么难看得想杀人?
尹清雾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余巧妍拿出老公给的信用卡递给营业员,“不会是讹我吧?这个可是他给我的哦。”
“别晒甜蜜了,谁不知道他宠你,这点小钱不在话下啦。”尹清雾提起袋子走出去,“你就当是投资好了,总有一天我找到好的长期饭票也会慰劳你的啦。”
而现在,她只想YY那个没良心的人开车撞到电线杆。
尹清雾还没见着陈先生,又被公司催回去和另外一个公司签约。
“我要求加班费啊。”她拿着一叠资料敲进了经理室的门。
程乐绕悠闲地坐在位子上翻看近期的资料,斜睨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桌上,“这是正常上班时间。”
尹清雾瞪了他一眼,“但是我上周日加班了,今日是休假的。”
当她穿上漂亮的精致女装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接到了公司的“骚扰”电话,因这个合约事项前期是她写的策划书,必须她过来交代比较清楚。
“如果这份合约可以签下来,给你双倍加班费。”程乐绕淡淡一笑,深沉的眼眸直视着她微微不满的脸,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轻轻点在文件上,“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毕竟从几十个人里我优先录取了你。”
她咬咬牙,除了这一点,她不认为还有其他可以对眼前这个人有任何善言的地方,“我知道了。”
但是这是程乐绕欠她的一个人情,况且她本来就是有实力进入这间公司,他在面试时候出现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春季的阳光很慵懒,晒在身上也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隔着总经理办公室的小房间便是尹清雾的独立办公室,连着外面的通道,任何一个人进来都要先经过她这里。
做他的助理一个星期以来,她都很恪尽职守,至于那些偶尔来打扰的莺莺燕燕她也当作一般客户给安排到了会议室,只不过有几次看到程乐绕沉着的脸色就对了。
以为她会因此打小报告吗?呵呵,她不会。
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管别人的闲事,就算明知程乐绕已有未婚妻也不会在他未婚妻前乱嚼舌根,一来没兴趣,二来没时间。
这一次的合约,其实只是上年度老客户的续约问题,不过金融危机的影响,同行都压低了价格,老客户对于续约也提出了很多的要求。
文件上的资料,是前期提供的,她稍稍修改了其中的几项,并承诺做到公司尽量可以配合的项目,相信这一次的合约还有很多可降的地方。
“尹助理,晚上八点在花都PUB的A9包厢签约,准时到。”内线接进来,是程乐绕冷淡的低调。
尹清雾很直接地回过去:“一份合同而已,为何选择那些场所?”
在她的认知里,类似的PUB都像是风月场所。听闻那位老客户是出名的好色之徒,让她一介女流过去签约太狠心了点吧?
“工作需要。”程乐绕自然地答道。
她以为是让她过去与那位客户签约,未料只是让她把资料按时送过去给已经在那边和客户谈得熟稔的程乐绕而已。
酒吧的灯光幽暗暧昧,周围的几位小姐也穿着华服娇小地依偎在客户的身边。程乐绕的身边也坐了一位小姐,手里拿着的酒红色葡萄酒摇曳着迷离灯光里的璀璨。
他抬眼见到她推门进来,淡淡道:“放下资料出去吧。”
“呃?”尹清雾拿着文件的手一顿,不是让她来签约?
“辛苦你准备资料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程乐绕的语气仿佛像一个长者般,朝她挥挥手,像是对待一只挥之即去的宠物。
她有点不服气,但看了一眼周围的小姐,心里也了然了。
这些女孩子年轻又漂亮,皮肤凝滑似玉,与她们相比自己已是一个很没行情的过气老姑娘了,程乐绕就是要用美人计也不会想到她。
唉,青春真是蹉跎死人啊!
待尹清雾出了包厢,客户注视着门口的方向,手里还环绕着美人的香肩,“程经理,你的助理很有气质啊。”
程乐绕眼皮也没抬一眼,手里的酒杯轻轻地摇着,“职业病,不真实。”如果他看到尹清雾疯婆一样的形象,恐怕很难把气质与她挂上钩吧。
“如果我想……”客户还没说完,就感受到空气里冷冷的气流。
程乐绕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除了她不行,其余的可以商量。”
深远的目光在黑暗里更显得炯炯发亮。
正文 第四章 反扑
尹清雾的心里还是蛮郁闷的,摸着自己的脸蛋与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走道很狭窄,PUB除了舞池外周围都是一些小座位,临近周边的是不同格局的包厢。她一路走出来,有些包厢虚掩着门,有喝酒划拳的也有随着音乐狂欢的。
快走到舞池的时候,她不经意瞥见了B5包厢里的人影。
那个略带不羁的人,发丝微垂在额角,脱去西装外套的他松了第一颗纽扣,领带也被扯离了原来的位子。双腿交叠地倚靠在沙发上,慵懒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含着淡淡的无谓。
这个人是莫夕涯?!他也来这地方?
她站在门口看得微愣,没发现端着水果的服务员正匆忙地逼近。
“砰——”水果拼盘落了一地。
她的外套也染上了些许的草莓酱,整个人跌倒在地。
“对不起。”服务员很抱歉地道,弯腰收拾这地上的残局,头也不敢抬。
尹清雾笑了笑,也跟着一起帮他把倒在地上的水果放回盘子里便于清扫,“是我挡道了。”
她又朝包厢里看了一眼,问:“知道B5包厢里的客人在做什么吗?”
是谈合约还是寻欢?
服务员抱歉地摇摇头,“那是客人的隐私,我们无权干涉。”
她点点头,瞥见缓缓走来的几位小姐,心念一动。扫了一眼几个女子的身材,锁定其中一位与自己身材相似的女子道:“你跟我来一下。”
女子不屑地瞥她一眼,不想搭理。
她从包里拿出一百块放到女子手里,“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女子的嘴角动了动,跟着她走到了走道边上。
尹清雾再次打量了一眼女子的装扮与脸上的浓妆,笑道:“我与你交换。”
女子微愣,不明白她所指为何。
她指指女子身上的华服,再指指自己身上的套装,缓缓道:“我与你交换身上的衣服,我只借半小时。”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几百递给女子,“你可以换上我的套装去帮我买套休闲衣给我,而我现在身上的套装就送给你了。”华服是女子的工作服,她自然用完了要还。
而被女子穿过的套装,她不打算要回。
女子的眼眸里揉进明亮的芒光,不太确定自己的好运气。尹清雾身上的套装是世界名牌,起码也要万元起价。
“成交。”女子伸手接钱,笑道。
尹清雾的嘴角勾着浅淡的笑容,手指已绕到后脑勺把盘起的发髻松散了下来。
两人去更衣室对换了衣服,她又请那位女子帮忙化上了浓妆。妖冶而迷人的彩妆,眉眼贴着白色的水晶钻石,她的眼底也盛满了迷惑的意味。
“太完美了,很漂亮。”女子忍不住夸奖。
尹清雾扯扯嘴角,拉了拉稍显大的华服,找了一枚别针把多余的空隙别了进去。在镜前转了个身,柔和的布料在瞬间飞起又缓缓落到她的身上,“或许我适合这个职业。”
女子惊愕地看着她打趣。
尹清雾转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等会把买来的衣服放在这里就可以了,谢谢。”
现在,就看她怎么适应这个职业吧。
提着华服的下摆,尹清雾缓缓地移动到B5包厢的门口,门已经关上。她还在犹豫着怎么进去,刚才那位打翻水果拼盘的服务员又端着盘子出现了,“怎么不进去?”
他没认出她。尹清雾得意地笑了,任谁换了衣服和化上浓妆也很难分辨吧,何况这里的灯光又如此幽暗。
眼底的顽皮笑意更加深了几许。随着服务员握上门把的手,她的心跳也跟着缓缓加速。
“客人,水果拼盘。”服务员弯腰把盘子放在桌上,朝他们点了点头,又徐徐后退走出包厢。
尹清雾站在门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有四个男子,周围都坐着不同的女子,她的目光落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提起衣摆朝他走去。
“莫副,怎么说也要多喝几杯,来来来。”其中一个男子拿着红酒就要往莫夕涯的杯子里倒去。
莫夕涯颀长的手指轻轻一挡,拦住了男子要倒酒的动作,冷淡的眼眸里没有笑意,嘴上的话语却很温和:“池董说笑了,我喝的可不比你少。”
尹清雾见着他旁边的一个空位子就坐了过去,大家也没注意她,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只是他另外一边的那个女子愤懑地瞪了她一眼。
哦哟,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只见那名女子拈着一颗葡萄递到了莫夕涯的嘴边,顺带剥皮。笑得一脸妩媚,眼前的胸光无限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尹清雾静静地观察了会,也拿起水果拼盘里的一颗草莓,摘去了绿色的叶子,直接递到了自己的嘴里咀嚼。
嗯,味道不错。很新鲜,果然消费贵一点的地方,水果都比较好吃。
一口接着一口,自己低头吃得不亦乐乎,也自动忽略了离她最近的那名本存着敌意现转为惊讶的女子。
“莫副,关于城西那块未开发的地皮……”另外一个男子徐徐出声,手指也不安分地在旁边女子的身上游移。
莫夕涯淡淡地回道:“那是我大哥在做的事情,目前我还不清楚。”他伸手去拿水果,却碰到另外一只纤细的手指,眼神微顿,转而发现了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尹清雾咬了一口西瓜切片,迎上他深邃的眼神,露齿一笑,又低头吃水果。
她就不相信自己这样子他还可以认得出来。
“你……”他迟疑地道。
她眨眨眼,吞下嘴里尚未吃完的水果,勾起嘴角朝他轻靠,“嗯?”
她的气息很清淡,却又融合了浓烈刺鼻的香水味,这是衣服换好后故意喷洒在周身的。她的手指轻佻地划上他的脸颊,细滑的皮肤碰触在指尖出来麻麻的感觉,“你想说什么?”
她比刚才那名女子更亲密地环上他的颈项,整张脸都依偎在了他的肩上。
周围的几人都瞬间沉默了,眼刷刷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还是她表演得不够专业?
尹清雾心里思量着,动作更加大胆地双手绕上他的颈项,整个人跨坐到他的腿上,低埋的头也只轻轻地在他的锁骨间磨蹭。
看他们的情景应该是在谈公事吧?如果她能破坏他们的合约进行,是否也算是对上次他在商场撇下自己一走了之怒气的发泄呢?
但不知为何,她的脸开始发烫。热热地熏着自己的身子,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块,自己又仿若被火点燃了般的炙热无比。
他仿若无人般地坐着,双眼从深深地凝睇她的样子到转为瞟向包厢内其余的人,看到众人露出惊愕的表情,他倒是自然地淡笑,“池董,把刚才的计划书再看一遍,若没问题就签……”肩上被轻咬了一口,似一只夏日飞过的蚊虫,只一碰就感觉微痒。
他的目光深了几分,但声音依旧平稳:“签了这份今日也就这样吧。”
他怎么还可以如此镇定地做这些事情?难道她真的没半点魅力吗?尹清雾苦恼地半抬起头,被熏染得绯红的脸颊在灯光里更显得娇艳。
但还没探露出来,他的手指就按到了她的后脑勺,把她重新按回了肩上。
“唔……”不能呼吸了。她微叹,果然是无趣。
一个程乐绕打击她,另外一个莫夕涯也这样不屑。她真想挖个缝把自己埋了。幸好他也不认得自己,不然真买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计划书里提到每年要在出口额上抽千分之三当作给莫氏企业的佣金,这点太高了吧?按同行的价格,千分之一点五就可以了。”池董道。
莫夕涯静静地听完,“那可以不签,我可以把单子交给其他的公司。”
他的口气太平常,就像在说如果你不和我吃饭,我就去找别人吃饭一样简单,但显然对方已经被吓到,“莫副,这……”
尹清雾无聊地侧头,准备爬下去出包厢。既然她的挑逗对莫夕涯无任何影响,她又何必赖着不走,肚子都饿了。
退离了他的怀抱,她坐到一边去。眼角瞟见邻椅上的男子朝着她笑,她自动理解为——不怀好意的笑容。朝他翻翻白眼,扮个鬼脸,没想到对方倒笑了。
不自觉地腰间突然多了一个力道,莫夕涯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她的腰上,紧紧地揽着她,手朝上滑动,把她的脸也扭到了自己这边。
她古怪地瞥了一眼正和另外一个称是“池董”攀谈的莫夕涯,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觉得相约的半小时差不多了便要走,“先生,我要去下洗手间。”
麻烦你放手吧!
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前一秒还有些不屑为之,这时又拥着她了。
但她已没兴趣了,关键是晚餐还没吃,很饿。
他没有反应,还在与别人交谈着。她失了耐心,低头一一扳开他的手指,准备撤退。未料他的手指被松开了又一起握上来,送来了又握紧。
她瞄着他毫无变色的脸,依旧那般的沉着稳重,很难把他与恶作剧连接到一起。
最后她徒劳地等他们谈完,只是听那些本就不熟悉的领域有点无趣,渐渐地因为饥饿也顺势靠到他肩上睡去了。
这次的行动,真失败。
暖暖的风吹拂到脸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翼。
她动了动,微微张开眼。还是原来的包厢,只是屋子里已经安静下来,周围似乎没有别的人了。
她起身想要走,看到门边坐着一个身影。
莫夕涯的手有规律地按着打火机,一下火苗着了,蓝色的火焰衬着橘黄色的光芒,又一下给关上。钢制的打火机一下又一下,火苗着了又灭。
她看着他的侧影,似在幽暗的火苗里隐隐透着一丝荒凉的味道,仿若是一座被遗弃在沙漠里的城堡,古老富有神秘的气息却没有人踏足。
“醒了?”他低低地道。
声音一直都是这般的好听,她有些恍惚地想着。或许是他本来就是音乐出身的原因吧,以前常习惯性地看他做“哆来咪”的发声练习,也跟习惯性地听他这样淡淡的语调。
“想喝水。”她伸伸懒腰,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顿然一惊,她已经不是莫太太了!她站起来朝他笑笑,“先生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他只看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尹清雾,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呃,他看出来了?她可是穿着华服化着浓妆啊。
“也只有你睡觉会迷糊地流口水。”他清然地道。
她摸了摸嘴角,心虚地看着已经穿上西装外套的他。
是不是……不小心滴落到他肩上了?啊呀,自己敲晕自己算了。本是要他出糗,未料还要给他机会嘲讽。
“呃,我已经说过要离开,是你拉着不放的。”她理直气壮地道,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肚子好饿。
他起身拦着她,“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我是为了工作。”不然她才懒得出门。
“你的工作是引诱?”他的嘴角勾着,露出明显的嘲讽。
她看得心里不是滋味,绕过他走出去,“你不是也没被引诱嘛。”谁也不吃亏,就当是一次玩笑也可以。
没想到之前那名女子还坐在更衣室里等她,旁边放着一个袋子,是一件休闲运动服。
她朝那名女子客气地笑,换了衣服又从包里拿钱给她,“谢谢你。”
“不用了,之前那些已经够租两小时的衣服了。”女子摆摆手,拿起华服自己换好走了出去。
尹清雾愣了半晌,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很稀奇,但是喜欢。
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再清洗了脸,打开更衣室的门发现门边倚靠着莫夕涯。
他还没有离开?
“好了?走吧。”他瞥她一眼,神情里解读不出的信息,径自朝前先走。
她跟着他的脚步,也走出了PUB。
“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拜。”她朝他招招手,他也没理睬她,一路走到了停车场。
她吐吐舌头,自以为是了。
春季的夜晚,即使穿着长袖的运动服还是觉得有点冷,风从衣领口和下摆吹进来,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凉意。
她站在街道边上,等待出租车。今天真超级丢脸,超级倒霉。
“莫夕涯你这个火星人种!”为何偏偏今天遇到他,而且自己还兴起那个破坏他合约的烂念头?她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心本来就随着那个人结婚后变得心如止水,怎么还会受到她这位前妻的引诱的。
她怀疑从她踏入包厢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出了自己。
“好郁闷啊!”她愤恨地抬脚踢了下路边掉落的易拉罐,“砰”一声,易拉罐被飞出去,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黑色车子上。
呃,不会那么倒霉吧?
车窗慢慢摇下来,她的脸也跟着慢慢变得阴转多云。
“上车。”坐在驾驶位上的莫夕涯冷淡地道。
她看了一眼前方车灯那头还有易拉罐喷洒出来残留的果汁,心里不禁又有点虚了,“呃,我打车就好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还是你希望我明天告诉妈你今天的滑稽行为?”
“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可以告诉妈!”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摆出准备吵架的姿势。
他却只摇上了车窗,发动引擎继续前行。
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此刻只想发泄出来。一路上她叽叽喳喳地数落着,从新职位的程乐绕到他上次商场的无礼离开,再到这次原计划的失败。
莫夕涯只是安静地听着,虽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厌烦的情绪出现。
车子开到一家特色馄饨店停下来。
“下车。”他淡淡地说,熄火先下车。
“干吗?”她先探头看了一眼周围,这不是她家啊,但还是乖乖地下车。
“我肚子饿了。”他说。
呃,他是猪吗?之前还没进包厢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吃海鲜炒饭了。
这间馄饨店她第一次来,离家不远,应该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是她去超市购物必经之路但却是第一次注意到。
“鲜炸的馄饨?色泽看起来真不错。”尹清雾撕开筷子外的消毒包装,夹了一个沾上醋放入嘴里,“唔,好吃。”
本来就饿得“咕噜咕噜”叫的胃此刻更是不客气地分泌出“我要吃我要吃”的信息,她也不手软地拼命往嘴里塞。
很酥脆,而且鲜美,被油炸后沥干的馄饨外表呈现金黄色,里面肉色粉嫩鲜美,沾上醋更是好吃到不行。尹清雾在消灭掉两盘之后,停下来打了个饱嗝,“咦,你怎么不动筷?”
莫夕涯的目光瞟向窗外,看着街上行走的人群,来回穿梭的车辆在拥挤的小道上擦身而过,街道边上的路灯忽明忽暗。天色暗沉下来,因繁星点缀而变得璀璨耀眼。
“发呆?”她见他沉默着没说话,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低头又吃了一个馄饨,从来没吃过这样做法的馄饨,感觉就很新鲜,或许等会应该打包一份带回去孝敬老妈和表姐。
发呆就任他发呆吧,她累了,吃饱喝足双腿提到长椅上,双手抱膝头朝墙壁闭上眼想睡一会。
“吃饱了?”他低沉的嗓音像刚喝过的冰绿豆汤,直接沁凉到了心底。
她睁开眼,“唔,嗯。”
正在考虑要不要补一句感谢之类的话,他又悠悠地开口了:“去结账走吧。”
哈?搞了半天不是他请客?
“你吃得比我多,自然你买单。”他扫了一眼她桌前的残骸。
她郁闷地拿起包包去柜台结账,还好不是很贵,否则心里也会腹诽得内伤。原来当一个婚姻结束的时候,连金钱都变得小气起来。
春季很多人都习惯性地穿着长袖,夜晚降温也比较大。她双手环胸站在路边,“我家就在不远处,自己走路回去就好了。”
他又没搭理她,伸手按着钥匙扣,“反正也只有一段路了,送一下也无妨。”
她又坐回了车里,一路开到了她家楼下。
这边的路灯很明亮,旁边还有几只飞蛾拍扑着翅膀绕在周围打转。
她解下安全带,朝他一笑,“谢谢你。”当了一次免费司机。
“下次不要再这样玩了。”他沉稳地说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微微不平的眉似在生气。
她打开车门,“嘞嘞嘞”吐着舌头,手指按着下眼皮朝他扮鬼脸。
他也打开车门,快步拉着她的手臂,“我不是开玩笑。”
“先生,你算哪根葱?”她反问,语气不善。
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好也在PUB,她才没那个心情跟他玩那样的游戏。虽然无聊到半途睡着。
她的眼睛清澈似泉水,不躲不闪地直接望着他的脸。
上天给了他一张足以掠夺女性眼球的俊雅脸庞,但也同时赐予了一颗只为所爱之人心动的心灵。她没那么幸运,所以注定要放这个人走。
“是不是觉得这句话很耳熟,这是曾经你对我讲的,现在我还给你。”她狠狠一甩手,挣脱掉他的,疾步上楼去。
他怔怔地呆立在一旁,久久不语。
正文 第五章 误会
尹清雾刚上楼,余巧妍就神秘兮兮地拉着她的手,悄然问道:“那个开雷克萨斯的男人是谁?”倚在车门边上,点着香烟吸着就觉得万分帅气。
“莫夕涯。”尹清雾也不想隐瞒,脱了外套连同包包一起扔到沙发上,拨了拨头发去厨房倒水喝。
“莫夕涯?传闻中你为了他瞒着家人静悄悄跟他结婚一年后又离婚才讲出来的前夫?”余巧妍的眼都瞪大了。
“嗯。”这下,可以唾弃那个人了吧?
不是每一个开名车有着英俊外表的男子都是白马王子。
余巧妍马上尖叫了声,踢开尹母的房门,“姑姑,快打开窗户朝楼下看,那个开着黑色雷克萨斯的男子就是你的前女婿。”
尹母与余巧妍都不了解莫夕涯,除了知道这三个字以及一年前尹清雾打的那通电话里提及之外,便一无所知。
当时是美国时间午夜三点,尹母和余巧妍在房里睡得香甜,然后房内的铃声就响起来。尹清雾站在大洋彼端的街上给她们打越洋电话,“妈,我结婚了。”
尹母听到后醒了,“老大不小了,结就结吧。”
“妈,我离婚了。”尹清雾又补了一句。
尹母马上大叫起来:“什么?”然后隔壁的余巧妍也醒了。
第二天尹清雾便看到了站在公寓门口的两人,之后就是互相不提过往的生活,她们也忘记了这回事,或者尹清雾想她们可能当自己是开了个玩笑吧。
“我的前女婿,在哪里?”尹母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静悄悄的小区,只有柔和的路灯点在街角。
“嗯?刚刚还在……”余巧妍也跟着探头,“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清雾不提那个男子的原因是他长相奇丑无比或者是个赌徒潦倒者,未料不仅帅气还很多金。”
“是吗?”尹母询问的眼光望向从厨房里倒水出来的女儿,“你们复合了?”
尹清雾摇摇头,“只是恰巧遇上,送我回家而已。”
“哇,如果我有这样一个极品中的极品,我也不要第二春啦。”余巧妍双手合十望天,“以前我认为老公已是最好的了,看到你前夫我才发现老公只能排第二。”
尹清雾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没气节。”
“是不是该跟我们谈谈了?”尹母晃悠悠地走出房门。
“暂时还不想。”尹清雾端着水关上自己的门。
尹母与余巧妍面面相觑。
一大早,办公室里程天物流就闹哄哄的。
尹清雾端着咖啡杯走进茶水间,桌上放着刚买的热狗三明治,随意拿了其中一盒,她坐到椅子上,边吃边看报纸。
外面接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今日来了一些工商局例行检查的人,公司里更显热闹了。程乐绕在会议室里开会挂上了禁止入内的牌子,她也饿得刚好来这里先休憩片刻。
这种热狗三明治在公司里很流行,大概是门口卖早餐的是个漂亮的美女,很多人为了与她接近也都纷纷掏腰包去买。她来公司的时候,在物业大厦的门口看到过几次,但没有动过走去买的念头。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程乐绕的秘书程菲端着托盘走进来,轻敲了下她的桌面,也坐了下来,“热狗三明治?最近很红的早餐。”
尹清雾笑了笑,收敛起自己的心思,“正在想为何普通的三明治会那么红。”
“因为有美女贩售。”程菲从她的三明治尾端撕了一部分递到自己嘴里,“味道是蛮普通的。”
“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该在奋笔疾书做会议记录吗?”尹清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看她放在桌上的托盘应该没有时间坐下来休息闲聊吧?
程菲马上弹起来,“哦,对耶,我是来倒咖啡的。”程菲转身去找咖啡。
“左排第二个格子里。”尹清雾悠悠地道,啜了一口咖啡翻看着娱乐版头条,“周末与温雅一起吃个饭?”
“她幼儿园春游。”一提到女儿,程菲的母性光辉也马上出来了,“你和我差不多大吧?怎么还不结婚?”
“我结婚了。”尹清雾第三十七次强调。
“但是你离婚了,同样是无效婚姻。”程菲耸耸肩。
若非她表弟程乐绕有了未婚妻,她也很乐意撮合他们在一起,虽然他们两人在平日看起来仿若互相看到苍蝇般。
“下个月巧妍结婚,你想好穿什么伴娘礼服?”尹清雾岔开话题。
“那小妮子还记得结婚吗?她成天老公老公地叫,我以为她早把未婚夫当老公了呢。”程菲笑笑,泡好咖啡端了出去,“周末叫上巧妍,我们三人吃饭。”
“哦。”尹清雾应了声,还不是几个老女人在一起吃饭八卦发牢骚嘛,但偶尔这样的聚会,也会让她觉得安心与温馨。
程菲走出去又折回来,头探进来问:“清雾,当初是你先认识程乐绕的,为何后来还是介绍给了巧妍?你们就完全没发展的可能?”
“当然。”尹清雾脱口道。
不过也感谢当年的明智,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工作。
过了半小时,会议结束,她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上次的合约已经谈下来,今晚是两公司合作的小型酒会,程乐绕定在了市内的火锅城,地点就在上次PUB的对面几步远。
尹清雾本不想去,但程乐绕指明客户要求参与合约的人都要到场,她也不好推脱,下班后收拾了也过去了。
“你确定没走错地方?”程菲坐在车里有些半信半疑,“这条街是有名的不眠街,几乎都是PUB,来这里吃火锅?”真不知那个程经理怎么想的。
“就是这里。”尹清雾付了车费,与她一起下车。
程乐绕一行人已经开吃很久了,一张圆桌的中间摆了一个大的鸳鸯火锅,沸腾的热水里翻滚着贡丸与漂浮的菜叶。
尹清雾挑了个靠走道点的地方坐下,想着等会喝了几杯就找个借口早点走。桌子边上摆满了食物,淡灰色的托盘中心绘着不同的花纹,如同是一个个变形的青花瓷上的花纹般雅致。托盘里盛着小小的盘子,每个盘子上放着不同的菜式。
她挑了自己喜欢的油条放进去,不怎么吃辣,所以她的手要绕过另外一边才可以放到不辣的火锅那边。
水滚着,似一个个无色的泡泡,带着食物一起跳动着,腾腾的热气瞬间迷糊了她的眼,也忽略了突然倾身而来的客户。
“尹小姐,来得可真晚。”客户手里拿着倒满的啤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身边。
她微微诧异,但随即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也拿起自己倒了王老吉的杯子,朝他致意。
他却摇摇头,用手挡着她的杯子,连连摇头,“你这样可不行哦,尹小姐。”他又转身去拿桌上的酒瓶子,替她拿了一个新的酒杯,倒上酒,“来,满上。我们为签约成功干一杯。”
她酒量不好,而且喝了几杯就会脑子发晕。她的眼瞟向周围的同事,未料各个喝得忘我。程菲也不在位子上,程乐绕被另外一个客户拉住了。她现在这个位子又成了最不显眼的地方了,心里一叹,这一杯是怎的也躲不过了。
“谢谢,我只能喝一杯。很抱歉。”她接过酒杯,也只能微笑着致意,酒流入喉咙里,涩涩的感觉满溢在嘴里。她一直都不太爱喝酒,偶尔也只是为了应付,或者是在失眠的时候,她会开一瓶红酒,喝杯再睡。不仅有助于安眠又可以美容,她也乐意。
只是那样失眠的日子,在一年前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出现过,后来便一直安眠到天亮了。
客户似还想要她喝酒,又拿着酒瓶子给她倒了一杯,“来来来,年轻人应该多喝。”
她直直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她不知道这个客户姓什么,只能一味地自我推辞。
程菲哪里去了,为何还不过来?
但客户不见得放过她,就是拽着要她喝酒。
她也拗不过,拒绝多了也只会让人觉得自己耍脾气,又朝隔着几个位子的程乐绕看了眼,他也差不多被灌得倒下了。
她只得又连喝了几杯。
终于客户也看出了她的不胜酒力,见她脸颊染上红晕,也不便再进行劝酒。她倚靠在位子上,头晕得太阳穴隐隐生疼。用手抵着左脸颊,只等程菲回来可以带她回家。
只是程菲去上洗手间为何要这样久?
邻位的某同事放了一只生蚝进去,一秒后马上捞出来,又直接凑到嘴巴塞进去。那一股还未褪去的腥味,很刺鼻地传入她的鼻翼里。
胃里马上涌出一股泛酸的意味,她马上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去,但又不了解这里的地形,看到安全出口后,马上就按着那个方向走到了店门口,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一手攀着旁边的电线杆子就弯腰吐了出来。
刚来还没什么东西吃进去,但在车上的时候咬了几口三明治,这时也一股脑儿全吐光了,周围一片的污秽狼藉。她无力地斜靠在杆子上,想要闭目休息片刻。
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似很轻柔的动作。她低头看到一双男士的牛皮鞋,无力却还是轻声道:“谢谢了,程经理。”也只有他会发现自己未来的小姑子不见了,会出来看一看吧。
背上的那个力道突然加重了,她的背也随即被用力推了过去。
她一个站不稳,整个人朝地上扑去。出于本能反应,她单手支撑到地上,立刻叫出来:“啊,不是吧!”
音量不禁提高了几分,她手按到的地方就是刚才呕吐后的地方,这这这……这也太恶心了吧!
“程乐绕,你在干吗?”她抬头朝那个身影吼去,吼完才发现自己叫错了人。
站在她旁边的这个人,眼里带了些许的恼怒,一脸的低沉表情也看不清多余的情绪。一身的西装笔挺,高挺的身材立在原地,手往口袋里一插怎么看怎么个潇洒。
但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看这道风景,“莫夕涯,你干吗?”
看到她也不帮忙扶一下,竟然就这样推倒她在这……简直不能形容的污秽里。他什么样的心肠!
莫夕涯站着没动,只是唇角勾了勾,终是抿成了一条线,淡淡地在良久之后才开口:“看清楚人了。”
原来他是气她认错了人吗?
她觉得可笑,又使不上力气,只能慢慢地站起来,“莫夕涯,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吗?”
幼稚到她很想跟他一样幼稚地用鞋子拍他,而她也真的那样做了,不假思索地脱了鞋子就朝他扔过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梁朝伟还是周杰伦,凭什么我就要记得你?”
他站得不远,自是没想到她会丢东西过来,一时来不及闪躲也就中招了。闷哼了声,整个人斜斜地退了几步。
“以后不要再……”她“出现”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也不想着自己手里的肮脏,直接走近他。
昏暗的路灯照得他的脸有些银白,他脸颊边上一直有东西流下来,她一时慌了摸一下,全都是粘稠的液体,她顺着一摸,大惊道:“这是……”地上的高跟鞋跟部还有暗黑色的液体粘着,她一下慌了神,“砸出血来了……”
她只是一时气不过而已,谁也想不到只是这样扔一下就可以让他的头砸个洞出来吧。她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摸着他的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莫夕涯深深吸了口气,“打电话。”
“呃……电话……”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马上揽了一辆出租车就把他塞了进去,“别叫救护车了,直接送医院。”
一路上她脱了自己的薄外套,把外套卷在一起按住他流血的地方。按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心里慌乱地跳着,不知该如何处之,“对不起……”
原本只是一个小玩笑,却弄成这个样子。
“也不能全怪我啊,你突然出现,而我……”她急急忙忙地不知自己在说着什么,一路上叨叨念念的,也不自觉地拽紧了他的身子。
莫夕涯斜躺在后座椅上,闭着眼只听得到她的声音,隐约里似还可以想着她失措的表情。淡淡的浅笑,一直未退。
朦朦胧胧地,她靠在他的病床边上就睡着了,医生说只是一个小问题,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留院观察。她忙着去缴费,窜着各个地方当着小小的护士,最后累极了便倒在他的病床边上就合了眼。
其余的事情,就让她醒来再说吧。
整个过程,莫夕涯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跑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他的病床对面就是一扇窗户,微微开着窗,透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借以来冲淡房内的消毒水味。
已经繁星点点,她办理完了手续没有回去,只是安静地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看得专注,渐渐出了神。
想起结婚的那半年,两人相敬如宾,偶尔还会搞个小情调跑去情侣座看电影,她会买很多零食,然后穿着他的男士拖鞋,毫无形象地拖着他走进电影院。她常说做人一定要随意知足,可是到最后放不开的那个人,还是她自己。
眼神渐渐深邃,他看着尹清雾的侧脸,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行为前,他的手已经覆盖上了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很高,所以习惯了剪平刘海直到眉间。他摸着那些柔软的发丝,仿佛心里也可以被揉进软软的东西般。为什么她的眉心老是皱着呢?难道她不快乐吗?
一个每天生活得恣意妄为,说爱就可以爱,说不爱就不爱,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的人……她会因为什么事情不快乐?
正文 第六章 前夫
尹清雾睡得安稳,头枕在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地方,陷在温暖的环境里,仿佛被笼罩在了一种安详的水晶球里,这一觉是离婚后一年来感觉最舒服的。
“喂,尹清雾,你给我醒来!尹——清——雾——”耳边传来很尖锐的高八音,顿时耳朵上也感到了疼痛,仿佛整只耳朵被拉掉了般。
她揉揉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耳边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大叫:“还不醒来我把床掀翻了!”
其声音之大,引来了隔壁值班的护士,“小姐,这里是医院,麻烦你保持安静,谢谢。”
“唔……”尹清雾睁开眼,看到余巧妍低垂着头被护士小姐训着,就像是小学生心虚地犯错接受老师的批评。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感觉此刻“白衣天使”听起来有多么的贴切。
护士一走,余巧妍就黑着一张脸转过来瞪尹清雾,“都是你,叫都叫不醒。”
这关她什么事啊,如果不是这样的魔音,她还要再继续做个好梦呢。
“咦,房内就我一个?”莫夕涯哪里去了?
余巧妍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我不是人啊!”
“呃……我是说莫夕涯哪里去了?”尹清雾显得无力,单手抚着额头,环视了一周。他的外套还在,应该没走。
“他去医生那里做检查了。”余巧妍扫了她半躺着的身子一眼,笑得坏坏的,“喂,我说,是不是你昨天想趁喝醉了要对他霸王硬上弓,他不肯,你就恼羞成怒一拳打破他的头?”
“你想象力真丰富。”尹清雾好不吝啬地送她一个白眼,掀开被子,低头找自己的鞋子。她记得自己是趴着睡着的,为什么醒来是脱了鞋子躺床上的?难道是莫夕涯做的吗?他那样坏心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好心?或许是自己累极了爬进被窝里的吧。
余巧妍踢了踢鞋子,本被放得整齐的一双鞋子,马上倒了一边。
尹清雾瞪了她一眼,转头问:“你怎么来了?我当时通知的是程经理。”
“废话,他不打电话给我,我怎么知道我亲爱的表妹出事了。”余巧妍没好气地拿起桌边的蒸馏水就喝一口。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在路上尹清雾也只是发了一个短信给程乐绕说自己要先去医院,可是没交代是怎么回事,难怪余巧妍急急忙忙赶来了。
“等莫夕涯把事情办理好回来,我们就去吃早餐吧。”尹清雾道。
“哟,还等他一起吃,这么甜蜜的啊?”余巧妍不禁酸溜溜地说。
“如果一顿饭可以解决,我很乐意。”反正等会程乐绕会过来买单,她不担心自己的钱包。低头去找自己的鞋子,发现高跟鞋被并列放在床尾,正面朝着她,似被人刻意摆正过的,会是莫夕涯吗?
是他抱自己上床睡觉的?
隔壁做个身体检查也要这样久吗?尹清雾理了理自己的秀发,再摸出镜子照了下,忍不住走出房外去找。如果请客一顿饭可以解决的话,她还是愿意吃这个亏,请他吃饭的,因为今天程乐绕会买单。
医院的走廊隔着雪白的墙壁,分开一间又一间的小病房,每个房门上都有一个半透视的窗口,她踮着脚尖往里面探去,没有发现莫夕涯,那个人到底钻哪个洞里去了?
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的鼻子没有像好友那样的敏感,但呆的时间长了也觉得有点不舒服,这股味道里夹杂了些许来探病人们的香水味和汗味,更显得特别与混杂。
莫夕涯如果再不出现,她就拍拍屁股溜啦!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冷不防的一个声音跳入她的耳里,她正趴在一个病房的窗口上察看里面的情景,马上反弹起来,“哇——”
她扭过头,看到身穿淡蓝色病服的莫夕涯,直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嘴边似还泛着淡淡的嘲讽,眼底的深邃似一抹静静的泉水,飘荡着未知的情绪。
原来有人穿病服也可以穿得这样潇洒倜傥,她算是败给自己的眼球了。
“你不知道白天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借以来平复自己波动的心情。
她一米六二的身高,站在他面前还是显得矮小了些,踮着的脚尖慢慢地收起来,才发现自己穿上高跟鞋的高度与他讲话还需要仰视,她一直不知道他确切的是多高,因为一直都是这样讲话,她常常忽略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静静地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一点,开始与他平视,“干吗无缘无故后面冒出来。”
“如果我不提醒你,估计里面要开门出来的人会被你吓死吧。”淡淡地,不冷不热地回应她,他就是有办法在她恼火的时候还可以慢悠悠地四两拨千斤。
“怎么可能啊!”她提高音量,然后转个身,正好对着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护士走出来,戴着口罩严肃地道:“这里是病房,不要这样贴着房门,病人会被吓到的,里面住的是心脏病的老人,你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说完,护士端着盘子走开了。
“……”尹清雾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莫夕涯爽朗的笑声冲刺着她的耳膜以及回荡在整个白色的走廊里。
“喂,你够了哦。”尹清雾回过神来,瞪他一眼。再瞪他一眼,他还是捧腹大笑。她忍无可忍,一拳飞了过去。
静默一秒钟。
“嗷——”他低吟着弯下腰去。
她马上醒悟过来他还是一个病人,“喂,你没事吧?”
拉着他的手臂,尽量想要看清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她只是……她只是想要意思一下而已啊。
“对不起啊,我……”她还想继续说,却发现他整个身体在颤抖,她慌得要叫医生。
他却朝她抬头,笑道:“骗你的呢。”
“你……”她的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的泪光哽咽在眼眶里,久久才补了一句:“你吓死我了,我再理睬你就是猪头。”
她使劲地推他一把,快步跑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深深的眼眸里盈满了她的纤细与温柔。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往回看一眼,发现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她马上止住脚步,“喂,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的。”
他倒在地上没有响应。
“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她吼叫了一句,转头就朝楼梯口走去,程乐绕应该已经把账单给结了,表姐应该订好位子了,就这样过去找他们好了,不要再理睬那个人了。
可是走了几步,她马上就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开始小跑起来,奔到他的面前,蹲下去看他,“你……”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整个人因为疼痛或者不舒服微微曲卷起来。她开始紧张地大叫:“医生,医生——”
原来,他真的在骗她。
骗她不要担心。
医生说莫夕涯前期是过度疲劳了,加上头被打了一个小洞,后面又加重了伤势,还需要再住院疗养几天。
尹清雾站在他的病床前都像在默哀了。双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衣角,皱巴巴的像是菜市场里抖漏出来的小白菜。
“没事的,医生说他多休息就好了。”余巧妍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我去倒杯水给你。”
余巧妍刚离开房间,程乐绕就拿着账单进来了,“喂,这个我可要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啊。”
尹清雾没搭理他。
“你同意啦?”程乐绕拿着账单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的贼笑,“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别趁人不备就占人便宜。”尹清雾丢给他一个白眼,指着门边的小椅子说,“坐会,休息下。等会我请你们吃饭。”
“哦哦,什么时候你转性变得这样好啊?”程乐绕嬉笑着搭上她的肩膀,却忽地感觉到空气里“嗖”的一下飘来一股冷风。
哟,好冷的阴风啊!
尹清雾还在瞪他,“我请客,你买单。”
感觉到程乐绕突然静止的动作,也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朝床头看去,莫夕涯睁着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醒啦。”她撇开程乐绕走到床头,轻声地问,“口渴吗?想喝水吗?”
莫夕涯点点头,视线望着程乐绕,“他是谁?”
她拿起床边的半杯水,替他把头抬高,半靠在枕头上,顺势也跟着坐到了床沿上,再把杯子递到他旁边,“你叫他程先生就好了。”
也只有这个称呼比较合适吧,既不是同事也不是亲戚,礼貌的称呼才是最好的。
“陈先生?”他拿杯子的手一滞,眼神更深了一层,带着某种探索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人,嘴角似还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讽,“这么快就熟到这地步了?”
“嗯?”她不明就里,看到余巧妍拿着杯子进来,便道:“水给我。”
她也口渴了。
“这个给你。”他把喝了一半的水递给她,“口渴这里就有水。”
“呃……”可是这个是他的杯子耶!而且里面有他的口水哦!
她半愣着没有伸手去接,莫夕涯直接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喝掉。”
她乖乖地张开嘴巴,让其余两个现场目睹的人呆若木鸡,原来疯婆尹清雾也有当乖乖牌的时候啊,而且这个人的名字加起他的身份正好等于莫夕涯。
她被大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吧。”
他看着她半晌,笑了,“好,明天中午等你过来。”顿了一下又道:“我想吃美国提子,绿色的那种。”
“要求真多,谁理你!”她拉起余巧妍就往外面冲。
余巧妍在门外哇哇大叫:“喂,太过分了吧,掉进美色里了啊,居然忘记替我们这个姐姐和姐夫介绍一下,多没面子嘛。”
“啊,老婆,刚才那个就是传说中被清雾遗弃一年了的哦,他可是商业巨子啊。”程乐绕也开始感慨起来,“我就说嘛,那么暧昧的。”
“别丢人了,快走吧。”尹清雾把他们一起推入电梯里,按了一字键。其实他们谁又知道,当年被遗弃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呢。
正文 第七章 假设
尹家客厅。
电视的画面不断地跳换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在继续,无论这部片子拍的年代有多么的久远,但凡是有动画片的地方,必定会有一只傻猫追着小机灵老鼠在跑。
“别吃你的薯片了,快点跟老妈说说你是怎么凶猛地打破我女婿的头然后导致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闻消毒水的?”尹母抱着抱枕陷在沙发里,边吃水果边看动画片,她对那位传说中的帅哥女婿充满了好奇。
尹清雾咀嚼着嘴里的薯片,不搭理她。
“姑姑,那个是你前女婿吧?”余巧妍慢慢地补充一句。
尹母在听完余巧妍回家对莫夕涯描述的种种后,直截了当地把“前女婿”的“前”字去掉了。
谁都喜欢被描述得比巨星还璀璨的帅哥做自己的正牌女婿吧,呵呵。
“反正都是女婿嘛,没差啦。女儿,你什么时候再钓一次金龟啊?”尹母挑挑眉,手指戳戳尹清雾的脸。
尹清雾的酒窝很深,笑起来的时候会在脸上开出一个漩来,映着她的脸颊也变得特别的绚烂,“你以为我才十七岁吗?”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早就过了花一般的年纪,一个快奔三的年纪对于莫夕涯来说,哪里还可以看得到吸引力吗?
她并不苟同。
况且在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无论死心没死心,喜欢着,爱慕着的心灵从那一刻起便被屏蔽封锁了,再怎样历久弥新的时间过去,她还是不会尘封开启的。
当年他不爱她,一年后更加不会。
她深深地明白,并且体会过,所以她才选择了放手。只是这些太过私隐的事情,她谁也不愿意倾诉。
“你比十七岁的时候有魅力。”尹母诚心地斜睨了她一眼,“十七岁的时候,你连单车都不会骑,现在你会开四个轮子的车了。”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代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尹清雾抱着薯片直接回房开电脑看《Tom and Jerry》。
第二天,尹清雾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尹母从被窝里挖出来,单只手臂被拽到了半空,清晨的冷空气不设防地袭击她的肌肤,毛孔立即抖擞着起了鸡皮疙瘩,“唔,冷……”
“你不是答应女婿要去医院见他吗?快点起来啦。”昨晚尹母拉着余巧妍两人坐在客厅里谈了很久,从为何打破他的头开始到再次打伤他的头需要继续住院延伸到将来他们需要计划生几个宝宝为止。
“我那是客套话啊,况且我说的是中午。现在才几点啊,太阳都没整个出来呢。”难得的一个休息日,她需要赖床啦。
尹母的声音马上提高了几度,拉着女儿手臂的手更是毫不手软地把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掀开了,“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女婿会住院吗?快点起来去医院陪他。”
医生说他是因为疲劳过度吧,她只不过是在累积了很多积木的金字塔上插了一脚让它轰塌了而已。
拗不过母亲的蛮力,尹清雾摇摇晃晃地爬出被窝,刷牙洗脸再套了件衣服就准备出门了。
“这个带上。”尹母从厨房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简单干净的杯子上印着一幅水墨荷花图。
“什么?”她满脸的问号,“我的早餐?”
“想得美,这是女婿的补品,我昨晚熬的。”尹母一脸的得意,“凡是吃过我炖的汤的,没一个不迷恋的。你这样不争气,我自然要用丈母娘的身份来抓住他的胃。”
“……”这样也行?
尹清雾有点不甘心,凭什么那个与母亲素未谋面的人都可以得到母亲的关心,但她却可怜地被赶出被窝而且早餐都没得吃。
“这个给你。”尹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细致的银链,“这是你爸爸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时兴这一套,就当我是我乐见你终于有了春天吧。”她把手链给尹清雾戴上。
“妈……”尹清雾轻声道,“我和他,真的没……”
“什么都不用说,按照自己的心走就对了。”尹母笑了笑,推她出门。
街上的空气很清新,飘着淡淡的花香,还有道路两边不知名的树木。绿色的枝叶茂密地盛开着,阳光透过那些细微的缝隙落在地上,斑驳的圆点,似藏了岁月的痕迹与生命兴衰的轮回。
她提着保温杯,步履悠然地走在街上,偶有被风吹落的树叶,带着绿色的生命迹象掺杂着小半的枯黄颜色,似羽毛般飘零在眼前。
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她在开满枫叶的树林里遇见莫夕涯。
他的手上握着一个口琴,斜靠在被漆满棕色的长椅上,天空里飘满了细碎的落叶,曲卷了的枫叶似一场红色的梦幻雨,落满他的四周。
她就捧着书本看得目不转睛,她想这样的人吹着这般悠然的曲调,必然是有着重重的心事吧,她突然……很想再近一步地了解他。
手里飘落了一片树叶,尹清雾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树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仿若繁花落尽的沧桑背后,藏着真相的生命迹象便如这些重叠交叉的脉络般。当年的她,真傻。以为只要靠近他,便可以抵触他的心灵,替他抚慰。
握紧了手里的落叶,只一用力,手里脆脆的叶子便碎裂了。拍开手里的碎末,她继续朝前走去,不远处便是医院。
有些东西,再怎样的浮华漂亮,最后还是禁不住脆弱的一击。
推开病房的门,他还躺着睡觉。
长长的睫毛像是羽毛般镶嵌在眼睑上,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淡薄紧抿的唇。他的肤色不算白皙,但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似乎保养得当。
轻轻地把保温杯放到桌上,拉过椅子托着下巴看他熟睡的样子,曾经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在他深夜熟睡后,她准备离婚协议书的时候。
对大家而言,莫夕涯三个字代表的是温和谦逊还有好脾气,唯独她认为这个人不过是客套应付过场,他对自己偶尔就很冷言冷语,如同前几次的重逢。
这次的意外相遇应该不过是偶然吧,等他出院之后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她暗暗想道。
瞥见桌上的水杯空了,她起身拿了去开水房。
早上的开水房几乎无人,偶有几个家属拿着热水瓶过来装水,也有人进来洗手。尹清雾拿着装满水的水杯对着窗外发呆。
她最疑惑的是当初离婚的时候,两人都说了狠话,表明了不再相见的意味,为何再次相见,莫夕涯却像没事一样地跟自己瞎闹?难道他还有间接性的失忆症吗?还是说,那些对他来讲,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极了漂亮的糖果,包装着淡蓝色的天空,渐渐渲染成了迷人的蓝白相间色。她的心情却比此更显得浓郁而幽深。
走回病房,推开门之际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莫夕涯。他已经睁开了眼,并且拼命朝她眨眼睛。
她有点郁闷,“干吗?脑子坏了,眼睛也开始抽筋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噗嗤”一声,茶水喷洒的声音,她愣了愣,扭头转向床对面的沙发椅上,那里坐着三个人,一对老夫妇以及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手里的水杯已被喷洒了一半。
尹清雾在看见女子后,脸色微僵,但马上回悟过来道:“姗杉,伯……”
“清雾,爸妈见你迟迟不归自己倒水喝了,你怎么去倒个开水都那么久?”莫夕涯出声打断她,他的音量带着一些沙哑的味道,又含了些许的模糊紧张,“把水杯拿来我这里,我想喝。”
尹清雾怔了下,直接走到病床前把水杯递给他。他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让她整个人坐到了床沿,“爸妈,不是我瞒你们,是清雾在国外读书一听说我住院了,连夜就赶回来见我了,连家也没有回去。你们不要责怪她。”
莫老太和莫老头眯着眼笑,“怎么会呢?来来来,清雾,让我们看看你这一年读书是不是都读瘦了?”
莫老太直接站起来朝她走去,握着她的手,心疼地道:“我的漂亮儿媳,在国外读书的一年感觉如何,是不是该回来了呀?我们都想死你了。”
尹清雾有点云里雾里,刚要问,腰上就被狠狠掐了一下,“嗷。”
“怎么了?不舒服?”莫老太紧张地问。
她笑着道:“没事,我闪了一下腰。”转头狠狠地瞪那个始作俑者一眼。
“清雾,这次回来不准备去学校了吧?夕涯说你出国读书也没说什么时候读完课程让我们不要打扰你,现在你都回来了,不如就不要再出去了吧?”坐着的花姗杉笑道,身为莫夕涯同母异父的姐姐又是他的嫂子,还是清雾的好友,花姗杉的多重身份总是累积着很多的关系。
“我……”尹清雾舌头打结,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嫂子你们就别说了,清雾回来自然是不会再回去了,你们放心好了,等我病好了她就会跟我一起回家住的。至于你们,现在人也看完了,可以走了吧?”莫夕涯慢慢地说完,又下了逐客令。
莫老头站起来,说:“嗯,人也看了,儿媳也看到了,我们先回去让小两口聚聚吧,反正过几天他们也都回家了,急什么。到时候慢慢念叨。”
莫家之主一说完,其余两人马上收声跟着他出去。
空气里又恢复了安静的色调。
过了一会,尹清雾才开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知道两人已经离婚了?他为什么要骗他们说自己出国读书去了?
莫夕涯斜靠在墙上,半躺着的身子穿着淡蓝色的病服,他的眼光落在了远处,“因为离婚代表着单身,而单身的我需要应付不同的相亲宴,你知道我现在是莫氏的骨干,我不可能为了应付那些人而浪费我的工作时间。”
很完美的挡箭牌不是吗?她就知道应该是这样的答案,为何心底的某个地方空荡荡的,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进来一样的寒冷,她已经渐渐忘记了的某个记忆,似在苏醒与叫嚣。
久久地,她沉默不语。在他以为她不会发言时,她说了一句:“莫夕涯,你混蛋!”
她的眼底蓄满了泪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就该知道前夫是罪恶的资本家,我怎么还那么傻跑来当你的挡箭牌?”
他想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跑出去后的空气。他……是否说错了什么?
其实他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讲,只是现在也不适合。
与她分离的一年,他一直没把自己当作单身来看待,偶尔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那张白色的双人床,他还是会片刻的发愣,到底他们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为何无法解决?难道两个人就要这样错过一生了吗?
她说,如果你不爱我,就不要娶我,娶我,你就要爱我。
可是与一个人相处一生,结婚生子一定要有爱情吗?在她嫁给他之前,他已经告诉她,自己的爱情早已死去,她也已经明了,为何到了最后她还是固执地索求那一份他已经遗失了的情感?
她爱他吗?或许曾经。
她现在爱他吗?这个答案他很怕知道。
“这里吗?我记得是这里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昨天见过一面的“陈先生”以及陌生女子。
余巧妍笑呵呵地挽着程乐绕的手臂笑道:“我说了是这个房间吧,嘿嘿。”
“你们找谁?”莫夕涯淡漠的口气朝着程乐绕问,如果他昨天听觉没有出错,这位男子就是清雾一直挂在嘴边的相亲对象陈先生吧?
“你好,我是清雾的表姐,哦,也就是你的表姐啦,呵呵,呵呵。”余巧妍开心地把水果篮放到一边,“这是我和我老公的一点心意,祝你早日康复啦。”
“你和你老公?”莫夕涯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光芒,又很快地被深邃覆盖,“谁?”
余巧妍指着旁边的程乐绕道:“这是我的未婚夫程乐绕,和我老公也没差啦,哈哈。哎哟,你快点跟表妹夫打招呼呀。”
程乐绕笑道:“你好。”
昨天两个男子便已经见过面了,而程乐绕也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深深的敌意,若不是两人看中的是不同的女子,恐怕这一场情爱之争,不死也伤。
“你好。”莫夕涯笑道,“随便坐吧,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余巧妍乐了,“哪里啊,本来姑姑也说过来看你的,但是她今天公司有事要加班走不开啦,让我带上水果篮来看看你,顺便问你她煲的汤好不好喝。”
“汤?”莫夕涯扫了一眼桌上的保温杯,“嗯,替我谢谢伯母。”
他知道尹清雾早就跟家人坦白了两人已经离婚的事实。
“伯母?干吗叫得那么生分啊,直接叫妈妈不是更好?呵呵。”余巧妍左右看了下,又问:“清雾呢?”
莫夕涯的神色暗了暗,随即道:“她说公司有事,赶回去上班了。”
“……哦。”余巧妍瞥了一眼程乐绕,“干吗给她那么多的工作,连陪表妹夫的时间都没有。”
“……”程乐绕无语,他何时给过清雾重活做了?只是她自己都挑重活干啊。
“表妹夫,你们当初为何要离婚?”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余巧妍与尹母的心里,只是她们至今都没有得到答案。
莫夕涯清然道:“她没有说?”
“嗯,所以我们才好奇。”余巧妍道,如果尹清雾说了,她就不会再问一次了。
莫夕涯静默半晌后,道:“一些个别的原因。”
“什么?”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谢谢你们的关心。”莫夕涯悠然地道。
一个人是这样,两个人也是这样,余巧妍叹息:“那你们何时复婚?”这个总可以讲吧。
莫夕涯笑了,“很快。”
余巧妍沉吟一声,道:“其实清雾这个人很单纯,她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自小她都是独立坚强的,如果你真喜欢她,就不要伤害她。”
她说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字字斟酌,说完又陷入沉默里,与之前的嬉笑判若两人。
莫夕涯道:“我明白。”
窗外落起了点点的细雨,丝丝的凉风吹入室内,仿若过境的冷风意外地闯入,打断了原本的思路。他与尹清雾……是否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记得当初在大学里,是她先找上他的。
秋色的季节里,落满了红色的枫叶。她一步一步地靠近,也不顾他微皱的眉头,她已经打乱了他静思的情绪,她却还一脸笑得甜腻,“同学,你哪位?”
他微一挑眉,没有搭理她。
她却紧紧跟了上来,跟他一路从枫叶林走到图书馆再经过教学区然后绕到操场去。
“同学,你哪位?”他忍不住问。
她笑起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清新起来,“呵呵,是我先问的哦。不过我不介意透露给你知道啦,我是尹清雾。尹是小鸟伊人的伊去掉单人旁,清雾就是清晰的雾水啦。”
他微一发愣,但随即也笑了,“莫夕涯。”
他朝她伸出了右手。
“成交。”她轻轻拍了他的掌心一下,很轻,细细的手指带着某种暖冬的感觉,直接窜入了他的掌心里。
她是一个出现便带着阳光的女子,可他……一直都未曾珍惜过。
正文 第八章 阻碍
尹清雾没有走远,在医院附近逛了一圈,又去附近的小吃店买了些吃的坐着一点一点消灭掉后,转头朝医院走去。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既然都跟老妈说了是来见他的,太早回去准没好事,但心里的那一丝特别柔软的触动又是为何呢?
手机短信里写着——“女儿,回家记得把保温杯带回来交代。”她知道老妈精明的程度,或许这样可以解释她为何气愤走掉之后还要再回去的理由吧。
走廊上干净而整洁,三三两两的人,有些家人扶着病人来回穿梭着,她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门是虚掩着的,她透过那道缝可以看见他的床位。他就斜靠在墙上,后背的枕头垫着。他低着头,刘海覆盖住了他的眼,修长的手指捧着保温杯,似在咀嚼着什么。
那个保温杯……她的眼一顿,脱口道:“你吃了?”
莫夕涯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在碰触她的刹那揉入一丝亮光,瞬间消散,“你……”她又回来了。
“呃……”她轻咳了两声道:“我忘记拿回我的保温杯。”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淡笑,笑容里含着春日的暖色,“我睡醒肚子饿了,刚想找吃的就看到这个了。”
“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推门走进来又重新给关上。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一边,顺手拿起旁边掉落的报纸开始看。不要跟他说话!
“你干吗坐那么远?”他看了她一眼,好笑地看着她小猫般蹲在一边的姿势。
不要理他,她心里想着。
“呃,我才刚开始吃,你要不要来一口?”他好心地问。
没听见,不要。
“哦,不要的话我都吃光了,妈妈还真好,给我弄了乌骨鸡汤,里面竟然还有栗子,嗯……”
“喂!”她忍无可忍“啪”一下合上报纸,两手拧了拧,把报纸卷起来朝他拍去,“不要用我最喜欢的栗子引诱我!”
这是老妈给他弄的什么鸟汤,她不稀罕。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握住她再度拍下来的报纸,双眼直勾勾地望入她起了波澜的眼底,“清雾,我们和好吧。”
她顿了顿,手指的关节在曲卷的同时似也能听得见自己骨头“咯嘣、咯嘣”的声音,但马上又转为一脸的愤怒,“干吗?你想和好再让我妈做汤给你吃啊。我告诉你,等你出院我就不要负责了,我们各走各的,不挡道。”
“但莫老头和莫老太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莫夕涯看着她,接近左心房的位置不知为何抽紧了一下,“我说的和好不是指之前的斗嘴,我想要的是……”
“想都别想。”她没好气地回绝。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又强制地压抑住,不让心底某个原始的渴望跳出来捣乱。她顺了顺气,面无表情地牵动嘴角笑了笑,“莫夕涯,你以为我们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少年吗?我有我的人生要走,我不可能为了配合你再次乱了我的步伐。”
当初嫁给了他,抱着满怀的希望与坚强,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挫伤里,独自留在角落里舔伤口,她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还要这样过活。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沉吟了半晌,徐徐地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协议和好,你搬进我家,在我家人面前装夫妻。”
“凭什么?”她冷笑,“为了让你免于相亲宴?”
他当年那么自私,没想到过了一年还是如此。人的本性难改,如同他失落的心,无法找回般。
他摇摇头,“我可以答应你任何的条件。”
“我没什么条件。”她嗤笑,“现在我有房有车有工作,我什么也不缺,我只缺一个老公,但可惜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难道你要答应我给我找一个完美老公吗?”
他静默着不语。
“莫夕涯,做人不要那么自私。”她幽幽地道。
“要怎样,你才答应我?”他问。
她轻笑,手指陷入掌心里,泛红不知疼。
“你要怎样的完美老公?”他试着再问。
她仰起脸,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白皙的肤色与红润的气色,但眼底的迷离却似一团雾气看不见底色,“只要他的心还在,可以一辈子宠我,爱我,疼我,惜我,便是完美老公。莫夕涯你可知道当年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来说服自己跟你结婚,但……最终的证明我还是错的……”低喃着,她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莫夕涯,既然我们已经离婚,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现在清静的生活。”
“你等等。”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清雾……”
“干什么?”她接近怒吼,瞪着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色,“又想对我说对不起吗?你省省吧,我这辈子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这三个字。”
因为这三个“对不起”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愚蠢,让自己陷入深潭里挣扎不出。
“不是,你听我说。”他一把拉过她,她挣扎着就要挣脱,他整个人压住了她。
她倒在床上,白色的床褥带着春日暖洋洋的气息,她瞪着他,咬牙道:“我不要听。”
“清雾……”他放柔了声音。
她又挣扎着,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
他的脸渐渐低下来,看似就要贴上她的脸颊。她一个心慌,狠狠地提脚踹了他一脚,他闷哼一声,痛苦地背过身去。
坐起来,她愤恨地道:“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任何事。”
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他又试图拉着她,她一甩手,“啪”的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手腕间的白光一闪,瞬间消失在窗口。
相同惊愣的两张脸。
静默之后,她喃喃道:“我的手链……”不敢看他脸上鲜红的手掌印,不知如何开口的道歉。
这是第一次,她打了他。
为了复合。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这一次他没有追出来。
她快步走下电梯,朝那方的后花园走去。手链从楼上掉下来,应该还在的。她弯着腰找,可是翻来覆去也没有在草堆里找到那条手链。
回去如何交代?不仅没有把保温杯拿回来,把老妈送的定情信物也给弄丢了。
低垂着头,任轻风吹拂脸颊,发丝绕过耳边飞扬在脸颊上,轻微的痒。下过雨的地面显得有点湿,绿色的草丛里没有明显的痕迹。手链那么细小,若落在里面也很难找出来吧,除非是挂到某棵树上了。
她仰起头,看着旁边的几棵大树,意外地在半空与莫夕涯矗立在窗口的眼对上。一丝狼狈与慌乱蓦地窜上心头,她撇开脸,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后花园。
手链……暂时就先算了吧。
她的背影在拐角慢慢地消失,莫夕涯站在窗口望得出神,还记得当初她对他说:“我就只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你爱我,转个头就可以看到我。”
当时他没在意,只是淡淡地笑着,目光却落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他不知道,当尹清雾慢慢走远,不再是触手可及的时候,他才发现……某些被隐藏的东西渐渐地浮出来。几乎在梦里淹没了他的思想。
窗台上还挂着一潭的水渍,雨后的天空里含着一些清草的香气,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她刚才在找什么吗?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轻然地抚着,挂在嘴角的是一抹清淡的笑容。
手机在震动,他接起,“喂,姗杉。”
“莫老太问你们何时回来住,她要腾个房间打扫干净。”花姗杉道,自从一年前莫夕涯宣布尹清雾突然出国留学后,他自己也搬离了祖宅,住到了公司的附近。
莫夕涯沉吟一阵,没有回答。
“夕涯,在听吗?”花姗杉继续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他低低地叹息,“姗杉,你让她随意安排吧。”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知道该叫花姗杉一声“姐姐”还是“嫂子”。无论是哪一个称呼,都在阻隔他心灵的跨越。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雨后天晴的湛蓝天空,披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正文 第九章 耍赖
逛了一圈,买了一些化妆品带回家,一屋子的安静。
尹清雾舒了口气,刚要坐下来喘口气,背后就有一股冷飕飕的声音出现——
“保温杯呢?”
“哇——”她吓得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看到背后一脸睡眼惺忪的尹母,呼了气,“老妈,人吓人,吓死人!”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尹母揉揉眼珠子,爬过沙发也坐到了沙发上,“怎样,女婿吃了吗?”
“是前女婿。”尹清雾第N次纠正,揉揉太阳穴,然后把旁边的化妆品推到了尹母面前,“老妈,路上回来看到,孝敬您的。”
尹母在看到外包装后眼睛一亮,随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对我这么好,你不会告诉我你喝了那个汤吧?”
尹清雾马上摇头澄清,“哪里啊,我都看到他把汤喝掉了。”而且还可恶地诱惑她的口水,哼。
“哦,杯子呢?”尹母重新回归之前的话题。
“他说洗干净了再还我。”看这个架势是说不了实话了,希望莫夕涯不要给扔了。
尹母狠狠敲她一个爆栗,“这种事情应该你来做吧?”
凭什么啊?尹清雾心里哀嚎。她没把汤倒掉装自来水就很好了。
想起丢掉的那条手链心里更虚了几分,“那个,我好累,先去找点东西吃。”
说完就转身溜进厨房。
“女儿,你是不是把手链送给女婿了,我没看到你手腕有啊。”尹母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进来。
“咳、咳、咳。”尹清雾被喉咙里咽到一般的甜橙咳住。
看来明天还是要去一次医院了。
医院。
莫夕涯坐在病床上喝粥,旁边站了花姗杉和一个冷峻的男子。
“味道如何?”花姗杉替他抽了一张纸巾,徐徐问,“我让张妈早上做的,我还不会熬粥,呵呵。”
“替我谢谢张妈。”莫夕涯接过纸巾道,又抬头瞥了一眼静默的男子,“哥,公司的事情就先麻烦你了。”
“尚锦,要不让夕涯出院再休息几天再上班吧。”花姗杉问旁边的老公,柔柔的话语里含着一些娇嗔。
莫尚锦冷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点头,“嗯,我去办出院手续。”
他一离开,花姗杉就直接问了:“清雾呢,你出院她怎么不在?”
“她公司有事,迟点会过来。”莫夕涯定定地说,眼神飘到了自己的衣口袋里,踱步到窗口,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后花园。
“那就好,我还以为……”花姗杉欲言又止。
“姗杉,不要担心我们。”莫夕涯拍拍她的肩膀。
尹清雾偷偷溜进医院找了两次,都没有找到那条手链,只好向尹母坦白。
尹母倒是很冷静,“哦,那你打算怎么交代?”
“呃……”她咬咬牙,把心一横,“我去和陈先生相亲。”这样可以以功抵过吧?
余巧妍和尹母都愣了愣,“相亲?”
对,相亲。也只有这样才可以抚平自己这两天来的胡乱思绪吧。
尹清雾一脸认真地点头,“今天我就和陈先生见面,现在我就约他。”
说完还真的转身进房间去换衣服。
剩下其余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巧妍,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尹母有些傻傻地问。
余巧妍连连摇头,“没有,是她小孩子闹别扭吧。”
“那怎么办?”真的让清雾去相亲吗?可是他们很中意莫夕涯啊。
“就随她吧,反正最后肯定相不了,不信我们打赌。”
“赌多少?”
“一块钱。”
“……”
把东西都搬进了车里,莫夕涯坐到了车后座。
莫尚锦启动车子,驶离了医院。
“她没过来吗?”花姗杉又忍不住问了一次,“要不打个电话给清雾吧,不然她白来一趟。”
莫夕涯看着窗外,“哥,你在那边的路口停一下。”
“嗯?”莫尚锦停到了路边,“怎么了?”
“我有个地方要去,你们先把我的东西带回去吧。”莫夕涯笑道。
“可是……”花姗杉还想说什么,手被莫尚锦握住,他沉静的眸子里静静地含着淡定人心的力量,“姗杉,随他吧,我们先回去。”
车子离开了莫夕涯的视线,他招来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莫夕涯站在尹家的客厅里,显得有点滑稽。因为整个房子的色调是偏暖色的,又到处布置了很多可爱的女生装饰,他的出现仿佛是一道视觉的冲击般。但他的眉头未皱,因为这样更表明了尹清雾一年来未曾有让别的男性进驻过。
他想过一年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包括她再恋再婚或者生子。但他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推翻自己所有的假设,因为他明白自己曾经共处多年的女子,知道她骨子里有多么的“宁缺勿滥”,知道她的离去不会带来任何的花草。
“伯母,清雾呢?”他在沙发上坐下,柔软的抱枕贴着他的后背,仿佛一道轻柔的力量在给他微微的放松。
尹母“呃”了一声,转眼投向旁边泡茶出来的余巧妍,“清雾呢?”
“她不是说去相亲了吗?”余巧妍一脸不在状态内地回答,弯腰把托盘里的茶水拿出来,一一放置到茶几上,微笑着朝莫夕涯点头,“普洱,我想或许你会喜欢。”
那个该死的尹清雾关于莫夕涯的私事守口如瓶,连他的喜好她们也无从得知,不然也可以好好招待了。
莫夕涯客气地微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谢谢。”
“你来找清雾有事吗?还是想约她吃饭?”余巧妍道,“不过她相亲还没回来,要不要你先看会电视?”
“我……”莫夕涯轻启。
尹母大喝一声:“女婿都来了,她还出去应酬什么,快点打给她,让她滚回来。”说完,周围静默一片,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轻咳了两声,“呃,打电话给清雾,我出去买点菜,中午就一起吃饭吧。”
“不用麻烦了,伯母。”莫夕涯起身颔首,其实他来只不过是为了……
“还是叫我妈妈吧,那样比较好听。”尹母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就这样说定了,巧妍带女婿去清雾房间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春季的阳光一直都晒得让人觉得很慵懒。
尹清雾坐在公园附近的秋千板上,手握着藤蔓,倚靠着自己的头看地上绿油油的草地,她这次早到了半个小时,没有直接去街对面的咖啡馆,只是干坐在这里等,不知为何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妥,仿佛一动右眼皮就会跳个不停般。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让她收敛了心思,屏幕上显示“表姐”来电,她想一定是过来问她进展的吧。打开手机滑盖又迅速地合上,让来电切掉,挂断了电话。
或许余巧妍会很郁闷,但这样小小的恶作剧让尹清雾自己很开心。
铃声再一次响起来,她重新接起,毫无意外地听到对方的河东狮吼:“尹清雾你想死啊,居然挂我电话!”
尹清雾稍稍把手机退离了些许耳边,避免对方的口水会通过电话传递给自己,“怎么啦,我想不会是想我才打电话给我吧?”
“你妈说啦,让你二十分钟内回来,快点。”余巧妍半带命令地哼哼。
“你没听错吧?我今天不是出来玩,我是去相亲耶,而且对方还是你们一直力捧的银行白马王子陈先生……”尹清雾笑了笑。
余巧妍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那不过是王子身边的白马而已,家里有个国王,你妈还期望那个啊,快点回家啦!”
“国王?”哪里来的,火星吗?
手机对头传来尹母的叫唤声,余巧妍应了一声,又转头对手机道:“清雾,莫夕涯来了,正在厨房和你妈聊得火热,如果你不想待会发生让你后悔的什么事,就快点回家!”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尹清雾怔怔发呆,刚才没听错的话,表姐说莫夕涯来了?他来干什么,而且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莫非是找她们谈复合的事情?这绝对的不可能!
想也不愿再想,马上起身飞奔到道路边上招了出租车就往家里赶去。与这位陈先生的缘分还真的很浅,想必以后也很难再相见了,毕竟她已经连续放了他的鸽子。
一路上脑海里晃过很多画面,关于她……以及她那浅短的婚姻。
……
“莫夕涯。”长长的学校走廊里,只有她和他两人的身影,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他们的脸,莫夕涯背靠着窗户,眼神停留在半空中。尹清雾又尝试地叫了一次:“莫夕涯。”
他慢慢地转过脸来,她从他英俊的五官侧脸,直接欣赏到他的整张脸。莫夕涯不算帅气,但又一种柔和的美,像是那种泉水流过的痕迹般,淡淡的,但是干净而舒适。
“什么?”他问,今日轮到他们一组值日,刚结束了打扫的两人,额头都渗了些许的汗珠,他在窗口透着风,秋日的枫叶非常应景地跟着夕阳在微风里起舞。
她就站在他半米不到的距离处,手里是刚拧干了的抹布,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轻声问:“莫夕涯,我可以亲你吗?”
“嗯?”莫夕涯整个人顿住,“你刚才说什么……唔……”
毫无预兆地她的唇瓣似枫叶般轻盈地落到了他的唇上,温暖的,带着热热的体温,犹如未曾踏入的领域突然被幸福的光环围绕了的甜美。
他睁着眼看她此刻的表情,她也同样地睁着眼睛看他深邃的眼神。
她的眼眸带了些许值得寻味的东西,但是那一刻他看不真切。直觉地他伸手覆盖住了她的眼睛,“亲吻,是要闭上眼睛的……傻瓜。”
他的声音低沉似钢琴,温柔地亲吻着她不曾体会的亲吻,引导她跟着自己的步骤一点一点地学会。
“呵呵,这可是我第一次亲吻,虽然技术差了点,但勉强还可以吧?”她在结束亲吻后,双手放到后面,微笑地看着他。
她的脸上出现了比之前更为红色的酡红,但她依旧镇定地对着他笑,“呵呵,骗你的,我才不是第一次……”
他的亲吻又落了下来,直接封住了她尚未出口的那句话,莫夕涯不知为何,只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未必是自己喜欢的,所以他用行动来阻止,“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亲吻他,为什么要突然地闯入他封闭的世界,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什么承诺也给予不了。
尹清雾闪着清澈的眼,嘴角缓缓地勾起,淡淡的笑意里满是从容与自信,“我想清楚了,既然我可以给你快乐,为何我要剥夺这份权利呢,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一起回家……”
她不在乎,即使他的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但那个人是他的亲姐姐,她有自信将来的某一天她会进入他的心底深处。
……
正文 第十章 沉思
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尹清雾付了钱,恍惚地踩着脚步上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竟然会把深埋的记忆在瞬间给挖了出来,仿佛是一道昔日忘记的疤痕又重新暴露在阳光下般。只怪当初太年轻,以为什么事情真的只要尝试了就会有回报,却不知那些事情都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她无法更改一个人的记忆也不能剔除另外一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轻轻一推却开了。
“清雾回来了吗?”余巧妍坐在沙发上包饺子正好看到了玄关处的她,扯着嗓子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姑姑,清雾回来了,饺子下锅吧。”
“回来啦——”尹母一听,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的兴奋,“清雾,你一直没告诉我,原来女婿还会烧菜哦。”
看那个架势还很有大厨级的风范。
尹清雾的右脸额头刷下三条黑线,那个家伙这么爱出风头干吗!
“你来我家干什么?”她狠狠地瞪莫夕涯一眼,又扫了一眼厨房桌子上的几道家常菜,“也不怎么样嘛。”
尹母揪住她的耳朵就往厨房外拉,“不怎么样,有本事你别吃。”
切,不是她让表姐打电话给自己回家吃饭的嘛,现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有了女婿没了女儿,心情真复杂啊。
“怎么,被赶出来啦?过来跟我一起包饺子吧,谁让你乱讲夕涯。”余巧妍幸灾乐祸地鼓掌。
尹清雾瞥她一眼,无力地坐到旁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都省略姓氏了。”
尤其是那个吃里扒外的老妈!
手指一沾水,在饺子皮的周围点上一圈,再夹了肉馅在饺子皮的中心,双手轻轻一合就把饺子的形状弄出来了,余巧妍放下饺子,悠然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和姑姑就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过。”
“……”有些事情,不知道果然比知道要幸福。
尹清雾保持沉默,也跟着余巧妍一起包饺子。如果哪一天她来了兴致告诉她们,之所以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无法再忍受他爱的人不是自己,他的心里一直藏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知她们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精彩表情?
饺子的皮厚,但肉馅被剁得很碎。尹母烧了一锅水饺,也煎炸了一盘。
桌上的菜式都是平日里最普通的,但尹母和余巧妍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赞不绝口。尹清雾只吃煎饺,沾着纯醋,吞下一个又一个,小声地凑近莫夕涯的耳边:“你今天可以出院了?为什么不回家来这里?”
他吃着饭,动作优雅似若在法国高级餐厅,在灯光与侍者服侍的环境里,尽显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只是过来看看。”
“这么简陋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他微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责怪当初离婚的时候我买的房子你不满意?”
见鬼,她才不是那个意思!
“哼。”她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表达自己不愿意再跟他多说。
“清雾啊,你去隔壁街的特色馄饨店里买些炸馄饨过来吧。听女婿说那个炸起来很好吃。”尹母端出排骨冬瓜汤,放上大勺子,“你上次不是也说那个很好吃?带回来让我们也尝尝。”
“可是我们已经有很多菜式了啊。”况且去那里步行要二十分钟耶!有没有人性啊?
尹母的眼锐利地扫上她,“可是没有馄饨。”
余巧妍摸出二十块钱,“给你来回打车,快点去吧。”
这两个女子定是今天趁莫夕涯在,故意摆正她们在家里的地位了!尹清雾忿忿不平地起身,“下次过来记得自带好吃的。”
来吃饭就吃饭,干吗还要推荐什么特色馄饨,真郁闷。
“女婿啊,听到没,清雾也让你常回来坐坐。”尹母自动将她的话扭转到另外一个层面上去。
“喂,你……”尹清雾不打算再听下去,准会让自己吐血。
社区门口本就停着很多的出租车,到达特色馄饨店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师傅,你等我一会,我买了马上就走。”
司机同意了,把车调个头停在一边。
她推门而入,虽然是中午但来客不多。她直奔收银台说:“我要两份炸馄饨。”上次吃过的口感似还留在嘴里回味无穷,那种被炸得恰到好处的澄黄色,入口极佳。
服务员微笑着打了单子,“十五元,谢谢。”
“麻烦快一点哦,谢谢。”尹清雾把单子递给里面的厨师。
老板娘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表笑了笑,“咦,小姐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吗?”
“嗯,你认识我?”她不过来一次,老板娘的记忆力也太好了点吧。
“以前你男朋友常常来吃,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每次都挑着靠窗的位子,想不记住也难。”所以那一次他带她过来一起吃,老板娘就自然对她加深了印象,“最近他很忙吗?”
因为以前他一个星期会来一两次,但近期都没有过来了。
尹清雾有片刻的愣住,莫夕涯时常来这里,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很爱吃这里的馄饨?
老板娘见她呆愣,自以为是地笑说:“是不是有些惊呆了?我也是呢,前几次他在窗边发呆的时候以为是在,后来几次店员细心地发现他每一次在坐到下午五点四十五的时候都会露出微微的笑意,虽然很浅但足以夺人呼吸。你男友真的是一个很帅气的人。”
五点四十五分?那不是她下班回家差不多的时间吗?他……到底是……
“那几次我隔着窗户的玻璃看街上模糊的你,我们都在想这个女孩子真幸运,可以时常让这么有气质的男子默默注视着。只可惜他每次待到你走过之后没多久,也就结账离开了。”老板娘无不惋惜,想她那个全天二十四孝的老公都没达到这样的境界。
尹清雾无言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何况她从来没想过在回家的路上会买这里的馄饨。如果当初她心血来潮进来买一份馄饨,是否就与他不期而遇了?那个时候,他又会说什么?“真巧”,或者是“好久不见”?
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馄饨,她的双眼散失了焦距般钻入出租车里。莫夕涯,你在过去的一年里时常都有看到我吗?这样真不公平,她只在电视杂志里看到他的影像。
眼泪不知为何“啪嗒”一下滴落到了手背上,冰凉入骨,犹如当初两人一起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时一样。还记得当初两人说得有多决绝,绝对不要再见面,最好是见面也当空气忽略掉。
可是,他却在做着这样不明的事情,到底他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回了家。看到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喝上了,尹母朝她招手,“回来啦,来和女婿喝一杯。”
杯子里载满了红色的液体,那样的淡紫色泽不是精装葡萄酒而是杨梅酒,是尹母的最爱。她拉着莫夕涯喝了好几杯,一向酒力还不错的莫夕涯此刻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尹清雾在他旁边坐下,把馄饨放到桌子中央,“还热乎乎的,吃吧。”
余巧妍夹了一口,“哇,真脆。”
马上又吃了第二个。
尹母见状也跟着吃,两人马上一扫而空。
“清雾……”尹母的声音在最后一个馄饨落入她的嘴里之后变得万分甜腻,清雾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麻烦你再跑一趟,这个真的很好吃。”
她们是猪吗?这里有四十个馄饨啊!
尹清雾翻翻白眼,正要拒绝。莫夕涯站了起来,“我陪清雾一起去吧。”
“好好好,清雾你看女婿多疼你。”尹母朝她眨眨眼,让她把握好机会。
她什么也没看到!
出了门,她就沉不住气地吼:“莫夕涯,你来我家到底是干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出现,来了又不说原因?她很郁闷,胸口很堵,无妄的猜忌让心情变得更差劲。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时常去那家特色馄饨店,真的是为了每周见她一次吗?有这个可能吗?只在心底稍稍一想,她的心就要紧张地揉起来。
莫夕涯从外套的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我来,是为了还你这个。”
“这是什么?”尹清雾手伸进小袋子里,完全地僵化。这是老妈给她的手链,银色的细致与特别,让她一摸就知道了袋子里的东西,再拉出来一看,果然是真的。
“你……”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压抑住心口突然荡起的涟漪。
莫夕涯只平淡地说:“我见你上次掉到草丛里了,那天下楼透气的时候我看到便顺手捡了。”
原来是他先捡去了,难怪她后来几次过去找都没有看到。只是他说顺手?她那天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他怎么顺手就看到捡起了?
带着一丝的狐疑,更多的是内心起了的汹涌。
“时间不早了,我想哥他们会催我回去,我先走了,代我向伯母和巧妍表达歉意。”他伸手招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钻入出租车里,她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大声地道:“莫夕涯,我们达成复婚协议吧。”
说完后,她又反悔了。心里想着馄饨店老板娘的话,手里又握着老妈送的手链,她也不知怎的就把这句话毫无预兆地说出了口。
出租车在刹那“吱”地煞车,他打开车门,“你说什么?”
她看着他,瘦削的身影,因工作疲劳过度而有些倦怠的脸色,虽然在医院住了几日,但气色仍未恢复。一丝心疼涌入脑海里,“我说,莫夕涯,我们复婚吧。”
如果可以给他快乐,她何乐而不为?
即使是再一次的受伤,她也有了时间的沉淀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了。
“不需要去民政局,我们只要口头协议就好了。我搬去你家住,与你在家人面前演夫妻,跟我家人说我们复合了,但我们除此之外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若有一方有了更好的选择,这个协议就终止。”她定定地说着,仿佛这段讲稿在她的腹内说了上千遍般,但她只是凭着直觉脱口而出。
莫夕涯摇头,“你没必要为了这条手链答应我的请求,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等我们协议结束的时候,送我一幢豪宅吧。”那样的交换估计很划得来吧,尹清雾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就当我没有说过。”
转身朝特色馄饨店走去。他的脚步跟了上来,自她的身后环绕住了她的双肩,害她的心神一震。
“你说的,别后悔。”莫夕涯低喃,他是否让想望又进了一步?
尹清雾推开他,正色道:“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不需要预热感情。我们的关系也仅只家人面前而已。”
他没有回话,深深的眼神里渐渐融入了某种期待的光芒,“谢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她也知道相亲宴很烦人。
没有她预期的问长问短,只有莫老太和莫老头准备好了的一系列补品。
莫夕涯帮她把行李提出来放到门边,“怎么一见面就给她吃补品?”
“你哥和嫂子已经有消息了,我们自然也盼着你们的。”何况两人分开了一年没见面,感情也需要升温,当然要好的体力啦。
莫夕涯无奈地叹气,“哥和姗杉有孩子就够了,我们不急。”
“咕咚!”尹清雾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在地板上。
“瞧瞧,清雾读书都虚弱成这样了,还不补一下啊。”莫老太紧张地马上扶起来。
尹清雾难为情地不敢抬头,她是听到姗杉有孩子了而岔气,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啦。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喝光了莫老太为她熬了一个早上的补汤。
晚上饭后各自回房休息,莫夕涯经过书房听见莫老太一脸得意地对莫老头说,“嘿嘿,今晚他们要好好甜蜜,我们也不担心啦。那些汤药足够支撑她体力的啦。”
“我们儿子又不是吃草的,我不信清雾不在的一年,他是吃素的。”莫老头翻了页报纸。
“嘿嘿,我不管,我只计划明年抱两孙。”莫老太自我陶醉。
莫夕涯青筋暴跳。这对老不休,是不是他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