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 美人心计   大岳。   昨夜的一场冬雪扬扬洒洒下了大半夜,如今雪已停,风不止,刺骨的寒风呼啦啦排沓灌入破败的窗门。   简秋一身单薄的亵衣,瑟瑟发抖,越发缩成一团,披散杂乱的发遮住了一半的面容,唯一暴露在外的眼满是血丝,空洞地望着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无声呓语,状似无魂。   沉闷的吱嘎声响起,紧闭着的冷宫大门被打开,当前的两个宫女提着精致的宫灯前头照明,身后的一道窈窕身影由着身侧宫女知棋扶着,四个人就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荒废的宫院。   “皇后娘娘,当心着些,这有道门槛。”一直搀扶着皇后的宫女知棋适时贴心提醒着。   “嗯,惠妃人呢?”   皇后的话语刚落,知棋正借着灯笼的光亮四下扫视,却是见一道白影蹭地就突然窜到了眼前!   一身的惨白加上披散着的长发,露出全貌的脸一边肿大,两眼充血,这面貌吓得知棋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下意识退后。   “姐姐,你终于来了,你是信我的是么,我就知道你是信我的,皇上呢?我要见皇上,元墨是他的孩子啊,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啊,我如何会做那不堪的事情,快救救元墨,他还那么小,才六岁的年纪,快救他啊。”简秋死死地扣着眼前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子,眼里满含希冀。   手臂的束缚让贵为皇后之尊的简芯感到了疼痛,不由的黛眉蹙起,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眼前的女子一身狼狈,一边的脸颊因为被用力的掌掴而变的红肿,失去了往日姣好的容貌,让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就是自己美丽的妹妹?   “姐姐,求你了,皇上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简秋眼见简芯没有动作,更是焦急,手上的力度越发加重。   眼底闪过厌恶,简芯用力将手臂从简秋手中解放,沉沉开口道:“信你?元荣死了,我的亲生孩子死了,元墨六岁又如何,元荣还尚在襁褓,却被你的贴身宫女春痕活活捂死!”   “我真的没有啊,我不知道春痕为何会在凤霞宫将元荣捂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品性姐姐是知道的啊。”   简秋一脸慌乱,上前就要去扯简芯的衣袍,宫女知棋眼疾手快用力推了简秋一把。   多日的滴水未进,简秋一下子跌坐在地,脑袋重重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之上,简秋觉得一阵眩晕。   “你们都退下!”   皇后娘娘一声怒喝,三个宫女当下就无声地退出了屋门。   “姐姐,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赌咒!”简秋挣扎着要站起身,只是脚上一阵钻心的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简芯看出来简秋是扭伤脚了,竟是亲自蹲下了身,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施着粉黛的容颜虽朦胧却无碍倾国倾城,原本怒气冲冲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满满一脸柔和如月光般让人觉得舒缓,连说出的话都是轻声细语:“既然脚伤了就别乱动,以后落下跛足可就不好了。”   温软的口气让简秋心头大喜。   是了,方才姐姐一定是见有外人在,才那般冷漠的,这才是往日的姐姐啊。   简秋几乎要落泪:“姐姐,我知道你会帮我的,你一直都是疼爱我的。”   “是呀,我一直都是疼爱你的,可是皇上相信是你指使春痕捂死了我的孩子元荣呀,皇上根本就不想见你呢,甚至连查都没查,直接便定罪了啊。”   简芯的口气还是那般的柔和,丝毫没有责怪的口气,只是话语的内容让简秋不由得急急辩解:“我没有啊,不是我!”   然而下面的话让简秋顿时瞠目结舌。   简芯就那么突然地低声笑了起来:“呵呵,简秋啊简秋,我唯一有着血脉相连的妹妹?可笑!你真是太蠢太愚昧,愚不可及!你知道么,我都明白,是的,都明白,元荣被春痕捂死与你无关,因为春痕一直都是我的人!”    正文卷 第二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看着已经惊愕的简秋,简芯殷红的唇又扬起了几分:“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元荣的死与你无关,那日凤霞宫中我却没有为你向皇上求情,反而痛声叱喝你,还眼睁睁看着皇上龙颜震怒将六岁的元墨当众杖责整整三十大棍。”   这一句一句话敲击在简秋的心头,简秋只觉得寒意从脊梁骨渐渐攀升蔓延全身,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离,只觉得听到的一切仿佛在梦中雾中一般迷蒙莫名,下一刻猛地死死盯着简芯,濒临绝望:“姐姐是在骗我对么,这不可能啊。”   “不可能?”简芯复念着,抬手竟是轻柔地将简秋遮挡碍事的散发拨开,看着那张狼狈的脸,原本灵动的眼里还闪动着可笑的希望,简芯手上猛地用力,竟是扯着简秋的头发迫使简秋仰头看着自己。   “简秋,你知道么,我想你死已经想了整整十年了,我等了整整十年了,若不是母亲一直说留着你还有用处,你觉得你还能活着从尼姑庵出来么!母亲总是让我等,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简芯说完,猛地甩开手,骤然站起了身,取出锦帕擦着手,满目厌恶地看着此刻再次被甩到地上的简秋。   “母亲不会这样的!不会的!”简秋几乎是压抑地从喉咙口问出这话。   “自古以来嫡庶从来都是势不两立,你占据了原本属于我的嫡女名位整整十一载,更是敢伴在皇上身边十年,二十一载光阴,你何德何能!”   “咚——咚!咚!咚!咚!”五更天的打更声遥遥传进了这处荒凉的冷宫。   “圣旨到!”尖细的声音高扬响起,不多时便是有公公抬步走进屋内,大太监刘丰见到简芯也不吃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是来传旨意的。”   简芯颌首,眼尾瞥见刘丰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提着饭盒,嘴角勾起一抹深笑,却是开口:“刘公公,本宫还有一句话同惠妃说。”   “皇后娘娘请便,老奴随后再宣旨。”   简芯再次弯身,目光直视简秋,眉眼弯弯,凑近已经失魂落魄的简秋耳边,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当初你的母亲并没有偷人,一切不过是我母亲一场计谋,可笑你还喊了我母亲整整十年娘,而元墨,在那三十板子之后便是当场死了,只是你那时已经被押进这冷宫了,有了你母亲和你的孩子相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你知道的,本宫最容不得别人跟本宫抢,皇上可是英明的很,告诉本宫一定不会放过敢欺骗他的人好好享受皇上给你的最后旨意吧!”   说完便是直起身子转身大步走出了屋门,只留下简秋几乎歇斯底里的尖声怒喝:“简芯!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啊,娘,元墨,我错了,我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刘丰只是冷漠的看着以头一下一下撞地的简秋,面无表情地摊开黄绢:“皇室惠妃,德行不检,与人苟合,赐名荡女,除名玉蝶,更是诞下一子,欺瞒整整六载有余,混淆皇室血脉,今将其孽种烹熬成粥,命荡女尽数饮下重归腹中,并于今日冷宫之中行凌迟之刑,钦此!”   一字一句的诛心之话,如布满倒刺的藤鞭一下一下地抽在简秋的心口,带起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痛,恨意,排山倒海,汹涌澎湃。   简秋猛地仰天大笑,状若疯狂:“真是无毒不丈夫,诸葛晏,你竟然将自己的孩子烹煮成粥,让我饮亲生子的粥!简芯,一国皇后,为一己之私,竟然让人将自己的亲生子捂毙!诸葛晏,简芯,你们真是绝配!只是与我何由?为何要将我拉入其中,若上苍有眼,留住我的魂魄,亲眼看着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还不快把粥灌下去,让疯妇疯言疯语!”   “唔……唔……”   ……   大岳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春节的三日前,曾经名动京城的惠妃,在一个冬日,被强灌亲生子的粥,受千刀万剐之刑,死无全尸,丢弃乱葬岗,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无声离世。 正文卷 第三章 前世交织今生   刺眼的强光让简秋感到一阵的不适,下一刻便是睁开了眼,眼睛下意识地就环顾四周。   当简陋的床帐还有屋子里简单粗陋的桌椅和单调的摆设一一落进简秋的眼里时,简秋皱起了眉。   正要起床,简秋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身子刚起来了一半就重重地跌了回去,这时有脚步声渐渐而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单薄身影一下子就窜到了简秋的跟前,十分激动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眼里泪水晃动:“小姐你整整发热昏睡了三日,如今可终于是醒了,您知道么,这三日喂你什么都不吃,吓死奴婢了。”   少女面黄肌瘦,只是那张面容简秋却是异常熟悉,这是娘当初给自己的丫鬟流连,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后来娘逝世,流连一直陪伴自己,尽心尽力,可笑当初自己轻信简芯的生母杜氏,竟然同意了按着杜氏的心意将流连嫁给了一个掌事的儿子,后来却是流连不到二十的年纪就香消玉殒了,当时简芯是怎么说的,一脸哀戚的告诉自己到底流连是个没福的。   没福?后来简秋才知道,那掌事的儿子就是个浪荡的主,流连怀着孕却是被打了一顿,最后身子就是那么垮掉了。   而现在看着眼前还稍显稚嫩的少女面容,简秋只觉得一阵恍惚。   “小姐?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呀,别吓流连啊。”   手上因为握得紧,简秋不由得眉皱的更紧了,这一切好像不是梦!   这个认知让简秋的飘移的思绪回笼,也想起了,自己是回到生活在尼姑庵的日子,而她,正十二岁。   简秋试着开口,多日不曾开口说话,声音显的沙哑:“我没事,给我倒杯水吧。”   流连猛点头,转身就抬步去圆桌上提茶壶给简秋倒水,动作麻利地就把茶杯递到了简秋的跟前:“小姐,给,喝水。”   简秋看着流连还是一如当初憨憨的可爱模样,竟是莞尔:“扶我起来。”   流连这才反应过来,十分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瓜子:“哎,瞧我这木讷的,躺着怎么喝。”将茶杯放在床头,流连就动作轻缓地让简秋半靠在自己的怀里,慢慢让简秋坐起身子。   流连将枕头替简秋垫在后背靠好,这才赶紧将茶杯凑到了简秋的面前,只是刚要凑到嘴边,一下子又移开了,嗫嚅着道:“小姐,这茶已经凉了,往日里喝也就算了,我还是去烧壶热水吧。”   简秋看着一脸心疼表情的流连,只觉得眼眶一阵胀痛,心口的地方像被绳子拉紧快要透不过气,最终只是将流连手里的茶杯拿过,一仰头就把冰水灌了下去。   刺骨的冰冷从喉咙一直下滑至腹腔,直至传遍全身,简秋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脸柔和地看着流连:“没什么,真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还有,对不起。”   流连一时怔住了:“小姐,你怎么突然之间的,该不是烧糊涂了……”   说着就要抬手去摸简秋的额头。   “哟哟哟,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如今可算是醒了啊,阿弥陀佛,这三天落下的活计,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赶进啊?”   冷不丁的一阵带着嘲讽口气的话语在门口响起。   简秋转眼看去,就见一身尼姑袍的静和师太冷着眉眼抬步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一般尼姑的面如菜色,倒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也是,经常偷腥吃的尼姑能是一般的尼姑么,简秋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微微收敛了笑容,垂下头显得恭顺无比。   流连赶紧一脸讨好的说道:“师太,你看我家小姐自小身子就弱,如今还是低烧未全退,刚刚转醒,剩下的活我来干,成么?”   静和看着就要拉住自己衣袍的流连,厌恶地抬手就是一挥,流连单薄的身子一下子被甩了不远,磕在了木椅床沿坚硬的一头,一下子就红了一片。 正文卷 第四章 惊变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下作的奴才,再说了你自个儿的活不用干了?小姐?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哼!她娘闹出那等肮脏的事,她这辈子就得长伴青灯了,这庵里不吃这套,收拾收拾立马去后山砍柴去!”   一阵冷风夹杂着冬日的冰冽顺着破旧的窗直灌进屋,流连浑身一阵抖索,却是固执地站起身来,就要再朝静和师太走去求情,却有一双纤细的手拉住了她。   流连回眸,微微红着眼看着一脸苍白的简秋,嗫嚅道:“小姐,流连真是没用。”   简秋轻摇了摇头,眸光定定地落在了冷眼看着她们的静和,开口的声音尽管带着沙哑却显得很平静:“师太说的没错,是简秋有错在先,平白耽搁了三日的活计。”   静和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简秋知道师太一直都是菩萨心肠,简秋如今还发着低烧,贸贸然今日就去后山继续砍柴,若是有个好歹,轻者跌下山回来又得躺个十天半个月,重者……若是就这么去了,师太也是不好交代,简秋个人性命事小,只是住持知道了难免多想,好歹外祖母是记挂简秋的,侯府那边……简秋如今在师太的照拂下清修,师太定然是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淡淡的话伴着和煦的口气一字一句从简秋的口中说出,却是听得静和猛地皱起了眉,面目狰狞地疾步走到简秋的跟前,近在咫尺:“你这是在威胁我?”   简秋清丽的面容仍旧维持着淡淡的浅笑,柔和如月华,一脸温顺:“简秋不敢,师太一直是知道,简秋怎么能翻出天去,横竖是师太的带发弟子。”   静和死死地盯着简秋的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明明和当初刚进庵时比更加憔悴,甚至显的娇弱不堪一击,只是那双眸子里似乎发生了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审度了许久,静和始终不能从简秋的脸上看出她想要的反抗神色,顿时狠狠地剜了简秋一眼,有些阴鹜地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尼自然是奉行,你在我这儿清修,我自然会照拂,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亲自与你一起去后山!这样定然不会有错了吧!”   “明天,可是小姐……”流连一听顿时担忧,哪有那么快好。   只是简秋越发加深了唇上的笑,脸上露出感激:“师太体恤,简秋明日定然照旧往日的后山砍柴。”   静和师太一甩袍袖,大步就转身离开,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简秋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明日?很精彩啊……   三日前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昨日的暖阳让冬雪融化了不少,今天的天气也不显得那么严寒。   简秋咬着牙,将捆在背上的柴火往上拢了拢,防止掉下,眼睛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强忍着阵阵袭上心头的眩晕,她知道又发低烧了,深深吸了口气,略停了停平稳气息,雪融化后的山路十分湿滑,不好走,一不小心就容易翻下山,而山下就是湖,她必须提起精神。   擦了擦脸上的汗,两个时辰的砍柴,一年来的砍柴经验,尽管还没痊愈,简秋已经砍了整整一捆了。   简秋一步一步走着,终于看见前面坐在一处暖阳下眯着眼小憩的静和,脸上突然就扬起一抹笑,转而温声开口:“师太,柴火砍好了。”   静和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只是闭目养神等着简秋走近唤声才慢慢睁开眼,看了看简秋背上一大捆几乎将简秋压折的柴火,脸上才渐渐浮上一抹柔色,登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开口:“行了,走吧。”   简秋安静地跟在静和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尽管背上的重量压得简秋真的快要透不过气来,简秋却是双眸熠熠生辉地盯着静和的后背,心里默算着。   一步,两步,三步……快了,就快了……   “啊!” 正文卷 第五章 陌上公子冷漠如斯   突然间惊变骤起!   一直在简秋前头走着的静和前一刻心里还想着待会儿的午膳小尼姑要孝敬自己的吃食,只觉得口齿生涎,竟是没有防范下一刻脚下一滑,就那么毫无预警地重重跌了下去,连滚带甩,偏肥的身子就那么如滚球一般快速地朝着山下的冰湖滚落。   只听见一声冰面破裂声之后噗通的落水声响起,转而静和声声的求救传进简秋的耳中。   清冷的眸子如水波粼粼波动,嘴角的弧度就那么微微牵了起来,简秋将背上的柴火丢下,慢慢地朝着那冰湖走去。   “救命,咕噜……救……”   简秋脸上表情淡淡,在冰湖的湖边停下,也不靠前,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双手使劲地攀着冰面想要攀爬出来却因为冰面湿滑屡屡失败跌进水中的静和。   前世的她,尽管知道静和对她不好,可是娘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时静和落水,她拼进了全力,甚至还落入水中,终是救了静和一命,可结果呢,静和得救之后,换来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怪她为何当时跌下山的时候不及时拉住。   而她低烧未好,加上受冻,回去之后就是再次卧床不起,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连带着元墨出生之后也体弱多病。   一阵寒风吹来,带起简秋额前的细发缭乱她的视线,刺骨的寒风贯进单薄的尼姑衣袍,简秋只觉得冷到了心里,心,冰冻如坚石。   有时候,有些人,是不值得人出手相救的!   简秋看着渐渐失去了挣扎,缓缓恢复平静的冰面,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简秋抬眼望向一碧如洗的苍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终于迈步重归平静的结冰湖面那个破落的冰面走去。   因为方才剧烈的挣扎带起了水波的流动,本因澄澈平静的水中一片浑浊,尽管如此,简秋依旧能看见那偏肥的身子慢慢往下沉,越沉越深。   柔柔带着少女的甜腻声线低低响起,眼眸晶亮的如骄阳映射在浮动的湖面粼粼晃动:“现在开始,你只是第一个而已,还有人会来陪你。”   简秋缓缓半蹲下身,她身子单薄,丝毫不担心周围有着裂缝的冰面会连带着自己也送进水里,她慢慢伸出了手,渐渐触及那冰冷的湖水。   冷意彻骨袭来,简秋咬紧牙,正要掬着水往身上泼的时候……   “你为何不救她?”   骤然,纯润低沉的清冷男声响起,简秋眸光一缩,转眼立时朝着声源处望去。   将近正午的冬日骄阳散着灼热的温暖,那刺眼的光芒投射在不远处正踏步走至湖边的男子身上。   简秋眼波的流光转动之间就恢复了平静,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来,并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男子。   隔得不远,那是一个有着俊美容貌的男子,甚至比诸葛晏还要出色夺目,黑色的大氅,周身的黑色,领口处的滚了一圈的银白貂毛格外晃眼,墨色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看上去是个还未至弱冠的年轻男子,五官堆砌极其恰到好处,显得俊朗如陌上公子一般,只是那一双眼眸却仿似幽深的古井一般,简秋却是看不出男子的丝毫情绪流转。   简秋脑海中来回翻寻,却是丝毫找不出京城之中哪家豪门公侯中有这样气度的公子,竟是前世的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司徒陌轩也在静静打量着眼前明明孱弱的仿似下一刻就会倒地的简秋,明明被人发现了这样窘迫的事情,却是能这样自若,司徒陌轩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浮动。   “我救不了她。”   莫名的沉默之后,简秋终于豁出去一般,摊了摊手,很平静地开口了,她知道,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随后来找寻她和静和的小尼姑若是发现,那么后面的就麻烦了。   简秋在赌,眼前的男子不会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而若赌错,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麻烦,而她,只能赌! 正文卷 第六章 周旋   “嘚嘚”错落的马蹄声传来,一匹周身如雪般洁白,分毫杂色皆无的骏马从对面的树林猛地窜了出来,在司徒陌轩的身边止住,甚至歪着脑袋带着几分讨好侧着头微微用鬓毛蹭着司徒陌轩。   简秋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眼里闪过一抹惊愕。   这样的良驹并不常见,前世她有幸见过一匹名为墨雪的骏马也如这般罕见的毛色,而它的主人……   “你做的是对的。”   沉沉没有波动如一湾平静的深潭般,淡淡的话语从这个有着无双俊美容貌的男子口中低沉说出。   司徒陌轩幽深的眸淡淡扫过简秋带着几分探寻的眼,简洁干净的话语说完,在白马耳边低声似乎在说着什么,只听马儿发出低低的鸣叫声,马尾状似欢快地甩动。   司徒陌轩一撩玄墨的衣袍翻身上马,就这么往树林里去了。   简秋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赌对的同时,司徒陌轩没有多管闲事,进一步的诘问,可是简短开口的第二句话语却是让简秋登时惊愕,心中对于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渐渐浮现出来,甚至带了肯定。   宁王府轩世子……   “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啊?”   “师父……”   拔高的声音回响在空中,惊起一林子的飞鸟腾腾振翅飞闹,高扬的声音也传进了简秋的耳朵里,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那是小尼姑思缘出来找至今还没回庵里的静和和她。   快速地蹲下身子,简秋一把扯乱自己发,双手丝毫不迟疑地探入刺骨地冰冷湖中,将一捧一捧的甚至还有着碎冰渣的水往自己的身上播洒,从头直至外衣已然全部湿透。   简秋知道她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虽然身体终会受损,只是就算今儿与从前一样落下一生的病根又如何,她无悔,毕竟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尽管有了先算,简秋多穿了里衣,那冬日刺骨的冰水还是隐隐侵入里衣,就要触肤入骨进髓一般,简秋渐渐开始牙齿打颤,脑海中却是莫名转过一念头。   当初娘被困住双脚,在世人的唾弃眼光和嘲笑游街后无情的在冬冷的夜被沉寒冬冰冷的湖中时,娘那时的感受只怕是她如今不能体会万分之一的吧。   周身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简秋仍旧拔高了声音大喊:“是思缘小师父么?快来救救师太吧,师太从山上摔下来跌进湖里了!”   正在山里张西望找人的小尼姑思缘,耳尖一下子就听见了简秋的呼喊,尤其是简秋所说更是让思缘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撒开丫子就往传来身影的湖方向奔去。   思缘一脸焦急地瞪大了双眼使劲地往那冰洞窟窿往水下看,整整一刻钟的时辰,终究是湖太深,时间太久,思缘没有看见静和水下半分影子,转眼打量了一眼瑟瑟发抖,一身湿透透的简秋,皱起眉:“你说你方才下去水里要将师父救上来?”   简秋一脸白皙的面庞越发惨白,只有两腮已经泛起了莫名的潮红,那是身子又要开始发烧的征兆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含着一汪湖水一般,下一刻眼里的晶莹就滚落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奈何我身单力薄,原本要探下水底去,正听见小师父的声音,这才重新爬上岸,不敢多喘气就大声呼救了。”   思缘眼里分明始终凝着几分怀疑,简秋仿佛没有发觉,只是打着哆嗦,偶尔带着一连串的喷嚏,如今却动了动身子,打定决心一般:“我方才看见了下落的方向,我这就再下水去把师太拖上来!”   思缘听闻张口正要说,却是想到什么终是咬住了唇,没有开口。   这样的欲言又止落进了简秋的眼里。   思缘所想简秋都心如明镜,心底泛起嘲讽。 正文卷 第七章 算计人心   思缘如今十八岁,相比自己不过十二岁的毛丫头,本应她下水,却在岸边站了一刻钟的时辰还不动作,而往日里明明就是眼前的思缘没少给静和送荤食巴结讨好。   会巴结人,那便是有欲,有欲之人自然怕死爱惜性命。   简秋踏前一步,她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她下水?她可不打算真的卧床太久,她也有欲,恨欲,能爱惜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想过于糟蹋自己的身子。   思缘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身前的简秋,原本还有的一丝怀疑终于烟消云散,在她看来,师父对简秋一直不待见,她往日为了讨好师父也是想着法子欺负那流连,有时捎带上嘲讽简秋甚至直言不讳侮辱简秋生母。   可会有人真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思缘疑惑了。   眼看着前面矮了自己将近半个脑袋的简秋脚上用力,下一刻就要跃入水中,莫名的,思缘一颗心提了起来,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住持那双看似无波却敏锐地能看透人心思的眼,而眼前的简秋原本应该下跃的身子莫名地好像脱力一般,竟然是失去所有力气就要缓缓栽进水里!   不好!   思缘警铃大作,脑子里唯一告诉自己的便是简秋可不能死,住持会活剥了她的,尤其简府那位主子可是交代千万不能让简秋死了。   身体在一瞬间也做出了反应,思缘眼疾手快地堪堪扶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简秋,伸手探了探简秋的额头,却是滚烫的惊人,不由惊呼:“阿弥陀佛,这也太烫人了。”   一个转身就将瘦弱的简秋背了起来,也不管那什么冰冷湖水里头的静和,急急忙忙地就赶紧往自家的天水庵方向赶。   一路疾行的思缘怎么都不会知道,安静伏趴在自己背上的简秋,已经缓缓睁开了眼,那削薄的小口嘴角渐渐牵起了一抹浅笑,眼里的光亮深深染上了一抹迷离的魅光,耀眼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林中缝隙,点点洒在那白皙的面容之上,恍如平静的夏日湖面的粼粼模糊人心。   ……   天水庵坐落在京郊偏西的偏僻山里之中,就算是节庆的日子也是几乎未有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访斋戒供奉香油钱。   顶着日头,简秋抡起手里的斧子,对着圆桩之上的木柴连连使了几下力终于才将其劈成了两半。   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简秋微微眯了眯眼,眸光就落在了院子那已经翻新重修过的院墙之上。   从前的天水庵几乎就要成为空庵,更是不过是极小的一间庵堂,而一年半之前,天水庵迎来了建庵以来的第一个贵主,京城正三品礼部尚书夫人杜氏,天水庵花了半年的时间扩大了庵堂,而后迎来了她,简尚书之女,简秋。   真是用心良苦啊。   简秋勾了勾唇,收回目光,扫了眼还剩下一半柴火未劈好,弯身取过木柴放置在圆桩之上,抡起斧子对着木柴落下。   “小姐,你怎么又干起活来了。”流连刚从厨房做好了活计,一进院子就看见简秋劈柴,急忙忙走了上来,一把夺了简秋手里的斧子,几乎就要哭出来一般。   “这柴火让奴婢来劈就好了,小姐那日后山砍柴回来,当时大夫都说小姐……奴婢只觉得三魂就少了七魄,奴婢胆小,小姐别再这么吓奴婢了。”   简秋眼里慢慢浮起了暖意,扬起一抹和煦的浅笑,心里却如针刺刀搅一般内疚难受,看着一脸只有关切焦急再无其他表情的流连,一把握住流连的手:“跟着我,总是让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流连连连摇头,放下斧子,簇着简秋到一边石桌旁的木椅坐下:“小姐对奴婢一直都是顶好的,没有受苦一说。”   说完就利索地拎起斧子,快速麻利地开始劈柴。   简秋低低叹了口气,目光流转,不经意间瞥见思缘从门前经过,脚步匆忙,手里紧紧攥着什么物事,神色中隐约带着几分欣喜,那年轻的面容之上有着难掩少女怀春般的羞色,简秋清冷的眸子悠悠浮起一抹深色。 正文卷 第八章 设局   把砍好的柴火堆好,流连洗了手,端了杯热茶朝简秋走来,见简秋望着门外有些出神,不由疑惑:“小姐这是在看什么?门外有什么好看的么?”   简秋收回目光,瞧见了流连递到跟前的热茶,笑着端过,拉了流连一并坐下,未掀茶盖,只是低声开口:“流连,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起思缘小师父和清流寺的一个和尚单独处在一处?”   流连微微一愣,点点头:“是呀,那日我正巧去后山想帮小姐拾些明日的柴火,就看见思缘小师父行色匆匆,我一时好奇,跟了几步,就见思缘小师父往清流寺的方向去了,我就更觉得奇怪,后来思缘小师父扣了清流寺的后门,就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和尚拉着思缘小师父就进了寺,还把门关上了。”   “我记得你说还隐约听见了那和尚说话,我当时没问你,如今还记得那和尚说了什么?”   流连一听简秋提到这,登时两颊泛起薄红,低着声音道话语里掩不住一阵愤愤:“那和尚开门唤了声心肝宝儿,就拉着思缘小师父进去了,我当时也是一阵心慌,赶紧便回来了。”   简秋微微一笑,轻轻掀开了茶盖,一股清香直扑入鼻,端茶凑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这才淡淡开口:“自古以来,尼姑与和尚是断不能私下单独相会的,这样的事情可是了不得,无真凭实据万万不能同旁人闲说。”   流连应声,却有些不平:“奴婢一直记着呢,当时奴婢就告诉了小姐一人知道,小姐那时不就说了不可胡说,奴婢一直烂在肚子里呢,只是,这思缘小师父明明是出家之人竟是敢作出这样不检点的事来,实在是败坏佛门清静!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   简秋双眸低垂,腾腾的水汽迷蒙了那双清凌凌的眼,只有轻缓的声音传进流连的耳里:“我在想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闲言闲语传进了住持的耳里,那后果真是难以设想。”   这话听得流连眉眼一跳,灵动的眼转动之间,一霎之间明白了,两眼晶亮地看着简秋,而下一刻有些蔫蔫地说道:“住持一向看在静和师太的面上,对她十分宽和,全然没有对其他人的严厉,只怕听到些什么,按着小姐说的,没真凭实据捉现行,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简秋轻摇了摇头,清冷的眼里泛起一抹狡黠:“有时候,只言片语对于需要声誉维持体面之所是致命的,尤其是佛家清净之地,而心虚之人,往往些微的流言会让其惶恐,甚至漏出破绽。没有真凭实据?那就让她自己主动招了!虽说静和师太往日对她极为偏爱,这与人私通犯得却是头等大戒,一间庵堂想要长久,名声容不得半点错漏,住持再宽容也是不会容忍的。”   “主动招了?谈何容易啊。”流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怔怔地看着简秋。   冲着流连眨了眨眼,简秋倾身凑近了流连耳旁,轻声耳语。   一阵耳语,流连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竟是高兴地不由自主说道:“妙!妙极了!我这就照着小姐说的去办!”   对于流连来说,思缘除了可恶之外别无其他的印象留给她,尤其是思缘当着她和小尼姑的面当面讽刺小姐和夫人的时候,她真想朝着思缘狠狠扇巴掌吐沫子,可是她知道得罪了思缘就等于得罪了静和,只会让小姐的日子更加难过,她一直忍耐着,如今终于可以一解愤恨了。常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流连走出了院门,简秋兀自取过石桌上的茶,再次揭了茶盖刚凑到唇边,唇上的水温已经凉透。   简秋也不再喝,只是捧着茶,目光无距远眺苍穹,心里却是明白,时间不多了,若是她没有记错,简府就要来人接她们回府,而庵里的恩怨,她必须快些了结。   静和,思缘,一个也不能少! 正文卷 第九章 疑心生暗鬼   立冬以来,这是天水庵今年冬日的第一个节祭。   庵里早早地从三更天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礼部简尚书的夫人杜氏在开始的第一年,花费了大把的香油钱为简府上上下下求平安保富贵后,住持当场郑重允诺的。   几乎是动员了全庵的人员,尤其是厨房里头忙得热火朝天,淘洗的,切菜的,烧柴的,掌勺的,每个人的脸映着摇曳的烛火,显得兴致勃勃,要知道,这一些吃食虽然都是素菜,只有每回的节祭这日做的最为细致认真,好吃极了。   所有的这些在节祭之后都可以让她们一饱口福,每个人的面容之上自然是熠熠生光。   几乎手脚并用的档口,一声“哎哟”引起了厨房中一些人投去目光,老尼姑一看人,顿时面露讥讽,话里带了冲:“思缘,这又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来,身子丰腴了不少,莫不要说切个菜也能切到手,你可不是头一天在厨房里干这活计,在这样的日子见血可是最要不得的。”   戒凡一番话堵得思缘原本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又咽了下去,眼里扫了周围一眼,在看见了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的目光带着冷淡甚至夹杂了鄙夷,思缘只觉得一阵冰凉从脚底板一直窜上脊梁骨,冷遍全身,垂下了脑袋,低低说了声:“我去解手”就脚步急急地出了厨房。   一出厨房,冷风扑面而来,那么骤然,思缘冷不丁当头打了个喷嚏,搓着手,抖着身子,大步地朝着水井走去。   天色一片深灰近黑,高高的苍穹唯见启明星闪闪,水井的水已经冻成了冰,思缘咬着牙,将被菜刀切开口子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木桶结了冰的冰面上。   刺骨的冰冷让思缘一下子眼睛就模糊了,空闲的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而下一刻像是被碰了针尖一样,快速地移开了手,身子已经软了下来,蹲下身子。   “吧嗒”,思缘几乎是听见了自己的眼泪落在心头上的声音,甚至是含了血。   流言几乎是毫无预警地莫名就铺天盖地传开了,若不是两日前自己夜里闹了独自起夜,听见了小尼姑的窃窃私语,自己竟还是一直蒙在了鼓里一般。   这半个月以来,自己的身子莫名越来越丰腴,甚至原本要来的葵水也延后了好几日了,而四五日之前,庵里头几乎是人人见着她都是含着意味不明的神色,让她一个心越悬越高,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清流寺的和尚忘凡的事情一定已经被知道。   手上的血已经凝固,思缘抽回手,却不敢往衣袖里拢,还得再吹一会儿冷风,让伤口阖上些,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她知道那日禁不住和尚忘凡的撺掇,两人有了鱼水之欢,只是她每回都是服了药的,忘凡说那药不会失效,那她现在为何莫名身子变得丰腴,而饮食用度没有越多,也无害喜征兆,这让她闹不明白了。   思缘愣愣地出神,甚至流连抱着柴火走进院门都没有发觉一般。   流连的眼里却是闪着亮光,将柴火放好,神色自若地出了院门,走了没几步,就见迎面三个老尼姑提着灯笼走来,而中间的分明就是天水庵的住持静尘。   流连停了脚步拱着身子朝静尘问了声好,却见静尘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停留,匆匆离去。一看三人进了厨房的院门,流连思绪一动,小跑着朝着一处急急而去。   一灯如豆,简秋揉了揉眼,眨了几下,眼里回复清明,便是继续埋头就着昏黄的灯火誊抄佛经,房门却被推开了。   流连踩着步子到了简秋跟前,低着声音道:“小姐,我刚才看着住持带着两位师太急匆匆进了厨房院门。”   手里的笔一顿,简秋眼里划过一丝精明,唇淡淡勾起,搁下了笔,转身道:“走,看看去!” 正文卷 第十章 因果报应   一路的步行,简秋脚步徐徐,丝毫没有赶着去的意思,倒是跟在身旁的流连纳闷了:“小姐,怎么不走快些,我来时她们已经进了院子了,如今都快大半个时辰,不赶着去,不是错过了么。”   流连这么一说,简秋侧首看向流连,反而更是慢了几分,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柔和:“天还未亮,咱们院子到厨房的路不好走,若是磕着碰着,见了血在节祭日是要犯煞冲邪的,凡是顺其自然。”   再说,赶着去也不会有结果,只是这话简秋没有说出口。   简秋的话噎的流连一时没了话语,只是心里暗道:可照小姐您这脚程,估摸还有一刻钟的时辰才到得了,到时候,怕是什么都没看到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场面啊。   流连心思单纯,有什么从来不会在她的面前掩饰,简秋从流连的面上读出了她心中所想,清凌凌的眼闪着盈盈光芒,低低的话语溢口而出:“住持不会在那院子里就把她如何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声张,而今日也不能见血。”   简秋声音缓缓如溪流,流连不自觉地也慢下了脚步,她也想明白了小姐说的没错,不由得脱口而出:“那咱们还去看什么,这半个月不是白忙活了么?”   “不会白忙活的,你且看着就是了。”   简秋抬手轻触双唇,示意噤声,流连压下心里的疑问,转眼看前,就见迎面不远处两个小尼姑手里提着东西朝她们走来。   一路无话,两人朝着厨房而去。   到了几步开外,院门就在眼前,不过几步脚程,简秋却是看见住持当先走了出来,立刻停了脚步,拉了流连闪到拐角暗处,视线的余光正看见住持静尘身后跟出了三人。   定睛看去,接着灯笼的光亮,简秋看见尼姑广源、广善两人,而两人中间的分明就是那思缘。   简秋微皱起眉,心里思度,身形不动,看着四人脚步匆忙地离开,而那方向……   “小姐,她们这是要去后山?”流连看着已经消失了身影的四人,终于开口:“这是要去干什么?”   片刻的沉思,简秋的心里浮出了一个答案,清冷的眼带上了几分了然的笑意,似刚解了冰冻的湖泛起的森冷涟漪,姣好的唇角弯起,眼却看向了流连:“要相信,住持总是公正的。”   说完深深看了流连片刻,简秋眼里闪过一丝凝重,终究只是拉着流连朝着后山而去。   一路的半推半搡,几乎是被架着到了后山这片结冰的冻湖边,思缘身子一直不停地抖动着,至于为何发抖,是害怕,还是寒冷,思缘已经分不清了。   她只知道,住持出现在院子中时,那广源冰冷的手强行拉过自己手腕把脉的时候,思缘知道她完了,只怕是活不成了。   而下一刻广源面无表情地甩开自己的手腕说出:“住持,没有喜脉。”思缘心底油然升腾出一丝些微的希冀。   只是如今被押着来了这冻湖,思缘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明所以。   静尘目光定定地落在思缘的脸上,满是褶皱的脸,唯一一双眼睛看似顺和却眼底满藏凌厉,似乎一眼可以洞穿思缘所有的心思,看的思缘浑身汗毛直立。   “思缘,你知道你犯了大错么。”   沉沉带着苍老的声音,话语里的平静让思缘瞪大了眼睛,警铃大作,弯了腿,不顾地上僵硬,重重地跪倒在地猛地磕了响头:“住持,思缘知道错了,可是,可是还有挽回的余地,住持把我逐出庵吧,住持,看在师父的面上,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留我一条活路吧。”   静尘目光望向天际,原本灰黑的天渐渐显出了浅灰,启明星光亮微暗,静尘双眼微眯,天要亮了,必须快些解决了!   瞥向还在不住哀求的思缘:“你说静和掉下的地方是哪儿?”   思缘一愣,扫视冻湖一周,最后指着不远处开口:“就是那儿。”   静尘双眼看向站立在思缘两侧的广源、广善,两人略一点头,就把地上的思缘架了起来,朝着思缘指的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