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狼狈相遇 刁妻乱世(九暮琦)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盒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题记。

    夜,醇厚而稠密。风,也萧瑟入骨。

    林煜青岿然不动,立于军营前的身影颀长,一袭鲜红铠甲衬着月色越发的闪亮。五官冷峻,眸黑胜墨。

    侍童墨书边往灯里添油,边道:“将军,你若有心事,不如和墨书谈谈吧?”

    “说了你也不懂。”林煜青的声音穿透人心,眉宇间有着不容侵犯的凛然。

    “墨书是不懂,但公子说出来,兴许会舒服点。”小小侍童却懂察言观色,接口道:“公子是为匈奴之事所烦吧?”

    小侍童透过圆圆的眼望着那双唇冻紫的少年将军,风舞起他额前几缕发丝,历经沧桑的沉痛与哀伤蓦然扩大。

    林煜青依旧沉默无言。

    墨书拍拍胸腹笑道:“公子运筹帷幄,处变不惊,即使这次面对狡猾的匈奴,墨书也相信必能班师回朝。”他对公子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可是深信不疑呀。

    “但愿如此。”可林煜语调终不复原来的清冷,话语徐徐道来竟疲惫不堪。当初马步军五百深入草原探敌,无一生还。次日又指兵三千,左先锋领军前进直驱草原,与贼寇相见。当下两军相对,先锋反被刺中心窝翻身坠马。一翼折断,军心即散,倒戈而亡,又被挥军追赶,斩杀无数。

    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即使大唐兵强马壮,但遇到草原如此恶劣环境也无可奈何。天寒地冻,匈奴熟悉草原地势时不时偷袭开战,又狡猾似狼懂气象懂地形,近战、夜战、游击战、偷袭战甚至于闪电战等等无不借住天时地利,与这番不容小觑的智慧、耐性与组织性相比,大唐军队不耐寒,刚抵敌寇边际却士气低落,遭四周埋伏、匈奴猛冲蒙杀,硬被逼近死角。

    面对战线的节节败退,他如何不着急?

    蓦然,有一骑将军快马加鞭跳过栅栏飞驰而来。又长吁一声,踩着马背飞掠而来,降至林煜青跟前,纵身抱拳急道:“龙公子奉旨前来,半路被袭,还望将军搭救。”

    龙公子!小小侍童怔住,该不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逢年宫廷盛宴都以抱恙未能出席的南陵王之子,龙官?

    喝……这等病恹恹的公子跑这做啥?

    “带路。”林煜青却没多说,漆黑的眼眸中光泽莹莹闪亮。

    他抓起横卧在木架上的长剑,食指弓在唇边,嘹亮的哨声即刻唤来后营歇息的火驹。一匹闻名于世的乌珠慕沁马,血统高贵的纯正马种,身架漂亮,耐寒耐渴,跑得快且有劲。

    他右脚勾住马镫骑上去,挥手带一小队骑兵出动。

    月色清凉如水,噔噔的马蹄声顿时击碎草原的宁静,有些双眼发亮的狼群恰巧卧于山丘上,被这乱蹄一惊,顿时长鸣,引得潜伏深处的匈奴簌簌奔散。

    此时天空越发阴黯,山头也被狂风刮起大片雪砂宛若纱巾飘舞。十二骑断断续续刺入深林中,一路上马蹄声碎。蓦然,火驹竖起两耳停住,速度变慢且直直望向前方方向抬头喷气。林煜青从来没有见过火驹如此反应,只能收紧嚼口,双腿夹击马肚前进。其他马匹却猛然停下急急张大鼻孔,瞪大眼睛想要临阵脱逃。

    骑兵与林煜青同样拽紧缰绳催促马匹动弹。可马蹄越来越乱,十二匹马被鞭子抽痛的不得不向前,半走半跑半跳。显然他们一时不懂马匹为何如此惊慌错乱,但看懂畜生眼球里的恐惧时,为时已晚。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无数对闪闪发光的绿眼,低叫声接二连三传来,锥子般的目光也飕飕刺来。每人寒毛直立,林煜青不由屏息死控住火驹的颤抖。他看着那绿如鬼火的眼睛幽幽飘近,直待飘得更近时才看清那是一群杀气腾腾的草原狼。它们尖细长耳竖起,四蹄抓地蓄势待发,嘴角獠牙吐出浓重的湿气。

    “将军,怎么办?”背后有人颤声问道,想必被吓得魂不附体。

    林煜青凝目那低矮的绿眼突然簌簌升高,几十匹大狼忽的拔地站起,长尾统统平翘,宛如即将出鞘的弓箭,蠢蠢欲动。而不远处还传来威严的狼嚎,满月山丘上,一头被簇拥的巨狼仰天长啸,命群狼嗷嗷回应展开凶猛地攻击。

    “快走!”他手中的长剑猛然绽放夺目的银光,剑影呼啸而过竟生生斩出一条血路。十二人由他殿后瞄准那处破口冲出。人、马、狼并行彪速,未等人控制好缰绳,马群早已发出一片惊恐嘶鸣。几匹大狼似乎看破他们意图,不惜忍受马蹄践踏并驱挤成一排在前堵住他们。迫于阻拦人马不得不减速,林煜青感觉火驹也被绊住脚,低头发现又几匹身躯较小的狼在马蹄下乱窜撕咬。

    越是发生无法预料的事,越能彰显他的定力。多年征战练就的缄默与沉着,即使他眼底会闪着一丝恐惧,再抬眼时必定烟消云散。

    林煜青骑着火驹依旧带队疯狂奔前,沿途几匹大狼在两侧轮番蹿扑。

    他找准机会,手中长剑瞬间呼啸挥下,一头往上猛蹿、张牙舞爪的大狼立即尸首异处。剑尖寒光跳动时,他的眼神随意却黯沉如渊。无限血腥蔓延开,濒临死亡的吼叫声断断续续……

    冷风哭啸,树影婆娑。森林另一处,有人紧扶马前鞍桥,右手扬鞭抽前而来。在他身后,二十多名肃目男子策马扬鞭,踏碎漂浮满月的积水。一辆四角镶金坠白凤之玉,帘幕绣满红花金凤的马车紧随其后,驾马的姑娘翘楚动人,偶尔听到几声狗吠,便回身掀帘斥骂几声。

    前方传来鬼哭狼嚎,吓煞梦魇的哭喊。

    群人为首的那位少年垂首目测地形。此刻虽已入冬,好在雪积不深约半指厚。一条人为的雪道扭曲向前,死死趴在被水浸湿冻结成冰的小路上,沿途马蹄狼爪痕迹一路向前,清晰可见。

    他“哗然”展开手中折扇,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淡道:“翘楚,开锁吧。”

    马车行到跟前立即停下,那丫鬟也不哆嗦,立即掀帘钻进马车中。不一会传来铁锁落地叮当响,紧接着几声粗重的喘息,三条巨如虎快如狼的猎犬蹿出,低头嗅着地上的气息狂奔向前。

    接下来,淡如风的话幽幽传开:“解下马鞍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是”,迅速将双脚退出钢镫,弯腰拉起镫带单手各抓,憋足劲狠狠砸在一起。

    当……当……当……

    刺耳的金属敲击声突然传来,震耳欲聋。在这死寂充满血腥的深林中,如雷鸣般轰炸。

    攻击的狼猛然低叫地散开,将所剩无几的人马困在中央。

    被狼群簇拥的林煜青闻见钢铁声响再次传来,狼群每听一次便后退一次,甚至全体大回转,倒背耳朵缩起脖子,双目顿即一亮,他高声吼道:“靠拢,一致对外。”说这话时,他的双手还紧紧箍住两位伤痕累累的将士,周身萦绕着淡淡清冷的气息,使得这清冷月亮也逊色几分。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令那群虚弱惊恐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草站起。

    强制拯救队形后,沿途飞扑而来的三道黑影猛然从草丛蹿出扑到狼群中撕咬。刹那间,狗的叫声、狼的吼声、人嚎声惊天动地。这莫名出现的狗虽然身形小于狼,但十分灵活。它们穿梭在狼群中,磨得尖细的爪子往狼最脆弱的脖颈抓下,不顾狼爪死抓硬踹就地翻滚,硬将它们按在地上死死咬住,引得狼血四溅。

    众人见了心戚戚,林煜青抹开脸上的狼血,单骑挡在将士最前,一剑劈开扑上来的巨狼。

     正文 第二章  携旨抵边疆

    “小心点。”他依旧冷漠道,但别于战场时,多了一丝关切与焦急。

    听觉敏锐的他早注意到那怪异的声响。

    最后几声敲击由远而近,越来越急促。死狼的浓重血腥气在空中快速飘散,不一会,栖息在远处的狼王仰天长啸“嗷呜……嗷呜……”,群狼急地颤抖奔去。黑色身影再次聚集,齐齐发出凄厉的哀嚎宛如为战场上为死去的同伴致哀,紧接着它们却在怪异的金属敲击声中逃遁。

    每个人难以置信地望着狼群消失的方向,刚松口气,马蹄声由前传来且伴随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林煜青仍旧绷紧全身的神经,待对方举手高喊“自己人,切勿动手”时,他的长剑早已脱手刺向正前方风尘仆仆而来的人马。

    “小心!”对方惊呼一声,话落,失手的林煜青身形忙如风直追长剑,那剑已气如虹直袭为首之人。

    为首的少年立即伸出修长的手,如同未绽放的兰花,抵在额前,快速微合。

    月光下,这一袭雪衫不惹尘埃的俏少年,双瞳略略睁大。在他清亮的眸光中,他看见自己两指还未夹住剑尖,而另一端,那手握剑柄的林煜青已踩到他坐骑头上,居高临下。

    这身影,可真是快似鬼魅!

    死里逃生的骑士又是一惊,待林煜青收剑落地时也才看清这少年的高雅凌厉仿若浑然天成。白缎挽着黑亮如绸的发,对比强烈,手执白折扇,开合之间缕缕清风道不尽数不清。

    三头满身带狼血的狗立即奔到少年两旁蹲坐下,摇尾为自己战绩汪叫几声。

    这美如玉的少年才转脸,细细打量着林煜青,见他冻得通红的脸依旧倔强、抹着狼血胭脂,三分摄魂、三分英武,四分惊心动魄的俊美,少年不禁莞尔一笑。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八尺男儿,广额阔面,虎体熊腰齐齐合拳作揖。

    林煜青看着他们全身被血染红,唯独那少年滴血不沾,一惊,再而一静,似笑非笑,“龙官公子,失敬。”

    “彼此。”龙官淡淡地颔首。话罢抬手,双指在半空“啪”的一声,身后驾着马车的少女立即退边让出中间路。几个大汉将拖在马后的匈奴兵推向前,按着他们肩膀强硬跪下,“林将军,这些鬼家伙居然敢偷袭我们,本想将其大卸八块方解我军心头大恨。但龙公子说要留几个活口作为你的见面礼,所以还请将军自由处置。”

    林煜青立即睇向他,那双世故洗练的眼转眼为汹涌澎湃的黑色,格外深沉。

    深林之夜,乌啼惊梦。

    龙官扬着眉下了马,屈身半跪,合拳作揖:“微臣龙官,参见将军。”冷风扑面吹来一阵微寒,他禁不住多望了林煜青一眼。

    一晚惊魂,众人回了军营纷纷要酒大口饮着才能压惊。

    林煜青坐于元帅椅上,卸下重重的兵甲后,月牙长衫,腰间仅梳银丝带不沾俗玉环佩。虽不奢华,却是干净利落。更显俊眉修眼,顾盼神飞。

    他举杯朝龙官敬道:“龙公子,今晚多谢了。”

    “将军见外了。”龙官盈盈笑道,笑里几分俏皮。

    站在将军身后的墨书见状,怔然咕哝道:“若是女子,当可倾国倾城了。”

    林煜青听见墨书的话,心底划过一丝异动,低咳一声示意他收敛。习武之人耳尖,龙官听罢即蹙眉,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他抬起眼前的大碗酒,朝林煜青虚撞,一饮而尽故意彰显豪气。

    众人齐声喝好,唯有林煜清敛容眸沉。

    他虽神情笃定,然思绪按捺不住随龙官跳跃。这个少年的确藏而不漏!

    一巡酒后,林煜青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看着龙官淡道:“龙公子武功不俗,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赐教?”

    “不敢,只是送旨而来。”龙官中规中矩地退出座椅,从袖里抽出黄绢沉声道:“将军,跪旨吧!”

    林煜青点了点头,背过身离座,各将士也纷纷跟随合拳半跪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轻咳一声,肃清嗓音。缓缓抽开黄娟,重重咬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命龙官速抵边疆,协助林煜青将军限三月内破匈。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依旧省略不去的敬语。

    林煜青恭敬接过,将圣旨盘背到身后站起,睇着矮人一头的他,“不知龙公子想以何身份参与战事?”

    “将军依然挂帅出征,龙官不敢要求,您做主便可。”龙官说道,他一眼就看穿这林煜青看似温雅俊美,但作战凶猛如兽,语气看似平淡,话里尽是强悍的咆哮。转眼想起刚才这群将士的狼狈,龙宫微微一笑,“将军,我虽不才,但对狼性还有几分了解,非自然的钢铁声响对于狼而言,要比自然中的惊雷声更为可怕,也比它们最畏惧的捕兽钢夹发出的声音更具恐吓力。”

    林煜青张口正要答话,旁边一将端着粗瓷碗大吼大叫:“这狼还真是天底下最狠毒的东西,下次见到非把它们皮扒下来做衣不可。”

    翘楚正端着酒壶露出鄙夷之态,听了止不住嘀咕:“还说呢?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吓得躲在林将军后面的。”

    “你这丫头叽里咕噜地说什么?”那个粗眉大眼的彪汉将军喊道。晓得马后炮这词,翘楚急忙斟酒赔笑道,“将军,我是赞同你在骂狼狠毒。不过史书记载民间传诵,母狼也是最有母性,喏,它们还收养过不少弃婴。像匈奴、高丽的祖先,神农大禹等等都传闻是狼孩,喝着狼奶长大的……”

    “什么狼孩狼奶的,”另一位大将高声讥笑道:“传闻就是传闻,谁见过什么狼孩?狼都是恶毒的东西,吃羊吃马甚至吃人,你说狼会收养小孩,整个屁话,放屁!”说罢,朝前唾一口沫。

    其他将士纷纷大笑开来,“狼和人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狼见人就咬,人见狼就杀,狠狠地杀。”

    “听说,狼皮是最保暖的兽皮,改明儿去打几头来做做衣衫如何?哈哈……”

    “哈哈……还什么狼孩呢?都是废话……”

    嬉笑声、咒骂声、喝酒声声声交叉,林煜青听属下话愈加放肆,见龙官带来的丫鬟脸色也不悦,右手轻敲杯柄“哐当”一声,“各位喝几杯就够了,现在战事不吉,要随时保持清醒。”

    众人知晓他是为龙官的人留台阶,听罢,纷纷收敛笑容退去。

    翘楚气冲冲丢下酒壶走到龙官身后,白眼道:“俗不可耐。”

    龙官且笑不语,晶亮的眸子逐渐黯沉,一点心思不知飘到何处。

    “公子,还喝呀?”翘楚见龙宫不知不觉喝了六杯,劈手夺了他捧至唇间的杯子。他自认酒量极差,空腹喝酒几杯下肚脚步便会飘飘然。

    “没大没小,也不怕将军见了笑话。”龙官笑笑转身林煜青,“时候不早了,将军,龙官先行告辞。”

    林煜青颔首,目送龙官离去。人一走,自嘲的笑蓦然在他嘴角绽开,但花只开一瞬又谢了。他听着帐篷外冷风狂嚎,“砰”一声,将握在手中的酒杯捏成粉碎。

    圣旨、三月破匈、龙官公子,毫无疑问这是圣上对他的能力的怀疑,他的骄傲与自尊受到了挑衅。

    这场战,似乎不仅仅是他与匈奴之战。

     正文 第三章  退兵

    接下来,匈奴兵大概知道大唐来了增援连偷袭都放弃,藏匿在暖和的地方死等。草原入冬越发冰寒,河水冻结,大唐军队不耐寒人马冻伤近一半。

    林煜青岂会不明白他们想借风雪杀敌,兵不血刃?但明知如此依旧无可奈何,兵不可退又不能进,只能原地徘徊受冻挨饿!

    “这草原地势复杂,野狼成群,再加上贼寇十分狡猾实在不好拿下!”军师拿着草原地图不住叹气,而其他将士垂头不语。尉迟峰怒目一瞪,忍无可忍,“直接冲过去,见一个杀一个!就不信我们大唐军队二十万会输给这三十万的匈奴贼寇。以少胜多,例子躲得是。”

    “敌暗我明,我们身为将领怎能拿士兵的性命开玩笑!”林煜青抬眼,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那右先锋十指握紧,双目怒红,“难道就在原地等死吗?还不是……还不是一样没命?”

    这些横冲直撞的猛将只管大吼大叫,林煜青捏着地图淡淡一笑,随即肃容:“尉迟,战场非同儿戏。双方交战皆是拿百姓生命当赌注,没有五成把握可全身而退,只是送死罢了。”一番话说得重,但语调由始至终皆是平静,听上去波荡不伏,但令人不知不觉迷醉。

    林煜青挥手退下所有人,神色慢慢凝重转向深思的军师:“你如何看?”

    军师禁不住叹气,“都是匹夫,有勇无谋呀!”单他一人不怕死又如何?

    林煜青能令皇朝乃至天下臣服,不仅因为他兵法高超武功卓越,更因他怜悯将士,在他眼中每人性命珍贵如金,若无十足把握,他绝不浪费一兵一卒做无谓牺牲。如今挂帅出征,手握军令操生杀大权,他就必须步步为营,凡事以战士为上。能者得天下,仁者固天下。他能两者综合且不犯妇人之仁,才创造出皇朝战神的神话。

    敌暗我明,草原地形复杂又有“死亡之地”的沼泽池,群狼冬季觅食诸如此等,举步维艰。

    思虑再三,林煜青字字斟酌,“五十里!”

    “将军!”军师惊叫,一时慌神,随后恍然大悟。他点头,比起此刻冒寒死守白白牺牲将士的愚蠢之举,不如退而求其次固守边疆防止敌寇进攻。只是这样一来转攻为守,“陛下下旨,要三月内摧毁匈奴,怎么办?”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林煜青缓缓答道,话语不紧不慢。沉默许久,他扫视周遭一眼,唯独缺了龙官。差人来问,道出外踏青。

    林煜青挑眉,抽出驾到刀架上的剑,转身朝营外走去。

    此刻,龙官带着贴身丫头徐步走在草原上。微不可闻的鼻子嗤嗤几声,他转身看着草原一抹消散的黑点。晓得那是一头探子狼,闻到生人气息前来搜寻。

    翘楚不至倾国倾城却也清纯动人,眨着眼眸四处张望。一望无垠的草原覆着一层雪,此刻他们站于一片大面积的迎风坡上,草高株密风吹不倒,大雪盖不住。

    龙官蹲下来,伸手触摸地上凹进的爪子,泥土还是湿的。将手张开放入,好家伙!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霜。除却尖利的指尖,那剩下的狼掌相当于常人伸开的手掌。

    草原上还有许多灰白色湿润的狼便,空气夹杂尸骨腐臭之味,翘楚连连作呕。

    龙官的脸颊冻得通红,宛如上了一层腮红,但他仍然挥着白扇,挑起下巴啧啧摇头,“叫你别跟还跟,这下可好了,自找罪受。”

    翘楚脸被冻红,动手打开扇子娇声喊了句:“小姐,你也别太花心了。”

    话落,一记警告的眼神使她惊识刚才的口误。

    龙官沉下脸,转身探向前,眸神飘散,“祸从口出,欺君之罪岂是担当得起?”

    “翘楚知错,”丫鬟低头。

    龙官视线忽地穿过她,微扬眉宇低声道:“翘楚,有人来了。”话罢整理衣衫缓缓转身,同时将折扇移至胸前做翩翩公子状,“将军,真巧呀。”

    牵着马走来的林煜青淡笑回应,声音低沉有力:“龙公子,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将军找我所谓何事?”龙官微微垂首,有礼有节。

    在这冬雪天中,冷风刺骨,她的脸出其的白,双唇被冻紫红。与他衣衫黑白对比,倒是相映成趣。

    龙官表面一派文弱,作风不羁,与其声名显赫的父君相比是黯淡无奇。但昨夜混战竟滴血不沾,足见其是深藏不漏。林煜青点了点头,“匈奴狡猾多端,我想问你可有良策?”

    良策?龙官凝眉,散漫答道,“龙官愚钝,实是谈不上有何良策。”她从未征战沙场,偶尔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这次若非老父举荐她前来协助,想必还在某处流连。

    远处一望无垠的草原与天相接,褪色的黄日轮一半沦陷在地平线间。

    林煜青似是好笑与不屑地看着他,但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跃上了马,手执马口绳调转方向。

    龙官牵来马匹跟着跳上,淡淡笑道:“将军,才说了不过几句就要走,有点扫兴呀。”

    林煜青正好回头,凝视着她不答反问:“大军后退五十里,赶快回军营做准备。”说罢,策马扬鞭而去。

    “都不等人的?”龙官故作埋怨,好似不将她放在眼里。不过,待翘楚骑马跟上来,她却改为赞叹声:“不得不说,他很聪明!”懂得化攻为守,不贪一时激战本末倒置。

    翘楚撇嘴打笑道:“公子,红鸾星动了呀?”

    “就你最爱闹!”龙官作势又打,但又收手不驳,省得越描越黑。

    只是这样一来,“皇上三月期限又该怎办?”翘楚追问一句,虽位主仆,但情同姐妹。

    “公子,若你未能协助将军退敌,扩大吾朝疆域,皇上不久也会治罪南陵府的。”

    “只能尽力吧。”龙官无奈笑道,望着远去的黑影,“匈奴奉狼,均是狼口生存下的原始人。而大唐将兵养于温柔乡与兵书,如何打?”

    翘楚困惑问道:“公子,这什么意思?”

    “跟匈奴打,是在跟天打!”龙官冷冷说道,她晓狼的胃口、耐性及其凶横何其大,而这匈奴兵与狼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片浑浊的大脑理不清思绪,右臂残留的幼时牙印适时应景而作痛。

    她淡道:“回营吧,今天踏青结束了。”

    随即换来翘楚不悦地嘀咕:“哪里是踏青,分明是踏屎好不好?满山遍野都是狼的大便,还有吃一半的骨头……”

     正文 第四章  母狼突袭

    半夜,一身是汗的林煜青回到军营。满腹气愤无处发泄在可恨的匈奴上,他握着剑在草原上疯狂甩动直到大汗淋漓、痛快淋漓。来不及更衣,他赶回主帅营继续想破敌之法。

    一进门,那袭瘦削的白影就立于长桌边,右手抵在摊开的地图上喃喃自语。龙官正垂眸,额前几缕青丝垂下。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林煜青靠近传出急促的呼吸声才醒悟,她缓缓转头看着煜青将军,热汗浸湿全衫,犹如新生皮肤贴身不放,将他健壮臂弯展露无疑。

    “将军?”龙官干笑,嗅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不禁移扇抵在鼻间,“将军,你是否该去洗澡了?”

    “这是男人味,像个姑娘家一样遮遮掩掩的,”林煜青回了一句。

    空气中满是淡淡兰花香,而龙官两指轻捏鼻尖,露出半截白皙手臂倒是有点滑稽。

    将重心放回战事上,龙官退后一步保持与林煜青的距离。折扇合起点在军营所处位置——那片绿色草原,上面粗糙画有沼泽深林草原之类。由图可知,他们正是处于最接近狼窝的深林旁,此时天高地寒,草原食物稀少,正是恶狼捕食之季。匈奴正是利用草原与狼的特点将他们困于深林死角一处,陷大唐举步维艰,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恶狼中坐收渔翁之利。

    论行军打仗,林煜青是远远超过龙官。

    朝廷文武百官不下千,她女扮男装不问政事、占小将之位却无兵权,更不曾上朝,每年领着俸禄游戏人间。

    相比,林煜青九岁跟随其父征战沙场,历尽十年打下大唐稳固江山。武功盖世兵法超群,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似一般将军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且声若巨雷。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他对上狡诈多端的匈奴,用常理、兵法袭击,只会不堪一击。

    “你在想什么?”林煜青看着龙官的眉宇时而蹙起,时而松弛,又时而紧皱,时而开散,如此丰富多变的表情倒也分外滑稽。

    龙官刻意打开扇,扇着大汗淋漓的将军,旧话重提,“将军,该去换身衣服,顺便洗个澡吧。这样的天气很容易感冒。”

    “男子汉大丈夫承受得了。”林煜青冷道,显然不领情。

    龙官撇嘴,关心反遭唾弃。虽然这样的男子倒也是铮铮铁骨,只是她实在不愿跟一个满身臭汗的将军一起商讨大事。她再退后几步,摇着扇走到长桌对面,绕着展开的地图轻轻走了半圈。

    她不懂战,但好在对于匈奴、草原、狼的知识颇丰,想来也不容易处于被动。接下来,该是寻找出口反攻的时刻。

    龙官问道:“将军,匈奴藏身之处已知?”

    林煜青答:“总营在草原之端。几处精兵散在距离这里三十里的山坡上打偷袭战,占据优势袭击不下。”现在草原地势复杂,行军难进。另外人心沸沸,军心不齐更是陷入死角。

    龙官点头,大唐将士此刻也算是举步维艰,然而,“将军,退兵五十里,你又有何打算?”

    “等。”仅此一字!

    闻言,手中轻摇的折扇静止。

    龙官抬眼,疑惑泛瞳,“等?”

    林煜青点头,“退兵五十里,一来脱离被匈奴包围偷袭的死角,二来保证将士远离草原天寒地冻狼群之灾,三来等时机反攻。”

    等时机反攻?她再问一句,“何为时机?”

    林煜青正待说明,外面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火光四散。

    龙官一惊,刚要跨步便见林煜青横手挡在前,“我先出去看看。”说罢,他大步迈向门口掀起挡风的帘幕,一个巨大黑影顿时扑上来抓着他肩膀就地打滚。

    龙官惊愕的表情绷在脸上,细细看竟是一头长约人高的巨狼。双目闪烁,四爪尖细将林煜青的身子按在地上,乳汁和血液,混合成粉红色的水滴打在林煜青身上。显然这是一头母狼,身形虽长却也苗条,血盆大口张开吐出浓重的血腥味咬下来。

    林煜青一拳打开它的嘴巴疼得它呜呜吼叫,再抬腿踢它肚子甩到一边去。大狼滚落几圈站起来,爪子抓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舌头吐在外虎视眈眈望着林煜青。

    “将军,你的剑!”龙官抓过摆在刀架上的剑丢过去。

    林煜青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并拔出,寒光一过,剑尖闪动锋利的光芒。大狼见状,忽然转头扑向立于一旁的龙官。

    林煜青右手握剑微松,左手用力将剑柄往前推,长剑呼啸而出刺向那头凶猛无比的巨狼。

    但龙官却惊声喊道:“不可杀它。”她手中的白折扇便丢出,与剑砰砰相撞坠地。逃过一劫的大狼趁机嘶吼地扑到龙官的身子,大口咬上她那娇弱的手臂。

    林煜青怔住,扯下腰间黑带往前用力一甩,直如棍捅在那巨狼左眼。只听得一声惨叫,巨狼将龙官扑倒在地乱抓,独留的右眼也被左眼眶溅出的血模糊。

    龙官只觉那母狼重如磐石的力量压在身上快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压碎,那尖利的爪子划过她的手臂,抓破她胸前的衣衫,所幸,当林煜青手中的腰带缠住它的大尾,硬是将它脱离自己身上时,她全身还算完好如初。

    转眼间,巨狼与他手中的腰带形成了拔河姿态。

    它嘶吼着,用爪扒地拼命想往前蹿着撕咬着流血的女子,那鲜红色血渗出她破损的衣衫混着独特的体香令它更加疯狂。

    龙官扶着一旁的桌椅踉跄站起,她扶着被咬伤的手臂,衣衫凌乱。

    大狼突然回身反击,张开血盆大口倒吸寒气,只恨不得立即将身后拦住自己的人撕碎吞下。林煜青见它反攻,又听龙官的“不要杀它”,直接闪过,抓住它来不及甩起的尾巴用力一提,拖着那沉重的身躯用尽力气丢向帐篷边,力道之大,竟撞破麻布做成的帐篷布滚出几丈远。

    林煜青急忙走过去扶着龙官,“还好吗?”

    “你说呢?”龙官没好气反问一句,突然疼得倒抽一口气,林煜青麻利拨下手上腰带将她手臂包个结实。

    视线透过破开的帐篷布往外探,龙官吃惊地抓住他的手臂。

    炭火四处抛洒,在这不甚明亮的夜晚,四处尽是乱窜的狼。冷风呼啸嘶吼,受惊的马儿大口喘气四处狂奔,许多将士浑身流血伤口冒气喊救命,伤口又因为寒冷滴成一条条血冰。

    龙官面色煞白,看得步步后退。

    “在这里别动,”林煜青捡起地上的剑冲出去,眼底泛着怒光。

    雪地照出狼、马、将士疯狂跑动的身影,却照不出快那如风的男子。张口吐出浓重血气的狼未来得及欢呼,一道冰冷如月的寒光闪过,便扑通一声栽倒。

    那些狼浑身的皮毛被雪花覆盖,比平时肿了一圈,大得吓人,大得可怕。

    站在元帅营的龙官脸色苍白,左手紧紧捂着受伤的手臂还在后退。她不止害怕,确切的说是在恐惧,恐惧到极点!脑海中混乱的画面一幕幕倒放,那些画面同样是狼,整个山谷都是狼,她看见得只有狼,听见得也只有狼嚎,人,她没见到,她看见听见摸着的除了狼还是狼……

     正文 第五章  群狼入侵

    “救命啊!救命啊!”帐篷外的歇斯低叫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

    她恍然惊悟,此刻还身在军营!

    “杀了它们,一个都不留。”林煜青在一片血光飞溅中下令,黑色的眼珠在夜晚越发光亮。

    每个倒下的男子、战马死无全尸,他顾不上自己被一群饥狼疯狼什么狼包围住,疯狂地下了军令。

    大概有人想起上次龙官用钢镫敲击吓退狼群的事,有人开始吼着“快敲击钢铁”,说罢,大大小小怪异的声音传开。狼群先是一怔,静止片刻。正东方突然立起一袭大影摇落一身白雪,看清了又是那头银灰色的狼王,个头大得近乎豹子,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灰色毛须,然其背却是一片银灰色光亮闪烁的硬毛直立。它站起来,如昂首的将军全身散发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

    整个狼群不下三四十匹,树耳虔诚望去。狼王仰天长啸,声音出奇悲凉。群狼听罢,双目泛光,爪子摩地发出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它们掉转头继续袭击将兵,那怪异的声音如此吓人却也使它们愈发疯狂,嗜血的厮杀加速了。

    林煜青抹开脸上的狼血,眼底闪过惊诧,但仍勾起嘴角那抹冷笑。与他征战的将士知晓一袭血雨腥风来临了,只有在用生命做赌注的厮杀中他们才看得见这抹动人摄魂的笑。接下来,龙官捂着耳朵看着那男人的脸在剑光中越发冷峻,她不想听见那狼嚎的声音,但她还是听见了,一声接一声清晰入耳。

    她失控地捂住双耳仰天大吼:“啊!”

    与狼同战的将士们听见了这样一声喊叫声,不是濒临死亡的惨叫,而是透彻心扉的呐喊。

    一袭白色身影闯出了元帅营,跃上刚甩下脖颈上的狼而四处乱跳的马,拽着它的耳朵猛踢马肚向前。接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黑夜的掩护下,传来怪异的笛声。

    “呜呜……”

    倒下一半猛将,仍在嘶鸣拼搏的狼听见了这个声音,它们竟然松开嘴口里的猎物慢慢后退,似是等待命令。那头栖息在远处山丘,与满月融为一体的狼王摇晃尾巴,双目泛青光。

    “公子,公子!”翘楚在部分将领的保护下朝着龙官消失的方向喊,她被那笛声吓住。

    在这个冷光夹杂血腥呜呜刮凉人的心智的夜晚,这群在狼王的指挥下,发狠发疯决定拼个鱼死网破的狼群突然死寂下来,踩着一地尸体跟随那匹众狼之上的王,紧紧追向笛声消失的方向。

    逃过一劫的将士看着满地人、马、狼尸体倒抽一口亮起,竟无一完整。人的四肢被狼活活撕裂,剖腹断肠,马匹大部分脖子被咬断一办甚至被拧了一圈多,头颅歪倒在马背上。死去的尸体无不双眼突兀,冻成透明的黑珠子,身体大片血液溅入雪地冻结成红冰。而倒下的狼,除却被林煜青一剑断开尸首之外,部分被马蹄踩烂身子,少些拨开脖子上的血毛可以看见两排血洞赫然出现。三匹及时放出的猎犬蹲立在火篝中吐出舌头大口大口喘气,它们伏在死去的狼尸前用力撕咬着泄恨。

    “将军,快帮帮我家公子。”翘楚疯也似得冲上去抓住林煜青的手臂,“那笛声是老爷打猎时专门用来引狼的,公子这一吹,她怎么逃过狼群的围剿?”

    林煜青一怔,握着沾满温热鲜血的冷剑驾马追向狼群。

    这一晚,众人手脚冰凉,而且是痛彻心脾的凉。

    一匹马在前,另一匹马在后,前后距离逐渐拉近,只是中间夹杂一群沾满人血大口喘气的巨狼。

    龙官含着铜笛吹着,那猎人诛杀狼子才吹发的笛声深深刺激了这群丧失狼子的母狼和公狼。一路人、马、狼疯狂奔前,毛骨悚然的嘶叫声未曾断绝。

    她坐下的马没有因为恐惧而颤抖,因为它已经慌得四肢不受控制,只懂得狠命往前奔。

    林煜青驾着马追来,偶然有一两匹巨型公狼回头撕咬他,靠近未到半丈距离,他的剑尖已经刺中那狼张开的血盆大口,连带刺穿它的喉咙。就这样,他再次在狼群中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仿佛恨不得就用这种方式把狼杀尽。

    有些狼被他震慑住,不敢退后蹿扑这个浑身带狼血的男子,甚至连他的坐骑都不敢靠近。前方带队的狼王吼一声,众狼宛若山摇地动般发出尖锐叫声,加快速度追向最前方的人。

    马的速度减慢了,狼的速度却逐渐加快了。

    铜笛声离他越来越近,他抬眼看见那抹消瘦的身影了。

    猛然间,最不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头滴着奶水的母狼突然疯狂地冲到她的坐骑后,狠狠咬住马匹的尾巴倒挂在它身上,这样的姿势使得母狼的下半身连同尾巴甩在马的后退下方拖地。

    受惊的马儿感受到尾巴的巨疼,它为了甩掉这样一头母狼后蹄拼命往下蹬,将那母狼身子踹下尾巴摔得骨断皮开。一头母狼牺牲了,她达到了将马匹拖速拖到狼群中间,哪怕自己摔死在地,或者被身后急速奔来的同类踩平四肢。

    群狼分布在马匹两侧喘气,跑在前的公狼没有直接扑过去,它们等着同伴一只只将她连同受惊的马围在中间,然后群起而攻之将她撕烂碎骨。

    铜笛从她口中落下,打在胸前晃荡几圈。

    龙官的理智暂时恢复了,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晰了,她看清自己正被一群虎视眈眈的狼围在中心。

    再一声狼嚎,狼王下令了。

    群狼等待已久,侧身跃起直直咬向马的四肢,只听咔嚓几声,她只觉身形骤然直下,马扑跪滑前。

    预料中的全身撕疼没有出现,一个人猛然揽住她的身子将她拖到骑上,还未意识过来的龙官只看见那匹断肢的马倒地未死,被一群双眼杀红的狼大口大口地撕烂。

    狼王带着几匹狼继续追赶来,它的双眼因为仇恨而越发鲜红。

    “你真是个疯子。”前方坐着的男子低叫,手中攥着马口绳用力甩荡。

    捂着发疼的头,她嗅到男人独有的麝香味,只是那香味带着浓烈不散的血腥味。

    龙官环着林煜青的腰,她回头看着穷追不舍的狼群,半苦半伤道:“我实在舍不得杀死它们,可是它们却不愿放过我!”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疯子!”林煜青坚持自己的观点,虽然他对龙官不甚了解,但她既然奉旨来到军营协战,他就必须保证她的性命。

    同伴被杀、狼子被捕的狼群在身后凄惨绝望的哀嚎,同时追赶得越疯狂。

    龙官忍着手臂上的痛,咬紧下唇,脸色苍白如一尘不染的宣纸般。

    她看着坐在前方的林煜青。

    月光中,他的长发随风拂过她的脸庞挠得酥痒。

    她抬眼望着前方那条上层结冰的河。

    林煜青居然带着她快速踏上去。

    “你眼睛有问题吗?”她疼得话语都颤抖了。

    林煜青来不及回头看她双目如何清若秋波,他只知道不走这条路被狼群追上只是迟早的问题。他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求人不如求己。

    马的四肢踩在冰河上引发冰块破碎的声音,狼群在后面紧紧跟着。就快追上了,两丈的距离,一丈的距离,慢慢地近了,龙官甚至嗅到狼群口里吐出的人血腥味。

    突然,“砰”的一声,马的前蹄突然陷入破裂的薄冰中,周围雪块随之破裂开出一道长口子。

    就是现在,“抱紧我!”林煜青说着立即拽进缰绳将马前蹄拉起,然后快速调转方向猛然直角转左奔去,后面来不及停足的狼群纷纷摔入尚未冻结成冰的冷水中,只听得扑通扑通好几声,林煜青回头已看,只剩下一匹银灰色长毛的狼追来。

    它呼啸着,四爪抓地疯狂冲来。

     正文 第六章  舍命相救

    “你运气不错,大部分狼好像中计了,”龙官轻声说道,但吸了几口冷风的她不禁喉咙发涩。好半晌,她抓着林煜青的手臂,头抵在他背上重咳。

    只不过剩下这一头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林煜青想道,这狼王的速度快得似风,它追在林煜青一旁却不攻击,只是并列同行时不时发出几声令人颤抖的嚎叫,趁马发慌时将它往右一撞,再撞。

    马逐渐逼近那条冻结未深的河流中心。

    细细碎碎的破冰声传来,他对上这头狼王,就像对上了一个狡诈凶猛又机智无比的将军。此刻又宛如战场了,生死搏斗就在一线之间。

    林煜青右手拽着缰绳,左手的长剑缓缓掏出。狼王见状警惕地隔开几个马身的距离让他刺不到,但是它还是保持并列的位置继续发出怪吼吓马。

    龙官的双眼被一阵闪过的寒光冻住,她看着林煜青手中沾满狼血的剑,在他急忙射出的瞬间再次做了同样的动作,她伸手打斜那剑的方向。

    黑色的长剑冷光点点,从那狼王前方飞过。

    林煜青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那狼王突然掉转方向直直撞在马肚上。突如其来的一击,人、马、狼齐齐坠入寒冷刺骨的冷水中挣扎。

    龙官的血在冰水中成股缓缓散开,那狼王嗅到了血腥味竭尽全力游来。

    水花四溅,那水又冰冷刺骨。两人只露出头颅浮在水面上挣扎,湿淋淋的长发在空中簌簌冻结成白霜。林煜青抓着龙官的手将她拉近,待她疼得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正捏紧她那受伤的手臂。

    瘦弱的身子无法承受如此寒冷刺骨的水,龙官喘着气,浑身又冷又疼。原本被冻得通红的脸逐渐毫无血色,他将她护在身后,论起拳头狠狠砸向那张口咬来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狼牙扎入他的手掌中,好在他的双拳冷得麻痹了,感受不到那鲜血直涌的痛楚。

    一只手被咬在它的口中,林煜青伸出另一支手硬是将它嘴巴掰开。右手握紧它下端的尖牙,左手撑着上颌用力分开。

    他用尽力气撕扯着狼嘴。

    狼王只觉嘴巴剧疼,但它不愿松开,硬是合下。

    全身战栗的人、狼又僵持在千钧一发!

    “快走。”林煜青低叫道。

    但她却僵怔在冰水中难以置信看着他。

    见她毫无反映,他不得不分神回头喊一句,“我叫你走,这是军令!”就这一声,狼嘴得势慢慢合下。他用尽力气再次撑开,不到半会又被反拒回来。

    他怎么甘愿为这见面不过两三天的人豁出性命?

    龙官茫然地捂住嘴,疼得脸色惨白的她狠狠咳出几口学血水,河水溅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混合冰水落下,了无痕。

    “怎么这里有个小孩?”洞口的杂草被掀开,背着弓箭的男人挡住刺眼的阳光朝她伸出手。

    她抱着头蜷缩在石洞里张嘴咬住他的手,那人虽疼得抽气,但仍笑着摸她的头,脖上挂着闪闪发光的笛子。

    他又温柔又无奈:“孩子,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龙官伸出手用力摘下脖上的铜笛。她张开干裂的唇轻轻吹响,声音颤抖尖细。

    被激怒的狼王吐出一条血红色的舌头扫开林煜青的双掌,它怒目瞪向龙官挣扎游过去。

    “快走呀!”林煜青吼着,继续伸出手抓着狼王的两耳往后拖。

    铜笛声依旧响起,龙官看着将狼王一点一点拖后的林煜青,看着他的脸被冻黑被冻紫,双手通红浑身青筋暴跳。她用力吹着,拥有狼毛保暖的狼者之王仰天长啸,硬是挣脱开他的手,两耳露出血肉模糊的粉色。

    它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龙官,只扯下两手狼毛的林煜青惊恐地喊起来:“快走呀……”

    那一刻,铜笛从她嘴里滑落。

    她张了张口,仰天长啸,“嗷呜……”

    白色如雪缎带的河流一片死寂,冻结发硬的马、狼尸体在湖面上时起时伏。雪地里多了两个横卧的身影,两耳是血的巨狼用力甩开带血的水珠蹒跚离去。

    林煜青伏在地上,被狼王拖出湖面的场面还未从他脑海褪去。温暖的身体隔着一层湿淋淋冰彻骨的衣服缓缓爬向另一边,他摸索着抓到了龙官颤抖的身子。

    那睛若秋波的眸子一合一起,薄唇吐出的气体都可以听见它冻结成霜落下的声响。

    林煜青冰冷的手摸到了她的脸,那柔软的肌肤早在冰水中冻得发白发皱,好像快破裂开。

    他低头轻笑一声,因为龙官浑浊的双眼终于闪过一丝精光。

    她僵硬地躺在冰地上,纤细的身子依旧不住颤抖着。即使全是被冻得失去知觉,她还是可以看清林煜青伏下的脸,他的长发贴在额前不住滑落,冷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她的脸上,甚至滴在她唇间有点苦涩的味道。

    老天!

    “我发现……”龙官喘口气,艰难地张开口,“你也算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林煜青冻得发红的脸僵硬一笑,然后头颅摔下撞在她的肩上,喘气连连,“彼此!”

    “没有被狼咬死,但是冻死在这样的地方太不值得了。”龙官苦笑一声,低下头发现林煜青已经疲惫地闭上眼。她试着抽动肩膀,张着干裂的嘴唇喊道,“喂……还没死吧……”

    那个男人的头从她肩上滑落,沉重的身子往旁翻去。

    龙官撑着左手艰难坐起,艰难地伸出手去摇晃他肩膀。右手好不容易被冰水冻结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渗透那条腰带不断滴下。她又挣扎地想坐起,但摇晃几下最终无力摔落在他胸前。

    龙官颤抖地伸出手拍打他的脸。这张如刀刻般精致的脸冷得透骨,她不得不缩回手全身瑟瑟发抖,紧紧盯着他冻得发褶的脸。

    周围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她费劲去够着他那干裂发青的嘴唇。

    这是一个大笨蛋吧!从头到尾除了叫她“快走呀”、“快走呀”还说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怎为了一个陌生人连命都不要得地保护?

    龙官苦笑着摇头,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扶起受伤的右手忍着痛解开绑带,两个拇指粗的血洞映入眼睑,鲜红色的血从白皙诱人的手臂上不断流出。接下来,她将手臂缓缓伸到林煜青唇上,然后握紧冻得发硬的左手用力打在两个血洞处。

    “啊!”

    即使全身被冻得麻痹了,可那痛依旧缓缓、缓缓传播开,从她流血不止的臂弯蔓延到全身,筋骨抽搐,痛得她咬破下唇,痛得天旋地转,全身颤抖不已!

    但她努力伸手捏住受伤的血洞,颤抖着,用力挤出几点血滴在他干裂冰冷的唇,然后用指肚小心翼翼抚平他皱起的唇,待唇瓣缓缓溶解柔软了,她低下头轻轻掰开他的嘴,呼着热气不住吹入他喉间。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很久,她伏在他胸前不住将血滴在他唇间,不断吻湿他干裂的唇,柔柔地吮咬着,抚着他缓缓凸起的喉结上下滑落,雪白的面容透出柔柔的惨笑。

     正文 第七章  人情债

    林煜青……林煜青……

    一声接一声无声的呼唤,龙官看着他鼻尖断断续续呼出的白气。指肚不住摩挲着他的脸抹去那层冰霜,她低下头继续往他唇间吹着热气,热血在两唇间蔓延着。他干裂的嘴唇终于自启,她便将流血的伤口抵在他唇间让吮。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只要有一点温热的东西就足以唤回他最后一丝理智睁开眼。

    远处,马蹄声在三匹猎犬带领下奔驰而来。她喜出望外地抬眼,熟悉的军队铠甲由远及近。她轻笑一声,缓缓垂下头,晃着身子倒在他的胸口上,簌簌抽搐。

    两天的时间,军队撤退了五十里,远离寒风刺骨的大草原退到边缘沙丘上。

    醒来后的林煜青忍着痛指挥火头军将死无全尸的将士肢体凑齐,然后焚化带回大唐。除了脸轻微冻红之外,他的全身皮肤惨不忍睹,四肢冻黑冻皱甚至曝皮露出粉红色的新肉。一接触到鲜红色的将军铠甲,全身肌肤疼得萎缩,不得不裹着柔软轻纱的便装。

    他咬牙坚持一天的阅兵,然后撑着拐杖挪动僵硬的双腿来到了龙官的帐篷。一掀开帐篷,热气扑面而来。楚翘正不住抱怨一旁的小兵搬多炉子加快火等等,抬眼见了林煜青慌忙从床边走来跪下。

    “还没醒吗?”林煜青问着,她红肿着眼摇头。

    他撑着拐杖走到床边坐下,帮忙拉好棉被的四角。看了一下木床周围摆放的炉子,便示意一个小兵将两个炉子隔层沙挪到木床底下。

    床上的人由于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状态,双眼紧闭,一张姣好的面容苍白如雪。

    林煜青看着她,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昏迷的那刻,他只听见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喊,不断将温热的液体滴在他干渴的唇上,柔软地碾轧,不断吹气让他呼吸,甚至当他口渴时,还能吸到温热带甜的液体。可是等到他有意识那一刻却是龙官奄奄一息地倒在他面前,而他嘴里还咬着她流血不止的手臂。在那冰天雪地中,她的血成了他续命的仙泉。

    “将军,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公子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翘楚看着林煜青忽地柔软的眼神,又温柔又无奈,“将军,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如何领军打仗呀?”

    “过一会我就走,”林煜青说着,刚想要伸手探入棉被内拉出她受伤的手臂,翘楚突然惊愕地凑前挡住,“将军,公子现在全身抹了药不能乱动。”

    “是吗?”林煜青缩回手看着笑得勉强的翘楚,“那她手臂上的伤怎样?”

    “手还在,军医说差点就咬断了。”翘楚答道,嫌不吉利又补充几句,“还好天气寒伤口冻结才不发炎,不然就算没被咬断也会发炎烂掉。”

    “你好好照顾他,如果醒了就通知我一声。”林煜青说道,拄着拐杖在翘楚巴不得赶紧走人的眼神中缓缓离开。掀起的帘幕刚放下,身后立即传来一声松气。他转身靠旁透过帘幕一缝,见翘楚走到床边轻轻捧出龙官的手,那只手臂赤着并露出大片雪白。手腕处从他最开始粗糙包扎的腰带换成细腻纱布,只是臂弯处四个拇指般粗的牙印清晰入目。其中两个痕迹,看似很久前咬伤留下的。

    想起昨晚那声从人口里吼出的狼嚎,林煜青静静地退了出来。

    两天后,龙官醒了。她睁着眼看着帐篷,左手撑着坐起来。翘楚坐在一边又哭又笑,她扫视四周,淡道:“我还活着呢,林将军怎样了?”

    “他两天前醒了,”翘楚急忙答道,又恍然大悟般拍着脑门提高声调,“将军说公子你醒了就要通知他, 我现在马上去告诉他。”说罢便跑出去。不一会,帐篷外男子沉稳的脚步传来,一听,不下三人。

    龙官拉过被单挡住那条赤裸的手臂,稍稍整理凌乱的发梢坐好。

    帘幕掀起最先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林煜青带着军师和尉迟峰低头进了帐内。室内温度比起外面暖和许多,粗眉的尉迟峰呵呵叫喊着待会多搬几个炉子回营。

    躺在床上的人那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将军,军师,先锋。”

    “醒了就好,”许多话突然张了口又莫名其妙地哽在喉中,林煜青只能僵硬地吐出这四个字。除了这句话,他还真是无话可说。

    “要不是你那天晚上引走那群恶狼,说不定我们大唐军队会死在这样一群畜生嘴里。”尉迟峰心戚戚道,话语担着敬意。他看似还要继续嘟囔,龙官轻笑打断,“希望大难不死有后福。”

    林煜青看着她,微微颔首,难得露出一抹笑。站在一边的翘楚愣住了,这个存在本身就已无双但又孤高的将军,居然对她的“龙官公子”露出足以让红颜倾倒的笑。

    果然,龙官干干一笑,也知道这笑的涵义有点复杂了。

    三更,更深夜长。绿翘在另外匆匆搭建的木床上睡去,隔着屏风,龙官坐在床上抚着右手臂弯上的爪印。想了想,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出帐篷。

    如她所料,林煜青还秉烛呆在元帅营中。

    掀开帘幕进去,周围尽是昏沉,唯独屏风后残留一点光明。龙官走进,林煜青放下手中的书惊诧地望着她。

    那本书,正是《汉书狼人传》。

    她伸手抽出那卷书。

    林煜青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的眼瞳明明带有疑惑与惊诧。

    龙官瞟见他正翻开的那页:周穆王伐犬戎,遇狼人。其形同人,但不识人言,话如狼嚎……

    放下手,她直对上缓缓站起的林煜青道:“有什么事问我不是更清楚吗?”

    他将书合起放到一边,“你不说,我也不方便问。”

    但是他不方便问,“你也会去调查!”龙官接着他的话说下,林煜青轻轻点头。

    只是看得出,他也在犹豫是否捅破那层纸。

    “对于你的出现,一开始确实很好奇。”林煜青缓缓地说道,“你不懂兵法,毫无作战经验,但南陵王德高望重,推荐毫无经验的你前来助战觉非徇私。远在京都远离这等荒凉曳地,你对狼性弱点却如数家珍、操纵自如,”他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据我说知,南陵王未曾娶妻,但其膝下却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为义子,鲜少露面。”

    “照你所说,你现在好似知道我是何人了吗?”龙官后退一步,明眸剪水。

    “狼孩。”林煜青轻描淡写般提出。

    龙官看不出他脸上拥有惊讶、鄙夷、或者其他的不一样情愫,她视线所到之处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你的反映就只是这样?”她挑眉。

    林煜青似乎有意模仿她那模样,回以一淡笑,笑如风如月,“不然该怎样?”

    龙官一怔,继而一笑,她不得不为眼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如此镇定自如而鼓掌。她浅浅地笑着,透过长而浓密的睫毛望他,“不过将军,现在你欠了我两个人情呀。”

    林煜青的眼神显然有着惊诧,“欠钱易还,人情难还。你有什么要求?”

    “第一帮我保密,第二等我想到再还。”龙官轻声笑道,秀目扫视桌上那卷草原地图,伸手将地图从左卷到右卷成轴夹在臂弯中。

    “你要做什么?”林煜青不由伸手拦住,却被她淘气地一“啪”,打在手背上。

    她走向门口,掀起帘,冷风呼得往帐内直灌。她的衣衫被风鼓起,一系羽缎系着长发桀骜不羁飞扬。

    “将军,出门在外,朋友多,路好走。”龙官边挥手边往前走,“不介意,日后拜个把子?”

    月色照得泛白的布帘飘飘晃动,他揉着薄唇蹙眉,“我会考虑。”

    但是前提是——这个“他”必须是他!刚才双手触碰时,那双白皙的手太过于柔软漂亮了。

     正文 第八章  开始反攻

    半月后,大军修养康复恢复战斗力。

    翘楚拽着群绣立于一旁,借口太多已经无法弥盖龙官失踪的事实。她低下头不语,小心查探林煜青脸色,心里将小姐念叨了千百遍。

    军师摇着羽扇问道:“将军,这龙官虚实未定,你当真要委他先锋之职?”

    “我自有分寸,”林煜青答道。转向翘楚,“你当真不知你家公子去了哪?”自从那夜在他帐篷聊了几句,某人失踪长达半月之久,而他派遣出的轻骑均无功而返。

    翘楚猛摇头,以前公子都不会撇下她一个人走的!

    又过两日。

    午夜时分,许久未露面的人带着一卷地图掀开林煜青的帐篷。卧在粗糙搭就的木床上,轻睡的林煜青睁眼,快速抓起触手可及的长剑指向来人,见龙官一身狼狈走来。

    他放下剑站起,接过随手丢来的一卷粗重地图。借着门缝透过的微弱视线,原本粗糙简单的草原地貌多了地形圈点,无比详尽。

    他一惊,看着大伤刚痊的龙官,再看着她冻红的脸,手臂上几道摔痕。

    半月以来,她孤身闯荡在辽阔冰冷的草原上只为大军弥补“地利”!

    林煜青有些感激地看着她,抓起盖在身上的兽皮袍走过去。

    龙官后退一步,整个身子便已被裹入男人独有的馨香中。

    她拽着袍子想要脱落,林煜青单手攫住她左肩拉近距离,“接下来,该是大唐反军的时候!”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他低头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烧红她敏感的耳垂。好在黑夜,恰恰遮住此刻娇容。

    次日傍晚,日轮将陷。

    林煜青率领一支轻骑,协同龙官偷偷越过致人死地的沼泽泥,宛若进入无人之境赶到距离三十里外的匈奴营。远远望去,匈奴营驻扎于一片石山顶,三面悬崖,一面是凹凸不平的路。这唯一通人的路尽头被一张大网遮住,网上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在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网后,又是天然磐石围成的圆堡,墙壁插满棱角尖细的刺枪。

    所有人伏在草丛中借着阴暗光线藏身,只待将军下令。

    龙官抬眼看着那张网。只要登山一发出声响,上面放哨的士兵定会放网落石,他们占尽天然地势,被巨石包围,四周又是环墙高耸直立。倘若大唐贸然出击,唯一出口被封只能爬墙杀入,那墙又尽是洞口随时可刺出刀剑伤人。

    她侧身看着靠在一旁的林煜青,“什么时候动手?”

    “深夜。”林煜青答道。

    但是,在嗅到山顶传来的一股气味,龙官拽紧了他的手臂。林煜青回头,看着她的脸在阴暗的光线中飘忽不定。

    龙官蹙眉,伸手捏住鼻子,“好臭的狼肉味!”

    “对男人来讲,这是香味!”林煜青不漏声色平静道,侧目看她手臂抓在自己臂上。与自己右手相比小了太多,白嫩了太多。他回头望着山顶,突然挽起了嘴角。

    空气中还传来胡椒粉的味道,龙官趴在一旁的草地忍不住拿出扇子扇开眼前扑来的风,还有辣椒,大麻,香草,枣子。

    毫无疑问,半月前那群疯狼的狼崽子正是这群匈奴的火锅料!

    虽是猜测,但与事实也八九不离十。那群狼正是群居在深林中的团体动物,大概冬季食物稀就连母狼也被派遣外出觅食,回洞发现狼崽子全被掏光,便以为是大唐军队所为。所以那晚狼群冒着鱼死网破之态攻击,军队用钢铁敲击愿意是吓退狼群,但适得其反。这是一群在豁出去的狼,狼王下令复仇,一听怪异的敲击声反而越战越勇。

    “还要等多久?”旁边有位将军问道。

    林煜青抬眼,黑幕刚降,空气中弥散不开狼子血腥气味与狼肉飘香。时辰差不多了,他举起右手打一响指,轻微的声响由前传后。马上,几十匹老马被迁到山脚下等候。

    这些马每匹的尾巴系着一条布,林煜青下令,响指一打,站在旁边的步兵纷纷点燃布条。尾巴着火的老马受惊了,急急顺着凹凸不平的山路往前狂奔。杂乱的马蹄声马上引来的山顶巡逻人的注意,与此同时,一个将军骑着火驹从深林中奔出,铜笛声在死寂的深林中一场响亮。

    这片死寂的山谷立即热闹起来,深林远处有一狼立于山丘之上仰天长啸,无数狼影齐齐出洞。

    “快丢石头。”山顶上的匈奴喊着。正是因为天黑,他们只能听清来人马蹄声和林煜青吩咐人故意制造的喊杀声,所以他们急忙放下石块,不停射箭。

    被石头砸中的老马发出惨痛的尖叫,匈奴听了更加得意,石块如雨漫天落下,大概维持了一个时辰多,山谷又回复一片死静。山顶上的匈奴见状,举着火炬唤声喝彩。他们以为大唐军队又失败了,居高临下望了一眼边回了军营庆祝。不久之后,狼肉火锅继续飘香。

    大唐军队继续潜伏在山脚下,林煜青按兵不动。

    他在等时间,“接下来呢?”有人继续问道。

    龙官伏在林煜青身边,嗅到他身边私有似无的麝香。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龙官,双目发亮,“就快了!”

    龙官嗅到了狼肉与狼血的气息,且越来越浓,仿佛也听到了狼子那痛苦的嘶吼。只是所有人还需等,等到匈奴得意忘形的时刻。

    她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这计划是他们共同想出,只是想到为了那群无辜的狼崽子,她心底就悚然,有种相煎何太急的酸楚。

    终于,那个将士吹着铜笛奔来,在他身后跟随一群双目发绿四爪尖利的东西。

    快接近山脚了,一条绳子从天甩来。他拽紧绳子纵身跃上高树,失去主人控制的火炬立即跳入一旁的草丛躲起。

    群狼追至山脚,山顶传来的狼肉飘香令它们越发疯狂。狼王在前方宛如一把搭箭弦出的弓,居高临下仰天一吼。

    立即,几十条壮硕的黑影顺着山路快速奔去。

    林煜青拉着龙官站起来冷冷说道:“刚才只是给匈奴一点甜头而已,现在,该是他们自作自受的时刻到了。”夺了狼子栽赃给大唐军队,他要好好回敬一番才对得起死去的将士。

    见将士不解,龙官为他说白,“现在正是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每个匈奴人都在宰杀狼子庆祝又一次胜利。将军让大家等,是要等到他们的防备心渐弱,狼子被宰杀屠光才让狼进攻。狼王对地形熟悉,几十米的距离只要三秒就能拉近,狼群攀山快且脚步轻,一旦登上山顶,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被杀尽,一定会大开杀戒。这样,我们无需一兵一卒,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便是断匈奴最尖细一指!

    解释完毕,众人一惊一乍。

    在林煜青赞赏的目光中,她将手从他有意无意握紧的掌心中轻轻抽出,耳后根微红。

    果然,山顶上传来狼痛失子那悲凉的吼叫声,其中夹杂匈奴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龙官侧身,脸上的淡笑逐渐逝去,只觉手脚发凉。大概,她在为那群狼子心寒。无意撞见林煜青冷峻的脸,她只盼半夜的屠杀完毕,狼群断断续续下山。

    林煜青回头,捕捉到龙官那有些凄凉的眼神。

    他轻声道:“……你现在是……龙官……”

    她怔了下,微微颔首。

     正文 第九章  醉夜

    许久之后,狼王带领满身是血的狼群重新遁回深林的黑夜中。

    林煜青摆下手,众将士纷纷上山。

    山顶上血流成河。

    无数匈奴倒地,有些还被狼群愤怒的撕扯成好几半,遍地都是断裂的肢体与头,无一完整。有的将士看得呕吐,所有狼子尸体都被带走,好在匈奴食量不错,好几帐篷都堆满粮食。

    林煜青认真对她说:“现在终于反击一军了!”

    龙官沉默以待。

    这一棋,虽是杀得匈奴爪牙一败涂地,却也吓得她有点手足无措。战争残酷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满地的尸体不消片刻就被收拾干净,大唐将士占据匈奴留下的火锅大肆庆祝。转眼间,酒瓶碰撞、大笑声、咒骂声齐齐迸发,这场战令他们积累以久的怨气得以抒发。

    “怎么了?”林煜青看着她暗沉的眸子陷入无限渊际,而她沉默、轻轻摇头,安静地走到无人的帐篷边,浓烟黑火般的夜晚,风如刀、刀刀刺入她单薄的身子。

    林煜青跟过去,解下袍子盖在她肩上,然后提过一壶酒就地卧倒。

    他忽地转向莫名的话题,“同样一个天,站着看和躺着看差别很大。”说着抬起右手指着天,男子汉精壮的手臂上尽是深浅不一的疤痕。龙官看着将士们不费吹灰之力获胜,围着火篝兴奋地狂欢大叫,她抓紧袍子顺势躺在林煜青身旁,抬眼看着黑幕仿佛一只巨手扑天盖下,天空辽阔无垠。

    老实说,她与常人无异,但从小喝着狼奶长大的她对狼,总有惺惺相惜之情。

    “现在的龙官是人,不是狼,”林煜青望着天说道。

    龙官侧过身,单手支撑下巴看着他的侧脸镶着月光隐隐发亮。

    她苦笑一声,抓过一旁的酒壶推到他脸上。

    “嗤”的一声,林煜青的脸因为接触到过于冰冷的东西不禁倒抽一口寒气。回头,龙官已半坐提回酒壶,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我酒量浅,第二个人情便是你待会记得将我扛回军营!”她说罢,仰天倒下,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不住下流,浸湿整件上衣。林煜青怎么会清楚她以前是狼,不是人!

    林煜青坐起来,拉过袍子裹紧她湿淋淋的身子。

    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看着她晶若明珠的眸子逐渐浑浊,如描似削的身子倒入他伸出的臂弯中。

    此时外界嘈杂的声响全数消殆,林煜青犹豫地伸出手探入她上衣内,片刻之后缩回,有些羞赧地用力裹紧她的身子。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难得地温和,“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知道,”龙官已是醉眼朦胧,五觉迟钝未察他此刻眼底竟有一丝温柔。

    林煜青在她视线中幻化成无数个晃动的模糊黑影。她是女子,脱离不了优柔寡断的本性。

    林煜青维持拥着她的姿势,目光勾勒她的侧面。“那晚,你为什么要救我?”

    龙官抱着酒坛子,摇晃着晕熏熏的脑袋望着四面八方如出一辙的身影。他刚才问她什么来着?好像是,为什么要救他?呵呵,这句话是不是说反了,龙官模糊不清地答道:“是你先救我的吧。”

    一双手失控地乱挥舞,林煜青急忙握紧她的手腕止住这具乱动弹的身子。酒量的确差,才饮了半坛就醉成这样?

    “你喝醉了!”林煜青说道,难道别人对她一点好,她会以命回报?

    龙官摇头,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脖颈枕下去,“林煜青,早在八百年前我就已经醉了。”打了一声嗝,闷在胸口的水酒泛滥成灾直往上涌,龙官朝准林煜青的胸前呕下去,哗啦啦一片。

    “龙官!”围在她腰间的十指均僵硬,林煜青皱着眉看着这个喝酒撒疯的小女人东倒西歪地睡下去。

    “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脸,林煜青用力摇晃着。

    一身醉酒气的她反而双手推搡着林煜青,“你身上好臭。”

    这都是谁弄得?他三分怒言七分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但还是伸手扶稳她的身子。

    拔牙一战过后,林煜青将龙官封为左先锋,大军士气高涨不仅度过瓶颈,甚至势如破竹,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一月之内连根拔掉匈奴扎在大唐周围的两根利爪。此刻匈奴无懈可击的偷袭露出缺口,被大唐军队一鼓作气冲破,二十万大军重新踏入草原,占据地势呈半弧状展开,直直对上相聚五十里左右的匈奴大本营。

    此日三更,狡诈的匈奴突然夜袭大唐纵火烧粮。

    后方军营混乱,林煜青带着军师急忙赶到后营指挥。正在元帅营研究地图的龙官左耳微动,立即抬头,一群面目可憎的匈奴兵已执刀执剑冲进。

    “公子,带着地图先走!”翘楚喊道,拔出一旁刀剑护在两侧。龙官立即卷起这卷羊皮图背在身上,双手撑着木桌翻过去,冲出帐篷。出乎意料,外面尽是凶神恶煞的贼寇与将士相博,不远处的粮仓大火冲天。

    “将军呢?”她随手抓住一个将士问道。

    那人惶然答,“在后方粮仓救火。”

    她急忙背上地图,跳上一旁的马掉头向粮仓方向。

    突然“簌”的一声,一支冷箭刺来,只听咔嚓一声,马匹倒下,来不及停住的身子如蝶般摔飞出去滚了几丈远。

    龙官刚挣扎地站起来,四面八方的匈奴直冲她而来。她护紧地图,十指纤细,快如破竹地割断来人脖颈。

    黑亮的眼珠闪着琥珀色的光彩,化手为利刃,逐一切断侵略者的颈骨。

    不远,灭了粮仓大火的林煜青赶回横尸遍野的前营。

    此刻,他看见龙官转如旋风的身影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血光四溅,便握紧手中长长的黑剑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龙官身边。

    “将军,他们的目的是地图!”两人背靠背,龙官摸着身上的羊皮卷说道。

    林煜青冷哼道:“还有粮仓!”说罢,右脚踢起地上一支剑,右臂撞上这剑柄飞向龙官。

    她接了剑,一黑一白的人闪电分开,重新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许久之后,喧闹的前营陷入一片死静。林煜青喘口气,转身朝累的坐在地上的龙官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对视一笑,龙官将手投入他温热的掌心中。

     正文 第十章  最后一战

    主战态逐渐酿成,胜负成败就在!林煜青穿着鲜红色铠甲站在点将台上,两位先锋四位猛将带着二十万大军挺直腰板站于台下望他,擂鼓阵阵。

    “今天一战必胜,大家要保留自己的性命班师回朝,衣锦还乡!”男人的声音高亢地环绕在天地之间,惊天动地的附和声传开,将士举着刀剑整体朝天喊道:“必胜!必胜!必胜!”接着,点将台传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出发”!

    二十万大军出动,将薄雪踏碎。呼出的热气,将霜雪融化。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士兵纵列,一望无垠。林煜青带着两位先锋,四位猛将跋涉在大军前看着对面的匈奴脸涂三道色彩,坐在马鞍上怒目望来。

    对面最先擂鼓阵阵。单于一声“冲呀”,左翼成千上万的匈奴兵立即卷起沙土冲来。看了数目约莫三万,林煜青叫了一声“右先锋!”

    身长九尺,面如重枣、卧蚕眉粗眼,威风凛凛的尉迟峰奉令向前几步,他举起手中重六十七斤的大刀高声喊一句,“杀得少的今晚没酒喝,听到没?”

    “听到了!”身后执刀拿剑的士兵高声答道。话毕,尉迟峰挑起粗眉,带着三万步兵齐齐前奔。两军相对,冲天的喊杀中,血光四溅。尉迟峰与对方将军直战约莫六十回合,手中大刀横劈将他头颅砍下踢到一边去。

    单于惊声喊道:“给我带出来!”

    话语刚落,龙官直觉脚下雪地发出崩裂的声响。

    对面草原的山坡上,突然地动山摇。

    步兵踉跄着晃动。

    骑着马的将士急忙握住马口绳,将身子稳定在颠簸的马鞍上。

    那是……

    林煜青抬眼,发现单于身后突然多出了一群身形大过牛的东西,长长的鼻子仰天甩下,粗如桩子的四蹄迈动一步尽是地动山摇。

    “没想到匈奴除了利用狼,还利用巨象!”看着受惊的马儿大口喘气,四蹄不安,龙官望向一脸深沉的林煜青。

    后者沉默不予,凝神专目看着刚胜的尉迟峰带着步兵与单于的杀手锏巨象交战。

    刹那间,不可一世的大唐军队溃不成军。几十头巨象被架在背上的匈奴人操纵,踏着沉重的步伐冲进尉迟峰所带的军队中,它们嘶吼着将长鼻四处乱甩,人体此刻变得十分软弱,成了无骨的蝶四处摔飞。大象粗壮的身子刀枪不入却可轻易撞倒一群士兵,四蹄落下,踩上人体便是鲜血喷溅。

    “将军!”

    龙官喊了一声,林煜青蹙眉,这才举起剑高声喊道:“快回来!”

    话语罢,尉迟峰带着仅剩的几十士兵匆忙奔来,走慢的立即被踩得四肢溃烂。

    三万人马屈死在这几十匹笨拙的禽兽中了!林煜青举起手,命人吹宇。

    弓箭手一排单膝跪在前,林煜青待尉迟峰逃回大军中便挥手,“射向上面的人!”万箭齐发,只是那单于早有准备,大象上的匈奴兵搬起盾牌挡在四周,唯独前方露出两个手掌大的透视洞。

    “冲啊!”单于挥手下令,带着所有士兵卷土而来。林煜青挥手迎战,瞬间拉开一场厮杀的帷幕。鲜红色的铠甲与黑铠甲混合一起闪烁发光,龙官握紧手中长枪刺中来将的心窝,她搜寻看向林煜青那方,不少靠近他的匈奴将早已翻身落马。

    身后疾风而来,龙官转过身,一头巨象冲她直来。她一惊,红影立即扑上来抱着她滚落马去。

    她那可怜的坐骑下半身在瞬间被踩烂!

    两人一落地,四面八方扑上凶猛的匈奴不断刺下手中刀刃。

    林煜青抬腿扫开,抓起一支枪丢给她,“照顾好自己!”语气冷然却泛着关切之意。

    龙官点头,抓着枪横扫,一圈人破肚倒下。

    沉重的象蹄声又传来,她不得不就地打滚几圈逃出那毁天灭地的一踩。刚狼狈地站稳,一头大象再冲她而来,驾驭的匈奴又举着弓瞄准她不断放箭。

    她捡起地上的盾牌挡住,高高跃起,矫若游龙仅凭身形在空中打一回旋,右手的盾牌横如剑盘旋的飞向那可恶的匈奴箭手。那人惨叫一声翻身坠落,身体被盾牌切成两半。仅剩的二人见状不敢贸然放箭,急忙用盾牌再挡四周,拽紧大象嘴里的绳子,控制它踩向这个该死的大唐将军。

    龙官观察到大象虽皮厚刀枪不入,但行动缓慢不易控制。于是她往前跑几米又左转绕回去,来不及转身的笨象尾巴甩动,龙官滑入它的四蹄中抓住它的长尾敏捷爬上去。两个匈奴回头,被她咔嚓两声捏碎了喉骨。

    “大家快砍象背上的绳子!”龙官双手拢在嘴前喊道。

    不远处一个鲜红色的身影静止昂立,他将弓竖直放在眼前,右手从后背抽出四只长箭架上。紧闭的唇,也如弦月般含有一丝冷笑。林煜青搭箭上弓,用力将弓拉成满月,维持这个姿势,他放箭了。弓弦声响,如裂帛一般,箭飞若流星,陡地划破扑面而来的风,灿烂无比,直直射去。

    四箭齐发,在空中又快速分开刺入一头大象背上的四条麻绳。砰的四声,箭入象肉,四绳俱断,坐在上面三个匈奴立即摔落下来。

    将士听命,急忙摆好阵势不再横冲直撞,弓箭手在前拉弦瞄准象背上露出的洞口攻击,将士骑马操剑砍向大象背上的麻绳,局势再次扭转。龙官拽着象口的绳子转位,径直冲上另一只巨象然后跳离,扑通几声巨响,两头巨大无比的笨象纷纷倒地。

    这场战争维持一天,鲜血成河,横尸遍野。

    最终,一脸颓废的单于捧着双枪跪倒在林煜青面前。

    众将高声欢呼,此战全胜!

    冬春交际之夜,十几万火篝在草原之上熊熊燃起。大唐将士提着酒围坐一旁大口吃肉喝酒,因为即将凯旋回归而唱起了军歌,“狂风卷,风吹千万里……”

    军歌响亮如雷,地动山摇,酒坛相撞,大笑大嚎。

    尉迟峰抱着半人高的酒踉跄着摔坐在林煜青身边,吐着酒气粗着嗓子,“将军,喝!”林煜青笑了一声,接过来仰天一倒,一股清如泉的酒水扑天盖下。

    军师喊好酒量,接过林煜青手中的酒坛仰天多饮几口。

    一潭好酒绕着火篝转了一圈,终于推到了龙官手中。

    酒量不佳的她只是小口饮了一下,尉迟峰嘿了一声“娘娘腔”就夺回去大口大口地倒着。

    她淡淡笑着,拽着木棒挑着火焰,直到林煜青坐到身边,她才稍稍动容。

    林煜青从脚边提起小瓶女儿红,掀开布盖饮完一口,再递给她,“打仗滋味如何?”

    她暗暗拭去他唇抿过的一边,隔着拇指小饮小口,摇头叹道,“血淋淋呀……”

    “所以这就叫做战争。”

    她似懂非懂,但也不大想懂。

    “有过一次经验就够了。”她幽幽地答道:“以后,可不敢再打了。”

    林煜青侧过身,回答她的是一丝柔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