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介绍 一些修行和地位等级的划分   这是个低层次的仙佛世界,故此白日飞升之后的事不在本书讨论当中。   道家心法等级: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还虚(五气朝元)炼虚合道(即金丹大成,三花聚顶。)   慈航心法等级:静守虚无心有灵犀剑心通明破碎虚空   外道佛家等级:弟子使者上师法王子法王佛祖   未灌顶之女子等级:侍女智慧女灵女莲花女   被灌顶之女子等级:殿脚女香玛佛明王妃佛母   男子被灌顶成傀儡等级:护法行者(二手)护法尊者(四手)阿罗汉(六手)金刚(三头六臂)   鬼道法七相:鬼毒、鬼迷、鬼噬、鬼附、鬼化(真如化身)、鬼引、鬼神。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一章 赠钗 洛水至中原的官道之上,无数百姓扶老携幼,推车赶马,从洛水方向往中原平静之地迁徙。众百姓身后,洛水城遥遥相望,远观城内,烟气升空,乌云笼罩,更似有金蛇乱舞,噼啪作声。洛水城受战火所累,已然是废了。 官道旁一片林内歇息着一彪车马,人数约在数百人左右,乃是洛水城逃难的难民聚集在此,升着数堆篝火,围坐在此歇脚过夜。 一辆马车的车帘一掀,一位年约二十的貌美女子从车内钻出,衣裳整洁,手中却拿着一块沾染了血污的纱布。坐在篝火旁边的一位青年回头问道:“那人好些了吗?”那女子皱眉道:“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也不知是谁和他结仇就把他伤成这样,多半是救不活了。” 那青年道:“乱世之中,即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会无辜招致杀身之祸,谁又能置身事外,我们也只是稍尽绵薄之力罢了。颜妹,你累了一天,早点去睡吧。”那女子来到青年旁边坐下,把头靠在其肩膀之上,面露甜蜜之色道:“有你陪着,便不觉得累。”那青年伸臂搂住那女子,二人依偎在一起。 这一对夫妻,男的叫做方宝儿,女的叫做钟颜,都是洛水城本地人氏,刚新婚不久,却遇上乱兵劫掠,眼见城池被毁,只得与同城百姓一起逃亡。逃亡路上饿虏遍地,哭爹喊娘者无数,更有为非作歹的劫匪专挑平民百姓下手,故此逃亡之人便自觉地聚在一起,让年轻力壮者担任戒备保护之责,以防山匪路霸前来抢掠。夫妻二人心地善良,一路之上帮助了不少人,如今在其车上的,便是一位身受重伤已昏迷不醒,却还拿着长剑不肯松手的男子。夫妻二人遇上他时,此人躺在山涧不知生死,身上更是结了一层冰霜,前来取水的钟颜好奇之下一探其鼻息,发现他居然还活着,于是喊来丈夫,把此人救到了马车之上。 夜色沉沉,就在众人沉醉在梦乡之中时,忽听远处传来数声惨呼,声音凄厉,顿时把睡梦之中的人惊醒。那青年站起身来,惊惶地道:“是在外守夜之人发出的。”围在篝火旁的其他逃难之人纷纷站起,身携刀剑者更是把兵刃拿在手中,注视着黑漆漆的周围。惨叫之声过去不久,周围人影晃动,无数黑衣人从黑暗之中走出,把这数百人团团围住。 在众黑衣人的最前方,是一位坐在一条青牛背上的黑衣大汉,此人脸如黑铁,耳挂金环,身背一把阔剑,一手持一面小黑旗,一手托着一只大铜鼎,缓缓而来。此人冷眼一扫被围之人,举手中小旗迎风一摆,呼拉一声,小旗见风就长,转眼长至一丈高下,旗风飘摆,旗幡上可见一个大大的“魂”字,黑底白字,十分刺眼。接着又一抬手,大铜鼎挟着狂风“咚”一声砸在众人眼前,鼎口朝天,压的尘土飞扬。 黑脸大汉冷冷道:“杀!”刹那间,无数黑衣人各亮刀剑,向这些逃亡之人杀去。被围着的人都是些平头百姓,顿时哀嚎惨叫之声声震云霄,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青牛背上的大汉手一甩,黑旗飞出,正好插在铜鼎之中,随后把背后阔剑抽出,剑尖遥指铜鼎,口中低吟,吟声之中铜鼎泛起一缕红光,接着又慢慢隐去,随后一股阴风从鼎口冒出,围着铜鼎旋转不停。鼎中大旗猎猎作响,腾的黑旗上红光一闪,离着铜鼎最近的几具尸体中一缕青烟冒出,被阴风旋转着吸入鼎中。 随着大旗红光连闪,更多被杀之人的尸体冒出青烟被铜鼎吸扯了进去,鼎口之上一个淡红色的圆球慢慢形成。 那一对年轻夫妻守在自己的马车旁边,早已惊得面无人色。那女子颇有几分姿容,一个杀奔而来的黑衣人冲到近前,本已举起的刀又放下,淫笑一声,伸手就去拉扯那女子衣裳,却被旁边的那青年一拳打在脸上。这一拳颇重,那黑衣人哎呀一声,撒刀跌坐在地。被那青年捡起刀来顺势一挥,顿时把人头砍落。那女子见到如此血腥一幕,惊叫一声,掩面不敢多看。 正在杀人的几个黑衣人见到同伴被杀,顿时大怒,数人飞身而至,刀剑齐施,那青年虽有几分身手,又岂是这些人的对手,数招一过,便被人把刀打落,踢倒在地。眼见就要成刀下之鬼时,那提刀杀人的黑衣人突然身子一震,双眼一翻,头顶上鲜血喷洒而出,如落小雨,随后颓然而倒,反把那青年压在身下。 惨嚎声四起,只是这次换了是黑衣人所发,转瞬间又有数人倒地。 青牛上大汉半闭的双目一睁而开,暴喝道:“什么人胆敢阻我神教行事?”银光一闪,那柄阔剑已握在手中。 半空之中一个红色宫装女子从天而降,剑光下落,底下必有一黑衣人喋血惨呼。 那黑衣大汉大怒,大喝一声,一祭手中宝剑,一道璀璨银光奔袭上天。空中一声兵刃交鸣之声传出,银光散尽,阔剑倒翻而回。红衣女子一落在地,周围的黑衣人纷纷目露凶光,各持兵刃一拥而上。顿时剑光飘忽,红影飞旋,这些黑衣人虽然凶残狠毒,却伤不到其分毫,反而被那红衣女子在人群之中穿梭来去,又打倒了不少人。 那黑衣大汉面色微变,见来人有如此剑法,心下暗惊,眼见众人拿不下此女子,偷偷倒转剑柄,剑尖朝下,银光一闪,阔剑没入了地下。就在银剑消失的同时,在那女子和众黑衣人激斗的地面之上,突然裂开无数亮孔,数十道银光爆射而出,把这些人全都笼罩在剑雨之中。那些黑衣人瞬间就被剑雨误杀,只有那红衣女子在剑光及体的一瞬间,手中剑光大亮,随后人影一闪,已与剑光合二为一。 “人剑合一!”黑衣大汉吃惊地道。 剑光消散,那红衣女子的窈窕身形在血雾之中显露而出,目光一闪,往黑衣大汉瞥了一眼。 那冰冷眼神让黑衣大汉背后直冒冷气。在他前方不远处,旗鼎依然耸立,无数冤魂已尽收鼎内,阴风旋绕中鼎内一颗鲜红圆珠缓缓升起,只有鸡蛋大小,在鼎口半尺高处旋转不停。黑衣大汉忽的一催座下青牛,奔鼎口而来,伸手就去取那颗红珠。 红衣女子冷冷的道:“你没这个机会了。”手中剑化作一道巨大剑光,奔着黑衣大汉当头劈下。那大汉往旁边一闪,离开牛背,剑光把青牛一劈两半。那大汉趁机抬手一招,鼎中红珠嗖的一声,摄入其手中。大汉脸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后双脚一蹬身前铜鼎,身子已如离弦之箭向后飞射,大铜鼎受其一蹬之力呼啸着反向红衣女子飞去。 这是那大汉想到的最佳脱身之策,可惜却还是低估了对手。他耳中只听得一声龙吟之声响起,一只剑光所化的巨大红色龙首正张开巨口,把铜鼎吞没,并毫无迟疑的向下一扑。“神龙傲剑诀——啊!——”等黑衣大汉明白过来并惊呼出口时,他已被龙首吞噬。 月朗风轻,厮杀声终于逝去,只留下遍地尸骸。 红衣女子来到一具碎尸身旁,冷眼看着那黑衣大汉临死都抓着不放的红珠,淡淡道:“又是一颗血灵珠。”剑光一闪,地上那颗利用招魂幡所凝聚的圆珠顿时爆裂开来,阴云翻滚中隐隐有无数人影,悲悲戚戚随着阴风消散在地下。 倒在一辆马车旁的黑衣人身子一动,一人满身血污的地上爬起。那红衣女子头也不回,手腕一抖,一道剑光飞去。“不要!”一声女子的惊呼之声响起,只听噗的一声,已被剑光刺中。 “颜妹!颜妹!……”立时又传来了一个男子的悲呼之声。 那红衣女子终于神色一动,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男子正搂抱着一位女子,放声悲呼。却原来是那女子在危急关头,挡在了男子身前。 “杀错了……”红衣女子愕然道,随后脚步轻移,缓缓来到二人身前,那青年男子却悲愤地望着眼前红衣女子,一语不发。 “让我看一看。” 青年男子反而把手臂一紧,搂得更紧。 “你若不想她死,最好按我的话去做。”红衣女子眉头一皱,淡淡说道。 青年男子终于松开了妻子,但却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红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绿色药丸,芳香扑鼻,纳入了女子口中,并伸指数点,把伤口的血止住。不一会儿,女子的眼睫毛微动,睁开眼来,一见到旁边的男子安然无恙,喜不自胜道:“方大哥……” 男子喜极而泣道:“颜妹,你好傻,怎么不先顾你自己。” 女子凄然一笑道:“如果你有事,妾身必不能独活,与其如此,不如一起死了罢了。”二人经此生死离合,搂在一起再不分开。 那红衣女子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想起自己的际遇,与这对夫妻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她呆呆看着那叫做钟颜的女子,如痴了一般。 那钟颜见那红衣女子只是看着自己,脸上微红,回头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红衣女子淡淡道:“你肯为男人连命也不要,若是他日后背叛于你,岂不后悔万分。” 钟颜虽觉此女子说话奇怪,却依旧恭敬回道:“不会的,方大哥必不负我,即便真如姐姐所言,我也会开开心心自己生活。” 那红衣女子冷笑道:“被旁人所弃,如何开心的起来?我最恨口是心非之人,你若言不由衷,小心我剑下无情。” 那钟颜吃了一惊,说道:“姐姐你想,若他真的不要我,不想见我,我去找了也没用,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开心的,倒不如分开来的好。况且人家已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若还是愁眉不展,岂非自寻烦恼。能够让我不开心的,只能是被我惦记的人,若我不再惦记旁人,谁又能伤害得了我。” 这话语原本稀松平常,但落在那红衣女子耳中,却让她如梦惊醒,默默念叨着:“不再惦记旁人,谁又能伤害得了我……如此浅显的道理,我却不懂,我若是无念,亦得无伤……” 红衣女子独自站在官道之旁与二人作别,临别之时把两只小瓷瓶也一并赠给钟颜,叮嘱她以后有什么跌打损伤,大可用此药医治。钟颜喜出望外,对着这个救命恩人就要跪倒磕头,却被她一把拉起道:“既以姐妹相称,何苦行此大礼,能在尘缘了却之前交到这样一位好妹妹,我心里实是高兴的紧。若非你们二人让我明了世之情爱本出乎自然,缘之一字不可强求,几为痴情所困。现今我已看穿世情,只想一心求道。我师父说的对,人世苦楚,缘生缘灭不过为人生历练而已,切不可穷究到底沉迷不悟,只会苦了别人害了自己。我这就回山潜心修道去了,无物以赠,这只发钗就转赠给妹妹吧。”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只发钗来,发钗通体玉质晶莹碧绿,顶部嵌着一颗珍珠,光彩夺目甚为罕见。 钟颜见这发钗贵重,况且那女子自己不戴,还珍藏怀中,如何可以接受,忙回拒道:“如此贵重之物,小妹不敢收,还请姐姐收回。” 红衣女子苦笑一下,说道:“俗世之物徒增挂碍,留之不宜。此钗也是一故人相赠,今了却俗缘又留此物何用,小妹不必多疑。”复又递来,少女再三推迟不下,只能收下。 “不知小妹贵姓?” “小女子姓钟,单名一个颜字” “多谢妹妹相告,若还有缘,今世或能再见。”红衣女子说完此话后,飘然而去。 也许出世入世其实一样都是痛苦的选择,出世之人说入世痛苦,七情六欲煎熬己心,只有出世方是去诸般杂念脱己身于苦海之不二法门。可是出世之人失去男欢女爱恩怨情仇,不能享受世人诸般情绪,是否在入世之人看来也是一种悲哀呢。 钟颜望着远去的身影大喊道:“姐姐怎么称呼。” 那红衣女子声音遥遥地道:“俗姓已忘,今后只以无念为名。”无念为名这几个字的声音在天际回荡,久久不绝。 当第一缕晨曦从天边升起时,劫后余生的人们终于行进在大路之上。 珍珠在晨光照耀下表面散发着一层蒙蒙白光,坐在马车上的钟颜举着手望着这手中碧玉钗怔怔出神,“这个发钗真漂亮!”一旁的方宝儿赞叹道。 钟颜转过头望着方宝儿,目光明亮,微笑着道:“我还有一个更漂亮的小家伙没给你看呢。” “在哪里?给我看。” “他还在我肚子里。” “啊?你……”一声欣喜的声音发出道。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二章 学法 连绵阴雨滋润了无数山峰,群山翠拔挺秀间,更增烟气朦胧之色。山岭幽幽,群山寂寂,乱世之中,此地确是一个脱离俗世纷争、避世隐居的好居所。   在一座青山的山腰之上,一个小村落屹立其中,数十间木屋交错在林木之间,疏疏落落当有十来户人家,山腰向下,一条大河弯延,尽头迷失在山林之后。村落至河岸一条小径隐隐约约贯通两地,河岸处一个木做简易码头,数个木筏固定在岸上。   细雨淋漓,河水遄急,当此无人摆渡之时,却有一叶扁舟顶风冒雨逆流而来,好不容易方在码头停靠得住。人影闪动,一高一矮两条身影在濛濛细雨中从码头下来,略作收拾后,延着小径向村落走去。   村中央一片空地,系砍去林木再铺以片石而成,场地中央,一座真人大小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一身宫装打扮,英气勃发。像前一座石制香炉,炉内香灰甚厚。一高一矮二人在路过石像前,均恭身施礼,模样虔诚,然后向一间大屋走去。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二人进入房内。   屋内一人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说话的是个老者,两鬓已斑白,村中之人称呼为刘老。两个进屋来的人一个正是当年那位青年男子方宝儿,另一个也是幸存之人,名叫李铁山,原本是猎户出身。这些人大难不死之后,终于寻觅了一个安居之地,就此安家落户落地生根。因二人在村中较为精明能干,故此村里至外面易货时,作为村长的刘老便派这二人前去。   那方宝儿道:“刘老不知,我二人没去赵家屯,却去了更远的涌泉集,这一来一回自然晚了。”   刘老皱眉道:“为何不去赵家屯易货?”   李铁山插口道:“说出来吓死你,那赵家屯正在闹鬼,听说死了不少人。我与方大哥一商量,便去了涌泉集。”   刘老摇头道:“赵家屯是人烟稠密阳气鼎盛之地,何来闹鬼一说,必是另有蹊跷,你们没打听明白却回来胡说。”   方宝儿笑道:“正是打听了之后才不敢去那赵家屯,闹鬼之说或许子虚乌有,但若是发了什么瘟疫,也是不值得去冒风险的。”   刘老沉吟道:“若真如此,确实不该去赵家屯。你二人既然已安然而回,就早些回去与家人相聚吧,船上采办之物老夫另外着人搬上来。   二人向刘老告辞之后,便各自回家。   那方宝儿在山间小路之上走了不久,便到了一间瓦房门前,轻轻敲门,里面门一开,露出一位女子身影,她见到门外的方宝儿时,顿时喜不自胜,往前一扑,二人已搂在了一起。那方宝儿道:“这般年纪了,还像个小女儿家,被仲儿看见了多不好。”扑入怀内的正是他的妻子钟颜,虽然十年时光转瞬即过,但她的样貌却未见衰老,反而更多了一分成熟女人的风韵出来。   那钟颜笑道:“仲儿不在,又去姜大哥那里了。”   方宝儿道:“姜大哥对旁人都冷漠的紧,唯对仲儿情有独钟,不知此事是祸是福。”   钟颜道:“若非我夫妻二人救他性命,他定遭不幸,对仲儿好一些,那也是知恩图报罢了。”   方宝儿道:“若无当年那红衣女子所赠的两瓶丹药,以姜大哥伤势,你我空有救人之心,也是束手无策。只是这位姜大哥沉默寡言,虽与我等相交十年却从不说其出身来历,真叫人无可奈何。”   钟颜道:“他不说,定然有他的苦衷,你何必耿耿于怀。”   方宝儿笑道:“让我耿耿于怀的可不是姜大哥,而是你。”   钟颜愕然道:“怎会是我?”   方宝儿道:“我出去数月,一路上旅途劳顿,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被妻子拦在门外,享不到温柔艳福,怎能不耿耿于怀?你一定要补偿于我。”   那钟颜娇羞无限,被方宝儿拦腰抱起,进入房内去了。   在这间瓦房后有一片山林,山林之中隐隐有一间木屋建在其中。   此刻的屋内,正有一人对着门口屹立,背影高大魁梧。背影前一座香炉,炉内插着三柱香,香火并未点燃。香炉前立着三截斑斑驳驳的原木,如房梁粗细,高及人身,并未加以任何的雕刻修饰。那背影冲着三截木头躬身行礼,礼毕在香炉前坐了下来。   而在背影左侧,正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孩子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双手放于胸前,两掌相对,正在打坐运气。   半晌之后,那孩子把右掌一伸,掌心中一亮,一个只有豆粒大的火焰凭空出现,但只燃烧了片刻,便即熄灭了。那背影沉声道:“守身宁神,物不我怠,平心静气,报元守一。你若是浮躁不安,又如何聚得了真气。”   “是,姜伯伯。”那孩子答应一声,又重新坐稳,双掌相对,慢慢静坐运气。   在这里打坐的正是方宝儿的独子方仲,而那位被称作姜伯伯的人,就是被钟颜无意之间救回来的姜大哥。此人虽然得了性命,但并未痊愈,始终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能出去做任何事,一切生活都仰仗方宝儿夫妻照顾。虽然欠了此天大人情,但此人却视之如天经地义一般,从无半句感恩的话出口。   那背影向门外的天空凝视良久,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十年了,总该回去给师门有个交代。”   那方仲虽然在盘坐运气,但却听得清楚,愕然道:“姜伯伯,你说什么?”   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脸色蜡黄的面容,其剑眉上扬,脸庞方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若非病重难愈,此人的样貌可谓英武不凡。他看着方仲道:“你可愿意随我回师门?”   “师门?那是什么?”   “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一般人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天下道门,以此为尊。”   “能学到很多东西吗?”   “当然了,我传给你的黄庭经,便是这师门内最普通的心法。”   方仲睁开眼来,摇头道:“我不去。”   那姜伯伯似乎对此回答有些意外,愕然道:“为什么?”   方仲道:“姜伯伯你太也小气,我今日才知所学的是你师门最普通的心法,就算去了,也不见得学到好东西,却要我就此离开爹娘,我不愿意。”   “这……那你说要怎样才肯跟我去师门呢?”那姜伯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若是你能传我不普通的心法的话,我会考虑考虑的。”方仲一本正经的道。   “不是普通的心法,只怕我无权传授,只有最杰出的弟子,得到师门长辈准许之后,才可相传的。”   方仲笑道:“姜伯伯你也真笨,这里又不是师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你教会了我,只要不说,又有谁会知道。等我成了最杰出的弟子时,一样会得到师门恩准,早学晚学又有何区别。”   那姜伯伯听了此言,心中一动,看着方仲一语不发起来。   方仲只道他不肯,原本也只是顽劣之心发作而说的无心之言,说道:“娘一定在等着我,也不知爹回来了没有,姜伯伯,我回去了。”   那姜伯伯忽道:“慢着,仲儿,你习练我传你运气之法已有小成,今我再传你一道心法,名为道源种心大法,法分九层,层层不一,功成之日能令你雨润干泽、枯木逢春,取天地之气为己用,你可愿学?”听的此言,方仲歪着脑袋道:“比黄庭经如何?”   “那自然高了许多,不过此事只限于你我知晓,切莫告诉旁人。”   方仲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心道若学成此法,这掌心火随生随灭,胜过天天劈柴烧火点灯取暖不知多少,正好帮娘亲减轻负担。姜伯伯若知此时方仲想法,定为传此大法而后悔,不意堂堂道家大法沦为农家炊饮之助,岂不当场吐血三升。   那姜伯伯脸露刚毅之色,一字一句道:“立天之道,以分阴阳,立地之道,以分柔刚,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易两极而成章。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济……”方仲耳内如有雷鼓,隆隆之声直震脑海。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三章 意外来客   雨停风歇,天空偶尔还有云脚伸出,露出缕缕的阳光,虽又不时隐去,但这已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了。山林饱受雨水滋润,林间一片绿意昂然,生机勃勃,既闻得到绿叶清香,耳边还不时伴着虫鸣鸟唱,尽显林间野趣之乐。   “叮铃叮铃”之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在山路之上出现两条小小的身影,一个是方仲,另一个是位小女孩,脑后挂个大辫子,一甩一甩的跑过来,在她左手上挂了两个小铜铃,走动时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乃是李铁山的女儿小兰。二人是村中年纪相仿之人,父辈又经常来往,逐成玩伴。今日趁着天气晴朗,便相约到河边玩水。   两人赶到山脚之下,望着湖面气喘吁吁道:“好大的水。”   连续下雨之后,山洪暴发,都冲到山下河道之中,河面浮了不少枯枝碎叶,水势遄急,人若被卷入激流之中危险万分。如此情景,自然让二人大失所望。   方仲举目远眺,忽地一指水面道:“河里有人来了。”   那小兰顺着方仲所指看去,白茫茫一片哪有人影,皱着眉道:“没有人啊。”   方仲随着那姜伯伯修习玄功已有根基,眼力自非小兰可比,说道:“奇怪,还是个没头发的女人,站在一棵大树之上。”   小兰害怕道:“常听爹说这河里有水鬼,只捉小孩,莫非便是这样?”   渐渐的远处一条白色身影出现在河面之上,身影只离开水面数尺,浪花飞溅,差点就淹到了那人足下。白色身影从容不迫站在河中,顺流漂下,而她脚下所站的竟是一段大树树干,树干直径足可数人环抱,漂浮在河水急流中迎风破浪而行,把其它的枯枝烂木撞在两边。白影身后尚有一矮小身影紧紧依偎在后,似乎真是一个小孩。   方仲、小兰想起水鬼之言,吓得转身就跑。   身后风声一响,一道身影飘然落在了方仲、小兰身前。一个素衣素袍的中年尼姑转过身来,稽首道:“两位小施主莫慌,贫尼问个讯。”   方仲、小兰愕然止步,见来人面容慈祥,不似水鬼模样,心下稍安。方仲道:“不知有何贵干?”   那尼姑道:“若是方便,求小施主布施一顿斋饭。”   方仲总算明白过来,忙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们随我来。”那尼姑并未就走,却向方仲身后一招手,一个娇俏身形在方仲身旁擦身而过,到了尼姑身旁,规规矩矩站立,居然是与二人差不多年岁的小女孩儿,虽然衣衫褴褛,但眉目如画,长得十分清秀。方仲看了那女孩儿几眼,那女孩儿却低下头去只作不觉。   方仲领着二人返回家时,村长刘老正在方宝儿家中闲坐,见到荒僻之地居然有一位尼姑登门,惊奇之下又复大喜。原来此中有个缘故,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不少灵牌供奉,正需要有个佛家之人念经超度亡魂,以求脱苦海往生极乐。平时哪里请的来和尚道士到此荒山野岭作场法事,今有现成的尼姑在此,何不求这位师太发发善心,念经文作一通法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一桌丰盛素席很快便摆在了桌上。刘老亲自作陪,请那尼姑和带来的小女孩入席。   那尼姑道:“施主不用如此破费,贫尼只是为小徒乞一口饭吃。”   刘老道:“不满师太,我等乡民流落到此,俱有亲人横遭枉死未得善终,只求师太能做场法事,好让其早脱地狱沉沦之苦。”   那尼姑道:“原来如此,这是莫大恩德,贫尼自会尽力而为。”   刘老见她答应的如此干脆,反倒担心起来,问道:“不知师太法号,又在何处宝刹出家?”   那尼姑道:“贫尼静逸,所处乃是弹丸之地,不见微名,亦不与外来往,是为慈航静斋,取慈航普渡之意,乃是先人仰慕佛家圣贤丰功伟绩,意欲效仿之,故建此斋院,实是名不符实的。”   在座之人谁都未听过慈航静斋的名头,尼姑所说自是谦卑之词,但想来这斋院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刘老虽觉所料不差,却还是说了几句早就如雷贯耳之类的恭维话。   一旁陪坐的钟颜道:“师太,我看你这位小弟子衣衫单薄,若不见弃,不如就在这里弄一套现成穿戴。”其实那小女孩岂止衣单食薄,分明衣衫褴褛,面露饥色,定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如非如此,又怎么会被这尼姑收为弟子。   静逸道:“贫尼原想即刻回山,岂料行至半途,天降雷雨,让她受了些风寒。女施主真有适合衣服相赠,贫尼甚是感激。”   钟颜在厢房里翻了两件旧衣出来,又给小女孩洗了头脸,露出她的本来面色。钟颜见她眼眸明亮,面容匀称,颇有些兰芯惠质,不由心生怜意,细细帮她盘弄起头发,将原来有些散乱的青丝梳到脑后挽了个髻儿,说道:“师太这个弟子将来必是个美人无疑,不知如何称呼?”   静逸道:“她生母姓何,单名一个盈字,乃是随的母姓。”   钟颜道;“何盈?那她母亲……”见静逸微一摇头,并不回答,便知不是被弃就是已死,这是乱世之中常有的事,倒不好追问下去了。   见她一个女孩儿甚是孤单,钟颜有意让两小与她多多亲近,便道:“她年纪与我家仲儿相仿,便让他们一起耍子去吧。”招呼方仲和小兰,带着那何盈去屋前玩耍,自与刘老等商量操办法事之事。   到了晚间,方宝儿腾出一间空房安顿静逸师徒,说了些地僻舍陋的客套话后告辞。那何盈身体虚弱,加之旅途劳顿,不久便沉沉睡去,静逸却打坐直至深夜。   方宝儿夫妇正想熄灯安歇,却听外面有敲门之声,一人道:“方兄睡了么?”   那钟颜一听声音,奇道:“是姜大哥。”夫妇二人开门一看,正是那位姜伯伯,忙把他迎进屋来。此人一向深居简出,即便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总是冷漠之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知他深夜到此,为了何事。   那姜伯伯道:“深夜叨扰,唐突之至,在下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   方宝儿笑道:“姜兄说得哪里话,有事让仲儿告之一声,我夫妇登门便是了,姜兄抱恙在身,何必亲自前来。”   分宾主落座之后,那姜伯伯道:“方兄和颜妹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又照顾在下多年,文冼有生之年无以回报,特来相商一件大事。”   方宝儿道:“不知姜兄所言是何大事?”   姜文冼道:“是关于仲儿的。在下打算不日便离开此地回师门,想把仲儿也带走。”方宝儿、钟颜心下一惊。姜文冼接着道:“仲儿年已不小,实不该跟着你们隐匿山林,更不能老于此地。我师门承道统正宗,向为修真之人所敬仰,即便是将相王侯亦不能轻易入门,唯系有缘二字。仲儿天资聪颖,正是有缘之人。”   钟颜道:“姜大哥有心提携仲儿,自是他的福气,只是我夫妇并未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姜大哥师承何处?”   姜文冼微微一笑,仰首道:“在下出身道门,师门正是昆仑派。”   姜文冼本等着见二人欣喜若狂之色,谁知方宝儿与钟颜从未听过昆仑派的名头,自然无甚惊喜可言,只得干咳一声道:“若是你们不愿意仲儿远离膝下,姜某也不会勉强,一切自待你们自己做主。”   那姜文冼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去,留下夫妻二人商量此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隔壁厢房,盘膝打坐的静逸师太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来。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四章 竟是故人   月色如洗   一道白色身影轻飘飘落在屋前,向周围周围打量了几眼,寒光一闪,一柄狭长的宝剑已握在手中。   “既来之则安之,阁下请进吧。”   屋门无声而开,一人站在屋内,看身形正是从方宝儿夫妇处回来的姜文冼。   白色身影望着姜文冼道:“贫尼听说此地居然还隐匿着昆仑派高人,好奇之下便过来一看。”   “出家人四大皆空,师太深夜莅临敝处,只为一逞好奇之心?”   那白色身影正是静逸,她沉声道:“若是能惩奸除恶,贫尼并不介意多跑一趟。听说你是昆仑门人,可据贫尼所知,玉虚宫已长久不让门人下山。”   姜文冼微笑道:“师太以为在下只是冒充昆仑门下?”   “难道不是?”   “我已下山多年,师太不知也情有可原。”   静逸面色愈见阴寒,冷冷道:“若你真是昆仑门人,还能滞留俗世不归者,就只有一人,便是那助桀为虐的姜文冼,不知贫尼说得对也不对。”   姜文冼听闻此言,面色大变之下仔细打量门外之人,好一会儿才喜道:“师太可是慈航静斋高人?”   “你真是姜文冼!?”静逸惊讶之下,语气极是冷淡,与姜文冼的一脸喜色截然不同。静逸一抖手中剑,沉声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道剑光竟奔姜文冼直刺而来。   姜文冼惊怒交加,向旁急闪,剑光擦身而过,险些把他劈作两半。姜文冼摆手喝道:“且慢动手!我倒要问你,是何处让师太记恨于我,非要杀之而后快,若不说个清楚明白,姜某死不瞑目。”   静逸原也不指望一击得手,不想一剑差点把姜文冼杀于当场,惊讶之余手中缓了一缓,说道:“阁下早已声名狼藉,人人都知你背叛师门,为正道所不耻。难道你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清楚,还要别人亲口告之。”   姜文冼张目结舌道:“在下被人偷袭,身受重伤却侥幸不死,已隐居此地十年有余,何曾做下什么恶事来。”   静逸道:“阁下既要贫尼明说,我就说与你知道。传闻十年前,你结交魔教妖女,贪恋美色,忘本沉沦,不惜私传玄门心法以取悦妖女,而妖女却利用玄门心法修炼什么血婴转世!魔教炼成法力无边的血婴之体,数次大战,让正道中人伤损惨重,终至其势力大涨,甚至有席卷天下之势。你师父紫阳真人闻之,初时还一力替你维护,可是你隐匿不出,无人寻的到你,更坐实了其中罪责。事情就是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静逸一番话说完,只把姜文冼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竟有此事?十年来,在下无尝不想离开此地返回昆仑,可是体内寒毒不除,根本无法痊愈,在下现在修为,只怕连个普通人尚且不如。师太执意要杀,尽管动手。”   静逸见姜文冼言词恳切,不像故意说谎,江湖上事非如传言那样也未可知。静逸大袖一甩,手中宝剑如芥子入海,刹时就收归袍袖中去了。走到姜文冼面前,拈指一搭其手腕。姜文冼一动不动,任由静逸施展。一缕真气瞬间入体,静逸顿时察觉其体内经脉紊乱之极,修为早已大损,腹内一股阴寒之气潜伏在丹田之中,随时都会发作肆虐。静逸试着想把此气逼出体外,但一运气,那阴寒之气竟然像附骨之疽般与姜文冼本身真气纠缠不清,怎样都祛除不去。   静逸把手一松,皱眉道:“你体内的阴毒之气贫尼无力化解,昆仑前辈耆老众多,想来能为你拔除此毒害。”   姜文冼道:“在下不日便会返回昆仑,对于我的不白之冤,到时自然会真相大白。”   静逸道:“此地回昆仑路途遥远,你修为大损,无所倚仗,少不得还要受一番苦楚。”   姜文冼道:“多谢师太费心,不知师太是慈航静斋之中哪一位神尼?”   静逸淡淡道:“贫尼静逸。”   姜文冼道:“原来是静逸师太,寒舍简陋,无法盛情款待师太,姜某失礼了。”   静逸摇首道:“出家人本就不讲究这些俗礼。贫尼只是一时信你,但天下谣言绝非空穴来风,只怕姜施主将来之路并不平坦。”   姜文冼道:“在下自无愧于心,至于将来之事,也管不得那许多。”   静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二人对话并无第三人知晓,更不要说在这小小山村之中的人了,谁也不知此二人适才所讲乃是轰动一时、险些改变天下时势的大事。   河岸旁边,一条木筏被三人一起用力推落河中。方仲撑篙,小兰在两舷以手划水,渐渐向河心驶去。碧波荡漾,凉风习习,青山绿水相映,也是好一副山水画轴。方仲与小兰自小在山水之间长大,均通水性,三人说说笑笑,手中不停,木筏荡过河心,已渐靠河对岸去了。   方仲用手一指对岸荒山深处道:“我爹说那山深处藏宝,只是多有毒虫猛兽出没,所以每来只能稍留片刻即回,就是如此,也常自那山里挖出百年的人参来。”小兰与何盈举手瞭望远山深处,见那里古树松柏高耸,山雾笼罩,十分神秘。小兰道:“我们又不进深山里去,只在外边玩耍,要是碰上个锦鸡花狐之类,捉来赏玩岂不有趣。”   竹筏终于靠岸,三人望着眼前遮天蔽日的树林,远处一片漆黑,不知隐藏些什么。入林时不晓得害怕为何物,此时却提心吊胆疑神疑鬼。何盈与小兰胆小,都向方仲靠了过来,脚步挪动,带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沙沙作响。突然,何盈身边灌木丛中“扑扑扑……”一连迭声响,一只灰色大鸟从中毫无征兆的窜起,从头顶掠过,“咕咕”远去。这一变故把三人都吓的不轻,小兰更是惊倒地上。   方仲也被吓的寒毛直竖,却安慰二人道:“原来是只扁毛畜生,逮住了却好玩的紧。”把小兰拉起,正想择路而行,但却发现四周昏昏暗暗,古树参天,遮阳蔽日,也不知东南西北,哪里还能分辩出来时的路。   “呜……呜……”   林中万籁俱寂,突然听到这有如狼嚎的悲切之声,三人的脸都惊得绿了。   猛听头顶一声雷霆怒吼,如虎啸山林龙吟沧海,震的耳鼓生疼。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陡壁之上站立着一头灰白交杂的走兽,顾盼生威的俯视下方。那畜生与巨狼有几分相似,除了通体灰色外,耳、眉、鼻、口却是纯白,獠牙两对露出唇外,眼中精光四射,剪尾摇头,“呼”的一声,从陡壁顶上窜下地来。   何盈、小兰如梦初醒,尖叫一声,转身便逃。何盈身子娇小,走得最慢,被此兽赶到身后,把头一低,已一口叼住何盈。在何盈的尖叫声中,迅速消失在了林荫深处。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五章 狰狞 何盈睁开眼来,只见两旁树木飞速倒退,如风驰电掣一般,这才骇然发觉自己正被巨兽叼在口中飞奔。 不久,那巨兽奔到一处山洞之中,口一松,何盈“扑通”一声落下地来。她渐渐抬头,见那巨兽身上皮毛油光发亮,毛茸茸垂尾左右轻甩,蜷在一旁神态暇逸的舔着皮毛。何盈爬起身来向左移了数步,那兽头亦盯着她移动几分,似乎随时都会用獠牙把她撕成碎片。 何盈拔足便跑,没跑几步,一声风响,巨兽已落在何盈身边,一低头,又叼了她返回洞内。何盈吓得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蹬小脚乱踢。那巨兽宛如不闻,进洞后把何盈一丢,那洞内另有一兽低低呜咽几声,随后在黑暗之处,出现一对寒光闪闪的兽眼,瞪视着何盈。何盈恐慌之下伸手乱摸,竟摸到一个早无血肉的骷髅头,白森森十分吓人。何盈尖叫一声,把骷髅头抛掉,跌坐在地。这时两眼才略微有些适应洞内昏暗。只见所处乃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洞穴中央铺了一层绵绵枯草,一只身形同样巨大的恶兽正虎视耽耽的趴卧在草垫之旁。旁边赫然还有一只黑白之色的恶兽幼崽,形体不大,只和一只小狗相似,眼尚未开,长舌舔动,吧哒有声,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根带血的骨头。 何盈看得头皮发麻,忙将手足收拢,用衣裳遮住,生怕那小兽爬将过来啃食自己手足。 幼崽听到动静,头颅顿时昂起,那双眼的眼线已然清晰明了,正慢慢裂开一丝缝隙。幼崽不时用毛茸茸的前足拨撩眼睑,试图早日拔开眼皮。这入世以来的第一线光明已离它不远了。 这两头大兽显然是把何盈当作那幼崽的食物,只要幼崽一睁眼,恐怕第一件事便是吃了她。何盈逃又逃不得,蜷缩在角落低声抽泣,此时此刻,万分渴望有谁能来救救自己。 嗖的一声,一颗石子从洞外扔了进来,噗的打在守在洞口的大兽身上。那兽顿时一惊,背上鬃毛竖起,低吼一声,向洞外窜去。 在那兽即将奔出洞口,后半身还在洞内之时,一根尚带有几许枝叶的简陋长木棍呼啸而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那兽的头颅之上。这力量之大,让长木棍一折两断。那兽脑袋一歪,原地转了一圈,口中发出嗷嗷哀声,右目鲜血直流,把目下的白色腮毛都淌出一条红色血槽。刚才那一下竟然把恶兽右眼打瞎了。此兽骤然遭袭,被打懵了头,等疼痛稍减之后,终于看清楚袭击它的只不过是个矮小之人,正提着半截木棍往林内逃窜,顿时怒吼一声,直追而去。 猛然打这一棍子的正是方仲,他虽然年少,但师从姜文冼修习练气之法已有数年,身轻体健远胜旁人,这次又是蓄势而发,便是刘铁山这种猎户,也不一定有如此力道。眼见恶兽扑来,方仲转身就跑。但他的速度又岂能比得过凶性大发的恶兽,转眼便被追到身后,大口一张,向方仲脑袋就咬。刺啦一声,把方仲背后衣衫撤掉一块,顿时惊得冷汗直冒。 方仲原本打算逃到树上去,这种巨兽一般不会爬树,只要待在树上,此兽多半拿他没有办法。谁料此兽的速度惊人,自己还没来得及爬树便被它给追上了。眼见此兽第二口又要咬将下来,方仲右脚用力一踩前方树身,身子腾起时转身把手中半截木棍往下一插。说来也巧,此兽正昂首张开的大嘴毫无遮拦的被木棍捅了进去,直至咽喉。 方仲手一松,那兽发出一声惨嚎,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四肢抽搐,口中喷血,再也爬不起来。方仲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有此奇效。 按压下因害怕而紧张万分的心情,方仲重新来到洞口,向里一看,里面黑咕隆咚看不真切,却可听见有窸窸窣窣的爬行之声。方仲只道是何盈,忙钻进洞去。走过一条通道之后,眼前出现一个较大的洞窟,洞窟暗处,一条比之刚才还要雄壮的黑影在慢慢拱起,两只闪烁精光的兽眼,真一眨不眨的盯着方仲。 方仲这才知道原来洞中竟有两只恶兽,不禁大惊失色。 那如小山一样的恶兽见到方仲闯入,低吼一声,向方仲扑去。这洞内地方狭小,方仲想逃也逃不掉,只得低头一滚,虽然未被那兽咬到,却滚到了恶兽的肚腹之下。 恶兽头颅左右一晃,寻找方仲踪迹,见左右无人,鼻尖一嗅,察觉生人味来自腹下,一低头,瞥见方仲正趴在它前后跨之间,提后肢就踩。方仲人小机灵,见情势危急,地上几无可躲。一探手,竟然一把揪住它腹下长毛,双腿上抬,就吊在了此兽的腹下长绒里。 连续几脚踩空,此兽暴跳如雷,在洞内上窜下跳,要把方仲颠落下来。方仲在它腹下牢牢抓着长毛,两腿紧贴其腹,任凭如何颠簸跳跃,就是不放其手。那洞内地方又不大,被它跳跃之时,将前后足踢的石壁之上石屑乱飞。当此兽张口想低头到腹间扯方仲下来时,方仲揪着它的鬃毛却翻到了背上。这也是方仲有真气为辅,换做旁人,早已力竭无幸。 此兽足足蹦了半个时辰,这才有气无力的缓了下来,而方仲也是筋疲力竭、口干舌燥,更数次差些掉下来。眼见这样拖延下去,定然坚持不了多久,方仲的心一横,运起姜文冼所传真气运行之法,要在掌心中催发一团小小火焰,想烧此兽一下。虽然当初学得此法的本意只是想帮爹娘点灯生火,但在无计可施之下,这是方仲想到的唯一可伤害此兽的办法。 一点火光在方仲手中亮起,才一出现,便被方仲按在了此兽的背上,顿时此兽背上皮毛皆着,一股焦臭之气散发而出。这火似乎十分犀利,连不能点燃的皮肉都可燃烧。方仲手掌中真火按到哪里,那里便燃烧而起,不过转瞬之间,此兽便在嘶吼连连中被烟火淹没,直至轰然而倒。 方仲早已滚落在地,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发呆。当初自己还小瞧这催发掌心火的本事,觉得一个豆粒大小的火花实在不堪大用,如今看来,此火分明犀利之极,远非劈柴烧火的寻常火焰可比。一想到姜伯伯所言要带自己去他的师门才可传授高深道法的说辞,并不上心的念头突然间变得炙热无比起来。 一个娇小身影一下扑到方仲坏里,再不松手。方仲啊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用力过猛和心情激动之下连声音都哑了,好一会儿才道:“何盈,你没事就好。” 何盈脸上泪痕未干,娇好的小脸上自带有几分梨花带雨的美态,埋首胸前的楚楚可怜样子,让方仲心中一动。何盈终于在惊吓之中清醒过来,一时失态之下,面色微红的轻轻推开方仲,说道:“多谢你来救我。” 见她离开自己,方仲略感失望,但口中却道:“我在山里长大,才不怕这些野兽。”其实方仲自己也奇怪,没听说这周围有什么恶兽,如果有的话,小兰的爹是个猎户,早就应该有所耳闻。 何盈羡慕地道:“我若有你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方仲道:“你不是有师父么,她自然会传你本领。” 何盈道:“师父说,将来会传我佛法,可是我连佛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方仲道:“姜伯伯也说要带我去他的师门,还说他师门很了不起的样子,原本我不放在心上,现在却不是了,我要跟着他去师门学艺。” 何盈道:“师父从来不跟我讲师门怎样,她只说,没有恒心之人便不要上山。进了山门,便需心无旁骛,好好修行。” 方仲道:“这话也对,不过等你修行有成,只怕我也见不到你了?”想到何盈将来也如静逸一样缁衣遮体、青丝落尽,心中莫名有一些难过。方仲接着道:“这里的味道难闻之极,还是离开此地吧,咦,这是什么……”方仲见角落处有一个小东西在那里蠕动不已。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一只恶兽幼崽,眼睑刚开,正好奇的打量着方仲。这只小兽明显与大兽不同,大兽的毛发都是灰白之色,而此兽的头顶却有一撮洁白的鬃毛,渐渐向后延伸,而其余的毛色却又黑得发亮。 何盈看过此兽舔舐骨头,说道:“这定是那两只大兽的幼崽。” “有趣的很。”方仲见此幼兽瞪着自己,一点也不怕人,好奇之下,用手轻抚它额头。那兽微眯双眼,嘴里微微发出呼呼之声,十分乖巧可爱。方仲大喜,索性把幼崽抱到怀里。方仲身上沾了不少污血,野兽特有的气味盖住了他本来面目,竟让幼崽误以为是生彼养彼的亲人了。 这时洞外有人遥遥道:“徒儿!徒儿!” 何盈喜道:“是师父来了。”就在方仲一愣神间,何盈忽地踮起脚尖,螓首前探,小嘴在方仲额头轻轻一点。方仲瞬间失神。洞口处白影一闪,转眼已到了二人眼前,正是静逸师太。静逸往四周一看,便已知大致经过,见二人都无事,目光冲着方仲露出嘉许之色,柔声道:“这两只兽非比寻常,你却能安然无恙,真是异数。”转眼又见到他怀中所抱的幼兽,却微一皱眉。 方仲问道:“师太是否知晓此兽来历?” 静逸点头道:“倒是与贫尼印象之中的一兽有些相似,似乎不好驯养。” 方仲道:“我好好待它,还能不听我的话。” 静逸微微一笑道:“那也随你,你二人出洞去吧。”在把方仲和何盈支开之后,静逸大袖一张,一柄雪白长剑出现在手中,来到那倒伏的恶兽身旁,对着肚腹处一剑刺下…… 在姜文冼住处,静逸又一次登门造访。姜文冼连忙把她迎了进来,静逸道:“贫尼得了两颗恶兽内丹,对你之伤或可有用,你拿去炼化一番吧。”说着话,从袖内拿出两颗内丹来,一颗色作鹅黄有鸡卵大小,一颗淡黄,更小一些。 姜文冼奇道:“师太从何处弄来的内丹?” 静逸道:“贫尼看那方仲玄门修为已有一定根基,是不是你传授的。” 姜文冼道:“正是。” 静逸道:“是他偶然之间杀的两只异兽有些特别,贫尼当时还不敢肯定,待从此兽体内取出内丹,便知所料不差了,寻常野兽又岂能有内丹,只有一定潜质之异兽,体内才可凝结。此兽形如恶狼,实则是名叫狰狞的一种异兽,因生性残暴,多被捕杀,已少传于世上。而额有白斑者更是少有,盖因颇有灵性,假以时日,吸天地日月之精华修成妖灵,煞气极重,极易为祸人间。有民谚:苍狼现,白骨见,千里百里无神仙。这“苍狼”二字正是此兽的俗名。” 姜文冼愕然道:“若是这等异兽,凭方仲此子如何降服得了。” 静逸道:“那两只大兽毛色颇杂,灵性不高,故此恶性未成、煞气未显,听闻此地并无人畜失踪之事,该是近期才迁徙而来。倒是刚生下的一只幼崽血脉颇纯,额有白斑,只怕将来是个祸患。我原本想杀却,但被那方仲收养了去。” 姜文冼伸手接过,看那内丹道:“若是不经炼化就此服用,不知有何危险。” 静逸道:“这是恶兽内丹,其中自有一股暴戾之气,杂质颇多,若不经炼化就此服食,本身修为又压不住这股戾气的话,不但不能增加功力,反极易为兽性所控,沦为非人非兽的怪物。” 姜文冼点头道:“我带回昆仑好好炼化,绝不辜负师太一番盛情。”举手作揖,敬谢静逸赠丹之恩。 第二日一早,方宝儿与钟颜起床一看,静逸与何盈已不知所踪,想来自是回山去了。待方仲醒来知晓,跑到门外,山路之间哪有静逸师徒身影。举目遥望,但见莽莽青山,云雾缭绕,已不知她们到了何处。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六章 赵家屯 镇口数里处,两个身背剑鞘的道士正结伴而行。其中一个圆脸身胖的道士道:“只知道赵家屯闹鬼,却连一点眉目也没有。依我看来,恐怕又是些盗匪强人假借鬼怪之说,恐吓要挟愚民蠢夫之举,不过趁机渔利罢了。我们巴巴的赶了来,非但不能宣扬教化,如果撞破了人家好事,还要图添对头。师兄,情况不明,不如速回。” 另一位长脸长髯的道士道:“师弟,既是为民解悬,何来那么多牢骚。是鬼怪作祟,我们为民除之最好,若是强人强匪,哼!我也不来怕他。正好让天下人看看,我茅山宗非是只能驱符画咒、捉鬼镇宅之辈。” 那师弟皱眉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说的好听,难道靠你我两把木剑,就可以行侠仗义、为民解悬?”话一说完,把背后宝剑拔出,在师兄面前晃了数晃,手中所拿果真是一把桃木剑。 这师兄弟二人乃是曲阳山茅山派的道士,师兄号真德,人称真德道长。又有师弟三人,身边这位是二师弟普玄道人,余下两个师弟定观、持宝与若干小徒弟留守道观。这次真德偕同普玄途经涌泉集,听说赵家屯闹鬼,闹得是人亡畜走民心惶惶,心想正是个让茅山派露脸的机会,本着光大门庭弘扬道法的目的,便拉着普玄前来捉鬼,一心要借此来扬一扬茅山派的威名。可是普玄却不认为凭着师兄弟二人就会平了赵家屯闹鬼,本待不来,架不住师兄苦劝,只好无精打采而来,一路之上尽发牢骚。 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进人了赵家屯。那赵家屯因赵家人居多,才取此名,小镇虽然不大,但也人气颇旺,是当地客商来往的必经之地。进了赵家屯,二人就觉不对劲儿,只见数百户的小镇死气沉沉。耳听的风刮屋檐,发出呜呜风声,偶尔夹一两声门窗相击,嘎吱声响,场景十分诡异。 二人壮胆推开镇口一间门房,进门一看,不禁出一身冷汗。只见大堂高挂一个奠字,正中一口棺椁摆放,乃是一间死人灵堂,却又无半个人影相陪。真德迟疑道:“怎么没人,难道这里的人都死光死绝了?” 那普玄心虚道:“这里鬼的很,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快跑。” 真德虽然胆大,但也心中有些发毛,只道:“看一看再说。”二人小心翼翼来到一家大户人家门前,见朱门半掩,灯笼残破,灰尘纸幡遍地都是,一片萧瑟景象。真德一推大门,门缓缓打开,露出大院和院内摆放的十来口棺材。这些棺材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均是一尘不染,似乎刚装殓不久。其中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还立在那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普玄惊道:“有鬼!” 真德见除了棺材有些怪异外,不见有什么异常,便道:“师弟,几具棺材而已,何必大惊小怪。”话刚说完,“砰”的一声,立着的棺材盖被一股大力震飞,棺盖呼啦一下就向师兄弟二人砸来,二人急忙低头,棺盖击空,落地上碎作了无数块。师兄弟二人惊骇抬头,只见立着的棺材里显出一个面目狰狞的丑鬼来,丑鬼毛发蓬松粗眉厚嘴的满脸横肉,显得十分凶悍,偏偏身上锦衣锦缎,竟是一套十分华丽的寿衣,乃是从入葬的富户尸身上剥拉下来的,反套在自己身上,被他魁梧体形撑的鼓鼓囊囊,这还不算,丑鬼脖下挂饰,居然是一个半瓢子脑瓜,脑瓜上血肉尚未尽去,那脑瓜眼眶尚有血水流出,滴到地下。 真德道长与普玄道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真德道长安慰普玄道:“不要怕,原来是个成了精的僵尸作孽,你我合力可与之一博。”二人齐出背后桃木剑,同时取出一道黄色符纸来,“驱邪镇鬼,急急如律令!”木剑一指丑鬼,“疾!”两道符纸顺着木剑所指,迅捷飞去。 符纸还未到丑鬼跟前,被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飞来的符咒,手上一用劲,顿时掐成纸屑,随后迈步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真德师兄俩大惊,见镇尸符被毁,忙取出另外两道符纸,真德祭雷击咒,普玄祭炎火咒,大叫一声:“妖人看招!”一个剑发厉雷,一个剑发烈火,两道符箓霎时成为灰烬,化作一道雷光一团烈火,向对方打去。 这茅山一脉,与天师道、太乙教均属一门所传,久远之前本为道家之祖昆仑旁支,这一支本身法术修为有限,便以符箓禁咒相辅,发展到后来,本末倒置,重符箓轻修身,尽传了些不需多少本身修为就可施为的法术下来。但是因简单易学,又贴近百姓,门下弟子发展很快,时以天师道、太乙教尤为兴盛,而茅山这一支人数最少。虽是一脉所传,但天师道、太乙教人员混杂,均吸收了不少旁门左道之术,博而不纯,反不如茅山派的符箓之术来的正宗。 一雷一火,雷火相应烈烈生威,轰的一声,击在了丑鬼身上。丑鬼果然无防,一个踉跄,连退数步,胸前已是一片焦黑。丑鬼一低头,见胸口焦了一片,露出黑黝黝肌肤来,终于开口道:“岂有此理,两个臭道士但敢把我的新衣裳弄破,不知我才穿不久的吗,我要你们偿命。”大步赶来。 真德见此人非鬼是人,反而心下一松,喝道:“此人皮糙肉厚,不施大法降不得此人,我用五雷正法,你快给我护法。”一甩手,摸出五张符纸,全附在桃木剑上,然后念念有词,默默运气。普玄道人见师兄要施门中大法,知是紧要关头,也是符法齐出,烧了一道又一道,一团团烈火奔向丑鬼。丑鬼又不闪避,被几团火一烧,身上衣服烟生火起,青烟直冒,只是伤不得此人。 丑鬼在烟火之中冷笑道:“你会作法,当我不会么!也让你看看我的宝贝。”一振全身肌肉,胸臂齐鼓,砰的一声,外边的寿衣崩成破布,露出他的本来面色。只见他上身赤裸,虬筋盘根错节,下身一条虎皮敞裤,腰系环扣,露出腰间三四个葫芦。他挑了其中一个,拔了葫芦盖,一拍葫芦底,道身:“役鬼现身,听主敕令,卫主除魔,显道扬威。”呼的一身,葫芦内一阵阴风哀号,风起处,一个披头散发双目尽赤的年青女子飘荡在阴风影里。 普玄道人惊道:“鬼魂,你能拘役阴魂!你……你是魔教役鬼堂的人!” 丑鬼一怔道:“咦,你却识货。” 役鬼法乃是拘役了冤死亡魂为己所用,怨气越重,威力越大。且被拘役的鬼魂神智尽失,唯主人之命是从,是十分恶毒的邪法。招役鬼的器具也非是葫芦一种,有瓶状的、陶土的、竹筒的,看各人喜好,往往收厉害役鬼都用比较结实和难得的器具,但求使用长久!只因器具一坏,役鬼所在的“冢”便没了,那役鬼就成没有心智的孤魂野鬼四处漂流,再不能收回。这役鬼也分几种说法,一个器具里的一个鬼称“单冢”,器具里收两个的又分“子母冢”“孪花冢”“阴阳龙凤冢”三个以上那是极难收到,称为“三元开泰冢”。单冢好收,两个以上就颇为难收了,需要成冢的冤魂心意相同休戚与共,更难的是双双被收,试问有多少人能与危难之间不抛故旧甘愿同死呢! 丑鬼所拿的正是一个“单冢” 二道看这阴风里的分明就是个枉死的女鬼,然茅山派擅长降鬼,这莽夫以冤鬼相敌正是攻己所长,道声:“来的好!”真德道长一振木剑,“看我五雷正法!”举剑横劈,五道符纸化为灰烬的同时,桃木剑上雷声大作。“轰隆!”一声,一道霹雳直劈女鬼。这五雷正法乃是茅山派攻击最凌厉的符法,以符咒之法化道家真气为厉雷,符上所含真气越是充盈,攻击越是猛烈,只是施法时间较长一些。女鬼方一现身,就遭致命一击,发出凄厉的惨叫后,身影模糊,最终化成清烟数屡随风飘散了,阴风顿时平息。五雷之法不愧为道家大法,这女鬼竟被劈了个形神俱灭, “叭!”丑鬼手中葫芦碎裂! 丑鬼看了一眼手中破碎葫芦,厉声道:“臭道士,居然毁了我新收的役鬼,你可知招个役鬼很不容易吗?这个女人是我杀了她家满门三十六口,吃了她没满月的孩儿,再先奸后杀,杀了再奸,累足了怨气方才炼为役鬼,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被你们两个臭道士给毁了,我要你们抵命!”言讫,凶戾之像暴露无遗,毛茸茸的大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硕大鬼头刀,一声暴喝,鬼头刀开山裂石般划出一道雪亮弧刃直奔真德道长。 白光闪过,真德道长惨呼一声,胸口处鲜血直冒。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七章 临别   真德疼得冷汗直冒,嘶声喊道:“师弟快走,我们不是对手。”同时咬牙把手中一道符咒迅速焚化。   “还想跑!”第二道刀光奔袭而至,“刷”的一声从真德道长留在原地的残影掠过,残影消失,但真德与普玄二人却已不见,竟已用遁术逃走了。丑鬼大怒道:“把这两个臭道士给我抓回来!”声震屋瓦,远远传了开去。顿时“乒乒乓乓”声不绝,院内各口棺材的盖子纷纷崩开,每一口棺材都跳出一个人来。   真德与普玄甫一出大门,十几个衣着各异之人已先一步拦在路口,看着真德与普玄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笼中的猎物。一个尖细嗓音阴恻恻的道:“两位道长想上那里去?”话音一落,眼前身影忽现,拦住普玄去路。一把折扇一张,一位文弱书生打扮的瘦白青年,正翻着三角眼抬头望天,语气戏谑的出现在二道眼前。折扇一摇一摆,装的十分清闲潇洒,只是这手中折扇实在上不得什么台面,扇面上画着一个满嘴獠牙的凶恶鬼头,随着书生的折扇一张一息间,鬼头也似活着般咧嘴瞪目的变动着嘴脸。   普玄堆笑道:“时辰不早,我等赶路要紧。”暗地一道符偷捏在手,气运掌心准备作法。   白衣书生道:“既是时辰不早,不如留下吧。”折扇一拢,身后走上两人,分左右就要擒人。   真德与普玄身后重重脚步声传来,那个丑鬼手提鬼头刀追了出来,大喝道:“白毛鬼,小心牛鼻子使障眼法!”   那被称为白毛鬼的书生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普玄道人手中真火焚动,同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掌心,符法呈现,瞬间只留下真德与普玄的两个淡淡虚影,正渐渐消失。   白毛鬼面容一变,喝道:“这是什么遁术?”折扇一扬,一道蓝色鬼焰横扫二道消失之地,鬼火扑地,烧的地上滋滋作响,但二道却踪迹皆无。   已离赵家屯数里,普玄自感法力枯竭,只得停下休息。回头见赵家屯并无人影追出,吁了一口长气,急忙抽时间帮真德止血包扎。真德流了那么多血,早已神情委顿不堪。真德颤声低语道;“师傅在世时常说,贫道之秉性加你师弟之天赋就是个最佳的徒弟,可惜你天性油滑,又喜钻营取巧,要知修道一行最忌投机,自今往后当要好好自勉才是。”   普玄泣道:“师兄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潜心修道。”   真德道:“师父说我不如师弟机巧,虽然心中不服并多番指责你刁滑懒散,但是师父说的对,光耀门庭又岂是厚道谦逊之人所为,我是万万不成的。”   普玄道:“师父去的匆忙,虽然不曾指定谁来接替,然长幼有序,自是师兄你当茅山宗掌门之位了,难道还有旁人。”   真德强作笑颜道:“如让我接替师父之位,师父早已明说,之所以举棋不定,乃是因为二师弟你的缘故。”   普玄愕然道:“与我有何干系?”   真德道:“因为师父本意,是要立你做我茅山派掌门之位。”   普玄呆立半响,好一会回过神来,结巴道:“师兄这会还开什么玩笑,谁不知我守不住清规戒律,就是轮到定观、持宝二位师弟当掌门,也轮不到我。”   真德语气肃然的道:“师弟!师父临终之时托我传下话来,只要你肯痛下苦功收敛你那油腔滑调市井小人习气,这掌门之位就是你的。”   普玄想到以自己屡犯教规之举竟能得师父如此垂青,要将掌门之位相传,虽然茅山派不是什么大宗大派,但也是与天师、太乙师出同源且互有来往,就冲这个常人也不能小觑。想起师父一向慈严教诲谆谆告诫,而自己负疚良多,不禁又是伤怀又是感激,但更是大摇其头,说什么也不相信师父有意传位给自己。   见普玄不信,真德急道:“我不等你回山就千辛万苦亲自寻你所为何来?实是有要紧事相告。”挣开普玄,单手探入内衣兜里,颤抖着取出一个小油布包裹,言道:“这是师父临终所托,师兄不敢僭越,你自己看吧!”   普玄接过包裹,疑虑重重不敢打开,便在此时,那真德双目一闭,就此逝去。普玄坐在真德尸身之旁,观真德音容宛在却阴阳两隔,念及师兄的多番好处,悲从中来,伏尸号啕大哭。直哭至暮色沉沉,方停咽止泣,背了师兄尸身,消失在了暮色苍茫之中。   夜间,赵家屯内一间府邸大堂之内,绰号叫做白毛鬼司空谅的书生与铁尸鬼段悯二人正坐着说话。那段悯便是砍了真德一刀的丑鬼。   铁尸鬼段悯道:“我这数日口荒的很,正要找那新鲜娇嫩的血肉祭一祭五脏府,偏偏此地居民跑光死绝,连个鲜嫩的娃娃也无,好不烦恼。”一双凶眼一扫手下教众,看的旁人一阵恶寒,就怕那铁尸鬼耐不住肚腹空虚,拿自己塞了牙缝。   白毛鬼笑道:“你就知一味逞强,听说被道士毁了个役鬼是不是?”   铁尸鬼恨恨道:“是呀!就是刚来赵家屯那会玩的一个小娘子,收做役鬼后头一次使,就被那道士放的雷给劈了。哪日我再收个怨念更大些的役鬼瞧瞧,最好是弄个子母冢又或是夫妻冢才好,只可惜没有收役鬼的上好鬼冢了。”   白毛鬼沉思片刻,有些肉痛的道:“兄弟我这里倒新得了个宝贝,本想着自己用,一时却也用不着。”白毛鬼从袖里拿出一个羊脂葫芦,说道:“这是一株千年葫芦藤所结,极是难得,正是做冢的极好器具。知兄弟酷爱以葫芦作冢,便送于你吧。”   段悯大喜,摸着羊脂葫芦爱不释手,夸道:“果是极品!”回头吩咐手下道:“打听一下那里还有人住,老子要亲自去收几个上好的役鬼回来,方不负兄弟的赠宝之恩。”   自静逸走后,方仲每日都调弄那只捡来的幼崽,此兽长得极快,不久便和一只数月大小的小狗相似,不但长得漂亮,跑起来更是速度惊人,无人能追得上。数日之后,姜文冼告之方氏夫妇,他将翌日离山返回师门。   姜文冼与方仲各打个包裹负在肩上,而姜文冼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剑。方仲虽然从为见过他施展剑法,但这长剑一直被姜伯伯珍而重之的放在床头,显然是很贵重之物。   二人出门一看,只见方宝儿与钟颜还有村中刘老等人俱都在门外送行。姜文冼虽然在此地住了十年,但除了方氏夫妇外,极少和其他人打交道,如今这些人俱来相送,自然不能说走便走。   钟颜特意打扮了一番,把当日那红衣女子所赠的嵌珠碧玉钗插在头上,换了套靓丽衣裳,胭脂水粉淡淡抹了一些,本来人就漂亮,如今更如十年前般美艳动人。   方仲身旁跟着一条小狗欢快的跑来跑去,李铁山家的大狗一见方仲那条,立刻垂尾低头逃之夭夭。方仲见母亲打扮得十分美丽,笑道:“娘,你真漂亮。”钟颜强颜欢笑道:“你这一走,只怕一年半载的也见不着娘了,日月如梭,等你以后回来,娘就已经老了。现在让你看看为娘的容貌,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就记得娘也是这么美丽过的!”虽作欢笑,但分别在即,钟颜止不住眼睛湿润。方宝儿轻搂方仲入怀,劝慰道:“仲儿现下还小,以后回来也许你我都不认得了,是否留了饰物作个纪念。仲儿要是想起父母,便拿此物以解相思之苦。”   钟颜拔下头上的嵌珠碧玉钗,递给方仲道:“家中别无长物,这是高人所赠,能为你驱凶避祸遇难成祥,你好生藏好了。”方仲接过,流泪道:“仲儿晓得,有空必回来看望父母!”李铁山夫妇携小兰凑到跟前,也与二人道别。   一旁的姜文冼拱手向四周行礼,说道:“各位乡亲,姜某多承诸位照顾,在此谢过!”又与钟颜、方宝儿互道珍重,要带方仲下山。   山下大河之中,一条大船靠在岸边,从船上下来数十人,人人手中拿刀持剑。   一人道:“山上有座小村,或许有坛主想要的东西。”   领头的一人身形魁梧,奇丑无比,一摆手中鬼头刀,大笑道:“总算又寻到个有人的地方。小的们,给我看仔细了,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跟在身后的人齐声答应,在此人率领之下,向山上杀奔而来。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八章 鬼冢   方仲随着姜文冼还未走远,便见山道上涌上来数十人,当先一人是个铁塔一样的黑大个。脸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最吓人的是胸前竟挂了一个布满牙印的半瓢脑袋,可知此人平时没事就捧个骷髅头解馋,一见就是穷凶极恶的歹人。   姜文冼面色一凛,忙带着方仲躲在树丛之中,眼见着这些人奔赴山上去了,这才闪身而出。方仲惊道:“这些是什么人?”   姜文冼低声道:“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妖人。”带着方仲悄悄蹑足在这些人的身后。姜文冼有伤在身,一身功力所剩无几,原本不想多事,但方氏夫妇也在山上,如若不救,只怕良心不安。   此刻那小小的山村成了修罗地狱,早已有数人横尸当场。到此地肆虐的正是在赵家屯遇见两位道人的铁尸鬼段悯,为了给新得到的葫芦收一个相称的鬼魂当役鬼,已跑了不少地方。那铁尸鬼把搜罗到的人统统赶到村中空地,方氏夫妇也未能幸免,钟颜妆还未卸,畏缩在方宝儿怀内,面露惊惧之色。那空地中间有一座女子雕像,乃是当年救过刘老等人的那个红衣女子,感其恩德,立像祭之,香炉内常年香火不断,如今那香炉却成了铁尸鬼的坐凳。   姜文冼刚一走到村口,便被一个役鬼堂弟子发现,喝道:“这里还有一个。”奔过来想捉姜文冼。姜文冼淡淡一笑,举起剑鞘霍然劈下,那人没想到姜文冼就敢动手,想招架之时却已晚了,被剑鞘砸在脑门之上,惨叫一声,摔倒在姜文冼脚下。   惨叫声一下惊动了其它人,几个役鬼堂弟子见姜文冼人单势寡,各要争功,一起举刀砍来。   姜文冼单手一握剑鞘,眉目一轩,一道白芒从姜文冼手中暴起,如匹练般横扫开来。剑光几个闪动!“呛!”姜文冼收剑入鞘,冲前的数个教众呆塄片刻,噗!噗!噗!胸前背后鲜血标出,栽倒在地!   这一出手,技压当场,刘老、方宝儿等人均为姜文冼这一击之威而翘舌不下,需知姜文冼在这里住了十年,从不展示武功,谁知他竟有这般本事。尚未攻到近前的役鬼堂弟子,惊惧之下纷纷后退。铁尸鬼段悯也是一惊,冷眼斜视姜文冼,冷笑道:“看不出来,这偏僻之地倒也藏龙卧虎,好,方才一击却是精彩,不知阁下是谁,敢管我役鬼堂之事。”   姜文冼沉声道:“不平之事自然有不平之人来管,你若不想丧命,就早点滚回去。”   铁尸鬼咧嘴笑道:“如若是我,便不会说方才这番话。你若打得过我,何必叫爷爷走,若打不过我,爷爷可不是吓大的。在下役鬼堂分坛坛主段某,要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铁尸鬼从香炉上站起,从背后拔出鬼头刀,一步步向姜文冼走来。   姜文冼面色一变,他有伤在身,一直未能痊愈,本身修为已跌落到极低的境界,刚才那一剑本想立威之后,把这些人吓走,不料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坛主在这里。   姜文冼摆手道:“且慢动手!本人一向疏懒,今日只好临时抱佛脚,待我先演练演练,理一理昔年所学,然后再来与你较量。”把剑东劈一下,西指一剑,数次剑击地面,留下数个剑痕。姜文冼演练完毕,收招退步,这才淡淡道:“请赐教。”   铁尸鬼跨步向前,鬼头刀化一道寒光劈来。姜文冼凝神而立,刀光劈来,也不遮架,往后一退,退时脚步纷乱,显得十分狼狈。   “不要走!再吃一刀。”白光又闪,铁尸鬼的鬼头刀又力劈而下。   姜文冼淡淡一笑道:“我力量不及你!”已退入了方才的剑痕之中。   铁尸鬼见他几无还手之力,狂笑道:“你方才绝学哪里去了?冲着爷爷来便是,看爷爷是否也被你瞬间斩了!”跨前数步,已踏入姜文冼方才所刻的那几个剑痕之中。姜文冼单手掐了一个法诀,往地面之上一打,顿时几个剑痕发出淡淡豪光。铁尸鬼只觉得身子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束缚在地面之上,几乎挪不动脚步。   就在铁尸鬼惊怒之中,姜文冼一声大喝,手中剑瞬间拔出,身形闪动,剑光急攻,务要短时间解决此人。刀光剑影之下,铁尸鬼有力施不出,转眼身中数剑,虽非要害,却已鲜血涌出。旁观的役鬼堂教众见自己坛主面临危险,谁也不敢前来助手,只道姜文冼神威无敌,连坛主也非敌手,自己上去岂不是送死。   姜文冼靠这一个小须弥阵制住铁尸鬼段悯,看似风光,实则心中叫苦!任自己如何相攻,就是取不得此人性命。而自己却胸腹之内寒气激荡,旧伤马上就要发作。又一剑刺至,铁尸鬼拿大刀一磕,刀剑相击,姜文冼身子一震,脸色霍然转白,攻势为之一缓。   铁尸鬼段悯终于腾出手来,急忙一拽腰间一个葫芦,葫芦塞拔去,喝道:“役鬼现身!听主敕令!卫主除魔,显道扬威!”呼的一声,阴风顿起,一股凉意席卷开来。阴气弥空之中,铁尸鬼段悯身旁转瞬多了两条鬼影。两条鬼影方一出现,便往姜文冼扑去。   姜文冼睁目细看,只见灰蒙蒙阴气中两个白眼翘舌的黑色女婴箕张双手扑来。姜文冼手中剑横扫二役鬼。“嗤”的轻响,二婴被划为两段,化作一股黑气消散开来。   铁尸鬼段悯嘿嘿冷笑,一招手,身边黑气凝结,又现方才两个女婴,除了颜色暗淡些外,手脚俱全,何曾伤了一丝一毫。铁尸鬼单手举起胸前挂的骷髅头道:“你已中了我的尸毒之气,却不觉得么?”身边两个婴儿役鬼围着骷髅头旋转,从骷髅头骨里吸出缕缕黑气,不一时,白色骷髅头颜色黯淡,如失精华。待得再无黑气吸出,铁尸鬼一握手,“噗!”骷髅头化为齑粉随风散去。那两个女婴却如吸食了大补之物一般,已恢复如初。   姜文冼暗道不好时,只觉头脑昏昏,脚步踉跄,已站不稳身形。铁尸鬼段悯轮开大刀,把姜文冼刻在周围的几个剑痕劈得粉碎,身上所受束缚顿时解了,这才收起役鬼,走到姜文冼跟前,冷笑道:“阁下手段不过如此,让爷爷好生失望。”举刀一扫,血光一闪,姜文冼腿上被划了一刀,顿时摔倒在地。   铁尸鬼段悯刚把刀上血迹擦去,眼角瞥见一条黑影奔己而来,似乎是条小犬,也不放在心上,唰的一刀劈去,却砍了个空。铁尸鬼一惊,往下一看,哪有小犬踪影。猛觉后背着力,似乎有物踏背而来,铁尸鬼悚然而惊,急忙甩头,正好大眼瞪小眼,一只额头有一点白毛的犬首出现在肩背之上,并毫不犹豫的冲脖子一口啃下!   “啊!”铁尸鬼直觉脖子剧痛,“哐啷”一声,把刀丢了,腾双手去捉,抓住此兽皮毛,用力拉扯。那小犬咬得极牢,铁尸鬼豁出力气一个猛扯,嗤的一声,脖子处顿时少了老大一块皮肉。铁尸鬼怒不可遏,揪着手中小兽,往地上一砸,砰的一声,摔了个结实,顿时此兽“嗷嗷”哀叫,虽用力蹬腿,却无力站起。   奔过来咬了铁尸鬼一口的正是方仲所养的狰狞小兽。方仲心疼的差些落泪,也不顾场中危险,跑过来就要抱走受伤的狰狞兽。   “这畜生是你养的么?”铁尸鬼怒瞪方仲。   方仲怒道:“你想怎样?”   铁尸鬼段悯怒极反笑道:“我想怎样?爷爷玩得累了,想拿你这童子身补一补!”伸大手来擒方仲。   方氏夫妇在人群中疾步而出,喝道:“住手!”铁尸鬼见二人神情,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你家孩儿?”   方宝儿道:“不错,乞大王放过了他。”   “要我放过了他也容易,你二人把命给我,就饶他不死。”说罢,疾步来到方宝儿近前,举掌就劈。方宝儿双手去架,却被铁尸鬼一个锤肘,击在方宝儿胸口。只听一阵骨响,方宝儿胸骨碎裂,鲜血喷出,一交坐倒。钟颜本待来拉方仲,见方宝儿被击倒地,夫妻情深,惊呼一声,来扶方宝儿。铁尸鬼一见,心中大喜,从地上捡了鬼头刀,又把那羊脂葫芦对准二人,喝道:“既是夫妻情深,同甘共死,那就做一场永久夫妻吧。”神情兴奋,一拍葫芦底,葫芦中射出两道红色符印,相继打在钟颜与方宝儿身上。   方仲见爹娘危险,急步赶来要救父母,铁尸鬼一眼瞥见,更是心中大喜,一拍葫芦,又一道红色符印打向方仲。   眼见三人都被符印打中,铁尸鬼鬼头刀一举,向着三人横扫而过,就要把三人都斩于刀下。   便在此时,青影一闪,倒地的姜文冼忽从地上扑起,一把抱住方仲,二人滚倒在地。铁尸鬼的刀光扫过,方宝儿与钟颜夫妇刹时鲜血飞溅,二人命丧当场。方宝儿搂着钟颜,钟颜伏尸丈夫身上,犹如情热相拥之态,温柔缠绵!可怜,今日巧妆红颜送子出山,不过是为己遗容添光作彩。   铁尸鬼见方仲没有被杀,好好一个三元冢被错过了,大怒之下一脚踢出,姜文冼闷哼一声,口喷鲜血,贴着地面滑出老远,眼见是不能活了。   看看符印渐消,时效要过,铁尸鬼一咬牙,把羊脂葫芦对准二人。   血光一闪,从二人尸体上涌出无数血雾,慢慢凝聚成团,缓缓收入葫芦之内,不多时,二人尸体干瘪,止剩一具皮囊。 第一卷 昆仑风云 第九章 化兽 铁尸鬼把葫芦盖堵上,拿手里晃了晃,懊恼道:“可惜,只收得个阴阳龙凤冢。”想到好事被姜文冼所破,向手下之人喝道:“把那人杀了,爷爷要烧一锅水,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那役鬼堂弟子得了吩咐,径向姜文冼而来,弯腰去提时,眼前剑光一闪,接着身子一凉,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尸体分作两片倒下 “嘿嘿!……”一个奇怪的笑声从地上发,接着血淋淋一个人影从地上爬起,宝剑磕地,摇摇晃晃转过身来。 几个役鬼堂弟子听得奇怪笑声,回头见姜文冼蹒跚爬起,骂道:“这人忒命硬,还不死!”跑过来就要出手,猛地剑光暴亮,一道匹练如雨后彩虹一般横扫而来,剑光过处,尸身分做两截栽倒。铁尸鬼见姜文冼剑光又起,连杀数位手下,大怒之下纵身而起,一刀直奔姜文冼头顶。姜文冼面露呆笑,举手中剑上迎。铁尸鬼大喜,心道你一个奄奄一息之人,还有何力量与我抗衡,更是手中加劲,疾劈而下。 当!一声金铁交击之声激荡场中,余音不绝。铁尸鬼噔噔噔连退几步,手中发麻,提刀一看,鬼头大刀已崩了一个口子。 铁尸鬼段悯一声冷笑,解下腰间镏金葫芦,准备再放役鬼。 方仲悲喜交集,凄声唤道:“姜伯伯。” 姜文冼听到叫声,缓缓转头。方仲猛然见到姜文冼容貌,不禁一惊,只见他双睛凸出,眼珠血红,面部扭曲,不停的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如野兽一般。 方仲惊道:“姜伯伯!” 姜文冼瞪视方仲片刻,眼中凶光稍减,欲要开口说话,喉中啊啊数声却发不出来,突然脸现痛苦之色,以头抢地,咚咚作声,地上石板一磕一个血印。转眼间姜文冼如瘟神上身,行为怪异之极。 铁尸鬼放出役鬼,黑气迷空,两个女婴同时出现,接着大喝一声,一刀虚劈,一条刀光闪现,急奔姜文冼。姜文冼仰天一声怒吼,犹如厉兽咆哮,纵身空中,避过来袭刀光,在空中舞出一道道绚烂神光,剑光大亮之中,一声呛然龙吟,似有青色神龙探出,粲然光华化作龙首盖地而来! 下方几个役鬼堂弟子首当其冲,转眼为粲然龙首吞噬,就如枯枝败叶为旋风所扫,惨呼着席卷升空,噗噗之声不绝,尸体抛出,鲜血飞溅,血色溶入光华之中,更增那青色神龙盖世之威! 铁尸鬼急祭役鬼,两女婴撞入光华之中,转瞬为龙头所没,再不见踪影! 风卷砾石,七彩毫光泛着血红,隐隐龙口森然张开,直奔铁尸鬼。铁尸鬼段悯怒睁双目,狂喝连连,举鬼头刀迎头猛砍,当!当!当!一迭窜交击声起,青色龙头稍微滞了一下,随即一涌,剑光迅速吞没铁尸鬼身躯!剑光深处铁尸鬼依然怒喝不止,刀光闪烁不住虚劈。但刀去如空,眼中所见,却是他身上不停绽放着的血花! 剑光敛去,狂风止息。姜文冼呼的从剑光消失处显出身形,半伏于地不住喘息! 铁尸鬼段悯浑身鲜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下,“哐当!”一声,鬼头刀脱手,怒睁着两只大眼,壮大身躯缓缓倒下。役鬼堂余下弟子大哗,纷纷作逃走打算。 刘老与李铁山见姜文冼大获全胜,欣喜之下跑到姜文冼跟前,刘老道:“姜兄弟大展神威,果然不凡,姜兄弟,我扶你起来!”伸手搀扶姜文冼。姜文冼瑟瑟站起,忽的身子一震,身躯不停暴涨!噗嗤声中,一件青布长衫已崩得四处开叉,根本裹不住他异变之身!姜文冼双目凸起,大嘴竟然伸出两对尖利獠牙,面部生出细细绒毛,手上长出利爪。一转眼间,姜文冼抖抖颤颤,变做了一个非人非兽的怪物! “吼——!”姜文冼一声咆哮,丢弃宝剑,双手撑地转头四顾!役鬼堂余众见姜文冼变作如此模样,心中恐惧,发声喊,扭头就跑。姜文冼眼光扫到役鬼堂的人正自奔逃,突然发力,手足齐施,纵声扑了过去! “啊!”“妈呀!”顿时哀嚎惨呼之声一片。 姜文冼几如发狂的巨兽,手足起处血肉横飞!利爪到处开膛破肚!最后一个役鬼堂弟子被他捉住双脚,高高举起,一声怒吼,擗作了两半! 刘老等人看得面无人色,虽说常在血里打滚,可何时看过如此凶残暴虐的场面! 姜文冼杀了最后一个役鬼堂之人后,猛一转头,凶光射向刘老诸人!李铁山虽是猎户,何曾见过此等可怕之事,惊叫道:“怪物!怪物!”扭头就走,这一走不得了,姜文冼呼的纵起,直奔李铁山,手起爪落,抓翻在地! 旁观众人这时才惊悟姜文冼极可能神志已丧,兽性大发之下早已分不清敌我了!在场之人四散奔逃,尚未跑远,就被姜文冼追上,一通乱抓,连刘老亦未能幸免,反是那些走得慢或脚软走不动的却能一时不死。 方仲看着眼前这一切惊得呆了。此刻场中四处都是死尸,只有三四个吓得晕去或腿软走不动的还活着。 姜文冼缓步来到场地中央,猛地一探手,一把揪住方仲提将起来,另一手高举,手上利爪闪着猩红寒光。 “姜伯伯……我是仲儿。” “你……你说要带我回昆仑的,你忘了么……”方仲不信,姜文冼真的会杀他,这还是当初那个细心教导他运气之法的姜伯伯吗。 姜文冼目中凶光凛凛,利爪前伸,抵住方仲胸膛。 方仲有些绝望,伸开手掌,一团掌心火顿时在手中跳跃。 火焰跳动,姜文冼凶目之中亦如有一团欲火在深邃处闪动!“吼!”姜文冼一声怒吼,举起方仲!就在这时,一点光晕忽从方仲衣襟内掉出,阳光照耀下,一闪一闪…… 姜文冼的凶悍眼神为光晕吸引,随着光晕落下。“叮!”嵌珠碧玉钗在石板上碎成无数碎玉,星星点点飞撒出去。所嵌的圆珠弹了数弹,滚入一处凹地。 姜文冼眼神一阵暴亮,盯着圆珠怔怔出神。圆珠所落之处,血腥之气一扫而空,散发出的光芒洁白温暖,让人心头澄静。这竟是一颗极其少见的辟邪珠,被装饰在发钗之上,难怪当年那红衣女子也有些不舍了。 短暂的神智清明让姜文冼一把摔开方仲,双手捧住头颅,原地打起旋来。旋了数旋,一眼看到场中石像,一声怒吼,举手打翻石像,几个跳跃,往深山之中奔去,泼嗤嗤声响,撞断些老树盘根,转眼消失于西北方的山林之中。 “姜伯伯。”方仲爬起身,追了几步,竭力喊了数声,可是姜文冼早已跑得不知去向。 一条不知要航行何处的小船之上 艳红双目红肿,遥遥对着山村方向,低声道:“小女子走了,各位乡亲好好安息罢,我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的。”擦去眼泪,艳红回头看着方仲与小兰。三人是仅剩还活下来的人。 方仲轻轻抚摸着趴在腿上的小兽皮毛,那狰狞兽蜷着身子,舔舌着自己的伤口。 在方仲旁边,放着两样东西,一只羊脂葫芦,一柄带鞘长剑。葫芦是那铁尸鬼留下的,而长剑却是姜文冼所留。 叮呤!叮呤!小兰无力的摇晃着手腕上的铃铛,铃声本来是喜悦的,可是现在却更添愁离之气。 小船顺流而下,不急不缓的行驶于山河之间。两岸猿声时起时落,暮色一降,烟雨又起,小船渐渐消失于烟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