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 重逢(大修完毕)
乍一眼瞧见温锦年时,安瑞觉得自己的眼睛大约是出了点问题。
那个时候,他刚刚跨出电梯,进入集团大厅,身后若干随行,皆是形色匆匆奔着大门而去。
如果不是秘书林晓蔓拉了他一下稍作提醒,可能真的就将她忽略过去。
“安董,您看那儿是不是……”
上挑的尾音,不确定的口吻,他顺势望过去,本只是随意一觑,可望见的情景却让他顿步。
正值下班时间,大厅里人潮攒动,本就有些拥挤,可偏偏的,还有那么一大群挤在了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都围在那里做什么?”
他走上前,淡淡一句征询,虽有不悦,却并不严厉,可周遭嗡嗡的低语声却戛然而止。
“安董?”
不知是谁发出的轻咦,人群散开,分开一条小道,不大不小的够他把沙发斜靠着的那个女孩儿看得真切。
一双卡其色的小皮靴,往上,是交叠在一起的细白小腿,宽松米白毛衣及膝,再往上……
发梢卷卷的棕发盖住了她整张侧脸,轮廓绰约不真切。
他望着她,沉默不语。
“是这样的安董。”他尚未出声,一旁的前台小姐像是为了撇清关系,忙不迭的解释道,“这小姑娘下午就来了,说是要见您,但是没有预约,让她给您打电话她也不肯,我们没让她上去,她就一直坐在这儿,说是要等您,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眼看着就要下班了……”
“好了。”他打断她,上前一步,将外套脱下,为她覆上,头也不回的吩咐,“别出声。”
卷卷的发被均匀的呼吸喷洒,起落在鼻尖,俯下身,指尖伸进被发间中,温暖的触感袭来,剥开来,小姑娘香甜的睡颜烙进他眸中。
脸蛋红扑扑的,嘴角可爱的上翘,微合的眼皮颤动着,不知遮住了怎样一番艳羡旁人的美梦?
余光觑见周遭环视的人群,他侧过脸去,“都很闲么,不如一起留下来加个班?”
如梦初醒,众人做鸟兽散。
轰走了一帮人,他倒也不再避讳,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直起身子,“走吧。”
晓蔓愣了一下,还是犹豫着开口,“安董,合适么?我们这还得赶去庆功酒会?要不我先带着她……”
“不行。”断然否定,过于强硬的语气让他自己也是为之一怔,短暂的沉默,“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什么差池,我不好和她家里交待。我自己安排吧。”
察言观色,她自然不会在此时再□□驳,只委婉的提示了下,“可是时间也快来不及了啊。”
这倒是个问题。
一边寻思着,一行人已经行至门外,泠风带雪,细碎的冰花扑面而来,天公作美,问题解决了。
“唔……”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在他臂弯间不安分的扭动几番,锦年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见他,表情还有点懵,“叔叔?”
她嗓音娇娇糯糯的,微带倦意,像是还没有睡醒,一如从前,又好像有点不同,不太能记得明确。
安瑞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
他“嗯”了声,风雪中,替她掖了掖颈间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然后他回头和晓蔓说道,“既然醒了,那你先带她去吃晚饭,四处转转,回头我结束了就联系你。”停了一下,又补充,”好好看着点。“
晓蔓思忖片刻,欣然点头,温和的对锦年报以微笑。
刚刚见面,又要分开,锦年有点茫然,急躁且不安,她不习惯一个人,尤其是在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的国度。
于是她拉扯安瑞的衣袖,商量着,“叔叔,我和你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捣乱。”
“不好。”几乎都没有考虑的,他拒绝的直截了当,将她塞进汽车后座,回头和晓蔓吩咐,“那就先这样,我先过去了,你等我电话。”
锦年自小在一旁急得探头探脑,几度想要插话却开不了口,最终总算鼓起勇气,颤声,“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他暂停对晓蔓的嘱咐,觑了她一眼,淡淡,“没有。”
“骗人。”她却执拗的坚持,“上次是我做错事,惹你生气了,我知道,但自从你赶我回国,我也好久都没有再来打扰你。但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他不想和一熊孩子争辩这个问题,干脆转身离开。
“叔叔。”先是不忿的,大声反驳,停了一下,她又细声嗫嚅,只容一人入耳的音量,“你到现在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超过两个字。”
薄风拂面,她细密的睫毛被风雪侵染成霜,眼眶微微泛红。
他叹了口气,“等我回来再说。”话音落下,可预期的效果却没有达到分毫,看着她依然扁着的小嘴,安瑞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硬是的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尽量放缓语气,“好不好?”
锦年低下脑袋,不吭声了,可拉扯着他衣袖的小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不松开。
许久,晓蔓轻咳一声提醒,他尝试着抽手,可她手心就像是抹了胶一样,怎么也甩不脱。他看了眼腕表,弯下身,摸摸她脑袋,像是在哄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咪,“我一会儿会很忙,走不开身,没法照顾你。”
“我才不需要照顾。”她看起来更不高兴了,闷闷的抗议,“我已经长大了。”
这份僵持原本就不存在什么悬念,他与她之间,这么多年,他就从没赢过。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不和她耗。
“如果你可以保证,到了会场,乖乖听她的话一边儿去玩,不吵不闹。”他提出条件,然后缓缓宣布,“那就先跟着我。”
“好!”她雀跃的娇呼,像是高兴极了,直接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他怀疑她根本就只见他最后说的几个字,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提醒一遍,却感觉鼻子突然一痛,视野瞬间变得模糊……
“啪嗒!”一声脆响,他看见自己的眼镜碎裂在地面,探过鼻间的手指也染上点点殷红。
他凝视着指间缠绕的那根卷卷的发丝,脑袋还因为刚刚剧烈的冲撞而有点晕。
良久,始作俑者才怯怯开口,“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他闭目,叹息,“让我上车。”
她“喔”了声,慌慌张张的往车里缩,给他腾出一片空位,晓蔓压下眼底的惊愕,从包里拿出备用的眼镜,替他们关上门,自己上了副驾。
“叔叔对不起,很疼吗?”锦年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凑到他眼前想要给他擦拭鼻间的血迹。
他接过手帕,躲开她,一边擦着,一边问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锦年抓抓脑袋,回答的理所应当,“我来找你呀!”
他沉默了下,“你叔叔,还有臻惜,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就是他们让我来的。”她说完,看见他的表情,又急切的补充,“我这次真的没撒谎,你可以打电话去问。”
他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翻电话本。
锦年呆住,“你还真……”
“喂?周姨,嗯,是我,臻惜呢?clavin也行。”他顿了下,“这样……我知道了,那他们回来的时候你提醒下给我回个电话。嗯,就这样。”
侧目,看见身边一张幽怨的小脸。
“你不相信我。”她看上去相当委屈。
他直接过滤掉她的抗议,又问,“我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即使你要过来,也不该这样独自悄无声息就飞了大半个地球,你脑子昏了是怎么的?还有他们呢?怎么也陪着你一起胡闹!”
这话口吻重了些,她被训斥的一时不敢说话,许久,
“是我让他们别说的,我想给你个惊喜。”她软软的开口,“今天是跨年夜,开心一下不好吗?”
“我没有觉得开心。”他面无表情,“这样冒冒失失的,要是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知道会怎样?谁又来负责?”
他脸色越来越差,语气也越发重,她喜滋滋的双眼一亮,“叔叔,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叹了口气,转过脸去,“自己好好反省。”
她欢喜的“喔”了声,红扑扑的脸蛋好像更红了些,小脑袋偎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声说了句话。
“什么?”他没听清。
她却只是摇摇头,偷笑着不说话。
他看着她,皱眉,雌性的动物果然是传说中那样莫名其妙,和年纪成正比,她年纪越大,他就越难和她正常沟通。她是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怎得?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车子在这个时候终于停在了会场的正厅门口,耀眼的光灯接连闪烁,早已等候多时的记者一拥而上……
“哎呀。”她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心中一凛,手下一僵。
又怎么了?
“我忘了买荧光棒了。”她歉意的冲他眨眼。
心下一宽的同时,他越发压不住胸腔中那一股火,耐心快要耗尽,“我不是开演唱会。”
晓蔓适时的回头,“安董,到了,您先下去,我带这位……小姐从侧边走吧。”
“为什么不能走正门?”她十分不解,“叔叔,我不能见人吗?”
他揉着眉心,“难道你想和我一起被拍下来,明天被挂到花边新闻的头条吗?”
她眼睛更亮了,带着无限憧憬,“可以吗?”
安瑞正在饮茶,准备最后定一定被她撩的万分不宁的心神,听着这话险些喷了出来,本是设计好的对话,告诉这熊孩子此事的弊端,哪里想到在她这里根本无法顺利推展,不由有些恼火,“那你想不想坐今晚的飞机回爱丁堡?”
锦年看出叔叔心情似乎有些糟糕,不敢多话,说道,“侧门就侧门吧。”
正文 chapter 2 决定
“对了,叔叔!”
他就要踏出车门,她却又忽然拉住他衣角,他回过头,“又怎么了?”
“哈哈。”她说。
他不明白她忽然来这一声皮笑肉不笑是什么意思,困惑的蹙眉,“什么?”
“就是,你前年送我的那只哈士奇。”她也意识到出了歧义,赶忙解释道,“我也把它带来了,但是它太蠢了不听话,我就先把它丢机场了。”
他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上下打量她,心里寻思着你又比它好到哪儿去了,“知道了,我找人去接它,你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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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酒会大厅没多久,安瑞便看见了那只“来自星星的生物”亦是出现在不远处,林晓蔓跟在她身后,跟的很辛苦。他用力摇摇头,开始忙着一应交际洽谈,原本如鱼得水的应酬,可因着心里头悬着事,总是惴惴,余光时不时的瞟向某处那个探头探脑的孩子。
恰好,助理递上晓蔓转托的讲稿,灯光忽然暗下来,顾不得再想其他,他信步走上聚光灯所在的礼台处,准备开始新年致辞,可偏偏这个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心底咯噔一声,他望着某处,笑容渐渐有点僵。
“咔嚓。”快门轻响,一张照片从相机尾端吐出,锦年细细端详,露出满意的笑脸。
晓蔓轻笑着问,“你这也打算长大了当个记者?”
“不啊,我只是喜欢拍照,正在学习摄影。”锦年满眼放光,从身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牛皮封的小本子,翻开,放在膝上,小心妥帖的将相片黏贴其内某页,“我小阿姨说过,男人工作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我一直在找这个机会,但叔叔做事的时候总是会把我轰走,这次可算是……”
絮絮说了一堆,这才忽然想起些什么,讷讷转头,“姐姐,你不会告诉叔叔吧?”
这般模样,倒是逗乐了她,联想起方才一路所闻,晓蔓莞尔,“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凑过来,她开始细细品鉴她那个宝贝的本子,只见一页页一寸寸,皆是烙满了某人的影子,或浅笑,或蹙眉深思,偶尔有几张对着镜头很僵硬的表情,而更多的,则是晓蔓怀疑他根本不知道的存在。
看照片的内容就知道,一定不是抓拍,是偷拍。
晓蔓的言辞带这些玩笑意味,但锦年却并未怠慢分毫,异常坚定的点头,且还向她提出认真的质疑,“叔叔那么好,难道你不喜欢吗?”
她不置可否,“我都结过婚了。”
锦年长长的“喔”了声,唇角微翘,“好可惜。”
你那明明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吧?
她笑着摇头,小孩子就是老实啊。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
听出她话语间的笑意,锦年笑脸垮掉,有些不高兴了,“我不是小朋友!”她气呼呼的纠正,“过了中国的除夕,我就十八了,是成年人了!”
晓蔓有点惊讶,还真不太看出来,她当她只有十五六岁呢。
“很大了,对吧?”她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小阿姨在我这个年纪,都把我叔叔泡到手了。”
“你叔叔?”晓蔓有点搞不清状况。
“啊,不是他,不是安瑞。”她摆摆手,“和他没关系,我说的,是一直照顾我的那个人。是另一个。”
晓蔓“喔”了声,领会的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你叔叔还挺多,倒是没听你提爸爸妈妈的?”
“没有。”锦年小声回答,灿烂一张小脸上,所有颜色,忽然间颓败。
“啊?”她没懂。
“我很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提起他们。”
喧嚣的会场,水晶灯下,一切皆是暖澄澄的,可她轻轻的一句,却似乎瞬间冻结了室内所有的温暖。
她怔怔地望着锦年稚嫩的侧脸。
没有抽泣,平静甚至一点都波澜的都没有,可晓蔓知道,自己没有错过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痛楚。
“对不起。”她急忙道歉,“我不知道……”
“没事儿,时间太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锦年摇头,神思有些怅惘,像是陷入某种追忆,“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是叔叔和小阿姨在照顾我,他们就像我爸爸妈妈一样,还有安瑞……”
目光微抬,落在远处一道挺拔的影子上,久久不离去。
“他是最疼我的。”
叙说之时,锦年一直是噙着笑的,可在意外得知方才那个消息过后,晓蔓觉得,她的一颦一笑,尽管再是欢喜,状似无忧无虑,但在眼前晃动时,却好像皆是沾染了许多苦涩,微酸。
“好啦,我保证不告诉他。”她不着声色的打破眼下的窘境,迁回原本的话题,一边翻看她那个本子,不得不说,技术还真挺专业,“拍了挺多,挺好的嘛。”
“是吧,你也觉得我叔叔特别帅,对不对?”答案有些的驴头不对马嘴,硬是牵扯出的笑脸也略有夸张,毕竟还年幼,想要完美掩饰自己的情绪实在是不容易。
晓蔓自然是看得出来,没有点破,亦是温声附和,眼光不经意的扫过最后一页的那一张,她准备合上本子,可就在这个时候……
“这张,是……”她盯着其中那张占了整张纸的照片,内容让她瞪圆了眼,“这你都能拍到。”
“啊!”锦年看到,小脸瞬间通红,慌忙捂住,合上,“天,我忘了……这张,这张不能,不准看。”
晓蔓呆了好一会儿都没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眼灯光下矜贵优雅的上司,又收回目光,抚了抚胸口,还没缓过劲儿来。
听说他心脏有点不好,她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而且……真心祈祷他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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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皮莫名的一跳,他反射性的看向某处,虽然一无所获,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从聚光灯处离开,将手中讲稿塞给助理,他沉声吩咐,“让林秘书送去她去休息室,就说我一会儿去找她。”顿了顿,又道,“再订一张这周六飞爱丁堡的单程机票。”
亲眼看着那孩子从视线里消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开始应付一波接一波的寒暄谈笑。几轮下来,酒意已微醺,这时,这他看见手机屏幕微光闪烁,电话来了。
寻到个契机离开,走到僻静处,他摁下接听键,
“别装了,你说什么事?”
“她自己都说了,你们让她过来的。是不是吧?”
“行了。”对于那头的辩词置若罔闻,他淡定打断,“有事没事的,就把她塞给我,你们倒是花前月下玩的潇洒,多少年了?差不多也该收收心了吧?”
“习惯?别和我说这个。那时候她才多大?惯着些宠着点是当她是孩子。你这还合计着套我一辈子了?”
拒绝,还是拒绝,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
“不行,不可能,想也别想,最多留她玩几天,周六我就送她……什么?”
千样不忿,万般激越,刹那间静默,唇瓣嗡动,随着那边缓慢而清晰的传来的那句话,脑中一片空白。
近乎出于本能的,他反问,“你再说一遍?”
那边是短暂的沉寂,紧接着伴随沉沉一声叹息,那头,那人依言又重复了一边。
他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真切。
“怎么会突然这样?”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心神动荡间,压抑着的情绪再难控制,呼吸声渐沉。
“我知道了。”
手一松,电话摔碎在地面。
通话可以轻易切断,不想听了,不想说了,便不理会,一了百了。
可那端突兀传来的那个消息却不能随着通话的结束而轻易散去。虽然心里一直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是真真正正摆到了眼前,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被呼啸肆虐的风席卷,透过半开的窗,洒在他的身上,脸颊,偶尔一两片落在瞳仁中。
融化了,视野间水光氤氲,模糊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黯淡的天光,人世的灯火,忽然间寥落。
“安董?安……”
叩门声伴随着轻轻的呼唤,从门口传来,是晓蔓。
抬起头,他疲态尽显,眼角微红,她余下的半句话生生堵了回去。
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晓蔓怔在原地,嗫嚅,“您这是……”
“无事。”他站起,却背过身去,“怎么了?”
“呃,嗯,是这样的。”晓蔓没再追问,上前一步,“刚刚陆宁拜托我问问您,您让他订的,周六飞爱丁堡的那躺航班,机票已经售空了,但周日同一时间还有一班,需要改订么?”
话说出去,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许久。
“安董?”她轻声提醒。
“嗯?哦。”大约是有些魂不守舍,他这才应声,“不必了。”
“好的。”晓蔓颔首,这才想起另一件事,“对了……”
“她人呢?”他和她同时出声。
晓蔓莞尔,“刚想和您说这事儿呢,我带她在休息室里用了些点心,她坐了会儿就又睡过去了,说是调时差,我这才过来找您。”
安瑞回身,点头,“辛苦了,我去看看。你可以回家了,好好跨年吧。”
和晓蔓在岔道分手,穿过几条走廊,找到锦年时,她睡的很沉。
斜躺在沙发上,猫咪一样蜷成一团,身上盖着的毯子随着呼吸轻微起动。
这孩子小时候曾有过很长一个阶段的嗜睡的毛病,医生说是心理创伤。后来调养的好了些,可较之其他人也终究有点不同的。睡眠对于她而言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或者是一睡下去就不愿起,或者是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怎样都睡不着。
这一路颠簸的,旅途辛苦就别提了,光是这好几个小时的时差也是够她喝一壶。
安瑞注视她良久,轻轻一声喟叹,缓步上前,俯身替她捡拾落在地面上一应什物。
“咔嚓”一声脆响,拎起那个双肩包时,搭扣被意外碰了开,相机,音乐播放机,充电器,一面小镜子,最后一个落下的,是一个很大的本子,棕色的,牛皮封。
目光被最后那样东西吸引,日记?笔记?无论哪样,都不应该出现在眼前这孩子身上。他太了解她了。
出于各种心态,他捡起来,觑了眼熟睡中的锦年。掂了掂,准备翻开来——
正文 Chapter 3 安顿
可没料到的是,封面没有翻开,他却摸到一个精致的铜锁。
这小屁孩,才多大点,居然也开始玩隐私。
有点好笑,安瑞摇摇头,虽然好奇,但也未再多加理会。物归原处后,开始专心收拾那只大的。并没有把她叫醒,直接把她小心横抱了起来。大多数情况下,这孩子睡着比醒着更让他省心。
可能是真的累了。她睡的格外沉,窝在他怀里,颠颠簸簸了一路也没让她清醒半分,她甚至舒坦的在他怀中拱了拱,还翻了个身。
“汪!”
正胡思乱想着,走到车前,一道巨大影子不知从哪儿出来的,忽的窜到眼前。
是一只过分肥胖的哈士奇。
它摇头摆尾的在他周身转来转去,亲热的蹭着他的裤脚,过分活跃,甚至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来找他伸冤诉苦似的。
安瑞看着它,眉头蹙了下,他记得当年把这货送给锦年时,它脑子似乎还是正常的。现在这是怎么了?看它这膘肥体壮的,难道它这些年过的还不好么?
“上车,不准爬座位,知道么?”
装好行李,将锦年安置在后座上,他最后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
二人一狗,各怀心思,就这样上了路。
忙碌了一天,临终了还收到份这样大的“惊喜”,他这年跨的可真是够精彩的。一直到了此刻,才有时间略喘口气。
哈哈老实的趴在脚垫上,讨好的冲他吐舌头,她则乖巧的窝在后座,身上盖着他的薄毯。
余光瞟过,心头微有感触,同她相处的日子,真是罕有这般安宁,只除了刚刚遇见她那阵儿。
那时候她才五岁,站的直了,也不过堪堪到他腰部罢了,那样弱,那样小的一个人,抱着膝盖靠在他家院里的丁香花架边上,也不哭,就那样发怔,从白昼到日暮,孤独的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当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时候,她父母赶着来参加她爷爷的葬礼,双双死于空难,富豪人家,原本便是争产的当口,父家产业被大伯所占,母家那边虽然也是身家万贯但是因为记恨她母亲是同她父亲私奔,并不认她这个“野种”。说来可笑,最终决定收留照顾她的,是自己的兄长,她母亲的昔日恋人。
这种狗血又悲情的蠢事,他就一直觉得,估计只有自己那个救世主一样的哥哥能做的出来。当初你未婚妻跟别人跑了的时候你祝人幸福就已经够可以的了,人死了还替她照料同别人的遗孤,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觉着堵得慌。
小说里都流行带球跑的戏,可现实是,这个球跟他们家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承认自己没有兄长那么大的气度。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在听说阶段就是抵触的,当然他兄长从来也不会理会他的意见就是了。
可以说在一直在见到她之前,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就没什么好感,就这样吧,他想。他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今后的种种事迹证明,她温锦年,与生俱来的,就有颠覆他改造他的本事。
她就是他的克星。
叹了口气,赶在红绿灯的缓冲,他回过身替她拢了拢身上覆着的小毯,指尖不经意滑过她温热的侧脸。
“嗯……爸爸,妈妈。”像是被扰到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又哼了几声,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可唇畔却牵起很小的弧度,甜蜜的,欢喜的弧度,“叔叔……”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但大抵是可以成真的。
这一回,她真的会待很长一段时间,和他一起。
锦年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即使是在梦里,也并不贪心。她那点小心思,他几乎背的下来,左不过那么几个,有了这段契机,实现对她而言又哪算得上什么难事。
回过身去,他重新发动汽车。
人潮熙攘,车流涌动,如此喧嚣,分外热闹。不知不觉的,他们碾过时间的线,新年来了。跨年的烟火,钟声,到处都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人间如此美好。
他又想起刚刚听见的那个消息,心脏骤然一痛。
***
“唔……”阳光穿过重重纱橱,洒落床畔,锦年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视野所及,熟悉的环境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这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食物的香气。有蛋,吐司,培根,还有……红酒味儿?
跳下床,她飞快开始洗漱。
“是不是红酒煎蛋?”
娇呼和人几乎同时到来,安瑞感觉背后突然间扑上很大一片温软。
“下去,坐好。”头也没回的吩咐,他平静的将正嗞嗞冒油培根翻了个个。
只看着他,神情专注,姿态娴熟,只差没再兜个围裙。他似乎总是可以独自料理好一切事情,完全没有他人插手的余地。
在她的粉色幻想中,他所做的一切明明应当是由她来完成的。比如可以在每天清晨,遛好狗,收拾好家务,做好热气腾腾的早餐等待对方的醒来,最好再有一个早安吻……呃,最后一个再说吧。
锦年有点沮丧,这样的话,以后他们结婚,在一起了,自己又该做什么呢?
笑脸垮掉,她真的开始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慢慢踱回桌边,开始整理二人的餐具,杯盘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她将吐司分分好,又将最大的那朵太阳蛋夹到他盘里,撑着下巴又等了好一会儿,有点急了。
又窜回厨房,她从他手边取了一管番茄酱。蹦跳着又跑了回去。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
她挤着番茄酱,开始在他的太阳蛋上画画……
“快点吃早餐,一会儿还有事情。”
他终于将培根煎好,这才转过身去喊她,“你这又在干什么?”
“啊,没有。”她从他椅子上跳下来,快速坐回自己的位,抓起面前的吐司故作镇定的大咬一口,却……
“咳。”噎住了。
他递给她一杯牛奶,坐下,目光在扫到那个煎蛋的时候停滞了片刻,然后在她万般期待的星星眼下,面无表情的用刀背将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勉强看得出是爱心的东西铲掉,开始用餐,顺便开始翻看今晨的报纸。
锦年一脸挫败地开始奋战盘中的食物,不时以苦恼的目光射向用报纸挡住脸完全无视她劳动成果的安瑞。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笑一笑呢?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她的脑袋凑了过来,好奇的看他专注的内容,硬是把版面遮住了大半。
他干脆合上报纸,推到一边,“吃饱了?”
她点头。
“好。”安瑞点头,也将面前盘子推到一边,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那我们谈谈。”
她咬唇,小心翼翼,“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他摇头,想了下又补充,“目前没有,但为了今后……”
“今后?”好像捕捉到了不得的东西了呢!锦年双眸一亮。
他深深吸了口气,加重语调,“能让我说完么?”
锦年眨了眨眼睛,捂住嘴,点头。
“为了今后我们彼此的生活都不那么惊心动魄,有些问题我们必须事先谈清楚,我不想这次再弄得像之前每一回那样,明白?”
锦年偏了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指指自己被捂的严实的嘴。
安瑞颔首,“你可以说话了。”
“呼。”大大的喘了口气,她这才反问,“可是,可是你应该和我叔叔通过电话了,你都知道了呀,还有什么要谈的?”
“即将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不是他,有些问题……”这话刚刚脱口而出,安瑞便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停顿一下,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同居这个问题……”
“我明白,我明白。”她忙不迭应声。
看着眼前那个两眼冒光的萝莉,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算了,越改越糟,放弃。
“你这一次来,不是只待一个圣诞假或者暑假,估计时间会很长,你有个心理准备。”他说。
“我知道。”她几乎丝毫没有停顿。
“那你有没有什么计划,长期的。”他问。
“有啊!”她依旧没有任何犹豫,态度坚定的让他为之侧目。
“哦?是什么?”他起了兴致。
“我准备嫁……”看见他微蹙的眉头,她又生生收了口。
“什么?”他没有听清。
“嫁,家,在家里……好好学习。”怎样嫁给你。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看到他眉头舒展开,她这才安了心。
“很好。”两年没见,这孩子总算有点长进,要是再向上回那样蹦出那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一定让她在新年第一天就感受一下成长的痛。
“你去哪儿?”看见安瑞起身,锦年小尾巴一样的跟上,拉着他衣角,生怕丢了一样。
“去安排你入学的事情。”他走出餐厅,开始穿上自己的外套。
“这么快?”她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还在放圣诞假呀。”
“中国没有圣诞假。”他无情宣布,“算算你过年后十八,那么你的下半学期应该是升入……高三?”
看着她一脸茫然还带着点好奇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啊。
算了,来日方长,她会懂的。
他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所以,年轻人,时间宝贵。换好衣服,先跟我走。”
正文 Chapter 4 那些萝莉们
原来安瑞要带她去拜访梁薄一家子。
说到他们,锦年还是熟悉的,从她父母那一辈,就和他们一家的关系相当好,时常走动来往,而她更是因此和他家俩女儿成日里混在一起,三人一起,捅了不少坏事儿。没少被双方家长胖揍。
锦年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去找她们,但是,听说不是要马上去学校,她就大大的松了口气,何况可以见到阔别许久的好友,想一想就更加愉快了!
俩家离得并不远,都是一个小区的,没转几道弯就到了,摁响门铃,开门的是她家的小女儿纫玉。
“锦年姐?”看见是她,纫玉惊喜的上前,拉住她的裙摆,笑意昂扬,圆乎乎的小脸上酒窝深陷,“你回来了?”
“是啊,来找你跟你姐玩咯,小胖子。”她捏捏纫玉的脸蛋,“好像又长肉了。”
“唔,真的假的?”纫玉愣住,有点迷茫,“爸爸说纫玉现在和姐姐差不多了。”
“咳。”安瑞像是没控制住,很突兀的咳了声,自顾自又嘟哝了句,“这男人也是越来越狠了,连自己女儿都坑。”
锦年,“叔叔,你下次可以小点声。”
纫玉,“……”
两道目光太过幽怨,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自己怎么如此罪大恶极的错觉,沉默片刻,安瑞只得点头,“下次注意。”
这个道歉显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因为那两只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算啦,不理他。”挽过纫玉的胳膊,踢掉鞋子,锦年四处张望,“唉?你姐呢?”
“喔,姐姐啊。”纫玉这才想起来般,一拍脑门,“她在看爸爸妈妈吵架呢。”
“吵架?”锦年瞪圆了眼,征询着回头看了眼安瑞,后者则淡淡开口,“为什么?”
大清早的登门上访,便撞上这类事,总是有几分微妙,二人不约而同的顿住脚步。
纫玉扁扁嘴,并不理他,而是小脸转向一边,只拉过她,小声嘀咕,“他们吵架哪有为什么嘛,一直都是这样啊,不要紧的,纫玉带你去找姐姐玩吧。”
她那副过来人的老成淡然着实让锦年心头忐忑,理不出头绪,却在接下来看见更加淡定的那位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太多。
绕过起居室,就是一个小小的茶厅,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姑娘很不端正的坐在桌面上,两腿在空中轻巧的晃荡,磕瓜子的姿态倒是分外闲适。一双凤目含笑,瞅着院子里那两位,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姐!”纫玉颠颠跑上前,晃晃那姑娘的胳膊,“锦年姐回来了。”
梁唯回头,刚巧便望见方才踏进来的锦年,亦是莞尔,“都两年多了,终于肯回来了,这次会待多久?”
“不知道。”锦年老实的回答,捅捅身后人,“我听叔叔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梁唯走过来,疑惑的瞥了她一眼,转头又大方的问候,“安叔叔,新年快乐。”
“嗯,你也快乐。”他顺势揉揉她脑袋,看来看去,还是这只比较顺眼,“你爸妈又在吵什么?”
锦年看见摸过梁唯的头的那只手,有点不开心的拉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向她投以目光,她却又不出声了,眼睛眨来眨去也不知在卖哪门子萌,他看不懂,也懒得问,所以只淡淡一句,“找纫玉先一边儿玩着去,我问事儿呢。”
差别待遇了。锦年有点浅浅失落,纫玉却很高兴,“锦年姐,我们去玩吧!”
安瑞侧目,觑见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两只,唇边渐渐牵出一抹不自知的弧度。
“喔,是这样,老爸早上差点被旺财绊了一跤,妈妈心疼咯。”梁唯指了指缩在沙发角蒙头大睡的那只肥猫,无奈的解释,“然后就吵起来了呗。”
他想了很久,没捋出逻辑,所以问道,“这为什么也能吵起来?”
“当然要吵。”纫玉明明走了老远,却又回过头慢吞吞的补充,“因为妈妈心疼的是旺财呀。”
安瑞默。
梁唯在一边准备继续,“老爸说……”
“你也用不着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吧,反正我在你心里头从来也就不如这只肥猫!”
“唉你烦不烦啊?旺财年纪大了,你还踩它尾巴,明明就是你的不对,让你给它道个歉很难吗?”
“胡说八道!我还追着它踩的?它不睡窝里头往床边上躺着,我也摔着了呀,你怎么就不看看……”
“你怎么了?腿断了还是腰折了?你不活蹦乱跳的嘛?它尾巴可是被你结结实实踩伤了好伐?”
“叶臻!你是想造反吗!”梁薄气的跳脚,“非得我腿断了才算数是吧?”
“你这又是什么脑回路……”
新年伊始,初阳散落白雪满园的小院,原本应该一片安宁祥和,可偏偏因着互不相让那俩位,眼下一派的鸡飞狗跳。
梁唯显然司空见惯,坐回原处依旧高高兴兴的磕着瓜子。
纫玉似乎也无所谓的样子,开心的和锦年分享她新烤的饼干。
有点不安的还是锦年,她小跑回来,拉拉他,“叔叔,要不要去劝劝?”
后者沉默了下,摇头,“不用。”想了会儿,又轻飘飘一句追加,“不以散伙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
秀恩爱?
锦年看着门外几乎快打起来的两个人。她迷茫的看向安瑞,而他只是神情淡淡的耸了耸肩膀,之后干脆淡定坐下,开始闭目眼神,也拍拍身边空位,“坐,歇着。一会儿有你忙的。”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乖乖坐下,一边消化着他的言论一边开始思考如何和他吵上一架。
正在这时,庭院的门“哗”一声被推开。
“你干什么去?”叶臻紧追着不放。
梁薄先她一步跨入室内,一把捞起沙发边上“咪唔”乱叫的旺财,“我去把它扔……”回头,看着几乎喷着火的妻子,又改口,“看尾巴,咦?你们这是……”
“这还差不……安瑞,锦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俩人,叶臻呆住,得到俩人几乎同步的左顾右盼之后,将尴尬撒在了女儿们身上,“来人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
“爸爸。”梁唯突然从桌上跳下,追上父亲,“我跟你一起去。”
梁薄登时领会,拉住女儿,一声轻咳,“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啊,还有事,先走一步。有什么事和叶臻说,现在都是她说了算。”
一直到父女俩都走到了门边,迟钝的纫玉这才反应过来,急慌慌也要跟上,“爸,也带上纫玉一起……”
叶臻眼明手快,一把提溜起她的背带裤给拎了回来,“你不准去,回屋做作业!”
“姐姐明明也没有做完的。”纫玉委屈的小声嘀咕,经过锦年身边时,可怜巴巴的看她,“锦年姐……”
“我和你一起。”摸摸胖妹头,锦年这才回过头征询,“可以吗?”
“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么。”安瑞眼皮微抬,“去吧。”
待二人蹦跳着上了楼,关上卧室门,客厅这才终于清静下来,只剩下了俩人,安瑞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叶臻,轻笑着问,“挺厉害的啊你现在?”
大约是为了掩饰尴尬,她轻咳一声,给他倒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这新年大早上的,你不会就为了过来看咱家热闹吧?”
“你家这不一直挺热闹的。”他揶揄一句,“用不着赶着来看。”
“反正我向来说不过你的。”倒是浑不在意,一边和他说这话,一边开始收拾屋子,“没想到大清早的摊上这么个事儿,你不太赶巧,不过他带旺财看完尾巴就该回来了,路不远。你要是闲着没事帮忙给纫玉看看数学作业,她这回又没及格。”
“行,我一会儿帮她看看。”自从做了邻居,这些年他几乎成了那胖妹的家庭教师,总归也是习惯,“不过我这回不是来找梁薄的,我找你。”
“找我?”叶臻回首,有点惊愕,“我能帮上什么忙?”
“大忙。”先是简单的回答,再是细细解释,“你教的那个大学,不是有个附属中学么,你看看年后方不方便往哪个班插个学生。”
“插班生?”叶臻放下手中物事,“怎么?谁要上学?”想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个最不可能的答案,“锦年?”
他喝了口茶,颔首。
“锦年要来上海念书?这不爱丁堡待的好好的么?”她有点疑惑,“再说她中文也挺够呛的,怎么念?你也知道,中国这边的升学制度和那边不太一样的……”
“我不指望她念的多好。”他打断她,“只是她这次回来,会待很久,我得给她找点事情做做,不然……”说到一半,顿了下,再开口也没再解释,“行么?”
“会待很久。”叶臻愈发有点想不透,“你哥也舍得?他不是最宝贝这小姑娘的么。”
“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他说,“家里出了点事情,锦年待在苏格兰不方便。”
虽然他言辞神色皆是淡淡,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然而相交多年,听他这样一提,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家里称得上数的大事,单单也就那么一件而已。
悚然一惊,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看了眼楼上,房门依旧是紧闭的,时不时还传出欢声笑语阵阵,好像是锦年说了个什么笑话,把没多久前还拖着鼻涕的小纫玉逗得咯咯直笑。
她总是有这个本事,无论走到哪儿,都在慷慨的散播自己仿若无穷尽的温暖和欢喜。
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怎么会这么快?都确定了么?”
晨光熹微,斑驳在他的唇际,沾染的笑意也平生几分稀薄味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叶臻涩然,怔怔,“对不起……”
他眉眼微垂,神情愈发寥落,“无事,心里早就有数了,只是突然间到了眼前,还是会……呵。”
叶臻叹了口气,“你哥呢?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听着这句话,他像是听见一个笑话,“他就算能力通天,在这种事情上,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那锦年知道吗?”她问,“她……”
“事到临头,我会告诉她的。”这个结论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大约是想好多时,“她年纪太小,不到万不得已,该纯真的,还是让她纯真去。”
这便是所谓无知是福。
叶臻想了很久,最终也只能苍白的宽慰,“不要太难过了。”
“我不难过。”双目轻合,余下半寸眸光微微闪动,漏出些许久远映像,昏黄苦涩,一如他此刻微沙的嗓音,“难过的是他,我算是解脱,应该高兴,你看,这可不是风水轮流转么。”
若是放在年少时的叶臻,估计此刻会不留余地的揭穿他拙劣的把戏,他曾经,也不过是个肆意笑骂,言辞刻薄的少年罢了,并不太会收敛自己的情绪。碰上当时同样满身是刺矫情的要命的她,自然不会太对付。
然而这些年的磨砺,千帆过尽,伤过尚知痛之深切,即便修不成温润如玉,却也谁都不再锋利如昔。叶臻看着眼下双手微微发抖,却依旧故作镇定的安瑞,一时间除了语塞,再无其他。
“算了,你先别想太多,还没发生的事情,都还有挽回余地,不说别的,光是我家小唯,前几年的情况你也清楚的,现在不也一切都好起来了,能说会跑,比纫玉还皮呢。你说是不是?”
正文 chapter 5 似乎被坑了?
他淡笑颔首,不置可否。
世间苦难,爱欲生死,悲欢离合,如何能够说不看,就忘却呢?经历过的人谁不知?痴人说梦罢了。他是个通透人,相熟之人自然不会不知晓。其实于他而言,有些事情到了已经有人出言宽慰的地步,原本就已经难以挽回。
叶臻默然,除了在心底不出声的喟叹,实在难以找出第二种应对的表情,良久,才轻声出言相商,“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这事我管不了,也不会管。”淡淡的回复,他眸光微垂,微微闪动,看不出心中所想,“我能做的,也就是照顾好这孩子,让她开开心心的。其他的,与我无干。”
叶臻叹,“锦年会待多久?”
他轻轻一笑,“具体多久不太清楚,但是一年半载总归是有的。时间不短,我问过她打算做些什么,她说她想好好学习,那就学吧。”
叶臻微诧,打眼望了眼楼上,那扇房门正被俩小祖宗不知做什么给弄得震天响,又回想了些有关这孩子先前的回忆,认真的确认,“你确定你没听错?”
安瑞毫不犹豫,“当然。”
她点头,“那随你开心。”想了会儿,又补充道,“这样吧,今年过年早,再过三周学校差不多也该放寒假了,这紧赶慢赶的塞进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她可以来念两天适应下环境,你也可以腾点时间给她把入境入学的手续找人办办,明年正式开学差不多也就妥了,我再给你留意下合适的班级吧。”
“嗯。”他应声,“能让她和小唯一起吗?”
“那怎么行啊?”叶臻先是一愣,“俩人差着好几岁呢。”
“我记得小唯不是跳级了么?”他蹙眉深思,“两级还是……”
“几级也凑不着一块儿。”她无情的粉碎的他的希望,“过了年才十五呢,她现在念高一,挨不着一起。”
他看起来有点失望,“那算了,一个学校也行。”
叶臻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原来你这处心积虑的是冲着这个呢,我就说你的能耐随便给她找个学校加个塞儿也不是事儿的,何必非得往我们这里安排,你这打的什么算盘呢?”
“怎么好好一话从你这说出来就那么不对劲呢?”他摇头,叹息声里有烦躁嗟叹些许,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挂心,“没算盘,就想能有个人帮着看看她,她一个人不行的。”
“她都十八了。”叶臻提醒,“小唯还比她小个三岁呢。”
“锦年跟小唯能是一品种么?”他顽固的有些不讲理了,“她就是八十了都得有人看着。”
“你看着呀?”她半讥带讽的反驳,“你是她爹还是她老公啊,能看着她一辈子?”
“我……”
被生生噎住的感觉很不好,更让他觉得恼火的是……居然无法反驳?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万事尘埃皆落定,连记忆都已昏黄,偶尔回首翻阅曾经,重温那些陈旧的卷了边儿的往事,才发现……叶臻这坑人的嘴巴怎么就那么灵呢!
****
“唔,好吃,纫玉你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棒了。”锦年被满嘴的曲奇塞的说不清话,“我一定要多来找你串串门。”
“锦年姐喜欢就……”纫玉软软的正要应声。
“成日里就惦记着吃。”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身后,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锦年一惊,半块饼干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一口气没顺上来,剧烈的开始咳嗽。
安瑞想起刚刚叶臻那个阴阳怪气的调调,结合眼前场景,不由得眉头微蹙,“你也快十八了,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自觉?”一边抱怨着,给她擦拭嘴角的动作却是半分没停,轻柔仔细,像是对待一只刚刚被迫洗过澡的猫咪。
“咳咳,叔叔……”因为呼吸不顺畅的缘故,她眼圈呛的红红的,磕磕巴巴的出声也分外费劲,他叹了口气,递过杯水,“先别说话。”
锦年乖乖闭嘴喝水,倒是一边的纫玉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哝了句,“明明是自己走路没声音嘛,还怪锦年姐……”
安瑞弹了弹沾满饼干碎屑的帕子,看都没看她,“你妈刚刚跟我说,还有三周期末考,想好了找谁给你的成绩单签字了么?”
纫玉保持双眼嘴巴三个“O”的表情差不多整整一分钟,然后分外亲切的灿烂一笑,踮起脚尖朝他凑近了曲奇盒子,“叔叔吃块饼干呗!”
锦年一口水喷出来。
他摸了摸温湿一片的半边脸,又摘下水汽氤氲的眼镜,开始有点不淡定了。
锦年吓坏了,果断的搬出那句她一天差不多能讲七八遍的话,“叔叔,对不起……”
指尖轻轻拂过额角,转身,他淡淡吩咐,“跟上。”
这是要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节奏啊,锦年哭丧着脸,缓慢的挪腾着脚步。
“磨蹭什么?”他回头,“跟上,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从纫玉的房间到小唯的屋子不过半个过道的距离,可锦年感觉就像被遛着游了趟街一样漫长,待终于熬到了目的地,还没来及喘口气,只听见身后门把手咔嚓一声,心头又是一沉。
拼命的低垂着脑袋,好像看不见他,就能真的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只听见一阵轻微响动,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应当是在自己不远处落座。
之后再无动静。
二人这般沉默,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锦年挨不住怯怯开了口,“叔叔,你们都谈好了?”
他“嗯”了声。
“那我们……”硬着头皮,她声线颤颤的,“回家去?”
“不急。”他答,顿了下,又道,“过来。”
联想起这么多年总结的“血”的教训,锦年下意识的护住臀部,一个劲儿的用脚尖地磨蹭着地毯,时不时抬头偷瞄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叔叔,你还生气吗?”
“我早不就被你给气死多少回了?”他轻哼一声,闭目,言辞嗟叹,皆是恨铁不成钢的忍耐,“现在哪还有命和你生气?”
锦年依旧保持她一贯良好的断章取义或者说装聋作哑的习惯,只听见最后一句,所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跑上前替他抚抚胸口,很认真的说道,“不生气了就好,不然会老的快,叔叔你年纪本来就不小了更要注意呢。”不然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别人会觉得我们不般配。
安瑞自然是没有听见她在心里默默补上的那句,所以此刻他看着言辞举止分外诚恳的锦年,非常有种冲动,想要时光倒流奔回昨天晚上掐死那个决定收留她的自己。
当然如果他听见了似乎也不会当下想法造成什么影响,嗯,只会更加坚定吧。
“谢谢关心。”他听见自己从齿缝中挤出的几个字,“我们可以聊正事了?”
“嗯。”她没有异议。
“再有一个月,你也该成年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可以学着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他说,“包括今早你答应我的这件事,也要认认真真的,明白么?”
“我答应你什……哦。”她还有点迷糊,虽然没想清楚却在他翻脸前及时收了口,“好,好,我会努力。”
“很好。”他颔首,轻轻舒了口气,“那么现在,我需要大致了解下情况。”
“什么情况?”她眼睛瞪的圆圆的。
“不要紧张。”他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抚,“你虽然是个中国人,但却从没做过一天中国学生,这边儿教育和英国那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叶臻觉得应该事先了解下你目前在的水平在中国是个什么情况。我觉得也是。”
“好呀。”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好新鲜的样子啊,她双眸一亮,“怎么了解?”
安瑞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有些意味深长,“很有趣的方式。”说着,凑近她耳边,说了个单词,锦年困惑的皱眉,第一次开始犹豫,“听起来不怎么有趣。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单词,小阿姨说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是么?”他不置可否,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笑,循序渐进的引导,“每天,几百万个学生都在做,做了无数遍并且还再继续,为了这件事情,可以少睡觉,少吃饭,甚至放弃周末的野餐,假期的旅游,狂欢……你真的不想试试么?”
说这番话时,他嘴角噙笑,薄唇翕动,目光牢牢锁着她,没有丝毫移动,语调温和而平缓,带着些蛊惑人心的魔力,锦年被他说的有些动心了,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就试试吧!”管他呢,反正她对一切未尝试过的事物都有兴趣,要是没意思……再说呗。
安瑞脸上的笑意更浓,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阴谋得逞的味道。他赞许的点头,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薄薄的的线装书,平放在她面前,起身,走出屋子,临走前丢给她一句话,“我会叫你吃午饭的。”
锦年目送他离开,凑过脑袋,新奇的盯着封面上几个大字——
《天利三十八套.高考全真模拟卷》
正文 chapter 6 熊孩子
安瑞心情很好,好到当他踏出房门时,意外被某只萝莉差点绊上一跤也没有生气,当然他还是有点惊诧。
“你躲这里做什么?”他问。
小纫玉一时没有回答,而是有点幽怨的看着他,不高兴的扁起嘴,良久才慢吞吞的说,“妈妈说的没错,男人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
“什么?”安瑞以为,继眼睛之后,自己耳朵也出了点问题。
“爸爸当初也是这么骗我去上学的。”小纫玉气呼呼的控诉,“你们都是骗子!”
他抿唇,轻轻一笑,跨步离开时拍了拍她的脑袋,“能这样想就对了,将来也少被猪拱几回,多好。”
发觉自己又成功拯救了一颗祖国未来的,水灵灵胖墩墩的白菜,安瑞心情更好了。
可是锦年心情不好,准确来说,非常糟糕。
给外国人上过中文课的老师多少都知道,对于外国人来说,在学习汉语方面最大困难的就是汉字。但是这点在锦年这里,她一直觉得不会成为问题。
她那对不幸早亡的父母,母亲是华侨,虽然一生没有踏足中国,但是故乡情结严重的要命,而父亲虽是个中英混血,但被母亲影响的更是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汉学迷,很小的时候锦年就被两位逼着背诵书写唐诗宋词以及一堆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典籍。
尽管后来寄养在Calvin家之后早把这些东西抛掷脑后,但是在她的意识里,自己的中文还算是很不错的,所以一开始她以为安瑞是让她看书时,心里还小激动了一把,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怎样小露一手好挽回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就在自信心渐渐满溢即将爆棚的瞬间,她翻开书页……
嘴角温软的弧度僵住,然后垮掉。
锦年开始觉得有点晕,越来越晕。
上帝是公平的,在给她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并没有忘记顺带把她脑袋夹一下。
虽然她认识每一个字,但是……挤在一起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胡乱翻了几页,心烦意乱间,她双眸蓦然一亮……
最拿手的来了,还是有点希望的嘛!
****
都说人心是贪婪的,永远不知道满足。这话对也不全对,因为万事万物,总逃不脱有个把特例在里头,关于这件事的特例就是,当人处在逆境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容易感到幸福的。
从昨天傍晚接到温锦年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再度被她拖拽着进入了一个虽然谈不上水深火热但是绝对够提心吊胆的境地。所以仅仅这一上午的安静放松就让他十分满足,满足到足够感觉到人生差不多也可以趋于圆满。
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不会太计较,所以即使纫玉那个小笨蛋在他面前以拙劣到眼泪都没挤出来的演技打滚嚎啕时,他都没有揭穿,而是顺水推舟帮她做完了学校提早发下来的寒假作业,甚至冒着被叶臻追杀的风险帮她在五张没及格的试卷上签了字。
做好这一切,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还早,起码离锦年交卷的时间还早的很,于是他心间满溢的愉悦感又开始膨胀了,就在这时,锦年推门而入。
“怎么了?”他问。
“我写完啦。”她抱着一沓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试卷,献宝一样的递到他眼前,“除了作文,手太酸了,想休息一下。”
安瑞想了一下,没有反对,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素质教育,课间休息一下也行。
“除了作文,其他都写完了?”他接过她手里的卷子,随意翻开了一张,“语文,数学……都填满了么。”
她腼腆一笑,小步挪腾到他附近,趁着他专注于卷面,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抱住他的右臂,他不知是没在意还是习惯了懒得理会,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干脆得寸进尺,半个脑袋挨在了他的肩头,很舒服的蹭了蹭,他终于偏过脸,“坐好。”
不容反抗的一声宣告,锦年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脑袋从他肩膀上移开,手臂却还牢牢抱着,树袋熊一样。在他阴沉的可以结冰的目光下依旧没事人般装作研究卷子。
安瑞不想破坏今天难能可贵的好心情,所以他决定暂时也不和她计较。
重新将目光投向试卷,看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清晰,举例分门别类,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心底盘桓依旧的那个定论居然有了动摇的痕迹,兴许这孩子在哥哥手里头教育的并没有那么差?尤其是他看见她自信满满甚至喜气洋洋的表情时,那份希望的火苗就越来越明亮。
可就在下一刻,他后悔了。准确点说,是他看清那些书写的内容之后。
推了推了鼻梁上的眼镜,将卷子凑到眼前,尤其专注于古诗词填写那一块,又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确认自己刚刚看见的每一个字,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复述了遍她所填写的内容,“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然后顿了下,看着她,很认真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锦年不明所以,抓抓脑袋,“什么……怎么知道的?书里不是这么写的么?”
安瑞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你看的那是什么书?”
“唐诗啊。”锦年很无辜,锦年很纯洁。
“你真的不知道连一起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放心,“说实话。”
锦年有点怵了,朝后缩了缩,怯怯,“叔叔,就算我填错了,你也别那么凶啊。”
安瑞又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只是记岔了而已,才低下头,开始检查下面的题目,可没一会儿,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内容怎么越来越限制级?
“芙蓉帐暖度春宵,不及汪伦送我情?”他逐字逐句读完,举目望她,“温锦年,你就不担心李白晚上来敲你窗户么?”
“啊?”锦年困惑的眨眼,“我又填错了?”
“何止是错。”收拾完家务的叶臻经过沙发,顺手便接过他手中的试卷,放在眼前开始浏览,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你这成断袖了。虽然说现在小说题材丰富,耽美同人么,小姑娘现在挺流行看这些的好像,但你也别胡乱给人配对啊。”
看完了,她预备将卷子还给他,却被他推了回来,同时传回的,还有他无力的叹息,“我不看了,你帮着大概算算,能剩下多少分吧。”
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尤其是叶臻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眼前场景,和想象中好像有点不一样啊,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惊喜,也没有对自己刮目相看嘛。
原本欢欢喜喜的笑脸渐渐有点挂不住,她决定提醒他一下自己的存在,“叔叔……”
“不要说话。”他打断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脸去,“让我静一静。”
所以说,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要抱希望就好了。他到底是哪里想不开,刚刚居然会有那个念头对她和自己的那个哥哥重燃信心?
“算出来了。”叶臻将一沓卷子在茶几上整理好,叠在一起放在一边,看着心思各异的两个人,缓缓宣布,“100分。”
安瑞有些惊讶,“及格了?”
锦年不惊讶,而是骄傲的挺起小胸膛。然后叶臻慢慢又补充道,“三门加一起。”
二人表情石化的速度几乎同步。
“语文就古诗词得了点分,选择题成功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英语答得还不错但是没写完,数学填满了但是答案都……奇奇怪怪的。”
宣告完毕,时间留给那两位。
安瑞:“其他的就算了,为什么英语你也做成这样,你是半个英国人啊。”
锦年:“那叔叔语文能得满分吗?”
安瑞:“……你不要转移话题。”
锦年:“喔。”
安瑞:“考不好是一回事,你故意不做完是另一回事,Calvin是怎么教育你的?”
锦年:“这些问题很无聊啊,我们平时说话根本都不会用到的嘛,你听听这个什么听力,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很奇怪,吃饭就吃饭啊,哪儿还那么多废话,还一会儿六点,一会儿六点十五,一会儿又得改成五点四十五,谁家吃饭那么准时啊?还有啊,你看这个词,平时都是习惯性就说了呀,她干嘛非得问的这么清楚,还给几个选项,很混啊,如果换做中文的话,把‘得地的’拆开,叔叔你也分不清的对不对?”
安瑞:“……”
锦年:“对不对?”
安瑞:“让你不要转移话题。”
锦年:“喔。”
有那么一瞬间,叶臻恍惚觉得锦年那熊孩子说的其实还挺有道理的。然后她用力摇摇头,目光重新投放向沙发上那一大一小,看向满脸委屈腮帮子鼓鼓的锦年,又看向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回去的安瑞,忽然觉得“世间一物降一物”这句古语实在太正确了!
正文 chapter 7 赌约
“咳。”看够了笑话,总得干点正事,叶臻清了清嗓子,轻声提议,“要不这样吧,其实我看锦年汉字功底挺扎实的,诗文古典也还记得不少,就是有点理不清好搞混,估计是不是没太习惯这种考核形式。总归你也不急着让她去参加高考。不如就让她暂且降一级先念着吧,也习惯下这边的学习方式,高二学习任务也没那么紧,小唯平时还能帮帮她,适应适应兴许就好了。”
这法子其实还算合理的了,她也是盘算了一会儿,再想不出更好的可行之策,才这般折中的提出讨论。但行与不行,具体还是得看那两位的意思。
可一席话抛出去不短的时间,那两位还是该瞪眼瞪眼,该扮委屈扮委屈,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叶臻有点尴尬,更多的是无奈,她这是帮谁在出主意呢?
“咳,锦年。”总不能一直僵着,看了看安瑞,又扫了眼锦年,两相权衡,她捡了个小软柿子尝试着捏捏下手,“你看呢?”
“啊?”她却好像刚刚听见一般,一头雾水的应声,“什么?”
叶臻叹了口气,温声把刚刚那个主意又重复了一遍,锦年很认真的听完,之后眨眨眼,偷着觑了眼一边沉默许久的他,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这个,那个……我没有意见。”
叶臻只好将目光又移向他,后者则缓缓点头,“那就这样吧,挺好。”之后刚准备说些什么,兜里的电话却响了一下,他拿出快速浏览了遍,旋即快速起身,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像是要立刻离开的样子。
锦年立即起身跟上,“叔叔你去哪儿?”
“你这回会停留不短时间,而且还要上学,和之前不一样。”一边解释着,他已经走到门口,“有些手续得联系人办一下。”锦年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紧他。言辞表情是很担心被丢下的依恋,“我和你一起。”
“不行。”穿好鞋,将她的小爪子扒拉开,“不光是你的事,集团里临时还有几份文件还等着我签署,现在没工夫陪你。”
看见她又瘪起的小嘴,安瑞深深吸气,不知道第多少遍提醒自己要耐心,耐心。
“你留在这里用午餐。”他摸摸她的脑袋,聊以安慰,“下午一点左右我来接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完全抛弃,锦年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失望,只是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眼下他这种表情自己最好还是乖乖闭嘴。
“可是,叔叔……”直到他走到门口,锦年才突然想起些什么,而且是即使被揍也要说的,“那你中午不吃饭了么?”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停下脚步,更不想回头——如果她没有再次扯住他的衣角的话。
“不必了。”他将衣服从她手里慢慢扯出,“有你在,我不饿。”
锦年似懂非懂的“喔”了声,陷入沉思,可是在他走掉很久之后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和何时变得那么神奇。但是抱着对每一个未知之谜探知到底的精神,锦年决定,非想清楚不可。
所以梁唯抱着旺财,打一进门便看见这样一副光景:温锦年抱着膝盖,夹着抱枕,对着湛蓝天际正四十五度明媚忧伤。
喊了她几声也是不搭理,心中有点不解,于是上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小唯你回来啦。”如梦初醒,锦年扔掉手里的抱枕,凑近她,诚恳发问,“你比我聪明,正好,我问你个问题。”
梁唯尚且还有点懵,便迷迷糊糊的被她拉到近前,半点喘气没有在耳边说了一堆。
“这个啊……”小唯努力斟酌字句,憋了良久,终于答了出来,“好事儿啊,我猜应该是夸你长得好看。”
“什么?”就是再好骗,她也不由觉得有那么点不靠谱,“我觉得不是这意思。”
“一定是。”小唯盯着她的眼睛,很是笃定的点头,“你知不知道中国有个成语叫‘秀色可餐’?”
这样一想,似乎还挺有道理的样子,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呐。
想通了这个问题,锦年心情好多了,就连一上午做试卷做出的憋闷也一扫而空,更忘记了刚刚被他一通训斥,开心的上楼找纫玉继续讨论美食。
抿了抿唇,小唯再撑不住的笑了出声,叶臻刚刚从院里浇完树回来,看见女儿笑成这样也好奇的凑过来问,“怎么了?什么事儿那么好笑?”
“又拌嘴了是不是?”精致的小下巴微扬,指向妹妹的房间,“叔叔是不是又给她气的不行,而且……又吃闷亏了吧?气的饭都吃不下。”
叶臻也笑,“是啊,你看这么些年,他什么时候赢过她,这回锦年要待一阵的样子,可有他受的。”
“锦年要待很久?”小唯惊喜的确认。
“是啊,Calvin家里……出了点事。”简单盖过,她继续说道,“你们这帮孩子又有机会凑一块闹腾了,对了,她这次会到你们学校读书,比你高一个年纪,你安叔叔不放心,拜托着你平时多帮忙看着点,你也知道的,她那个心性……”
“我明白。”小唯点头,“不会让人欺负到她的。”
“欺负倒是不至于。”叶臻想了会儿,忍不住的一声嗟叹,“这孩子也是可怜,小时候那种情况持续了那么久……医生都觉得她好不了了,可难为她现在真能走出来,还这么乐观,天天开开心心的。只是终究被Calvin他们隔离的太过,心思单纯了点……总之你多多照顾着点吧,嗯?”
“知道啦。”小唯认真的应承,忽而又暧昧的一笑,凑到母亲更近处,“唉,妈,你觉得能成吗?”
叶臻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的一头雾水,“什么成不成?”
“就是……他们啊。”小唯做了个手势,“你觉得能不能成?”
“哪们?”叶臻依旧有点摸不着头脑。
“锦年呐。”小唯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和安叔叔,你觉得行吗?”
叶臻愣在原地,呆了好久,随手给了她一栗子,“这问题你几年前就提过了吧,跟你说了胡说八道呢,根本不是一路人,比李白和汪伦还不靠谱。”
梁唯没明白这个李白先生又扯上了什么关系也不关心,她更关心自己的设想,“有什么不行啊,我看这苗头越来越旺唉,妈你说都没血缘,又不是真一家子的……”
“这跟血缘没关系,谁也没真没把他们当叔侄看,可问题不在这里。”叶臻好像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转身开始洗菜,一边对跟上来的小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解释,“就拿他们当普通男女吧……拿你们小孩儿的话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你看看,日常沟通都成问题,你当笑话看看还挺乐呵,这长久过日子能行么?不说别的,锦年哪一回来,不把他给折腾个半条命,这还是短的,真处一块呆久了……天呐你还是放过他吧,他心脏还不是太好,迟早得出事。”
小唯尤自心有不甘,嘟哝道,“可是锦年那么喜欢他,要是不行,不会很伤心吗?”
“伤心归伤心。”叶臻洗好青菜,又从框里抽出根萝卜,“可话说回来,谁年轻时还没喜欢过那么几个混蛋,可最终能成的又有几对?没成的那些人呢,不一样活的好好的。”
“可你跟我爸不是成了?”她依旧不服气。
“我跟你爸……”叶臻顿了下,忽然像是和手头的萝卜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狠命的切了几刀,“他跟我可不是初恋,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在高中里玩儿的可开心了,当我不知道呢,天天和隔壁班的那个学播音主持的凑在一起……算了,不和你说这个,没意思。”
接二连三被打击了,小唯有点沮丧,叶臻叹气,回头捏了捏她的脸蛋,“就知道你会不相信,事情不到头都看不开,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小唯一怔,“什么赌?”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这个问题短时间看不出来,那么这一回她少说得待个一年半载的,而且现在锦年也成年了,和以前不一样不是小孩儿了,也算是平等的男女关系,很公平,那么时间长了你也就看清楚了,他们到底行不行。也给你扩展点经验,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怎么浪漫怎么来的。”
“好呀。”小唯忙不迭颔首,“那赌什么?”
“就赌纫玉吧。”她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赌纫玉?”小唯没明白。
“要是你输了,就得督促她减肥,至少十斤吧。这孩子胖的快没边儿了。”叶臻苦恼的皱眉,“你爸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他自己倒不愿意出头做这个坏人,回头我出面没收她零食罐子,她还得怨我。”
小唯设想了好几种情况,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可千万不能输,“那要是我赢了呢?”
叶臻侧过脸想了会儿,“你又赢不了,关心这个干嘛呢。”
小唯笑脸垮掉,“妈你要不要那么敷衍啊?”
这一对母女聊的热火朝天最终把什么都敲定甚至都下了注了,可楼上那两位涉事人员还半点消息都不知道,纫玉忙着看她的《舌尖上的中国》,锦年则盯着钟盼着想着下午一点早些到来。
微阳侵染,树影斑驳,虽是隆冬时节,屋内却是挥散不去的暖意融融,年华如此灿烂,何处不静好?
正文 chapter 8 恐惧
安瑞赴约的时间很准时,甚至还提前了十分钟,锦年一看到他,果断抛弃一起玩游戏的猪队友纫玉,开开心心奔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他尽量淡定把眼镜扶正,然后的领着,不,拎着她,和梁薄一家子告别道谢。在之后出门离开,准备回自家院子取车。锦年一直在说话,很少被搭理,但好在这种待遇早已习惯,所以她依旧可以兴致很好的围着他叽喳不停:
“叔叔我们下午去哪里玩?”
“去银泰吧……不,还是恒隆,我下飞机到你集团的路上,经过了那里,我看见橱窗里有一枚袖钉啊特别适合你,是你喜欢的万宝龙。”
“还有啊,我没有带行李来,本来想着这里都有的,但是今天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很多都小了,我长高了唉!所以也得换一些呢。”
“咦?对了叔叔,我昨晚的睡衣是你换的对吧?”
最后一句,终于成功触到雷区,他脚步瞬间顿住,她反应慢了,一头撞了上去,鼻尖一痛。
“唔。”她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可怜兮兮的抬眼看他,却还没有忘记刚刚的问题,“对不对?”
“是。”联想起昨晚情景,他冷静了一下,给她的答复第一次不那么掷地有声,而是有些犹疑,说吞吐也不为过,斟酌很久,终于整理了一套最委婉的说辞,“你昨天睡的太死了,叫不醒你……”看见她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很严肃,甚至说很严重的问题,“我只是象征性的在外头给你加了一套,没动别的,你放心。真的只是象征性的。”
锦年:“我……”
安瑞:“因为菲佣昨晚放假了,家里没有人能帮忙。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了,不能就那样上床。我就帮你摘了围巾帽子。”
锦年:“我……”
安瑞:“好吧,你毛衣和袜子也是我脱的,但是那样穿着睡觉也不舒服,你知道的。”
锦年:“我……”
安瑞:“真的只有这些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锦年:“我……”
安瑞:“对了,还有裙子……但是你里头是有衬裙的,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这回真没别的了。”
锦年:“叔叔,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件睡衣上的龙猫我挺喜欢的,但是衣服小了,要是今天能遇到大一号的,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安瑞:“……”
锦年:“唉叔叔你别走啊!”
在那之后,他再没有开口和她说一个字,整整一路,好看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看表情,似乎是正在咀嚼自己多余的舌头。
不知是出于蓄意报复,还是行程原本就是如此,总之车子在川流车道或是曲折小弄里穿行良久,最终并没有停在她设想中那几个心仪的目的地。准确来说,连一点边都搭不上。
“新华书店?”锦年将脸蛋从车窗玻璃上移开,“叔叔,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要么在车里等着,要么跟我上去。”他不想再对她做出任何解释,只简单的吩咐,“从现在起,不要再提问。”
正巧是考试月,又赶上假期,书店里人潮涌动,一派摩肩接踵的盛景。大部分是学生,也有陪同而来的家长,一群群的挤在一起,过道上,电梯边,交谈声,训斥声,还有年纪小些的追逐打闹的动静,堆在一起,有点水泄不通的意思了。
“学校要用到的书回头有人会给你送来,我带你买点教辅什么的,你寒假在家里也先翻翻看,熟悉一下,先去四楼。”
直达电梯里,他刚刚嘱咐完毕,她忙不迭的点头,“知道啦知道啦。”然后在电梯停在三层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叔叔我到那边先看一下啊。”
安瑞:“……”
没有办法,他满脸黑线的只能跟上,“温锦年,我在你和你说话。”
锦年像是离了巢的小白兔,蹦跶蹦跶的跑到一个书架边,环顾片刻,深吸口气,以土豪们在香港购物的速度,飞快拢了一堆在怀里头,之后转过身,对着匆忙追上的他灿烂一笑,“叔叔我想要这些。”
安瑞低头扫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眉头皱的更紧了,从她怀里夺走,开始一本一本的往回塞,一边残酷的宣布,“不行。”
锦年不解的眨眼,“为什么?”
“会教坏小孩子。”他简单的回复。
锦年委屈的瘪嘴,“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八了。”
“十八岁不代表你就可以……”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什么道理,他有些语塞,“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锦年被他像拖麻袋一样拖走时,依然恋恋不舍的望着那个书架,一边不忿的抗议,“我小阿姨十八的时候,该干的不该干的,什么没做过呀,我没吃过猪肉,还不能看看猪跑啊。”
“错了,你可是今天早上才吃的培根。”他提醒道,“而且你也看了臻惜跑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安瑞原本是打算直接将她拖到四层去,可想了一下,觉得课外书还是要有的,不然她天天又得窝在电脑旁边打游戏,对眼睛也不好,寻思片刻,将她拖到另一个书架。
“给你二十分钟。”他拍了拍她肩膀,“好好选吧,年轻人。”
锦年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捧起一本钱锺书的《围城》,开始翻阅。
安瑞在她身边站了会儿,有点百无聊赖,碍于某种原因,又不放心离她太远,所以也开始左顾右盼,随意掂量几本书准备随便翻翻,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本书,于是想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说大不大,但不解决了心里总是一个疙瘩。
考虑了一会儿,他举步走到那处,拿起那本《现代汉语》,开始认真研习,可看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放下,又拿起旁边儿摆着的一本类似的书籍,如此循环,不一会儿手边上便堆起了小小的一堆。
“先生?”有征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管理员,“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嗯?”他侧目,发现人家正瞄向手边那个书堆,顿了一下,准备回答,“哦,我不太能……不是,那个,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儿。”
管理员顺势看向他指着的方向,听见他在耳边解释,“她是我侄女,今年上高中了,但语文不太好,你看有没有相关有用的书籍推荐一下。”
“这些都是啊。”管理员依旧没解开疑惑,“您侄女有特别的弱项吗?”
“有的,语法。”他回答的倒是镇定,没有一点嫁祸旁人的脸红心跳,“比如……‘的得地’的区分?”
一旁已经莫名其妙被扣上一个黑锅的锦年小朋友还不自知的在认真选书,皱着一张苦瓜脸看了许久也没有中意的书籍,最终只能放弃,抱着随意捡的几本想着就这样交差了事算了,可是当她转过身,却没有看见他。
他不在自己身后。
“叔叔?”她怔在原地,茫然的喊了声,没有回应。
急急忙忙的,像是人潮中和父母失散的孩子,她抱着厚厚的一沓书,漫无目的的寻觅着,好在不远处,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影子,心头一松,她加快脚步就要追上。
然而恰逢此刻,三两顽童奔逐嬉闹,一下子撞上了她,手里书本摔的到处都是,人也是一个趔趄,虽然没有摔倒。不过这一个错身的功夫,那个熟悉的影子消失在了转角,她再跑上前,却再没了踪迹。
那样多的人在眼前来来去去,可没有一个是他。
渐渐的,她开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找不到他了,她丢了他。
渐渐的,眼前有些晕眩,接着是呼吸开始有点急促,她突然十分害怕,十分恐慌。
她意识到,某种消失已久,那个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人在越年幼时所受的创伤对今后的影响就愈加深远,她曾经因为幼年时的心理重创,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在某种的特殊状态下弥足深陷,很小的时候,这种感觉常常有,就连圣诞节时候信徒熙攘的教堂也会让她觉得不安,渐渐的,她长大了,在治疗下慢慢回归到正常人的世界,终究……还是和常人有那么些不同的。
譬如此刻。耳边一阵的嗡嗡作响,旋即,世界忽然安静下来,那几个捣乱的顽童又跑了回来,从她身边再次经过,可这次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还觉得自己的小小世界,被别的东西进驻了,杂乱无章,就要塞满了,甚至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她找不到出口在哪里,找不到……他在哪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很恐惧。
丢了魂似的绕着三层一圈又一圈,再找到他时,发现他正站在自己离开时的位置,恰好的,也张望着正在找她,她脑袋已经有些发懵了,只急切的挤过人群,靠近他,因为担心他在和自己生气,所以只敢牵住他的小指,就像小时候与他相处那般,依恋而胆怯。他感觉到指尖的触感,低头,侧目望了她一眼,下一瞬,却干脆的抽了开来。
虎口的热度犹在,他的手指却已经抽离,连一点停顿也没有,她呼吸为之一滞,费力的抬眼看他,唇瓣嗡动,却很难发出声音,好像一瞬间连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可再一瞬,他温暖的手心复而包住了她的小手,微微用力一捏,他轻柔的声音回响在头顶上方,
“跑哪儿去了?”
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只是遵循着年年月月养成的习惯,近乎本能的照料保护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笨小孩。她不回答,他也就顺势吩咐,
“人多,别走丢了,我拉着你,不要松手。”
“嗯。”她抱紧他的手臂,低低应了声。
“怎么突然这么安……”有点疑惑的低头,却撞上了她苍白一片的小脸,心头一沉,“又不舒服了?”
她点点头,又摇头,勉强开口,“刚刚,刚刚好像突然说不出话,也什么都听不见,叔叔,我会又变成小时候那样吗?”
正文 chapter 9 旧人
我不想那样。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她小心的专注于他的神色。
握住她小手的掌心忽地用力收紧,泄露了他的不安,“不要多想。”
她轻咬唇瓣,依旧一副怯怯的惶恐,眉眼微垂,半晌不曾言语,只是眸中忧色并未褪去分毫,愈加深重。
他的这句安慰,显然彼此都没有成功安抚,片刻的沉默,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最近一年,这种情况频繁么?”
她摇头,忽然钻进他怀里,闷声,“不频繁,但是我害怕。”
馨香柔软的小身子在他的臂弯间瑟缩着,微微发颤,不知怎的,很多并不美好,关乎于她的回忆开始在眼前联翩,他似乎又看见那棵丁香花树下,羸弱静默的孩子。
心头略酸,他轻轻抚摩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疏忽,先送你回车里。”
“不。”没想到回应他的,却是这样倔强的低喃。
“我很快就回来。”
“不。”
“那不买书了,我和你一起。”
“叔叔。”她却好像生了气,眼眶红通通的,“你不要把我当病人看,好不好?我不是小阿姨,也不需要你们这么迁就。”
倔头倔脑的说完,她一转身便跑了开来,像是和谁在赌气。
其实面对他时,她罕有这般叛逆的时刻,她家庭剧变之前是怎样一个孩子他不清楚,但从他见到她起,她就一直乖乖的,很温顺,尽管有的时候会把他气得半死,但是能够看得出来,她是想要极力讨他欢喜的,只是主意不太灵光。
只有一种情况她会红脸,会生气,那就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轻视。安瑞并没轻视她,而是怜惜,但是这个词语在她的词典中似乎是相同的涵义。
他可以拒绝她,打击她,讽刺她,她都不会在意,依旧可以傻乐的没心没肺。但是她独独难以忍受,他可怜她。或许是因为她骨子里藏得极深的,过分纤细敏感的自尊心作祟。
她永远做不到像她的小阿姨——臻惜那样,理所应当,全心全意的依赖一个人,安乐的受尽那人怜惜疼爱。
安瑞不再勉强,一言不发的跟上,为表歉意,换做他去主动拉她的手。
没想到小家伙却还在生闷气,很别扭的把小爪子抽了出来,把他甩到一边。
他表情僵了一下,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看着她低低垂着的小脑袋,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照顾下她的情绪。
揉揉她蓬松的卷毛,他心平气和的再次进行尝试握爪子,她象征性的又甩了一下,没甩脱,也没动静了,乖乖让他牵着。
安瑞在心里不出声的叹息,这么大了,还要顺毛。
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心灵,他最终还是同意她欢欢喜喜的抱走了那一套早先看中的言情小说。不过二人做了个约定,书放在他那儿,每周限量一本,但不准有实践的想法。而且前提还是她阅读完了同样含量的名著。
这年头,想要给熊孩子培养点情操可真是不容易。
看着一旁正喜滋滋啃糖葫芦的锦年,安瑞忽然觉得有点郁闷。
“叔叔。”吃完糖葫芦,她随手把签子一扔,满脸期盼的又凑到他眼前,“晚上我请你吃披萨好不好?”
他弯下身子,拾起脚垫上的竹签,用纸巾包好放进垃圾袋,又抽了一张帮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擦干净糖渍,“为什么是披萨?”
“因为我好久没吃了。”她老实的回答。
好吧,你赢了。他嘴角抽搐了下,“你也难得请我吃饭,态度就不能诚恳点?”
“那叔叔想吃什么?”她有点蔫了,看上去是真的很想吃。
“行了,晚上我安排。”他发动汽车,无情的击碎她的侥幸,“你现在在长身体,垃圾食品不准吃。”
这话脱口没多久,不消锦年说什么,他自己都觉得哪里都别扭,自己这怎么就越来越入戏了呢?真要是习惯了这种诡异的相处方式,他以后要怎么正常和异□□流?都像养女儿一样?可怜他一场正经的恋爱没有谈过,却蹦出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么?
****
在用晚餐之前的这个空当,安瑞到底还是陪着她去了趟恒隆,补充一些小女孩子的物资,她倒是看得开,每一回过来都是一人一包,从来不带行李,现用现买,他这里都几乎快成了她的第二个家。上至衣帽鞋袜,下至牙刷甚至头绳,应有尽有。
其余的倒是不缺,但是这两年没过来,之前的衣服倒是确实小了不少,她长胖了点,更明显的是高了,小脑袋甚至差不多可以挨到他的胸口。虽然还是娇小,但远远看着却有了些许娉婷的味道。不再完全是个孩子了。
当然,随着她身体慢慢长大的,还有她日益复苏的,那颗女人的心,购物的心。
在陪着她逛了一下午的街之后,安瑞终于确认了温锦年再也不是那只可以随便他捣腾应付的小萝莉,她也学会了或者说是患上选择困难症这个毛病,可以把他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两件衣服反复替换十来遍逼着他来选,而且在他明智的决定把两件一起买下来之后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了第三件……
所以,在整整半日的头昏脑胀之后,安瑞对于晚婚晚育这一信念,变得更加坚定了。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儿……都缓缓吧。
晚餐之后,他同她的第一天同居生活终于愉快的走向了终点。
车子载着二人回到家,她在他房里洗澡,他在她房里帮着收拾今天的战利品,裙子分分类,鞋子放放好,顺带喂喂他前年赠予她的那只哈士奇,待一切收拾停当。看着重新变得干净整齐的粉色小屋,安瑞突然觉得这一切是这么令人沮丧,他是欠了她的还是怎么着,都快成了她的专职保姆了。
然而更加让人沮丧的还在后头。当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自己的床已经被她占了大半,而且她又陷入雷打不醒的沉睡时,已经心累的连半句获奖感言也不想发表了。
他又遛回她的屋子,对着她那张心形的,粉红色的小床沉默了很久,决定还是返回自己的房间。他不想睡她的房间,更加不想和她同床共枕,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她移出去。
可是她似乎很不情愿,在他试图把她打横抱起的时候,锦年一直哼哼唧唧的很不配合,甚至还连续滚了两圈,移到了床的另一边,因为担心动作太大会把她弄醒,不能用拖的,安瑞只得耐着性子绕了过去,这下总算是抓住了她。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被他半拥在怀,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温热的鼻息熨烫着他的胸口,心脏。他望着她,半片心神似乎都安宁许多。
可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没把她抱好,不知是不舒服了还是怎得,她忽然不安分的动了起来,胳膊一挥,他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不幸中标……
“啪嗒!”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一瞬,他心脏骤然一痛,无法控制的,手上力道松弛,她无声的又滑回床面,只是他已无暇再顾及她,单手捂住心房,呼吸也为之错乱。
还好,只有那么一瞬。
只是疼痛的消散并没有带走神智的恍惚,瞪着地面那一摊碎屑良久,他蓦然上前,慌乱的将水晶残片间的那张照片拾起,手指割了数道细小的伤口也不理会,任凭血珠沁出,染红了那张珍贵的怀念。
从微微发黄的痕迹上看,照片有些旧了,只是保存的很好,没有丝毫皱褶。
照片上的风景看上去是在国外,背后一个庄园,参天古木周遭林立,停驻其中的人们都很年轻,是彼此最美的年华。一个男孩搂着一个女孩,笑容明净,有一种风清云朗的感觉。女孩的表情则微妙多了,怯怯的,懵懵的,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味道,唇角的笑容总觉得有些牵强。
他指腹轻轻的摩擦着她还不甚明显小腹,动作和眼神一般细致,目光微微闪动,有落寞的情绪在其中氤氲蒸腾。
这个时候,你应该是幸福的,对吧?虽然这份幸福与自己并无干系。
突然间,他想起了很多事,他想起了昨夜兄长在电话那端沉沉的叹息,他想起了在自己草长莺飞的年纪,很多不该存在的回忆,很多……不美丽的误会。
“你说,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他看着这张照片,自言自语,眼神悲悯而温柔,还掺杂着难言的伤痛。
“唔……”锦年在他身后,忽然翻了个身,胳膊大咧咧打了过来,像是跟那张照片有仇似的,直挺挺的落在上头,后者再次无辜中枪,从他的指尖剥落,飘到到地面,而肇事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美梦中,窝成小小一团,呢喃起了没人听得懂的梦话。
被她这样一搅合,他心思有点乱了,疲惫的情绪蓦然间翻涌,再难抵御。
“就这样……好像也挺好。”自嘲一笑,他最后看了眼那张老照片,将它丢到抽屉中,再不理会,而是转过身,开始收拾这只实实在在的大麻烦。
不知是因为这两天过得太过精彩,神经太过紧绷,还是因为临睡前那一番感伤情怀终究没有那么轻易放下,总之,这一晚踉踉跄跄的,折腾许久才睡着,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正文 chapter 10 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枕一场乱花飞红的梦,故地重游,很多年份久远的记忆残片一遍遍回放,有点近乎失控的疯狂。他看见了中东的黄沙,破落的,暗无天日的防空洞,还有……一袭白裙。
“我来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小女孩特有的甜软嗓音,因为缺水而稍显沙哑,“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以呢?哥哥,我可以把我的,我的……快乐都分给你!”
Destiny takes a hand,命中注定。
许多事情,一定都是注定的。
她的面容清晰起来,像是午夜时骤然劈下的一束光,他的世界忽然明亮,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一双沉静的有些忧伤的眼睛,却总是爱笑,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头发一直很长,却一点不卷,直直的可以垂到腰部以下,就像初遇时的她。
那个时候她长长的头发纠结而蓬乱,满身尘埃,挤在一帮一同落难的孩子们中间,并不怎么打眼,可他却一眼看见了她。
他很好奇,为何倔强与脆弱能如此完美的融合在同一张脸上。
现在想来,当时就不该好奇,更不该相信她的话,迷上她的笑。
因为他在未得到她之前,就已永远失去了她。
有一双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冰凉的泪水落在他睫毛上,轻柔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对不起啊,哥哥,对不起……”
午夜梦回,再长的梦也会醒,就像……长夜,亦是有时尽。
他摸了摸颊边残余的冰凉液体,抬眼,窗外细密的雨珠一点一滴破碎,漏进……
原来是下雨了。
他起身关了窗子,重新躺回去的时候,深思的目光沉默凝望着床边那个已经空了的相框,冷峻的眉宇间蹙起一丝茫然。
原来,唇边不由扯出一丝苦笑——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以为能忘。
下意识地摩挲手上的戒指,无名上,已留下一圈明显的戒痕。
从来舍不得摘下,饶是再坚硬的贵金属,也留下了岁月风霜侵染的痕迹。
看窗外星光璀璨,幻想着一个人,或许也正和他徜徉在一片星空之下。
这样想着,胸臆间那份孤独,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是,终究有点遗憾啊。
“小骗子……”一声嗤笑,他合上双眼。
****
锦年身份特殊,入境入学需要办理一系列繁杂的手续,不过凭借安瑞在上海的人脉资源,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还有点零零碎碎的小手续没结束,但是已经不影响她去学校先上课,美名其曰——提前适应环境。
也就是说,元旦过后,她就得背着书包,和中国千千万万莘莘学子一般迎着初生的太阳奔赴求学的道路!
听起来好伟大的样子,但是锦年一点也不开心。
光是七点的太阳这一条就让她分外忧愁,当然更让她难过的在于这意味着她不能再常常跟在他身边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嘛,脑海中的美丽蓝图完全被丢到看不见的地方了。
当然,她开不开心这个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他也不会和她说:去学校只是为了和更多的小朋友一起玩或者让大家更加喜欢和你交往……诸如此类,那是梁薄骗纫玉的鬼话,锦年也不是八岁,她已经十八了。
而自己那个兄长尽管在别的方面能力通天,但是在教育问题上显然失败的一塌糊涂,跟个老母鸡似的,这孩子给他宠的惯的快没边儿了。现在既然有机会把她给掰回正途上,他自然不会放过。
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尽可能的把她改造的更加像一个成年人,这是他的终极目标。
“虽然只是试验阶段,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好好听每一堂课,你每晚的作业,我都会检查。”一口气说完没有停顿,他希望可以达到某种威慑效果,可惜事与愿违,他深深吸了口气,“温锦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锦年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她那张苦瓜脸,小声,“叔叔,我头突然好疼啊,好像发烧了。”
“所以?”安瑞不动声色。
“我想卧床休息。”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沁出几点泪花,“可以么?”
很好,开学第一天,还没有踏入校门,就已经自行领悟了一个历史悠久的技能,学校,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
“当然可以。”他微微一笑,温柔的将她的爪子移到正确的位置,好心提醒,“前提是你下次得捂对地方,你现在捂的是阑尾。”
锦年:“……”
她觉得,自己的脸蛋真的开始发烧了。
终于送走了熊孩子,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小小的锦年背着大大的书包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唇边的弧度不自觉的温软起来。
拿出手机,他拨了串号码,放在耳边,“嗯,周老师么?对,我是安瑞。”
……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正是校内的高峰时期,教学楼里,操场上,花园边,来来去去的皆是学生,穿着清一色很丑的校服,锦年背着沉重的书包站在国旗台边,一时间有些发怔。
她小时候曾一度畏惧人多的地方,害怕和别人交往,简单来说,就是社交恐惧症加上一点自闭。后来虽然好了,有的时候却还是会犯那么一两回,比如前天在新华书店,突发性的,一时间找不到他,就太过紧张惶恐,情急之下,就出现了失聪失语。
目前还算是计划内的,所以她不紧张,不害怕,也不会那么严重,但是看着这么多人,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惴惴的,而且原本按照约定,小唯应该已经出现在这里,然后带着她去找班级,找老师,可是她没有来。
锦年有些茫然了,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如果再找不到班级,就得迟到了,第一天就迟到的话,说不定会被通知家长呢,纫玉说老师最喜欢找家长了。她可不能毁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那么,需不需要自己去寻找试试看呢?
正在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毫无预兆的一黑……
她的头真的开始痛了。
“啊?那个,同学对不起!”
随着这个充满歉意的声音渐近,刚刚砸中她的那个篮球也渐渐滚远。
感觉到一双手将自己从地面扶起,又帮着拍拍她身上沾染的灰尘,锦年揉了揉眼,视野还是昏沉沉的一片,模糊复又清晰,如此交替,过了好一会儿她看清眼前人。
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皙,鼻间有几粒雀斑,相貌还算清秀,此刻他正紧张的盯着她,还控制不住的微微喘息,“你没事吧?”
锦年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偷看的那本言情小说里的情节,设身处地构造一下,这个时候她应该一边弱柳扶风眼角噙泪故作坚强的说我没事,一边晕倒他怀里,这样才能引出接下来的情节,才可以完整的构造出一本《霸道校草爱上我》。
可是她不是小白花,所以想了很久,憋了更久,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所在,最终只能实话实说,“怎么会没事?”她指着额头鼓起的一个大包,“很痛啊!”
“额……”很显然对方也不是霸道校草,而且因为尴尬和内疚,少年脸红的几乎说不出话,抓抓脑袋,不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刚刚没有看见你在这边,球也不太……总之,是我不好。”
锦年幽怨的看着他,不说话。
“那我,我先带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好不好?”他接过她的书包,扶住她,“对了,你是哪个班的,一会儿我送你回班上吧?”
“高二三班。”她慢吞吞的嘟哝了句。
“咦?我也是这个班级,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他来了兴致。
“我是转学生啊,今天刚来。”
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已渐行渐远……
因为身体状况特殊,锦年原来爱丁堡的时候,平时只有家庭教师到家里来教授一些她感兴趣的课程,一直到了高中,为了让她适应外界,才送到学校去,可是也没待两年,就奔着他来了。而中国的教育又是和西方大大不同的,嘴上说着不管,心里总是很难放下。
所以这一番吩咐总是少不了,安瑞和周老师大约聊了有十五分钟的样子才挂断电话,打算再看一眼,看看那熊孩子和小唯汇合没有,可没成想,这一眼还真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校门口正对着的是学校的中央花园,因为正是冬日里,藤萝小径中的植物皆是枯槁,起不到什么遮挡的作用,那一对儿小人无比清晰的嵌入了他的视线里,很难磨灭。
只看着那个毛头小子,和他家不省心的熊孩子,正肩并肩,手挽手的凑一块,状似无比亲昵,他还给她背着书包呢。
安瑞几乎愣住。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有猪来拱他家的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