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邂逅 我的媚夫君(九暮琦)

    楔子

    在深秋,冷风之中。

    暗沉的黑幕陡然霹雳一声,金色闪电划破这片凄风苦雨。车轮吱呀吱呀无力喘息,一对络车在泥泞的的黄土公道上艰难前进。冷风吹进车厢中,帘幕猎猎起舞。我缩紧脖子,两手不住摩擦取暖。视线忍不住通过吹起的帘幕望去,尽是一片片黑暗的山影后退。一切所有蒙在似雾似霾的雨帘里,满山枯老的荆树,三尖两边似手掌的叶片不住掉落更增阴森。车轮吱呀吱呀喘息,不住摇晃。

    两旁均是清一色铠甲的的军士,穿着蓝色油衣,泡透水的马靴依旧整齐踏入柔软的泥泞中。连脚步都像演练般整齐,我开始怀疑这真得只是一支闲情逸致的军队吗?远在京畿的圣上下旨让宜芳成为政治赠送品与蛮夷和亲,为了却她想家的心愿,圣上派遣一支闲军护送家人进宫,但她千不挑她娘亲万不提我父亲,只是要我。

    她耍得是什么?在杭州城还嫌斗得不够?

    论心机,她比我重,一招偷梁换柱取代我秀女身份进宫自涨身价。论城府,她不及我,风淡云轻躲过政治婚姻。三年不见,我以为她已经贵为妃子应该与那群母仪天下的皇后,四妃,九嫔以及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才女共一百一十二人斗个天翻地覆。

    宫廷采集、冷落、倾轧、空虚就像阴影死死揪住每个深陷的人,她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照顾照顾我这个妹子?

    摸着脸上的面纱,我放下帘幕,倚在车壁上皱着眉。

    

    深深庭院,明眸宫女,沉寂粉蝶,慵懒梳妆,这一切一切犹如宫廷的车轮在我心里缓缓碾过。卑微地叩拜过严肃高贵的太后,窥视过母仪天下的国母,我迷茫地走在宜芳殿前,昨晚彻夜未眠。

    三年未见的宜芳急急从里面走出,见是我,晶亮的眸子顿时落下清泪。我攥紧手帕,只是微微弯下腰道声,“宜芳公主。”

    她一怔,望着周遭一排公主太监,强定心神,“起吧,其他人都下去,我有事正要和乔姑娘说。”说罢,整屋子的人欠身离去。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腕,一咬牙将我拉进屋里。

    屋中金碧辉煌,只是相比起她此刻苍白的脸,越发明亮。她冷哼一声背转过身,指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御赐之物。“乔涧初,要什么就拿吧,反正我现在的落魄不是撑你意吗?”

    我苦笑一声,轻轻摇摇头。看来人们眼中的和亲在我和她之间看来,不约而同。

    当太监们捧着黄凌镶裱的圣旨来到府第,她被加封为“宜芳公主”,我们不得不一同欢呼叩谢皇恩。然而,在漫天欢庆的氛围中,我知道此情此景对于她而言正是这样:人们迁过来要给太庙里做祭品的牛,给它喂几口精美的吃料,然后披上文饰华丽的织绣,看似风光实则等待它的却是磨得雪亮的屠刀。

    难道不能选择吗?

    生在帝王之家是无法选择,北方狼人挑起的战争,戍边的讲师浴血奋战,无辜的父兄沙场喋血,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频频跳动。我不能说出安慰她的话,因为比起她个人青春而言,这个天下重担已经沉沉压在她瘦弱的肩上需要她一同扛。

    长安的道道贞节牌坊背后镌刻着多少孤独怨妇的泪水,却将“传统伦理”演绎得冠冕堂皇,不免令人伤痛。

    “乔涧初,你要什么你就拿走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算是我还清我欠你的。”宜芳说着。

    我淡笑一声,“你欠我什么呢?当初你想尽一切进入宫中争宠,为何现在如何彷徨?如果秀女的身份我真想要,我又何必让你。”

    闻言,她抬眼死死看着我,全身一颤,“你早知道是你的画像被换。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这让多少人眼红的富贵荣华,我宁愿不要这个公主的头衔,宁愿像长安里普普通通的贫家女孩一样过荆钗布裙的生活,平平凡凡地嫁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相濡以沫,直到终老。”

    但是踏错一步,满盘皆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苦苦争夺秀女之位。我点头,循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转头。握着拂尘的公公走来,尖声尖调喊了一句,“启程了。”

    她的双目干枯黯淡,我将一条手巾轻轻塞进她的掌心中,扶着站不稳的她慢慢走出去。相处十七年的我们虽然明争暗斗,但我也清楚她此刻内心的黯淡。她即将坐上车,像一只稚嫩的小白兔被装进笼子,送去那天高地远的草原,从来没有踏出长安一步的她,这对于她而言那是可怕的狼窝。我甚至可以想象,充满惆怅的她肯定整日以泪洗面。

    “此去,好好珍重。”九五之尊高高站于黄金台上说道。他一挥手,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到蛮夷之邦。当年镇守边关三十年的石葛金将军依旧上书唐室请还,“臣不敢望酒泉群,但愿生入玉门关。”这话千载之下读之有尤觉悲酸彻骨,但这是一位铁骨铮铮身经百战的将军。而宜芳呢?她是否也可以望穿秋水望断天涯,能够生入玉门关埋骨故乡。

    宜芳捏紧我的手,暗地将一片枫叶塞进我长长的袖中。我一怔,望着她,她欲言还休,垫起脚尖扫视周遭等不见某人,然后绝望的闭上眼,清泪落在我手背上。“相信我,画卷不是我换的,我只是偶然知晓。”

    “如果可以,我会去看你的,姐姐。”我说着,她哽咽的点头,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该不该说是报应,报应我嫉妒你,想要夺走你的一切。原来富贵代表的,仅仅是无奈。”

    “或许离开这里到达远方也未曾不是一种转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看着威严的单于告别年轻俊美的皇上走来,我笑一声。

    “宫廷阴森,虽然和亲艰险,易于冷清,但为了两国永久的安宁,姐姐您定会记载与史册中日后千垂百世。想当初在宫中,姐姐您只是宫中一位小小的昭仪,上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四妃,与你同行的又有其她八嫔,再下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才女共有一百一十二人,不如勇敢赌上一把。”

    说着,她的眸子慢慢光亮。但是,那抹色彩依旧被无尽的失望掩埋。

    我知道,她在等着顾庄羽。只是,他没有来。圣旨到时,她的一封书信也到。信中字字真情,我也是看了才愿放下一半防备前往看望。单于笑着走过来,轻轻挽起她的手腕。我弯下腰恭送,“只希望您能好好待我姐姐。”

    “小姐请放心,沉蒙陛下圣恩,竟将彩凤随鸡,臣必定会对公主优礼相待,子子孙孙臣服天朝,绝不再有二心。”听乎此番话,我仅仅点头,含泪笑着。

    宜芳挥别,在单于的陪同下离去。我紧紧追随他们的身影,直到所有人已经走尽,留下我一个人孤独落寞望着手中的枫叶。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这是她给顾庄羽最后的话。回身望着随来的婢女兴高采烈端着宜芳给与我的珍宝,我苦笑一声,“你们先把这些带回驿站中,我要为宜芳公主到庙宇祈福。”然后,扬长而去。

    带着莫颜离坐上马车,我示意车夫改变方向往南陵王府去。莫颜看着我,小心道,“二小姐,如果被皇上知道会不会……”

    “大姐已经奉旨和亲,所有人忙着庆祝怎么有时间来思考我的存在。况且,对于皇上而言,我只是一名无名女子。你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颠簸的马车里,我已经换下红妆,挽起青丝抚平身上的男儿绿衫。马车径直驶过南陵王府的大门来到人烟稀少的后门,老司在外面咳嗽几声告诉我没有人,我急急下去,有人已经悄悄打开后门等着。

    “多谢。”我侧身奔进去,关上后门时赛给他一锭银子。那个中年男子笑着,又急忙警惕地扫视四周,做个请的姿势将我带进去。

    “顾先生请假了,他生病正呆在后院里养伤,这阵子除了小王爷没有人探访。”那人说着,我点头。狭窄的走廊左右满是青翠欲滴的绿木,朱红的雕栏鲜艳动人。还未细细品味这优雅的后院,领路人突然惊愕地咳嗽几声停住。我抬头,一位白衫飘扬的少年扑面走来,细碎长发在空中丝丝飞扬,他的脸还没靠近让我看清时,我急急低下头和领路人退到一边。

    “怎么到后院了?”来人说着,声音低沉无力,只说了一句接下却是重重的咳嗽。

    “鸿兮少爷,顾先生病了,我担心,所以跟管家说了一声来看望。少爷,你还好吗?你看你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了。”已经打好对付的草稿,他倒是说得十分逼真。“少爷,顾先生还好吗?”

    “还好,你看一眼就好,咳咳……”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听似严重。我叹口气,轻轻拉了一下那人的袖子。意识到时间宝贵的人干笑着,“少爷,那我去去就来。一会儿,我还有事做呢。”说完,他背手向我做手势,我领会到,正想和他离去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人是谁?”

    “少爷,哦,这是我远方侄子,略懂医术,看见我因为顾先生病了那么紧张于是闹着要我带来看看。”说完叹口气,我点头。又准备离去时,一只手横档在我面前,我惊愕的抬头,迎面撞上一双深邃无边的眼睛。他也未免太、太好看了吧?

    收拾起惊艳,我淡淡笑一声,马上忽略他惊为天人般俊美的脸,弯身鞠躬。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懂吗?”悦耳的声音重重吹在耳边,我先是一惊,尔后一怔。他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可能,除了宜芳此次和亲,我离开杭州到皇宫露面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我乔涧初吗?

    轻轻摇头,我压沉声音回他,“鸿兮少爷,身体受伤了,可以用药物医治。但是心灵受伤了,是无药可医的。”

    他一挑眉,将我细细打量一番,淡淡笑一声,“洗耳恭听。”

    看着站在他身后十分紧张的领路人,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只是,我恰恰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心灵受伤,是受何伤?情伤,恨伤还是自伤?”在我看来,顾庄羽恰恰是后者。

    “有趣,然后呢?”站在我身后十分紧张的人,在他紧紧望着我的双眼中已经看到了。他挥手示意那人退下,走出几步坐在一边的走廊栏杆上,捂着心口轻轻咳嗽几声,再次抬眼望我。

    不知道是我没有见过男人还是他确实是罕见的美男子,虽然他的脸色发白,嘴唇泛青,但是眉宇间的坚毅依旧令人震撼。我望了一眼那个后院,知道顾庄羽正在那边,拿出袖中的枫叶递给他。

    他接过去,念了出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剑眉再次挑起微微飞舞。

    “您说得对,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正是我带来的药。”我说着,“寂寞深宫里,曾经有一个嫔女厌倦后宫争斗。于是,她渴望回到宫外的世界,终于有一天来到了一条名为渭河之水。此刻正式秋高气爽时节,枫叶落满地。她捡起一片枫叶,轻轻题上一首诗。”

    说到这,我望着他那晶亮的眸子越发光亮,“那首诗很美,美到醉了一个在宫外念书的男子。一以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恋人。她无望地将愁绪写成一片片夜子,让它随着流水飘出宫去。然而,这种感情也恰似水中浮萍,漂浮摇落,何去何依?”

    那个时候,恰恰是顾庄羽看到。我可以猜想他那时的不胜感慨,流水无情,但是落叶有心。多少天之后的下午,以探亲出宫的宜芳顺着渭河走下,于依旧是秋高清爽的时节里遇上那位翩翩公子。

    当时,她竟然为上苍的仁慈落泪,她的当日偶题,不谓郎君得之。可想而知,一个宫内孤独等爱的少女,一个宫外满腹情怀盼情的男子,这份情来之不易,命中注定。但是,她多想逃离这个深宫与他至死不渝,即使放弃她原本的富贵荣华,但是他不愿,他告诉她,男儿应该以天下为重,他希望她能够多等他几年,等到他高中。

    可是她等了多久,不是三天不是三月是三年,三年的时光里,她的青丝因为等待慢慢发白,终于等到可以离开深宫的那天,却是作为宜芳公主走上和亲之路,成为政治间的牺牲品。

    一滴泪打湿我的手背,我这才发觉到自己失态,拭去眼泪,我稳住颤抖的声音问他,“鸿兮少爷,能够让我见顾先生一面吗?”

    他沉默着,站起来靠近,独有的清香吹入我的鼻间。

    “你是谁?宜芳公主?”

    摇头,我微微弯腰,“我只是无名人士,带来宜芳公主最后的留言。请公子能够通融,我一定铭记您的恩德。”

    将枫叶还我,他轻轻道,“去吧。”我点头,悄悄吐口气。

    他站起,两弯似蹙非蹙的烟眉,眸子晶亮。走近,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乔涧初。”

    大概这就是宜芳当初见到的偏偏公子,温文儒雅,只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僵着,眼神发散,没有焦距。

    “顾先生,有人见你。”他说着,我踏进去,嗅到以前熟悉的兰花香,那是宜芳最爱的花。在他干净的房屋中,插满鲜艳欲滴的兰花,芬芳动人。我冷笑一声,他望过来,一怔,急急走来。

    “姑娘,你……”

    “顾先生,别来无恙吧。”我说着,语气掩埋不住的冷漠与恨意。他听出了,叹口气。我冷哼一声,将一叶落叶递给他,他颤抖接过去,来回念了几遍,几十遍,全身渐渐发抖,声音渐渐在挣扎着,“这……这……”

    “顾先生,您只是一位王府的教书先生,你满怀抱负想飞腾黄达光宗耀祖这无可厚非,但是你负了一人。”我说着,靠上前,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再重重甩上一巴掌,啪的一声,在这片死寂中异常清脆。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东西碰撞的巨响,我回头,发现鸿兮少爷正要过来阻止却无力地靠在一边大口喘气,白皙的脸上满是冷汗。我急急走过去扶着他,他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冷冷道,“你是想来帮忙还是想来捣乱?”

    我此刻能够明白他从小的玩伴被一个陌生人打时的气愤情绪,只是——

    “两者皆是。”我回答。他想发狠话,但是话未出口就呛住,捂着自己心口不住咳嗽。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抬眼,顾庄羽还僵怔在原地,双目发直。

    “顾先生,我敬重您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男儿,但是你知道吗?且乐生前红颜陪,何须身后千载名。”鸿兮少爷攥紧我的袖子瞪着我,显然不愿意我再雪上加霜。我苦笑一声,“并非我愿,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扶着鸿兮少爷出去,我不再回过头看着顾庄羽。他十分软弱,宜芳为了他愿意挑战这个传统封建的深宫,敢于在保护自己贞操告知皇上自己心有所属,这在这个社会是不可原谅的事实,然而她不息触犯圣颜。远去蛮夷之地和亲,成了她抗争的结果。她无怨无悔,毕竟争取过自己的幸福。而他呢?一味退让,将自己最爱的新娘拱手推上迢迢远方。

    这怎么能不让与宜芳情同手足的我愤怒。尽管我们时常斗气,但姐妹情意岂是轻易扯断。扶着鸿兮少爷出去,许久之后,“我可以自己走。”他说道,用力甩开我的手坐在一个亭子里。

    “对不起,如果你想打想骂,我悉听尊便。”毕竟是我不对在先,他朝我甩甩手,“女人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但是男儿志在四方,你懂吗?”

    “我懂。”我立刻回答他。他这才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脸上依旧有着愤怒。即使是愤怒又如何,“自古以来男儿总是爱江山多过于爱美人,顾庄羽是想要高中为官为天下,在他潜意识里他已经选择负了宜芳,这怎么不让我愤怒。连宜芳这般柔弱的女子都愿意挑战,而他堂堂七尺男儿却成了缩头乌龟躲在房间里唉声叹气,这又算什么?”说着说着,我的声音都高调起来。

    “你懂什么?”他淡淡说道,白缎束缚的长发垂下。

    我后退几步。

    “那你又懂什么?”冷笑回敬过去,“我只是一个小官家的二小姐,懂得只是自己的生活。”说罢,我冷哼一声对上他的无理,转过身离去。

    男儿志在四方,那女子就该为浪子落泪吗?

    回了驿站,莫颜扶着我下车。只是没想到一位气质超群的贵妇等在里面,从门外数十名禁军我料想她身份不凡。急急走进去,看了一眼,我低下头跪拜,“参见太后。”

    “还记得哀家。”她正饮着茶,看了我一眼,右手示意我站起。

    “太后雍容华贵,今日见了一面,一生忘不了。”我攥紧手帕说道。

    “都说杭州地灵人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一点。我顺从地走过去,迎面对上她的双眼。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桃瓣,睛若秋波。”太后细细打量我不断点头,站起将我手心含紧。我受宠若金,只是再跪拜一次,“太后过奖了,比起您的端庄贤淑,我只能自惭形愧。”

    “不仅长的美,话也说得好。”她宠溺地拍拍我的手背。我一笑,不知该喜该忧。

    “叫什么名字,有人家没?”

    “乔涧初,想多陪双亲所以未谈及婚嫁。”

    “原来如此,乔涧初,多美的名字。”太后说着,又再次打量我。说了一会贴心的话,我扶着她走到门外的大轿,然后跪送。莫颜扶着我起来,高兴道,“小姐,太后好像很喜欢你。以前连进皇宫都不敢想,现在居然见到当今太后,真好。”

    “不一定。”我抿着唇走回去。只是一介女子,何须太后如此兴师动众的关怀。况且她刚才提及我的婚事,难保我不会成为另一个宜芳!

    用完晚餐,我呆在房里写信。莫颜掌灯过来,“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写信要回家?听说京城很热闹,不逛逛吗?”

    “不了。”我摇头,写了几笔就头皮发疼,急忙让莫颜扶着我回到床上躺下。

    莫颜慌张问道,“小姐,要请大夫来吗?”我摇头,稍稍休息就可以。

    “小姐,不是我要说你,多少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就因为你凡事太用心,才会伤神。”

    “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不习惯头疼还有人在旁咋咋念,我退下莫颜然后咬紧牙。心思未断,只听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大嗓门的丫头高声道,“不行,我家小姐正在休息,谁都不见。”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知不知道我替谁办事的?是南陵王府的王二,你算什么……”

    头疼稍稍减轻,我扯开身上的被子走过去开门,恰好看见莫颜和一个男子争论着。见门开,莫颜急急撇下那人走到我身边,扶着我道,“小姐,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

    “休息一会就好的。”我拍拍她的手背,外面如此争吵叫人怎么安心休息。转向那个还在等回复的王二,我微微欠身,“就劳烦你带路了。”

    “小姐真懂事。”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态不屑瞟了莫颜一眼。这丫鬟大概被我惯怀了,见我不听她劝生气喊道,“小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着,让她扶着我走到停在驿站外的马车上。车子行驶得很稳,看得出前面扬鞭的男子技术高超。我看着皱眉的莫颜,示意她别在意。京城不比在家乡,此处贵人遍地,需要步步为营。

    车子在一家酒楼停下。缓缓下了车,扑面而来是豪华无比的金华酒楼,两边大红灯笼高高挂。早有人等在门口,王二点头便让那人带着我进去。楼上楼下满是全身绸缎金帛的富贵人家,觥筹交错起座喧哗者不少。我低下头,跟着那人来到楼上转角雅座,里面早有人等着。

    “参见王爷。”我行礼。

    那人靠在窗前,缓缓转头示意我平身。

    “坐吧。”清瘦的少年挡开银衫下摆,迈开一步款款坐下。

    “多谢王爷。”我提起裙角坐在他对面,对上他怒时若笑的眸子淡淡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宽容,只是不知王爷召唤我前来,有何贵干?”若是兴师问罪,这餐倒成鸿门宴了。

    “你说话需要如此隐蔽吗?”他笑了笑,声音丝丝入耳,“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你的一两句而要了你的命。”

    “是吗?”发现他射来的视线如此怪异,我只能低头抚着脸上面纱瞥向另一边。

    继续斟了一杯酒,他仰头饮下,“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是太过丑陋,不想王爷受惊。”

    “会吗?”再斟一杯,闻言的人微微提眉,“今日不是已见过?唇红齿白,伶牙俐齿,自是美人。”

    “王爷过奖,京城女子多是艳丽动人,想必王爷见惯了才不敢献丑。”我滴酒不沾,连筷子也不动,敌不动,我何必动?

    “王爷,今日叫我有事吗?”

    “今日,太后是否见过你?”他似乎决定单刀直入。

    我点头,话说的婉约反而显得怪异。

    “那么,她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所为何?”

    “恕我愚钝,不知王爷指得是……”

    “婚嫁。”二字,重而有力,“宜芳之事,想必你也耿耿于怀,为了今日失礼之事,我将消息告诉你当作赔罪。太后,似乎有意要将你许给煜青将军。”

    “林煜青!”见他说的认真,我听得失神。

    “是林煜青,当朝第一将军,倒也是英勇过人的男子。”

    “你的想法是?”我淡淡问道,叫我来不会只是告诉我指婚对象如何优秀吧。

    “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不是吗?”他反问到,修长十指点在杯沿轻轻划了几圈,眼神沉而深。猜不透他心思怎样深似海,我决定沉默下去。这是明知故问的伎俩,虽然老套却也令人难答。陆鸿兮不笨,只是一日两次交际,他的转变之大令我惊讶。原新如弱柳般的翩翩公子,此刻双目晶亮、看似狡诈。

    沉思过后,我淡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我想拒绝又如何?不怕抗旨全家遭罪吗?”

    “确实聪明。”他拍拍双手给我鼓励,“但是你不可能任人摆布,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提供。”

    “我应该相信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吗?”

    “就算我说信,你会信吗?”他说道,突然轻咳几声,脸色微微泛白。

    的确!我点头,看着他略显白的脸色,“喝粥会好一些,酒菜太上火了。”

    “没事,还死不了。”他说着,继续斟酒。我走过去端开他的酒杯,递给等在门外的莫颜,“告诉店家,把酒换成清粥,赶紧送来。”

    “好的,小姐。”

    回去坐下,陆鸿兮似笑非笑,“怎么,关心我?”

    “既然定下联盟,作为伙伴是该表示关心。”我答道,“想必我对你来讲来时有用处,大家是否各取所需?”

    “我确信我没有看错人。”陆鸿兮单手撑住下巴,饶有意味看着我,“合作愉快。”

     正文 第二章  指婚

    次日,皇宫来人让我进宫参加宫廷花宴。我梳洗一番,换了一身素兰群纱,决定素面朝天赴会。

    莫颜站在一边不满道,“小姐,人人都是浓妆淡抹,花枝招展,你怎么弄得好像守丧一样?”

    “你不懂。”我梳着垂下的长发,“枪打出头鸟,京城女子为了繁华争颜斗丽,不择手段,如果我想要平安度过这段时间,绝不可锋芒毕露。”采取旁观,才是上上之策。

    轿子在皇宫停下,依旧是前面的公公带路,穿过九转曲折的小桥,经过笔直走廊再绕过大殿来到了百花齐放的后花园。此处,千百朵笑脸迎人的鲜花,清风吹过,屡屡馨香散放。每一朵绽放的花皎洁饱满,光彩夺目,牡丹雍容华贵,睡莲妩媚娇丽,颤巍巍,飘飘然。菊花紧促犹如无数只金蝶停在空中凝然不动,漫天落花,宛如九天仙女撕碎的彩缎撒向人间。

    真得很美!我深吸一口气,芳香入鼻。

    前面一群人聚着,我整理群纱,朝着迎面走来的大人物跪下,“参加皇上,太后。”

    “免礼。”皇上开口,话语沉稳有力。“今日百花盛放,一起欣赏吧。”

    “多谢皇上厚爱。”

    抬头,发现皇上若有所思的眸子锁在我身。我一惊,才发现皇上竟也是如此年轻俊美的少年。

    “快过来哀家身边。”太后站在皇上旁叫我,我急忙点头,松开莫颜的手走过去,扶着太后。果然,在太后身边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个个浓妆淡抹,衣装暴露动人。我淡笑一声,双目扫视一周收到陆鸿兮的赞赏。

    侧过身,我看向太后。她只是拍拍我的手,兴奋望着周围,“今年花开得真好。”

    “是呀。”还没忘了周围那群献媚的大臣。我苦笑一声,伴君如伴虎至理名言,察言观色是必须。

    “如果像晚年一样猜谜,猜谜太费神了。”皇上走在前方突然停下,转身,带中腰间金牌划过一道弧线,风轻云淡道,“而且每年总是鸿兮赢,大家原本是要让他难堪,最后成了我们尴尬了。”

    “是呀。”有人附和着,“要不皇上,我们来换酒令吧,要先说一个字,加个字又成另外一个字,去点偏旁换个偏旁仍成一个字,末后加个俗语不能离题怎样?输的就罚酒,男女不限,只要能撂倒鸿兮王爷就行。”

    旁边一个年轻一点,但却留着怪异八撇胡子的文官抢话,“这不是在吃酒,而是在刁难人嘛!什么这个字那个偏旁,还要换了成字,什么末尾再加俗语,今儿我们看咱们费尽心思也是别想赢了鸿兮王爷了。”

    “不,这个提议好,就来玩行酒令。”皇上大为赞赏,然后望向旁边一人,“煜青,这个你也不能逃。”

    “皇上,我是武将,舞刀弄枪还行,叫我吟诗作画,难呀。”一个英姿焕发的少年抱拳道。听他是林煜青,我多看几眼,确实如陆鸿兮所说倒也是英雄出少年,算是眉清目秀。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苦笑一声,撞见他投来的目光。四目相接,我坦然报以一笑。

    “那谁先来?”有人问着。

    年轻的皇上开口,“不如文丞相先来,既然是你开口你就揭幕吧。”那人点头,高亢的声音像唱歌似的扬起,“良字本是良,加米也是粮。除去粮边米,加女便成娘——买田不买粮,嫁女不嫁娘。”吟罢,众人鼓掌喝彩。

    “谁接着第二?今日答出者,重重有赏。”皇上金口一开,众人议论纷纷。就连这群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千金小姐,也懊悔不已没多读书。我淡笑,只愿充当配角。

    “我来吧,希望大家包涵。”林煜青字字重而有力,抱拳道,“青字本是青,加水也是清。除去清边水,小心变成情——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情。希望大家做个人情,不要太刁难我。”

    笑声扬开,众人看向沉默陆鸿兮,后者则是淡笑。

    “还有人吗?”皇上问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淡淡扫来,我一怔。可能吗?

    “既然没人,那我殿后,希望不会贻笑大方。”陆鸿兮衣衫微动,两眼飞若星光闪烁,薄唇微启,手中百折扇,哗——一声打开,扇出缕缕清风,“奚字本是奚,加点也是溪。去点溪旁点,加鸟却成鸡——君不见五羖大夫百里奚,山妻破扉烹志鸦!”

    “好。”皇上带头喝彩,满是点头赞许的人立即蜂拥而来。

    “哀家看你们今日兴致高涨,不如待会到风听阁享用美食,这可是由皇后叫人亲自准备。”太后笑望身旁那位端庄贤淑的女子,她抿着唇一笑,甚是高雅。只是皇上眸子微淡,挥手道,“大家难得到后院一趟,各自欣赏去吧。”

    “你对出来了吗?”众人纷纷离散时,陆鸿兮走近问句。

    “其字本是其,加点也是淇。去掉淇旁点,加欠便成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稍稍整理衣衫,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想张口说话却什么也不说出的林煜青,转身准备跟上太后的步伐。

    这也是我的心境,我的智慧不屑用来争妍斗丽。

    “其实你除掉面纱,很美。”陆鸿兮在后轻轻说道。

    我抚着脸颊,微微发红。只是因为面见圣上不得不以真面目见人而已。“如果我跟太后提我想回家,你猜结果怎样?”

    “回家?”声调提高。

    我点头,看着太后已经离出好几丈远,说声失陪然后准备跟上去。哪知他出手,不顾留下几位大人异样的眼光将我拉到一边,微微挑眉,“该说你有勇气还是太天真?”

    “王爷。”我从他手掌中抽回手,“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也在乎旁人眼观。”百折扇合起。

    我望向一旁似乎在窃窃私语的大人,“这是女儿家的名誉,不想在乎也不行。为什么一听说我要回家,你的反映这么激烈?”

    陆鸿兮眉宇攥紧,“你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我勉强答道,“我并非活神仙,哪能轻易猜透人的心思,尤其是深藏不露的南陵王爷。”

    “看来说你聪明,确实是高估你了。”

    我垂下眼,不答。我的聪明需要别人来肯定吗?

    “南陵王爷,我对皇宫不甚熟,你可否带我参观一遭?”林煜青突然走来说道,右手有力抓住陆鸿兮臂弯淡笑,“王爷,可以吗?”

    “既然将军抬举本王,本王怎会拒绝,只是乔姑娘对皇宫也不甚熟,三人一起吗?”陆鸿兮将选择权踢向我,在林煜青看不见的眼角中朝我略略睁大眼瞳,嘴角勾起一抹私有似无的笑。

    “不了,我还是回到太后身边,恕我失陪。”说罢,我撩起群脚走去。身后视线如火,狠狠攫住我的背影。我加快脚步,匆匆跟向太后的方向。

    很明显,刚才那一幕有人长话短说报给太后。见我来了,太后将我招呼到身边站着,转头问道,“乔姑娘,脸色怎么如此急促?”

    “刚才有事逗留,担心太后有事吩咐所以匆匆赶来。”我垂眉柔声道,只见站在不远处的莫颜四处张望,“太后,我的丫鬟似乎有事找我,我能够过一下吗?”

    “不用了,让她过来即可,你才离开一会哀家就放心不下了。”太后笑道,话里有话。我领意,朝莫颜挥手,她立即匆匆走来拜了太后,再唤声小姐。

    “有什么事就说吧,瞧你,也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太后淡道,莫颜紧张朝我投来一眼,见我点头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老爷来信,我见了急急从驿站回来想拿给小姐。”

    我惊喜出声,“爹来信。”转念看见此景不许我失礼,我急忙压下心头的兴奋埋怨道,“何必这样急,再等半天我就回去了,万一打扰圣上和太后的兴致,这罪不轻。”

    “哀家不至于如此小气。”太后笑道,“赶紧将信递给你家小姐吧,免得你的小姐着急。”

    “快拿来。”我急急接过去,三下拆下望了一眼,突然手颤抖,扶着太后的座椅险些倒下。

    “小姐。”莫颜急急扶着我。太后见状,挥手叫太医。我苦笑一声,倚着莫颜无力道,“只是累了,还望太后让我早退。”

    “身体不舒服,不用叫太医吗?”

    “太后好意,涧初心领,请允许我告退。”眼角不知何时隐隐泛泪,我想我的脸色铁定苍白。

    “那也好,让煜青将军送你回去吧,不然哀家也不放心。”太后见了陆鸿兮和林煜青从花丛中走来,我拒绝不了,只能点头。

    陆鸿兮看着我。

    我撇过头,朝林煜青谢礼。他关切地扶着我的手臂,“走吧,你的身体似乎不好。”

    除了皇宫,我坐在马车里捻着眉心,手里紧紧攥着信。莫颜坐在我身旁,林煜青将我手中的信接过,看了一眼,再看着我,“乔姑娘,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我微微点头,头依旧发疼。

    下了车,莫颜将我扶回房间,林煜青关切几句就被我打发掉。莫颜关了门,回头看着我,“小姐,你演技真好?”

    倚在床上的我皱眉,拉过枕头半躺起,“死丫头,平日老是说自己眼尖,现在怎么看不出我是真的头疼?”

    “真的头疼。”闻言,她急急过来坐下,抚着我的额前惊讶道,“小姐,不是你叫我雇人将你冒写的家信返送会驿站,再让我送你到皇宫之后回客栈等,把信当太后面送给你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捂着发疼的头,“我漏想了一件事。”似乎林煜青乐于接受太后赐婚之意。想太多,伤了神,进入伤身。我叫莫颜准备清粥来,然后坐起开始思索。

    虽然家信是以父亲身体有恙,想见我为由在太后面前唱一曲,也料到太后不会亲自派人到摇晃的杭州验证,结果自然会是太后放我行,但林煜青眼中带情,难保太后不会让林煜青陪同。这样一来,不仅是家信事曝光,父亲可能见了英勇过人林煜青将我迫不及待推出去。而且,太后赐婚已定只是她金口一开,无论如何,必须赶在她下旨前,否则,动手驷马难追。

    “小姐,粥来了。”莫颜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走进来。

    我放下思绪,接过来。看了垂手不安站立莫颜,“你到外面帮我叫位大夫。”

    “我不认识路,我赶紧叫管事的人去叫。”莫颜说着往外赶,我叫住她,“傻丫头,就是知道你不认识路,你不会问人的吗?”

    莫颜睁大双瞳,“小姐意思是……”

    我淡笑,“去吧。”就不怕莫颜这天生的大嗓门以及鲁莽的个性会搞到外面那些监视的人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等,等皇宫派人来。

    果然,傍晚时刻,公公带着一位太医过来,说是奉了太后之名。我躺在床上无力低叹一声,将手伸到帐篷外。枯老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扣住我的手腕,那太医静坐片刻,沉吟道,“乔姑娘,你是否经常头疼?”

    “是的,小姐爱看书,看过一遍就能记住。”莫颜站在一遍答道,“就是因为这样,很多大夫都说小姐用神太多,所以伤身了。”

    “正是这样,再加上小姐最近是否受过什么打击?”

    还是莫颜回答,“小姐接到老爷的信,一听说老爷病了,就差点晕厥。”

    “原来如此。”太医捻着胡须,站起来将我伸出的手放回,然后回到桌旁边写药方边说,“乔姑娘,你好好养身,凡事看开点,不然伤神最终伤身。”

    “小姐怎么看得开呀。”莫颜不满的嘟囔,“大小姐远嫁,老爷生病了身边却没有半个子嗣照顾,小姐怎么不担心?但是又不好向太后提出回家,换了是我早哭闹了,哪像小姐什么委屈都闷在心里,看得我在一边也难受。”

    “还是乔姑娘会想。”太医将药单递给莫颜,鞠躬道,“希望姑娘早日康复,微臣告退。”

    “莫颜无礼,还望太医见谅。莫颜,送太医和公公。”我无力说道,见他们走去关门,拉过一旁的被子,捂着发特的头继续躺着。

    对上位高权重的皇室人物,每走一步,宛如下棋,一招下错不仅满盘皆输,甚至人头落地。我执着一方棋子布局,需要三思而后行,步步为营。

    只是执棋的另一边,不仅是太后,林煜青,甚至是当今皇上,自己的亲生父亲。我的逍遥,不见得父亲能够体谅。至于陆鸿兮,黑白两棋,他似乎采取旁观,即使偶尔做小人出言,但他心思深似海,未必我能敌。

    好险现在我与他非敌,不然以他今日对联之睿智,我可能毫无招架之力。

    一宿没睡,坐在黄铜镜前梳妆的我发现脸色的苍白。淡笑一声,刚想上层粉修饰,立即放下手。不假修饰反而更能显示憔悴,更真实。

    莫颜端着药进来,我示意她放到一边,然后摊开家信放到桌上显眼的地方。

    “莫颜,待会见机行事。”

    “小姐,我不懂,每个女人不都是想找自己的归宿吗?煜青将军年少有为,且略有才情,为何你如此排斥?”

    “傻丫头。”我坐下,拿起桌上一卷诗经淡笑,“有时候,你要体谅你家的小姐并不是一般女子。爹在家时常叮嘱我,女子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但是我不愿,普天之下男子多事三妻四妾,为何女子必须从一而终甚至作为门当户对的陪葬品?”

    “女子需要家庭,为的只是终生取得保障。我的终生由我自己决定,我渴望的是平等,两情相悦的婚姻。”

    “小姐,这有可能吗?”莫颜傻傻问道,我苦笑一声。可能性不大,不然我为何如此拼搏逃避这样的政治婚姻,婚姻一旦没有爱情铺垫,生不如死。

    “太后驾到!”尖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抬头,走出座椅跪下。

    身着金凤飞腾,脚蹑白珍玉鞋,全身珠光宝气的太后踏进来,摆手虚空扶起我。我缓缓站起,请她到一边做。但太后不坐,只是望我一眼心疼道,“憔悴了。”

    “太后,劳驾您亲自看望,涧初心愧。”我准备再次跪下表示感动,太后上前几步扶我,摇头,“真是懂事的孩子。”

    精目扫视一周,最后落定在我摊开的书桌上,以及那一纸家书。

    “涧初,今日不仅是哀家来看望你,你看看还有谁来了?”说着,她侧身,一袭青衣的少年款款踏入。抬举之间,英姿飒爽犹酣战。

    头开始发疼,我忍着无奈,淡笑一声,“煜青将军,怎么你也来了?”

    “煜青这孩子担忧你的身体,顾及姑娘名誉不敢单独造访,听说哀家今日来看你,早早进宫说要陪来。”太后说得高兴,林煜青听得脸微红,只是我听得更加头疼。

    “多谢太后,多谢煜青将军。”礼貌还是要给,我再次鞠礼。

    “乔姑娘。”他朝前伸手捧起我下跪的手势,星目动人。我微笑,缩手,缓缓后退。即使慌张,我还不至于流露出来。

    “知道你想家,哀家会派人送你回去,只是一路上哀家不放心,所以让煜青这孩子护送你回去,顺便给你一个惊喜。”

    呵呵,苦笑。难保惊喜对我而言是惊讶!

    “太后,您的好意我心领,只是将军重任在身,我……”

    “乔姑娘不用顾虑,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林煜青淡笑。

    莫颜在一旁抿嘴,我瞪她一眼,她这才识相的闭嘴。

    “那这样,哀家先回去,煜青你陪陪涧初。”说罢,太后款款离去制造机会。我送了她,转过身看着林煜青,示意莫颜下去倒茶。

    “煜青将军,我想我一个人就可以回去,你不必太记挂。”试着说服眼前这人,不然……

    “乔姑娘,我真的是自愿的。”林煜青急忙抢话,可能意识到语气太冲,他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放心。”

    “您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担心父亲误会,父亲只是一介小官,一心为我找门当户对的婆家,将军贸然出现,只怕……”后面省略,他自然明了。只是,我疑惑看着他剑眉下眸子微微发亮,“将军!”

    “我直话直说,希望乔姑娘你别惊讶。”按捺不住的欣喜,林煜青略带欣喜,“太后跟我说,想要为你我赐婚。”

    什么?我一惊。哗啦一声,碗筷破碎的声响传来。还好莫颜的出现打破我的尴尬,“莫颜,怎么笨手笨脚的,再去为将军倒来。”

    “知道。”莫颜将碎片小心放进端盘,“恭喜小姐了。”她还不忘调侃我,我碎牙说了一句这丫头。

    “将军,还请您别见怪,莫颜是笨手笨脚。嗯……将军,你这是——”我惊讶地看着他靠近,右手轻但快的牵起我的手腕。

    “涧初,不要扯开刚才的话题。我希望借着送你回去的机会,向你父亲提亲。”

    名字都改得亲切许多,什什么!我瞪大双眼,全身一颤,“提亲?”脑子半刻休克,我想要抽出手,但他扣得越紧,眼中满是认真,我不信也不行。

    “太后赐婚,你为什么不拒绝?”我问着,难道他愿意接受别人安排的政治婚姻。

    “我为什么要拒绝。”他看着我,“如果在前几天,或许我会拒绝,但是经过昨天,我高兴都来不急。”见我疑惑,他的另一只手臂张开将我环住,“我相信一见钟情。”

    “但我相信我还没有一见钟情。”我推开他后退几步,保持距离,“煜青将军,对不起,我暂时接受不了。毕竟这是关系到我终生的大事,我没有办法接受。”

    “你可以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你可以相信日久生情。”

    “我只想问你一句。”我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抬眼,“将军,你娶我,只是一时迷恋,但这能维持多久?你有资本重来,但我是女人,赌不起。”

    “我相信我的心。”林煜青丝毫不退让,“后天我们启程,你好好休息。”

    感觉是我自掘坟墓,我回到书桌上,将家信抓起狠狠揉成一团丢开。纸团滚落几圈,滚在莫颜脚下。她端着茶踏进来,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凑过来,“小姐,未来姑爷走了。”

    “你闭嘴。”什么未来姑爷。我哼了一声,气冲冲坐下,揉着头,“为什么太后为了林煜青三番两次上门,明眼人可以看出太后对林煜青的偏爱。”

    “我不知道。”莫颜摇头。

    “又没问你。”我瞟了她一眼。

    “可是这里除了我,没别人了哦。小姐。”

    “我自言自语,不行吗?”这丫头,最近越来越猖狂了。

     正文 第三章  不平交易

    “你找我?”陆鸿兮坐在一席丰盛的酒席前,斟一杯酒,抬头。

    我进了门,依旧让莫颜等在门口,然后坐在陆鸿兮面前,解下脸上面纱,拿过他手旁的酒自斟一杯,仰头饮尽。

    “你不是早知道我会来找你?”门口莫名多的几个摆摊,其中一个看得面熟。“我忘了告诉你,看过一眼的人或事,我一辈子忘不了。”

    “有趣。”他提起斟满酒的杯,“陪我干一杯。”

    “遵命不如从命。”两杯碰撞,力气之大,在那轻响之后溅出几滴醉人香酒。再下几杯,他的脸泛出醉人的红。我看着,不觉笑。

    “何事如此有趣?”他问道。

    “难道王爷不知笑口常开笑尽天下可笑之人?”说着,语气带着苦涩。南陵王爷抬眼,疑惑挑眉。我苦笑一声,既然知道,何必我挑破话题?“涧初后天启程,今日来与王爷辞行,望王爷珍重。”

    “是吗?”他挑眉,手指拂动,撩起额前垂下丝丝长发,双目泛着若有若无之光。那光,似强也淡,拼命攫取人的理智深陷其中不愿逃离。我笑道,站起身拜礼,然后转身,准备款款离去。

    “乔涧初,该说当初我对你是寄望过大还是你自视甚高。”身后传来他的感慨。

    双足原地扎根。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过脸前,动手拔出我的全发绾紧的那跟玉簪。刹那,长发泻下,他撩起一束放在唇间缓缓滑动,带着魔幻般魅力的声音跳跃耳旁,“说,要我怎么帮你?”

    侧过身,蛊惑的脸靠在耳旁,近视,宛如天人。只是他的皮肤太过白皙,泛着苍白。我笑道,“有块顽石挡在面前,王爷能否搬动?”

    “那要看前方利益多大?”他回以一笑,“金山银山本王有得是,至于美人……”耳边吹来热气,惊得我后退几步,但看清他一闪而过的调侃,方觉上当。

    “你要什么条件?”单刀直入。

    闻言,陆鸿兮满足一笑,甚是风情万种。“来场假唱夫妻如何?”

    哦?我挑眉,对上他的双眼。提出这样的条件,只怕是请君入瓮!陆鸿兮静而深沉、藏而不漏,比起林煜青的赤裸裸进攻是强而不弱。这种人更难防,我主防,只怕他攻无声却迅如狼蛇快、狠、准。

    魅惑的双目一条,频频诱人靠近,“意下如何?”

    攥紧手帕,我维持淡笑不至于显露内心慌张,“恕难从命。”

    “这怎么是从,你有得选择。”显然答案也如他所料,陆鸿兮提起一杯酒在我面前晃动,然后仰头饮进,“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太后和林煜青是何种关系,不就是为了可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这人!心机未免也太深似海了。

    “太后怜爱煜青,这是满朝文武不可争的事实。”他沉沉说道,“这件事很少有人知,因为太后下令禁止这个消息往外传播。”

    他转身坐在我的位置上,背着我再次饮酒,双手略略颤抖。

    “太后未进宫前,与林丰楠将军相遇相知相爱,只是将军难违父母之命了娶了青梅竹马,导致太后悲伤之下进宫选秀女,一路登上皇后之座。”停顿下来,轻咳几声,接着道,“将军爱太后至深,但自觉有负明媒正娶的妻子,等到夫人生下孩子后请征沙场,不久战死。夫人伤心之下,殉情。虽然孩子托于林丰楠将军之父抚养,但太后念旧情将他视如己出。”

    如此说来,林煜青的后台太过强硬,我是无法轻易掰动?

    陆鸿兮突然看着我,诡异一笑,“如何?可否有良策?”

    未有。

    他站起,“林煜青功夫不错,只是太后念其少年鲁莽怕他踏上老父后尘,于是将他带入皇宫与我等皇子接受太傅教育,身份虽不及皇子,待遇却也一同。和亲只是缓和两国战事冲突,匈奴依旧屡屡犯境,太后急着为他物色德才兼备女子为妻,希望可以阻止皇上委托新婚的他征战沙场。”

    “想必,他并不拒绝太后美意,原因在于你吧。”矛盾终究移向我,我沉默不言。太后对他亲如母子,就算非他所愿也不会拒绝。更何况今日如此赤裸裸的告白,要他断绝此念头怕是难上加难。

    “但我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婚姻。”事实虽是如此,还有转圜余地就不会轻易踏上婚姻这坟墓。陆鸿兮点头,随即一笑,“这并不至于是坟墓。”

    “王爷请讲,我洗耳恭听。”

    “一,我们联姻,利益共通。你有过墙梯,我有渡河船,各取所得。二,想必乔姑娘你拒绝如此婚姻必是不愿成为政治牺牲品,即使你侥幸逃过这一劫,以后接二连三如何应付。我们成亲,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对方生活,只要你别爱上我,危险期渡过你可以随时逃离。”

    “如此说来,倒也是两全其美。”我笑道,但是隐约嗅到一丝阴谋之味,只怕条件如此丰厚,陷阱也会格外之深。“那王爷的为难,在何处?”

    “无可奉告。乔姑娘大可三思而后行,我说过,选择权在于你。”食指点在额前,他回眸,“我不在乎等,只怕乔姑娘等不过后天。”

    “多谢王爷,涧初告辞。”我行了拜礼,走到门口转身跟他要回玉簪,重新盘发后叫了莫颜回去。一路上,我仔细思索陆鸿兮的话。在我身上,他有何利可图?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对上他危机感急速高涨,这样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强得太强,我硬是招架有些力不从心。

    彻夜未眠,我倚着座椅不断翻查《鬼谷子》,《孙子兵法》等书,太后一招暗度陈仓也够狠毒,而陆鸿兮则是请君入瓮,打算瓮中抓鳖。我无权无钱一小女子,想动两位大人物是在是蚍蜉撼树,非但难且可笑。陆鸿兮有何难处?瞧他一介谦谦君子,锋芒内敛实难与人有冲突,且这冲突何至于需要假婚姻佐助?

    莫颜趴在一边沉沉睡去,我走到床内拿过一袭薄被,轻轻盖下。看了一眼睡梦中时而蹙眉时而松眉微笑的女子,活得如此随意倒也羡煞旁人。

    富贵是座城墙,外面的人拼命挤入,须不知我频频想逃离。

    “啊,小姐……”

    指尖刮过一页,发出刺耳声响。我抬头,看着衣衫凌乱的莫颜站起,揉着惺忪双眼走来,不雅地打着哈欠望我,“小姐,你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先去梳洗一番,瞧你这样。”我放下书,示意她走到镜前一睹自己何副尊荣。她疑惑地转过身,继而又发一声尖叫然后撩起裙摆冲过去。

    真是……后话省略,我站起来走到门外,吩咐驿站的人备轿。

    等来莫颜,让人起轿到将军府。放下帘幕那刹那,几个围在驿站外的小贩脸色微变,有些急急收拾家当离去。除了陆鸿兮和太后,还有谁想困住我?

    轿子停在朱颜大门外。莫颜掀起帘幕扶我下去,等到门口侍卫一通报,我不过才走几步就见林煜青踏着满地阳光走来,神采飞扬。

    “参见将军。”我行礼。

    他过来扶起我,英年之态,“乔姑娘,今日……”

    “将军,可否借一步讲话?”

    他一怔,立即侧身单手指向内堂,“里面请。”

    “多谢。”提起裙摆跟上。下人倒来一杯热茶,我示意不用。决定直话直说,“将军,明日回家,涧初恳请将军不要随同,原谅涧初的冒昧。”

    “你是在拒绝我吗?”

    我犹豫的点头,“如果将军真的怜爱涧初,还望将军答应。涧初无德无能能得到将军怜悯自是十分感动,但自知身份低微。”

    “我想听真话!”

    就知道冠冕堂皇的话不中听,我暗自挑眉,“因为我不想被束缚,我希望自己能够自主决定。如果将军硬是提亲,父亲是会将涧初下嫁与将军,只是涧初会以泪洗面,难道将军愿意看到吗?”

    “将军。”我提起裙摆跪下,“不要强迫涧初,希望将军体谅。”

    他一言不发,低下头轻轻扶起我,“难道嫁给我,真的这么辛苦?”

    不是辛苦,是无奈。我站起,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但是我希望你给我机会。”林煜青悄声道。

    垂下双眉,我松开裙摆,“将军,多谢你。”转过身,脚步轻快迈出。

    出了将军府,我叫来莫颜对其他人说,“我现在要去四处逛逛,你们回客栈吧。”

    “是,小姐。”八抬大轿款款离去。莫颜挑眉表示兴奋,我点头,偷笑一声拉着她急急走向大街。趁着混杂的人群躲进一条小巷,悄悄探出脑袋看着街上几人鬼鬼祟祟走过。

    “小姐,这边。”莫颜拉着往巷子走去。

    两个身影急急钻动,无声无息。

    莫颜高兴地跑到墙角,掀开一块破布,拿出里面的包裹朝我得意一扬。“男装都准备好了,怎样?”

    “就你古灵精怪。”我赞赏地捏住她鼻子一摇,急忙催促换上。啪的一声,打开公子必备之物——白折扇,我看着身上白衫飘飘。莫颜穿着粗衣靠近,背着包裹朝我一鞠躬,“公子好。”

    “你也好。”我站直身,带着她款款走出小巷。看着周围流动人群,我慢慢走向贩卖马车之处。付了钱,抽了一根马鞭示意莫颜坐上去,“今天我赶车,让你享受一回。”

    “我可不想半路翻车呀。”莫颜嬉皮一笑,被我打了一下手背急忙钻进去。

    “驾……”

    出了京城门口,我停在城外回头看了一眼,“京城是很好玩,但还真担心玩出事了。”

    “小姐。”莫颜撩开帘幕,身子从车厢内探出看着我,“煜青将军不是说明天启程吗?我们现在就落跑,行吗?就不怕他一怒之下,上告太后,来了欺君之罪吗?”

    “傻丫头,你当你家小姐我是白痴吗?”我用力戳了一下这个不开窍的脑袋,“林煜青还是个君子,他答应放我一人走。至于太后那面,我想他会圆谎,客栈我也留书,叫人今日送进皇宫就说我等不及,当今皇上以仁义治天下,若是罚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小姐,你真是老奸巨猾呀!”

    啪,我再次大力拍在她脑门上,“别乱用成语!”

    身后马蹄声由远至近,我惊愕地回头。官道上,一群便衣男子驾着骏马奔来,脚蹄所到之处尘土飞扬。七匹骏马之后是一辆豪华无比的马车,车厢四处金丝绣金龙戏水之状,其四角亦垂下凤之白玉。而那驾马男子正是王二!如此说来,坐在马车里面的岂不是……

    “莫颜,坐好。”我扬起马鞭狠狠抽下,啪的一声。马蹄四蹄乱动,受惊马儿嘶吼前进。车子开始摇摇晃晃,我咬紧唇,继续抽动马鞭。只是一声“吁……”穿过,几匹黑马高高嘶吼跑在前方,我急忙站起拉紧缰绳调转方向,另一边几匹马也已停下,马蹄点地不耐烦挪动。

    我再看向另一边,同样情况。

    “小姐。”莫颜从车里狼狈爬出,心怯怯站在我身边。我看着四面八方尽是人,撑开手中折扇苦笑道,“王爷,别来无恙吧!”

    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慢慢听到跟前,驾马的王二放开马口绳,撩开身后车帘。只见里面居然放置一张华丽大床,紫色床铺看似柔软。上面躺着一个美人儿,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天然风韵动人,不过这是一个男人,而这种男人天生是女人的灾难。

    “你说呢?”单手撑着光滑细嫩的下巴,半躺坐起,全身娇美姿态一览无遗。

    我看着他淡笑如风,微风醉人。

    “我说过我是低估你了。”他淡淡说道,抽出另一只手朝我轻轻勾一勾,“过来。”

    “有什么事需要如此劳师动众,涧初受宠若惊。”摇着扇,扇着风扇去脑海的混乱。望着我微窘的模样,他索性直说,“如果你不想闹得满城风雨的话,就乖乖过来。”

    只见他的笑容敛起,深深凝望着我,一改平如的散漫随意,冷漠地专注着我令我不禁心跳暴走,浑身都紧张。那张俊美的脸庞沉下来,不笑而冷的表情,默然令人心惊。此时看在眼里的陆鸿兮,不再是瘦弱的公子。

    “在这等我。”我收回折扇,安慰莫颜后,慢慢走过去。踏上华丽的马车,刚钻入车内,帘蔓放下,而我的手也突然被人拉住,整个身子跌进柔软的床中。

    陆鸿兮单手撑在一边,冰凉的中指轻轻划着我的唇,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我,“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这样狭窄的空间,这样柔软的床,这样靠近的人——“会不会太暗昧了?”我略带尴尬地看着他靠在一旁的俊脸,“王爷!”

    “你脸红了。”性感唇角满意一挑,顺及整个身子压下来。

    “王、王爷。”我惊声高叫,一只手晃过眼前。

    嘴唇被捂住!陆鸿兮额头顶在我鼻尖,带着调侃的语气吹着我的脖颈,“其实你穿男儿装,也十分俊美。”淡淡馨香传来,我瞪了他一眼,双手撑住他压下的胸膛。

    “放心,我还不至于将你就地正法!”低沉轻柔的嗓音仿佛致命的音符,搅乱我的理智。我茫然看着他,几乎无法将眼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的笑太淡,但却十分得意。那双足以魅惑天下红颜的眼睛,顺带那抹恒常的漫不经心的笑定格在我眼中十分刺眼。

    “林煜青答应放过你,但我还不至于。”陆鸿兮的低语蓦然抓住我的意识。“联盟还未解散,我会将最先逃跑的盟友当作敌人,下场将是十分悲惨。”

    嗯?!他挑眉,看着我空出的手指着他的手。

    松开了,深吸一口气,我抬眼对上他狡猾的唇,“涧初愚钝,未曾听说王爷有何无奈之处。”像这样一只狡猾的狐狸,不反咬猎人一口才属难得。“涧初只怕王爷是。”拉近他的衣领,我不甘示弱在他耳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请、君、入、瓮!”

    那抹似有似无的笑越加深刻,陆鸿兮的嘴角微微上扬,深入眉心的剑眉上扬,再上扬。

    “皇上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块宝。”陆鸿兮的上身转过,躺在我一旁,撩起我的一丝黑发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同时具有祸水的资本!”

    皇上!我转过身,不介意两人的鼻尖即将相触,“关皇上什么事?”

    “宜芳。”二字吐出,重而沉。想破口而出的话语突然湮没,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之后看着他,“我想天底下的事只要你们愿意,不难查出。”

    “这是赞美还是讽刺?”陆鸿兮从从容容地微笑着。我现在不得不承认,就算我逃回家中再施伎俩也难以隐瞒这样可怕的人。

    “当初送到皇宫的秀女图,我曾一一过目,你的肖像我想任何人见了都会过目难忘。”陆鸿兮看着我阴沉的脸。

    “说下去!”

    他饶有兴趣地伸出手,轻轻地摸着我怒红的脸,“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我满眼戒备看着他,不打算采取一言不发的策略,“所以说,我和宜芳的画是你换掉的。”

    新皇上登机,大赦天下,下令全国选妃。杭州承蒙皇恩展开秀女竞选,其中挑出十名才貌兼备的女子。而我与宜芳均在其中,父亲曾言,杭州女子之首当我莫属。那十幅画送入宫,十几日之后快马加鞭而来的侍卫宣纸:皇上有令,召乔宜芳进宫!

    这消息对于不愿入宫的我以及迫切希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宜芳而言自然皆大欢喜。只是我不愿接受自己逊于宜芳的答案,多方打听才知晓两幅画在宫中悄悄对换,也就是皇上要召的“宜芳”其实是我,乔涧初!既然知道并非我斗输,我乐于成全宜芳,正是因为同为姐妹,眉宇也有六七成相似,宜芳入宫未曾传来被识破的消息。

    “皇上疑惑,为什么像你引得后宫粉黛无颜色的美人,居然不在当初选中的秀女之列?”

    我僵僵地躺在床上。

    他也看着我,嘴角还是噙着那种浅浅的,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如果皇上一查,结果怎样?”

    满门抄斩的罪行从他口里慢慢说出。

    我转过头,充耳不闻他的话。倒是陆鸿兮说的不亦乐乎,片刻之后,又闲闲道,“我也说过,选择权在于你!”

    静默片刻,空挡的脑袋捧不起任何遮掩的话语,我冷冷问着他,“如果我答应和你成亲,你是否可以保证我的家人平安?”

    “不仅平安,甚至平步青云。”陆鸿兮的呼吸吹到我脸上,语调不快不慢。

    平步青云那可省略,我狠狠看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远远比我聪明。

    事已至此。回到客栈,我估计信还没送到皇宫便叫莫颜去拿回。早上为了确保已全身而退才吩咐人等到傍晚时分送进皇宫,现在倒也省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免得又要回答太后的为什么。

    第三天,也就是我应承太后要与林煜青回家的这天。有人登门,来者正是一脸不大自然的林煜青。我奉上一杯热茶,退到一旁坐下,然后看着他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

    “原来,你的心上人是南陵王!”

    我没有否决,只是问他,“王爷他……”对于陆鸿兮的做法,我猜不透也懒得猜。看林煜青这番样,相比那王爷又有何惊人之举。

    “今日,他到皇上和太后身边,提出要娶你为妻。”林煜青深吸一口气,我紧紧蹙眉后立即松开,忍耐听他继续往下问,“你真的会嫁给南陵王吗?”

    这样的话,不是问得很幼稚吗?当初太后口谕,而他不也想逼迫我下嫁吗?我默然,只想问,“皇上和太后答应了吗?”

    “他们刚开始没有答应,但是到后面,不得不点头答应。”林煜青苦涩笑道,“你忘了,太后不是早想将你许配给我?”

    “但是半路杀出个陆鸿兮。”我淡笑。顺水推舟,干脆将矛盾指向那个陆鸿兮倒也省事。反正那人狡诈得比狐狸还狐狸,背负一两项罪名再多三四个敌人不也活得一样。至于皇上,“皇上为什么也没答应?”

    “如果我告诉你,皇上意欲纳你为妃。”

    “哦。”我饮着茶点头。林煜青惊讶我的反映竟是如此冷淡,“多少人争着要进宫当妃子,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将军。”我放下茶杯淡笑,“所以我说过我们之间是有缘无分。光有爱而匆促建立的婚姻,双方互不了解,如何生活?”林煜青太过于简单,而他也无法了解我。

    “倒是你说说,为什么后来皇上和太后都打赢了,而且还是‘不得不’呢?”我追问道。

    林煜青一怔,“他愿意交出另一半兵权!”

    “你找我?”

    坐在酒楼的雅座里,我抬头看着款款踏入的翩翩少年。心头掠过复杂的滋味,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对于已经入瓮的鳖,他无需再费劲捕捉。门口的小摊撤走,连我亲自上酒店差店家去通知他,还要等上好大功夫。

    “嗯。”

    “不叫酒菜上桌。”坐下的人发现偌大的红桌上,除了一碗清粥别无其他。俊眉微皱,“忘了告诉你,这家酒店是我开。所以,作为未来的老板娘,你可以自由差遣。”

    “但是我不敢兴趣。”我冷冷看着他,再看着他身后合上的门。

    “我已经吩咐下去,没有人可以靠近这间厢房。”他慢慢答道。

    既然如此,“听说你自愿交出兵权来换我这个假新娘?”

    “消息还是传的蛮快的。”他淡笑,拿过我喝了半碗的清粥看了一眼,“能吃吗?”

    “嘴巴是我的,好像不关你的事吧。”我瞪了他一眼,“所有人抢着争夺名利,你自愿放开,蛮像傻瓜的?”

    “彼此,自愿放弃妃子的你也差不多吧。”

    “对于你的目的,作为同盟的我应该有权知晓吧。”

    “不知道是哪位同盟在昨天逃跑的?”明亮的房间里,他的笑容带着星月的冷光。也许是出于错觉,我竟发现他的笑有些寂寥。

    “自己探索吧,说得太清楚反而欺负你的智慧。”陆鸿兮静静说道,右手捏着勺子轻轻舀了一口清粥下肚,然后皱眉撇撇嘴,“很难吃。”

    “是你大鱼大肉吃惯了,才想到要吃我这一清二白的白粥。多吃几口就会发现无味。”我淡淡答道,话中带话。他朝我嫣然一笑,企图“美色”迷惑人,“所以家花不比野花香自是如此道理。”

    “今日有空,出去逛一下成亲的物品吧。”他瞅着我,“面纱对于我这未来的夫君也不愿摘下。”

    “成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自知说下去只会无奈,我无奈问道。

    “后天!”陆鸿兮薄唇一勾,似在笑我。我站起来,“只怕我拒绝不了此刻和你出游吧。”

    “聪明。”他赞赏点头,走来拉紧我的袖子,“顺便练习婚后生活!”

     正文 第四章  协议成婚

    月明了。

    我和陆鸿兮走下楼的时候,莫颜正徘徊在酒楼外。见了我,急急走来。见了陆鸿兮,喃喃道,“王爷。”

    “该改口了。”陆鸿兮话一出口,莫颜当场怔住。在我无奈的耸肩下,低声叫了声,“姑爷。”

    “我们要出去买东西,你先回去驿站休息准备,后天花轿进门。”陆鸿兮轻描淡说,莫颜听的云里雾里。我轻轻拍她手背,看了一眼陆鸿兮低声说道,“先回去休息吧,我自是应付得来。”

    “小姐,真的?”她瞪大双瞳。

    我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不得不吐出二字,“才怪。”

    陆鸿兮走来,“走吧。”

    约莫一个时辰多,我回到了驿站。陆鸿兮的轿子停在门口,将我扶出就离去。想必太担心因而一直等在门外的莫颜见陆鸿兮离去,急急走到问道,“小姐,你真的要嫁给南陵王吗?”

    我点头,朝房间走去。心,七上八下,那种复杂的情愫说不清也道不明。坐在书桌旁,莫颜贴心奉了茶,我只饮一口,撩起袖子看着手腕上那条红绳。

    “什么东西?”莫颜问道。

    “只是月老的红绳而已。”我随意回答。一时辰的逛街,每走一处我的心就更颤抖一回。从头大尾一直牵着我的手,肌肤相触的温暖令人羞红。进了胭脂水粉店,他叫来店家拿出各式各样的脂粉。然后双肩将我按坐下,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头。

    他的十指抬起,拂过我的额前,轻轻摘除我的面纱。

    从他眼里看到的乔涧初,是素面朝天。

    修长的食指再夹着一盒粉,他淡笑地打开,指肚轻黏稍许,然后顺着我的脸慢慢滑动。

    手里攥着手帕想要低头,他的食指便挑起我的下巴,逼迫我面对他那晶亮的眸子,“别动!”在他的眼中,始终只有一个影像。我颤抖着,美男计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许久之后,他满意的点头,扶着我转过身,细看店家拿上的镜子。镜中人略施粉黛,唇红齿白,微笑之间多添一丝妩媚。

    抚着脸,我走到黄铜镜前,镜中人依旧是略施粉黛。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再看着手中的红绳,想起他拉着我站在月老像前,低头绑上红绳时的模样,我咬紧下唇。这场游戏,是他先沉迷因而出手还是我自愿堕落?

    次日清晨,皇宫一封圣旨传来,正式将我抛给陆鸿兮。当然,随行来的珠宝嫁妆也使得驿站满堂生亮。我知道眼前这一切真实过人,没有任何犹豫顺从的回到房里净身,开始准备第二天嫁人。陆鸿兮派人传话来,早几天已经派人去接父母,大概明天早上也到达京城。

    我叫莫颜拿了一些圣上赐的珠宝赏了那个报信的人,他的口信也代表了他的自信,一切尽在他掌握中。那天晚上,我上了床早早入睡。

    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驿站门口四处传开,满天都是画板与唢呐这喜庆的声音。红色队伍从南陵王府缓缓出来,目的地是驿站。我坐在镜前,抿了一下唇纸再缓缓松开。媒婆扭着蛇腰匆匆走来,对我一跪拜道声王妃然后又站起,吩咐满室的人可以准备出阁。

    “小姐,难怪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美的新娘。”今日莫颜的嘴也像涂蜜般甜,她走来将我扶起,几人急急放下手中的胭脂盘跪下整理我的裙摆,沉重的凤冠戴在头上,一席凤求凰的红巾扑天改下。

    双脚绑了一条细绳,细碎的步伐踏在红毯上,牵着红布的我被领到轿中,再领在南陵王府门口。模糊的光线透过掀起的轿帘,少年的身影挡住光亮,牵起我手中的红花另一端,将我引出去。漫天都是欢庆的红色,过了南陵王府的大门,来到客厅,太后和皇上的笑声传来,同时,我也听到了父亲和二娘的声音。

    “我已经告诉你爹,他是大病初愈赶来。”陆鸿兮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一拜天地!”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红娘站在一边扶着看不清的我跪下,一拜。接着第二声,“二拜高堂。”转过一身,父亲的笑声以及二娘尴尬的笑迎面传来,我再拜。最后一声“夫妻跪拜。”站起又跪下,再后一拜,心也闪过一丝震撼。

    离开热闹的大厅到一间喜房,红娘吩咐我等王爷来方可解下红巾,然后带着一群侍女带门离去。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径直掀起红巾从床上坐起。略带一点诧异环视周围,大、华丽的可怕。一张两人躺的大床,红色窗幔满是凤求凰的锦绣。左边三面屏风,偌大的沐浴池飘满各色花瓣,右边则是珠帘,一个小厅放置四人圆桌及闭合的朱颜门。

    正面是书房,他居然将书房与卧室连在一起。弯下腰解去脚上的红绳,我摘掉沉重的凤冠,走大几步踏上一级阶梯,桃木打造的长书桌上展现一副青山绿水的墨宝,一张太师椅,椅后并列几个书架。抽出几本看,我微微一笑,也是《鬼谷子》和兵法之类,难怪他将战术运用自如。

    拿下一本,我坐在他的座椅上翻着,反正无聊闲着不如看书打发。

    “是谁允许你掀掉红巾的?”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惊得打翻手里的书。弯腰捡起后,我这才转过身看着一袭红装的他,“对不起,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天暗,他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还不觉。今日,颀长身躯引于一袭红衣后,俊逸潇洒。只是,对视的瞬间,深邃的眼荡着一层冷光。

    我低下头,将书放在架子往床边走去。

    “你干什么?”他拉住我的手腕问着,我瞟了放在床上的凤冠和红巾,再转身看着他,“重新带上凤冠和红巾,这样王爷气可以消吗?”

    他一怔,一扫阴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手还不愿意松开,他拉着我走到左边的桌旁,端起两酒杯。接过其中一杯,我狐疑看着他,生涩回应他喝交杯酒的动作。

    “凤冠太重了。”只想打破一片尴尬,我看着那张大床,“今天晚上怎么办?”

    “我不介意陪你一起睡。”他说着。我捏紧拳头只想打过去,但还是忍住,他有权以取闹我为乐,何必中计免费赠送娱乐呢?我淡笑,“王爷说过,你会给涧初选择权,现在涧初也给王爷选择权,躺椅还是床?”

    “躺椅吧。”他似笑非笑。我点头,揪着嫁衣走到镜台前,将晚上金镯、玉镯、戒指全部脱手,又撩起床上的红巾将脸上那层胭脂全抹净,走到床边放下帘蔓。

    “没看到你羞涩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值。”走到书桌那座椅上的人说道,双目似剑,直击而来。躺在床内,我发现抬眼看见的正是靠着椅背的陆鸿兮,这样奇怪的隔局该不会另有所谋。

    早上醒来,我看了一下自己完好的嫁纱方踏出床,对面座椅无人。叫了几声,莫颜端着水进来。

    “王爷呢?”

    “姑爷上早朝了,吩咐我好生照顾小姐。嘻嘻。”莫颜笑的暗昧,古灵精怪的脑袋弹出朝那床上望,我推着她,“鬼丫头,还不把水拿来给我洗脸。”

    “小姐,姑爷要到中午才来,他说下午请了老爷和夫人过来看望你,很贴心哦。”莫颜尽是帮陆鸿兮说话,我再瞪她一眼。也难怪她眼拙,当初我也差点看错陆鸿兮的人面兽心。洗脸完毕,我呆在房里翻着书。莫颜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不在王府四处逛逛吗?我发现这里的风景,丝毫不逊色皇宫。”

    “你去先去随便逛,我没心情。”我说着翻过另一纸。嗅着房间的檀香味,我放下书走到一个衣柜前,打开,尽是淡紫与白色衣衫,少数淡青,一致清淡无任何花色勾勒。再看着这间新婚房,相比之下寒酸许多。原来,他不喜欢华丽。

    我叫来门口的侍女,她们走进来毕恭毕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揪着鲜红色的床幔,再看着窗户上贴的大红双喜字,我走过去扶起她们,“王爷素日的房间,也是这番风景吗?”

    “回王妃,昨日王爷吩咐奴隶将房间的床幔和窗帘等换了,说是不想太朴素。”

    “换下的东西没丢吧?”

    “王爷只是吩咐奴隶等收起来。”

    “将它们取回来换上,这房子该是怎样就怎样。”我淡笑。几人走出去,没多久又捧着洗得干净的水蓝色床幔回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鲜红色的房间换成一层水蓝倒也十分清雅动人。莫颜捧着一束水仙兴冲冲走来,房里一阵馨香传来,顿时神清气爽。

    中午时刻,陆鸿兮下朝回来。我坐在房间等着他,看着一踏进来眼神晶亮的他秀目扫视一周,嘴角上扬便朝我走来。“怎么,不喜欢原来的打扮吗?”

    “那你呢?”我反问,手指摆弄桌上的水仙花,花开得正艳。看着他身上金丝镶嵌的朝服,我转身走到衣柜边取下一件青衫,再捧过去,“王爷,更衣吧。”富贵衣衫穿在他身上虽然金碧辉煌,但不如淡雅衣衫来得幽雅自然。

    褪下朝服,我提着衣衫披在他双肩,等到双手穿过,再绕到前方稍加整理,继而打结。陆鸿兮低头,突然握住我的双手低声道,“这样的柔顺,我可能会怀疑你已经爱上我了。”

    “不用怀疑,还没有。”我温柔地抽出手,“以前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王爷,你认为此刻。”我顿下来,看着他好奇的目光笑道,“对你的王妃——我,满意吗?”

    “然后呢——”嘴角上扬。

    “下午我的父母来时,王爷知道怎么做吗?”

    陆鸿兮假装恍然大悟,手指轻钳住我耳垂,靠近一点,“我很乐意当一个好丈夫!”我杵在他的身边不动,有点惊愕地微张嘴巴。意识到失礼,我抿嘴轻咳几声,喉咙干涩的挤不出半点声响。

    人等在大厅,陆鸿兮扶着我的手走过去,喊了两声,“岳父,岳母。”

    鬓微霜的父亲转过身,对着陆鸿兮拜礼道声王爷,然后看向我,眼中尽是熟悉的宠溺。“涧初,爹真高兴,能够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

    “爹,大老远让你赶到京城,是女儿不孝。”才不过一个多月光景,看着他微弓的腰板,心里一阵酸疼。爹走来拉起我的手,抚着我的手背一笑,“说什么,知不知道爹听说你要嫁给王爷多担心,爹知道你从小不喜欢束缚就爱疯疯癫癫地玩。后来听说你是自愿嫁给王爷,现在再看到王爷对你的宠溺,爹说什么都太高兴了。”

    “爹,这是好事,你不要难过好吗?”我扶着他的身子说道。二娘从旁边凑上来,只是尴尬的笑道,大概为三年前秀女之事。“现在老爷的心也放下了,两个女儿都出嫁,嫁了好人家比什么都重要。”

    “是呀。”爹拍着我的手笑道,再转眼看向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陆鸿兮,赞叹地点头继而再对他行礼,“王爷,我的女儿自小调皮任性,若是有什么差错还望王爷海量。”

    陆鸿兮扶起父亲行礼的手,略带愧疚,“您是我的岳父,怎可行礼。”说罢,轻轻跪下,朝着父亲一磕头,“能够娶到涧初,是鸿兮一生最幸福的事,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死怔住,我难以置信看着陆鸿兮,演戏演到这种地步未免太认真了吧。父亲急忙扶起陆鸿兮,挽起他的大手,将我的手轻轻放上,感慨一笑。我悄悄攥紧手心,陆鸿兮握紧我的手,我抬头,他笑得如风如月,闪烁着精光的眸子迎视我疑惑的眼神。那抹笑,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一个算计。

    听说父亲和二娘大概傍晚时分要赶回杭州,我让莫颜陪着二老游逛京城,然后回到王府的厨房准备路上吃的饭菜。陆鸿兮倚在门口看着我,看着我卷起袖子洗蔬菜的动作连眼皮都不眨。

    “居然要你亲自下厨,你做的饭菜能吃吗?”陆鸿兮走进来,连我丢去的鄙视视线当作没看到。

    “反正又不是你吃,就算毒死也不关你事。”我没好气的回答,拿起菜刀对着萝卜咚咚切开。锅一熟,黄油淋下去咔嚓几声四处乱跳,我急忙搬起砧板将上面切好的萝卜和肉片倒下去。一铲拿在手,全力翻炒。热气一点点散开,脸色泛白的陆鸿兮站在一边轻咳几声,我不忍道,“你还是出去吧,这里很闷的。”

    “不怕,为了防止岳父岳母食物中毒,我很乐意献身尝试每道菜。”说罢,某人拿着筷子坐在一旁,随手递给我一个白瓷碗。懒得费口舌之力,我舀了一勺递过去。

    陆鸿兮动作优雅地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几口眉宇松开,半晌吐出二字,“还好。”就这样!我将炒好的饭菜一一摊开身后的木桌上,卷下袖子看着他拿着筷子每道沾染一下。但是爽口之后的他,吐出的依旧是“还好”二字。我挑眉,拿过一旁的篮子将饭菜一一摆进去。

    他放下筷子,突然轻声问道,“晚上你会做饭给我吃吗?”

    我的手脚静在半空,抬头看着陆鸿兮无比认真的脸尴尬地别过去。“我去送他们二老就好,你还有公事要忙。”

    “你的嘴角有油迹。”看着他拽起袖子准备去擦,我急忙伸手拉住,掏出怀里的帕子拭去他嘴角下的油,“衣服弄到了很难洗的。”

    陆鸿兮淡笑,拎起木桌上的篮子,“戏还是要演到底的,一起去送。”

    “在夫家不比在娘家,凡事不要太任性,乖乖听话,就算不想听就左耳进右耳出。”爹在马车前一再叮嘱。我笑一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陆鸿兮,“爹,涧初都知道,您就放心。过一阵子,涧初就回家陪您老。”

    “别。”爹挑眉,“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你不能一天到晚老想着往家跑,鸿兮怎么办?下次你来,我就关门不让你进去,不过。”爹宠溺地揪了一下我的鼻尖,“抱个孙子回去就不一样。”

    “爹。”我羞愧地喊了一声。等在马车内的二娘不耐烦地探出头看,他转身望了一眼,摸着我的头发十分不舍。陆鸿兮将篮子放入马车内,扶着父亲小心翼翼上去。

    “涧初,爹最疼你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爹说下最后一句,狠心扭头走进车厢内。车帘放下,我挥着手帕告别。陆鸿兮小心攫住我的双肩,“又不是生离死别。”

    “王爷,你不知道。”我看着他,“我娘死得早,为了让我有个好照顾,他不得不娶了二娘,但是二娘和带来的宜芳处处刁难我,爹爱护我想休了二娘,但她寻死觅活让善良的爹狠不下心。所以从小到大,我和宜芳一直在斗,我处处可以忍让就是因为不愿让爹为难,我只希望二娘可以好好照顾爹。”

    “我知道。”陆鸿兮轻拍我的肩。

    “烈火。”一声清脆的口哨从他口中吹出,在旁歇息的白驹仰天嘶吼一声奔来。那是他最爱的坐骑,纯洁如雪的骏马,日行千里。陆鸿兮抓住缰绳跃身跳上,弯下身朝我伸出手,手心泛着几滴热汗。

    我抬头,犹豫地将手放下去。

    身子如云飘起。

    陆鸿兮回头看着我,“抓紧吧。”

    说罢,拉过我的手环在腰上,随即一踢马肚,喝令白驹向前奔去。

    “王妃,就是这里了。”

    月挂空,如玉盘。

    带路的丫鬟将我领到内院偏僻之处停下。我咬着鬓发,推开那扇古旧的房门。冷风从外呼呼吹进,鼓起我的裙纱猎猎作响。丫鬟站在外面不住踏地,小声说道,“平时王爷不让我们来这边,我们也不敢,这里总是有点恐怖。”

    “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告知王爷。”我吩咐着,递给她一锭金子然后退下她。门的颜色早已褪去,迎面而来只是几盏微弱摇曳的蜡烛。堂内一片阴沉,空荡荡。几个木牌死静躺在黑漆漆的架上,上面写着:父陆展锋,母董雪扉,落款均是儿陆鸿兮。时间在十几年前。细数陆鸿兮十八岁的年龄,我惊觉是在他尤为幼小的时刻。

    走到香桌前,取出三支香点上,轻轻叩拜三下。今日,陆鸿兮对爹的莫名热情让我怀疑,回了府邸找来顾庄羽问下,这才发现为什么一直未见所谓的公公婆婆?原来,陆鸿兮是难产诞下的婴儿,这也难怪他身体颇差。而老王爷在他懂事时刻也战死沙场,最终回天乏术。

    整理一下烦乱的心事,我关上房门。远远看见新房里的灯火明亮,大概是白天回到府邸又因为公事出门的陆鸿兮回来了。敲敲门,里面传来低沉浑厚的嗓音,“涧初吗?”那声音比平时更加慵懒,不知是太累还是怎地!

    不过,知道他在就好。

    “是我。”我应声,顺着那声“进来”推开门踏进去。转过身关了门,我朝站在屏风后的人走去,绕了半圈,我捂住嘴巴惊声尖叫起来。

    陆鸿兮站在原地好笑看着我,全身一丝不挂。我羞红地转过身,房中弥漫的蒸汽似薄雾般朦胧令我忍不住想咬掉自己笨拙的脑袋,而他的衣服打扮明明挂在白色屏风上,进门时我居然没有看到。

    “怎么了?”身后传来身体浸入水池中的声响,淡淡的声音传来,波澜不惊。

    我僵直立在原地,捧着发红的脸颊,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脱得快一丝不怪还要让我进来,这样的画面让人看了会怎样难道他不知吗?

    “转过身。”身后传来的话略带命令的口气。我又是一怔,感觉身子被他视线看得发热,好像赤裸出现的是我一样!我缓缓向前移动几步,硬着头皮,“既然王爷要沐浴,涧初先下去。”

    “过来。”笑意深深的话又传来。裙摆突然被扯动一下,我僵硬地低下头,顺着那只拽紧我群脚的手望去,瞟见一个裸露的胸膛,魅人的喉结缓缓滚下。

    “王爷。”我揪着袖子,不知该如何?

    “过来帮我擦背。”陆鸿兮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但是,他的语气含的笑意是越发明显。“没听到吗?如果你耳朵不便,我是可以顺便将你拉下来洗洗耳朵。”

    蹙紧眉心,手心立即被塞入一条布毛。我僵硬地回过头,发现他坐在满是花瓣的水池中,露出水面的双肩如蜂蜜般,而他那泛白的脸竟也被熏得微红,头发随意散下,一半浸入水中。全副如画,醉人也撩人。

    深吸一口气,我抚定紧张的心绪,僵硬地跪坐在池边,看着他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伸出的手随即缩回。

    陆鸿兮的嗓音滚着笑,话语也更加魅惑人,“怎么了?”

    “不是让我擦背吗。”我攥紧布毛低下头,“怎么还不转过去?”直勾勾的双眼望来,我的手心越加冒汗,在这处闷得心慌意乱的浴池边,汗珠一滴滴浸出皮肤。

    陆鸿兮几乎是咬住唇,憋着笑憋得挺辛苦的模样,“现在要擦前面不行吗?”挑衅的语气,调戏的语调。我抿着嘴唇,探出身子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我的头发。”好看的眼瞟了一眼散乱垂在肩上的长发。我哼了一声,却不得不颤抖地拢起那发丝拨到背后,然后将布巾浸水,略略拧干慢吞吞擦着他的脖颈。手指划过之处,尽是温热烫人的肌肤。似乎指尖撩过之处,全是火焰。

    “往下一点。”陆鸿兮看着我。我羞愧的想要缩手,红晕漫上,心跳也加速。不敢抬头看着他,因为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玩味的笑容十分碍眼。手抓着布巾颤抖地下滑,抵触到他强烈的心跳。这人,难道不知道某些闺房之话闷在心里就可以了吗?

    “乔涧初!”

    啊?连名带姓的叫,我傻傻抬头看着他,撞上他深邃无边的眸子,下一秒,腰间多了一股蛮力将我拖进浴池中。噗通一声,响亮的落水声和尖叫声一并传出。

    “你想干什么?”

    “你干、干嘛?”

    “啊!救命呀,来人呀!”

    “哈哈哈哈。”陆鸿兮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浴池边上水迹斑斑,浴池水面上花瓣动荡起伏,水波荡漾。我大叫地挣扎陆鸿兮那双如蛇般缠绕的手,而他完全不顾我的挣扎紧紧箍住我的身子低头看着我恼羞成怒的脸。

    “没先到你生气的样子这么有趣。”他故作惊讶状。无处伸展的手只能乱推他那压进的身子,“陆鸿……唔唔……”张开想说话,那平时吐露狠毒字眼的薄唇突然印上来,狠狠封住我唯一可以反抗之处。

    我惊骇地睁大双眼,意外发现那柔软的舌尖强势攻破我的防备深深探入,扫过我的牙齿,挑逗我内心栖息的野兽。这样亲昵的接触令我大脑暂时停歇,他的喉中发出闷笑,一只手紧紧禁锢我的腰贴紧那温热的身体,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支配疯狂进取的吻。

    频频夺回被美色冲垮的理智,但也在他双手攻击下频频失败。我喘着气,在许久、全身无力瘫软之后才获得呼吸的自由。抿着唇,他的眸子越发光彩照人。只是在一层层雾气升起中,我抬起头准备扬过一巴掌。

    他的速度更快,抬起握住我的手腕再扭到我身后,一手扯开我的左肩衣裳,低头啄咬着。

    “陆鸿兮!”我抗拒着,“你说过我们只是假夫妻的,你不能碰我。”

    “是吗?”他淡淡抬头,又是一个突然的袭击含住我的耳垂,一咬,疼得我想落泪,“当初既然有人可以背叛同盟逃跑,那么我也有权违约,把你吃了!”最后四个字,将他满腹坏水道明。

    陆鸿兮将我拦腰抱起按在浴池边,不顾我的尖叫,在我挣扎得想要坐起时压下来,赤裸的身子紧紧贴住我的身子将我压得透不过气。

    “陆鸿兮,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强制镇静下来。看着他眼里渴望的火燃烧得越来越烈,我颤抖地缩着身子。

    他低下头看着我,“怕了吗?”

    我愣愣看着他,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突然异常冷静地看着我,撩开我额前的青丝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后,蓦然闭上了眼睛,沉重的身子掉落狠狠撞击在我胸前。我大叫,慌张将他推到一边的浴池。拽紧胸前的衣衫,狼狈地跑到屏风。

    感觉到异常平静的我回头,发现里面死寂一片。

    “陆鸿兮,你不要再玩了。”我心惊胆战地转头,发现整个浴池晃荡的水面在渐渐平静下来。一股不好的念头袭来脑海,我颤抖地靠回去,看着满是花瓣沉浮的浴池喊了一句,“陆鸿兮,你快出来呀,陆鸿兮。”

    脑海中有人突然从浴池中站起将我拖入的画面没有印验,浴池慢慢回复平静,没有任何反映。

    “陆鸿兮。”我惊愕地跳进浴池,跪坐在浴池中双手摸索着。一寸一寸,终于摸到一只柔软的手,一接触到急忙缩回手,但是接下来没有任何反映,我急忙顺着那只手将他身子扶起。湿淋淋的人露出水面,我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嘴唇泛青。

    “陆鸿兮,陆鸿兮。”用力摇晃他的身子。

    紧闭的双眼依旧不愿睁开。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我开始动手拍打他的脸,“拜托,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你快醒醒呀,陆鸿兮,你不要有事呀。”

    “快来人呀。”我抱着他的身子朝外面喊着,“快去叫大夫,陆鸿兮晕过去了。”

    “拜托你。”我紧紧抱着他的头,摸着他大声喊着,“你绝对不要有事,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陆鸿兮,你听到了没有?”

    “不要丢下我。”不知不觉,眼泪打在他的脖间,“不然,我又要被迫嫁人了。”

     正文 第五章  宫廷深院

    “王爷只是近日疲劳过度,再加上片刻激动多度引发晕厥而已,只要照着这张药方调养,不出两日就可痊愈。”大夫两指掐在他的手腕上,撵着八撇胡须淡淡道。

    有了这样的保证,悬起的心方才放下。等到大夫站起,我急忙握住他伸出的手放入被窝中。站在床边看着他泛白的脸,心口隐隐作疼。我小心盖好被子四角,转过身看着大夫,“他动不动就咳嗽,身子不是很好,大夫,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王妃放心。”将药方递给莫颜,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睡去的人,安慰道,“王爷是难产而生,身子骨会比一般弱。但王爷贵为王爷,十几年珍贵药材的调养已跟普通人无异。这几年来经常出入王府为王爷看病,依我看,王爷的病是在于平时。”

    “平时?”我一愣,赶紧催促他,“大夫,此话怎讲?”

    大夫不无感慨,细细道来,“王爷近几年为国思虑过多,伤神进而伤身,再加上饮食调节不匀,喝酒成疾倒也是经常。”

    “是吗?那如果平时多注意饮食,不喝酒,适当休息应该不会这样?”

    他点头,“的确如此。王爷不久就会醒来,到时还望王妃多多注意,那我先告退了。”

    “莫颜,好好打赏大夫,然后照着药方赶紧煎药过来。”我吩咐下去,然后急急坐到床边看着他发青的嘴唇。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我拿过一边的布巾,浸入热水中撩了撩,然后用力拧干擦拭他的脸。

    “王妃,水那么烫,还是我来吧。”旁边的红菱说道。我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水盆,再看着自己烫红的手,淡笑,“没事。”现在的他嘴唇咬紧,应该比我痛苦好几倍。

    “咳咳……”轻咳几声,床上的人眉宇微动。

    “陆鸿兮。”我急忙放下布巾握紧他的手,“你还好吗?”

    “水,水……”薄唇微启,艰难吐出字眼。

    “快拿水来。”我急忙说道,靠在床沿边,用力扶起他的身子。心疼地将他的头枕在我的脖间,接过丫鬟递来的水急急抵在薄唇间喂下去,凸起的喉结不断起而下滑,看着他逐渐睁开的眼,我紧紧抿着唇。

    “涧初。”他轻声叫了一声,随即被我抱紧不安动弹的身子。

    他的眉宇逐渐松弛,“陆鸿兮,你还好吗?”

    “没事。”到底还是支撑得坐起来,看了周围,他再转向我,困惑道,“我怎么了?”

    “你刚刚晕倒了。”我说着,拉过一旁滑落的被子盖住他坐起的身子,“小心不要着凉了。”

    “没事。”他淡淡说道。还说没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的模样,看得我莫名生气。

    “王爷,你还说没事,刚才你晕倒了王妃可是吓得哭了好久,一整晚都守在你旁边提心吊胆。”那个丫鬟看着陆鸿兮说道,“而且王妃为了照顾你,手被开水烫肿了。”

    陆鸿兮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牵起我的手仔细端看,半晌骂了一句,“你真是够笨的。”

    “那也没比笨,把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责怪我,大家彼此都是半斤八两。我抽出手,望向门口发现莫颜还未出现,便转向一边的小丫鬟,“你先到厨房看看莫颜把药煎好没有?”

    “是。”她乖巧地点头,端起水盆快步走出。

    回头,对上陆鸿兮无懈可击的俊脸,晶亮的眸子在黑夜中紧紧攫住我的呼吸。我一颤,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真是笨蛋。”他狠狠说出这句,突然伸手拥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入怀中。那么用力,似乎想将我揉入他的身体合二为一。

    “老是自己说自己聪明,但是笨得无可救药。”他揉着我的手,低声吼道,“下次,连冷水都别碰。”

    那么温暖的身体,愤怒的话语却也如此温馨动人。我淡笑一声,嗅着他身上独特的麝香,“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妻子吗?”

    他一怔,低下头看着偷笑的我,嘴角微微上扬,再上扬。

    “不生我刚才的气吗?”小心试探地问道。

    我点头,在他睁大的瞳孔中又摇头。如此答案,果然换来他略带气急的话语,“到底生不生气?”

    “我有权不回答。”我笑道。莫颜和那丫鬟说说闹闹走进来,我接过热气腾腾的药,看着她们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两个傻丫头,说什么呢,这么激动。”我小心翼翼捧着碗,陆鸿兮急忙伸手撑住碗沿边,低声埋怨,“小心烫。”

    “没事。”我将碗往自己这边,拿起勺子搅拌几下。舀起一勺,吹几口气递到他嘴边,“喝吧,良药苦口利于病。”

    “嗯。”他顺从的点头,张开嘴巴一口吞下去。

    “都跟你说了,我猜不用一两个月。”

    “可是王爷生病了,怎么可能这么快。”两个丫头又开始争论了,我抬眼,疑惑瞪过去,“到底在说什么呢?”

    “有什么好笑的也说,让我高兴高兴。”陆鸿兮笑道,继续低头喝着苦药。虽然眉宇紧紧皱起,嘴角梨涡也依然泛开。

    “我们在猜王爷和王妃什么时候有小王妃小王爷?”两个丫头话刚落,我愣住,勺子也愣在陆鸿兮口中。他咬着勺子歪头看着我,嘴角又擒起那抹怪异的笑。

    “你自己喝吧,我今天到客房那边去睡。”我将碗塞入他手中,站起来急急走出去。脸红耳赤地靠在门外,只听里面传来陆鸿兮的一句恨声,“真是两个煞风景的丫头!”

    又是一个晴空高照日。

    陆鸿兮专有的华丽马车停在门外,几个皇宫的侍卫正抱拳跪在地等着。围猎,又是男子一项活动。看了一眼肤色微微泛红的陆鸿兮,我将袍子交给王二,转过身问他,“就不能不去吗?”身子还没调好,还要去骑马射箭之类。

    陆鸿兮淡笑一声,又禁不住轻咳几句,突然凑近一点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小心!”

    何意?心底闪过惊诧,我不动声色抬头。陆鸿兮见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侍卫,然后拉起我的手轻拍一下,说道,“皇上来了兴致,带着众人到城外狩猎,君有令,臣哪能不从。”

    “两个丫鬟在家好生伺候着王妃,要是有了什么差错就唯你们是问。”看了我身后的莫颜和乖巧的红菱一眼,陆鸿兮点头转身踏上马车。帘幕放下那瞬间,他的眼神泛着淡淡的忧愁。

    我吩咐王二,“好好照看王爷,冷了记得叮嘱他披上袍子,切记不要受冻。”

    “知道,王妃。”王二摸着乱糟糟的头傻愣愣地笑,我退后几步,他高声吁了一句,扬起马鞭往前抽动。几个侍卫纷纷跳上马背,调转方向朝城外走去。两个丫鬟立即凑上来,低声羡慕道,“王爷和王妃真恩爱,好般配。”

    “就你们最会讲。”一个接一个敲脑袋,我提起裙摆往里面走去。虽是晴空高照之日,但陆鸿兮脸上涂有一抹淡淡的阴霾。路过大厅,我吩咐莫颜,“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去了不在。记住,尤其是王宫的人。”

    莫颜不解,看着我一脸沉重这才点头,急急带着红菱分头叮嘱。

    宫廷朝廷之风云变幻,我一向无从得知。但陆鸿兮贵为当朝王爷,又是皇上手足,他知道的远远超过任何人。既然他告诫我多加小心,便是意味着我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物。林煜青,太后还是皇上?抑或其他人?

    只希望陆鸿兮不在的这一天,风平浪静度过。

    我回了陆鸿兮的房间,这几天不在这里度过,刚踏入,迎面而来的麝香沁人心脾。房间依旧清雅干净,窗户开启,那束水仙花依旧摆放在书桌上安静绽放。走到一边,穿过屏风看着洒满花瓣的浴池,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切还禁不住脸红。转身,摘下挂在屏风上的蓝衫回到床边坐下。只为红菱早上的:王爷的衣服又破了,王妃你赶紧让王爷买新衣服啦。这件衣服的袖子都已经裂开了,能穿吗?

    他是一个怀旧的人,哪像那群爱炫耀的达官贵人。我摇着头笑着,找出针线看看能不能补上。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小姐。”尖叫叫喊的莫颜突然从外面闯进来。针头刺中食指,我啊了一声,皱着眉将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什么事那么慌张,吓到我了。”

    “小姐,外面有人来说,王爷在狩猎受伤了,要你去接他。”她气喘吁吁,我惊愕地站起来,刚要走出几步突然转神,陆鸿兮去了才没多久,量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功夫,怎么这么快受伤?看着催促我快走的莫颜,担心有诈但更担心陆鸿兮万一真的是受伤!

    我站在门口叫来同样慌张的红菱,“听着,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你要差人到城外告诉王爷。”

    “王妃,你这是……”她疑惑地看着我,突然惊诧地点头。

    放下衣衫,我急急走到王府门口,几个皇宫侍卫等在门外,看了我,抱拳道,“王妃,请入车内。”

    “王爷伤势怎么样?”我关切问句,再细细打量他们装扮。皇宫衣服固然不假,但这行礼少了跪拜之势。

    那人答道,“脚裸中箭,所以希望王妃能够去迎接。”

    “是吗?”我疑惑地道,“那王爷此时在哪?”

    “送进皇宫歇息,还望王妃速速启程,免得王爷等急。”

    “皇宫在京城中心,围场在城外,相离起皇宫。”我看着他们凝重的脸色,清楚问道,“处于围场与皇宫之间的王府更近,王爷如此记挂我,为什么不直接送回府邸?”

    “王妃,属下不知。”几人抱拳道,其中一个冷冷看着我,眼神吓得震人,“属下只是受令,至于为什么无权过问,如果王妃还不启程,就莫怪属下。”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站在一边的莫颜叉腰喊了句,扶着我的手瞥过头,“小姐,王爷受伤了,你就赶紧去看看吧。”

    “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沉吟点头,朝红菱投一记暗示眼神,然后走进那辆等待的马车。只怕我再不如他们意,难保他们不会来粗,到时受伤的还是我。坐在马车里,我撩起车帘准备回头看,一直手重而有力按下我的手腕。

    回头,浓重的蒙汗药味刺激大脑。我用力挣扎,发现有人钳住我的双肩。那刺鼻的药味严重搅浑我的理智,我急忙忍住呼吸闭上眼,顺从倒向一边。不久,鼻尖的手帕松开。

    “南陵王机智过人,他的王妃也不逊色。”那几人其一的人冷冷说道。“的确是红颜祸水,居然使得主子不顾礼义廉耻夺人妻。”

    “如果真得想主子所想,应该是南陵王从中作梗夺他妻才对。”

    马车在许久之后停下,有人掀开帘幕将我抱起,走了不久又急急放到一张柔软的床上,然后带门离去。我闭着眼睛,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才睁开,捂着有点法发疼的脑袋站起。虽然假装晕厥晕的早,但还是吸入少许弄得脑海沉沉发疼。

    扫视周围,我冷哼一声,的确是皇宫之中的建筑。那次百花宴曾岁太后四处逛,虽然皇宫拥有天下闻名的十院,各具特色截然不同的十个院落,但其院落的建筑均散发华丽富贵之色。这件房不比陆鸿兮那小,放眼望去均是各种富贵装饰。

    毫无疑问,他们口中的主子是皇上。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手指弄湿捅破一处往外看,两人守护。四处没有窗户可以逃亡,看着他们腰间配剑,我慢慢退回去。既然将我绑来,那皇上不久也会出现。他出现了,贵为一国之君不好对付,万一反抗则是抗君之罪,轻则砍头重则满门抄斩。

    环视周围,看着一旁装有衣服的大柜子,以及一边的衣柜,若是藏身也必定被发现。跑到床边,我蹲下去试着用力推开那个踏板,里面露出一角空间。心喜,用力推开,我拽紧群脚躲进去,又用力将踏板推回原位,漏出一边小缝。

    许久,呆在床底下实在是度秒如年。我捂住嘴巴,怯怯看着门被推开,一身金衣的皇上踏门缓缓走来。曾经有过一面之源,他的年轻与霸气印象深刻。只是现在,着实令人厌恶。

    “人呢!”一声怒吼,守在门外的人急急走进来,双手抱拳慌张道道,“皇上,臣等守在门口未曾见过乔涧初出动。”

    “但是现在人呢?”皇上愤怒坐在床上,手掌一拍。“亏你们还是御前侍卫,朕交托的事居然失败。”

    “皇上,王妃中了蒙汗药现在应该还在晕睡,应该有人劫走王妃。臣等立即去追。”随即更一声怒吼,“还不快去,如果让她回到南陵府,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说罢,他气冲冲走出,余下的人急忙奔出去。我松口气,又担心他会转头回来急忙推开踏板爬出去,拍了一身灰尘,我走到门边悄悄望外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松口气,带着刚开始进入皇宫的记忆,也顺带感谢皇上做了坏事担心别人知道便将后院侍卫遣散的缘故,我不费吹灰之力来到了最初逗留的后花园。

    皇宫地形复杂,走错路随时会被抓拿。我看着百花绽放的花园,凭着记忆寻找当初从宫门走到这的小路。只是一阵沉重的脚步突然靠近,我惊愕地转头,发现身后站着那群人。

    他们冷漠看着我,略带愤怒。“把她抓回去!”

    “救命呀。”我后退几步大声喊起来,转过身要逃被人挡住后路。有人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巴,我一口咬下,啪的一声左脸被摔过一巴掌。那力道之大,打得我的耳朵嗡嗡响。我用力挣扎着,大声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你们干什么?”突如其来的怒吼,有人稍稍松开手抬眼望去。我颤抖着,捂着流血的嘴角看见林煜青站在不远处望来。

    “将军,请不要干扰我们办事。”一人掏出金牌,冷冷答道。林煜青扫视一眼,看着我的求助的眼神,再看向他们,“你们是皇上的御前侍卫?”

    “知道就好,请将军当作没看到,继续欣赏美丽的花园!”他们说着,有人又开始动手将我钳住往前推。我看着他,发现他愣在原地低着头。

    我捂着流血的嘴角,淡笑一声。现在也是和他非亲非故,他为何救我而胆敢去触犯龙颜?

    “皇上要带走涧初去做什么?”路过时,他突然发声。我一言不发,只是捂着流血的嘴角看着他。已经有人替我回答,“将军无需过问。”

    “那如果我不愿意让你们带走呢?”林煜青喊出一句,我错愕地怔在原地。

    他看着我,带着心疼,“你说过,你不喜欢被人强迫,无论是谁!”

    “那如果说,那个强迫她的人是朕呢。”霸气十足的声音从前传来。所有人望过去,金色衣衫飞扬。我哼了一声,不愿跪下,但是双肩被人强硬按下。

    “将她带回去。”皇上瞟了我一眼,看向林煜青,“今晚的事,你只能当作没看到,否则,休怪朕无情。”

    红颜祸水,真是祸到家了。我坐回刚才的床边,用力挣扎绑在身后的麻绳。皇上带门进来,不问径直坐在一边看着我,炙热的视线看得我全身战栗。

    “你确实聪明。”他伸过过来拉扯我的袖子。我转过身甩开,挪动身子坐离他远点。

    他不以为然,依旧靠近一点,双足踏在我刚才推出的踏板,再指向门上那个戳开的洞,“临危不惧,确实比一般女子机智过人。”

    “多谢皇上夸奖。”我哼了一声,双手在后面尽量小动作的搓动。“皇上,你不知如此兴师动众带涧初来此,有何赐教?如果只是赞美,大可封一两个头衔或者珠宝奖赏,不然只怕失礼了。”

    “想要什么头衔?”一只手轻轻撩开我的额前垂下的长发,身子靠近,“朕的妃子如何?”

    朝天无奈翻一白眼,我大声吼道,“不要。”扭过头,身子再挪远一点。

    他诧异看着我,不满的挑眉,“难道你想当皇后?”不等他回答,我咬紧嘴唇恨恨看着他,“我要回家。”

    “陆鸿兮那里?”

    我狠狠点头,一手突然爬上我的脸柔柔滑动,我用力转头甩也甩不掉。

    “我料想皇宫你不熟,也料想林煜青曾经讲过你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循着当初你进宫所走的路线,果然找到你。”皇上抚着我的脸,不顾我咬牙切齿的表情冷笑一声,残酷十分,“如果不是陆鸿兮将画像掉包,你早就是朕的妃子。”

    “就算他不掉包,我也不愿意成为你的妃子。”他是不是太天真了,还是真的天下所有人都如他所想追逐荣华富贵。“天底下为了当你的妃子个个抢得头破血流,你这么大方,直接去找好了,别来招惹我这样的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大大的惊叹,随时他动手用力扳过我的身子,扯破我的右手袖子。嘶的一声,看着我手臂上那点朱砂冷笑一声,“想必你们还没圆房吧!”

    他的笑如此冷酷邪恶,令人惊骇十分。我低下头,扭过身子继续挣扎绳索。

    “你的身价不低。”皇上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没想到,他会为了你自愿卸下兵权。”

    “难道你没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我瞪了回去,“权利富贵有什么好,我也不稀罕,他也不稀罕。陆鸿兮早就猜到你会知晓秀女掉包的事,他自愿卸下兵权不就是为了让你退后一步吗?”

    闻言,皇上不怒自威的眸子紧紧扣住我,“说下去。”

    很乐意继续说,因为身后的绳子慢慢松了。

    “你是君王,江山在手况且后宫三千,少了我一个乔涧初又有何难?况且,宜芳入宫不也得你宠爱吗?”虽然最后将宜芳假以公主身份嫁与外藩,等等,我恐惧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要把宜芳嫁出去,那么的多的妃子你千不挑万不挑就挑中宜芳,你到底想做什么?”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可疑,这个皇上在设局。不止于他前面所作所为,抑或是与陆鸿兮交易,尤其是今日居然堂而皇之劫我入宫——棋局似乎在一步一步展开。

    我以为最初只是自己一个对弈,自信十足。但是现在如此看来,自是大大的错。在这场政治婚姻最初占据小角色的皇上已经撕破面具决定操控另半局,处于旁观的陆鸿兮转借我手与他冷战。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冷冷问道,终于明白自己的分量多轻,充其量在期盼中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你说呢?”又是打算让我猜谜。

    看着此刻浮出水面的龙,脑海闪过陆鸿兮淡笑的脸。龙虎相争,不为权为何?但是陆鸿兮自愿削权,还不够吗?“你难道要致他于死地?他是你的手足,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他冷冷站起,“自古以来,登上君王之位的人必是踏着一路血腥。宜芳是她自找,朕的人不容有二心,她的心有所属就注定下场悲凉,陆鸿兮也一样。”

    “但是你已经是成为皇上了,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继续将手维持在身后,“陆鸿兮他自愿卸下兵权,不就是担心君臣猜疑吗?”

    “那又怎样?他的动机是你,只不过是想和我交易而已。”

    “是我?”不知该喜该忧,我苦笑看着他,“你当真以为我的分量如此之重?陆鸿兮他不笨,我只是一个无名人士,何德何能?与他相见才不过这短短半月时光,他自愿卸下兵权,只是拿我当作借口让所有人认为是理所当然。他跟你生活多久了,你对他的性格还不了解吗?”

    “乔涧初。”他突然转身冷冷看着我,话语阴森可怕,语调甚是惊人。“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有人能看透陆鸿兮?”

    闻言,怔住。陆鸿兮似谜,永远猜不透。“但是我知道,他不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想要,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

    “例如你!”

    此话一出,我惊愕地抬头。的确,我已嫁与陆鸿兮,虽说是假婚姻,但主动权完全在他手。只要他想要,我的身子自然会是他的。但是相处久来,他只是牵引我徘徊在真假婚姻之际,他的想法我猜不透。所有人都在说陆鸿兮爱着我,宠着我,但是那只是当初说好的戏份,他的感情到底如何,我无从得知。

    “他只是不想要我,这也证明与我成亲不过是个幌子,他要将兵权还给皇上,难道这点你还看不出吗?”我看着他,尽量维持镇静。任是谁都知道天下第最了解陆鸿兮,也只有陆鸿兮一人!我是他的妻子,从未同床共枕,有的只可能是各怀心事,各有对招。

    “他不要兵权,那是必须的。”见我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皇上盛怒,啪的一声将一旁桌上的东西扫落地。我后退几步,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再后退。

    “如果他再不交出,一山不能容二虎,你也明白吗?”眸子怒红,靠近将我扯过去,攫住我的双肩狠狠道,“乔涧初,就算他要了你,我一样会把你要回来。”

    “你、你说什么?”我急忙将手伸前抗拒他的靠近。但是此刻的皇上根本就是一头发怒的狼,他低叫一声将我扛在肩上狠狠丢回床。四肢摔得生疼,我挣扎地爬起来往门口方向跑。一只手狠狠拽住我的衣衫将我往回拖,男女身体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充分体现出来。皇上将我狠狠按在床上,一只手钳住我的脖颈道,“陆鸿兮到底有什么比朕好?朕已为天子,天下尽是朕的,成为朕的妃子有那么痛苦吗?”

    “是!”我斩钉截铁地点头,双手推着他的身体,“陆鸿兮也许比不上你这样的天子,但是最起码,他绝不会强迫我。你走开,如果你再靠近,我就咬舌自尽。”

    他死愣住看着我。

    我咬紧牙将他推开,拽着凌乱的衣衫冲到门口。

    “拦住她。”身后传来愤怒的声音,“否则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话落,立即两人宛如门神狠狠堵住我来时的去路。我惶恐地回头,皇上踏着大步走来。难道,他真得要逼我吗?瞥见另一旁的走廊,我加快步伐奔过去。只是走出几步,头顶黑影晃过,一人执刀挡在我面前。一步一步后退,身后冷笑的声音接近。

    再转过身,两边都是人。我抱紧身子紧紧后退,退到那边的栏杆。身子突然有点倾斜,我恐惧地抓住栏杆看着自己置身于二楼之上。

    皇上已经走来,他直面着我,嘴角的笑虽是动人也是残酷。

    “你不要过来,如果你再过来,我马上跳下去。”我大声喊到,小心抱着身子挪动。只要保持拒绝,只要我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万万不会逼我到绝路。

    但是,“与其放你回到南陵府惹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宁愿你香消玉焚。”他落给我一句狠话。

    “皇上,你真的要逼我上绝路吗?”

    我看着他,一步步后退到栏杆上。身子孤零零地挂在风中,很冷!很冷!但是,陆鸿兮,你为什么还不来?我看着三面都是虎视眈眈的人,而皇上,咬紧下唇看着我,将我视为囊中之物。

    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绝望的念头浮上心头,让我恐惧的现实正一步步将我包围,逼近。

    “涧初!”一声呼唤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惊喜地转过身。但是黑暗下的院落,阴沉得可怕。我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真得找不到。

    是我的幻觉吗?我想见陆鸿兮想得快死了吗?

    一双手突然扑上来抱住我的身子,我挣扎地大喊,“我要见陆鸿兮,你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

    “不可能。”他用力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后拖。他的手,带着温暖,不是我所熟悉的冰冷。我用力抬起头狠狠撞在他的下巴,在他吃疼松手的瞬间,不需要犹豫,抓着栏杆用力跳过去。

    只感觉身子在风中飞扬。紧接着,重重摔在地上,全身就像被撕裂般疼痛。但更疼的是头,疼得一片黑暗,扑天暗地袭来。

     正文 第六章  执子之手

    “醒了,醒来了?”

    手刚刚可以动弹,还未睁开沉重的眼皮,全身的疼痛袭来让我倒抽一口气。努力睁开眼皮,太后泛笑的脸印入眼帘。扫视周围,依旧是富丽堂皇的装饰。无力地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涧初。”熟悉的声音传来。禁不住全身一颤,还是幻觉吗?

    冰凉的手轻轻地摸着、摸着我的脸,轻轻擦拭我眼角的泪。那么熟悉的麝香传来,耳垂被捏住,无限宠溺。就是这样的动作,让我真切的感受到陆鸿兮的存在。我慢慢睁开眼,看着他低下头,眼中无限疼爱。

    我以为……我哭着看着他,伸出手摸他的脸,那魅人也摄人的脸,每一寸肌肤,抚在手中如此真实。“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不要我!”

    陆鸿兮嘴角上扬,清浅一笑。他的淡笑,让我浮躁恐惧的心逐渐冷静下来。他抚着我的唇,细细勾勒一圈,然后低头不顾站在一边的太后发出惊讶之声,轻轻吻来。

    “我怎么会不要你。”悦耳的声音在我耳边重重说道。

    这是承诺吗?我无力地笑一声,“当我坠落前,我听见你在叫我。”抚着他的脸,抚着他攥紧的眉宇,“可是我转身,我看不见你,我以为王爷不要涧初了!”那一刻是幻听,这一刻来得如此真实,我不敢相信自己是否在梦中,但我知道自己忐忑的心还未安定。

    看着周围华丽的修饰,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射进来,我看清了站在一旁的太后,在她的旁边站着忧心忡忡的林煜青,以及,那个冷眉的皇上。他看着我,那么霸道的视线又企图将我解剖开来。我颤抖地看着陆鸿兮,“王爷,涧初想回去。”

    “但是你的脖子还伤着。”他怜爱地摸着我的长发,突然攫住我眼中的恐惧轻轻点头,“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他的手轻轻缠过我的身子,将我扶起。那么宽阔的肩膀,足以让我依靠。

    “对不起。”林煜青看着我低声说道。我只愿将头枕在陆鸿兮脖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路过皇上时,陆鸿兮一怔,转头投去的眼神复杂。

    “王爷,我想和皇上说话。”我轻轻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一脸深不可测的皇上,“皇上,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好吗?”

    他一怔,死死瞪着我。

    而陆鸿兮转头,眸子晶亮。我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看着他靠得这么近的脸,“皇上还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王爷还是王爷,涧初还是王爷的人,好吗?”

    陆鸿兮若有所思,望着我被撕裂袖子的手臂,那点朱砂鲜红入目。

    皇上一言不发,脸上满是浓烈不散的阴霾。

    他看着我,太后看着我,林煜青也看着我。而我,只是看着陆鸿兮眼中的我。

    陆鸿兮定然,尔后背着我走出去。虽然他不会武功,虽然他从小身子不好,虽然……有太多的“虽然”,但唯一的“但是”就是,只要他在身边,什么都不怕!

    “王爷,涧初不想坐马车。”走到皇宫门口,我轻声道,只想更加抱紧他的脖颈,将自己贴在他的身旁。陆鸿兮点头,“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好!”

    路程有些许遥远,但他没有皱眉。

    我静静帮他擦拭额角的汗。

    “我说过,选择权在于你!”

    脑海中浮现陆鸿兮的话,我躺在床上看着伏在床边累得睡去的陆鸿兮。倔强的他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一呼一吸十分均匀。这句话的真假性,究竟多少?

    他的手还紧紧拽着被单压在我两旁上。

    他不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想要,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

    与皇上的对话,再次浮现。我低头看着他,琢磨不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陆鸿兮?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翩翩公子,体弱多病却善解人意?还是与我签订协议却控制全局,高深莫测的王爷?还是每天站在我身边淡笑不语,握着我手的陆鸿兮?

    但不管是哪一个,这场虚假的婚姻,我已经慢慢奉上了真心。

    只要你别爱上我,危险期渡过你可以随时逃离。

    他的话,响在耳边。

    到底什么时候对我才是危险期?

    此时步步惊心,我的步步为营还不足以应付。对于我而言,已经深陷泥沼不可自拔!陆鸿兮,你与皇上对弈,目的为何?在这种暗斗中,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作为棋盘上的一子,在你心里,我的分量多重?

    次日,陆鸿兮上早朝。醒来时,守在床边的人已经不见。我从床上挣扎地坐起,发现全身酸疼,尤其是脖子,缠着一层层白布。

    “小姐别乱动。”莫颜和红菱听见我的喊声,两人急忙从外面走来。一个搀扶着我靠在床上,一个拿着药膏走来,“王爷吩咐了,小姐除了床任何地方都不能去,不然就要我们两个人的脑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不讲理?”我看了一眼说谎不脸红气喘的莫颜,再看向红菱,小丫头吐下舌头调皮一笑,“只要关系到王妃,王爷当然急了。”

    是吗?我笑一声,摸着肿得跟馒头似的脖子不禁皱眉。

    “小姐。”莫颜坐到我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在你失踪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几天?我疑惑看着她,再看向窗外的明日,“我失踪几天了?”从我被劫走到昏倒,再被陆鸿兮背回不过一天一晚功夫吧。红菱疑惑看着我,“王妃,你失踪四天了。王爷昨天中午将你背回来,回来后你又睡了,睡到现在。”

    四天,可能是我坠楼后晕睡太久了。不过还好,那只是二楼,捂着脖颈我摇头笑一声,总算是有惊无险。但是陆鸿兮,醒来没有发现他发现心里有点失落,想见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

    浓烈的药味传来,我捂住鼻子看着莫颜递上来的黑色药膏。

    “干什么?”

    “姑爷说了,小姐摔伤了,所以一定要涂药。”莫颜说着开始动手扯下我脖子上的白布,力道之大,疼得我叫喊起来。“轻轻点,很疼呀……”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陆鸿兮回来了。我捂着受伤的脖子站在门口,迎面而来就是他略带愤怒的表情,“不是让你躺在床上休息吗?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

    “我只是等你而已。”虽然是愤怒喊出的话,但听得还是些许温柔。

    脸微微柔和一起,陆鸿兮扶着我走回床边坐下,小心打量我的脖子,“还好只是二楼,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王爷,今天上朝,皇上有为难你吗?”我问着,他轻轻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缓缓开口,“涧初,其实你不需要怪林煜青。”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那细碎的星光,一点点地亮到心里,“那天晚上,是他告诉我你在皇宫。”

    有点惊讶,但是也想起那天晚上他也只是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我被押走。

    “他不像我可以直接与皇上正面冲突。”陆鸿兮握紧我的手,“他将太后视为亲母,就算他对皇上不满也要看在太后面上忍耐。”

    “我并不怪他,只是不想理他而已。”我如实说道。假若当初真的嫁与他为妻,假若我被他面前被皇上带走,他是否还是站在一旁因为太后的母爱而忍耐?揪着花袖,我抬头看着陆鸿兮,“我感觉在你面前,我就像孩子一样那么傻,而你很难猜透。”

    当然他也说过,如果说得太过于清楚反而欺负了我的智慧。但是现在我宁愿笨,笨得无可救药,我也想进一步了解,“我作为你的棋子,分量多重?”

    陆鸿兮看着我,清澈明亮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这句话,难道这么难回答吗?

    “拿兵权跟皇上交易,只为娶我?”我将袖子攥得更紧,这句话听来十分动人,但是背后涵义匪浅,“皇上不信,太后不信,跟你相处多年的亲人都知道不可以信,但是,我偏偏希望能够相信。”

    惊愕的眼神,略带挣扎。他的一举一动,即使是他微微皱起的眉宇都能让我猜测许久。我知道,我已经挂了免战牌,这场婚姻虽假,但感情真。我赔上了一切,所以注定处于被动地位。

    “涧初只希望王爷,能够给予一个答案。”

    深吸一口气,我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三天之后,涧初决定动身回杭州,永远不再回京。如果皇上或者林煜青将军再缠绕,我会逃,逃到天涯海角。就算逃不过,我会削发为尼躲入空门,绝不动红尘。”

    “所以王爷,如果你还念在我们日夜相处以来一丝丝情意,就请给涧初一个答案,在这之前,我们不要相见。”低下头,我重新躺回床上转向内侧,然后拉过被单。这样,或许对他对我都好。给出一个答案,让心早点决定浮沉选择去向。只要他开口挽留,就算一丝情谊游鱼也愿靠岸。

    三天的时间,每一刻每一刻都是在痛苦与煎熬中度过。我躺在床上,转过身对着那张书桌幻想以前他坐在那里垂眉执书的模样。现在,就连新婚第二天摘来的水仙花也已凋谢。算着日子,嫁入南陵府已快过月。这一月多里的风风雨雨虽多,但惊涛骇浪也少。

    短暂的时间是足以改变许多人与事,更何况对于心思缜密的人。扶着手臂,那滴朱砂鲜红入目。如果不是封建传统中千金小姐需滴砂显示贞洁,我又何至于被皇上逼迫,与陆鸿兮走到这一地步。

    我不笨,但也绝聪明不过陆鸿兮。对于他而言,我早成一只被看透的兔子窝在他掌心。只是这兔子也懂感情,不愿意永远受制于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他难以猜测的心把握,所以我想放手一搏。

    第三天,我让莫颜收拾好包裹,然后坐在床边等待他。

    红菱看着夜幕将近,将捧在手上的药膏打落,瓶瓶罐罐滚了一地,到处都是药丸和粉末。就连莫颜,抱着包裹的手也不停颤抖起来,“小姐,姑爷或许是忘了,不如再多等等吧。可能,可能马上就来了。”

    需要吗?我抚着手腕上的红绳,如果他愿意给我答案,何不等到现在。我站起来,咬牙扯下红绳置于桌上,然后提起裙摆朝门走去。泛红的眼眶,泪水不停打转。我捂着嘴低下头,急急走出房门。

    砰的一下,刚迈过门槛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我僵怔住,不敢抬头。两个丫鬟欣喜地大叫,红菱高声喊了一声王爷,然后说句,“王爷,红绳给你。”

    “姑爷,绑劳一点。”接着是莫颜调侃的声音,两人快走连跳地离去。

    我转过身,踏回房门一言不发。

    我知道陆鸿兮也跟着踏进来,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周围一片寂静,静得我抽泣的声音占据一切声响。

    “花已经谢了。”寂静中有人缓缓开口,声音丝丝入耳,点点浸入心中。我擦干眼泪转过身,一束白色的水仙花从他身后慢慢拿出,递到我跟前。

    我看着他冷淡的脸,竟找不出任何柔软如烟雨的情愫。是呀,书桌上的花已经谢了,心疼着。我伸出手轻轻接过他掌中握紧的水仙花,然后松开手,任其坠落,撒开一地。

    他一言不发,只是一如当初那般看着我。

    我笑一声,“王爷,你的沉默,已经给了涧初答案。”

    是该离去的时刻,我握紧手,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我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放开你,你会相信吗?”

    我僵怔在原地,听着他转过身,衣衫摆动的声响。

    “那次在你父亲面前跪下时,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

    我捂着嘴巴,脑海翻过那场画面:高傲尊贵的他轻轻跪下,朝着父亲一磕头,眼神柔似水。他说,能够娶到涧初,是鸿兮一生最幸福的事,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那时,我悄悄攥紧手心,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抬头看见的陆鸿兮笑得如风如月,魅人醉人。

    “我说过。”一双手轻轻拥着我颤抖的身子,他靠近一点,话柔软如风,“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甜言蜜语竟如此震人。我咬着唇,继续听他讲下去。

    “一开始,我根本就不知道谁是那个后来让我又爱又恨的乔涧初,谁是那个宜芳公主?”

    “在皇宫游逛时,我撞翻了捧着杭州秀女画像的公公。于是,两幅画掉落在我脚边,其中一个叫乔涧初,一个叫乔宜芳。那两张写有名字的画布也被弄掉,捡起来的时候被换了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王府里面。一开始你穿着男儿装扮那么俊美,身子却又那么瘦弱,对话时,每一句回答总是那么倔强。打了我王府的先生,你还能愤怒的告诉我你叫乔涧初,是杭州知府的二小姐,你说不怕我报复。”

    “第二次见到你,是在听说太后打算将你赐予林煜青。我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让太后值得指给她心疼的煜青。所以我派人去找你,见到你样貌的王二说是天仙下凡,但是我最初见到的明明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俊小子而已。再后来你出现在我面前,戴着面纱,那么朦胧。”

    “第三次见到你,素面朝天,超尘脱俗。我不得不震撼,告诉自己一定要得到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想要征服你,但是我发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是我想征服你,而是你早就征服了我。可是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我流着泪,捂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怕,他也在害怕。

    身子被轻轻扳回去,陆鸿兮低下眸,轻轻擦拭我的泪痕,“我不是神,是人。我什么都不怕,但我最怕的就是你难过。”

    “油腔滑调。”我抡起拳头朝他胸口捶了几圈。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将手伸入他的掌心中。

    “所以,你不会走了。”陆鸿兮说着,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我用力点头。

    然后从他脖间抬起头,拉过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撩起右手臂的袖子。

    那点朱红砂印入眼帘。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羞涩地低下头,咬紧唇,“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后悔?”他再次问我,将我拦腰抱起。

    “是你说的,选择权在于我。”我环着他的脖子说道,“对于任何人你都是一面独裁,对于我,你确实给了选择权。”

    “但是。”陆鸿兮吹着我的脸,轻轻啄咬我的耳垂,“当你爱上我时,你已经失去选择权。”

    逃避着撩人的唇瓣,我抚着脖上的白纱布,恍然发现那层药膏还在。轻轻推了一下陆鸿兮,我低下头问他,“王爷,你能先出去吗?”

    “怎么?”硕大的喉结滚下,他的双目闪烁男性才有的渴望。

    我嘟囔着,“我想洗澡,因为脖子上还抹着药。”

    “是吗?”陆鸿兮噙着笑,大步跨向屏风处。在我疑惑的视线中,抱着我一起走入浴池中。热气腾腾的水汽熏红我的脸,也浸透我的衣衫。我抱着身子看着他,娇声喊了句王爷。

    “上次是你帮我擦身子,这次轮到我了。”他坏坏一笑,虽然笑得动人,但也十足像采花贼。我推着他,隔着湿淋淋的衣衫抵触到他胸膛的美好。他低下头,伸出手轻轻缠上我的脖子,“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我点头,随即白布被他缓缓解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摸我的脖颈,他低下头吻着嘴唇,喃喃道,“涧初,我迫不及待要你。”

    羞涩地靠在他胸前,我颤抖地接受他的手指顺着脖颈慢慢下滑。指尖每到一处,肌肤似火般燃烧。

    “这一次,你赢了我。”抓起我的手含入唇中轻轻啄吻,陆鸿兮解下自身衣衫,将我身子按入他胸膛。“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翻局得胜?”

    还是瞒不过他!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子几乎快融化,“王爷。”我低头唤一句,随即被滑来的唇瓣封住。

    俗语也云:女人心思海底针,不是吗?

    “哈欠。”突然打了一声喷嚏,我揉着鼻子慢慢睁开眼。空气中淡淡的麝香,还有淡淡的体香融合。

    刚睁开眼,旁边那均匀的呼吸打在脸庞有点痒。我抬头便看见陆鸿兮沉睡的脸,眉宇微扬,嘴角带着梨涡。抵制不了如此绝美诱人的画面,我从被他缠紧的身子中抽出手,轻轻抚着他的睡脸。或许该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无巧不成书。

    轻轻靠前,吻住他的唇。

    本想如以前那样蜻蜓点水般,但是后脑多了一股蛮力将我按下他的唇。他的舌冲破我的唇,直直伸入我口中挑逗。许久许久,在我喘不过气才抽离,轻轻啄咬我的唇。

    我看着他慢慢睁开的眼带着笑,拍了一下他的手,“原来你早就醒了!”

    “根本就没睡。”他低下头看着我笑,“只是想看看某个醒来的家伙会有什么小动作。”

    “怎样?”我抬手捏住他的鼻尖,将他的俊脸拉近。

    “差强人意。”头低下头啄咬着我的脸颊,手将我抱得更紧。

    一晚坦诚相对,肌肤一寸一寸紧紧相贴。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比月色更加柔软。

    “叩叩。”门被轻敲几下,随即探出两个鬼灵精怪的脑袋。在我慌张扯过一旁的被子时,两声尖叫异口同声,“啊!”

    他发出一声嗤笑,我推了一下赖在身上的人,便将被子拉到头上直接羞红脸躲进去。

    陆鸿兮不介意,探出半个身子好笑道,“还不快退出去,别误了我们商量大事。”

    “知道,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决不让他打扰王爷王妃的好事。”只听红菱嬉笑几声就传来关门声音。我将头探出被子,转对方向看着陆鸿兮,“什么大事?”

    “那可大了。”身子重重压下来让我无处可钻,陆鸿兮捏着我敏感的耳垂,清晰道,“决定是生小王爷还是小王妃?”

    拉出枕头砸过去,我抱紧被单爬到一边。

    “要生,你自己生!”

     正文 第七章  宜芳

    转眼已经入冬了。我守在围炉旁边摆好碗筷,一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立即迎上去。陆鸿兮披着白虎袍子快步走来,两肩铺层雪。

    今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寒冷。我伸手帮他拍掉雪花,然后摘下他的袍子递给一旁的红菱。他皱眉,拉着我的手走到围炉旁,“不是说了别等我吗?”

    “只等了一会。”我抽出手将筷子递给他,“反正火锅才刚准备好,别皱眉,赶紧让大家坐上来吃饭吧。”外头冰冷,只希望回家他能感到温暖。两个丫鬟和王二听言,眉开眼笑地坐下。对于主仆不分桌的规定,陆鸿兮早已习惯。我将涮好的肉放入他碗里,转过头看着另外三人不顾形象争夺一条虾。

    陆鸿兮夹了一口肉放入我口中,然后抚着我微微凸起的肚皮问道,“今天还乖吗?”

    我淡笑,“和你一样不乖。”偶尔疼着,抚着肚皮便感受到里面正孕育着一条强壮的小生命。

    “你猜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他,陆鸿兮捏住我的耳垂,“都好。”

    “不对,我觉得男的好,像王爷那么漂亮就好。”王二突然咬着筷子插话。陆鸿兮愣住,莫颜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卷起袖子怒瞪过去,“女的好,难道我家小姐就不漂亮了吗?想当初小姐可是杭州排名第一的千金。”

    “就是就是。”红菱也跟着起哄,“小王妃多好,又漂亮又聪明,天天呆在家可以和我们玩,哪像你们男人一天到晚出去外面,难保不是瞄上某个青楼姑娘还是想纳妾?”

    我噗嗤一声刚偷笑出声,就被陆鸿兮轻敲脑壳。我看着他,“是在影射你呀。”

    “是吗?”拖长大大的怀疑声,陆鸿兮拥着我赶紧催促道,“赶紧吃饭,不然冷了就不好吃。”

    我笑着点头,拿出筷子轻轻说道,“听说单于顺从想家,带着她回杭州看父母。”

    闻言,陆鸿兮停下筷子。不出几秒继续将肉夹入我碗中,淡淡道,“我也不想瞒你,因为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会要求回去看望他们,可是你现在怀孕了,我担心路上你会难受。”

    “我知道,但是我会忍耐,可不可以?”我问着,毕竟分开那么久,虽然感情不是很好但还是姐妹。陆鸿兮犹豫片刻,沉沉道,“但是必须要我陪着!”

    “可是你还有公事忙,我担心皇上和太后他们……”

    “没事。”陆鸿兮淡笑,“现在正是草木皆兵时刻,先发不一定制人。”

    我点头。自从那夜之后,我自愿选择如民间夫妻绝不主动过问他有关朝中之事。他的眉宇时常皱着,他愿意讲,我就认真听。执他之手,唯一能做的只是抚平他皱起的眉宇,遣散他心中阴霾。

    取得了皇上的首肯,陆鸿兮带着我,领着两个丫鬟在几个侍卫上路。王二依旧驾马,只是我看见他眼底隐隐泛着冷光。那样的陆鸿兮,让我感觉很遥远。

    马车行走许久,我捂着想呕的嘴靠在一边尽量不发声响。半刻之后,陷入思虑的陆鸿兮抬头,晃过一丝惊诧,急忙伸手将我抱到腿上坐下,两手轻柔按着我的额头。微热的气体吹在耳旁,陆鸿兮略带责怪与懊悔,“为什么不说?真不乖!”

    这样的口气,似是在哄小孩。我噗嗤一声笑开,抬手点上他的眉宇,“还忍得住。”

    他轻轻摇头,抚着我的下唇淡笑,“明明就快受不了,还总是那么爱逞强!”

    “王爷不也是喜欢这样的涧初。”我顶回去。然后,羞涩地低下头接受他宠溺的亲吻。

    颠簸许久,车子终于在杭州城门口停下。陆鸿兮扶着我下马,心疼地看着我苍白的脸,“我陪你下车走走,让他们先回知县府邸准备一下。”

    我淡笑的点头,看在他眼里,他越发怜爱。

    杭州依旧是繁花似锦的名城,人群熙熙攘攘。只是平民百姓多突然多出那些奇装异服,望过去竟是手执刀剑的匈奴兵将。本来两国联姻友好往来是无需质疑,但我看到他们居然当街欺压百姓,抢夺地摊上的东西不还钱。

    我转头看着皱眉的陆鸿兮,他放开我走过去,怒言,“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违法之事,你们眼里还有大唐王法吗?”

    一介谦谦君子,手执百折扇温文儒雅,但愤怒之下喊出的话确实如此铿锵有力,气势逼人。只是那几个被吼愣住的匈奴兵不消片刻哼了一声,手执刀剑靠近,“喝,这位公子,不乖乖躲在温柔乡里倒来个打抱不平了。”

    几人将他围在中心,我看着他愤怒微红的脸。即使陆鸿兮再如何机智过人,秀才遇上兵同样是有理说不清。我站在一边担心他一怒之下指责反而遭受皮肉之疼,所以急忙走近去拉住他的手小声道,“王爷,交给官府吧。”

    陆鸿兮转头。只是几声调笑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只猥亵的手突然靠近被他用力打开。我靠在陆鸿兮身边,他小心护着我,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的确是美人,啧啧。”下流的话一一传来。我捏紧陆鸿兮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轻轻摇头。拉着他朝一方走去,两个挡在前面,捧着下巴上下打量我。

    “来陪大爷们喝酒。”一双手突然拉着我往外拖。啪的一声,陆鸿兮手中的百折扇狠狠刺中那人的脸。拳头紧握,陆鸿兮第一次如此失态。叽里呱啦的匈奴语破口而出,我抱住他想要冲动上前的身子,“王爷。”

    “王爷!”几个随时执刀看下的匈奴兵突然愣住,惊愕地喊出一句。我挡在陆鸿兮面前,小心地摸着他愤怒的脸,然后取出他胸中的金牌展在他们面前。几个人看了急忙跪下磕头,陆鸿兮夺过我手中的金牌喊道,“反了,完全是反了,欺压良民,连我的妻子也想染指,看来不把你们砍头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南陵王饶命,南陵王饶命。”几人将刀剑紧紧攥在手中磕头认错。我拉着陆鸿兮,愤怒之下他虽然吓人但也还愿听得进我的话,我转过头看着他们几人,“今天就先放过你们,若有下次并不轻饶。”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几人跪拜之后,看了一眼陆鸿兮再看了我一眼,低头耳语几句急忙离去。

    陆鸿兮面容清秀,线条清晰锋利,话语也更加锋利刺人,“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难怪理智与情感不可同时并存!我淡笑,那几人刚才听见他说要杀无赦,眼中泛着鱼死网破的冷光让我心颤不已。走到一边捡起地上的百折扇,我缓缓打开吹掉上面沾惹的少许尘埃,再捧到他跟前,“王爷,知道你疼涧初,但是涧初也不愿王爷因为一时冲动而受伤。”

    忍一时风平浪静,不是吗?他这才点头,环着我的身子。我轻轻推了他一下,看着周围投来的眼光道,“王爷,我们还在大街上。”

    陆鸿兮不答,目光如莲。低下头撩开我额前长发,烙下一吻,“难怪红颜祸水,遇上你,所有理智都消失了。”

    是吗?我抿着嘴,“你不是更加奸诈吗?”设局,将我一步一步拉近,还让我心甘情愿奉上自己。不过也是这样的对手才能吻合我的生活,随时充满挑战性。他轻扯我的耳垂,小心拥着我朝父亲的府邸走去。

    远远看见衙门那古旧的大门,站在门口望穿秋水的莫颜和红菱朝着我们边喊边奔来。两个丫头最近眼尖不少,我笑着走近。只是突然被陆鸿兮挡到身后,他双手展开隔绝两人靠近,“不能碰王妃。”虽是今时不同往日,但陆鸿兮如此草木皆兵的动作倒也有点好笑。

    我握着他的手臂,笑问两个丫鬟,“爹可在?”

    “在在,都在。”莫颜猛点头,“不止是老爷在,二夫人也在,甚至连小姐和单于也在大厅边说话边等着小姐跟姑爷。”

    “那快走吧。”我松开手急忙踏向前。陆鸿兮跟在身后狠狠道,“走慢点,别让我看得心惊胆颤。”

    踏进大厅,莫颜的大嗓子在身后大喊,“老爷,二小姐和姑爷来了。”

    闻言,坐在大厅四位锦衣人纷纷站起望来。爹快步走到我跟前,关切道,“涧初,怎么憔悴了?”

    “爹,哪有?”我捏着陆鸿兮的手,“这阵子,王爷又不准我四处走动,整天禁我在房里休息还时不时逼我吃炖品,都胖了许多。”

    爹听了笑着点头,轻拍我的手背,“那是当然的。王爷事事顺你,爹只担心你任性会欺负别人。”

    “哪有?”我转头看向笑得坏的陆鸿兮,“从来只有他欺负我。”总是偷偷地从后面抱住人,趁人不注意就偷亲人家。陆鸿兮小心拥着我往前走,雍容华贵的走上来,眼神复杂。我先看向她身旁微微发福的单于,还有后面笑的二娘,朝她行礼,“公主,单于大人。”

    “我们之间不必行礼。”握住我伸出准备半跪的手,低头看向我微微凸起的肚皮,笑得有点苦涩,“几个月了?”

    “将近五个月了。”我如实说道。她点头,嘴角勉强上扬。

    爹急忙叫人坐下,聊了一些家常话后便让我们各自回房歇息,然后晚餐再聚。顺着熟悉的走廊回了西厢房,莫颜和红菱正搬着被单走出来。见是以前用贯的被单要换,我疑惑问道,“怎么了?”

    “红菱说要换。”莫颜望向一旁的丫鬟。红菱吐下舌头,“王妃怎么忘了,这被单只是一个人的,晚上王爷没有被单盖怎么办?”

    “我不介意跟王妃挤同一条被单。”陆鸿兮听言,眉宇上扬。我说了句“没正经”,就让她们换。走了进去,还是当初那副模样,一张床,一袭屏幕以及其后的大木桶,一架放在窗台前的古琴。

    走过去掀开琴上的布,吹了一口上面的灰尘再勾动几弦,声音依旧悦耳。

    “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琴。”陆鸿兮扶着我坐下,将手覆盖在我手背上。我转过头,磨着他靠近的鼻梁,“是你说的,有些事说得太清楚反而欺负了智慧。乔涧初的好,你要慢慢体会。”

    “现在已经好得让我难以置信了。”他磨着我的鼻子,低头轻啄着我的唇。我推开他,又是一句,“没正经。”手指放在琴上,我轻轻拨动琴弦。悦耳的声音荡开,有了陆鸿兮在身边,与以前弹奏心态截然不同。少了无奈,多了太多甜蜜。

    一曲弹毕,陆鸿兮未开口,掌声从门口传来。抬头,见是。从琴上抽回手,我缓缓站起走下去。她轻轻握着我的手,笑道,“还是那么动听。”

    “你的琵琶也一样动人。”我笑道。看着她欲言又止,疑惑问道,“,怎么了?”

    “离开快一年了,有很多话想和你聊聊,你有空吗?”

    看了站在一旁的陆鸿兮,我淡笑转头望向她,轻轻点头。准备挽着出去,陆鸿兮走上来轻声道,“外头冷,你们在屋里聊就好,我出去。”

    “多谢王爷。”笑道。他点头,看着我淡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等等。”我叫住走到门口的陆鸿兮,转身拿了放在桌上的白袍走过去,轻轻披在他的双肩,“你也知道外头冷,还不多穿几件衣服。”

    “知道。”他宠溺地捏着我耳垂,然后带门离开。我微笑,转过身看着一脸羡慕的,她苦涩道,“你真幸福。或许这就是环环相报。”说罢,她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眼角泛泪。我坐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轻言道,“单于对你不好吗?”

    她流着泪摇头,又突然点头,说道,“好,好得成了虚假。只是没有感情,陌生如路人。”突然,她握住我的双手,双唇颤抖,“他还好吗?”

    她还念念不忘顾庄羽!我微笑地点头,“他很好,如今中了解元,也……也娶了娇妻。”最后一句本不愿说出口,但长痛不如短痛,看着她为顾庄羽难过,我又是于心何忍!“忘了他吧,好好过完眼前日子。”毕竟,她已贵为单于之妻,相当于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料想也是这样。”苦涩道,“一直以来我们两个总是在斗,我只为争一口气,你处处忍让。杭州响应皇恩竞选美人,如果我们两个当初不为了争口气而参选,或许我们还只是呆在小小杭州斗气而已。”

    我微笑的点头,但并不代表我后悔。送走了,坐在外面走廊的陆鸿兮抬眼见我缓缓朝他走去。

    “她说什么了?”

    轻轻捧住他被冻红的手,我笑道,“问我经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有没有后悔。”

    “你怎么回答?”他反握紧我的手。

    天空是一抹干净的墨蓝,蓝地如黑般纯净。

    “你说呢?王爷。”我反问道。他早已知道答案,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到彩虹?

    吃晚饭的时候突然不见了陆鸿兮,坐在一旁的爹又看向单于的空位,然后问道,“怎么不见了两个女婿?”

    摇头。我淡笑,“都是大人了,爹,他们等等就来。”果然,不过半盏茶工夫两人并肩走来。单于笑道,抱拳,“对不起,和南陵王多聊几句就忘了时间,快开动吧。”

    人坐到我旁边,我递给他筷子看着他眉宇微微攥紧。“王爷,吃饭吧。”我轻声说道。看了一眼模样怪异的单于,淡笑一声。这一桌饭倒是吃得和谐,只是两个人均心不在焉。

    回了房间,陆鸿兮坐在我的床上一言不发。我轻轻揉着他双肩,“跟单于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陆鸿兮随意答道。

    怎么会没什么?我狐疑地看着他,只是无法开口探寻到底。陆鸿兮转过身,“涧初,这几天你要多留心神,我要回京办点事情。”

    “知道。”我乖顺地点头。他摩挲着我的脸,温柔笑道,“真乖!”

    我的乖顺,只是不想平添他的困扰。陆鸿兮走下床,轻轻蹲下将耳附在我的肚子上。十指纤细,轻轻抚着隔层的孩子,嘴角上扬。“会是十分健康的孩子。”说完便将我的双手合起。

    “不知道你在这里睡得习惯吗?”我扶着柔软的床垫,条件还是远远不如高高在上的南陵府。

    陆鸿兮笑道,“只要你别让我睡书房就好。”

    他还在记仇当初成亲后分床睡的事!我无奈地叹口气,对于这个偶然人大鬼小的家伙不知如何是好?

    “该为孩子准备名字了。”他说道。

    我疑惑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轻捏住我的鼻尖,陆鸿兮凑过来,“笨蛋,我们又不是只要一个孩子。至少要十几二十个孩子,不然怎么组成南陵王府的小军队。”

    “你当我是母猪吗?”我握紧敲在他的额头,谁知被握住。他淡笑,星目剑眉,神采飞扬,“我愿意当猪猡。”

    噗嗤一声,我抿着嘴偷笑。难得他愿意自贬身价,何乐不为?陆鸿兮将我扶到镜前坐下,翻开我一眼的梳妆盒,从里面掏出一张唇纸。不明他想做什么,只是看着他将唇纸含入唇间轻轻一抿,顿时双唇艳如玫瑰。小心接过他递来的唇纸,也小心接受他细碎的吻,“明天晚上醒来,看见的一定是全身红彤彤的王妃。”

    “你最近越来越胡闹了。”我打闹着。

    早上醒来,脖间身上确实有着不少唇印。我推了一眼早睁开眼还假睡的陆鸿兮,走下床捡起碎落一地的裙纱穿上。镜前的脖颈点点猩红,我急忙拿着手帕蘸水擦拭。看着躺在床上单手撑住脸幸灾乐祸的人,我将手帕丢过去,“都是你弄得。”

    陆鸿兮不回话,捡起掉落一边的手帕走来帮我擦拭,“不要出去给人看就好嘛。”

    “这才是你的目的,还是想着把我关起来。”我哼了一声,他淡笑,笑如花开。

    从中午开始陆鸿兮就开始不见,我坐在书房看着爹翻开小时候的书慢慢念叨,“这是你第一本看的书《鬼谷子》,我记得你们两个人同时坐在后院念书,乖乖看着《烈女传》,而你却将书撕扯两半然后偷偷跑到这里放着一些男人才看的兵法,当时爹就被你吓了一跳。”

    “爹,都那么久了,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看着陈旧的兵法一本本堆在面前,笑道,“王爷也很喜欢看兵法,而且他的字不错。”

    “是呀,南陵王不愧是南陵王,文采超群,这也难怪呀。”爹突然若有所思道,然后望向我,“你知道南陵王和皇上之间的过节吗?”

    我轻轻摇头,“王爷不想说,我又不能开口问。爹。”我看着他严肃的脸,惊诧问道,“难道你知道王爷和皇上之间的恩怨?”一次次的冲突摆明皇上的目的是陆鸿兮,两人虽是手足却已草木皆兵,处于弈棋两端暗自较量。王爷自削兵权,但皇上依旧咄咄逼人,似乎本该处于劣势的陆鸿兮却还拥有皇上投鼠忌器的后台,可那到底是什么?

    爹叹口气,走到门外环视四周,然后关了门将我拉到一边小声道,“还不是功高盖主惹的祸?”

    我怔住,爹继续说道,“当今皇上还未登上皇位时,老皇上昏庸无能致使朝廷动荡不安。当今皇上当时贵为太子,文武全才。南陵老王爷又以德服人自是得民心,他与掌握兵权的林丰楠将军为天下请命,进宫劝说加武力迫使老皇上退位。但大臣们担心又一个昏庸皇帝,所以拥护德才兼备的南陵老王爷继任皇位,为了表示自己武力逼宫非为私心,南陵老王爷排除众人推了当今皇上继位。同时为了让皇上安心治国,自己与林丰楠将军请命征战沙场,最终战死。”

    “既然两位已经战死,兵权不久归还皇上了,怎么还在王爷手中?”我不解问道。爹叹气,按着我的手缓缓道,“这也是皇上想要除去南陵小王爷的原因。小王爷不负众望,治国处事无人不服。所以两位人物战死,大臣集体请愿将兵权一分为二归还给小王爷与林煜青将军。”

    林煜青?他的手中也有兵权,但“林煜青将军总体还是一个武将,治国之才逊于王爷,再加上太后对他视如己出,想必兵权在他手中相当于在皇上手中。而王爷却有自己主张,皇上担心自己将是第二个被武力逼宫的皇上?”

    “当今皇上不能说是昏君,但也不能说是明君。”爹答道,“他空有才智却自比天高,固执己见。所以朝廷中人更多力捧小王爷,即使小王爷交出兵权,依旧是人心所向,兵权令牌只是姓氏而已。”

    “所以,皇上若想无后顾之忧,除掉王爷是唯一之路。”毫不犹豫推出结果,我攥紧袖子看着爹,“朝廷风云幻变非我所能参与,爹,你知道吗?每次看着他烦恼皱眉而我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那是心多么难受!”他的委屈与为难统统闷在心中,排不去也遣不散。

    “不好了,不好了。”一声哭喊突然从东厢传来。我惊得打散手中的书,爹吩咐我别着急就走出去,半晌之后传来他的惊声大叫,“上吊自尽了!”

    “爹。”听言,晴天霹雳。我急忙走出扶住意欲昏厥的老爹,然后叫那人前方带路急急赶到东厢房——所居之处。远远听见里方哭天抢地,我扶着颤抖的爹急急踏进去。所见,只是一袭白绫挂在房梁垂荡,二娘跪在脸色惨白的跟前痛哭。

    “老爷,自尽了。”二娘抬眼看着爹大哭。爹颤抖蹲下,扶着二娘肩膀惊愕地摇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单于痛苦万绝的脸,错愕地跪倒,伸手探到鼻前。没有呼吸,我惊愕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小力摇晃,“,。”叫了几句,没有任何反映。二娘突然哭晕过去,我急忙站起想去扶她,但是头顶突然一阵眩晕。莫颜和红菱急急走来扶住我,我无力地倒下。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我从床上坐起来,守护在旁边的两个丫鬟又哭又笑,“小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掀起床单,探出双腿下了床。“现在爹和二娘怎么样?的尸体怎么样?”

    “小姐。”莫颜扶着我的身子,“老爷正在照顾着二夫人,大小姐的尸体已经由单于大人置于灵堂前。”

    “是吗?我要去看看。”说着抓起一旁的衣衫。红菱急忙挡在我面前,恳请道,“王妃,您忘了您已经有了身孕,现在事已至此,还请你不要难过。不然悲伤过度,不仅伤了自己身子,还会伤了孩子。”

    “红菱,这事我自由分寸,我会没事的。”我苦笑一声,走了几步发现脚步有点踉跄。叫来两人搀扶着走到大厅前,灵堂已经点起蜡烛。单于跪在旁,披着大唐麻衣。

    我无奈地苦笑一声,世事难料。昨天还推心置腹谈话,今日却阴阳两隔。缓缓踱步到单于跟前,他站起,右拳置于心前。我回了大唐之礼,转过身看着沉睡过去的。

    “姐姐。”我轻声唤道。“为什么要如此想不开?我们不是说好,要好好过眼前的活吗?”

    轻轻握住她早已冰冷的手,我哭道。

    “多谢王妃的心意,只是王妃切勿伤痛,不然伤了腹中胎儿。”单于在身后缓缓道,然后恋恋不舍看着,“是我没这个福分。她的心理早就有了人,与我成亲只是处于无奈。”

    “单于大人。”我转身看他,“姐姐虽然心中有人,但嫁与你并非无奈。为了两国和平,她是自愿的。”

    听罢,他叹气地点头。我悄然落泪,恳请道,“姐姐与我相聚少相离多,今晚可否让我为姐姐守灵,与她说最后的贴心话。”

    “这……”单于突然现出一丝慌张与痛苦,我提着群脚差点跪下,他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小姐。”红菱担忧道,“奴婢担心您的身子吃不消,万一让王爷知道,他会摘了小的脑袋。”

    “王爷不会如此无理,出事由我担当。”我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守着,然后握着的手。许久许久,四周死寂一片。没有陆鸿兮在身边,我要自己坚强支撑爹和二娘。莫颜已经睡到在门口,红菱拿了陆鸿兮的袍子走来披在我身上。

    陆鸿兮的体香传来,我淡笑一声,算是感谢她的贴心。轻轻掀开身上的白布,我小心捧住她的头左右轻微转动,再顺着她的身体往下看:脖颈一半以上是勒痕,但两边颜色更深。胸前衣衫少许褶皱,双手僵硬成爪状,鞋后跟有磨损的痕迹。

    红菱小声问道,“王妃,怎么啦?”

    我惊愕地捂住嘴。若是自尽,勒痕必是前方深。但此状看来是被人用白绫勒紧脖子往后拖,断气致死。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旁传来,我猛然转过身看见一脸阴沉的单于。急忙蹲下来捡起白布盖在身上,看着他,心怯怯地后退,“单于大人。”

    “王妃,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他突然冷笑一声,步步逼近。红菱挡在我前头,怒瞪气势汹汹的单于,“单于大人,你想做什么?请你后退,王妃有孕在身不得受惊吓。”

    “红菱你要小心。”我按着她的左肩看着笑得十分邪恶的单于,“他连两国联姻的都可以杀,更不在杀了我们两人。”

    “什么?”红菱尖叫地看着我,转过头再看向单于。但是单于快人一步,一手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提起。

    “红菱。”我慌张叫她。这个傻丫头抓住他的手边咳嗽边断断续续喊道,“王妃……快……快走……”

    摸着微微发疼的肚子,我一步步后退。红菱辛苦地喊叫声惊醒睡在门口的莫颜,睁着惺忪的眼后,莫颜急急抱住单于身子朝我大喊,“小姐,快走呀,快走呀。”

    我错愕地点头,急忙冲向大门去。不过几步,单于怒吼一声将莫颜推开,再将红菱甩到一边,然后紧紧扣住我的手将我拖过去,“本来还想要一个一个解决,别怪我,是你太聪明。既然陆鸿兮不愿意和我合作,有了你这个筹码,我就不相信他还敢拒绝的那么狠!”

     正文 第八章  牢狱

    好疼!好难受!

    当单于将我绑住推到在墙角后,丝丝血液从身体留下。我疼得蜷缩在角落里,全身颤抖。

    “干什么?”守在旁边的匈奴兵大吼一声,然后蹲下来伸手摸着我的脸,猥亵一笑,“大唐的女子就是美,不过不知道玩起来感觉怎样?”

    我挣扎着,嘴巴被白布绑住说不出任何话。那人伸出手准备撕扯我的衣服,旁边走来一人啪的一声甩给他巴掌,“大王说了这个女人不能动。”

    眼泪不争气流下。我哭着看向那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挣扎着要他放开我。他只是低头瞥我一眼,将酒瓶啪的一声摔在我耳边,转过身回到一旁坐下继续喝酒吃肉。我用力挣扎着,全身疼痛,四肢好像朝四方撕扯开来。痛苦与绝望袭击而来,我闭着眼喘息。

    过了太久,在我难过的快要死去的时候,有人陆续闯了进来。打斗声,痛苦的吼叫声传开,我睁开流泪的双眼看见陆鸿兮奔来,跪倒在我身边急忙解开我身上的绳子。我继续哭着,等到嘴巴上的障碍除去时,我抱紧他,“王爷,快叫大夫,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还愣着做什么?快叫大夫呀。”陆鸿兮抱着我转头对那群拿刀剑的侍卫吼道。当他抱着裙摆满是血的我冲出柴房时,我看见整个县衙全是执刀执剑的侍卫。他不断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我哭着,我也希望没事。但是当我无力躺倒在床边,当大夫摇了摇头时,孩子没了。身体受伤,惊吓过度等等原因造就这个结果。我流着泪,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陆鸿兮抓着我的手,额头顶在我的额前,“涧初,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把你丢下来,那个狗贼怎么可能伤害到你?”

    “王爷,不是你的错。”我哭着揉着他紧紧揪起的眉宇,“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孩子。”

    “没事。”他吻着我的脸说道,“我们还年轻,我只要你好好的。”

    “但是王爷……”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涧初多么希望可以为王爷生下孩子,可是……可是……”

    “涧初。”他握紧我的手淡笑一声,“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相信我。”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陆鸿兮尽量笑着,但他的笑更多的是痛苦,“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把你紧紧拴在身边,我不要一转眼就看见你受伤,每一次总是这样,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何必自责?我无力笑着,靠着他的胸膛疲惫地闭上眼。

    才不过几天的功夫,物是人非。县衙里面挂上了白灯笼,爹和二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站在宜芳跟前流泪。陆鸿兮代替我守在灵堂前焚烧纸币,莫颜搀着我站在后堂流泪。原来单于早就知道宜芳本是皇妃,但他不愿揭露而是处处讨好宜芳,顺着宜芳想家回到中原,意图协助王爷取代当今皇上,自己从乱世谋取领土。但是王爷狠断拒绝,并在这几天回京调动军马到杭州抓拿单于,而宜芳无意见听见单于吩咐手下绑架我威胁王爷被发现,死于单于之手。

    在我自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刻,四周确实惊涛骇浪。陆鸿兮悄声无息走到我身边,我靠在他的胸前哭道,“王爷,我们是不是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

    “会有的。”他轻轻环住我的身子道。

    七日吊丧完毕,爹将一封辞官信交与陆鸿兮,然后抚着我的头,带着二娘离开杭州。

    回到王府,我收拾起痛楚,亲自下厨做了陆鸿兮最喜欢吃的点心。

    “不要太辛苦自己。”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我,眼中清如莲,亮如星,“如果你难过,哭出来更好。”

    我轻轻摇头,拿过他手中的书信,将点心摆上去。“已经哭过了,再哭,已经没有眼泪了。”他将我拉到身上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我唇旁,“任何人见到的只是倔强不服输的乔涧初,但是我允许你在我面前服输,在我面前大哭大闹。”

    “王爷。”我看着他,因为宜芳之事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认真与他相处。而他,晶亮的眸子下尽是疲惫我却不知。“王爷比涧初更坚强,在外人面前你理智冷酷着装,在涧初面前你从不抱怨,一味包容保护涧初。但是王爷。”我心疼抚着他的脸,“涧初已经是王爷的人,看着王爷将所有苦楚闷在心里不让涧初担心,涧初反而更加难过。”

    “只要你快乐就好。”他淡笑。

    我摇了摇头,抱紧他的身子,“王爷,你将象征兵权的令牌交给皇上,但是前几天却调用兵马到杭州。若是皇上知道,他会怎么处罚你?”

    “顶多。”他摩挲我的双手笑道,“让大唐多了一位漂亮的寡妇。”

    “王爷,跟你说真的!”都说得那么认真了,他还嬉笑着。陆鸿兮捏着我的鼻尖,淡淡说道,“谁也逃不过鸟尽弓藏的命运,我不想和他争,但是所有人要我争,这次迫不得已调动兵将,他有了理由将我光明正大的置于死地。他害怕我会是第二个武力逼宫的南陵王,即使我再如何阐明我无心要权也没用。”

    “我知道。”我点头,靠在他胸前。

    十指交扣。十指连心。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在陆鸿兮进宫负荆请罪不久,提刑官带着圣旨来到南陵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陵王私自调动兵权欺君犯上,先将其打入死牢春后问斩,但念起有功,家属遣散,王府封锁。

    在所有人急得大哭大闹时,我平静地接过圣旨。

    “谢主隆恩。”

    站起来,叫了红菱将账房所有的银两拿来,然后亲自走到后院的祠堂搬出里面的木牌。十几个家丁流着泪站在门口,我叫莫颜将木牌和衣衫打包好,然后捧着红菱带来的银两走过去一一分给他们。

    “王妃,我们不能收,将钱给了我们,你怎么办?”每个人急忙将钱退回给我,我苦笑一声,“我已经不是王妃了,南陵王府被封,若是没有银两,你们今后怎么打算?”

    “王妃,您和王爷对我们那么好,现在出事了离开你们,那我们还是人吗?”响亮的磕头传来,莫颜扶着快踉跄倒地的我站好。我咬紧泛白的唇,一一扶起他们,“王爷那么善良,现在王府出事了,他更不希望你们跟着我受苦,听话,带着钱走吧。”

    再将银两一一分给他们,我看着流泪的红菱,她同样咬唇看着我,跪在我面前恳求,“王爷说了,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王妃,就算王爷出事了,我也要跟着王妃。”

    莫颜哭着点头,抱紧包裹拉起红菱看着我,“小姐,我们一起承担,如果只享你给的福而不分你的苦,我们会天打雷劈的。”

    “我们也是。”家丁一一跪倒喊道。

    我流着泪。一开始我总是咒骂陆鸿兮狠毒无情,但是他是那么的善良,对每个人总是那个温和。我看着红菱,“我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但是我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怎么安置大家。”

    “王妃。”红菱抱着我道,“不怕,王爷还有一座酒楼,没有人知道那是王爷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我无力地点头。

    暂时在酒店安定下来,但每个人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酒店后院里。每天派人出去打探关于王爷的情况,来的人总是叹气说道,皇上铁定致王爷死地,无论多少钱都打不通守护死牢的官吏,所以连见不到王爷一面也难于登天。

    他现在过得如何,有被严刑拷打?担心他,担心的不敢想下去,眼看着气候渐渐变暖,春天过了一半,我倚在床边决定进宫。

    见到太后不是一件易事,但我找到了林煜青,跪在他面前恳求他带我进皇宫。

    太后一如当初那般慈眉善目,珠光宝气。当我踏进最令我恐惧的华丽宫殿时,她正坐在金椅上深深叹气。林煜青带着我一同跪在她面前,我咬紧唇喊了一声,“太后!”

    她抬眼看着我,不顾礼仪从椅上走下急急扶起我,心疼摸着我的脸,“涧初,你还好吗?”

    “不好。”我尽量控制全身的颤抖,“太后,涧初对不起你的厚爱,没有嫁与煜青将军!”

    “傻孩子。”她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我开头第一句不是责骂不是求饶更不是哭喊。就我自己也不肯定为什么我要进宫,我看着太后,紧紧抱住她。

    “当初是为了煜青而见你,但哀家是真的怜爱你。”她轻拍我的背,“哀家知道,你和鸿兮都是好孩子,但是过得好苦。”

    “太后,我好想见鸿兮。”我哭着,“涧初不求太后放了王爷,但涧初请求太后,在王爷行刑时能让涧初陪伴,要死,涧初陪着王爷一起死。”

    “哀家怎么舍得……”她扶着我背,潸然泪下。

    “如果要为陆鸿兮求饶,我想你还是求我比较好。”冷漠的声音从门那传来。我僵怔住,松开手转过身望着一国之君,神采飞扬踏进来。是呀,心头之痛出去如何不神采飞扬!

    我苦笑一声,在满屋子人跪下喊声皇上时,只是冷冷望着他。事隔半年,再次相见没有当初的恐惧,而是成了鄙视。他靠近看着我,眼神如火如水,有恨有爱,“你变了!”

    “是的。”我冷冷望着他,“因为我不怕你,而是鄙视你了。”

    “涧初。”太后站在我一旁急忙将我拉开。皇上挑眉,大手伸来又将我拽过去,拉紧我的手脸庞逼近,“什么意思?”

    缓缓抬手,我机械地掰开他孔武有力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您,心理清楚。”

    一声冷笑发自于他,皇上看着我,“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罢,将我拽着拉出太后寝宫。退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我抽出手退后几步,“皇上,涧初已经无路可退,但并不代表涧初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如果。”他逼近,“如果你跪下求我,答应做我妃子,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了陆鸿兮。”

    是吗?我仿效他那般冷酷的笑,“我不会跪下来,也不会答应做你的妃子,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了王爷。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做贱自己。皇上,涧初没有这个福分。”

    “你总是这样说。”皇上突然提高声调发狂地吼着,“你真的以为我想要杀了陆鸿兮吗?我不想象我的父皇一样,他什么都比我强,所有人都高高敬仰他,而我呢?我才是真正的君王,无论我做得多好总有人说‘如果是南陵小王爷,他会做得更好’,是他逼我的?江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但他总是要和我抢。”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我看着他,“王爷从来没有想过。你说没有人可以猜透王爷,但我现在知道不是你们猜不透,而是你们不相信你们猜透的那个就是真正的陆鸿兮。”

    看着皇上脸上的痛苦迫不及待显示他是对陆鸿兮杀无赦的无奈无辜,我越发他可鄙,“是你嫉妒他而已,你只是恨他比你优秀,所以你要他的命。涧初不是任何人的,陆鸿兮,是我自己选的。从头到尾,他将主动权交给我,只要我想,我就会是他的妻子,只要我不愿意,他随时放我离开。”

    “我不爱林煜青,我也不爱你,我只爱王爷,只爱那个人人说他聪明但实际很笨,只懂得保护我却让自己频频受伤的陆鸿兮。”深吸一口气,我定定看着皇上,“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成为一个庶民。”

    “你说够了吗?”皇上死死看着我,眼中闪着火。我淡笑,“已经说够了。”既然说够了,我也该走了。我径直穿过他,走向另一边。

    身后传来冻结不开的话语,“你以为皇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不回头,继续走着。“既然来了,我就没有想过平安离去。皇上,我的命你可以拿,但临死前的囚犯有权利要求,我想见陆鸿兮。”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我笑道,“我立即咬舌自尽。”

    继续走着,沿途的宫女和侍卫纷纷让开。每走一步,心跳更快,脚步更加蹒跚。林煜青从身后追来,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臂看着我,怜爱一如当初,“皇上让我带你见他。”

    我点头,突然笑着落泪。

    黑色的铁锁断裂在地上,血沿着他的身体不断低下。林煜青将锁在墙上木桩的陆鸿兮放下来,然后扶着他浑身鲜血粼粼的身体放在一旁。我艰难地走过去,颤抖地跪下,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身子倚在胸前。

    “有什么事叫我。”林煜青说着,迈开脚步大步跨向门口。

    我抚着他的脸,黑色的衣衫还渗透着血,胸前的衣服显露出深长不一的鞭痕。“王爷,我是涧初,我来看你了。”我轻轻摇晃他的身子,眼泪拼命打转不滑落。痛苦留下的眼泪都是有毒的,我担心滴落在他身上,他会更加痛。

    轻轻的抽动,那干裂的唇瓣颤抖地开启,“涧……初……”

    我吻着他的唇,低头道,“是,是你的涧初。王爷,你快睁开眼看看涧初,涧初就在你身旁。”将他身子扶起,我摸着他的脸,笑着看着他微微开启的眸子。那么俊美非凡、高高在上的王爷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我的心被他微微泛起的酒窝揪得更痛。

    “没……事……”他看清了我,淡笑。这笑,比哭来得让我更加难受。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为什么……你会……会在……这里……”艰难地问着,陆鸿兮喘口气,“为了见我,你受委屈了。”

    我咬着唇摇头,拼命压制内心翻开的痛楚。“涧初没有受委屈。”抬起他的手,我轻轻摘下手上的红绳,双手合十虔诚地绑在他手腕上。一直以来淡定微笑的他痛苦地看着我,轻轻摇头。

    我不后悔,握住他的手腕笑道,“王爷,选择权在我,不是吗?”

    “涧初。”他的唇抵在我的额前。

    我闭上了眼睛,涧初愿意选择和你一起死。

    日子已是春末,我跪在为南陵王府先人仓促搭建的祠堂,双手合十。莫颜和红菱站在我身后,望着我身着白素群,银针挑破舌尖,蘸着血抵在手中的白手帕写着金刚经。一纸鲜血淋淋的经文,我郑重放入身旁木盒,然后轻轻合上。

    双手捧起至于木牌前,我转过身看着两个哭得眼红肿的丫头,“等我和王爷死了,将我们合葬一棺,焚烧此经文。”

    “知道。”两人哽咽地点头。

    缓缓走出酒店,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疼我的双眼。我转过身看了一下身后跪倒一片的家丁,两个丫头捧着木盒不住磕头。狠下心转过头,迈出几步。

    一袭身影挡在所有阳光,也攫住我的视线。我握紧拳头,难以置信望着那人淡笑如风如月。虽然胸前衣衫破烂,鲜血粼粼伤痕令人惊心动魄,但十指修长,长发飘飘,绝美如画的容颜是我梦中无数次温馨的那人。

    颤抖地走出一步,我哽咽地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他轻轻摇头,迈出几步却禁不住重咳一声摔落。我急忙奔过去抱着他的身子跪下,“王爷。”我又哭又笑地抚着他的脸,细细划过他的脖颈。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滑上我的脸,淡淡说道,“以后再也不是王爷了。我是陆鸿兮,你的丈夫。”

    我点头,潸然泪下。

    “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指尖泛着他胸前的血。侧身,他枕在我的肩上说道,“以后,会是安宁的日子了。”

     正文 第九章  尾声

    以后。

    过了几年,漫长得洗掉那些发白的记忆。我拿着三支香刚从地上站起,两个小家伙从门外奔来绕我团团转。三岁的步昀又是跳又是叫,“娘,我要冰糖葫芦。”

    我无奈看着略大两岁的甘延,“该不该让给妹妹?”

    “不要。”小脑袋轻摇,“爹都有买给我们,她的早被她吃掉了。”

    “但是好吃嘛。”步昀舔着手指说道。我笑着摇头,一袭白衫飘飘晃了进来。陆鸿兮低头,长发垂下,从身后掏出一只红色冰糖葫芦递给她,“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

    “谢谢爹。”步昀张口咬下一口,接过来嘻嘻笑。陆鸿兮拿过我手中的香插入炉中,凝视二位先人牌位许久。从寺庙走出坐了马车回京城,两个孩子一路不安分地大笑大闹。

    “都怪你,把两个小家伙都宠坏了。”

    “这你可不能只怪我。”他轻捏我耳垂,淡笑道,“谁叫你已经先被我宠坏。”

    “整天到晚不正经。”我拍着他的手。陆鸿兮从旁抱紧道,歪着头靠在我左肩上,“将酒楼经营得远近驰名还不正经,而且每天和你商量生小涧初小鸿兮的事更正经。”

    这也正经吗?我怪叫。

    此时过年,掀起帘幕四处满是红灯笼与熙熙攘攘的人头。老远听见酒楼门口鞭炮声,陆鸿兮先将两个孩子抱下去,然后扶着我慢慢踏上楼阶。门口两大灯笼高挂,翻新的牌匾熠熠生辉。只是好些乞丐蹲在门口喊饿,莫颜和红菱端着一筐包子出来招呼他们。

    “陆鸿兮。”我悄悄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侧身给了我一吻,陆鸿兮走过去叫人将后厢打扫给他们暂住。他的理智再也无需困于庙堂,他的眉宇再也不为争夺皱起。

    “落轿。”尖声尖调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慈祥的太后早已迎面走来。

    “夫人。”我唤声。陆鸿兮赶紧走来,只见太后悄声示意身后,另一顶轿子也停下,一身便装的皇上款款走出。我愣住,后退几步直到陆鸿兮环着我腰。

    “皇……”说不出如何称呼,陆鸿兮淡笑道,“黄公子,稀客。”

    “闲来无事,故四处逛逛,酒楼有什么招牌菜吗?”他环带金镶玉,一身霸气道。陆鸿兮点头,侧身叫来红菱领着皇上进去。路过时,他朝我投来一眼,微微点头。

    “我的两个干孙子呢。”太后朝我要人,话刚落,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家伙从里面冲来左右拉住她。我沉默着望向陆鸿兮,承蒙太后怜爱,她经常到访,只是这皇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鸿兮拉着我,笑着抚平我所有不安,“别忘了还有我。”

    十指交扣,那条红绳早已重戴上我腕中。陆鸿兮缓缓说道,“我还记得他说过,他并不恨我,只是嫉妒我拥有的天下。”

    我不明。

    他笑得很美,宠溺地抚着我的脸颊说道,“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下。”

    话语竟如此醉人,我有点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只是我知道无论我飘到何处,他总会顺着红绳将我慢慢牵引回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