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黄粱梦醒
第一章黄粱梦醒
李茂祖看着依旧昏迷的李鸿过,心中充满了后悔:他怎么就没把少爷拉住呢?张子鸣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人了,而少爷虚岁只有十五岁,从来还是个体弱瘦削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自从老爷过世了之后,夫人便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少爷身上了,看得像她的眼珠子似的,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也活不成了。
猛然间,他看见李鸿过的眉头紧皱,从嘴中溢出几句听不懂的呻/吟,心中一喜,凑到李鸿过耳边轻声唤到:“少爷,少爷,你醒了吗?”
此时的李鸿过脑袋里面乱得厉害,自己一生的过往都匆匆在脑海中翻过,而后十五岁那年的经历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他看到了自己在县学中大放厥词的同窗张子鸣,仗着自己攀上了长治州里厉害的刘家,便要和自己的大姐退亲,李鸿过气不过就和他打了起来,然后就被打昏了送到了方夫子的家中。
忽而听到一声轻柔的女声问道:“祖哥儿,你们少爷醒了没有?”
李鸿过在睡梦之中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身子一震——这不是宝英少女时候的声音吗?自从自己让宝英伤心了以后,宝英的性子变得尤为淡漠,已经多少年都不曾用这么温和的声音和自己说过话了。
“宝英!”李鸿过忍不住喊了出来,他很怀念那个满心满意都装着他的宝英。
听到他的这一声叫唤,屋里的三人神色各异,李茂祖是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揉着自己的小脑瓜子,然后惶恐地看着方小姐和她的丫环莲儿,生怕方小姐因为少爷的呼唤而羞恼。心中还不禁偷偷想到:少爷平日里看起来正经得很,虽然和方小姐定了亲,可是从来都不曾讨好过方小姐,方小姐对他好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也是淡淡的,他还以为少爷不喜欢方小姐呢。没有想到少爷却是这么把方小姐放在心上,神志不清的时候也忘不了方小姐。
一旁伺候的小莲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李少爷平日里对小姐淡淡的,原来是装的,其实他心里放的都是小姐呢!”说完之后她抬眼悄悄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小姐,确信她并无羞恼之处,才大胆地继续说道:“从未见过李少爷这么面皮薄的人,咱们永平县城里头又不兴未婚男女互不说话那一套,便是没有定过亲的未婚男女皆可一起游玩说笑,偏偏他对着自己的未婚妻子还那么冷冷淡淡的,从来不会表示,原来啊,都藏在心里呢!”
方宝英原也觉得爹爹给自己选的这个未婚夫不懂情趣,或者是对自己的容貌不满,三个月前刚订婚的时候自己也给他绣荷包做鞋子,可是一句好话也没听到,一个回礼也没见到,心中不是不埋怨的。可是此时见到这个少年伤成这样了还不忘自己,心中的甜蜜真是溢于言表。
只是她又羞赧万分,便出口打断了小莲的打趣,说道:“小莲!”
小莲自小便是伺候她的,自然猜到她所想,便也止住了话头不说,怕惹得她生气,只是还在那边看着她偷笑不止,让她的心里也慌得不行。
恰巧正在这个时候,李鸿过已经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了,她更是觉得自己的脸“蹭”的一下全红了,立即用自己手里拿着的美人团扇遮住自己通红的脸蛋,只留下眼睛上方露在外面低头看着地,小声地说道:“李公子不必忧心,当初令姐和张子鸣的婚事我爹爹是见证人,此时他们张家反口悔婚,我爹爹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待我爹爹和学正大人禀明情况,一定还你李家个公道!”
李鸿过此时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看见十五岁时的方宝英,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方宝英说完话之后未听见李鸿过的回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未想到竟然见到他那呆呆盯着自己的眼神,其中的深情简直是羞死人了,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急着逃走,连小莲也忘了召唤。
小莲笑着喊道:“小姐,等等我!”便也跟着追出去了,只留着李氏主仆二人在屋中。
李茂祖好奇地问道:“少爷,你怎么啦?方小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李鸿过猛然转身看向一边只有十三岁的李茂祖,简直摸不清现在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早已寿终正寝了么?怎么没有到地府,还见到了年幼的方宝英和李茂祖?
李茂祖被他的眼神盯得毛毛的,心中大惊:莫不是少爷被打傻了?
正在这个时候,知道李鸿过已经醒过来的方常庆已经走进了屋里,问道:“贤侄,你现在如何了?”
李鸿过见到年轻版的方常庆,心中依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直以来的教养让他还是立即从床上起身,对方常庆行了个礼,说道:“方夫子,鸿过莽撞,让您费心了。”
方常庆见到李鸿过好好的,说话也利索,不禁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年轻气盛也是难免的事,而且这次的事情错不在你,放心吧,他们张家想要以势欺人也要看看对象是谁,有我在呢,等我到学正面前去告他一状,你们李家和张家的婚约他们休想不认!”
李鸿过却摇了摇头,方才那么长的时间他已经想清楚了,原来自己那些日后的过往却不过是书中所写的“黄粱一梦”,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的真实。而梦醒后的他,却再也不是十五岁那个热血莽撞的少年了。
他说道:“夫子,方才鸿过想清楚了,婚姻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他们张家既然已经看不惯我们,觉得我大姐配不上他们,如果硬是让大姐嫁过去,只是会让大姐吃苦头,还不如由方夫子你从中说合一下,将这个婚约给解除了,日后待我高中,大姐自然不愁嫁。”
梦中的他为了给大姐讨个公道,和方夫子一起告到了学正大人那里,学正大人一身耿直,最见不得张家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家,强行让张家履行婚约,否则就要取消张子鸣的学籍,最后张家确实迎娶了大姐姐进门,可是大姐姐进门不过一年就被折磨死了。
想到此处,李鸿过不禁握紧了拳头,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张家的!张子鸣和他的父亲在梦中也被他也狠狠报复了,可即便是张家覆灭,也难以消他的心头之恨!本来经过那么多年的官场历练,他早已不会泄露任何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一刻他还是难掩面上的激动——以前的一切不过是一枕黄粱,他还有机会改变!
他不仅恨张家,也恨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明明母亲已经说了不要那一门婚事了,可是他还非要把大姐推进火坑,等他醒悟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就为这个,二姐一辈子都没有原谅他。
现在既然有机会将大姐救出火坑,他绝对不会再为了自己的面子去和张家争那一口气了,只要他能够一路高中,张家根本不足为惧!
听完李鸿过的话之后,方常庆也醒悟了过来,只得叹了口气。是他想左了,有些时候硬争一口气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这件事错在张家,可是李家如果争赢了,还不是要把闺女儿嫁进李家,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受婆婆的磋磨呢。
方常庆拍了拍李鸿过瘦弱的肩膀,说道:“鸿过,好好念书,你文思敏捷,是块读书的料,肯定能比张铭阳那个糟老头子考得好!等你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老爷,这永胜县里面没有人会再敢小瞧你们李家。”
李鸿过点了点头,他知道方夫子说的是事实,他出身寒门,只有科考才是唯一翻身之路,上一世里他何止是考上举人,更是考上了同进士,成为永胜县这么多年来头一个同进士,狠狠风光了一把,那个时候,一切困扰着他们家的问题也都不是问题了。
李鸿过对方夫子说道:“夫子,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娘和姐姐,把这件事情和他们说一下,一个月后再回来,肯定能赶上今年的童生试的。”
方常庆点了点头,说道:“我让忠叔准备了点儿礼物送给你娘,到时候让他赶车带着你和祖哥儿一同回去,回去之后好好劝劝他们,也不要影响了你的童生试,要知道科考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正文 愤然退亲
第二章 愤然退亲
永平县在大秦朝版图很往北的地方,三十年前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里面生活着一种叫做荻的游牧民族,他们不种田,还时不时到大秦朝劫掠一番,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哦,那时候永平县还没有这个名字,甚至还没有归属大秦朝。
上一任皇帝即位的时候,秣马厉兵将北边十多个荻族部落都灭了,反正各种离间计、美人计、反间计等等能用的都用了,将大秦的版图一直往前推进了很大一片,将荻族人马远远赶到更加冰天雪地的北边,将这一大片版图都收入了大秦,建立了不世功业,然后便驾崩了。
为了更好地统治这片肥沃的土地,当今皇帝即位后移民了很多汉人过来,将森林变成了农田,并且将整个地区设为“荻郡”,下辖八个州,每个州下面再有大大小小的几个县,永平县就是长治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为了教化地方,永平县和大秦朝的每一个县城一样设立了县学,供16岁以下的男子免费读书,这种县学从大秦□□初建大秦的时候就在不停的规划和建设了,每个县的县学都规模很大,可以将整个县治下12岁以上16岁以下的几百学子均容纳下,至于12岁的学子,就只能自己上乡里的私塾启蒙了。
每一县的县学也和县太爷一样是从朝廷派下来的,专门负责一方的学政,属于县里的二号人物,由此可知皇帝对教育事业的看重。今年是大秦389年,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大秦各个县的县学都已经比较完善了,算是在全民都普及了初等教育。
如果超过了16岁还没有考过童子试,那么就要每年都交一笔价值不菲的束脩,超过了25岁还没有通过童子试,那么就永远地失去了考童子试的区别,只能选择成为“农、工、商”里的任意一种,永远与“士”绝缘了。
不过“士”的子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25岁以后如果没有考上童子试,无法成为“士”,还有专属于他们的一种选择,成为“吏”,做一些文书的工作等等,但是绝对没有品级,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官员,不能主政一方。
据说大秦朝开国的皇帝是想取消这种特权的,为了最大限度地削弱世家和豪强的力量,但是因为受到了激烈的抵抗,所以最后才有了“吏”这种妥协的产物出现。也就是说,在大秦朝,如果你本人不努力,过不了童子试,即便你爹是当朝丞相,你也只能当一个小吏。
所以,科考在大秦朝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只要过了童子试成为了童生,就有了做官的资格,哪怕之后你学问再无寸进,再也考不上秀才、举人,你也可以保证自己一家人衣食无忧了。
而荻郡更是那种极度缺乏人才的地方,由于开化程度比较低,其他郡一次科考可能会有几千个人通过童子试,可是荻郡却总是只有区区几十个,30年来考了10次童子试,没有一次超过百人的。
所以李鸿过这样很有可能通过童子试的人还是很受人尊敬的,他有这个读书的天赋,万一考上了举人呢?那还不是伸伸手就把你给灭了。所以,张铭阳这个考上过秀才的人虽然攀上了刘家,想要和李家悔婚,却不想太过于得罪李家,想用缓和一点儿的方式。无奈自己的儿子太沉不住气了,把李鸿过打了,于是他只能舔着老脸让自己的老婆带着礼物去了李家。
于是,等到忠叔赶着马车送李鸿过和李茂祖二人回到武乡李家的时候,李鸿过在家门口见到了张家的马车。
李鸿过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见到那个毒妇。他知道,必然是张铭阳的夫人张高氏又带着礼物来说退亲的事了,当然还有她儿子打了自己的赔礼。他不愿意见到这个妇人,上辈子自己的大姐年纪轻轻就去了,里面肯定少不了这个毒妇的手笔。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李鸿过的眼睛里面已经是一片清明,从他脸上再也看不出半分情绪。他转头对李茂祖说道:“茂祖,帮忠叔把东西搬到正院里面母亲那里去,然后再招呼忠叔休息。”然后再转头对忠叔说道:“天色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忠叔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之后,他掀起自己的衣摆进入了客厅,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在那里待客。
走到客厅里的时候,果然像前世一样见到了母亲被张高氏气得气喘吁吁,礼物盒子都被掀翻在地上,茶几上的茶水也翻倒泼了一地,母亲看到李鸿过进来简直像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远远就对他伸出手来,说道:“我的儿啊!你可怜的大姐姐,她,她……”
李鸿过赶紧快跑几步过去抓住母亲的手,眼中含泪对她说道:“母亲,我都知道了母亲。”
李蔡氏这个时候才发现了自己儿子脸上的异状,心疼地用颤抖的手摸着李鸿过的脸,说道:“儿啊,你,你这是怎么了?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
李鸿过说道:“今天早上我和张一鸣在县学里打了一架……”
李蔡氏再也忍受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放弃了自己一辈子的矜持,站起来就要向张高氏冲过去撕打她,如果不是李鸿过把他紧紧抱住,恐怕她此时已经冲到张高氏面前了。只是李蔡氏嘴中嘶喊着:“你这个毒妇!你们张家害了我的徽姐儿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儿!”
张高氏看着这个时候眼睛通红、发髻散乱的李蔡氏,心中一阵害怕,想着李蔡氏她平日里看起来说话轻声细语的,没有想到却是一个疯妇。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们张家的所作所为才把一个端庄婉约的李蔡氏生生逼成了这幅样子。
李鸿过眼睛冷冷地盯着张高氏,再扫过了她身边的两个健壮仆妇一眼。在梦里那一世,他完全没有防备之下,母亲冲过去后还未撕打到张高氏,反被张高氏的两个仆妇推了跌在地上,虽然他也狠狠地教训了那两个仆妇,可还是让母亲的脚受了伤。
张高氏被李鸿过的冷眼看得心中一抖,有些害怕起来。人人都说李家的鸿哥儿是个出息的,说不得能考上一个秀才呢!万一他考上了秀才来报复张家那可怎么办?
可是想到自己姐姐的话又稳了稳心神,姐姐那边给鸣哥儿说定的姑娘可是举人老爷刘家的闺女儿,虽说是庶出的,可总归是举人老爷府里出来的,自己家也能和举人老爷攀上亲戚了!这种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就算鸿哥儿能考上秀才,对着举人老爷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张高氏说道:“蔡姐姐,我们也是老交情了,都说结亲要门当户对,如果两个人身份不匹配,强扭的瓜也不甜是不是?我说的话你再想想,你们老爷给的玉佩我先放在这里了,等你想通了再把我们老爷的玉佩还给我。反正当初他们两个也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两人都还没有换过庚帖呢,算不得是定过婚!”
李鸿过说道:“不用等以后了,今天就把玉佩还给你,日后我们李家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张家别再踏进我李家一步!”
张高氏一喜,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说道:“当真?鸿哥儿果然是读过书的人,真真是知情识趣!”
李蔡氏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李鸿过,喃喃说道:“我儿……”
李鸿过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母亲,我们不稀罕和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家结亲,大姐姐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过一辈子。你放心,一个月后的童子试我有把握考中,到时候再给大姐姐好好说一门亲事。”
李蔡氏本来就知书达理,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她看了一眼耀武扬威的张高氏,心中猛地一震:是啊,徽姐要是嫁到张家去,有那样的公婆,那样的丈夫,日子还怎么过?难道要天天泡在黄连水里过日子吗?
于是她立即抬手理了理发髻,恶狠狠地瞪了张高氏一眼,就进屋去将张家当初给的信物拿了出来扔还给张高氏。
张高氏拿到玉佩高兴极了,也顾不得再敷衍李家人,转身就走。李鸿过冷冷说道:“慢着,把你们这些东西通通拿走,我们李家不稀罕!”
张高氏笑嘻嘻地说道:“鸿哥儿,这些可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好东西,你们肯定见都没见过,收了吧,不亏!就这些东西,能用银子堆一个你姐姐出来了!”
李鸿过冷哼一声,说道:“根叔,茂祖,把这些脏东西给我扔出去!以后把大门看好了,姓张的这家如果再过来,见一次打一次!”
“是!”根叔和李茂祖齐声应到,他们早就对耀武扬威的张家气愤不过了,这个时候便听从李鸿过的话将那些礼盒往门外一扔,把张家的人往门外一推,然后“砰”地将大门关死。
张高氏气急了,气愤地说道:“真是不知所谓!你们真是乡下人没见识,知道老山参多贵么?知道珍珠多贵么?要不是老爷硬要我送来我还舍不得呢!不识抬举!”说完对着仆妇说道:“拿上东西走人!”
这个时候李家的大门开了,一大盆洗碗水从里面泼了出来,张高氏躲闪不及,竟被泼了个浑身湿透。
张高氏哆哆嗦嗦地指着李家的大门骂道:“作死的李蔡氏,活该你们李家一辈子受穷!”然后便哆哆嗦嗦地上了马车走了,狼狈至极。
泼水的是李鸿过的二姐李妍,她自小就是一个暴脾气,敢和男孩子上树摸鸟,下河摸鱼的人,看谁不顺眼不要说是吵架,打起来都有可能,张高氏来的时候她和姐姐李徽都在门后面听着呢,她今天真想冲出去揍张高氏一顿呢,泼她一身水都是轻的了。
拿着水盆的李妍回到了客厅,将木盆狠狠往桌上一放,然后扭头对着李鸿过骂道:“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大姐姐平日里对你多好?今天竟然帮着外人来退亲!那么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鸿过看着这个泼辣的二姐,再看着在母亲身边哭成泪人儿的大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姐,我今天在县学里为了这个事情和张一鸣狠狠打了一架,还找到了方夫子,然后想通了。我的确可以求方夫子到学正大人那里去为大姐求个公道,甚至可以到县衙里去向县太爷击鼓鸣冤,可是然后呢?然后让大姐姐嫁进张家去受那些小人的折磨吗?张家不是良配,大姐姐值得更好的夫君!”
李妍虽然还在气鼓鼓的,但是也只是说李鸿过几句而已,她心中明白现在除了退亲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李鸿过也没有收张家那些东西,并不是想要占张家的便宜卖姐求荣,她也没有指责的余地。刚才这么说话的确是她冲动了,并不该这么说弟弟,说出来后她心中也是有些后悔的,还好弟弟也没有生她的气。
李鸿过说道:“母亲,大姐、二姐,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考科举,让你们不再受人欺负!”
正文 准备考试
第三章准备考试
童子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涉猎范围极广,题量极大,考试的时间极长,但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深度,并不需要太高深的知识和太高的天赋,只要记性够好能死记硬背而且有个好身板就能通过了。
童子试的科目一共有四门,一门是经义,考的是对历代大儒经义的了解,主要是填空题,将题目中略去的句子补足便可,大部分的人都能在这一门里拿到高分。第二门是算学,这个就有些难度了,好多人在这一科里面只能拿到一点点分,便是一分不得也是有可能的。第三门是农学,考的是农事以及民生,避免主政一方的官员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一科考试对寒门子弟其实更有利,反而是一些世家豪门的子弟在这一科上难以拿到高分。最后一科考的则是税赋和刑律,主政一方的官员也不可不知这两项,不过这两项单看书本是很难明白的,世家子弟有各种亲戚主政一方,能够听到他们的指点,做这样的题目自然会比纸上谈兵的寒门子弟占优势。
而这四门科目总分一共是四百分,只有得到三百二十分的人才能通过童子试,意味着每一门只有考到八十分以上才有可能,所以还是很难的,对于偏科的人来说尤其困难,这一门拉下了太多的话,其他的几门也找补不回来啊!
坐在书房里面的李鸿过先拿起夫子们订正的《历年童子试题集汇总》,认真地打开一卷做了起来,测测自己的水平如何,短板在哪里,再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有针对性的复习。
经义对他来说不难,这一门其实是最重要的,童子试过了以后,考秀才、举人以及进士都只考经义这一门了,所以他在梦中那一世里面学了很多年的经义,对此印象颇深,童子试的考题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的。对于算学这一门他本来不是很精通,以前只能勉强考到七十分左右,可是日后他在户部做够郎中,在工作中继续学了很多算学知识,对付童子试这些基础的算学题也算是手到擒来了。对于农事和民生,他因为自小就长在乡间,耳濡目染中自然也不会觉得难。唯一觉得困难的就是第四科,他以前中了同进士之后就一直在京做官,从来没有外放过,更没有主政方,所以对于赋税还知道一些,但是对于刑律断案之类的完全没有什么提高,水平还是停留在童子试的水平上。
做了一番测试之后,他给自己评了评分:经义一百分,算学九十五分,农事和民生九十五分,赋税和刑律七十分,总分三百六十分。
这个成绩对于永平县来说已经是比较好的了,三十年来,永平县出过的童生不多,最高分也不过就是三百七十分,可是目前这个分数对于现在的李鸿过来说还远远不够,他需要一个震撼的高分来证实自己,争取到一个州学的名额。他知道自己身后完全没有关系,除非能一鸣惊人考到本县的案首,否则去州学念书肯定没有他的份。而如果不在州学听到那些有名的夫子讲学,他难以对自己懂得那么多的经义知识有一个交代。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生而知之者的,他知道自己的黄粱一梦很特别,不愿意让别人窥知这个秘密。而且他也隐隐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做了黄粱一梦那么简单,如果是梦,那么梦里的各种知识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书写和画画技能也得到很大的提高,就和自己真的浸淫了其中几十年一般,连梦中那一世的种种情节和自己当时的情绪都那么清晰,就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李鸿过翻开县学里面关于税赋和刑律的教材认真地看了起来,他要把自己的短板好好地补起来,大姐李徽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二姐李妍今年也已经十六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大秦朝规定,女子十八岁之前必须出嫁,否则就要多交一份“老女税”,虽然他们家也有些田地不惧那些罚款,但是交“老女税”说出去对大姐名声不好,会影响她说亲的。所以李鸿过自己下了狠心,这一次一定要通过童子试!
而且他还有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野心——他想要在今年一并把秀才试也过了!本来科考都是三年一届,但是今年不一样,等到科考几个月过后,当今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到时候会加开一届恩科的!如果他能抓住机会,说不得就能提前成为秀才!
只要自己成了秀才,就铁定能到州学里去念书了,还能在州府之中给姐姐们找到好人家,说句不好听的话,永平县里头这些人家他都看不上,觉得那些人配不上他的两个姐姐。
心中有着念想,李鸿过看书效率就很高,那些以前觉得很晦涩的东西,结合他在梦中的做官经历和生活经历理解起来一点儿也不难了。而且他的脑袋变得很清明,什么东西看过之后都会牢牢地记在脑海之中,闭上眼睛回想那些知识点的时候,他甚至知道那个知识点在书的哪一页的哪一个地方!就好像他一闭上眼睛,想要翻哪个知识点就能自动在脑海之中翻出来似的。
这种如鱼得水的状态让他心中欢喜不已,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科考,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状态好一些的。
然而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响了,门口传来了李梅的声音“少爷,我给您送汤来了,您念书辛苦,夫人让我给您送点鸡汤补一补。”
李鸿过叹了口气,有点儿不满意自己的思路被打断了,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进来吧。”
李梅欢喜地推开门,将汤放在李鸿过的桌上,然后絮絮叨叨地对他说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夫人说不能让您太辛苦”之类的没有意义的话。李鸿过皱眉,说道:“李梅,下去吧,以后我看书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送汤或者各种活儿都让你哥来,他又偷懒了。”
“我不累,给少爷送汤是我的荣幸!”李梅高兴地说道,可是说完之后才看到了李鸿过黑得可怕的脸色,立即紧张了起来,手里的托盘都差点儿掉在地上了,她不知道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少爷怎么忽然就变了脸。她只能哆哆嗦嗦地低着头,难过地说道:“是,梅儿记住了,以后不来打扰少爷了。”
她的说话声音里面带上了哭腔,可是李鸿过却无一丝悲悯之情,只是冷冷地继续盯着她。
李梅说完之后悄悄抬头,看见少爷的脸上变得更差了,原来如果是脸带薄怒的话,现在已经可以用盛怒来形容了。她心中一惊,立即转身离开了书房,还不忘记把门关好。
门外的李梅胸口起伏不定,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想不明白,上次少爷回来的时候还对她好得很,而且听哥哥说少爷并不喜欢未来的少奶奶,怎么今天忽然就变脸了?不行,得好好问问哥哥去!
屋里的李鸿过看着书桌上那碗鸡汤根本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有的只是恶心。根叔和根婶是家里的老人,一直对李家忠心耿耿,他们只有一双儿女,就是李茂祖和李梅,李茂祖做了自己的书童,李梅就一直伺候着大姐和二姐,母亲对他们一家人很是信任,日后家里情况好了起来就提根叔做了管家,还开恩改了李茂祖和李梅的奴籍。
可是谁能料到事情会有后面的那一番变化呢?根叔、根婶和李茂祖都没有让自己失望,但是李梅这个女人太有心计了,她仗着母亲对他们一家的信任,在宝英进门怀上第一胎以后用计爬上了自己的床,还给自己下了药糊里糊涂破了她的身子,日后还处处和宝英作对,离间宝英和母亲的感情,让自己夹在宝英和母亲之间两头为难。
于是,本来自己是将李梅当做自己的小妹妹来疼爱的,可是后面甚至恨得亲自出手将她软禁了起来。
他李鸿过决不能再重复前世的错误,也不想再让根叔、根婶和祖哥儿伤心,所以,这一世他要远着李梅,让人人都知道他不喜欢李梅,再不给她一个笑脸,不给她任何的期盼,让她早点儿死了这条心。
李梅当然不可能因为李鸿过发了这么一点小小的脾气就死心了。她走到李茂祖的房子里面去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问他关于李鸿过的各种情况。
当听到李鸿过昏迷期间还在叫着方宝英名字的时候,李梅的心都揪了起来,很不得将那个该死的狐狸精碎尸万段,最可恨的是自己的哥哥竟然还高高兴兴地说:“少爷看样子很喜欢未来少奶奶,他们日后成婚了定然会琴瑟和鸣的,真是太好了!”
李梅看着自己的傻哥哥心中愤恨——有什么好的?方宝英除了有个好爹,还有哪里比得上自己?她也曾偷偷到县学边方夫子家外面看过方宝英,长相也就一般般,身段也有点儿胖,加起来还不及自己的一半呢!方宝英给少爷做的衣服鞋子自己也看到过,针眼又粗又稀疏,一看就是一个不常拿针线的,哪里好了?她不敢相信少爷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不!少爷绝不会喜欢方宝英的!少爷说过他对未来的妻子要求很高的,一定要是个绝色美人,自己一定有机会的!
李梅眼珠儿一转,立即跑到夫人李蔡氏房里去了。李蔡氏正在房里点着灯给少爷缝衣服呢,她笑着给李蔡氏垂着肩膀,再说了一堆讨巧的话惹李蔡氏开心,待得李蔡氏笑声连连的时候,再小声地笑着像打趣儿似的说道:“对了夫人,您可得小心着点未来少夫人呢,哥哥告诉我,方小姐可是把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等到日后少爷将她娶进门,心里可就没有您这个当娘的喽!”
李梅心中已经想好了,她只是“打趣儿”,等会儿夫人生气了可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而已。
李蔡氏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都说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等到时候我儿不理我我就天天和梅儿一起做衣裳,我也不理他们,好不好。”
李梅面上还是笑着,可是心中一阵迷惑“夫人怎么就不生气呢?她难道不害怕么?”可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异色来,还是笑着和李蔡氏凑趣儿。
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见不得儿子和媳妇好的婆婆,自然也有李蔡氏这种盼着儿子和媳妇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好婆婆。
正文 方家宝英
第四章 方家宝英
清晨,方宝英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任由着小莲给自己梳头,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一手扶着梳妆镜,一手轻抚自己的脸庞。少女光滑而有弹性的脸蛋手感非常好,她对自己的皮肤很满意。
小莲笑嘻嘻地拿出一朵红色的月季花来说:“小姐,今天戴月季怎么样?这朵红红的花很配你红红的脸蛋呢!”
方宝英啐了她一口,说道:“就你话多!”
小莲知道方宝英今天心情好,所以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说道:“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发脾气,差点儿还把这个镜子砸了呢。”
方宝英哼了一声,死不承认地抵赖道:“谁啊?我怎么不知道?”说完却也忍不住扑哧一笑,笑自己的杞人忧天,笑自己以前怎么这么傻,把父亲这么些年来的教导都忘记了,差点儿让小莲看了自己的大笑话。
方宝英母亲早亡,方常庆和妻子鹣鲽情深,容不下另外的女人,所以便独自抚养女儿,根本不管世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将自己一生所学尽数教给了自己女儿,还常常带着她到各处游历,增长她的见闻,使她心胸宽广,不将眼光拘于闺阁之中。
方宝英也颇具灵性,不枉费方常庆的苦心教导,对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一般的县学弟子还要强上几分。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的方宝英自然有着自己的独特气质,而且也如方常庆所料,她这样的人最适合做当家主母了,不仅能打理好后院,还能与丈夫有共同语言,最可贵的是还有政治眼光,能与丈夫一起筹谋外间的各种事情,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方宝英没有遗传到她母亲的花容月貌,反而比较像方常庆,长得比较英气,不符合当下主流的审美观。
为此,方宝英在小的时候曾经气恼过,但是方常庆常常哄她“女儿像爹才有福气”“红颜只是枯骨”内在才比较重要,而且也说过,一定会好好给她物色一个能欣赏她的丈夫。
小小的方宝英一直将自己的爹爹看做是天神一般,自然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等到方常庆看好了李鸿过之后,方宝英也偷偷到县学里看过李鸿过。李鸿过才思敏捷,长得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虽然穿着不显富贵,可是自由一股风流气度,方宝英早就在心中悄悄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未婚夫。
可是后面的事却出乎方宝英的意料之外了,她做了鞋袜、衣衫送给李鸿过,他却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半点欢喜也没有,虽然自己和他已经定过亲了,可是他却从来不曾邀约自己出去踏青或者是游玩,甚至连封书信也没有过,真是让自己太伤心了。
方宝英自暴自弃的想到,肯定是因为自己太丑了,所以才得不到他的心。
可是一夜之间,事情全部都变了!原来他心中是有着自己的,而且还那么深,那个时候他在昏迷之中还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定是看到张家背信弃义就害怕爹爹也和他退亲,害怕失去自己……
哎呀,真是越想越羞……
方宝英不再怀疑爹爹的话,不再因为自己的长相自卑,高高兴兴地拿出了白纸开始抄爹爹和其他几位夫子的讲义。最近已经到了冲刺阶段了,可是李鸿过却为了照顾家里不能听课,那么自己一定要将讲义好好誊抄下来送给他,不能让他拉下一个知识点。
虽然县学里的夫子们每次押题也没有押中过几道,可是万一这一次押中了呢!
小莲看着方宝英一心为了李鸿过誊抄讲义,也不去打扰,只是安静地将茶水点心放在书桌上,方便方宝英在需要的时候食用,自己也时时观察着方宝英的需要,在一旁为她磨墨添水,主仆两个默契无比。
另一边,方忠驾着牛车进门了,他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裳,就直接去到了老爷方常庆的书房。方家仆从众多,方忠也算是二管家级别的了,如果不是因为送的是李鸿过,也轮不到出场,他自然知道老爷让他送李鸿过回去的深意,因此回来之后立即就向老爷汇报起最新的消息了。
方常庆听了方忠的汇报之后叹了口气,说道:“鸿哥儿果然是个争气的,做事果断,而且有自信,还有气节,我真没有选错人。只是这样一来,他今年考童子试的压力就大增,万一考不上,对他的打击可就大了。”
童子试年方十三岁才有资格参考,可惜上一届科考的时候鸿哥儿只不过是十二岁,错过了,他今年只不过是第一次参加考试,丝毫没有经验。本来考中的希望就不是很大,现在张家这么一闹,铁定会影响鸿哥儿的心情的,他一个孩子,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心急,虽然下了狠心,恐怕考中的可能却更加低了不少。
方常庆料得不错,前世里李鸿过便是因为张家退婚这一变故分了心,在这一次的童子试中失利,否则,李徽有着一个做童生的弟弟,张家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把她磋磨致死?
方常庆又问道:“你看鸿哥儿的状态现在如何?”
方忠说道:“昨儿个夜里,鸿哥儿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子时二刻,今天早上他也早早就起来温书了,看着他这次是真的逼急了。”
方常庆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的就是鸿哥儿勤奋这一点,聪慧的人常有,可是很多人都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从来不肯像鸿哥儿这样在学问上下苦功夫。而且比起其他那些只会埋头苦读的学子来说,鸿哥儿又比他们多了些灵性,凡事一点就透,怎能不让他惜才呢?
再者他以前和鸿哥儿的父亲李光浩也是朋友,有着同窗之谊,夫人在世的时候也和李蔡氏相处甚欢,和自己几次说过李蔡氏是宅心仁厚的人,所以他才愿意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宝英嫁进李家,就是为了宝英日后能一辈子平安顺遂。
这个时候,方忠见到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道:“老爷,李少爷今早给老奴带了一封给您的口信,他说他与税赋和刑律一科之中还有很多疑惑,想于十日后过来向老爷求教。”
方常庆点了点头,说道:“可以,我们寒门出身的人本来就易折在这一科之中,我可以好好和他聊聊。而且我这里还有几本这方面的书,让他过来之后就在我家住上几天,一边温书一边备考吧,也免得来来回回的浪费时间,考试的时间可是越来越近了。”
方忠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半响。
方常庆看到他的表情,皱眉问道:“忠叔,怎么了?”
方忠说道:“李少爷还给小姐带了口信和东西,我不知该不该回禀老爷。”
方常庆一挑眉,问道:“哦,什么东西?”
方忠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根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木簪子,上面刻着祥云的图案,刀法稚嫩,构图也不够精细。而且,这个料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只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支被人用心打磨的簪子。
方常庆一笑,自己的女儿给李鸿过做衣服和鞋袜他是知道的,未婚夫妻本来就该互送东西了。可是以前李鸿过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没有想到却是暗地里早就细心打磨了这支簪子。
小儿女的情话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听了,挥了挥手就让方忠下去了。他现在重要的是多向几个同在县学里教书的夫子借借有关税赋和刑律的书,为自己的未来女婿好好铺路。
方宝英那边受到了李鸿过的木簪子自然是爱不释手,再听到方忠转述的那些话之后自然更是对李鸿过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只是满心地盼望十天赶紧过去,李鸿过赶紧过来自己家中住下备考。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把这些讲义拿给他了,还能和他好好说说话……
正文 方府小住
第五章 方府小住
“方夫子让我提前过去住几天?”李鸿过惊讶地看着低眉顺眼弯腰立在一旁的方忠,梦中的那一世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件事。
李鸿过叹了口气,梦中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心思完全不在科考上,而是一直和方夫子不停地去找学正大人,想要拼命保住大姐和张子鸣的婚事,方夫子心里必然也是乱的很,那里能想得到这一遭?他们二人当时就是钻了牛角尖了,一心只想着保住婚事才是头等大事,哪里知道通过科考、提高自己的身份才是正途?
这一世里面他既然做了不同的决定,发生的很多事情肯定也会不同了。不管怎么想,他去方府住上一段时间复习也是一件好事,方夫子虽然也是出身寒门,但他交游广阔,对于世家内部之事和政务还是略通一二的,能得到他的指点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李鸿过极快地点头答应了。
只是李鸿过心中微微后悔,如果早知道还有机会去方家的话还不如亲手将木簪子给方宝英递过去呢,还能和她交交心,他要给他的宝英更多的信心,让宝英知道他有多在乎她,不让宝英失去那种因为才华和自信而产生的美丽光泽。
送别了方忠以后,李鸿过也不耽搁,立即让李茂祖帮自己收拾行李和书籍,并且让方忠准备套车,他准备立即就去方府,因为他觉得自己看书这几天来对赋税和刑律这一科的起色并不大,他也比较心急,想要好好和方宝英交流一番。
但是总得和母亲报备一下,于是李鸿过提脚去了母亲所住的正院之中,他住的书房是在前院里,需要穿过客厅才能到母亲和姐姐住的正院里面。
李家的宅子在乡中已经算是顶尖了,他爹爹李光浩童生的身份可以免去部分赋税,于是有些人为了免些税求着把田地写到李童生名下,求人帮忙不可能不给点好处吧?
当然想要靠着这个发家也是不可能的,不过童生可以开馆授徒,为孩童们启蒙,李光浩在乡里是头一份的,武乡里所有的孩童们都是送到他那里来启蒙的,等到十二岁才能去县学里面念书,因此大家都很尊重李光浩,尊重李家,过年过节少不了礼物,平日里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
虽说在县学里念到16岁是免费的,但是你之前不早早给孩子启蒙,送到了县学里面不是拉下别人好几年的功课了嘛,还怎么能让孩子考上童生呢!自然要自己出钱早早就让孩子启蒙啊!
因此,李光浩娶媳妇的时候盖大宅子,大家也是拼了好大的力气来帮忙的,全都是青砖灰瓦,气派得和县城里的富户们一样一样的,占地还宽,是个三进的院子,外院有李鸿过的书房、卧室以及根叔根婶他们一家人住的小耳房,李茂祖则睡在李鸿过卧房的外间里面给他值夜,又当书童又当小厮。进了正院以后是待客的客厅以及东西两个厢房,住着李蔡氏和李徽、李妍两姐妹,李梅住在李蔡氏的卧房外面值夜,当他们三人的丫环。最后一进门里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以前李光浩活着的时候侍弄了些花花草草,甚至还有一个池塘,他去世以后就改成菜园子了,池塘里的莲花倒是没有死,还能时不时捞点儿莲藕吃,根婶和李梅也种种菜,但是鸡鸭等等动物是不养的,嫌气味重。
李宅地上也不是土,除了种菜的后院其他的两个院子以及屋子里都用细细地用青石板铺好了每一个角落,那是相当的上档次。
所以,即便李光浩英年早逝,他们李家早早没有了经济来源,这栋宅子也是经得起风雨的,家里的钱财、田地以及乡亲们的尊重还在,他们孤儿寡母过得一点儿也不憋屈。
武乡的人都在盼望李鸿过能考上一个童生,然后继续在武乡开馆授徒,他们的孩子们就不用大老远跑到亲戚家所在的乡里念蒙学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李鸿过有着更加远大的计划,他们想要孩子就近上学心愿恐怕还得继续等很久才能实现了。
走到正院,还未掀起门帘进门,李鸿过便听到二姐李妍大声的说话声:“姐,你别难过了,又不是你的错,错的都是他们张家,凭什么让你难过啊!”
然后是母亲微怒的声音,说道:“妍姐儿,你说什么呢?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再提这件事的么?你还嫌你姐姐心里不够烦?”
李妍继续抱怨道:“娘!姐姐这几天一个笑脸都没有,我看着心里难受。”
“就你难受?你姐姐心里比你还要难受!算了,过段时间就好了,还有个把月就是童子试了,等你弟弟考上了童生,一切就都好了。你也别烦你姐姐了,难道在自己家人面前还要让她强颜欢笑么?”母亲劝解到。
然后她们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很多别的话题,只是李鸿过没有听见自己大姐李徽的一句话。
李鸿过紧紧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考中童生,还要抓住今年恩科的机会考中秀才,让自己的姐姐可以扬眉吐气!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才像自己刚来一样提高了声音愉悦地说道:“母亲,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和你说。”
一掀开门帘,母亲已经站起来迎过来了,一边心疼地用手帕擦着李鸿过额头上的汗,说道:“鸿哥儿,你天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念书,可心疼死为娘了,快过来歇歇。”
李鸿过笑着坐下,喝了一口茶,吃了点心,陪着母亲和姐姐说笑了几句,才开口说道:“方夫子刚才派方忠来接我过去备考,正好考场是在县学里面,方夫子家里离县学比较近,可以让我养精蓄锐准备考试。”
李蔡氏自然是答应了,但是她却不放李鸿过当天就走,而是让人安排方忠住下,自己给李鸿过准备东西,还把李徽、李妍、李梅、根婶等等家里的所有女人都发动了起来,除了李鸿过住在方府里那里几天的衣服鞋袜、笔墨纸砚以外,还要把她早就给李鸿过准备好的考试用品带上,考试要持续整整四天,还有不少干粮需要提前准备,她还没有开始做呢……
李鸿过不想让母亲这么辛苦操劳,但是他也无法阻挡李蔡氏拳拳爱子之心,于是只能感动地等着李蔡氏给他准备各种物品,因为他本身参加过考试,所以也知道准备东西的注意事项,也给李蔡氏提了提,又让李蔡氏一通忙活。
大姐李徽给李鸿过绣了个精致的笔墨袋子,让他考试的时候带进去。李鸿过笑着接过来谢过了大姐,其实考试的时候搜查很严格,这样绣花的笔袋子别人是不会允许他带进去的,只是他日后求学的路还有很长,笔袋子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二姐李妍脸红红地拿着一双没有任何花纹的白布袜子给他,说道:“你也知道我的绣活儿不好,给你绣露在外面的东西怕你丢人,这个你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见。”
李鸿过接过袜子,很珍视地看着上面稀疏的针脚,他这个二姐和宝英一样都不擅长针线活儿,但是她们做出来的衣服鞋袜都特别合身特别舒服特别好穿,说道:“二姐平日里都不动针线的,这可让我受宠若惊了,而且二姐做的袜子最合脚了,我喜欢穿着呢。”
李妍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大大咧咧地说道:“行啊,你小子嘴什么时候变这么甜了?开窍了?”
李蔡氏看见李妍又开始拧李鸿过的耳朵,嗔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说道:“就你手吵,别逗你弟弟了,他都已经是大人了!快跟我一起收拾东西去!”
李妍对着李蔡氏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笑嘻嘻地跑到根婶那里给李鸿过准备另外的东西去了。李蔡氏见状也跟了过去。
屋里就只剩下李鸿过和李徽了,趁着这个时间,李鸿过也去找自己的大姐李徽谈心,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以后一定会在科考上努力,给她挣个好出身,找个好婆家,不过看着李徽淡淡的样子,李鸿过心中有些难过。
等他考上了童生,再给大姐姐找个好夫婿嫁了之后,大姐姐一定不会再这样了,一定会再次开心起来的。
首先,他要全力以赴,考上童生。
方忠赶着马车带着李鸿过和李茂祖在吱吱呀呀声音中去到了方府,里面还有李蔡氏给他准备的一堆东西,以及回给方常庆的一堆礼物,所以整个马车挤挤囔囔的。而且方府的马车并没有铺软软的垫子,李鸿过坐了不久之后就腰酸腿疼,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样简陋的马车了,上次回家的时候因为心慌意乱也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真是难以忍受。这样的他还能忍受得了科场里那种艰苦的环境吗?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也平复了一下心情,将童生考试看得更加重了,不再怀着以前那种“自己必然会考中”的心态,决心要更加刻苦一些。
住在方府里面的李鸿过是惬意的,但是他一直在给自己加大学习力度,每天书写经义以及做题的时间远远超过科考的强度,可以说,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是在温书、写题,一刻都不得休息过。
他这样努力方常庆自然是欣赏万分的,所以每天都不用李鸿过去拜访他,他自己就会定时走到李鸿过住的书房里面问他是否有需要答疑解惑的地方,李鸿过也从来不客气,将自己不懂的问题一股脑儿都问出来。有些问题方常庆其实也没有想到,或者是没有想那么深入,但是总会和李鸿过一起讨论,然后定下一个解题的思路。
科考毕竟是一种考试,除了你要懂那些知识点,还要懂得做题的技巧,知道怎么讨好考官。不过好在童子试里面很多都是有固定答案的题目,只要你能答对了便不会有人乱扣你的分,比考举人或者是进士那种全凭考官喜好的做文章式的考题还是不同的,童生试这样的考试更容易摸清套路。
在方府的时间里面李鸿过觉得自己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前世里考上同进士之后他就没有那么认真的学习过了,后面为官期间学识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一点儿倒退,更加关注的是如何讨好上官、钻营以及平衡后宅,精力太分散了。这次能有机会系统地静下心来学习,再加上他前世已经储备好的高度,他觉得自己的知识水平有了长足的进展,他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说不定这一世他可以达到比前世更高的成就,说不定能将“同进士”前面的那个“同”子去掉,真正成为一个“进士”。
遗憾的是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都没有见过方宝英一面。
正文 考童子试
第六章考童子试
方夫子为了怕李鸿过在科考前分心,严禁方宝英从后院跑到外院来见他,而李鸿过又无法进入别人家的内宅,所以与方宝英只能缘悭一面。
但是方宝英用簪花小楷给他抄来的讲义他刚来的那天就收到了,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他心中就是一荡,这些可都是宝英的心血啊!可是随即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后悔,他以前怎么能那么狠心对待宝英呢,活泼自信的宝英生生被她逼成了一个冷冰冰的主妇,与其余妇人毫无区别。
说实在的,以前他年少慕艾,总是幻想着自己的妻子容貌与才华兼备,得知自己和方宝英定亲后,对方宝英的外貌有所不满,所以成亲后总是对她淡淡的,并不是很将她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年纪渐长,见识过了不少貌美但是无脑的女人之后才能明白方宝英的可贵之处,才知道其他的女人要不就是图他的钱,要把就是图他的势,总是想要从他身上取得好处,真正看重他这个人的,真正能和他交流的只有宝英一个!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他将宝英伤得太深,家中的小妾和庶子已经梗在了他们中间,宝英已经变得对什么事都很麻木和平淡了,他无法弥补,他失去了那颗最难能可贵的真心。
这辈子,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他会宠着自己的宝英,让她一直都像在闺阁之中那么快乐,再不会让那么鲜活的宝英变得那么冷硬。
看着对什么事情都越来越提不起兴趣,都越来越淡漠的大姐姐,他的心很痛,很担心大姐会变成以前的宝英,所以他这次一定不能失败,不能辜负他们所有的人。
只是,他还是很想宝英,所以忍不住写了一首情诗让李茂祖想办法传给宝英,他知道方常庆必然会知道的,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以前给了宝英太多的冷淡以对,这一次要让宝英感受到他那颗滚烫的爱她的心。
虽然考试不考诗赋,可是文人相交哪里能不懂诗词歌赋?所以李鸿过是专门学过作诗的,再加上他对宝英沉淀了几十年的深情,一化用在诗中,无人能不被这首诗动容。
收到诗的方宝英自然是喜不自胜,知道了这件事的方常庆也是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算了,还是在考前让他们见一面吧,也好让鸿哥儿安心去考试。”
于是,几天后的黄昏,方宝英带着莲儿到外院的书房去找李鸿过,而其他的方家仆役则早就被方忠支开了,这双小儿女得到独处的时间可以互诉衷肠。
方宝英带着李鸿过送给她的那根木簪子,含羞带怯,在李鸿过的眼中美得不可方物。李鸿过那双深情的眼睛印在方宝英眼中,她更加娇羞地低下了头。
两人就那么默默相对了一会儿,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但是他们无端地就觉得屋里热了起来,仿佛都是桃花开放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李鸿过才开口,说道:“宝英,你带着簪子真好看,以后等我考中了,给你买玉簪子、金首饰来戴。”
方宝英低头说道:“钱财首饰都是身外之物,我只愿鸿哥儿你一直上进。”
“放心吧,我必不让你失望,这一生也必不负你。我愿你一生都像在闺阁之中那么快乐,比方夫子还要宠你。”李鸿过喃喃地说着她的誓言。
方宝英心中暖暖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她真心觉得,自己的爹爹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准……
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当天寅时的时候方府的所有人就都醒来了,各种准备忙碌异常,方常庆最后再抓紧机会和李鸿过交代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和经验之谈,方宝英也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着李鸿过。
李鸿过微笑着听着方常庆介绍着各种考试的经验,其实他都懂,前世的他已经考过好几次试了,甚至连方常庆从来没有参加过的“进士科”考试他也考上了一个同进士,可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方常庆心中还是那个从未参加过考试的幼稚的自己,那些关怀和教导的话语让他心中温暖万分。
最后,他礼貌地告辞了方常庆,带着满满的自信坐上了方忠的马车,往县学而去,李茂祖也在车里,拎着他考试需要的各种物品。
看着李鸿过的背影,方常庆心中有欣赏,但更多是担忧,他知道李鸿过是个念书的好苗子,可是始终没有经历过童子试的残酷,可能会在心中把这个考试的难度预估得不足,难免会折戟沉沙。
最怕的并不是今科考不上,怕的是把信心考倒了,日后再也没有如今的劲头和锐气了。但愿他这一科能考上,方常庆心中默默祈愿。
方宝英自然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巴巴地看着李鸿过走出院子,恨不得自己能将他送到考场外。不过想到他答应考试的时候必定穿着自己给他绣的鞋袜,方宝英心中又觉得甜甜的。自从那天和李鸿过见过一面之后,她就再也不知道伤心失望是什么,每天都过在幸福之中了。
方家离县学只有一条街,这也是因为方常庆在县学当夫子所以才能住在离县学比较近的宅子里面,其他人即便有钱也难以住到这附近来,有些时候,钱并不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关键还是要靠身份地位。
因此,李鸿过只是上车了一会儿便到了下车的时候了,如果不是方夫子强烈要求,他甚至会带着李茂祖走过来县学。
他来得不算很早,前面早已经有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县学的门口等着进去考试了。面对这种人生大事,没有人愿意迟到。
等了不一会儿,县学的大门就打开了,学正大人、县令大人领着本县的各种书吏以及衙役已经出现在县学门口了,学子们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那种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嗡嗡嗡嗡”的声音立即就停住了。
县令大人和学正大人都比较满意,分别对着安静的学子们勉励一番,然后便让大家排队进场了。为了制衡学正与县令,在科考中由一县的学正主持,但是人手都不是县学里面的人,而是从县衙里派来的书记官和衙役们。
进门的时候采用严格的搜身制度,为了杜绝作弊,每个学子都不能带任何有夹层的东西,衣服、鞋子、笔墨纸砚以及带着食物的篮子都要被搜个底朝天,好在等候的人虽然多,但是考试的学子只有60名,其余的全都是书童、小厮或者车夫,于是半个时辰之内学子们都到了自己考试的号间里面等候了。
但是他们进去了以后,小厮、书童、车夫等人都未立即散去,还是乌泱泱的一大片,虽然他们知道学子们要考四天的试,中途不可能会出来的,他们在这里等着也没有什么用,但是还是没有人早早散去,希望着能从里面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李鸿过早就经历过这些,所以到了自己的号间之后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一下床铺、将食物放到床边的凳子边,远离答题的书桌。科考的时候最怕就是污了卷子,如果饭菜、油污等等沾到卷子上,说不得会被扣掉很多卷面分的。最后他才将笔墨纸砚摆好放在书桌上,自己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一番,心中不断地回想这一个月来自己的复习成果,各种知识点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不一会儿,衙役们敲过了锣鼓,开始发放考卷。童子试考的是你对知识记忆是否深刻,完全不考虑做题速度,一科考一天,从早上卯时开始发卷子,一直可以考到子时最后收卷,只要你懂这个题目,绝对有时间可以做完。但是即便做完了你也不能出去,只能在号间里躺着睡大觉,一直等到第二天的考试开始。
第一科考的是经义,李鸿过先将考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默默对答了一番,发现全都是自己懂得的经义题,虽然有几个题印象不是很深,但至少都有印象,于是开始倒水磨墨,在心中又打了一下腹稿,再在稿纸上誊写。
卷面的分数也是很重要的,此时的他已经练得一手过硬的馆阁体,对于拿得准的题直接答在白纸上,拿不准的题则先打一下草稿,一路答起题来酣畅淋漓,才堪堪到中午就将卷纸做完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交卷了,有些人是知识渊博答题快,也有人是不懂的题目太多,想要提前交卷扰乱别人的心思,但是李鸿过都不受影响,他也没有匆忙交卷。
他先是拿出干粮来吃了午饭,然小憩了一会儿,再精神充足地起身过来将自己所做的题目全部都检查了一遍才上交了试卷。对于这种人生大事,他不敢不慎重对待。
正文 准备礼物
第七章准备礼物
第二天考的是算学,对于这一科大家做得比较辛苦了,一般都交卷得比较晚,很多人还不死心地把卷纸留到子时最后收卷那一刻,等到衙役们把卷子强行收走之后才无奈地捶胸顿足。
对于这一科李鸿过还是比较淡定的,虽然还是有几个题不会做,但是他感觉比他考上童子试的那一年已经做得好多了,那些题他就是再想几天也不会做,他确定已经将自己的最好水平发挥了出来,所以问心无愧。
第三科农学对于他来说就是强项了,这也是他父亲李光浩坚持到乡间开学馆给他带来的好处了,他从小便亲自参与种田,每年农忙的时候都跟着佃户们忙农活,知道什么节气该干什么事情,知道如何种才能提高庄家的质量,也知道如何使用农具,各种农具是干什么时候用的,再加上他上学的时候学了很多农学的理论书籍,比起那些纸上谈兵的人自然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其实他最有自信的便是这一科了,他感觉远在京城的那些豪门子弟即便有再多的念书资源都不一定能在这一门上考过他。
第四课赋税与刑律的题目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不过李鸿过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他感觉自己考得还是不错的,至少里面出的几个案例题他以前做官的时候听过相应的案例,知道该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心情很不错。
考完四天以后李鸿过觉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且因为食物硬邦邦的没有食欲,吃得一直都很少,担心自己拉肚子,一是影响握笔的手劲儿,另一个是号间里面臭气熏天会影响心情,所以他喝水也很少,四天来简直是吃尽了苦头。
交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鸿过站起来收拾了自己的篮子出门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差点儿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了。
踉跄地出了县学的门以后,还未等他用眼神四顾寻找自己的家仆,李茂祖早已眼尖地冲过去扶住他了,忠叔也赶紧去到他身边顺势就接过了他的篮子。
见到他们以后李鸿过狠狠松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自己的一大半身体靠在李茂祖身上,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虽然县学离方府近得很,但是李鸿过还是直接上车以后就睡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怎么睡到床上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黑暗中他摸索着起身,想要寻点吃食饱饱肚子,就发现已经亮起了一丝烛光。李茂祖一直在房间里面伺候着他呢,因为怕影响他睡觉就没有电灯,直到李鸿过醒来才点亮了油灯。
李茂祖欣喜地凑到床边对他说道:“少爷,您醒啦!给您做的饭菜都热着呢,我这就去给您端过来!”说完不等李鸿过说话就立即飞奔了出去。
李鸿过挣扎着起来坐在四方饭桌前,拿起李茂祖已经凉好的一晚茶喝了一口,李茂祖就已经跌跌撞撞地把抬着食物的托盘拿进来了。
他殷勤地招呼道:“少爷,先喝一碗鸡汤补补,暖暖胃,然后将这碗鸡肉稀饭吃了,才能吃其他的饭菜,这可是方小姐特意交代的!”
李鸿过点了点头,他吃了四天的干粮,胃里空空如也,猛然吃油荤大的东西胃会受不住的。看着那晚鸡汤,上层的油已经被人小心地拿走了,只剩下散发着浓浓香味的下层清汤,上面还飘着一些葱花,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鸿过拿起碗来将鸡汤一饮而尽,虽然李茂祖没有说,但是他心中知道这必然是方宝英亲手熬的,夫妻这么多年,他早已熟悉她亲手熬的鸡汤那份鲜美的滋味了,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尝到了呢。
再将鸡肉稀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鸡肉先煮熟了,然后再将它们撕得极细地拌在稀饭里面,将鸡肉和稀饭再次熬在一起,并且煮稀饭的汤还是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鸡肉、鸡汤的味道已经深深地混进了稀饭里面,吃起来软烂,毫不费力,他稀里哗啦就飞快地将一小碗鸡肉稀饭吞吃下肚了。
后面的饭菜他也吃得又快又多,他吃了四天的干粮,简直已经撑不住了,现在的这些热腾腾的饭菜对他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再加上已经用一碗鸡汤和一碗鸡肉稀饭暖胃、开胃,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太幸福。
才刚刚吃完以后方常庆就过来了,简直是掐着点过来的,一刻也不耽误。本来李鸿过并没有准备当天晚上去拜见方常庆,他还以为这么晚了方常庆已经休息了呢,看来方常庆心中比他还要着急。
李鸿过也不耽搁,和方常庆移步到书房中把他能记得住的科考各科的题目都和方常庆好好地研究了一番,方常庆听了他的答案之后一直点头,直到目前为止,方常庆对李鸿过的经义题、算学题、农学题都比较满意,只是对于税赋和刑律一科就有些差强人意了,有好几题他还是觉得李鸿过答得有些偏了,可能得不了很高的分,但是平均下来总分过320分应该是很有希望的。
方常庆笑呵呵地捋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说道:“鸿哥儿,我觉得你这次考上童生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只是等着成绩罢了。县学和州学里都没有批改童生试卷的资格,要等着将试卷运送到郡学之后才能统一批改。而且在运送卷子前会有书吏们将你们的名字、籍贯等等信息全部密封起来,不用担心舞弊的问题,只是好好地等着一个月后放榜就可以了。等你当上童生以后就可以冠礼了,未满十六岁就可以及冠,我们永平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才了!”
大秦风俗,男子十六岁及冠,女子十五岁及笄,到了这个年龄之后男子就可以取表字,然后成婚,女子就可以盘头,然后嫁人了。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男子如果在十六岁以前能考上童生,那么放榜以后便可及冠娶妻,不用等到十六岁了。
不到十六岁及冠的人在整个大秦朝来说挺多的,在别处可能并没有什么稀罕的,但是对于永平县这个科举上的“不毛之地”来说就很难得了。
方常庆笑着说道:“下个月宝英也及笄了,不如将你母亲和两个姐姐们接来方府住上几天,一边是等着你的成绩,一边可以庆贺一下宝英的及笄之礼,正好双喜临门啊!而且我还邀请了学正夫人来坐宝英的及笄嘉宾,到宝英及笄那一日学正大人必然也要过来,你也可以和学正大人多亲近亲近。”
李鸿过点了点头,虽然李蔡氏是方宝英的未来婆婆,对于她来说是很尊敬的人,但是李蔡氏并没有为方宝英及笄的资格。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福气”,如果一个女人父母双全、儿女绕膝、丈夫康健、公婆健在,那么才能说得上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才有资格做其他闺阁女子的及笄嘉宾,好让待嫁的闺阁女子也沾一沾她的福气。
李蔡氏虽然父母双全,但是嫁给的丈夫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丈夫也早早就逝去了,虽然儿子成器,人人都赞她日后必有后福,但是她却也无资格作为闺阁女子的及笄嘉宾。
李鸿过心中一动,或者还可以和母亲说一说将自己和宝英的婚期提前,他很怀念那种凡事都有宝英替自己打点一切的日子。这碗鸡汤和鸡肉稀饭更是勾起了他对以前美好生活的回忆,祖哥儿虽然也机灵,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子,有些事情想得不是那么周到,而李鸿过又不愿意再让其他的丫环近他的身,免得害宝英无端猜度、伤心,所以想要宝英快点儿进门。
母亲早就盼着自己娶妻生子、给李家开枝散叶了,这么一提他肯定会答应的,只是不知道方夫子会不会答应,会不会想要将宝英多留几年。
等待成绩的这段时间是李鸿过心情最放松的时候了,不过他却并没有闲着。虽然没有了学习的压力,但是方宝英及笄的时候是要送及笄礼物的,李鸿过冥思苦想半天,决定送给她两样礼物,一样就是一副自己画了宝英披发女儿态时候的画像,另一个就是自己以前答应给她买的玉石簪子。
事不宜迟,第二日天刚刚亮,李鸿过便带着李茂祖跑到书铺里面去买了各种很好的颜料,然后买了最贵的宣纸,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作画了起来。
正文 一举成名
第八章一举成名
对于送给方宝英的及笄礼物,李鸿过是极为在意的,玉簪可以等他考中童生之后得了些钱财再去细细挑选,但是画画就颇为耗费他的心神细细准备了。
先是想这幅画的构图,他回忆起他与方宝英会面时候的那个傍晚时方宝英的穿着打扮,还有书房外的那一树桃花,再回想着以前刚刚新婚时宝英明快的笑容,认真思量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开始提笔作画。
先是用浓淡不一的墨色将整个画面构图粗略勾出一遍,然后再换小号的毛笔用焦墨和浓墨细细勾勒各种细节,仅完成这两步就耗费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黄昏的时候他担心再继续画下去颜色难以辨明,所性搁笔等到了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才让李茂祖为他调制颜料,细细晕染这幅画。同时在晚上狠狠思量了一下值得改进的地方,第二天天明十分将画面再精致了几分,才开始着色。这一画也再次到了傍晚时分,这幅画才算是画完了。
李鸿过满意地吹了吹画,这幅画他越看越是满意万分,比他上一世里成就最高的画还要满意!上一世里他年轻时空有灵性却画不出惊艳的画技和意境,到了年老时却又老眼昏花,难以一展胸中沟壑。这次这样费劲心力地作画,自然是远远超过以往所有画作的水平了。
刚想要往上面题字,可是又忍住了,他想到他的宝英和他这么有默契,题诗这件事是不是应该交给她?
想到以前的浓情蜜意、书画相得,李鸿过微笑着放下了笔,吩咐李茂祖送到书铺里面去小心地将这幅画装裱好,不用节省银钱,只管按照最贵最好的那一种装裱。
至于为什么选择画一幅画送给方宝英,这就是李鸿过想要卖弄一下他的才华了。说句实在话,他本人对于经义学问并不是特别的精通,否则上一世就不会只考了一个同进士而不是进士了。虽然他的字为了科考狠狠地练习过,可是也仅限于馆阁体,这样的文字考科考还行,写成一幅作品送人却少了大气和灵性,他羞于送出手。
更何况,宝英于写字一项很有灵性,写出的字来往往让他自愧不如,他不想在宝英面前班门弄斧,也不想矮了宝英一头,让宝英看不起自己。
说来惭愧,他本人心思并不如宝英灵巧,字写得不如宝英有灵性,棋下得不如宝英好,就连琴艺也远远不如宝英,唯一让他能找回点儿自信的就是画技了,宝英于绘画这一项有些手拙,没有他的悟性与灵性,所以前一世里他除了新婚时期都不愿意和宝英于其他三样再有所交流,只愿意勤练绘画,除了他本人喜欢绘画以外,他仅有这一项比方宝英强也是重要的原因。
是男子都不希望不如自己的妻子,但是无奈李鸿过的妻子方宝英是整个大秦都难得一见的才女,所以李鸿过的压力特别大。有时候他常常想,如果方宝英是一个男子,考起科举来定比他轻松多了,也会比他名次好多了。
为此,他一生不辍的勤练画技,就是因为想要自己的妻子方宝英佩服自己,本来就有的天赋与灵性加上几十年的画技钻研,李鸿过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幅画很能拿得出手,比起有名的几个国手可能还会有些不足,但是比起宫廷里御用的几个画师都要强得多。
李蔡氏携同两个女儿慢慢地收拾了各种行李,在临近一月之期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因为李蔡氏这个人特别的倔,日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方府里面小住也是为了他能更好地考试,可是面子上始终过不去,更不要说这种举家都到方府住下来了,她拉不下这个脸,总觉得不愿意在自己的岳家面前落了脸面。因此她各种拖延,算着放榜的日子差不多了,才带着两个女儿到了方府。
方宝英对着自己未来的婆母和两个大姑子自然是有心要讨好的,对李蔡氏的衣食住行无不用心服侍,对李徽、李妍二人也不冷落,直把李家母女三人哄得整日里都笑得合不拢嘴。而且她本身就长得端庄贤惠,一点儿都没有李蔡氏不喜的狐媚之气,李蔡氏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对于是真心亲近和假意逢迎如何能区分不清楚,对这个机灵乖巧又真心对自己的小姑娘自然也是十分满意。
她活了这么大把的岁数,小姑娘们眼睛一转她就知道她们的所思所想了,对着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又单纯的小姑娘,实在是难以产生任何不喜之情。再加上这个小姑娘正是她自己看好的儿子媳妇,日后会日日服侍自己儿子,和自己朝夕相对的,又怎能不满意。
同时,她极力鼓励自己的两个女儿与方宝英相交,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女儿出嫁了只能指望这个弟弟,有了一个心地好、出手大方、又相处得好的弟妹,她的女儿们在夫家自然也抬得起头,日后有什么不便和兄弟诉说的妇人烦恼也有个缓解倾听的人,有什么银钱不趁手的地方也能得到弟妹的悄悄接济,免得还要女儿们对着儿子羞赧地开口借银子,她担心自己养大的两个女儿心气儿高,拉不下这个脸来。面子上的好过,哪里比得上日子过得实惠。
尤其是她的大女儿李徽,现在看来已经嫁不进张家那种高门大户了,再寻一门亲事肯定会往下掉几个台阶。这个世上哪个男子乐意娶一个被人退过亲的女子?就算李鸿过再考得好,李蔡氏也不看好李徽的命运。因此,能在方宝英过门前就帮李徽好好笼络她一番,日后让她出银子时也会大方一些。
不同于李蔡氏三人的热情相待,李梅在方府里就觉得处处受气,她这个时候年纪还不大,对得到少爷喜爱的方宝英自然会有所不满,这种不满就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怎能不让人所知?再加上她对李鸿过的心思虽有所隐藏,但是哪里又敌得过方家内宅里那么多双经过无数宅斗经验的女子,早早就被当成是“狐狸精”似的人物在方宝英亲近的丫环莲儿和常嬷嬷那里备过案了。
只是方家的这些仆从害怕方小姐担心,这个李梅长得颜色过人,虽然她们更加喜欢方小姐,但是无法否认李梅在颜色上却是要甩过方宝英几条街,且她自幼生活在李府,与李鸿过一同长大,怎么都会有几分情分,日后如果真的成了后院里的人物,必然会成为方宝英的大敌!鹿死谁手都未可知!
现在里只能细细瞒着方宝英,如果让她在和李鸿过感情未深之前就因为李梅的事情起了嫌隙,那岂不是要害了方宝英一辈子的幸福?
为此,莲儿自然不会给李梅什么好脸色,而且这里都是方家的主场,常常在不惹人的细节处给李梅使绊子,弄得李梅有苦无处诉,即便说了李蔡氏也不会给她主持公道,反而会劝她在别人家里不要那么跋扈挑剔,弄得李梅肝火一天比一天还旺。
不过经过了种种绊子,李梅的宅斗技巧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也会不动声色地在李蔡氏以及李氏姐妹两人面前给方宝英以及莲儿上眼药了。
看着方宝英的这么一位“劲敌”慢慢成长起来,莲儿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偏偏还得瞒着方宝英,让她生活在幸福之中,好多时候莲儿也是心中苦闷无比。
不过不管她们在后宅怎么斗得风生水起,李梅都无法到外院见李鸿过一眼,李鸿过对李梅的脾性上辈子就了解得十分的清楚了,绝对不给她任何的独处以及说话的机会。李梅唯一能见到李鸿过的时间就是李鸿过每天给李蔡氏请安的时间了,不过整个过程李鸿过必定对她绝不看一眼,绝不说一句话,反而在李蔡氏面前上了李梅好多眼药,也让李蔡氏觉得李梅对李鸿过太过殷勤了,对李梅难免生出些许不喜的情绪来。
再加上李梅最近几天这么上蹿下跳的,如何瞒得过李蔡氏的眼睛,李蔡氏也敲打了她几次,倒是让李梅收敛了很多,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了。
不久之后,放榜的日子就到了,那天真的是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挤到县学门外的院墙上看着他们挂公告了。这个公告却不是仅仅公告永平县一县之榜,而是公布整个荻郡的童生名次。
虽然参加考试的永平县学子有60几个,但是每科能考上的也不过是一两个,甚至有几科永平县是一个也无,煞是丢人。那样的榜单有何公布的价值?自然是荻郡郡学将全郡的童生名次公布后,每个州的州学都派人全文誊抄一份到州学去公布,而县学的人也誊抄一份至县学公布。
算上整个荻郡,每一科通过童生试的人也不会超过一百个。不过,那也是好多人的名字了,县学的一整面墙壁都挂满了榜单。榜单上不仅仅写着各个学子的姓名,为了保证唯一性,避免同名同姓的人难以区分,还在名字后面加上籍贯和唯一的考号。最后,考分也加在后面,让人一望可知。
一般的学子们都不会直接到榜下去看成绩,那里太拥挤了,会让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所以到那里去拥挤拼杀的一般的都只是识字的书童或者是小厮们。
李茂祖一早就到县学外面等候着了,而且凭着自己灵活的身手早早就挤到了前面去,不住地用自己的大眼睛兴奋地往下扫视着。
他家少爷这么厉害,他当然是从前往后看了,看到第十六名的时候,忽而发现了上面写着“第十六名,李鸿过,荻郡长治州永平县武乡人,年十五,考号零零伍玖号,总分叁百七十八分。”
李茂祖惊呆了,这可是整个永平县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啊!
正文 闻讯而喜
第九章闻讯而喜
李茂祖心中惊喜万分,正待高声大叫以表达自己的欣喜时,忽而听到旁边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叫声:
“中啦!中啦!我家少爷考中啦!”
定睛一看,那个不正是自己最讨厌的张宝么?话说那张宝乃是张子鸣的书童,张子鸣和李鸿过不对付,那次还狠狠地打了一架,李茂祖和张宝这两个书童之间自然也不对付,李茂祖上次在拉架的时候也没少吃张宝的拳头!
李茂祖愤恨地盯着张宝,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那个可恶的张子鸣也中了童生!
想那个张子鸣人品一塌糊涂,用嚣张跋扈和盛气凌人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了。平日里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是秀才,同期的县学弟子里面没有谁比他的出身更好,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错,每天都是把眼睛顶在头顶上,谁也看不起的。
自己的少爷初进县学的时候,因为老爷曾经是童生,大小姐又和张子鸣定了亲,很是照顾了少爷一阵。也不能说是照顾,就是想要少爷做他的跟班,根本不把少爷平等以待。后来少爷懒得敷衍他,成绩又一天天超过他,他便对少爷起了嫉妒之心,平日在县学里没少折腾少爷。
本想这一次少爷高中之后能狠狠打他的脸,让他以后不敢这么横了,怎么他也中了呢?老天真是不长眼啊!
只见张宝张扬地在人群中介绍着他家少爷张子鸣,直把张子鸣夸得文曲星下凡一般。李茂祖不屑地一哼,忽而兴奋了起来——张子鸣再厉害也比不上少爷!刚刚自己可是从榜单的前面往后看的,张子鸣根本不在少爷前面!即便他中了,也只是中了个末尾的名次,哪里比得上少爷这次的成绩轰动?
少爷不仅中了十六名,而且总分超过了以前的最好成绩三百七十分,怎么说都是永平县几十年来的头一份!而且少爷年纪这么小,前途大好,哪里是张子鸣这个庸人可以比的?少爷和他的距离只会越拉越远!
忽而,那张宝似感觉到了李茂祖的视线,他得意地看着李茂祖意欲喷火的眸子说道:“我家少爷中了今科第五十七名,已经成为童生了!哼哼!似我家少爷这般年仅十七便中童生的在整个永平县里也没有几个,你们李家还想来攀附?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
李茂祖怒而挤到他身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得意什么?我家少爷中了第十六名!永平县立县以来有谁可以考进整个荻郡前二十的?且我家少爷年方十五,前途大好呢,你不看看你是哪根葱?”
“什么?十六名?吹牛的吧?”张宝还未回话,旁边就有听到声音的人插话了,实在是李茂祖的话语太惊人了,他们完全不敢相信。
榜单那边也有好事者赶紧查找榜单的十六名,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惊叫到:“那位小哥说得没错,本县李鸿过中了第十六名!”人群顿时哗然了,纷纷谈论起了李鸿过来,不知他的人四处打听他是什么人,知道他的人则洋洋得意的和周围人介绍起他来,直把张子鸣的风头完全盖过,无一人再关注张子鸣。
张宝见状愤恨地看了李茂祖一眼,然后跑回张家去报信了。虽然在榜前张子鸣的风头被李鸿过抢了,可是家里老爷和少爷都在等着自己去报信呢,张家众人得知这个喜讯必然欣喜万分,自己凭着这个喜报肯定能领到不少的赏钱呢!
看着张宝灰溜溜地走掉,李茂祖心中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他得意的看着张宝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也欢欣无比地跑回了方家报信去了。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方夫子还未天明就到县学去与学正开会了,他们几个夫子会与学正聚集在一起观看由州学传来的榜单,然后一方面派人抄写成大榜单张贴在县学门口的墙上,一方面会由学正带领着大家对今科永平县、长治州以及整个荻郡的科考成绩进行分析,以期日后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因此在李茂祖跌跌撞撞的跑回方府的时候,方夫子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李鸿过的好成绩,但是还未回到方府。
今早,李鸿过在向李蔡氏请安过后就一直留在李蔡氏居住的小院子里面与她拉着些家常,也是存着与她一起等待成绩的心思,如果不是李鸿过与她说些家常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李蔡氏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呢。
李徽、李妍和方宝英三人也都和他们在一桌对坐着,李妍性子开朗,也不觉得自己的兄弟中不中举是什么天塌下来一般的事情,还时时在李蔡氏和李鸿过之间插话。
李徽则是淡淡的蹙眉,什么也不说,她是在座几人中最希望李鸿过高中的人,如若李鸿过这次考场失利,那么她的终身便无望了。可是她看着李鸿过日日夜夜都在苦读,知晓李鸿过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所以从不在李鸿过面前透露自己的心思,生怕自己的弟弟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了科考发挥,那样她岂不是成了罪人,害了弟弟一辈子?
方宝英虽然什么也不说,可是却是因为有李蔡氏在跟前,不好跟李鸿过太过于亲近。她虽然年幼丧母,很多事情不得母亲教导,又让父亲宠成了天真不知事的性子。可是她生来聪慧,稍一想便知道了自己和寡母婆婆的关系,在婆婆面前自然收敛万分。
虽然没有言语的交流,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拿着自己的双眸偷偷向李鸿过望过去,每当看见李鸿过的目光也往回看时,便如小鹿一般急忙闪躲,同时心中充满了羞涩和甜蜜,他怎么能这么直愣愣的看我呢?直教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李梅和莲儿两人自然在一旁服侍,只是此时这两人的心情却是冰火两重天,李梅虽然不时往李鸿过跟前凑,给他端茶倒水殷勤无比,可是李鸿过不止不用正眼看她,压根儿就当没有她这个人!
莲儿看着李梅那样焦急又伤心的姿态,自然是欣喜无比——凭你李梅再漂亮如何?再有手段如何?未来姑爷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什么都是白搭!
看着莲儿那时不时投来的一瞥鄙视的眼神,李梅心中更加恼怒了。可是对着莲儿和其他丫环婆子使出来的计谋她还有办法还击,对着冷淡的李鸿过她却是毫无办法!
屋里各位的情况暂且按下不表,且说那李茂祖一路狂奔着回方家,还远远没有跑到方家大门,就竭力嘶喊着:“中啦!中啦!少爷考中啦!”
方府的小厮们与李茂祖一起相处了月余,对他的声音自然是不陌生的,因此守门的仆从们急忙开门迎接李茂祖,另外机灵的就跑到李蔡氏居住的那个院子里面给主子们报信了。
“中啦!小姐!李少爷!李夫人!茂祖哥回来了,说少爷考中啦!”方明生兴奋地跑到客厅内用糯糯的声音说道,他今年只有五六岁,方忠又特别疼他,直让他吃得虎头虎脑的惹人欢喜。
客厅里的众人听到立时就兴奋地站了起来,李蔡氏激动地站起来说道:“中啦!中啦!我儿考中啦!苍天哪,你总算是开眼啦!”
李妍怕她欢喜过度反影响了身体,便立即过去将她扶住,方宝英则是高兴地对小莲说道:“莲儿,赏给明哥儿一个荷包!重赏!”莲儿知趣地递过去一个厚厚的荷包,直把方明生喜得鼻子里都吹起了泡泡。众人望着他那可爱的样子又是一阵笑。
赏过之后方宝英也知趣地凑过去和李妍一起扶住李蔡氏,两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惊喜。
坐在一旁的李徽先是一愣,继而却是泪水连连,趁人不备赶紧擦掉自己的泪水,也向李蔡氏迎过去,几个女人凑到一起。
本来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蹉跎了,自己的弟弟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中童生是必然的,然而哪里听说过有十五岁的童生?待到下一科弟弟考中了,自己却也已经成了20岁的老女人了,还能找得上什么样的好婆家?
没有想到弟弟竟然今科就中了!自己才十七,妹妹也才十六,她们都能说上好人家了!虽不敢去攀附读书的人家,但嫁给富户和商户那种小康人家却也不愁了。
相比之下,最为镇定的却是李鸿过了,他虽也有些喜色,然而还是问道:“茂祖呢?他看榜都看到了些什么情况?”
方明生说道:“我来的时候,祖哥儿已经进大门了,约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李鸿过已经听到了李茂祖的声音:“少爷!你中啦!中了第十六名,成绩是三百七十八分,可是整个永平县几十年来的头一份!”
李鸿过心中此时才终于欣喜了起来,考中童生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考一个让人惊叹的好成绩!
只是他心中本来想要考出全郡前十的名头来,可惜却只能堪堪挤进前二十,他心中暗暗警醒,感叹道: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随即他问道:“永平县其余人考得怎么样?有几个考中的?”
李茂祖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有几个考中,看到少爷的成绩我就急忙赶来了,只是知道张子鸣也中了,不过他只有五十多名,比起少爷来可差远啦!”
正文 张家反应
第十章张家反应
张宅里,张宝匆匆地跑到了客厅之中,对着张家众主子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口中讨巧地说道:“恭喜老爷、少爷、夫人,少爷今科中了童生啦!”
张高氏一喜,站了起来呼天抢地地说道:“天佑我儿!快快快,赏,重重的赏!”然后欣喜地在原地使劲儿地揉捏自己的帕子,说道:“我就知道我儿是读书的料!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这不就应验啦!真是菩萨保佑,我明天要去给菩萨添点香油钱!”
张铭阳斥道:“妇人之见!这童生乃是我儿努力考中的,关菩萨什么事?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不懂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张铭阳的脸上的喜色却遮都遮不住,完全泄露了他此时的喜悦心情,张家众人也都知道老爷只是喜欢端着架子,心中还是很喜欢奉承的,因此各种好话不住地往张家三口人耳边送,直喜得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脸上通红。
张高氏自然是知道张铭阳的性子的,所以被他训斥却也不恼,笑呵呵地走到儿子身边,看着自己高壮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
张子鸣也是兴奋地站起来,拿着自己的扇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捏了,半响才拉住身边母亲的手,嘴中说道:“爹,娘,我中了!今年我才十七岁,下一科我考中秀才也才二十岁,而且考秀才可以一直考到三十岁,这十多年我怎么也能考中个秀才,说不定我还能比爹爹你更进一步,考一个进士呢!”
大秦朝里考童生的最高年限是二十五岁,考秀才最高年限是三十岁,考举人最高年限是三十五岁,考进士最高年限是四十岁,超过这些年龄就不能再考了,避免没有读书天赋的学子们不务正业,把一辈子的人生都浪费在科考上了,如果这条路走不通,还能去做点儿别的,成为“农、工、商”人,也算对社会有些贡献。
张高氏大喜过望,说道:“对,对,对!我那姐姐嫁得极好,现在住在长治州里呢!她在长治州里面给我们牵到了刘家的线,虽然和鸣哥儿定亲的只是他们刘家的庶女,但是刘家已经放下话来了,只要这一科鸣哥儿考中,就让鸣哥儿去州学之中念书,那里教书的都是大儒,可不是比小小的县学好多了,我儿必定能考得中进士!说不定还能中状元呢!”
张子鸣闻言也是大喜过望,说道:“果真?娘你以前都没有和我说过!州学!我竟然可以去州学上学了?他们极少在长治县以外招生的,在外县最多只招收全州前十名,没有想到我也有这个福气!”
张铭阳这个时候得意的笑了,摸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一个小小的童生有什么值得张狂的?什么时候考中了秀才才算是你的本事呢!爹爹虽然这辈子都没有能考中举人,但是也希望你能有这个机会。路都已经给你铺好了,以后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了,莫要以为中秀才中举人很简单,到了州学之后要谨言慎行,明白了么?”
张子鸣对着自己的父母做了一个长揖,然后感动地说道:“父亲母亲大人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要是搏不到一个好前程,怎么对得起你们天大的恩情。”
张铭阳叹了口气,老怀大慰,自己的儿子也长大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为了给儿子求一个有力的岳家,他狠心取消了儿子与李徽的婚约,把自己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这个永平县城就这么大,这件事怎么可能捂得住?以前同他交好的秀才们为此都鄙视他的人品,看他不起,他心中也苦闷得很,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什么都值得了!
张高氏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婚姻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她们和李家解除婚约没有任何的不对,而且她当时已经那么屈尊地送到礼物去到李家了,却被他们无礼对待,真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说道:“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好好地读书,有你给为娘撑腰,日后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为娘了!”
张子鸣震惊地说道:“娘,你说什么呢?谁欺负你啦?”
张铭阳咳嗽了两声,知道老妻还在和李家赌气,说道:“你说什么呢,一丁点儿小事也值得在儿子面前说。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
“一丁点儿小事?原来我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在老爷看来只是一丁点儿小事?”张高氏忍不住嚎叫了起来,然后一边挥着帕子一边抹泪,将李家的种种“不识抬举”“无礼”“张狂”的表现诉说给自己的儿子听,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被人灭了满门呢。
前段时间张子鸣一直在复习备考,为了照顾他临考的情绪张高氏并未将她去李家送礼被赶出来,甚至还被泼了一盆水的事情告诉张子鸣,现在张子鸣考中童生了,她也没有什么顾忌了,指望着儿子给他出头呢!
张铭阳听了她的诉说以后心中有点儿膈应,可是因为总是自己家里有错在先,也没有怎么恨李家的人,更没有想过去报复什么的。
张子鸣却不同了,他是家中独子,从小又读书成绩好,是被张铭阳和张高氏两人捧在手心里面护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都是唯我独尊的,此时听闻李家竟然敢这样对他的母亲,他如何能不愤恨?
张子鸣立时站了起来,说道:“好个李家!好个李鸿过!看我不收拾你!”然后就欲往门外离去。
“站住!”张铭阳吼到,张子鸣见状皱眉对他说道:“爹,我去教训教训那个小子,上次他肯定还没挨够打,我看他皮子是不是还痒?”
张铭阳气得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孽子!你怎么好的不学,尽是学你娘头发长见识短?你想要那李家服软,想要那李鸿过佩服你,向你娘赔礼道歉,那是拳头能办到的吗?现在他住进了方常庆家里,那方常庆还是李鸿过未来的岳丈!你以为你去到州学就不用管县学里夫子的评价吗?你的学籍会一辈子都跟着你呢,要是方常庆联合那些县学里的老不休给你一个低劣的评语,你这辈子怎么办?”
张子鸣听完之后惊讶了一会儿,随即不高兴地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忍了?不行!就算娘忍得下这口气我都忍不下!”
张铭阳又叹气又摇头,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倔的老婆和儿子呢?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自己的血亲,遇事还是要帮着自家人的,他也只能说到:“算了,为父会为你谋算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张高氏闻言一喜,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有能耐的人,说道就能做到的,她一定能出了这口气。
但是张子鸣却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虽然没有出言反对,但是心中对父亲的话却不以为然,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给李鸿过好看,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只是张宝此时在一旁却心中默默的滴汗,暗想到:李鸿过这一次可是考了十六名呢,比少爷的名次好多了,还不知道谁给谁脸色看呢。
只是他并不敢在张家众人面前说这件事,日后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没有将此事报与张家众人,他也可以推脱得干净,只需说当时自己太兴奋了,看了少爷的榜就赶紧跑回家了,也完全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