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花蝴蝶王爷慎入(掬卿心)
前言
上回去朋友清清家里,看到她养的那只超肥超可爱的猫咪——肥肥,阿卿就忍不住也想养只可爱的咪咪,可惜阿卿真的好怕猫咪,光是看到它那眼睛阿卿就两腿哆嗦,如果它摆出一副作战的样子,阿卿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拔腿摔门就跑,哎哎,好没出息的说,好在那只神似加菲猫的大家伙很温驯啦!
想该换养只可爱的狗狗,投票结果显示,一比三,失败,没得养,所以,虽然不敢靠近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肥肥的身上了。
不过不要看肥肥真的很肥,但是,那个家伙是很挑食的呢!给它带了超市买的现成的牛肉,结果那家伙居然现都不现一下,用它那远远短短的前爪,把牛肉从买盆子里挑了出去,还嫌弃的往旁边推了几下。
什么吗!难道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主人够挑剔,所以猫咪也够龟毛?
好的吧!好的吧!不说了,不说了!某人要抓狂了,正瞪着大眼磨刀霍霍向阿卿走来了!
哈哈,夜深了,该睡了,阿卿是好孩子,清清不喜欢阿卿晚睡哩!
楔子
夜熙国绥阳城金黼酒楼。
“金黼楼”是首富余家的产业之一,是整个繁华富庶的绥阳城中一流的酒楼,来这里的必是些有身份的官家人,或是腰缠万贯的生意人。尚未到正午,但此时的“金黼楼”已是高朋满座,热闹不已了!
此刻站在“金黼楼”前一身书生扮相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的到是十分俊俏,但是脂粉气太重,仔细些的人必然猜得出“他”该是个女儿家假扮的。
余又稚轻笑一声,撩起长袍毫不扭捏的举步走进“金黼楼”,说实话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进过自家的酒楼呢!
以往每次她要出门大哥总是会叫一群人跟在后头保护她,尽管那些守卫只是远远地守在十步以外的地方保护着她,可还是叫她感觉不自在,每次都无法好好享受外出的愉悦,反而觉得比呆在府里更烦闷!
但是余家显赫的家世让她没有太多权利任性,余家虽为夜熙国首富势力也非常之庞大,就连朝廷也要竟让三分,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有太多的人想要利用她——这个余家掌权者余茨伯最疼宠的妹妹,来威胁余家以得到想要的好处。
只要她一个不留神让人钻了空子,到时必定会给大哥带来麻烦,所以大哥的吩咐她不得不听。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身后总是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才想着换了男装偷偷溜出了府。
堂内的小二满场跑,忙的只差没变个分身出来帮自个儿忙了。一转头,瞧见又有客人上门,虽是一身书生扮相,但是凭他当小儿对年的经验,一眼就瞧得出那衣裳的质料却是不俗!小二立刻迎了上去,满脸笑意的招呼着:“客官,里边请。”
两人一靠了近,小二方才瞧清楚客官容貌,心里头一愣,乖乖,他做跑堂也有五年了啊,还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呵!
“还有空位子吗?”余又稚温文低语问道。
“啊?啊!有,有,有!”这少年郎连说话都这么好听,小二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有,“客官请跟我来。”说着灵活的带着她穿梭在桌与桌之间。
跟着小二来到窗边,也好,是个靠窗的位子,窗户开着,街上的景象一览无余,倒是个好位子。坐下身,随口叫了几样大哥曾经提起过的菜肴。
“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来。”说着,小二一边往内厨的方向走,口里一边大声报着刚刚余又稚点的菜名。
又稚定着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听着其他客人的高谈阔论,什么民间趣事、传说,东家长西家短的,等等,倒是什么话题都有。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有劳了。”道了谢,余又稚开始用膳,或许是饿了,也或许是没人跟着,又稚觉得这饭菜味道吃起来真不错。
“听说皇帝老子为了拉拢夜熙国首富,下旨赐封余家当家余茨伯为静安侯爷,还给余家小姐赐婚,择日与六王爷夜谨煊完婚呢!”突然,不知道是谁提到了余家,余又稚听到,事关自己家的事情,顿下手中动作仔细听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都没听说呢?”
“是啊!秦大人,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啊?”
哦,原来,说话的是位官家人呐!余又稚点点头。到也奇怪,这是真的吗?她出府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大户人家的事情,就算是芝麻小事也总是会有人去理会、议论,更何况这回又是封爵又是赐婚的。
“就在方才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前的事情吧!”那位秦大人啜了口酒,满足的咂吧了一声之后才继续道,“我们家有个下人丫头的丈夫在余家当差的。”
“余家每年缴纳的赋税一直都是朝廷充盈国库的主要来源,朝廷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拉拢余家。”到底是官场中人,了解了毕竟要比普通老百姓多一些。
“余家的势力太过强大,朝廷一直有所忌惮,尤其现在边境几个小国又总是蠢蠢欲动,如果此时余家再有任何动作,朝廷怕是无法应付了。”
“如果拉拢了余家,对于朝廷而言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既充盈了因为边境战乱而日渐空虚的国库,又多了余家那支精锐精兵的支持。呵呵……皇帝可真会算呐!”
余又稚低低一笑,并不夸张,现在就算皇帝将所有兵士都派去边境,也不怕朝中不臣之人会起谋反之心了,余家的精锐兵士绝对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骁勇之士。
“你们觉得会是哪位小姐嫁去京城?圣旨上……”正在说话的儒雅文士就坐在余又稚隔壁一桌,听到“他”笑,不明“他”笑何,便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又稚漂亮的眼眸,心下不由感叹,现在的少年郎都长这么俊俏么!呆愣了片刻才继续道,“……圣旨上只说赐婚,却连女方是谁都没说。”
余又稚一愣,没定由谁和六王爷完婚?这算什么赐婚?这下怕是姐姐妹妹们又要有一番争抢了,哎!
“这你就不懂了,决定权交由余家这是对余家的尊重。”一位十分豪气的中年男子如是说道,“毕竟现在是朝廷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这到是。不过听我京城的朋友说,六王爷虽是皇帝的亲弟弟又在朝中身兼要职,为人却不怎么样,风流成性,还是个被毁了容貌的丑人!”
“我也听说了,六王爷现年二十有六,却至今没有立正妃,就是因为京城根本就没有哪个女子敢嫁给他,光听到他的名字那些女子就害怕尖叫,就算他是位高权重的六王爷也没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真的。”
“这么可怕啊!那皇帝还敢赐婚余家啊!”
“这里是绥阳城,离了京城十万八千里,谁会知道那六王爷会生的什么摸样,到时候拜了堂成了亲,成了亲家,余家也无可奈何啊。”
“恩恩,这……”
“……………”
恩,吃完了,收获不错,该回去了!
“……皇上……就……啊……然后……你……拉拢……成亲……圣旨……”唧唧歪歪,歪歪唧唧,司徒靖无奈地瞪着书桌后兀自批着奏章的夜谨煊,他都快说破嘴皮子了,可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看都不看他一眼。
夜谨煊,他司徒靖的表弟,夜熙国的六王爷,也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大权在握,更是令无数官家千金魂牵梦萦、伤心伤魂的温文儒雅男人。
“谨煊啊,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听进去了没有啊?”司徒靖灌了一大口茶,问道,“你到是听到了没有?”
“恩。”堆满奏章的案台后,夜谨煊将最后一份奏章批完丢到一边,这才抬起头,嘴角挂着一抹春风般的和煦浅笑,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听到了。”优雅而魅惑的嗓音如陈年佳酿,叫人沉醉。
“那我刚刚是说了什么?说来听听。”他一点都不相信他听进去了!
“现下国势情急,内忧外患,国库空虚,皇兄为了拉拢夜熙国首富余家,特下旨封爵、赐婚。”简洁明了,一句话概括司徒靖的滔滔长篇,夜谨煊捻起桌上的白玉瓷碗,轻轻啜了口家管刚送来的龙井后才又淡淡督向司徒靖,开口说道,“是么,表哥?”
“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司徒靖斜了他一眼,“那你多少给点反应嘛。”干嘛这么淡定,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反应?你要我给你什么反应呢?”性感的薄唇扯出一抹慵懒的笑意,却是如沐春风,“朝廷想要无后顾之忧的对付外敌,拉拢余家势必要进行,本王想来此刻皇兄圣旨也已经拟好了罢!”
“这么快你就得到消息了?”那那该死的狐狸皇帝叫他来做什么?
“恩,知道一些。皇兄下决定那天福公公就告诉我了。”他和皇兄小时候都是由福公公带着的,为人精明,但对他和皇兄确实是忠诚之至。
“哦,福公公……”看他反应这么淡,估计福公公并没有将所有“细节”都告诉他了,“那你不好奇皇上和余家谈了哪些条件么?”
“不好奇。”
切,反应真淡!“六王爷就不好奇是谁那么好运能娶了首富之妹?”
“想来会是皇兄最信任的某位皇爷罢。”
“答对了!”呀呀呀!终于可以步入正题了呢!“你不想知道将要嫁来京都成为王妃的女人是何长相,是何品德吗?”
“这和我有何关系?”别人的妻子他好奇个什么劲?他又不娶妻,这点皇兄也是知道。
司徒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真是的……你就不能配合一点,说你很好奇么!”蓦地,司徒靖又笑了起来,笑得一脸奸诈、一脸幸灾乐祸。
夜谨煊督着他那张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但嘴巴还是配合地说道:“说吧!我很好奇。”
“皇上下旨赐封余家当家余茨伯为静安侯,爵位永世袭承,并择日要余家小姐和朝中某为皇爷成婚,以结永好。”
余家拥有的精锐卫队人数虽不及皇家,但是实力却是与皇家不相上下,财富更是更甚皇家国库一筹,要拉拢余家,确保其不犯谋反之心,皇兄开出的这些条件真的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一挑英眉,笑意不减,“然后呢?”
“呵!圣旨里只说要余家小姐择日与六王爷成婚,却没有指定是哪一位……余家六位夫人共生有七位小姐,听说余家七位小姐个个拥有沉鱼落雁之资,闭月羞花之貌呢……”
叫人全娶了?当然不可能!皇帝答应余茨伯还不同意呢!那么……夜谨煊无语,潇洒一开玉骨扇,轻摇着扇子静待司徒靖讲话说完。
司徒靖将身体凑上前,眼中满是玩味之意,“余家大小姐工于心计冷情无心,余家二小姐温吞痴傻只认得家里人,余家三小姐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余家四小姐尖酸刻薄心眼小如针,余家五小姐粗俗难耐根本就是投错胎的男子,余家六小姐刁蛮任性最爱找人麻烦,余家七小姐胆小如鼠天天水淹房寝!”司徒靖一口气噼里啪啦将所有“听说”通通道来,然后下了个结论,“说了这么多,好似就那三小姐正常一点。”
“确实。”全都不正常,偏偏来了个正常的,反而显得不太正常了呵!
“到时候可就有得热闹看咯!”
“怎么说?”
“你想啊!夜熙国共有九位皇爷,却是每位都已立了正妃,再不然也是有了侧妃或是夫人小妾的!女人的嫉妒心总是比任何武器都要危险!看当年洛妃进六王府时她和你那几个侍妾的战况就知道了。”更何况,“听说”那七位小姐个个要比洛妃美上三分!哎哎哎,好在皇上没把目标锁在他这个表弟身上,不然这下该换他哭了!
夜谨煊皱眉,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尤其当年他和母后、皇兄就差点叫人毒害了!所以他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五,除了母后为他选的侍妾以及皇后硬塞给他的侧妃外,却至今还未立正妃。他并不讨厌女人,只要她并不给他找麻烦,不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他还是会很疼宠自己的王妃的!
“二小姐、三小姐、七小姐估计只能受人欺压,四小姐估计会和其他女人大干一场,五小姐、六小姐不找人麻烦就不错了,七小姐的话……那王府就不缺水用了!”话锋一转,“除非进府是那个大小姐,那谁输谁赢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她毕竟是正妃……”猛然回神,夜谨煊站起身用力瞪向司徒靖。莫名其妙跑来和他讲这些,目的还不明显么?他早该猜到了呀!该死的皇兄!害死的司徒靖!
看他这样看着自己……哦,不!是瞪着自己的神情,司徒靖就明白他已经猜到了,贼贼一笑,很没良心的否决他的“但是”提出自己的“但是”,“但是,洛妃的姐姐是皇后!而且,你认为洛妃会是那种安分的人吗?”
答案很明显,不是!洛水婷心高气傲,又是皇后的妹妹,她是不会允许王府里有哪个女人比她得宠,也不会允许哪个女人压在她的头上的!
王妃的位置他从未想过非得留给谁不可,若是能够帮到皇兄他也为所谓娶了哪个女人,不喜欢的话顶多不要去理会她便是。可如今司徒这么一提,他不禁头痛了起来,若是那个女人和洛妃一样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给他找麻烦,那六王府往后还哪来的安宁可言呐!
天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应付女人间的战争,烦燥!
“我拒绝!”他皱眉,眼底稍显怒气。可恶,福公公居然没告诉他皇兄是拿他来当炮灰!
“你也知道你是王爷,到了年纪不立正妃的话,像这种和亲之类的事情肯定是逃不掉的,干嘛不早点立一个自个儿看得顺眼的正妃以绝后患,所以……”司徒靖朝他耸耸肩,表示抗议无效!
“女人太麻烦!我拒绝!”
“可是现在更麻烦了不是?要是当初你自己立了正妃,皇后也不会一直缠着你要你纳了洛水婷为侧妃,现在皇上也不会再赛个女人给你了不是么?”有太多妻妾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他就娶一个好了,恩,就这么决定了。
“为什么不是你娶,你也没成家!”他虽不是皇爷,却也是皇兄最信任之人,手握天下兵权大将军,条件不比他这个王爷来的差啊!
“自己的妻子当然得自己找,我不接受赐婚这种名目塞来的女人,皇上现在可不敢威胁我。”边疆战乱,现在可是用兵用人之际,皇上要是威胁他,他就辞去将军之职,让他自个儿烦恼边疆问题去!
“告诉皇兄,我拒绝!”夜谨煊再一次重申。
“呵呵,皇上说了,这是太后姨娘的决定,你要有意见去找太后姨娘商量去。”嘿嘿,皇上可是早有防备咯!
“母后的意思?”那他还有说不的权利么!该死的皇兄,明知道他忤逆谁都不可能去忤逆母后,居然把这事丢给母后来压他!
“那你是答应了?”明知故问!
“哼!”夜谨煊哼了一声,嘴角却还是挂着笑意,笑得司徒靖毛骨悚然,“你似乎很乐,恩?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很高兴我的事情能够娱乐了你呢?表哥?”
“没……没有啊!表弟,亲爱的表弟,你……你……不要笑成这德性嘛……”司徒靖吓的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要整人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笑法!“你……你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司徒将军似乎也尚未成婚呢!刚好我那堂妹夜宁泷也到了适婚的年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司徒将军就……恩?”他要是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他也不可以让司徒靖有时间来看好戏!
“别了……别了……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皇上叫我进宫一趟,我先告辞了……哈哈……告辞了……”话还没说完,司徒靖脚底抹油准备开跑了!开玩笑,要是真的把夜谨煊惹毛了,他娶那个刁蛮郡主的事儿也就跑不掉了!“再见王爷,不用送!”
看着表哥仓皇离去的身影,夜谨煊只要一想到六王府以后会被那些女人搞得不得安宁他的心里就一阵的烦躁,猛地向门口一挥掌,书房大门瞬间四分五裂!
“楚河,这些皇兄应该也料到了吧!”知道余家那几位小姐的情况,知道他无法拒绝他的意思,知道他更加无法拒绝母后为他做的安排!很好,连自己大哥和母后也算计他!
“是的,皇上和太后肯定都料准了。”隐于门外的楚河倒是十分诚实。谁都知道当今皇上虽是睿智,性子却太过软弱,幸而有主子在,不然皇帝肯定会被朝中的某些不臣之人利用,已达到控制整个朝廷的目的了。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你该替我咒骂皇兄几句!”
“属下倒是想啊!可是属下没那么多脑袋说呀!”
沉默良久之后,夜谨煊突然开口道:“楚河,你去趟绥阳城,想办法让余家送三小姐过来。”温柔娴淑的女人至少没那么会招惹麻烦,“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是,王爷。”顿了顿,门外的楚河道,“王爷何不进宫直接让皇上下旨将王妃的人选定位三小姐?”想来皇上应该会答应才是。
“现在朝廷处于弱势,选择权在余家,不在我也不再皇兄。”
“属下明白了,王爷。”
“还有。”
“王爷请吩咐。”
“不要泄露身份。”
“是,王爷。”让余家送三小姐过来,又不能泄露身份?屋外的楚河抓抓额头,有点难哎!尽管无奈,但还是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
“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管家,这几日别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任何夫人出现。”女人,头疼的代名词!
“是。”
绥阳城,余家,兰苑,荷花池边。
月影浅淡,萤萤然犯着冷华,荷花池边飘散着氤氲之气,笼着那池荷花,如梦如幻,池边条条柳枝垂躺水面,泛起点点涟漪,一抹鹅黄色的丽影立于荷花池边,双手抚上柳枝,缕缕青丝被风吹起,盘旋空中,淡然凝眸,远远看着远处,没有什么表情,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悠悠远转……
忽的,扬起一场风。
吹起女子的青丝,衣袖摆荡,又稚从袖中抽出一根发带,将青丝随意束起,望着远处的眼眸中渐渐有些不耐,微蹙眉,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咕咕……咕咕……”忽然从东方飞来一只雪白的信鸽,在柳树上方盘旋了几圈,拍拍翅膀,终于在柳枝上停下,小小的脑袋溜溜的东转西转,发出低沉地叫声。
又稚走进鸽子,低喃一声:“终于来了。”伸手抓住鸽子,从鸽子脚上取下绑着的字条,展开,细细看了上面的内容。
“果然是如此哎。”微一沉吟,将鸽子抛飞出去。
“小姐。”晴汐移动莲步靠近余又稚,“小姐,也请小姐去趟前厅,说是有要事商量。”
“恩,回屋,替我更衣。”想来,是为了赐婚的事儿吧!
“是。”
大厅里。
“真的不知道茨伯在搞什么,居然会答应让妹妹嫁给一个毁了容貌的男人!”二夫人,也就是现在余家掌权人余茨伯的亲娘,如是说道。
“就是啊!风流成性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毁了容貌的丑人!”美艳的三夫人说到丑人二字时,表情更是一脸不屑。
“我们余家什么时候这么不济事了,那皇帝居然敢塞个丑人给我们!难道就不怕惹毛了余家,让他帝位不保么!”脾气火爆的五夫人说道。
余又稚静坐一旁,浅笑温文,静静啜着茶,原来,姨娘们“听说”的好不少呢!
“反正我们又莺是不会嫁过去的。”六夫人也干脆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懒得和其他几位夫人一样在哪里绕圈子,“她们谁愿意嫁就嫁,反正我们又莺我是不会同意让茨伯把她嫁给那个丑人的。”
“对对对!我们又雪也是,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可舍不得她嫁去受罪。”六夫人紧接着接话说道。
“你们舍不得我就舍得了!我们又孀胆子小,我还不放心呢!”二夫人把女儿扯到身后,然后搬出他儿子,“我也不同意!想来她亲大哥也舍不得才是!”
三夫人拉着女儿又月的手,看看坐在一旁不语的又稚、又丽还有又荷。老爷临终前前下过令,余又稚在余家的权利等同余茨伯,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谁也不准干预,她惹不起。余又丽虽早早没了娘亲,可是手段确实非常了得,连她也吃过她的苦头,她也惹不起。那么余又荷……
三夫人轻咳一声,对着坐在门口的余又荷假假一笑,道:“我说又荷啊!你娘去的早,也没个人能帮你好好找个婆家,这六王爷虽是毁了容貌,但是我想他忌惮于余家的势力想来也会好好待你的,你说是不是?”
“姨娘是要又荷嫁么?”余又荷啜了口茶,恩,味道不错。“既然姨娘知道六王爷忌惮着余家想来会好好待着嫁过去的女儿,那姨娘何不就让姐姐嫁了去。”
“你这丫头……”三夫人又想骂她是下贱女子生的贱丫头,却被余又荷不疾不徐地语调截断。
“姨娘啊!虽然咱们余家是不稀罕王妃这样的位置,但好歹也是一份荣耀,姨娘你嫁进余家也快二十年了吧!除了生了又月姐姐外也没能给余家挣过什么光,不如就让姐姐替了姨娘,为咱们余家拿了王妃的位置。”余又荷一改往日刁蛮的性子,洋洋洒洒,不疾不徐地将余又稚早前教她的话生生砸回了三夫人身上,“姨娘,你说又荷说的可对?”
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的余又稚此刻垂着头,让垂下的青丝掩去嘴角的笑意,没错,就是她教给又荷说这些话的,但这怪不得她,谁叫姨娘们总是想着要欺负她们这些早早没了娘亲的孩子呢!她一向尊崇这样一句话: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于人,但,人若犯我,我必狠狠反击于人!
“你这贱丫头!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三夫人跳了起来,指着余又荷的鼻子尖声叫骂着,“贱人生的贱骨头!让你嫁是看得起你,你还敢这么和我说话!真是没教养的东西,看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你姨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了!”说着挥手就要打向余又荷。
“谁来告诉我,三姨娘这是在做什么!”余又稚正要出声阻止,门口已然进来的低沉嗓音让三夫人挥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爷。”吵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丫头奴才们福身请安。
“行了,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挥手屏退下人,一屋子的人,吵得他头都大了。
“是。”
“大哥。”余又荷将手中茶杯放下,冷冷看了眼表情僵硬的三夫人,委屈地告状,“三姨娘舍不得姐姐嫁去京都,就要没了娘亲的又荷去,又荷不肯,姨娘就要打又荷,还……”欲言又止,好不委屈。
余茨伯原本就阴沉的脸色这下更加难看了几分,“继续说。”
“姨娘骂又荷是贱丫头,这还不算,姨娘连又荷过世的娘亲都不放过。”余又荷表情好不伤心难过,心里却是另一番情景,窃笑不已,又稚姐姐教的果然管用。
“茨伯,你别听她胡说,姨娘没……”
“有没有说过!”余茨伯问,阴郁的眼神十分摄人。
“不是,茨伯,你听姨娘说……”
“我再问一遍,姨娘也只要回答我就够了,有,还是没有!”
“这……”
“有,难听的程度还不止又荷说的。”说话的是余又丽,一脸平静,嘴角冷冷地上扬着,仿佛没瞧见三夫人好似要将她撕裂的目光。“三姨娘不用这样瞪着又丽,或许又丽可以将三姨娘刚刚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大哥听。”
余茨伯最不耐烦的就是勾心斗角,他几次三番提醒过几位姨娘,叫她们不要因为府里几位少爷小姐没有娘亲就欺负她们,今日居然还犯!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么,看来不施点惩罚她们是不会长记性了!
“大妹待会儿去账房知会一声,停发三娘三个月月银以示惩罚。”不等三夫人抗议,他继续道,“娘,还有几位姨娘,茨伯的话再重申一遍,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你们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茨伯是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儿女们的事情希望姨娘们也不要插手才好,就让让儿女们自己解决,如果姨娘们做不到或者像今儿个一样再犯……”厉眼一扫,“青岚山庄还空着!”
青岚山庄!
几位夫人皆是一阵抽气,据说余家犯了错的夫人都会被送到那里去,那里没有婢女伺候,没有奴才护院,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打点,直至……老死!
三夫人哭丧着一张脸,却也不敢说什么,其他夫人们则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多说什么。
“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那么这件事就算处理完了!“那么,六王府那边谁去?”
沉默。
“谁想去啊!那六王爷都破了相哎!”
沉默。
“风流成性哎!嫁过去就算是正妃,那得几年才能见上丈夫一面?”
还是沉默。
“在余家有茨伯压着没人敢放肆,进了六王府可就是时时处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啊!风流成性的男人呐,得有多少女人啊!再有心计也应付不过来了。”
依旧沉默。
心里各有各的想法,却没人敢出声。
“大妹。”余茨伯点名。
“不去。”直接了当。她知道传言并非属实,但是,要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泥潭吗?她到宁愿嫁个普通人。
“二妹。”
“我……我……”默默唧唧,“可以不去吗?”
“四妹。”
“才不要!”那是尖叫。
“五……”
“不要!”余茨伯还没叫完,老五就一口否决了。
“七妹。”六妹干脆就不问了,看她刚才的反应就知道了。
“不……不要……”凄凄哎哎,眼泪汪汪。
“都不愿意么?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不必太过理会。”余又稚淡淡开口。若是真的,大哥也绝对不会答应了这门婚事,就如外人所言,毕竟此时是朝廷处于弱势,他们没胆子开这种玩笑。
大哥又不会叫你嫁,你当然这么说了。众人暗想着,却没人考虑到眼下的形式到底是谁更有说话的权利。
余又稚怎会不知道她们心里所想,既然她们不相信,那她也无话可说。
“还是没人愿意?”余茨伯再一次确认。
众人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
四小姐紧张的要死,狠狠瞪了娘亲三夫人一眼,要是大哥要她嫁就是被娘亲给害的!谁叫她刚刚又犯了大哥的禁忌。
“那么……”
众人屏住呼吸等他的下文。
“就由……”
正文 第二章
“我去。”余又稚轻柔出声,明眸注视着漂浮在茶杯水面上的茶叶,“我嫁。”换个环境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站在余又稚身后的丫头晴汐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料到主子会做这样的决定。“小姐!”
余又稚抬手制止大哥、又荷和晴汐要说出口的话,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问道:“谁还有话说么?”
众人摇头,用力摇头。谁有话说谁是笨蛋!
“那就这样吧!我和哥哥还有话要说,如果没事,大家就都回去吧!”
几位夫人拉着女儿鱼贯而出,生怕余又稚会改变主意。转眼间,大厅就剩下余茨伯,余又稚,晴汐,余又荷还有余又丽五人了。
余又丽看着她,半响后缓缓开口,口气依然冷漠,“累了,可以出去散散心,或者干脆撒手不管,没必要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余又稚倒是被她的一番话说得一愣,没想到从来鲜少交流的大姐会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温婉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难啊!”
余又丽看了眼大哥,当然懂她说的“难”是为何。出门远行散心难,因为哥哥肯定不放心。撒手不管难,若哪个弟妹真出了事,别说她不能不管,就连冷情的她也不可能不管呐!
姨娘们虽忌惮着大哥,可是大哥又甚少在府里,偏偏姨娘们都吃饱了撑的又爱找那些早早没了娘亲的弟妹们的麻烦,谁管?谁敢管?除了又稚,还有谁?十多年了,是累了,光是她看着就累了,或许换个环境也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说着拉起余又荷一同出了大厅。
“真的要嫁?”余茨伯皱眉,虽然他答应过妹妹她的决定不会过问,可是她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啊!嫁去京都,十万八千里之外,要出了什么事情,他这远水也解不了近火呀!
“人是大哥挑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是。”她相信大哥的眼光。
“人是不错。可那是大哥以商人的角度看,稚儿未必会喜欢。你要是过的不好不幸福,我下了地府也没脸见大娘了。”
他的娘亲从来只知道和人勾心斗角,从不关心他和又孀,照料他们兄妹长大的不是自己的娘亲而是又稚的母亲。
是大娘教会他如何才不会受到伤害,是大娘教会他做人,也是大娘教会他做生意的手法,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大娘所赐,没有大娘就不会有今天的余茨伯。而对又稚,这个大娘唯一的孩子,他更是小心翼翼的宠着、护着、宝贝着,生怕她受了委屈、伤害。如今她要嫁去这么远的地方,他又怎么舍得,怎么放心得下啊!
“其实大哥无需为了稚儿担心,侯门深似海,勾心斗角,姐妹之中也只有稚儿嫁去最适合了。”
余茨伯沉默,她不喜与人争抢,却倒也自有一手应付麻烦的方法,还游刃有余!事实上,作为一个当家主母,余家的七位小姐中也当真只有她最适合了。
“而且,外头的流言会在这时候传出,目的是什么稚儿猜大哥也已经查出来了,不是么?”有关她们七姐妹的传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她也有过耳闻,所以想必那六王爷也是知道了罢!女人么,温柔贤惠的才不会给他找麻烦,不是么?
确实,他是查到了,散步有关六王爷谣言的人正是他身边的守卫,楚河,而他也正是受了六王爷的名来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让她嫁进六王府。“既然稚儿执意,大哥也只能答应了。”
“谢谢大哥。”她笑,灿烂如花。
“晴汐,把手上的活儿交给其他丫头,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去。”余又稚放下手中书册,抬头轻唤着总是忙个不停的晴汐,捶了捶低的有些酸痛的颈项。如墨般的青丝只用一根银色丝带束着,柔顺地躺在她纤细的背脊,也衬得她的肌肤白嫩如雪。
一个月前,她,余又稚,作为夜熙国最风光的女人嫁进六王府,陪嫁红装绵延数里,嫁给那个让整个京都闺秀为之着迷的男人、嫁给那个百官争相巴结讨好的男人——夜谨煊。
恩……该怎么形容她的丈夫呢!是个俊秀挺拔的男子,丰神如玉,嘴角总是带着温顺可亲的笑,如沐春风,眼神里是含而不露的威严和深沉。不得不说,他确实出色。
成亲一个多月,她那位高权重的丈夫整日忙于朝政,她们相见不过一只手的次数。但,与她那位王爷丈夫相处虽不说是如何的如胶似漆,倒也算得上相敬如宾。而他,做为她的丈夫该履行的义务倒也履行了,并没有因为不得已的赐婚迎娶而将她冷落不管,相反的,他就像其他男人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一样,珍贵、新奇的玩意儿一样一样送到她的面前,几乎是讨好的。
出嫁前她是富可敌国的千金小姐,婚后是丈夫宠爱的妻子,财富、美貌、地位、权利……她拥有的一切的一切,几乎是全天下女人们所追求的。可是,回过头来看,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但是,这样的丈夫算是很好了的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没有了罢?余又稚无意识的逸出一声轻叹,明眸望向窗外,哎,太阳又快要西下了呵!
“小……王妃。”以前唤小姐,现在要改唤王妃,总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加件衣裳吧!天气就要凉了,不要着凉了才好啊!”晴汐挑了件鹅黄色的外衫替主子穿上。她家主子虽不至体弱多病,但每次一病就惊天动地的,没有十天半个月总是好不了的。
晴汐的触碰让又稚猛然回过神来,“哎?”回头见到晴汐手里头拿着外衫正要替她穿上,点点头,露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好哎!”
秋意渐起,荷塘里的荷花已然没了踪影,随着秋风的吹拂,点点落叶飘落荷塘,时不时的来回打着转,水纹圈圈漾开,倒也另有一番风韵。
“前几日来这里枫叶还没有凋落呢!”站在荷塘边上,垂首望着水面,两个相同面貌的美丽女子这般相望着,怎么看都觉着有几分诡艳,嘴里喃喃自语地念到,“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别有愁上头……”
“王妃……”正想问王妃在愁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大骂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后,尖锐地女声传入余又稚的耳里,“贱蹄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弄坏王爷最喜爱的古琴,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
“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饶命啊!”小丫头凄凄哎哎的求饶,“姬夫人,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开恩啊!姬夫人……”
“滚开!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要知道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就是把你这贱骨头卖了也赔不起!”尖锐刻薄。
“听那声音……”晴汐仔细辨认着那骂人的女人的声音,“好似是王爷四位侍妾之一的姬火兰。”
是她呀!因为自己是正妃,按照规矩,成亲第二天侧妃和侍妾都要给她敬茶请安,所以才见过她一次。
余又稚笑,似悲似叹,父亲是位堂堂定远大将军,身为女儿的姬火兰为了夫君甘愿当个没有名分的侍妾。余又稚真不知该说是夫君好福气,还是该说姬火兰太可悲!
“何事吵闹。”本不想管,她心里也清楚少与王爷的侧妃、侍妾接触,惹来麻烦上身的机会也会少些,也免得到时候被扣上争风吃醋的帽子,但是小丫头哭得那般抽抽泣泣,又叫她好生不忍心。
余又稚走上前,微微垂首,细细打量着被府里守卫反手压制着跪倒在地的小丫头,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倒是俊俏,此时早被吓到脸色苍白,右边脸颊上有着五根刺目的火红印记,整个人也是颤抖到不行,样子好不可怜。
“见过王妃,王妃万安。”奴才们立刻下跪行礼。
“妾身给姐姐请安,姐姐万安。”不甘不愿的,姬夫人福身也行礼。
“王……王妃……”原本就吓的不轻的小丫头此刻一听到她是王妃,脸色更加惨白不堪,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这丫头宁愿自己昏死过去算了罢!
“都起来吧!”动不动就下跪,余又稚真的是有些受不了了这皇家贵族的规矩。
“谢娘娘。”
“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这该死的婢子弄坏了王爷最爱的琴,妾身正准备处罚她。”姬火兰鄙夷地瞧了余又稚一眼,随口应付地说道,有些不耐烦,摆明了是叫她别多管闲事。
余又稚扫了眼地上的琴,左上角磕掉了一小块,也断了一根弦,抬头对那守卫道:“收手,大男人这样持这女孩子成何体统。”
守卫没有立马松手,倒是看向了姬火兰,见她没有说话,守卫将头垂的更低,也到不动了。
守卫的举动余又稚全部看在眼里,只觉自己变得有些可笑,自己一个正妃说话的分量居然还不如一个侍妾,到不是觉得有多难堪或是想要计较什么,只是让她有些无奈。她知道王爷的侧妃和侍妾们都不将她这个商人出身的正妃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些下人也跟着有样学样了。
“是本宫说话不够大声,还是你们都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余又稚淡淡说着,嘴角还是挂着那抹弯弯浅浅的笑。
守卫呼吸一窒,忙松开钳制着小丫头的手,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回道:“奴才不敢,王妃恕罪。”他一个奴才,可是谁也得罪不起啊!要不是洛妃和夫人们发了话了,给他们是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得罪主子啊!
“行了,起来吧!”又稚弯下腰,想去捡起那把琴,守卫立马赶在前头捡起,恭恭敬敬托送到她的面前。“这是王爷最爱的古琴?”她问。
“没错!”姬火兰的口气明显横冲了起来,“这是皇上御赐的,王爷常在妾身那里弹奏。”看着余又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炫耀,摆明了是不把她这个正妃放在眼里了。“姐姐如果话问完了妾身可以处置这贱婢了吗?”言下之意,就是要余又稚快滚,不要插手她的事情。
她点点头,却是对着那把琴,半响,轻启唇问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婢子,“尼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启禀……王妃,奴婢叫……素颜,十七岁了。”王妃的声音好温柔哦!素颜的害怕到狂跳的心,听着她的话语也安定了不少。
“素颜……素颜……”余又稚喃喃低语念着她的名,名字倒是好听。
“怎么弄坏的?”
“姬夫人要奴婢将琴拿来庭院,说是要弹奏,奴婢走了急了,不小心给绊倒了,琴……琴……就砸坏了……王妃饶命……”
原来是想用这琴吸引王爷的注意啊!
见她不说话了,素颜害怕的磕起头来,“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呐……”
“好了好了,别磕头了。”又稚抬手,示意晴汐拉她起来,“起来说话。”
“是,谢王妃,可是王妃,那琴……。”
“只不过是把琴而已,坏了就坏了罢!”从袖中掏出锦帕,递给素颜,“擦干净了。”
“啊?不用不用,奴婢用衣服就行了。”素颜惶恐摇头,主子的锦帕哪里她一个奴才可以碰触的,扬起袖子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姐姐,奴才犯了错就该受罚,姐姐这样做以后这些奴才还不翻天了!”姬火兰尖声制止,她本想利用机会吸引待会儿就要回府的王爷的注意力,没想这婢子这般笨拙将琴弄坏了!“而且这贱婢弄坏的可是皇上御赐的……”
“既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妹妹没事拿出来做什么?”余又稚悠悠然截断她的话,“既然王爷将它放在妹妹身边,去妹时妹那里要弹奏的,妹妹就好好收在寖房不该拿出来。”
“姐姐这是在教训我吗?”嘴里的话是这么说着,而眼神却是在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妹妹以为呢?”以为这样瞪着她她就会害怕么?那她余又稚在余家这十八年不就白活了!
“你……哼!你最好是给我放聪明一点,不要以为你是正妃就可以压在我头上,惹到我,我一定会叫你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姬火兰想要破口大骂,但是又碍于王爷快要回府了不敢将事情闹大了,要是捅到王爷那里去,谁也讨不到便宜,只得强压下声音对着余又稚怒吼。
“妹妹,这把琴可是在妹妹保管期间弄坏的呢!怎么办呢……”柔柔的语调像是只是在讲着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而已,也不生气,依旧笑语盈盈,但是聪明的姬火兰怎么会听不懂她话语里的意思呢?
姬火兰瞪着一双美丽的冒火的眸子,咬牙道:“你敢威胁我?”她的意思就是警告她最好不要为难了这婢子,不然她会想办法让王爷将罪降到她的身上来。“你以为王爷会相信你吗?做梦,一个被迫迎娶的女人,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多得宠!”
余又稚还是那句话,“妹妹以为呢?”她还是那样温柔浅笑着,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姬火兰的怒气。“要不要试试看呢?恩?”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以为自己是正妃就想踩在我的头上吗?休想!”姬火兰双手紧握到颤抖,咬牙切齿地瞪着余又稚低吼着,“我父亲可是大将军,而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低贱!”
“是吗?”又是一个搞不清眼下形式的家伙,就算她将皇宫里头的珍奇古玩全都砸烂了,皇帝也不敢将她怎么样,更何况区区一个将军。余又稚看着她,不怒也不叫,优雅一笑,悠悠然吐出一句气死人的话来,“可是本宫还是正妃,并不是妹妹你哎!”
“你……”
“夫人,王府家规地二十四条,辱骂王妃杖责五十,并,赶出王府,用不得入府门半步!”晴汐先发制人,将早前被的滚瓜烂熟的王府家规搬了出来。
“贱丫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姬火兰将怒火撒到下人身上,她不敢漠视王府的家规,因为早前已经有两个侍妾因为犯了规矩被王爷逐出王府了,她才不会笨得为了个下贱的商人之女将自己逼上绝路。
“是。”晴汐轻轻一屈膝,算是认了错,她知道自己就算得罪了姬火兰主子也会给自己撑腰的,但是她们才来王府没多少时日,若是与姬火兰起了冲突,让王爷知道了,总是会影响主子在王爷心里的地位的,尽管主子不会在乎,但她是主子的心腹,当然希望主子可以得到夫君的宠爱啊!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忍!反正小女子报仇,以后每时每刻都可以。
“你!哼!”姬火兰瞧晴汐一副受教听话的样子,火气更大了,却也奈何不了她,只能恶狠狠瞪着余又稚。
“王妃,要是王爷怪罪下来怎么办呐?”素颜怯怯地问道,看着余又稚的眼中多了一份崇拜。面对刁蛮出名的姬夫人还能够如此镇定,王妃真的好厉害啊!
“王爷若是怪罪下来,本宫自会担着,你不必害怕。”余又稚温笑着安慰她。
“王妃是要担着什么?”夜谨煊一踏进花园,就看到妻子温柔浅笑着对着下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优雅,有着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厌的风华绝代。
他的妻子有多美他当然是知道的。雪衣红襟,黑发如绸,眉如远山,眼如黛,眸似繁星,肌肤白胜雪,浅笑盈盈,风情万种,风华绝代。
除却这种美,她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如与淡然,还有更深刻的高贵,不可侵犯!
对她,他确实有也着几分亏欠,其他大臣新婚皇上都会给予三天时间好好陪伴新婚妻子,而他们,新婚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未透亮,皇兄便差人将他请进了宫,直至五日之后才回了府中,本以为,他的新婚妻不会给他好脸色,甚至与他吵闹,但是她没有。
当日他匆匆回府,见妻子正在用早膳,想解释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谁知,她却只是理解的温文浅笑着唤了他一声:“王爷,早膳倒是可口,要与臣妾一同吗”没有索要解释,更加没有坏脸色,有的只是理解的微笑。
成亲一个月来,每天都会有不少的达官贵人和夫人来拜访,他的王妃也总是处理的很好,替他挡去了不少麻烦,而她,也如传言中一般,温柔娴淑,知书达理,也不曾给他找过麻烦。她真的与他以往见过的女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啊!
夜谨煊是个睿智的男人,他很明白,他的心已经跟着她的明理的美丽明理的笑容“离家出走”了。她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这类男人所需要么?
余又稚转身,看向出声处,哦,是她的新婚丈夫回来了哎!也是,这么温暖人心的声音,除了她的丈夫,还会有谁呢?盈盈屈膝,“王爷。”嗓音温温柔柔,甜而不腻,魅惑人心。
跟着,姬火兰和奴才们也纷纷请了安。
“妾身给姐姐请安,姐姐万安。”
余又稚抬头循声望去,王爷的侧妃也来了呵,暗自苦恼,才应付完一个怎么又来一个!看来下次出门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啊!“洛妃妹妹不必多礼。”
“谁来告诉本王,这把琴是怎么回事?”夜谨煊对着守卫手里捧着的琴一挑眉,开口问道。
余又稚看他,依然挂着笑,眼神深邃不见底,也不知其到底是什么情绪。“王爷恕罪,是臣妾不小心弄坏的。”
“王妃!”众人不解惊叫。
“哦?怎么弄坏的?”看到众人的表情,夜谨煊就知道这琴定不是她弄坏的,只是他很好奇她为什么要顶罪,为了个不足道的丫头?
“臣妾走的有些急切,不小心撞到的。”含糊其辞。如果他真要怪罪惩罚的话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从未想过在这侯门深宅地还能得到宠爱。要是他将她发配到“边疆”,那才合了她的意了呢!
“可有伤到?”他一皱眉,脱口而问。
“多谢王爷关心,臣妾很好。”不知是在场的重任错愕,脸余又稚也是一愣,得到回答,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处罚她这个“肇事者”,而是关心她可有伤到?再怎么说那也是御赐之物哎!她望着他的眼,两人四目相对,柔声开口问,“王爷要怪罪吗?”
“……”
“姐姐,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啊!”洛妃,洛水婷抢在夜谨煊之前开口,说到“御赐”之时有意无意的还加重了口气,看着余又稚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挑衅和幸灾乐祸。“姐姐真的是太不小心了。”
“不是的,王爷……”素颜着急的想要认罪,却被余又稚以眼神制止,只好改了口,“娘娘不是故意的……还请王爷恕罪……”
夜谨煊扫了那颤抖到几乎要趴下的丫头一眼,脸上的五指印自然也未逃过他的眼睛。真的是为了个丫头呵!怎么办,夜谨煊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正妃又多了一份……哦,不,是多了几分的好感和喜爱呢!
她真的太特别了,特别的,让他想要牢牢地抓紧她了呵!
余又稚微微侧过身,眼眸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姬火兰,姬火兰脸色一白,这才不甘愿地开口说道:“是啊王爷,姐姐不是故意的,还请王爷恕罪。”
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夜谨煊的厉眼,没想到姬火兰会为她说话,虽然表现的极为不甘愿,但还是说了,他倒是很有兴趣想要知道他的王妃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也不过是一把琴罢了,他也无意惩罚他的王妃,所以也就顺水推舟说道:“既然都说是不小心了,本王又怎么会怪罪于爱妃呢!这琴,坏了就坏了罢!”
余又稚一愣,看向他,美丽的眼眸里有着几分不解,这是御赐之物,又是他喜爱的,不该是对她大发雷霆的么?怎么会一点都不生气呢?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夜谨煊看着自己的眼神好似比前几日多了一份……柔情!
不不不!她暗暗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看错了吧!他是因为朝廷不得已才娶的她,不厌恶她就已经很好了,怎么会对自己有喜爱之意呢?定是她看错了罢!
“可是王爷,这是圣上御赐的啊!上回圣上微服出行了王府还问王爷要来弹奏的呢!”洛水婷,状似好心的“提醒”夜谨煊说道,“要是下回圣上来了看不到,怪罪下来……”
“洛妃,这事本王只会处理。”夜谨煊,“给了本王的东西坏了也是本王的事,皇上能怪罪什么?”夜谨煊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洛妃的“好意”呢!看来洛妃和那几个侍妾的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又开始不安分了!
“王爷……”洛妃不甘心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余又稚悠悠截下。
“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就让皇上来找本宫。”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和这两个女人周旋,余又稚淡淡地说道,“本宫自会会担着的。”
“姐姐误会了,妹妹并没有那个意思。”洛妃轻咬朱唇,垂着眼帘,样子无辜又委屈。
并没有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想用这招让王爷觉得她小心眼儿?“哎?那个意思?妹妹是什么意思?”余又稚眨眨宛如一汪秋水似的眼眸,一脸的迷茫的样子,倒让洛妃的故意做作显得格外刺眼和虚伪。
余家的内院就好似皇宫的后宫,她余又稚在阴谋、算计的漩涡里待了十八年可不是白待的。
夜谨煊知道,身处余家这样的大门大户这么多年,其实他的王妃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那样纯真,比起娇柔的外表,她应该有着更自我、更坚强的内心吧!她与那些宫里的娇贵公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我……”该死的女人,洛水婷心中低咒,低垂着的眸中阴毒一闪而过,“没有,没有,妾身没什么意思……是妾身多想了……”
“那……王爷,臣妾可以向你讨一个丫头吗?”无关信任或是其他,她不大喜欢其他丫头进她的书房和寝房,素颜看上去也蛮讨喜的,而平日里也只有晴汐一个丫头打扫书房和她的寝房,怪累的,如果可以,要来和晴汐做个伴、当个帮手也好。
“管事没有拨了丫头去昭和院吗?”夜谨煊皱眉。
“有,只是素颜这丫头还蛮讨臣妾欢喜的,可以吗?”按照王府的规矩,正妃的院落十二个丫鬟,十二个守院,总管已经全数拨予了她。
“准了。”没有深想,夜谨煊随口就应下了。
“谢王爷。”眼见立在一旁的众一脸惊讶,但是余又稚此刻没心思去深究其原因,面对洛水婷和姬火兰如利剑般怨恨的眼神,真的叫她头疼不已,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单独见面吧!“如果王爷没有什么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福了福身,余又稚转身准备离去,却被夜谨煊叫住,“王妃。”
“王爷?”
难得有空,他只想多些与她独处的机会,算算他们也有快七日没有见面了吧!“王妃可有空?”
有些疑惑。“是,王爷。”
看着她略带询问的眼神,“王妃可愿陪本王外出走走?”性感的薄唇开合了一下,突然地,夜谨煊开口向她提出邀请。
“出府么?是么王爷?”余又稚明眸一亮,兴奋地像个小孩子,嫁来京都一个月她都还没有出过王府半步,真的有些闷坏了,点点头,“臣妾可以出去吗?真的可以吗?”
夜谨煊点头,微笑,如沐春风。
“王爷……”洛水婷欲开口要求同去,但,夜谨煊又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将话说出口呢?洛水婷,“麻烦”的代名词!
深邃的眼不带感情的扫了洛水婷和姬火兰一眼,嘴角依然温文浅笑,淡淡地说道:“行了,这里就交给洛妃处理了!”
余又稚这会儿哪有心思理会她们了,心里雀跃不已,忙回转过身,举步来到夜谨煊的面前,老实地说道:“臣妾早就快闷坏了,我们真的要出去吗?去哪里呢?”
看她高兴的样子,夜谨煊的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嘴角那抹习惯性的笑容此刻更显柔和,笑语:“听说今天会有节目,应该会很热闹。”从宫里回来,一路上听着百姓议论着,但,具体什么节目老实说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恩。那我们现在就去吗?我嫁来一个月都还没有出去过呢!”她举步率先就往外走,感觉他没有跟上,回过身,“王爷,不是说要出门吗?太阳快下山了,还不走吗?”
夜谨煊看着她如同孩儿一般的表情,似乎感染到了她的愉快,没想到他那优雅的王妃还有这样的一面呢!笑着点头,随后跟上。
“都跟我回昭和院。”晴汐笑盈盈地叫住要跟上去的侍女们。
“为什么?王妃和王爷出府,我们不用跟上伺候吗?”侍女不明所以地问她。
“王爷说了,不用跟。”
“什么时候说的?她们怎么没有听到?”
什么时候说的?就在王爷方才转身的时候“说”的呀!呵呵!“走吧!”朝着庭院中两个眼神恶毒阴狠的怨妇一福身,“奴婢告退。”
于是,在他们成亲的一个月后,王府里的下人们很快就终于知道了,这六王府的当家主母到底是谁了!而六王爷则成为宠妻大丈夫。
正文 第三章
一路走来,张灯结彩,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笑容,愉快的,亲切的,兴奋地,的确是热闹非凡。余又稚从未在这样的时间段出门,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那么新奇。
看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她不由得有些纳闷,扬起小脸望向一直小心翼翼将她护在臂弯间的夜谨煊,“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这么热闹?是何缘故让她们都如此开心呢?”受到感染,又稚绝尘的脸上也是笑容灿烂。
夜谨煊雅然一笑,回答道:“好像是预祝丰收的祭典。”其实刚开始他也不怎么清楚,不过一路上大约听到人们提到丰收、庆祝什么的,一想现在又是到了秋天,这才想起来了。
“预祝丰收的祭典?”怎么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恩。这样的祭典算是这里一直以来的传统吧!希望秋神可以农民在季末时可以赐予大丰收。”
“是这样啊!。”是这里的传统啊!京都在夜熙之北,绥阳城在夜熙之南,也难怪她都没有听说过了!“老实说,这样人多又热闹的场面,妾身还是第一次看到、接触到呢!”
以往也会参加一些民间的节庆,但是身为夜熙国首富家的千金,每次都只能坐在高高的楼台上,俯视着百姓们放肆的欢庆,只能这样子的看着,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她想融入其中,却永远只能像是看戏一样。又稚还从来不知道,就这样站在人群里,切身的感受着这份喜悦,竟是这样触动心怀哎!
“我也是啊!”他笑,他很喜欢听她唤他夫君,多么甜美,多么动听的声音啊!“以往忙着朝政,也从来就没有时间与百姓一起庆祝这样的节日。”仔细想想,上次出门闲晃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罢。
如果今天以前有人告诉他,他那优雅高贵的王妃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他一定不会相信,她是那么淡然,那么冷清的人啊!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只喜好安静的环境。
余又稚微微一叹,是啊!他又何尝不是呢?身为夜熙国的六王爷,位高权重,也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啊!光是皇帝丢给他的政务就已经压得他快透不过起来了吧!哪里还有时间出府散心或是与百姓一同庆祝节日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余又稚抬头,问:“夫君今儿个出府没关系吗?朝堂政务都处理好了吗?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处理不完大不了再扔给其他兄弟好了好了,现在既然都出来了就要当个称职的丈夫,好好陪新婚妻子逛逛。
“那就好。”
“夫人,我们上前头瞧瞧去吧!”前头的人没有那么多,这里人太多,无数炙热露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美丽的面容,这让他心里头大为不爽,他甚至有冲动想为她带戴上面纱,私心的,他不想有别人分享他妻子的美丽。
有一种女人,她是天生的磁石,不需要花任何气力就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和欣赏,而她,余又稚,毋庸置疑就是这样的女人。
难怪余茨伯有恃无恐,敢将最宠爱的妹妹嫁给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人,因为余茨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有应付计谋和纠缠的手段,甚至是游刃有余,而且,任何与她朝夕相处的男人也都会被她深深吸引,将她纳入羽翼,尽其全力保护这个如花般娇嫩的女子,心甘情愿。
“好。”
两人随即举步缓缓向前走去,逛逛停停,讲讲笑笑,倒是愉快。
“也是奇怪,听大哥说起过琉璃斋的珠宝首饰都是上乘,为何今日都不见有什么客人上门?反而红石斋倒是兴隆的很呢?”善于观察的余又稚,一下子就发现怪异之处。
“调查过,红石斋的玉石首饰没哟什么特别之处,价格高出琉璃斋一层,反倒是有更多的高官夫人前去采买。”他也想过办法,似乎,还是不见效果。
“夫君。”余又稚停下脚步,微侧头望着他,“那琉璃斋是夫君名下的商铺么?”
夜谨煊微讶,“夫人怎知?”
掩唇一笑,脆如朗玉,“不是的话,夫君没事调查琉璃斋的事儿做什么?朝廷的事情还不够忙活么!”
一亮马车飞奔而过,夜谨煊眼明手急,将她拉进怀中,马车行过,他细细查看她是否受伤,看她安然靠在自己怀里,舒了口气。为防止再有危险,夜谨煊干脆不放手了,就这样搂着她,一起向前走。“真聪明,那夫人,可有好法子改善现状?”
心思回转间,她已有了办法。“夫君以为那些买得起上百两东西的都是些什么人?”她问。随他将她护在怀间。
“高官俸禄在手,或是腰缠万贯的富甲之人。”
“那么,这些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呢?”
“面子,排场,以及莫须有的虚荣感。”似有所悟。
“对了。对他们而言,钱绝对不是问题,他们要的就只是别人羡慕妒忌的目光而已。”
他点头,看她的眼眸里,多了一份赞赏。
走进街边的一家琉璃斋,温暖睿智的漂亮眸子扫过店铺里的玉石首饰,随手挑了一支做工粗糙,但是玉质上乘的玉簪,放到夜谨煊的手里,“提价十倍,仅此一支,只卖有缘人。”
“怎么说?”
“做工粗糙,那叫讲求天然美。只卖有缘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为了得到它,他们会不惜自己抬高价格。”身在商人之家,见惯了那些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指了指靠近店铺掌柜身边的一排玉镯,温润通透,“提价五倍,每月只售出十个。”
“这个又怎么说?”
“最贵的买不起,退而求其次,玉镯就是他们最想得到的。”顿了顿,“其余,价格不变。”
“夫人会经商?”虽然余家是夜熙国首富,但他知道,余家的女人是不可以触碰生意上的事情的,这是家规。
“不会,只是比较明白那些人的想法罢了。”她对经商没有兴趣。“妾身倒是没看出来夫君会经营商铺呢!”
“开些作坊、商铺,一来可以多些眼线。”吩咐了掌柜照了她说的去办,两人漫步出了琉璃斋。“二来,可以给闲负在家,没有活计的人一份活计,好养活家人。”
余又稚点头,朝他嫣然一笑,“夫君倒是想的周到了。”
夜谨煊如风一笑,眼神里闪过一抹疲惫,却家人难以发觉。“夫人平日里喜欢喜欢出门么?”
“妾身喜欢就这样偶尔出门逛着街市,就好像普通百姓一般。”一直,她都很羡慕那些平凡夫妻,尽管平平淡淡,但至少,很自由。
至于平凡夫妻间的那份爱情,那实在太奢侈,她不会接受男人给予的爱,也无法回应分毫,哪怕她对那个男人亦有情份。爱情,在深宫围墙内,永远都只能是一场意外,终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女人呐,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不懂保护自己的女人,注定了最后都是以受到伤害收尾,而余家的女人们就是最好的证明。逃不开的、逼不去的命运呐!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远离喧嚣,隐于田园间,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百姓生活,这亦是母亲最后的愿望呵!
然而他……除非他放弃荣华富贵,放弃爵位,同她归隐田园间。但,可能吗?答案显可易见,不可能!
他深邃的眸子闪动了一下,似有所痛,但却没叫她瞧见,“只要我有空,我一定会常带夫人出府走动。”
她笑,如花般的娇艳灿烂,却没有回答,不看他,向前继续走。常常么?他会有空吗?一个多月见上四五次面,如何“常常”?没有保障的承诺,她不需要。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夜谨煊的心一悸,但见她只笑不答,心下又是复杂,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瞧见王府的管家七叔急冲冲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表情严肃。
余又稚一看,管家手里握着折子,一下便明白定是宫里有事皇帝急招罢!表面依然淡笑如常。
七叔在他们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一行礼,“主子,夫人。”递上手中折子,“主子,宫里急招。”
还果真是如此呵!心里却还是失望的。
夜谨煊接过折子,迅速督了一眼,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歉然地看向又稚,“夫人,看来今儿个是不能陪你逛了,真的是抱歉了。”
看他温文儒雅,依然风度翩翩,她也就不以为意了,不问他是什么事,只是柔声说道:“没关系,妾身可以自己逛的,夫君快些进宫吧!”
“我让七叔回府叫些人来。”女子出门安全是很重要的,尤其像他妻子这样的绝尘女子。
又稚莞尔一笑,“不用了,夫君瞧,晴汐这不是来了么。”
夜谨煊回头,果然,晴汐已经站定在他的身后,估计是看到管家拿着折子出门,她便猜到是宫里急招,所以便尾随管家出了府门罢。瞅见晴汐眼中有着几分抱怨,夜谨煊心中暗暗叹息,他也是无奈啊!
“也好。”他知道照顾余又稚的丫头都是经过余茨伯专业训练的,武艺不凡,有晴汐陪着她他也安心,“晴汐,照顾好夫人。”
“是,爷。”
看着夜谨煊转身快步离去,一转眼的功夫,他与七叔的身影便在余又稚的视线里消失了。
前一刻给予承诺,下一刻,人已经不见踪影。“娘亲说的对,男人的话,还是永远不要相信地好。”
转身看着晴汐,又稚不变的笑容里是莫名的失落,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性质,优雅地顺了顺广袖,道:“晴汐,我们去莫愁湖。”
“是,小姐。”
“该死的!该死的!混蛋!混蛋!”“风和院”里,姬火兰愤怒咒骂着,艳丽的面容满是可怕的阴霾,房间里的东西无一幸免,毁的毁,坏的坏。
“该死的女人!混蛋!居然敢威胁我!该死的!那个该死的低贱女人!可恶,我不甘心!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低贱的贱货了!哪里比不上她了!”
一旁的侍女几乎都要将头缩进衣衫里头去了,垂着头,弓着身子,大气不敢哼一声,尽量使自己不让主子注意到,免得下一个躺倒地上的会是自己。
“啊!贱人!去死啊!啊!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绝对不会!”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此时因为她的发疯,早已凌乱不堪,披散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没有教养的疯婆子般,闪烁着狠戾光芒的眼更是叫人心惊胆战。
“壁舒!”疯狂的眼眸扫向站在角落里避难的贴身侍女。
“是。”壁舒心中一惊,冷汗一身,不过还是认命的上前,她从小跟随在姬火兰的身边,对她刁蛮可怕的性子比谁都了解,“奴婢在,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你给我像个办法出来!快!”姬火兰狰狞着脸,发出命令。
“可是……可是小姐是要奴婢想……什么法子?”
“我要那个贱女人死!要她死无葬身之地!我要除了这个贱人,你,快点给我相处个法子来!”有个洛水婷压在她的头上不还够,居然还来个余又稚,一个甲商之女,低贱的上不了台面的贱东西!凭什么比她得宠,凭什么比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小姐,虽然王妃才进府一个多月,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王爷是宠爱王妃的,今天不但没有怪罪王妃打破王爷最爱的琴,还允了她的要求,将素颜赐了她……”
“闭嘴!这些我知道,用不着你这个贱丫头来提醒我!”壁舒的话叫姬火兰更加的怒火中烧了,她也曾问王爷讨过一个侍婢,他当时毫不犹豫的以着王妃规矩为借口将她打发了,今儿个居然这般轻易地就答应了那贱人的要求!凭什么!凭什么!
“现下府中谁人不知王妃受宠,要是我们动了王妃,只怕王爷会怪罪下来啊!”
“只要天不知地不知,谁会怪罪下来!”反正她是不会让她活着的!
“王妃要是死了,余家也不会放过六王府的,到时候,怕是连夜熙国也不会太平了啊小姐!”壁舒苦口婆心。
“一个小小的余家,我到要看看他们能造出个什么反来!”
“小姐……”可是这个小小的余家,连皇上都要忍让七分呐!“小姐还是三思啊!”
“闭嘴!把你的嘴闭上!我说叫她死就是叫她死,让你想办法你就给我想!最好不要给我反抗,不然我就让我爹杀了你全家!你要明白,我爹是将军,绝对有这个能力!敢违抗我的话,我会叫你们全家统统去死。”
壁舒“咚”的一声儿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啊!”
“还不快给我想办法!”姬火兰恶毒地瞪着她。
“可是……可是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办法啊!”况且她也不敢啊!
“啪!”一声,五条手狰狞的指印出现在壁舒的脸上。“没用的狗东西!没办法,没办法,只会说没办法,我养你有什么用!滚开”说着,又将壁舒踹到在地,翻滚了几圈。
“妹妹不要动怒,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她能想出来的法子也不一定能用呵!”盈盈然的语调出现。
姬火兰瞪向出声处,洛水婷!看看一脸淡定,姬火兰右嘴角讥诮一扬,“姐姐倒是好脾气呵!都到这份上了,姐姐居然还是一脸镇定呢!”
洛水婷翩翩然走向主位,坐下,“不然呢?向那女人耍威风,还是不停找她麻烦?到时候要是她向王爷告我们一状,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我想……”眉眼一转,瞧向姬火兰,“我想妹妹不是这么愚笨的人才是。”
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在另一侧坐下,“行了,别拐弯抹角了,来这儿有什么目的,说吧!”
见她一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嚣张样子,洛水婷也只能强压着,要不是为了可以先将余又稚除掉,她才不会和姬火兰同站一条阵线,也不会容忍她对她的无礼!不过没关系,她不是余又稚,到时候要除了姬火兰这蠢女人,对她洛水婷而言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孤傲一笑,“我来,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妹妹不是要余又稚这个贱人死么?姐姐我倒是有一个好计划呢!”
“你会帮我?哼!”姬火兰冷哼一声,决计是不肯相信的,“姐姐会这么好心么!”谁不知她们两个水火不容。
“以前是不会。”洛水婷倒也诚实,顿了顿,眸中闪烁着嫉恨,“不过,在对付余又稚的时候,为什么不会!只要她在,王爷定不会再瞧我们一眼,但她要是死了……我们至少可以各凭本事去争取王爷的宠爱,你说是不是?”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不再拐弯抹角说些没用的屁话,姬火兰直奔主题,只要能除了那贱人,要她和谁合作都无所谓!
手一挥,身后的侍婢将手中捧着的一盆开的似血红颜的花放到两人之间的桌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笑,叫人顿生寒意。
“什么东西?”姬火兰皱起秀眉,干嘛给她看一盆没用的花?
“泣血杜鹃!”
“有什么用?拿去给那贱人欣赏?”姬火兰呲笑。
洛水婷纤纤玉指划过泣血杜鹃的花瓣边缘,笑得阴狠嗜血,“这可不是普通的花,泣血杜鹃,它所释放出来的几乎不可闻见的香吻会叫人昏昏欲睡,时间越长身体也会越差,最后……当然是会要人命的!”
“身体变差了,不是会叫那贱人察觉了吗?”
“没人会察觉,那症状把脉是把不出来的,顶多就只是知道他的身体变差了,却是束手无策的。而且,这个不是送给那贱人的,是送给怎么王爷的!”
“什么!洛水婷,你疯了吗?想好似王爷吗?”姬火兰瞪大了双眼,指着洛水婷几乎是惊声尖叫出声的。
“莫要惊慌,你附耳过来,我将计划将与你听。”
“你们瞧瞧,这些个可都是皇上赏赐的,都是今年番阳国、北冥国、泗阳国今年最新送来的贡品呐!”
“是啊!看看这玉簪的质地,线条优美,温润通透,做工又是那么精细,可是些难得的上等珍品呢!”
“看那小盒子里的那十二颗珍珠,那是泗阳国的贡品,泗阳国位处海域,盛产珍珠,每年这些小国供奉的珍珠就数泗阳国的最大最美最珍贵!”
“听御医说起过,将这珍珠磨成粉末下了熬汤,能够强身健体,还美容呢!”
“长这么大我都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呢!”
“还有你们看那个羊脂玉环,据管家说,光那个羊脂玉环就可以抵得上这朝阳城百姓一个月的活用呢!”
“真的假的?那这些都是……”
今儿个一大早王爷就被皇帝叫去皇宫接待各国的使臣,回来时就带回来这几大箱子的贡品。除了真金白银入了账房之外,其余的夜谨煊便叫管家通通送来了昭和院。说是,让她先挑些自己喜欢的,剩下的由她去分配处理。
从生于富有家庭,余又稚见过的珍奇古玩也不在少数,看到最后,却没发现一样自己喜欢的,翡翠玉石她的陪嫁就有一大堆,珠宝首饰王爷已经赏的够多了,绫罗绸缎家里头更是数不胜数。
余又稚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环,细细瞧着,倒也确实是罕见的宝贝,听素颜说得欢喜,顺手带上她的手腕赏给了她,“喜欢就赏你了。”然后又挑了几样好玩意儿一一递给其他人,“若是有喜欢的就自己挑一样吧!”
她学不来家中几位姨娘的精明世故,但是看的多了看得久了,收买人心的好处她余又稚还是能够明白的,有了人心她往后的日子可就安生多了,反正这几大箱子的珍奇古玩的她也用不了,就拿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吧!
丫头奴才们笑嘻嘻接过主子递来的宝贝,嘴甜的磕头谢恩。“谢娘娘赏赐。”
昭和院里的丫头奴才都一一赏过了,王爷唯一的一位侧妃洛妃和其他几房侍妾那里她也没忘记差人送了去,还有一些能够叫自己记得的人余又稚也尽量差丫头给送了去。
“素颜,本宫刚刚看到有一件白狐裘,你拿去给管家,今年冬日想来会比较冷冽,这件白狐裘正好可以给管家遮遮寒气。”
素颜上前从大箱子里将白狐裘取来,托在臂弯间,轻一福身,笑语:“是,娘娘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
“晴汐,你将那珍珠拿去,知道你惦念着泗阳国的珍珠已久,这几颗就给你了。”她与晴汐自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尽心伺候着她的生活起居,两人虽为主仆确实情同姐妹,余又稚自是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何物,以往她若是有机会看到好些的珍珠都会买下送她,今儿个也不例外。
晴汐欢喜的接过装着珍珠的黑色小盒子,“谢娘娘,还是娘娘疼晴汐。”
主仆几人正说笑的热络时,就听院里的守卫传来的通报声,“洛妃到……”
晴汐将小盒子搁下,扶着王妃主子在主位做好,才站定,刚抬起头来便闻见一股甜腻的香味向厅内袭来。
“妾身给姐姐请安。”一道悠然清脆的女音响起,“姐姐万福。”
仗着娘家的姐姐是当今皇后,自恃高人一等,她进府已经一月了平日里也不见她这个侧妃来给自个儿请安,今儿个是什么妖风将她给吹来了?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洛妃回来她的昭和院定也不只是请安这么简单了罢。
余又稚玉手向前一伸、轻轻一抬,笑盈盈地说道:“洛妃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没有外人在,一切规矩就从简了,洛妃坐吧!”
“多谢姐姐厚爱,妾身早闻姐姐才娴淑德,心胸宽阔,今日一见果然言不虚传。”抚顺裙摆袅袅坐下,洛水婷继续道,“倒是妹妹自从姐姐入府后都没能常来给姐姐请安,到显得妹妹不懂事了!”
“洛妃谬赞了,妹妹们自有妹妹们的事情要忙,本宫不是小气之人,又怎会怪罪。”
“多谢姐姐的体谅。”
“啊,不知洛妃妹妹今儿个来本宫昭和院有什么事情吗?”
“大事倒是没有。”锦帕掩唇娇俏一笑,眼波流转间她开门见山道,“妾身这次来是想向姐姐讨那泗阳国的十二颗珍珠。”
“哦?”余又稚轻一挑眉,笑意不减,眼角余光扫了桌上的黑盒子一眼,尾音轻轻上扬,没想到她竟是看上了那些珍珠,“没想到洛妃妹妹也喜欢这泗阳国的珍珠。”
“这大家都知道妾身对这珍珠的重视喜爱,往年得了这珍珠我皇后姐姐都会赐予我,就算是到了王府,王爷也会命人将珍珠送给妾身。”语气里明显少了刚刚的极薄的尊敬,多了几分孤傲的炫耀,“没想到姐姐也喜欢这泗阳国的珍珠,可是……还是希望姐姐可以割爱将这珍珠让给妹妹。”
“妹妹还是晚来了一步,这珍珠本宫送了晴汐了。”以为搬出皇后她余又稚就会乖乖就范,让出那几颗珍珠吗?她是将她余又稚当成了可以任人欺负的软弱之辈了么!“若是洛妃妹妹不介意……”指指地上的几个大箱子,“就从这里头再挑些个喜欢的玩意儿吧!”
“这样啊!”该死的贱人!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向站在余又稚身后的晴汐,“晴汐丫头赏我个面子,让给我如何?”说着直径走上前,伸手就要取桌上的黑盒子。
余又稚缓缓抬手将黑盒子遮于广袖之后,笑容温暖和煦,“既然本宫都将这珍珠赐予了晴汐,自是不能改口了,要是叫外人道了去,岂不毁我王府颜面。”
洛水婷闻言立马冷下脸来,用力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道:“王妃,不要怪妾身多言失礼,这一直以来皇上派下的赏赐都是先由府里主子先挑先选的,没道理我这主子还得屈就在一个低贱的丫头后头!王妃您是王府的主母,妾身自然不敢跟您想挣相抢,不过,这珍珠是皇后早些时候答应了给妾身的,所以王妃还是让这丫头让了妾身才是!”
洛水婷的言语间早已没了尊卑之分,咄咄逼人的架势里还多了几分威胁之意!
余又稚听她又是皇后如何说,又是王爷如何做,心里头不知不觉泛起了点点苦涩之意!她倒还真的是忘了,尽管她这些日子与王爷相处融洽,有说有笑,很是愉快,但他毕竟还是王爷啊!围绕着他的佳丽无数,而她,尽管是王妃,却也只是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而已呵!她,怎么忘了呢?又怎么可以忘了呢?
经过洛水婷这么一下子的糊搅蛮缠,倒是狠狠提醒了她确实不该,不该忘了一个女子为人妻后该有的本分!不该忘了自己出嫁前的初衷!不该忘了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真的是……不该啊!
心下一阵烦乱,秀眉一蹙,但仅是一瞬间,她又恢复平日温婉。
见洛水婷如此蛮横不讲理,而主子又只是垂着螓首不语,丫头奴才们心生不忍,纷纷出口回声。
“洛妃,这里是昭和院不是您的启合院,王妃才是王府的主子。”
“既然王妃将珍珠赏了晴汐姐姐,自不能收回,不然以后叫王妃如何服众……”
“住口!”洛水婷尖声娇喝,狠狠瞪了出声的两个婢女和晴汐一记,“你们是什么身份,别忘了,你们只不过是王府里养的一群狗而已,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在这里说话大小声!奴才就永远都只是下贱的奴才!不要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意有所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洛水婷愤恨地瞪着晴汐。
被羞辱的婢子们个个面红耳赤,却也奈何不得她,就算她只是个侧妃,但好歹还是个主子,她说的对,她们只是奴才,能奈她如何呢?若是与她冲撞怕是到时候还会连累到娘娘,想罢,大家只得将这气活活的咽下去!
听到从小追随自己左右的晴汐遭人如此奚落折辱,余又稚郁结在胸口的火气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向是她为人的准则,她不喜欢欺辱别人,但是人要惹了她,那么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王妃!这个身份她会好好利用的!
想着,余又稚当即冷下俏脸儿,冷声道:“洛妃这话是说给本宫听的吗?本宫是比洛妃进王府要晚上几年,对于这王府的规矩也不若洛妃清楚,但是,今儿个王爷差人将这些东西送来本宫这里的时候可没有留下什么话,说是哪个留的哪个留不得!若是今儿个洛妃来早了,本宫故意不将这玩意儿送与洛妃那是本宫小气,怪不了洛妃冲撞,但是,既然东西已经送了人,本宫要是这样堂而皇之的收回到叫人落了口舌,说我们王府众人没个尊卑,有辱王府声誉。”
“你……”
“况且!”不理会洛水婷此刻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余又稚站起身逼近她,继续道:“本宫是王爷的正妃,想要将东西赏赐与谁想来还不比通过洛妃的批准才是!我院里的丫头婢子平日里也都乖巧懂事的很,若是洛妃没有对本宫有言语上的不敬,本宫想来这些奴才也不敢对洛妃不敬!若真的得罪了洛妃,本宫会好好教训她们的,不必洛妃劳烦,若是没什么事情了,洛妃就请跪安吧!”
一干丫头婢子听得两眼瞪大,主子平日里从未这般疾言厉色的与人说过话,如今为了她们这小小的奴才却……心里虽然感动,可是也害怕着,洛妃这人向来乖张难相处,又是当今皇后的妹妹,若是得罪了她,主子以后怕是会难过了!
洛水婷哪里这样被对待过,当下口气也重了起来,“王妃这般言论倒是叫妾身以为王妃是在袒护这些下人了。”她是皇后的妹妹,谁敢不让她三分,正妃又如何!
“那本王到想听听看洛妃是要如何处理了。”洛水婷正要反击,却听门口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悦耳嗓音。
正文 第四章
众人望去,原来是王爷来了昭和院,吓得纷纷跪下,“王爷万安。”
“本王这大老远的就听见昭和院里不得安宁,还以为是你们在闹着玩儿,想来也没人敢和王妃大小声的,可本王这一听却听到这里有吵闹声,怎么,日子都过得太安生了是不是!”夜谨煊也不看谁,径自走到里头坐下,慵慵懒懒地话语里头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怒气。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是身为妻妾的余又稚和洛水婷都听了出来。
余又稚一声不响盈盈屈膝请安,垂着螓首也不说话,现下只觉得头疼,心里也是委屈,她是招谁惹谁了,她不去找麻烦麻烦自个儿到找上门来了!姨娘们说的对,在这侯门里头,想要有安生日子过真的是好难啊!
虽然她并非出生官宦世家,但是余家几代以来也是富可敌国,见惯了三妻四妾,看惯了争风吃醋,余又稚对于夫君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没想过他这一生就只有自己一个妻子,只要其他人不来招惹她,就算夫君不宠爱也无所谓。对于感情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和执着,既然都三妻四妾了,又有何真情在?
话虽如此,但是这会儿夜谨煊那股暧昧不明的怒气叫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尽是一瞬间,快的叫人来不及瞧个仔细。不就是训斥了洛水婷几句,这就开始为她抱不平了?
“王爷恕罪,妾身自知失礼,还请王爷恕罪。”凄凄哎哎,柔柔弱弱的的语调好似刚刚那个嚣张的洛妃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妾身只是想向王妃讨那几颗珍珠,只是王妃却不肯相让,所以……”
“所以洛妃就对着本王的王妃大呼小叫?所以洛妃就可以不把王府的尊卑放在眼里?”慵懒悦耳的语调依旧,听着却叫洛水婷心惊不已。
“妾身不敢。”洛水婷心下一怔,连连摇头说不,“妾身没有啊!妾身没有!真的,王爷……”
额?她是不是听错了?这几句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帮她说话呢?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上座的夜谨煊,隐隐的还是能体会出一丝怒气,又看看洛水婷,见她脸上的血色早就吓得褪尽了。
看到王爷明显的偏袒着自家主子,丫头婢子的都大大舒了一口气。
“是吗?”面上依旧淡笑如风,眼神里却是蕴着冷然的警告,“本王差人送东西来的时候确实没留下什么话,说哪个该给谁,哪个谁又要不得,王妃是王府的主母,她想如何分配本王也管不了,也不会多问,洛妃这会儿的架势本王怎么看着倒像是兴师问罪来了?是对本王有怨言不成?”
见惯了他温文儒雅的样子,这样的他还真的叫余又稚有些惊讶。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有任何怨言,王爷恕罪……”听着夜谨煊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偏袒着王妃那边的,脸色气的一阵青一阵白,却怎么也不敢在王爷面前造次,只是对余又稚的恨意又加深了不少。“只是皇后姐姐答应了妾身……”
“皇后答应过的?本王就得负责么,洛妃!”夜谨煊笑得温和,拿皇后来压他么?他那柔柔弱弱的王妃都不怕,她以为他堂堂一个王爷会怕吗? “怎么,你还想拿皇后来压制本王吗?”
“不是,妾身知错了,王爷,妾身不敢。”
夜谨煊儒雅淡笑一记,清风一般,却是对着余又稚,抬手将她垂落胸前的青丝波到肩后,“听管家说,王妃今儿个又接待了几位管家夫人,可累?”没再理会洛水婷,此驱逐之意很是明显,只是聪明如她,却似没有领会到,依然笔直的站在原处。
余又稚低低一笑,对上夜谨煊关怀的眼眸,摇摇头:“还好。”替他到了杯茶水,“妹妹也在,王爷怎不问问妹妹可累?”
洛水婷水灵般的眸子,闪动了一下,直勾勾望着她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带着几许尴尬,几许嫉妒,又或是惆怅,“王爷现在心里头可都装着美艳的姐姐呢!哪里还想得起妹妹来呢!”
夜谨煊一皱眉,春风般的温文浅笑微敛,只低声一问:“洛妃还有什么事儿吗?”这样的语调,带着几分不耐烦,又有着几分怒意,大厅一下陷入沉寂之中。
“王爷!王妃!”僵持中,外头骚动了起来,一声惊喊冲入大厅,“王爷,王妃,后院闯入刺客!还请王爷和王妃移驾!”
余又稚抬头,瞧向洛水婷,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窃笑全数落入余又稚的眼中。原来如此呵!右嘴角轻轻一扯动,还是被视为眼中钉了?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动手了么!低头,再抬起,一思量间,千百计谋已然有了计算。夜谨煊揽紧余又稚的肩,将她护在怀间,笑着,如春风拂过,道:“莫慌,不是有你们保护着么!可抓着人了?”
晴汐一笑,倒也镇定非常,恭恭敬敬回答:“没有,都逃了,也没有人受伤。”
“既然逃了,就是没有危险了,都下去吧!看看可有什么差错,查出什么不妥再来禀报。”
“是,王爷。”
洛水婷将赞许摆在脸上,笑了笑,“姐姐调教出来的丫头果然不一般,这样的情况都能如此镇定,真叫妹妹羡慕呢!。”实话。
余又稚一声轻叹,舒服的靠在夜谨煊的肩头,“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因为有晴汐,怕是臣妾也不会这么省心了,她替臣妾可挡去了不少麻烦呐!”
“也难怪你这么宠她了。”他轻揉她的肩膀,温声说着。
洛水婷咬了咬唇,僵硬一笑,垂眸掩去眼中的阴冷,“王爷和姐姐浓情蜜意,妾身就不打扰了,妾身先行告退了。”一施礼,她转身离去,走的有些急促,背影是那么愤恨,却又是那么喜悦,仿佛是在向她宣誓着她即将是胜利的那一方。
余又稚瞧着她的背影,思索着洛水婷刚刚的举动,愣愣然,回转过身,挂上一如往常的笑容,问:“王爷怎么有空来昭和院。”
“累了,过来坐坐,和王妃说说话。”夜谨煊看着又稚,似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王妃刚刚与洛妃的那番对峙,真叫本王对你刚刮目相看呐!”句句狠戾,咄咄逼人的架势与她平日里优雅高贵的样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倒也十足了王妃的气势。
他平日忙于朝政整日与书房为伍,但是有关她这个王妃的评价光是从管家那里就听了不少。
待人宽厚,心地善良,心思细腻,优雅自如……王府虽不及皇宫,可是也繁复的很呐,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心思澄澈的女人,倒是当真难能可贵啊!更何况,要让我们老八股的管家说出这些个夸奖人的话来,那为人可必须是非常的优秀啊!
他的王妃还真的是多面呢!温柔娴静的、高贵自如的、咄咄逼人的、婉然狡黠的、天真烂漫的……且,每一面都能够轻易地跳动他的心,让他忘记“女人麻烦”的认知,眼光落下。
什么时候起,温香软玉在心间,难以忘怀?
什么时候起,他下笔触情,吟念春思,难以舍弃?
什么时候起,他如镜水之心常泛涟漪,难以平静?
什么时候起,轻柔浅笑,波动心怀,难以自制?
就这样子,一个月来,他东一点,西一点,慢慢认识她,欣赏她,然后喜爱上了她。
“不然呢!”又稚温雅浅笑,“臣妾若不反击,难不成还等着她来将臣妾拆骨入腹么?”
蓦地,余又稚想起了刚刚洛水婷的话,侧过身子抬头看向他,“刚刚洛妃说的赏赐,要等她们挑选完了才能打赏其他人,这是府里的规矩吗?”
“也算不得什么规矩,以前府里没有王妃,本王就将这些琐事交了她去安排,她一向这么做,所以只能说是她的规矩。”
“这样啊!那就好了,若是我无意间破坏了府里的规矩可就不好了。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后的妹妹,要是她告状到皇后那里,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她是不怕皇后和洛水婷找她麻烦,只是不想再花时间去应付……哎,只是真的好恼、好烦!
“皇后那边有我顶着呢!再者说了,这是我六王府的家务事,皇后也不好插手的。”
“王爷今夜还要回书房吗?”她不着痕迹地转换着话题,不想再讨论那个洛水婷。
“不了,今晚休息。”
“那王爷要不要尝尝看晴汐丫头煮的酒?”笑语盈盈,她提出邀请。
“煮酒么?王妃煮的?那本王倒是要尝尝看了。”随着她的脚步,两人想偏厅走去。
才进偏厅,夜谨煊就花桌上煮着的酒吸引住了,温火温酒,发出阵阵香气,清香醉人,引人垂涎。
余又稚上前倒上一杯,递到夜谨煊的面前,“王爷尝尝看味道如何。”
抬手接过酒杯闻了闻,“梅花?”轻抿了一口,淡淡清香,动人心怀,酒香在口齿间久久不化,朗然一笑,赞道:“果然是好酒。”
余又稚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只是闻着,还一会后才解释道:“这是兄长前日派人送来的,臣妾本不喜酒味,晴汐说了煮上梅花定有另一番味道,便由她煮去,谁知竟是如此美好。”话音刚落,又稚的脸上的笑靥便退却了几分,说到兄长又稚不免有些思念娘家的几位兄弟姐妹。
她就像是那朵煮在酒中的梅花,一点嫣红,夺人目光,让人忍不住沉醉。“怎么了?”看到又稚露出黯然的神色,夜谨煊也跟着微微皱了皱眉。
轻轻摇头,淡然浅笑,“没有。”
看她从始至终从未喝过一口酒,只是闻着,夜谨煊忍不住调侃她,“王妃只是闻着,难道还能闻饱不成?”
轻摇杯中物,看着酒面人影漾开,幽幽说道:“都说闻酒便有三分醉,谁知还是这般清醒呢……”
夜谨煊微微楞了一下,知道她定是若有所指,儒雅一笑,“王妃说笑了,就算王妃将这壶酒都喝下了也不一定会醉吧!”
余又稚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王爷可有醉了?王爷是醉了吧!”
像是感叹一般的口气让夜谨煊心口一震,深眸一闪,只是瞬间,又恢复镇定,“王妃怕醉吗?”
“怕。”余又稚坐直了身子,望向大厅外的梅花树,澄澈的眼眸此时深不见底,“酒这东西还是不要沾太多的好,半醉半醒或许才更有滋味吧!”
“没有全醉,王妃又怎知全醉的滋味会比不上半醉半醒的好呢?王妃没听说过酒是解忧之物么?不醉,又如何解忧?”
听罢,余又稚眼中显出迷茫之色,轻声呢喃着夜谨煊的话,似有所思,似有所悟,似有所痛,又似有所悔……想了半响,没有透彻,反而更加迷茫了,轻吟道:“清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呐……”
“王妃……”
“酒入愁肠愁更愁啊!王爷。”
夜谨煊执着酒杯,剩下的半杯酒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妻啊!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一声一吟清扬透彻,刻入心间,像是美妙的音律让人忍不住为之起舞,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感受到她传递出来的略带伤怀的情绪,连带着自己的心神也位置感伤了起来。
纤纤玉指轻轻敲击着在酒壶上,缓缓地,似带着节拍,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清香,模糊了余又稚的意志,恍惚了她的神情,难道她真的最了么?“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却不知,众人皆醒我独醉呐……”优美的嗓音在暧昧的空气中扩散开来,不在意是否有人在倾听着。
看她眉宇间淡淡的哀愁,夜谨煊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她的眉心,感受到他的靠近,又稚一颤,微微撇开头,他的手指落空,有些失落,有些错愕,他收回手。
“王妃。”夜谨煊柔声轻唤,“醉了不好么?”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一把将余又稚拥进怀里。
余又稚一惊,心跳不受控制地错乱了,张大了眼眸,惊诧地对上夜谨煊深邃的眼。“王爷?”
“嘘。别说话。就这样,就这样好吗?”似有恳求,又似有无奈。
看着他儒雅高贵的面容,眼下是淡淡的青痕,如玉般容色里蕴着忧色,好看的眉微微锁着,暗暗慨然,轻叹一声,伸手,点向他的眉宇间,指尖轻柔的柔开褶皱,为他抚平这显露于外的无奈与疲惫。
他也累了不是么?“王爷总是放心不下皇上,夫君……又何时才能得空……”
在夜熙国,大家都知道,皇帝仁慈,完事都以百姓为重,倒也是位仁君,只是性子比较软弱,手段不够强硬,总是有人妄想着控制皇上,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帝依赖六王爷,事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到最后,他累了,却怎么也放不了手,放不下心了。
不料妻子说出这样一句幽怨的话来,不自觉的加紧了拥着她的手臂,“再过些时日,等边疆战事平复,到时候,我带你去逛街时,可好?”低头,见她垂着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几乎不叫人察觉的叹了一声,他一怔,瞳眸稍暗了几分,情愫如泉涌,失魂频频。
敛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王爷可有想过……辞官,归隐田园?”
“……”夜谨煊明白她话中意思,却没办法回答她,给予承诺,犀眸一闪,选择避而不答。
余又稚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他的回应,脱离他的怀抱,起身离去,夜谨煊一怔,手中依然空却,怅然若失之下,长臂一身,再次将她用尽怀间,手臂收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强硬的禁锢着她。
“看来,我是越来越没用了呢!”她的一举一动总是可以轻易地钳制他的情绪,随着时间流逝,三个月已过,他对她的抵抗力是越来越差了,他现在真的不愿、也无法失去她啊!
“想听听为夫的故事吗?”
倏然转眸,却什么都没看到,余又稚静然不动,轻声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母妃当年乃是夜熙国出了名的美人,年少轻狂,与父皇相爱,只是这样轻率的婚姻注定了不会长久,不到三年,父皇便又纳了十位皇妃进宫,立了皇后,母妃失宠了,终日郁郁寡欢,又遭奸人陷害,在我七岁那年便香消玉殒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概括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却说不尽一生的寂寥和苦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事情,为何叫她听了却是有着心疼?
“母妃去了,我没了倚靠,宫人皆可欺我,是母后将我收纳进了她的羽翼,细细照料,好好栽培。”
一直以为,他是太后的亲生儿,从小受尽恩宠,荣华富贵在身侧,直到此刻才明白错之远矣,一个孩童时期的他,孤苦无依,十年欺辱,他一句带过,好在适时的出现一根浮木救了他,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成长,能有今日的他,除了他自身的努力,不得不说亏得了太后的出手相助。
所以,恩情,朝廷,百姓,皇兄,他拂照了,也就无法放下了……
夜谨煊风轻云淡的将身世几句说完,噙着淡笑望着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发过誓,无论何时,我一定会是皇兄最坚强的倚靠,所以又稚,你明白吗?”
余又稚将视线牢牢定在他的身上,她的丈夫呵!温文儒雅,斯文俊秀,翩然自如,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顶着亲王的头衔替兄长与大臣们争锋,保他皇位屹立不倒。
温文浅笑不绝。
平日里瞧见他春风含笑,哪会知春风下,是如何情绪。她常感叹,夜谨煊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外在无懈可击,八面玲珑如玉,如今才知道,笑,对她而言,这也许是习惯,但是对他,也许是掩饰的面具。
并不是因为有多开心而笑,并不是有多欣喜而笑,而是不得不笑,也只剩笑了……
她的一生,伴着一句话——“命”,逃也逃不掉,他的一生,伴着一个字——“债”,还也还不清。
一股锐利的针刺感袭上心口,好痛,酸涩之意涌上喉间,微微沉吟片刻,靠上他的肩“好了,别说了,就这样,就这样坐着好吗?”
夜谨煊只是淡笑,春风依旧,“好。”
回想三个月前刚成婚那会儿,她是何等洒脱,叫他几乎以为她根本就是错落凡尘的仙子,带着对她的好奇与亏欠,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她,他关注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饰物,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知道她厌恶什么,闲暇时刻又做些什么……
这个女子啊!他宠着,关怀着,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习惯,爱上了与她说话,爱上了她的笑靥如花,过多的关注,太多无法自制的关注,不知什么时候起,从起初对她的好感变成了一种执着。就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之时,他的忠心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点一滴,占据了他的心房,可她还是那般犹豫着,排斥着,不肯伸手触碰,裹足不前,他是那么的惶惶不安啊!
他费尽心机,诱惑她爱上他,让她习惯他的存在,无法摆脱,他要诱惑她与他一起沉沦……
似乎沉醉,天地无语。可他听到,理智的天平已经慢慢偏向了爱情的一面了。
天色渐暗,昭和院大厅前的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动不已,灯影交错,明暗相叠,把昏黄的天色称的异常难以捉摸。
“又稚啊!你要记住了,不要有感情,也不要相信感情,那靠不住……靠不住……”耳边响起母亲哀哀凄凄的温柔嗓音。
“母亲!母亲!”余又稚叫唤着,却瞧不见有谁在附近。
“又稚,记住了,世事难料如棋,切不可有行差错步啊!”绝美的容颜蓦然出现在了余又稚的面前,细细瞧去,面上尽是泪水,“一步错,满盘皆输。”
“母亲!母亲!”伸手想去替母亲失去泪水,却怎么也抓不到母亲的衣角,“母亲……母亲……别哭……”母亲的泪水,绝望,凄凉,冷漠……叫她慌乱心神,为何母亲会有这么悲凉的神情?
“又稚,不要爱上谁,最好不要有爱情,容颜终有苍白的一天,这世间呐,是不会有任何东西会是永恒的……”
“我答应,母亲,我答应,您别哭好吗?别哭……”双手终于触摸到母亲的绝丽的容颜,轻轻地,拭去泪水,“又稚不会相信爱情,所以,母亲不要再哭泣了好吗?又稚会听母亲的话。”
“不要有强烈的情绪,那会是女人最致命的弱点,淡漠些,你可懂娘亲苦心?”美人拉起余又稚的手,贴在脸上,嘴里悠悠念念,“春风最恨无情水,吹得东流竟日西……我的又稚,你可懂娘亲苦心啊?”
“只要没情没爱,就不会受到伤害,只要没情没爱,就不会尝到心痛地滋味……又稚懂的,母亲,又稚懂的!”双手脱离,声音渐行渐远,似隔着薄纱,模糊朦胧。
“记住了母亲的话,不要相信男人,不要有强烈的情绪,淡漠些,是爱是很都不要叫人发现你的情绪,不要爱上谁,不要……不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的又稚。”
“母亲!”一声尖锐地叫声划破寖房的寂静,骤然从黑暗中醒来,余又稚的呼吸有些许急促,心里凉凉的,慌乱不可自制,背上渗出薄薄冷汗,母亲的话似还在耳边回绕,为何进日总是会梦见母亲?
深吸一口气,平整呼吸,摸向床榻外侧,早已冷却,抬头,便见晴汐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露出宽慰的笑容,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才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意识沙哑。
“又梦见夫人了吗?”心口,终究还是有了裂痕吗?小姐性情冷然,只有动了情,思绪才会有了裂痕呵!
“不……”
“王妃。”才开口,素颜手中捧着托盘轻移着莲步进来了,在余又稚床榻前站定,一屈膝失礼,轻声唤她,“见过王妃。”
将托盘接过,遣退了素颜,晴汐伺候余又稚更衣洗漱。
一切完毕,余又稚踱步来到托盘前,目光落在托盘上,眼中尽是了然,捻起那个木偶,细细端量着,布偶的面目不清楚,但是按照穿着来看,无疑,那就是夜谨煊朝服,缝合衣裳的正式王爷的发丝!“这个就是你们在后院搜出来的么?”
“晴汐带着院里的丫鬟奴才上上下下统统仔细搜查过了,这个布偶是在娘娘书房里搜到的,被丢在了软榻之下,木偶头的方向直指王爷的凌霄院。”主子喜爱看书,有时候看的忘了时间就会在书房过夜,所以才在书房里替主子摆了软榻。
幽幽一笑,有些倦怠,“晴汐啊晴汐,本宫终究还是成了她人的眼中钉啊!终究还是要在计谋和算计中纠缠不请呵!是命么……命么……”
这才是洛水婷的手段呵!倘若真有人要刺杀她,定会调查仔细,又怎会在此刻直捣后院?闹得人心惶惶,却只是为了能够潜入她书房放这木偶而打的掩护罢了,只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有用到它!
夜熙国开国以来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之术,听说,只要用憎恨之人的发丝缝合木偶的衣裳,每日诅咒,那人的身体便会急速病化,直至死亡!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女人啊!她不招惹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了呵!“只是可惜,我余又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呐……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不过呢?”余又稚抚着木偶衣裳上那细细的针脚,轻轻地,悠悠念念,笑容依旧,眼中却是凝结着冷肃。
“其实主子合该明白的,高墙围院之中,想要平静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小姐啊,你合该明白的啊!”哎哎婉转的语调,带着丝丝心疼,“终于在乎了吗?小姐啊!您还是在意了吗?”
余又稚望着她,知道她意有所指,“想说什么?”
“主子以前不管别人如何挑衅都是怒不显于脸色的,可今日,您怒了,或许别人瞧不出来,但是,我是小姐的晴汐,小姐的一喜一怒,一举一动,没有人会比晴汐更加了解的,甚至比小姐您更加了解您。”
“……”红唇开合,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主子啊!你知道一个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是害怕受伤,而只无情的爱着自己啊!”这样的人啊,多么可悲,却又多么惹人心疼呵!“这个木偶晴汐会处理好的,晴汐告退,今晚就由素颜伺候主子吧!”口气有些生气,却更多的无奈,不等余又稚回应什么,一福身,晴汐退下。
余又稚望着晴汐远去的背影,秀眉揪紧,以前?现在?为何不同?又有何不同?晴汐又为何生气、无奈?
思绪有些凌乱,一切都乱了,理不清楚,解不开来,明白是乱,不明白,还是乱。罢了,罢了,随它去吧!
正文 第五章
秋风徐徐,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起了他的衣袖,吹乱了他束的整齐的发,带着丝丝凉意,夜谨煊却似一无所觉,擎着如暖风般和煦的笑,负手静静立于书房的雕花窗前,如两潭深水的黑眸深深凝视着屋前河中的动荡不息的水纹。
“大忙人,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将军府呵!”随着一声戏谑的叫唤,司徒靖笑摇着扇子进了书房,身后跟着他的新婚妻子芸娘,也是个艳丽无双的女子呵!
夜谨煊闻声转头,温文相问:“两位近日可好啊?”翩翩风度。
芸娘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水,挥了挥手,朗笑一声,“托了王爷的福,我们好得很呐!”
遣退了所有书房里外的奴仆,芸娘给沏了茶,三人在窗前的桌前坐下。
“听说你和新晋王妃余又稚相处的甚好,难得有空怎么会来我这里。”
“又稚去庙里礼佛去了。”
又稚?又稚?唤得可是闺名呵!“刚回京都,我可就听说六王爷宠妻如斯,无数珍奇古玩送到她的面前,甚至连王妃打破了六王爷最爱的古琴也没有怪罪,此般讨好……”双手一拍,将扇子合上,欺身贴近夜谨煊,眼里带着浓浓的探索,像是要看穿他一般,“难不成……你对她动了情?”
夜谨煊捻起白玉茶杯,抿了口茶,俊秀的眉一挑,看向窗外,笑得何其温柔,“如果我说是呢?”
司徒靖愣了愣,觉得不可思议,知道他总是笑着,也是见惯了的,合该说那是他最完美的面具才是,但是自从夜谨煊决定成为性子软弱的皇上抗下一切之后,就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纯粹的温柔,发自内心呵!转头叫娘子捏他一记,“哟哟,疼!”搓搓手臂,抱怨娘子捏的太重,而芸娘也只是吃吃的笑着,不插嘴男人间的谈话。
“当真?”问的认真。
“不假!”答得坚定。
“好!好!”司徒靖笑的大声,为他高兴,孤寂了二十多年的心终于又跳动了吗?终于有了温度了吗?“好啊!好啊!选个时间,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我的弟妹。”好奇啊!好奇啊!他们也才解决完边疆战事回到夜熙国,还没来得及去王府拜访,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俘获夜谨煊这狐狸的心呢?
“好。”
“那是什么?”司徒靖指指桌上用一块黑绸布盖着的盆栽,“你带来的吗?”
夜谨煊阴郁的眼神一闪而过,快得叫人来不及捕捉,伸手揭了黑绸布,转头看向芸娘,“芸娘可认得这是什么花种?”
“形似杜鹃,花朵艳丽似血,香味幽淡几乎不可闻见。”芸娘凑上前,仔细辨认着,又闻了闻,转而神情变得惊诧,“是泣血杜鹃,绝对是泣血杜鹃!”
“泣血杜鹃!”司徒靖显然的也是一惊。
“那是产自西域边陲的花种,以血浇灌,以毒施肥,离开了土壤不消片刻便会枯萎,非常之稀有。”
“你也知道这种花?”芸娘是拂手神医,她懂他倒不稀奇,怎么司徒靖这个连最基本药草都分不清的人也认得这种花?
“王爷可记得两个月前司徒靖在边疆中毒的事儿?”也就是因为这泣血杜鹃的毒,她才会和司徒靖结缘。
“是。”对方忌惮司徒靖带兵的实力,竟卑鄙的派人在司徒靖的饭菜里下毒,致使他昏迷不醒长达一个月,而那毒正是泣血杜鹃!皇兄派了宫里一半的御医以着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去为他治疗,却没人能说出个说依然来,好在芸娘为了逃婚女扮男装躲在军营里,正好是司徒靖的贴身护卫,这才在最危急的适时救了他。“原来,这就是泣血杜鹃……还真的巧呢!”
“等一下。”说着转身在书堆里翻找起来,“哈!找到了!”抽出书册,来来回回翻了几下,摊开,推到夜谨煊的面前,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始解释,“泣血杜鹃,形似杜鹃花,因花瓣鲜红似血而得名,花朵本生是没有毒的,但是它释放出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花香以及花粉却是有毒的,闻久了会叫人的身体变差,感觉镇日昏昏欲睡,超过半年便可要人性命的!如果是误食了花粉就会像司徒靖一样,直接陷入昏迷,一个月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夜谨煊修长的手指划过记载着泣血杜鹃的书册,指节轻轻敲击着书面,表情依旧那般温文儒雅,叫人猜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是怒,是恨,还是惧?“那岂不叫人察觉了?”
芸娘摇摇头,“不会,就算你将宫廷御医给请来,他们也只会告诉你,你只是得了风寒,因为中了泣血杜鹃的毒症状就和得了风寒差不多。而且就算你将花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来,至今为止还是很少有人见过它的。”
“那没得救了么?”夜谨煊笑得温和,显得不甚在意的样子。
“要是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普通大夫,别说治疗了,恐怕连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但是,今儿个王爷面前站着的可是芸娘我!”辣美人好爽的拍拍自己的胸口,“谁中毒了,告诉芸娘,包她一个月后活蹦乱跳的。是谁?”
“我。”平地一声闷雷。
“什么?”芸娘定了定神,大步上前抓起他的手腕把脉,的确是中了泣血杜鹃的毒,不过还好,中毒未深,舒了口气,“应该还没几天。怎么发现的?”
收回手,从容的抚顺衣袖,“三天前发觉自己不太对劲,总是感觉有些乏累,觉得事有蹊跷,便叫人在书房、寖房做了搜查以及对膳食做了检查,结果就在我床榻底下发现了这盆花。”又稚的昭和院突然闯入刺客,没有伤人就直接撤退了,他猜测或许昭和院的此刻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好掩护某个人将这泣血杜鹃偷偷送入他的寖房!
司徒靖点点头,也放下了心,有他的妻子在,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还好发现的早。”不得不承认夜谨煊的警觉性和思维推理都要比自己强出了许多。
“知道云母草是何作用?”他每日清晨服用的药膳里多了一位叫做云母草的药材。
“抗毒,安神。是谁这么聪明,居然懂得用云母草给王爷解读。”难怪他的脉象看起来像是毒正在化解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喃喃自语,笑的恍然大悟。
聪明如她,原来也早就发现了其中蹊跷呵!云母草一面可以化解泣血杜鹃的毒性,一面又可以使得下毒之人以为他的乏累是因为中毒引起的。好一个聪慧过人的余又稚呵!秒啊!果然是妙啊!
“王爷?王爷?是谁给您服用的云母草?”芸娘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唤了一声,眼眸发亮。能够知道用云母草来解毒的人,医术绝对不会逊于她的,真想见见那人,谁叫他爱医成痴呢!
夜谨煊但笑不语,望着窗外,并不作答。
明知有人心怀不轨,却依然镇定如常,甚至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一道瞒着,是不想再给他添加烦恼了吧!她呀,心思缜密,温柔贴心,是想暗中观察,好让狐狸自己露出尾巴来吧!他又隐约感觉到这里日出门有人暗中跟随保护,想来应该就是又稚的黑衣隐士吧!柔弱的她,凭她之力,在他的身边撒下一张名为“保护”的网,思及至此,心下不由微微一暖,既然如此,那他就当什么是都没有发生好了。
“司徒,替我查一下那盆泣血杜鹃是怎么进的六王府。”三个月前致使司徒靖差点丧命的是泣血杜鹃,如今被偷偷藏在他寖房的又是泣血杜鹃,会这么巧吗?
既然泣血杜鹃是如此罕见,单凭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它的,更加不可能有机会偷偷运进王府,但,偏偏这时候朝中某些大臣近日似乎并不安分,其中就包括他的侍妾姬火兰的父亲姬将军!或许还真的能够查出些什么来呢!
“我知道了,我会差人暗中调查的。”司徒靖虽为武将,常年驻军在外,但是身为皇帝的左膀右臂之一,对朝中之事还是甚为了解的,知道夜谨煊会叫他查,一定是朝中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可能会离开京都一些时日,你能够应付吗?”
“当然。”
日落时分。
京都城外的官道上,一列三十余人的严谨军队向着绥阳城的方向缓缓前行,军队的中央,是一辆以八匹骏马牵引的马车,富丽堂皇,气势非凡。除了军队以外,马车的四周是八个佩剑的黑衣卫士,以马车为中心,层层防护,保护马车里主人的安全。
偶有寥寥行人路过,皆忍不住暗暗猜测马车里头坐的是何方神圣。
八骏马车内宽敞无比,如同一间小型的房间,马车以着稳健的车速前行,车内完全感受不到丝毫震荡。夜谨煊拿起晴汐早前就准备好放在桌上的水果盘,捻起一刻又红又大的草莓,转过身,递到正专注凝望远处风光的余又稚唇前,“来,夫人,吃些水果吧!我们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驿站了。”
“啊?”回过神,一低头,才发现唇下的草莓,“谢谢夫君。”接过草莓,微微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夫君陪我回去绥阳真的没有关系吗?”
才问着,夜谨煊还来不及回答,马车骤然一顿,停了下来,又稚将手中草莓放回了盘中,撩起窗帘,将视线转至马车外。
“怎么了?”夜谨煊瞧不仔细她的神色,只见她似如有所思的样子。
“六王爷在何处?”车外,一声尖锐地叫声代替又稚回答了夜谨煊的问题。一匹棕色大马上在车队一旁停下,那人紫衣袍束冠,有些年纪,却没有胡子,显然,他是个宫人。
马蹄轻扬,那人用力拽着缰绳,在马车旁停下,又稚退回马车内,夜谨煊起身下了马车,“何事?”
“皇上急招,请六王爷火速回宫。”
车内,听不仔细外头的谈话,余又稚也不语,神色沉静。车外,晴汐与楚河对望一眼,神色无奈,早前他们才出发不到一日,宫里就已经派人来急招过一回,只是王爷没有理会,现下又突然停了下来,不用问,定是宫里来人请王爷回去了。
早前答应的好好的,让王爷陪伴王妃回家省亲,这倒好,出发不到几日就来催促王爷回宫了,到底谁才是一国之主呵!晴汐有些恼怒,只觉那皇帝烦人不已。
楚河轻叹:“习惯了。”
谁都知道,那夜谨域虽为国君,又是夜谨煊的兄长,但是性子较为软弱,事事都要夜谨煊的协助,夜谨煊志不在此,却为了这兄长一肩抗下朝廷政事,累了,还是不能撒手不管,只因太后有恩于他,皇上又是他是他唯一的兄长。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王爷上车,停车的时间也要比上回长出许久,大家心中已是了然。正当晴汐准备下马探个究竟时,夜谨煊缓步来到马车的窗前,柔声唤她,“又稚。”
撩起窗帘,与他四目相对,“夫君。”
夜谨煊脸色不尽自然,定定看了又稚一眼,开口道:“夫人,宫里有些急事……”
听着他的话,余又稚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悠然只手撑着下颚,笑靥灿烂如花,静待他的下文。
见状,夜谨煊便知她已是生气,他了解她,愧疚之意涌上心头,凝视着车中丽人,想起五日前离开京都,本是陪伴又稚回家省亲,以慰她思亲之心,所以皇兄上次的催促他都不予理会,但这次……捏紧手中的纸条,夜谨煊为难之极,低低一叹,望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又稚见他为难,犹豫不决,将目光调向远处,依然浅笑如常,眼波流转间,意思失落和神伤一闪而过。
“又稚。”低低一声轻唤,饱含了无限的歉意和困难,“皇兄急招,我得回去一次。”没有解释纸条的的内容。
又稚点点头,仅是谅解一笑,没再说什么,这叫夜谨煊心下复杂万分,贴近马车,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唇,热气萦绕她的耳际,“等我,我定明日落日前赶回来。”
六王爷宠妻,满朝皆知,但是亲眼所见如此亲昵,倒叫那些守卫兵士的瞠目结舌,错愕不已了。
“去吧!”内心百感交集,明日落日前赶回来吗?可信?然也,她不信。“楚河,带上四名黑衣卫士和十人小队,保护王爷回宫。”终究,她还是抵不上你的兄长呵!
“是。”
深深望她一眼,夜谨煊越上骏马,带着楚河和四名黑衣卫士和十人小队往来时的路策马飞奔而去,转眼间,已然不见身影。
“王爷,这是你第二次为了政事舍我而去,将背影交与我了,也是……最后一次了……下次我定会在王爷弃我之前先气你而去……”温文笑靥,幽幽软语,一声叹息,清浅难辨。
“主子……”见她笑得好虚幻,晴汐有些心疼,只有她明白,这样的笑容里掩饰了多少失落呵!“我们在驿站停留一日,待王爷回来再前行,可好?”
“不用。”又稚失力得一挥手,拒绝晴汐的提议,淡淡然的语气仿佛将声音拉得好远好远,空寂异常,看着晴汐皱着秀眉,为自己心疼,她温婉一笑,心下一暖,寂寥之色一扫而空,“王爷回不来了,我们继续前行。估计明日下午我们便可进了绥阳城,陪我先去祭拜先母。”
“是。”
翠绿的竹林,节节莹脆,空气中带着清泽的淡香,有些冰冷的气息吸入口中,清新透到心底的感觉。忽的一阵冷风吹过,刺骨透彻,却又带着一股放肆的快感,叫人心驰神往。
林中独树一座庭院,屋檐上挂着一串串的珠帘,随着风的吹动相互撞击着,发出点点脆响,珠帘后的人儿身影隐约可见,如梦如幻,还没有靠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温润的声音对着亭中墓碑幽幽诉说着什么,恻然一怔,晴汐脚步一顿,在亭外站定,直到那悠悠然的语调停止。
晴汐将一件黑色宽袖外袍披上她的肩头,然后双手合十朝墓碑摆了摆,转而看向她,“主子,我们该回去了,爷这会儿该在余家等着了。”
“好。”才说着,人都没有从亭中走出,一阵嘈杂声传进耳里。
又稚眼波一转,观察四周,发现山头不知何时冒出上百名杀手,正与禁军、黑衣卫士交战。心下一怔,余又稚发现,那群杀手的打法煞为可怕,不顾自身安危地拼着命,一副以命搏命的样子,禁军显然慌了阵脚,有些不成章法,这到趁了那些杀手的意,不费吹灰之力就送他们去了地府报到,鲜血淋漓,而在那群杀手中不乏高手存在,剩下的四个黑衣守卫被缠住了。
看来她们还真的是等不及了要她的命了!
刀剑的撞击声,禁军的叫喊声,繁杂万分,传进耳朵里像是诅咒一般,这样的场面不是没遇到过,可此刻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却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头痛不已,却依旧淡笑如梅,眸中纠结着冷意,纤纤玉指轻轻顺过发丝,带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情。
“六王妃在那里,快去,杀了她!”喊声一板一眼,却是震天响,仿佛要冲破天际,仅一瞬间,除了纠缠着四位黑衣卫士的杀手外,其余挥刀呐喊着想余又稚冲来。
晴汐真的后悔出发的时候没有带着武器,见又稚眼中纠结着阴郁,轻皱眉,将又稚护在身后,将发簪拉出,一射而出,玉簪从杀手喉间穿过,连射数人,杀手倒下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流出,但也只是解决了小小一部分而已,转眼间更多的杀手欺身而进。
一瞬间的事情,大批的杀手便将余又稚和晴汐团团围住,眼光一闪,快速出击,右手一伸掏出上前杀手的心,胸口瞬间出现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手中的心还在跳动,然后在对方还未断气之时捏爆,左手边拉着余又稚前行,杀出一条血路,狠戾无情的招式让在场的杀手无不胆寒心惊。
杀手也开始慌乱,为首的杀手见晴汐左手护着余又稚,无法出手反击,手一扬,喝止其他人的慌乱,打了个手势,让一部分从右边攻击,另一部分从左边突击,朝不会武功的余又稚下手。
晴汐顿感吃紧,左手有点不堪重负,护着又稚,她们根本无法突出重围,偏偏她们所出之地正是绝崖峭壁!手上速度加紧,希望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保护主子安全离开。就在快要冲出去的时候,电光火石间,数十支利箭射来,直向余又稚。
左右夹击,晴汐根本无法多出手来挡箭,只能一转身用血肉之躯替她挡去危险,“晴汐!晴汐,你怎么样?天啊!”
不远处的黑衣卫士想要解决身边的杀手来救主子,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身边那些武功伶俐的杀手,只得趁机向空中发出信号,请求余家其他的黑衣卫士的帮助,希望他们可以及时赶到。
杀手趁机靠近,一刀刀疯狂的往又稚的身上而去,又稚屏住呼吸,紧紧跟在晴汐的身后,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扰了晴汐的注意力,任凭刀光剑影在自己眼前晃动,生死悬于一线之间。
晴汐努力化解危机,眼看黑衣卫士无法前来解救,后头又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想往远处返回,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道刀光从左边闪过,直向晴汐劈来,如若回转,晴汐必定丧命,来不及思考了,余又稚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晴汐,“咱们就赌一把。”说着,没有惊呼,两人一跃而下。
夜幕时分,距离皇城数十里外的御剑山庄外,数十万禁军驻守山庄内外,守备严谨,一道挺拔俊逸的身影站在山庄主楼的顶楼上,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书册,温润的唇瓣轻轻上扬着,挂着三月春风般的微笑,身后站着四位黑衣卫士。
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一道人影快步跑上顶楼,来到夜谨煊的身旁单膝跪下,朗声报告:“王爷,迷雾林的战役快结束了,红衣大炮已经准备妥当。”
夜谨煊温和一笑,“叛军可有反抗?”声音慵懒懒的,不甚在意的样子。
士兵的头他压的低低的,无比恭敬地回答:“目前还没有,司徒将军还在前方与叛军谈判,只要叛军再有反抗,司徒将军就会按照未有的吩咐向林中发射炮弹。”
“很好。”夜谨煊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眼睛看向山庄外不远处的迷雾林的方向,远远地看着,隐隐间可以看到一排扎着大红绸带的大炮冰冷冷的待命一旁。
士兵敬仰的悄悄扬起头望向他,眼前这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男子啊!是在叫人无法不敬仰。明明早就洞悉了叛军的阴谋,却还叫人假扮他,带着一批无辜的禁军去做诱饵送死。明明看他笑容温暖,士兵却觉得背后一阵阵冷意。难怪朝堂之上无人敢与之为敌啊!
“如果没什么差错,一切就按计划进行,下面的一切就都交给司徒将军了。”雅然的的声音把士兵的胡思乱想打断。
“是,王爷。”士兵点了点头,才领命准备退下,就听见王府的管家慌慌张张地登上顶楼,嘴里还颤颤巍巍地喊着:“王爷,王爷……”喘着粗气,眼神慌乱,没了往日平稳刻板的摸样。
夜谨煊暗暗一皱眉,心头突然冒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王爷……不好了,王爷……王妃娘娘出事了!”还没行礼,管家一看到夜谨煊就喊出了声。
“什么!”夜谨煊怔住,心口狠狠被扯痛,努力让嘴角维持弧度,只可惜嘴角似乎不怎么听话,闭了闭眼,开口问:“出什么事了?受伤了吗?王妃她……可是受伤了?”话音还是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带着几许颤抖。
管家惊讶不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夜谨煊,也是愣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实话实说:“娘娘她……被杀手追杀,和晴汐姑娘坠下悬崖。”眼看着主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生死不明四个字愣是没有说出口。
原本准备离开的士兵也愣怔的原地,忘记了要离开。
“可知道是谁所为?”越听心越痛,浓浓的心慌笼罩住他的心头,夜谨煊一瞬间僵住在原地。
“按照王妃的黑衣卫士飞鸽传书所报,那些杀手身上有……有……有姬夫人亲笔所写的信函……”
风云变色,他骤然站起身,满脸的阴郁,扬高声音,对着愣在一旁的士兵大声吩咐道:“备马!”就算挖地三尺,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没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 又稚给他的血玉,冰冷的触感从手心处传开,直透心里,刺痛了他最深层的神经。
给他这块血玉的那天,他们书房辗转缠绵,此刻血玉还在,她却远在千里之外,坠落崖底,也不知是否安然!向前跺了几步,寒霜不减的眸子再次督过远处的迷雾林,百感交集于心,轻轻冷哼一声,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难以释怀。
他心思慌乱,天地似乎苍茫,他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半个灵魂,才短短一日啊!她的气息仿佛还在他的耳边萦绕,叫他如此的沉醉!可是,才短短一日呵!再听得她的消息,竟是下落不明!心口那股怒火、心惊、痛楚,仿佛要将他淹没一般,叫他窒息。
是惩罚吗?她在惩罚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政事将她丢在一旁吗?又稚啊!又稚……
一阵狂放的笑声突然想起,站在一旁已经快要双腿麻木的管家和士兵蓦然一惊,睁大了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夜谨煊,心头却是一阵发慌。
忆起上月府里突然出现的泣血杜鹃,一幕幕拼凑起来,眼中寒光一闪,胸中烈焰肆起。
姬孝林!姬火兰!敢伤害他的爱妻,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是!”
起步正想下楼去,蓦地想起管家说那些杀手手中有姬火兰的亲笔信函,胸口突地冒起一股熊熊怒火,绝技不饶了那些人,顿下脚步,“去通知司徒将军,一盏茶的功夫,弃甲归降者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冷如寒霜。
“是!”
“管家,先行回去,通知府里的禁军,一个时辰后城门外集合,出发绥阳城!”不下楼梯,随手抓住一名士兵,掏出怀中令牌扔给了他,“进宫通知皇上,告诉他,不要再派人来催我回宫!”
“是。”
正文 第六章
头好痛,一阵阵像是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到脑海,叫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眼皮好重,缓缓睁开眼帘,一片盎然春雪映入眼瞳,白茫茫的,丝丝刺骨的寒意沁入骨髓。忆起她和晴汐跳下悬崖,看来她现在所在之处就是山谷了。
又稚张着眼四处张望,寻找晴汐的身影,眼光转了好几圈,却还是没见着晴汐的影子,心下有些慌乱,明明她们是拉着手一起跳下来的,怎么会不见她的身影呢?
挣扎着,余又稚撑起身子,想要做起来,却是一阵头昏眼花,手脚也发软,根本无法站起来,无处着力,她只能喘着气呻吟着倚靠在身旁的大石上。慢慢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绪。
“主子,你醒了吗?”温暖关怀的声音里带着几许疲惫,传入余又稚的耳朵里。
偏过头去,看见晴汐走来,脚步有些蹒跚,脸色很是苍白,当余又稚看清楚晴汐的模样时,忍不住皱起眉来,衣衫大概是因为从山坡滚下来时划破的,此时真的是破烂不堪,雪白的衣衫上沾满了血污,因为有洁癖,平日里晴汐总是会将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此时为了她,她竟能忍住这一身的脏乱,心中愧疚不已。
注意到主子脸色有异,晴汐加快脚步上前,将余又稚扶起躺在自己的怀里,“怎么了主子?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摇摇头,蓦地想起她们跳下山崖的时候晴汐紧紧护着她,她感觉自己有点不太正常,心一颤,急急的问,“你呢?还好吗?不是中箭了吗?拔掉了吗?没事吗?”
晴汐看着主子如此心疼自己,心中感动不已,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晴汐没事儿,箭拔掉了,点了穴,止了血,其他的地方都没受伤,晴汐武功底子好,主子放心,晴汐没事儿。”
“那为何走路回这么蹒跚?”
“摔下来的时候撞到碎石了,没事,只是稍稍有些疼痛。”低下头,专心堆柴,不让主子发现自己苍白痛苦的脸色。
余又稚努力站起身,转过身,蹲下,拉住晴汐蹒跚的左腿,本想躲开,但最后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她拉开裙摆检查。
拉开晴汐的裙摆,又稚秀眉深皱,左腿上拉开了一道一掌长的口子,深的可见白骨,上头涂了草药,血也止住了,但是恐怖的伤口还是将她吓坏了,“晴汐……晴汐……我终究还是连累你了……这伤会好吗?会……好吗?”
“主子放心,我是大夫,晴汐保证等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连伤疤都不叫它留下,不要难过,主子没有连累晴汐,反而是晴汐没有尽责保护好主子,让主子受了伤。”
听了她的话,余又稚安心了不少,见她一身血污慌了心,竟忘了晴汐可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呵!“那就好。我们不是还活着么,你也尽力了。”想起自己方才做起来时全然使不上力,脸色黯然,问道,“我方才好像站不起来,手使不上力道,是不是从崖山跳下来时摔伤了吗?”纵使再洒脱,想到这儿,她也是笑不出来了。
明白余又稚的担心,晴汐露出安慰的笑容,“主子不用担心,主子只是摔下山崖的时候右手受了撞击,加上主子又在这硬邦邦的地方躺了两天,气血有些不顺,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晴汐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余又稚尝试着抬了下手臂,甩了甩,缓缓从晴汐的怀里坐直起来,果然是比刚刚要好了好多,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心安定了下来,“晴汐,你这附近都看过了吗?有没有出口?”
晴汐扶着她靠着大石坐好,转身将刚刚捡来的木材摆好,点燃了柴火,在余又稚的旁边坐下,轻蹙着眉,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只能等人来救了。”山崖太高,如不是掉下来的时候挂在了半山腰的大树上,减轻了冲力,恐怕她们都没命了吧!“我们跳下来之前我看到黑衣卫士已经向空中发出了信号,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们已经掉跳下来两天了,那么,再不消一天,上面的人就会找到我们了。”顾盼之间,眉宇中流露出自信的神采。
晴汐淡笑,也是,黑衣卫士定会将王妃坠崖的消息通知王爷,到时候,六王府加上余家的人力,要找到她们,一定不是难事了。
余又稚督过山谷,这么秀丽脱俗的自然美景,连她都好舍不得离开了,可惜,上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呢!“晴汐,你说这些杀手会是谁请来的呢?”
“姬火兰,或者,洛水婷。”余家的夫人们有可能,但是,她们没那个胆子。
“呵呵……”突然,余又稚笑了起来。
听着她笑着,仿佛发自心口,似是轻狂,似是感伤,又似看透了什么,在金粉般阳光的照射下,更是光彩照人,晴汐疑惑,却也跟着弯起了嘴角,问道:“主子在笑什么?”
“我在笑啊!女人的心,女人的情,女人的懦弱,女人的坚强,女人的一生,女人的嫉妒,让人头痛的同时却又叫人怜惜啊……”
晴汐一愣,似有了悟,又似有迷茫,她不懂了,主子这番心痛、这番怜惜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心口堵住,好多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好多话想说却又生生堵在喉间,像是生了根,结了茧,缠缠绕绕,最后化为乌有,哀叹着,只能作罢!心下感觉一阵酸涩,一股热气冲上双眼,一愣之际,滚烫的泪水划下脸庞,抽抽泣泣起来。
余又稚错愕,伸手接住那晶莹的泪珠,轻道:“莫要哭泣,晴汐,不要为我哭泣。”
泪水不停休,晴汐苍白的唇瓣颤抖,“是有了悟,是有了悟吗?”一个问题伴随一串泪珠,凄凄哎哎,声声拍击在余又稚的心头。 “主子可知,主子昏迷的这两天梦里念着的……可都是王爷的名字呵……”
握住晴汐的泪水,听着她的为她心疼的话语,感动不已,心中温暖十分,豁然开朗,笑意渐渐转浓,连着眉梢也带着点点喜悦。抬手替晴汐抹去脸上泪水,幽幽笑道:“莫要再为我哭泣,听着,听我说,我的话只说一遍。”
转身,面对着悬崖,抬起头,看着天空,表情肃然,“母亲,您总说谁也不值得信任,可是,您看到了吗?还是有的,是有的!只是您没有遇到罢了!而女儿比您幸运,女儿遇到了。”转而又笑了起来,笑得温柔,笑的甜美,对着晴汐,她道“晴汐,我想我是了解了你说的话的意思了。”
“当真……当真么……”问着,泪水掉的更凶了,刃叶跟着颤动了,“可是……当真?主子啊……”
“你那日与我说的话,我终于还是明白了,最可悲的女人啊,不是疯狂的爱着不爱自己的人,而是害怕受到伤害,而将爱着自己的拒之千里之外显得格外无情的我啊!”
“终于……主子是找到幸福的方向了吗?”合着笑意,合着苦涩,释然的,愉快的,跪倒在地,对着崖顶墓碑的方向低低哭泣,久久无法平息。主子啊!您可知道,听到您这么说晴汐比您更幸福啊!
和煦崖上,禁军和黑衣卫士不断忙碌着,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楚河站在半山腰指挥着,旁边瞧瞧凑上一个士兵,诺诺开口:“楚大人,属下们都找了两天两夜了,都快撑不下去了,能不能……能不能休息一下?”
楚河面露难色,他当然知道大家在谷底找了已经整整两天真的都很累了,就连他也有点吃不消了,但是……眼睛向左后方的高坡望了一眼,一抹俊朗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微微一叹:“继续吧!你们自己看王爷的脸色。”
替大家来说项的士兵也是感慨无限啊!而自从王爷接到通知说王妃娘娘遭遇杀手袭击之后就一直处于极寒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妃还是没有下落,王爷和就越发的难看,仿佛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活火山似的。好在比王爷更加阴狠可怕的余爵爷此时在爵爷府审问杀手,不然他们可能不用等找到王妃,就被身后那几道冰冷的眼神给就地处决了。
暗暗一声哀叹,士兵也只能小声的抱怨道:“天都快黑了,山谷又这么深,根本没办法找人啊!”王妃坠崖已经三天了,也不知是否活着,只是这样的话他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
“没办法,要是再找不着王妃,别说休息了,就怕……”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出口,相信身后的那个士兵也该想到才是。
士兵无奈,望了一眼夜谨煊站的地方,日夜兼程赶来绥阳城,王爷焦急万分,明显的痛苦纠结在他儒雅的脸上,坚持一定要下谷亲自找寻,虽贵为王爷却还是手无缚鸡之力,谁敢让他冒这个险啊!好在有楚大人出言相劝,不然谁也拦不住。就这样,王爷虽没有下谷随他们一起寻找,却也寸步不离的跟在寻人队伍的后头,整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接到王妃坠崖通知前的王爷俊美儒雅,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但是这两日的王爷,头发被山谷里的风吹得有些凌乱,面容有着几分憔悴,眼底尽是寒冰似的凉意,简直与往日的他判若两人。
“楚大人,要不要再送一点饭菜给王爷啊?王爷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楚河点了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底道:“还是我去吧!”结果士兵手里的篮子,向着夜谨煊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到夜谨煊的跟前,夜谨煊就倏地回过头来,问道:“能下谷了吗?”冰霜似的嗓音里氏显而易见的颤抖焦急。
摇摇头,楚河抬手将饭菜地上前,却见夜谨煊看也不看地就转过了头去,继续死死盯着谷底,不再出声。楚河心底一叹,跟随王爷这么对年,何时见过夜谨煊如此失控过,注视着他的侧脸,本想劝说些什么,可是直到劝了也没什么用,也就不开口了。
夜谨煊的发被吹得凌乱,一向柔和的脸部线条一夕之间变得生硬。夜谨煊所站的位置是和煦崖的半山腰,站在这里,上不见崖边,下不见谷底,天色渐渐暗下,眼前迷茫茫的一片,像是个无底洞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楚,夜谨煊定定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到底是有多久了?风很大,咆哮着奔跑过他的耳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到,也不想听。当他接到她坠崖失踪的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震惊?愤怒?心痛?无措?分不清了啊!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即使要把绥阳城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身旁没了她的身影,耳边没了她的轻声笑语,她的娇,她的俏,她的笑,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在他沉醉并且习惯了她的一切之后,她竟就这样消失了,下落不明。这种苦涩到无以复加的感觉,他刻骨铭心,让他尝尽了患得患失的苦楚。
她在哪里?在谷底,可安然活着?还是……伤了?一想到她在谷下可能遭遇的事情,他的心就好痛,像是生生的缺了一角,痛得他刻骨铭心,痛得他无法思考,只能这般无助的失神的深深凝视着谷底……
“找到了,找到王妃了,找到了……找到王妃了……”士兵匆匆忙忙地往夜谨煊的方向奔跑着,嘴里大声朝着夜谨煊的的方向大声呼喊着,欣喜的声音瞬间传遍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听到这句话,夜谨煊紧绷的脸终于松动下来,先是高兴,接着是担忧,转而又有了害怕之情……脸色一边再变,情绪波动不定,还未等到前来通报的士兵靠近,他已经朝着谷底的方向飞奔过去了。
天色昏暗,谷底一阵骚动,找到了王妃,所有参与寻找的人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同事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啊……看到夜谨煊飞奔而来,都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谷底的大石边坐着被就上来的余又稚,头一次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衣衫有些破乱,容颜苍白憔悴,手臂的衣袖上隐隐有血迹渗出,见她如此,心头一阵针刺般的痛蔓延到全身,本打算好好骂她几句,骂她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骂她没有保护好自己……可是,见她如此模样,满腔的气愤和害怕,只得化成一声叹息,活着就好,低身楼过她,将她抱紧怀里,柔声问:“可是伤到了?”
一句话啊!如此的简单,却温柔的不可思议,百转柔肠,不知为何,这一声如水似云一般的话语,像是一滴水,只有一滴,却直直的滴进余又稚的心里,化开来了,激起阵阵淡淡涟漪,脸色复杂,尚未反应过来,只是一开口,看到夜谨煊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流下眼泪。
一滴,一串,一行泪……泪水不停地滑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哭,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是无助无力的悲哀?是安全之后的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此时此刻她只是听凭身体的最诚实的反应,好好哭泣一场。
看着她这样无声的落着泪,夜谨煊的心头又是一阵抽动,生生的痛着,伸手拥大拇指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泪水,想为她拭去恐惧,拭去无助,拭去忧愁,触手之际,感受那泪水是炙手的烫和疼痛,那泪水啊!好沉重,好沉重……
余又稚将面埋在夜谨煊的肩头,犯着冷意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声声发泄似的哭泣,纤细的肩膀无助颤抖着,抽抽泣泣地唤着他的名,“谨煊……谨煊……”可怜楚楚。
轻轻搂着她,夜谨煊感受到心阵阵慌乱,不管身旁早已经是诧异一片的目光,正想拦腰抱起余又稚回爵爷府叫太医好好诊断一番,眼角的余光看到晴汐一脸惨白,似乎伤得很重,“晴……”才要开口询问,却叫晴汐抬手制止住。
“奴婢没事,王爷快带主子回府吧!”退后几步,将自己隐于楚河的身后,不想叫主子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
“楚河!”向楚河使了个眼色,夜谨煊抱着有些昏昏沉沉几近昏迷的余又稚大步往山崖的上头走去。
“太医可在爵爷府候着了?”
“是的,王爷。”
“情况怎么样?”清风似的声音里头透着忧虑,夜谨煊站在床榻前询问着太医。
晴汐静静站在后头,依旧一身的血污,谁也劝不动她回去让太医诊断。
“王妃娘娘气血衰弱,又受了点惊吓……”太医看着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六王爷,有些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宫里当差已有数十个年头,从未见过他将此般情绪显露于外过,语气谦恭,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娘娘的内脏可能是摔下去的时候受到撞击,有些震伤,但伤势并不严重,只要好好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即可痊愈了。”
眉心舒展了,夜谨煊轻点头,吩咐道:“去开药方吧。”
“是。”太医领命快速出了门。
“王爷……”晴汐的开口,声音很轻,轻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恩?”夜谨煊拉回注视着床榻上娇人儿的目光,看向晴汐,见她一脸的严肃,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有些不稳,晴汐摇晃着上前朝着床榻走了两步,心疼地望着昏睡着的余又稚,“我家小姐七岁便没了母亲,可以说,主子是奴婢一手带大的,所以奴婢很了解她,王爷……你明白奴婢的意思吗?”
夜谨煊也立于床头,“本王明白,你继续说。”
在床榻边缘轻身坐下,伸手,想要抚平余又稚在梦中依然微皱着的秀眉,但还是住了手,怕惊醒了她,“或许是看透了高墙围院里的婚姻,主子对情爱似乎也没有执意的追求,原以为嫁进王府,不争不抢可以平平静静过主子想要的生活,可是……主子不是爱找麻烦的人,可并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的人啊……”
顿了顿,努力的想要忽视胸口传来的剧烈绞痛,“曾今……奴婢以为主子这一辈子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动心了,毕竟夫人对于主子的影响太深了,可是……主子遇到了王爷,主子冷淡无波的心绪终于还是产生了裂痕……”
只是她却还是裹足不前呐……
“主子说过,高墙围院里的爱情注定了只是一场惊恐的意外……所以,只要王爷还是王爷,只要王爷身边还有其他女人,主子就永远无法放开脚步跟随王爷继续往后的人生……”晴汐站起身,与夜谨煊面对面,“王爷……或许您已经猜到如今主子遇袭是何人操纵,所以,就算主子的心已经有了动摇,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就只会叫主子怯步……”
看着余又稚不安的睡颜,夜谨煊蓦地想起曾今她向他提过辞官归隐的事情,心思变得繁复了起来。
“王爷……只要您一天放心不下皇上,您和主子之间就一直搁着一道墙,跨不过去,也推不倒的!王爷……您可明白奴婢的意思?”
“本王明白了。”害怕受伤害,所以宁愿选择放弃不爱吗?
“以前在余家,主子为了那些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少爷小姐,费尽心力,她早就累了,主子需要一副肩膀可以给她靠,全心全意的。以往主子有奴婢,可是以后奴婢不再了,主子该怎么办啊……奴婢放心不下主子啊……真的放心不下啊……王爷啊!奴婢可以将主子托付给您吗?给主子一副完完全全属于主子的肩膀,可以吗……”
“……”夜谨煊开了口,却出不了声,他不舍得又稚,却还是放心不下皇帝,两者只能取其一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如今赤裸裸被摊开在他的面前,要他做出一个选择,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呀!
晴汐看着眼眸中满是挣扎的夜谨煊,知道她的话已经在他的心中起了作用,安心的、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笑了,“在夜熙国和南凤国的交界处有一个叫做无忧谷的地方……如果有一天王爷想通了……就去那里寻找主子吧!”说罢,身子开始摇晃,眼神变得涣散起来,“呕!”毫无预警地,晴汐呕出一大口鲜血,然后直直的向后倒去。
“晴汐姑娘!”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楚河眼明手快的夹住瘫软下去的晴汐,可她就似被秋风扫过的落叶,无法挽留,从楚河的怀中滑落下去,胸口血如泉涌,染红了晴汐的眉眼,染红了楚河的白袍,染红了夜谨煊繁复的心绪,染红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来人!叫太医!叫太医!”
太医又匆匆赶来,给晴汐做了诊断,一张老脸满是不可思议,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她怎么样了?”
“启禀王爷,晴汐姑娘她已经……没了……”
“没了?怎会没了?怎会?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会没了?”楚河几乎是失控的咆哮。
太医愣怔住了,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平日里冷面者都失控了?“楚……楚大人……晴汐姑娘……一箭穿心,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已经是个奇迹了啊!”
正文 第七章
房内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一阵安神的香气飘散在鼻间,却丝毫镇定不了夜谨煊此刻的心神,晴汐的话刚给他带来太多的震撼和抨击,一箭穿心啊!她竟还硬撑了三天,直到他们找到了她,确定了她安然无恙才安心的闭眼去了!
走进香炉,打开盖子,熄灭了炉中的熏香,转身来到床沿坐下,定神看着床榻上的娇人儿。床榻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毡,纤细的身影静静躺在上头,如墨般的青丝披散在羊毛毡上,娇容上带着苍白的病态美。
在夜熙国和南凤国的交界处有个叫无忧谷的地方,如果王爷有一天想通了,就去那里寻找主子……晴汐临终前的一句话反反复复不停在夜谨煊的脑海里盘旋着,挥之不去。她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又稚会离开他吗?去那个叫做无忧谷的地方吗?只这样吗?
伸手,温柔地拉过羊毛毡,拉倒余又稚的颈部,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忽的,感觉被褥里的小手动了一下,他转眸,正好对上余又稚微微颤动着的眼帘,徐徐睁大,黑的透亮的眸子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幽深。
“王爷……”余又稚悠悠地唤他,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自从被救上谷后,她就感觉自己一直都是茫茫然地,不知身在何处,尤其是趴在他身上大哭一场,似乎哭走了心中太多的东西,空荡荡的,生死间徘徊一圈,真的是恍如隔世啊!
夜谨煊注视着余又稚,温柔的轻应了一声,见她想要坐起身来,拿过绣枕,垫在她的身后,看她还是面无表情,开口问道:“王妃可是在气恼为夫的?”
余又稚想要坐直身子,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夜谨煊立马伸手抱住她,让她倾身靠在绣枕上,见她身体不适,夜谨煊一阵的心疼,“让你一个人承受……我不该离开的。”差一点啊!她就葬身谷底了。
余又稚浅浅一笑,“王爷不必自责,就算这次有王爷在臣妾也未必能够逃过一劫,只要那个人没有达到目的,就一定还会那下次……下下次……”悠悠然的声音带着神伤的哀叹。
听到这般哀伤的话语,是夜谨煊始料未及的,这个自己万般宠爱的女子,尽管他努力的保护着,却还是叫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伤害,轻叹了口气,对于她说的那些话他实在是无法反驳。
沉静半响,余又稚才开口,有些恍然:“王爷,听臣妾讲个故事好吗?”
“恩。”知道她这时候要说故事定是正要无比的,夜谨煊点头应了一声,搂着她等待她的故事。
“臣妾的母亲是父亲抢来的新娘,两人相爱,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了……”
夜谨煊微微一怔,蓦地又想起晴汐临终前的话,说她受了她母亲的影响太深,所以面对爱情时才会这般犹豫和害怕。她这会儿提及岳母,说明她开始在意他们之间的那段青丝了吗?注视着她迷离哀伤的神色,夜谨煊眼下心中激荡,定下心来继续听下去。
“只是好景不长,母亲身体羸弱,尤其是生了臣妾之后就更加不行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父亲放在母亲身上的目光也就越来越少了,一日几次的探望变成了几日一次,姨娘一个个不停的娶进门来,最后的最后……连母亲病危父亲也没有来探望一眼……许是……父亲早就忘了母亲这个当初与她轰轰烈烈相爱过一场的女人吧!”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透着几分苍凉的味道,又有些愤然和不甘,尽管她尽力说的平淡,但是夜谨煊却也能够明白她的心情,毕竟他也曾看着母妃被爱情抛弃后是如何的变化,镇日的以泪洗面。眉心轻轻拢起,他似乎明白了她说这个故事的含义了。
余又稚停了停,哀叹了一声,勾起一抹苦笑,又继续道:“自臣妾懂事起,就很少见母亲笑过,她总是告诉臣妾,不要有爱的情绪,那会是一个女人最致命的弱点,不管是谁或是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相信,不然最终受伤的只会是女人……”凄凄哎哎,她又吟起了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诗,“春风自恨无情水,吹得东流竟日西……女人啊!穷其一生的心思都挂在一个男人身上,却也永远无法得到相等的回应,男人的花心,男人的不负责任,为何总要叫女人来承受?锦衣华服加身又如何,终究还是掩不去被满身的伤痛啊!”说道这里,余又稚退出夜谨煊的怀抱,躺下,似乎不打算在说下去了。
夜谨煊愣住,他想要的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就像是晴汐说的,只要他还是王爷,只要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她的心就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王妃……”
余又稚撑起上半身与他对望,淡然道:“王爷想要的答案……王爷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臣妾……讨厌高墙围院,讨厌三妻四妾,真的……讨厌。”
室内顿时有片刻的沉寂,夜谨煊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只能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余又稚,脸上显出挣扎和深思的表情。
余又稚莞尔一笑,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拢到一边,低下头,状似轻松地问他:“王爷,你告诉臣妾……该……如何是好?一想到以后,臣妾……就忍不住神断魂伤啊!”
夜谨煊凝眸,心下不住慌乱,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呢……”余又稚笑语轻浅,一种凄然浮上她的眉眼,“臣妾想要的是远离高墙围院的生活,和夫君、孩子一起,而王爷要守护皇上,或许王爷和臣妾真的是有缘无分呢……”
“不会的!”一声低吼打断了她要继续的话,夜谨煊肃然道,“这不会是你我夫妻间的问题,不会的!”心烦,一阵阵的心烦,从未想过这样的场景,从未想过“有缘无分”这几个字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着让他的心顿时有种不停往下沉的无力感,伸手将她用力拥进怀里。
余又稚一笑,彷徨之态尽显,幽然道:“你我都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不矛盾……这,不矛盾吗?王爷……”
“又稚,我……”夜谨煊想要解释,夹杂着说不清的慌乱情绪,千言万语想要让她收回“有缘无分”这四个字,却发现自己开了口却完全找不到有说服力的字眼。
时间点点滴滴的在流逝,而在这房内,却有一种时间被冻住的感觉,强烈的压迫感在两人之间传递开来。
“又稚……”夜谨煊启唇,却只是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温润而低沉,却是说不出的疲惫。
听着他的呼唤,余又稚心中禁不住颤抖,感受到心口传来的阵阵酸涩,脸上却依然带着轻柔的浅笑,“王爷,你说过会满足臣妾一切愿望,可是当臣妾的愿望和皇上的皇位相冲突的时候,王爷……你还会选择臣妾吗?”
快要窒息了,夜谨煊感觉自己就要透不过起来了,空气沉重的似乎要将人压垮,夜谨煊避而不语,脸色是余又稚从未见过的阴沉,却又看不出所思。余又稚轻叹,感到心下疲惫无力,伤了身,伤了神,伤了情,又伤了心……
突地,余又稚从床榻上坐起,伸出双手,在夜谨煊诧异的一瞬间,勾住他的颈子,带着无限的旖旎和柔弱,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三千青丝散落在夜谨煊的胸前,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千丝万缕,“王爷……王爷……谨煊……”
一震之间,他差点忘记了呼吸,又稚从未主动靠近于他,也从未听她唤过他的名字,但是此刻,淡淡的馨香音绕在鼻间,哀哀的语调盘旋于耳,心狠狠一抽,不知觉地伸手抚过那黑绸般的青丝,他惊讶自己心竟是这般不能平复的狂跳着,有些贪婪的,他享受着她这一刻的如水温柔。余又稚醉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扬起,“以后的日子……王爷……臣妾和王爷……该如何是好啊……”声音是甜的,扣人心弦,话语里的味道却的可色的,带着藏不住的无奈与神伤。
夜谨煊感受到肩窝处有点温湿,温温的,水珠不停滚进他的衣领中,炙热的仿佛要将他的心灼伤一般,顾阿姨的苦涩感弥漫开来,让他的心不能喘息的沉落……沉落……
倏地,余又稚收回手,往后仰去,瞬间离开夜谨煊的怀抱,只手撑在羊毛毡上,有些失神的与他对望着。
香味突然消失,温暖的触感不再,错愕间他想伸手抓住她,却只是牵扯到了几缕青丝,夜谨煊怔然地望着余又稚,却见她繁星似的眸子隐含着泪光,半依着,看着自己,焦距却在别的地方,半片桃花似的红唇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美得不胜悲凉。
心空荡荡的,阵阵抽痛着,伸长手,将眼前人拉进怀中,扣住她的腰,搂的更紧,心还是慌乱着,喃喃出声:“又稚……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良久良久之后才得以平复下神伤的情绪。
“王爷,晴汐呢?她可好?”
晴汐!夜谨煊一怔,放开搂紧她的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王妃 ……你冷静的听我说好吗?”
“怎么了?晴汐她……她……怎么了?是受了重伤了吗?是吗?”有些颤抖,心中冒出一股不安的情绪,“王爷……”
“不是,晴汐她……她……”见她如此,夜谨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了?怎么……了?晴汐她……到底是怎么了?啊?王爷?”她想知道晴汐的状况,可是心里的不安又让她拒绝听到答案,推开夜谨煊下了床,“她在哪里?晴汐在哪里?”
“就在隔壁。”她,应该是猜到了吧!所以知道说再多也是没用了。
推开搀扶,余又稚脚步凌乱地跨进晴汐的房里,一片恼人的死寂,太医和先前负责保护余又稚和晴汐的四个黑衣卫士见她进门,一下子单膝跪伏在地,满身的哀寂。
太医双手贴地一拜,“下官见过王妃。王妃,晴汐姑娘她……没了……还请王妃,节哀。”
恍惚着、颤抖着、蹒跚着,走向晴汐的榻前,这一刻纵使再怎么洒脱,余又稚额嘴角真的再也弯动不了了,看着她,面无血色,动也不动地躺在床榻上,眉目平和,嘴角却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无力的跌坐在床沿,就这么默默看着她,“不是说没事的么?晴汐……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有事的吗?”
“王妃,晴汐姑娘她……一箭穿心,能撑着过了三天,已经是个奇迹了。”太医颤颤微的回声说着。
“一箭……穿心……一箭穿心……”晴汐啊!她的晴汐定是要亲眼见自己安全无恙才放心的让自己倒下呵!一箭穿心,却硬是撑了三天,“傻瓜,你这个傻瓜……”傻得叫她愧疚,傻得叫她好生心疼呐!
她陪伴她度过了是一个年头,她没有害过她,一刻都不曾,不论何时她都是最坚定地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不曾离开半步,在她的一颦一笑间,她早就超越了她心中的一切。十多年来,只有她最懂她的心,往事浮现,她的身影在她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余又稚就这样坐着看着晴汐淡然安睡的脸。
伸手,抚上她早已冰冷的安睡的脸颊,嘴里轻语喃喃着:“晴汐……晴汐……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会没事的吗?你……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吗?怎么可以……晴汐……”
主子的人生就是奴婢的一切,只要主子好奴婢就好;奴婢不会嫁,奴婢会一直陪伴在主子的身边,替主子挡风遮雨;主子幸福了,奴婢也就幸福了,奴婢也就欢喜了。她的笑,她的话语,一遍一遍在她混沌的脑海中闪过。昨日笑颜还在眼前,今日她就这般狠心撒手离去。
“晴汐啊……你何其狠心啊……”没有了你,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谁还能让我这般放心?
“又稚。”夜谨煊撩袍进屋,来到她的身后,轻抚着她颤抖无助的单薄身子,给她无言的安慰,他无法说出让她不要伤心的话来,十一年的陪伴,十一年的守护,十一年的情分,晴汐对她的好他明白,晴汐为她的付出,无人能比,又稚冷情却也并非无情,晴汐十一年来处处为她,现如今还为了她没了性命,她又怎么能够平静面对!“又稚,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告诉晴汐,你会好好活着,连着她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着,让她可以安心的离开,好吗?别让晴汐到死了还是无法放下你。”
他的话,像是一个开启机关的钥匙,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抑郁症一下子失去了自控能力,低下身子,伏在晴汐的肩头低低哭泣,“晴汐……不是说好了……要看着我得到幸福么?晴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撇下我一个人哎……晴汐……怎么可以骗我……晴汐……没了你的支撑我该怎么继续我的路啊……晴汐……”
“我知道我的无情让你无奈,让你伤心,让你心疼……如今我已了悟,晴汐……我当真已是了悟,所以……不要再为了我放心不下了……晴汐……我会一直一直记得晴汐……”
声声低诉,字字带泪,句句魂伤,让听闻者心疼不已。塌下四卫士伏得更低,是他们的失职,是他们的错,如果他们早一点发现山上的不对劲,如果他们早一点通知主子爷……王妃也不会受伤,王妃最在乎的晴汐姑娘就不会死了,而王妃此时也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在王妃十一岁起,他们几个就负责在暗处保护着主子的安全,整整七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像是溺水者失去了赖以支持的浮木一般,那般彷徨,那般无助。
“王爷。”
“又稚?”
“晴汐临终前,可有遗言?”哭够了,余又稚抬起头,擦干眼泪,恢复往日平静,眼里多了一份决心,她,定要为晴汐报仇!
“晴汐说,将她火化,将她的骨灰带在你的身边,她要陪着你,不让你孤单,直到你得到幸福再将她下葬。”
“好。”她应下,眼中又是一阵暖雾,却坚强的不再让它夺眶而出,走出床榻三步,回转过身,对着床榻跪下,幽幽开口:“晴汐,我会很好的活着,连带着你的一份,努力的活着,我会将晴汐带在身边,永远不会分开。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的,我会叫那些让你离开我的人统统下地狱去陪伴你!晴汐,下辈子,我们当一对普通人家的姐妹,可好?晴汐,谢谢你一生为我……晴汐,一路走好!”说着,深深一叩拜,送走一生为她烦心的晴汐。
“晴汐姑娘,走好。”兰苑里里外外,奴仆皆是跪倒在地,拜伏,送最忠心的晴汐姑娘最后一程。
夜谨煊心疼的将她扶起,顺着她的脚步来到门口,余又稚冷然开口,“来人。”
黑影一闪,一瞬间的事情,兰苑里已是跪满了黑衣卫士,“三主子。”
“可有查到是何人指使,杀手又是出自何门何派?”
“回三主子,是鬼门,与鬼门接触的是……”为首的黑衣卫士顿了一下,望了眼一旁的夜谨煊,“是王爷府上的姬火兰,据探子来报,除了姬火兰外洛水婷暗中也曾与鬼门有书信来往。”
“传我口谕,血洗鬼门,一个不留!”森森然的口气,带着三分怒气,但更多的是对晴汐的不舍和心疼。姬火兰,洛水婷!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既然你们胆敢夺走她最在乎的晴汐的生命,那她也是绝对不会饶恕你们的!“胭脂,去我房里去了整套的衣衫过来,要最好的。”
“是。”门外的丫头胭脂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王爷。”
“恩?”
“接下来的事情,臣妾还请王爷不要插手,晴汐的仇,臣妾一定要报,臣妾一定要亲手给晴汐报仇!”
“好。”
“谢王爷成全。”
余又稚的房间就在隔壁,说话间,胭脂捧着衣衫已经过来了,遣退了所有人,包括夜谨煊,静谧的屋子里,只有余又稚和安睡的晴汐相对着。她净了手,上前为晴汐更衣梳妆。
晴汐伺候了她一辈子,还从未得到过这般待遇,如今去了,才能让余又稚静下心来慢慢为她打理上一回,也只有这么一回了。余又稚的心异常的平静,也是,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见可怕,却偏偏这个为了她死去的人才是让她安心的人呵!
抖开鲜红的衣衫为晴汐披上,这样的鲜红在夜熙国只有皇家中人可以穿,如今她与了她了。余又稚凑上前,与晴汐贴的很近,她细细看着她,这个一生默默站在她身后尽心尽力伺候她的晴汐呵!每每她疲惫回身时总是可以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庞,让她莫名的安心,这一切,一直以来她总是不甚在意,被忽略着,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一种主仆之间的情分,如今她为了她死了,一箭穿心,却硬是撑到她安全无虑才闭上眼睛,更是加重了她心中的愧疚。
为晴汐收拾好一切,余又稚静静端坐在床榻边,守着晴汐,等着体温不再的她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晴汐啊,你等着,我会让你离开我的人,一个个到你的面前磕头认错!
酉时的启合院里的大厅内,灯火昏暗不明,洛水婷和素颜两人对恃着。素颜恭恭敬敬的跪在下头,垂低了眉目,两人半响都不曾开口说话,素颜心中已是明白,洛水婷与主子想来不和,今儿个主子不在却唤她来此,看来今日,她怕是有难了呵!
“王妃倒是会调教丫头,才短短半年的时间,素颜丫头都已经是王妃身边的好帮手了呢!想当初素颜丫头见到府里的主子都是不敢抬头直视的,现在倒是淡定得很呢!”洛水婷笑意盈盈的站起来,看着素颜说道,“若是能得了素颜,我以后很多事情可就不用愁了呢!只是可惜……”洛水婷的一番话没有说得明白,掩唇低低笑了几声,却叫人背后顿生寒意。
素颜将身形压得更低,笑着回道:“洛妃谬赞了,奴婢也只是尽力为主子办事儿,人人都夸洛妃聪慧,手下的丫头自是个个都要比素颜来的能干啊!”
洛水婷缓缓移动脚步,来到素颜的面前,“你的命算是王妃救得,我也明白,所以我也不强求你来我身边做事情,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当个明白人,把知道的老老实实回答与我听就好。”
“洛妃说罢,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奴婢定是知无不言的。”许是跟随余又稚久了,素颜也习惯了时刻挂着浅浅的笑意,此刻她依旧笑着,心里不安的感觉却开始扩散。
府上再痴傻的人都能看明白洛水婷想要把主子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时候洛水婷谁不找却偏偏要找待在王妃身边的她,自己虽然算不得聪明,却也不愚笨,洛水婷这番试探为的什么素颜心中自是清楚得很。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串联起来,素颜隐隐猜测,或许王妃在绥阳城遭遇杀手埋伏,就是她暗中指使的,心里头一怔,虽是有些害怕,但是素颜知道此刻自己绝对不能软弱下来,更不能翻脸,不然不等自己跨出启合院就会被安上一个莫名的罪状吧!到时候王妃可能就会被自己给连累了,她的命是王妃救回来的,就算要死也得是为了王妃而死!
洛水婷微微一扬嘴角,状似随意地问道:“家里老小可好?”
素颜被这低低的一句话震得慌了,却还是强硬的让自己的背挺得更直些,她知道这句话是洛水婷对她的警告,“谢洛妃关心,一切安好。”
洛水婷弯腰,伸手拉着素颜站起来,感觉到她的颤抖,红艳的唇笑得更开了,“王爷前些时日总是昏昏欲睡,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医偷偷告诉我,着可能是由巫蛊之术引起的,素颜……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洛水婷凑得很近,近得甚至能叫素颜看清她唇上抹得胭脂,嗜血的艳红,素颜强装镇定,轻笑一声,“洛妃倒是说笑了,奴婢只是个低贱的下人,对巫蛊之术有所耳闻,却能知道什么呢?”
不等素颜的话讲完,洛水婷突地撒开搀着素颜手臂的,沉下脸大声说道:“好!很好!好一个素颜,王妃调教出来的果真是好角色!”洛水婷快步回到主位旁,发髻上的金步摇晃人心魄,她捻起桌上的白玉茶杯,凑到嘴边却又放下,回头看着素颜,只是笑着,眼神幽幽暗暗,分不清楚是喜是怒,“我本是想,假若你能领悟,帮得我完成我几年所想,到时候我也定会许你些什么!”洛水婷低低说着着,转而又温婉的笑了起来,“素颜丫头,你当真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在下头站着的素颜,感觉有些无法招架了,只得低下头去,不看她充满嫉恨和冷意的眼,“还请洛妃明示,奴婢确实是不明白,奴婢也确实不懂什么巫蛊之术。”
“你可真的是顽固。素颜,尽管你和晴汐都是无法的贴身丫头,可是只有晴汐听得她的心里话,你是尽心尽力为她做事儿,最终却只是碌碌无为,你永远只能在门外站着,真的不会觉得不甘心么?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了什么呢?”
“奴婢只想好好为王妃做事,不图任何。”余又稚对素颜的救命之恩岂是洛水婷三言两语所能挑拨的。
“不图任何么?真心或是假意,我是不懂,只不过我可怜你一片忠心,不如我来和素颜做个交易如何?”
素颜依然笑着,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开始僵硬,“奴婢只是个卑微的下人,若是洛妃和奴婢做交易,岂不是自辱了?”
笑意顿时敛去,手里头大步走到素颜的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衣襟,逼在她眼前,语气里尽是冷意,“不要嘴硬,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下来的!不论你的选择如何,王妃的位置终究还会是我的,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是愤怒,还是害怕,素颜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真的是无法平静了,徒然加重了声音,“等王妃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再来和奴婢说这些吧!”推开洛水婷,素颜转身起步准备离开,身后一声冷笑制止了她的脚步。
“走吧!你走了,他可就活不到科举考试了呢!”洛水婷呵呵直笑,像是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一样。
素颜的脚步肃的缓慢了下来,洛水婷虽未说明什么,但是素颜却知道她说的是谁,能叫她犹豫的还有谁,只有她那年少的弟弟啊!
看着素颜缓下的脚步,让洛水婷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不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吗?”
素颜仍是站着,不动,她知道,只要她回头了,就再也没有说“不”的余地了,父母临终前将弟弟托付于她,弟弟定不可以有事,王妃救回自己的命,王妃她一定要努力保住,她……该怎么办……
“回头,还是不回头,由你自己决定。”洛水婷的话是怂恿的。
缓缓地,素颜还是回了头,看着洛水婷手里的玉佩,“我弟弟呢?他人呢?”素颜抬眼定定看着洛水婷,全身像是紧绷着的琴弦,僵硬得站立在门口。
“放心,我只是请他去我父亲的家里做几天的客罢了,只要你听话,乖乖给我办事,你弟弟来年的科技考试定能一举中的。想想看,这样的交易如何?”
已是了然,她应,王妃死,她不应,弟弟死!素颜满目震动,急促的气息透露了她此时紧张不安的心。
“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在王爷和王妃回来之前给我回应便可。”洛水婷粗烁的指甲划过素颜的面颊,留下刺目的殷红,“哎,若是让你弟弟有了差错,你将来下了地府要怎么想你的爹娘交代呢……”
交代?救命之恩?这样的字眼一遍又一遍撞击她的心,回荡不安。慌乱的闭上眼,不起然看到幼弟和王妃的脸,都是挂着浅浅笑意,那般亲切,回想起半年来的点点滴滴,王妃不曾亏待了自己,甚至还一并拂照了家中幼弟的一切。素颜的身体颤抖着,眼睛闭了闭,等睁开时眼眸里已经是充满了坚决,“可否让素颜见舍弟一面?只要素颜确定舍弟安然无恙,洛妃要读研怎么做素颜定会做到。”素颜咬牙,恨恨说道。
洛水婷心中闪过一抹惊喜,殷殷说道:“当然。”
“洛妃是要奴婢做什么?”
“王爷身体变差,众太医查不出原因,到时候定会有人怀疑到巫蛊之术,那时候你只要出来做个证,说明王妃的昭和院里有这么一个木偶娃娃即可。”
素颜吃惊地看向洛水婷,不想她会这么阴毒,仓皇大叫:“王爷是不会信的,到时候也未必成全洛妃的美梦。”
“王爷信不信没关系,只要皇上和太后娘娘信不就可以了。”洛水婷笑得妩媚,“当然了,尽是这些自是不够的,我还有另外的准备呢!而你,如果坚信王妃能够救出你弟弟,你就去禀报好了。”
素颜苍白了脸颊,颤颤低笑,“奴婢还是分得清谁更重要一些的,洛妃不必这么不放心。”
“那就好,去吧!”
大厅的门轻开启,人影离去,洛水婷笑着,带着孤傲的喜悦。
正文 第八章
转眼就快要到年底了,院子里的积雪更厚了,池子里的冰也更加硬实了,百姓们的家门前都张贴起了红色的对联,换上了新的门神,年意正浓,唯一不变的是这风,还是与两个月前京都的风一样,一样的刺骨,让人心寒的刺骨。
余又稚独自坐在昭和院的凉亭里,凉亭里的石桌上放着一盘棋,面对面的放着两个茶杯,就和晴汐在的时候一样。黑棋落下,只是白棋不再动了。细细算来晴汐已经离开她一个月又二十一天了,而她和夜谨煊回到京都也有十多日了。
这十多日到还算过得很平静,与往常一般,余又稚和洛水婷以及其他四位侍妾还是不相往来,她也还只是奴才们认识的那个她,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嘴角还是带着温暖的笑意,没人提及余又稚回绥阳城遇到杀手的事情,也没人提起晴汐的死。
握着装着晴汐骨灰的暗红色荷包,大拇指来回细细磨砂着上面的花纹,余又稚温柔浅笑,幽幽低语着:“晴汐,不要着急,很快的,只要等到好的时机,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然后我会带你去一个很美很安静地地方定居下来,你常和我提起的那个无忧谷,我们就去那里,晴汐……很快的……”
素颜轻轻靠近,站在亭外看着她,不忍心打扰她思念晴汐。半个月前,人还没有会到京都,夜谨煊就派人先赶回来下了令,回来后不准任何人在余又稚的面前提起晴汐的名字,怕她伤心,而她,也好似生活中从来都没有过晴汐这么一个人,没再提及过。若不是下人们偶尔会看见余又稚盯着晴汐以往常用的东西发呆,偶尔对着她却含着晴汐的名字,恐怕连他们都会以为晴汐的死只是一场梦,醒了,就过了,她还在,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罢了。
洛水婷曾问她,尽心尽力为王妃做事,王妃只信任晴汐姐姐,却还是不信任她,心里可是不甘心?她当然不会。她虽然跟在王妃身旁只有半年的时间,但足以叫她看清晴汐对王妃的好,却不求任何回报,为了王妃晴汐甘愿放弃生命,放弃一切……这样子的主仆情意,怎么会是她一个只跟着王妃身后半年的小丫头可以比的?她要做的只是努力的为王妃做事,和晴汐一样,不求任何回报,只要王妃平安,就够了。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亭外光秃秃的柳条,一丝丝凉意袭来,竟下起了点点细碎小雨,素颜移步上前,轻声唤她:“王妃。”伸手将挽在手里的厚实的披风披到余又稚的肩头,“天气还凉,王妃穿这么单薄会着凉的。
余又稚心下有些凄惶,这样的话啊,这样的动作啊!多么熟悉动作呵!以前是晴汐,只是现在换成了素颜。余又稚抬头望了素颜一眼,一阵恍惚间,她差点将素颜认成了晴汐,才发现她们两个现在是多么的像呐,是晴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料定了自己会为了她而死去吗?所以早早的为自己找了个接班人?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争不抢,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不曾想自己还是为了夜谨煊动了心,不曾想自己虽无欲无争可是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终究,还是有人为了她而死,而那个人偏偏还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晴汐呵……
淡淡笑着,带着几许神伤,“来,坐那边,陪本宫说说话。”晴汐向来都是谨慎的人,不会轻易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她的身边,但是既然是她选中的人,她就不会怀疑,就好像当初她相信晴汐一般。
“是,王妃。”
“陪我将这盘棋下完。”捻起石桌上的黑子儿落下棋盘,“你弟弟进来可好?对开春之后的科举考试可有信心?”
“他……很好,弟弟自小就聪慧过人,奴婢对弟弟从来就很有信心呢!”前有虎,后有狼,一旦行差错步便会落得满盘皆输,素颜手里捻着白字儿,不知道要往哪里落下。
“是不是觉得无路可走了……”意有所指,顿了顿,话锋一转,“……你觉得洛水婷什么时候会动手除了本宫?”
“王妃……也猜到了什么吗?”是啊!王妃何其聪慧,怎么会猜不到呢?一个月了,洛水婷却还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她知道洛水婷是在寻找时机,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她的心里就越是不安,这几日的平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差雷霆一击,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几次开口想要告诉王妃,开了口,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余又稚闻言只是一笑,“本宫不在府里,并不代表本宫对府里的事情一点不知情。”她和晴汐的差别,晴汐会告诉她一切,和她商量对策,但是素颜却选择用自己弱小的肩膀抗下一切,但终究都是为了她。
深怕受到伤害而只爱着自己的她让人倍感无情……晴汐说的对,她确实无情了,这样的她不值得啊!真的不值得她们这么付出啊!
素颜猛地一震,却也是松了口气,停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下,“奴婢……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奴婢不愿王妃受到伤害,也不希望弟弟出事,可是……如果奴婢一个人承担了一切,能够换回王妃和弟弟的安全,奴婢也就安心了,但,时间越拖越久,洛妃却迟迟不动手,奴婢就越来越害怕……王妃……奴婢终究……还是没办法像晴汐姐姐一样……好好保护主子……”
晴汐姐姐教了她很多很多,她也确实变了许多,变得大胆了,懂得使用计谋,她以为自己也可以像晴汐姐姐一样保护主子,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像晴汐姐姐一样沉稳淡定的处理好一切,她不怕死,只怕没有能够保住主子,怕自己到最后只是会连累了主子。
素颜抬头看着她,定定看着她,“王妃……”
见她神情肃穆,余又稚也敛去嘴角边的笑意,“怎了?”
“晴汐姐姐有信叫奴婢交给王妃。”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呈上,有些心酸,有些颤抖,“这是晴汐姐姐在王妃回绥阳城的前一天晚上交给奴婢的。”
余又稚缓缓抬手接过,却只是瞪着信封,“她真的料到了,她真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王妃,晴汐姐姐说,王妃看了信就会明白晴汐姐姐的用心,王妃……”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的很小的纸,展开,摊放到余又稚的面前,“这个是晴汐姐姐叫黑衣卫士去查的,王妃也看看吧!”
余又稚没有立刻拆开信封,而是拿起桌上的纸,越往下看余又稚的脸色就越苍白,越往下看余又稚的心就多一份愧疚,越往下看余又稚要报仇的心就更加坚决了。
朝廷中分为两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一派以她夫君夜谨煊为首,一派以姬孝林为首,但事实上,朝堂之事并非这么简单,以姬孝林为首的那一派真正幕后主首竟是国丈洛文正。而皇后洛仙仙和王爷侧妃则是他安插的眼线,目的就是可以利用她们姐妹的身份探听得皇上和夜谨煊的行踪,以便他方便行动,或许洛氏姐妹并不知情,但是她们的存在确实方便了洛正文的造反。
“原来,一个月前姬孝林的叛变,竟是国丈洛正文所指使。”继续往下看。
洛水婷暗中勾结鬼门,要在她回绥阳城时伺机杀了她,为了事发后不会引起被人的怀疑,洛水婷便设计姬火兰以书信的方式和鬼门联系,留下证据,夜谨煊会在半路被召回宫里,也正是洛水婷让皇后一直丛勇皇上唤回夜谨煊。
余又稚手中信纸翩然落下,她知道的,晴汐什么都知道的,却什么都不告诉她,甚至为了她丢了性命,为的……只是希望她能够下定决心将夜谨煊从洛水婷她们手里抢回来,晴汐她只是为了她能够幸福呵!轰地站起,看着素颜,又仿佛是想透过她看着晴汐一般,半响,却又颓然坐下,“晴汐啊!原来,在我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傻啊……”
撕开桌上的信封,将晴汐留给她的信递给她,眼中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王妃,看看晴汐姐姐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吧!”
“主子,您开心吗?这么多年来,您开心过吗?您不知道是不是?是了,您总是将自己的情绪忽略,像只刺猬一样,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了自己,奴婢知道这样并没有错,可是这样的您却伤害了太多关心您的人,您让大家跟着您一起彷徨、难过。
主子,爱情这东西是需要争取的,您不去挽留它,它当然只能是一场意外,发生了,就意味着即将结束了。您明明就已经爱上了王爷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这样子欺骗自己不痛吗?不累吗?可是奴婢很痛,奴婢很心疼主子啊!
奴婢跟随主子十一年,十一年的相处,奴婢和主子早已经是情同姐妹,至少奴婢是这么认为的。可以说您是奴婢一手带大的,您是奴婢的一切,是奴婢最珍贵的宝贝,奴婢只想主子可以幸福,可以快乐。
主子,让晴汐叫您一声又稚,可好?又稚,其实你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成熟,你是需要一副肩膀给你靠着的,想哭泣的时候就哭泣罢,想大笑的时候就大笑罢,不要把自己的感情丢了,好好争取属于你的幸福,连带着奴婢的一份,一起努力争取。
等到哪天主子找到幸福了,就将奴婢的骨灰葬了,就葬在主子生活的地方,奴婢想永永远远陪在主子身旁,只要主子幸福了,奴婢也就安心了。主子,您会幸福的,会幸福的是吗?”
来来回回,回回又来来,一边又一边的看着这封信,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证明什么,喉头梗着,生疼生疼,艰难开口,“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是。”
“所以……如果本宫今天不问你,你是不是也打算为了本宫去死?是不是?”
“是。”毫不犹豫。
余又稚看着素颜,眼里是恨,恨自己的无情,是心疼,心疼她们两个傻瓜,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看透,信在她手里被抓皱了,有些颤抖,蓦地余又稚脸上所有表情敛去,站起身来,广袖一挥,将双臂背于背后,站的挺直,透着决然的味道,“那盆泣血杜鹃和木偶现在在何处?”现在不是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晴汐的仇,是该报了,至于夜谨煊,也是他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回王妃的话,泣血杜鹃还在王爷的书房里,木偶被黑衣卫士放在了姬火兰的床底,木偶的衣裳换成了娘娘的宫装。”晴汐临走前交代了一切,所以她很清楚王妃接下来会做的。
“很好。”红唇抿了抿,转而又弯起一道柔柔的弧度,带着嗜血的冷艳,“想不想亲自救你弟弟,给她们一点教训呢?”
“是的,王妃。”
“去王爷的书房里取一些泣血杜鹃的花粉来……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为晴汐报仇了,去吧,别叫人看见了。”
“是,奴婢这就去。”
“姐姐,这是妹妹亲手做的糕点,姐姐尝尝看。”洛水婷笑着,何其妖艳得意,抚着袖子夹着糕点放进余又稚的碗里。
余又稚看着她,嘴角边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但如今看来确实没有温度的,从来就是她们各归各的用膳,今儿个洛水婷突然跑来与她一块儿用膳,还带来她做的糕点,用意显而易见呵,看洛水婷此时还是得意的,神情之快,仿佛只消片刻她就能将她落下王妃之位,高高在上。
淡笑着,余又稚接过素颜手中的筷子,夹起碗里做工精致的糕点,浅笑盈盈,优雅的送进口中,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妹妹手巧,果然是好吃呢!”不怕洛水婷在糕点里头下毒吗?当然不怕,余又稚还就怕她不敢下毒呢!
洛水婷广袖轻掩红唇,低低一笑,“姐姐谬赞了,王爷爱吃,妹妹就向宫里的御厨学了几道,只是学得不到位,叫姐姐见笑了。”眼波一转,洛水婷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明儿个太后生辰,不知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
想要在她给太后的生辰礼物上做文章么,那也的看看你是否有名活到那个时候了呵!“秘密!本宫要送给太后的礼物也许还会震惊朝野呢!”余又稚低低一笑,微微一低头,纤纤玉指抚过腰间的荷包,眼神温和似水,倏的,素手紧紧的将荷包包裹早手掌心里,嘴角冷冷一扬,尽是一瞬间又恢复温柔浅笑,松开紧抓着的手心,提起头看着洛水婷的明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可怕。
晴汐,看着,本宫要为你报仇了,这是第一个,本宫就让她来给你赔罪了!
洛水婷心头一怔,似乎感受到什么,却又来不及抓住,只是讪讪的笑着,暗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小看了眼前这个一天到晚只是温柔浅笑的女人,“秘密么,哎,本来妹妹还想拿着姐姐做个参考呢!妹妹嫁了王爷四年了,也送了四年的贺礼,早就没了好的主意了。”说着,媚眼儿微微一斜,还是带着几分得意与炫耀地瞅着余又稚。
“也是,母后喜爱子女们给她惊喜,可是老师要想些精灵古怪的点子去斗老祖宗欢心还是真的难呢!”
余又稚夹起碗中的糕点,翻来覆去看着,没有接话的意思,半响后,她抬起眼望向对面的洛水婷,幽幽开口问道:“妹妹怎么不吃?”
洛水婷笑着,摇了摇手,说道:“妹妹这几日有些不适,大夫吩咐了只能吃些清淡的。”
“要不要叫厨子给妹妹熬些清粥过来?”客套的话说着,余又稚望着面前的食盒,却没有要素颜去厨房知会厨子的意思。
“不用了,谢谢姐姐好意,妹妹来时已经用过了。”
“用过了么,那便罢了。”沉吟了一声,很随意的转了话题,“本宫这次回娘家与杀手埋伏,王爷与家兄都有派出人去调查,那日鬼门也叫本宫给灭了,如今大哥传来口信说是除了姬火兰之外还是有一女子与鬼门暗中往来过,现在还在继续调查中……妹妹,你说那会是谁呢?与本宫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这般恶毒的治本宫与死地。”
洛水婷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眯着眼儿对着自己笑,却突感一阵恶寒袭上后背,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的笑了一声:“许是……许是那个不长眼的女人妒忌姐姐美貌吧!”
余又稚看着手中筷子夹着的糕点,又微微偏过头看着洛水婷身后,笑容更加扩大,明媚的眼儿缓慢的眨着,“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妹妹……你说本宫要怎么处置姬火兰呢?如今姬孝林叛变落网,姬火兰也是一并打入了死牢,可是她害死了本宫的晴汐,本宫不打算让她就这样死了呢!该怎么处置这个女人呢?”
洛水婷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里的得意染上了一丝慌张,但仍是故作镇定,“这……”
“妹妹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呢?”余又稚呵呵一笑,打断了洛水婷即将出口的话,“都加了些什么呢?”
洛水婷愣怔了一下,不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只觉得拽紧丝帕的手不知觉的泛起了冰凉,轻声回答道:“红枣,桂圆还有樱桃肉。”
“红枣,桂圆还有樱桃肉么?”蓦地,余又稚笑出了声来,将手中筷子一扔,被削得圆滚的象牙筷子在桌上转动着,然后掉落到地上,颠簸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响,“不止吧!本宫突然觉得好难过呢!”
“你什么意思!”洛水婷这下总算知道余又稚话中的意思了,“你……你想嫁祸于我!”
“本宫……可没有,毒可是妹妹你下的呢!额……”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黑血呕了出来,余又稚猛咳了起来,“咳咳咳……素颜……素颜……本宫好难过……”
晴汐,你看到了吗?很快的,洛水婷就会下黄泉路去陪你了……
“洛水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糕点里下毒!来人,快来人!抓住洛水婷,去请太医,快进宫通知王爷,快去!”素颜大喊一声,两名黑衣卫士立刻上前擒住了洛水婷,另外两个分别进宫去请太医和夜谨煊。
洛水婷显然是慌了神,恐惧的看着余又稚呕血倒地,她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反抗就被黑衣卫士按倒在地,其中一名拔出利剑架在洛水婷的脖子上,“不……放开我!”她一声尖锐的痛呼,确实没了挣扎的余地。
余又稚拽住素颜的衣袖,努力喘着气,痛苦的抓紧胸口的衣襟,“不准杀,本宫要亲自动手!”
黑衣卫士面目肃杀,黑色的靴子狠狠踩在她不可一世的头颅上,本是想一箭解决了她的,但是主子的命令叫他们不得不收起利剑,“是。”
余又稚看着,眼神开始涣散,面色苍白如纸,看着洛水婷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双眼惊恐而又愤怒的看着自己,优雅悦耳的声音变得刺耳起来,“放开我!放开我!谁准你们这样对我的!我是王爷的侧妃,我是皇后的亲妹妹,你们不能杀我!”
身份,到了这步田地她竟还不忘自己的身份,身份,可怕的两个字,比起她吃下了泣血杜鹃,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呵!余又稚暗暗一声叹息,人一松,昏死在素颜的怀中。
正文 第九章
硕大空旷的大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从门缝中透着一丝一缕的光亮,空气深沉的阴郁,偶尔传出一声声低沉的话音,分不清出自谁的口中,突地,一阵阵凉风袭进堂皇的大殿,精致的琉璃灯内的烛火随之微微晃动,将大殿内的几道人影拉得长长的。
“芸娘,六王妃的情况怎么样了?毒可有完全解了?”温文的嗓音打断了空气中绵延不断的阴郁,皇帝英挺的眉宇微皱着。
被点名的芸娘朝龙椅上的皇帝福身一施礼,向前跨了一步,冷冷斜了一眼跪伏砸地上的洛水婷,缓缓回道:“回皇上的话,毒臣妾已经为六王妃解了,但是娘娘中毒太深,恐怕日后身子也不可能像以往一般爽朗了。”
“洛水婷,你还有话说么?”
“没有……妾身没有下毒,妾身是冤枉的……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啊……”趴伏在地上的洛水婷撕扯着嗓子嘶喊着,平日里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披散了下来,衣衫有些破乱,全然没了以往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余又稚虚软的靠在夜谨煊的怀中,脸色还是惨白的,毒尽管已经解了,但是就像芸娘说的,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或许是还未痊愈,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已经达到她的极限了。余又稚冷眼看着再地上疯狂喊叫,为自己辩解的洛水婷,素手抚向腰间的荷包,右嘴角讥诮的微微上扬着,晴汐,晴汐啊!你看到了么?这个可恨的女人不消到明日就会下黄泉去陪你了,不要害怕孤单,那些人会下去陪伴你,向你恕罪的!
洛水婷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假若此时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信她,那她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毒害皇爷的正妃,那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啊!“姐姐……姐姐,你要相信妹妹啊!妹妹真的没有下毒啊……妹妹是冤枉的……求姐姐救救我啊……”见皇帝依旧蹙着眉,冷着一张脸,没有要相信的意思,洛水婷只好转而向坐在皇帝一旁的皇后求救,“姐姐救我……”
“皇上,婷儿平日里是骄纵了点,但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还请皇上名察啊!”皇后一撩凤袍,在洛水婷的身旁跪下,“请皇上明察。”
“皇上,小女生性是莽撞了一点,但是小女是不可能去毒害六王妃的,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微臣还请皇上下令调查一番,别叫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洛正文双手握拳,向前一拱,上身深深的弯下,一副心疼女儿的卑微父亲的模样。
皇帝不语,只是看着依旧笑得温文的夜谨煊,不知要怎么下决定才好,“六弟……”
“皇上,臣弟已经说过了,死,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此血腥的话语,从一张口气温和的嘴里说出来,不叫人觉得是玩笑,反而觉得那句话里带着一股嗜血的寒意。
洛水婷瞪着夜谨煊的脸,切齿的愤怒扭曲了她美艳的脸庞,嫉意让她失控地对着夜谨煊拔声尖叫,“王爷怎能这般偏心,妾身虽为侧妃,却也是王爷的妻,王爷的心是冷血的吗?竟这般狠心要妾身的命!”
皇后转头,定定瞧着相依的余又稚和夜谨煊,只一下,她似乎明了了一切,站起身,卿移莲步走到余又稚的面前,缓缓开口:“婷儿或是妄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但是还不至于愚蠢到在自己做的糕点里下毒,说不定根本就是王妃容不下婷儿,想要嫁祸与婷儿,好出去婷儿罢!王爷,你说本宫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呢?”
余又稚几乎能够感受到夜谨煊胸口传来的微微一震,微微侧首,看着皇后,淡淡地笑着,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心下暗暗惊叹她的观察力,难怪洛正文要将她安插在皇帝的身旁。低头看向地上的洛水婷,她的目光与余又稚相接,畏缩了一下,但又立马昂起头来,快意的笑擒在嘴角,许是皇后说出了她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罢。
静寂覆盖了整个大殿,悄无声息,余又稚不说话,她等着夜谨煊的回答,信,与不信,决定她接下来的决定。心中知他对自己有情,手心却还是有了点点冷汗,是紧张,生怕他一句话怀疑的话将他们之间大半年的情分尽数打碎,她暗暗一叹,原来她余又稚的情绪竟是这般容易被影响着。
夜谨煊没有开口说话,温软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尽是温柔地问道:“累了吗?”
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余又稚觉得夜谨煊此刻的声音竟是此般天籁,低低一笑,带着几许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柔声到:“臣妾觉得有点呢!”转眼望向皇后,“皇后,莫说王爷只宠臣妾一个人,就算不是,臣妾也不认为洛水婷会是臣妾的对手……”掩唇轻咳一声,眼波一转,低低一笑,话锋却蓦地变得狠戾起来,“皇后啊……你会想向文贵妃下手么?听说皇后与文贵妃不和,现下文贵妃又有了身孕呢!”
“六王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岂容你这般污蔑本宫!”皇后阴沉下脸,碍于皇帝在场,没有发作。
“不会吗?可是臣妾不信呢!”嘴角在笑,眼眸里已是有了杀意,“因为皇后是一国之母就可以污蔑臣妾了吗?那臣妾想来,或许夜熙国可以皇位君主,换位国母了。”
“你!”皇后愤怒气结,面对余又稚这般赤裸裸的威胁,她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干瞪着她,“那要定本宫妹妹的罪,也得有证据才行!”
“要证据是吗?我给你!”随着话音落下,厚重的大红色朱门被用力推开,十来个训练有素的黑衣卫士倏地出现在大门口,其中一人手术举着一方木盒,瞧见了余又稚,跪地请安,“主子万安。”
“起来吧!”抬眼望去,望见来人,宠爱的笑颜展露,是五弟呵!
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色儒袍的高瘦男子阴沉着脸愤怒着大步跨进大殿,在洛水婷的跟前站定。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殿!”皇后板起脸怒斥白袍男子,只可惜男子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白袍男子弯下腰,微眯着冷眼看着衣衫破乱、头发凌乱的洛水婷,倏然不及就是一记狠戾的耳光裹至她的脸庞,洛水婷吃力不住,向后一样,被打地趴伏在余又稚的脚边,不等她有所反应,白袍男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森冷开口,“敢伤我姐姐,余家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统统下地狱去!”
“你……”听到眼前男人唤着余又稚姐姐,皇后一愣,她们动用洛家所有势力封锁消息,没想到还是叫余家的人知道了,余家的势力真的有那么庞大母亲?那么……那么,是不是表示父亲大人的计划也已经被余家所洞察了?她们还是小看了余家的实力吗?她们今天还有机会跨出大殿么?
果然,白袍男子双手负于背后,扬起余家人高傲的下巴,看着高高在上坐着的皇帝,低沉开口:“没用的皇帝,想要证据是吗?”一挥手,“进来。”
“是。”顺着话音望去,进门的正是六王府的管家七叔,受伤恭恭敬敬地端着一方托盘,上头放着一盆嗜血艳丽的花,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木偶,还有一个小瓷瓶。“奴才见过皇上,王爷,王妃,五少爷。”一向恭敬沉稳的管家头向大殿内的人请安,却没有皇后,没有洛妃,也没有国丈,眼里甚至冒着浓浓的怒火。
洛水婷,皇后和国丈一看见托盘上的东西,眼中无不闪过一丝慌神,国丈垂着的头看了眼慌了神的大女儿和狼狈不堪的小女儿,一瞬间后又恢复自若,而地上的洛水婷知道自己这回怕是必死无疑了,趴在地上颤抖着,惨白了一张脸,害怕的忘记了哭泣,只剩下小声的哽咽。
管家向前跨出一步,对着夜谨煊朗声说道:“王爷恕罪,老奴擅自搜查了王府上下。”不搜不知道,一搜简直瞎掉他半条老命,府中竟会出现这些阴冷可怕的玩意儿。
“无妨,你做的很好。”没有怪罪,反而是他自己这两日来全身心都在妻子身上,反而忽略了这些,“哪里搜来的?”
“回主子的话,这盆话名叫泣血杜鹃,是在王爷书房的床底下搜来;那个木偶是在洛水婷的院里的大树下找到的,方向直指王府的院落;这个小瓷瓶也是在洛水婷的房间发现的,奴才不确定里面装的什么,觉得可疑就一并带来了。”
夜谨煊看着托盘上的木偶,薄唇还是不变的向上扬着,笑得温和,泄露他此刻情绪的是他深邃的眼,变得冷森,以及微微隆起的俊秀的眉,朝着芸娘看了一眼,示意她上前去查看小瓷瓶里装的是何物。
芸娘上前,拔去瓶塞,凑到鼻下闻了闻,身为神医的嫡传弟子,一闻便知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是泣血杜鹃,王爷,这是泣血杜鹃的花粉。”转手,又拿起托盘上的木偶,仔细一瞧,“这不是……王妃的宫装么?”
夜谨煊松开搂着余又稚腰的双手,捻起木偶,丢在洛水婷的面前,“还有什么话说?本王听着,说。”
洛水婷仍是不死心,兀自疯狂的喊叫着,“不是……那不是妾身的东西,不是的……妾身是冤枉的!”
皇后盯着芸娘手里的小瓷瓶,双手泛起冷汗,“这就是你们的证据么?谁晓得是不是有人偷偷放在本宫妹妹放里头的。”
余又稚淡淡回眸,看着洛水婷,似笑非笑,依旧温柔软语,“可是,那种质地的小瓷瓶只有皇宫才有呢!听说皇后娘娘就很钟爱这种质地的瓷器呢!呵呵。”盯着皇后艳丽的脸庞,余又稚看到了她紧缩的眸子的恐慌,垂放在两侧的手甚至开始颤抖,她笑开了眉眼,有什么比看到敌人恐怕的神情更痛快的事情呢!
“你……”皇后张着嘴,却是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看向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父亲,向他求救,却发现父亲竟撇开了头,不看自己,皇后明白,她们姐妹已经被父亲撇下了,父亲已经很明显的告诉她,不要拉他下水!挺直的背脊颓然垂下,不再挣扎。
“不……”这回,洛水婷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去嘶吼,只能绝望的伏在地上,眼中满是失去所有的惊恐。
“皇上,或许您可以好好查查,洛水婷是怎么得到这盆泣血杜鹃的。”这回开口的是司徒靖,“似乎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不是吗?微臣在边关中毒,是泣血杜鹃,王爷府里突然出现这花,现在连王妃也中了这花的毒,皇上,是不是太巧合了呢?”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司徒靖其实是在观察洛正文的一言一行,他很狡猾的不多说话,以免暴露了蛛丝马迹,但是面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即将被定罪却丝毫没有反应,这不是太不正常了么?“国丈,你说是不是?”
“这……微臣愚钝,没有发现什么,还请司徒将军明示。”洛文正一脸的无辜,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垂着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该死的司徒靖,早该除了这颗绊脚石的!
司徒靖低声一笑,“是吗?我还以为国丈大人会明白呢!”
“皇上。”管家沉稳的嗓音再次响起,将手中托盘交给身旁的宫女,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皇上,这是五公子给奴才的,是爵爷为了王妃娘娘下令叫黑衣卫士彻查的,信封里的内容奴才大胆先看了,是国丈大人和姬孝林将军暗中来往的书函,以及那盆泣血杜鹃的来历。”
“什么?”洛正文一怔,感觉冷汗窜上背脊,供着身子大喊着冤枉,“皇上,老臣服侍皇上多年,从来都只是忠心耿耿,老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这绝对不是真的,是有人要陷害微臣,微臣是冤枉的。”
“呈上来。”皇帝虽是耳根子软,但也是睿智的,司徒靖方才提及的疑惑他也想到了,只是碍于皇后的强势他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如今有人拿出证据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定要先看上一看。
“皇上!您不要听信他人谗言,微臣……”
“咳咳……”余又稚无心听洛正文喊冤,只觉得耳朵被喊得难受,难受的轻咳几声。
夜谨煊听到妻子咳嗽,心疼的搂紧了几分,正准备想皇帝请安告退,白衣男人比他先开了口。
“这些事情我没有兴趣,皇帝,给余家,给我姐姐一个答复,我在等。”余承宣听到姐姐的咳声,就明白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强势地打断众人的话,逼迫皇帝做出能够令他满意的决定。他们朝廷上的事情与他无关,余家的男人关心的只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余又稚而已。
皇帝翻看着手上的信,温和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半响后,放下手中信纸,站起身,缓缓宣布:“皇后毒害六王妃罪证确凿,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洛水婷蛇蝎心肠,企图毒害六王爷与六王妃,罪可当诛,赐白绫三尺,子时行刑。”目光瞟向洛正文,“至于国丈……与叛贼勾结,意图篡位,朕念及天子,罢除官职,发配边疆。”语调依旧温柔,口气却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强硬。
不顾皇后的哀求,洛水婷的嘶喊,洛正文的喊冤,喊来御林军将三人统统来了下去,半响后,大殿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余又稚踏进书院,一股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其身,显然她方从佛堂出来,檀香绕鼻,扰着她的心绪,一起一伏间,眼前不断闪烁着成婚半年来发生的种种,她的感情起落,晴汐的死,夜谨煊的情……晴汐的仇报了,姬火兰和洛水婷也除了,她以为她的心可以得到安宁,却不想只有更加繁乱,夜夜难以安寝。
低垂着的螓首抬起,发现一小婢立于书房的门前,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丈夫的晚膳,慌乱不知如好的样子。
“怎了?”
“王妃。”小婢望见她上前,忙是一福身,松了一口气,“王妃,王爷他……奴婢敲门都没有回应。”王爷在书房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在门口敲了两回了,房里全然没有一点回应,她也不敢冒然进门,却也不敢离去,正是进退为难之际。
“知道了,我来,你下去忙吧!”听了原由,余又稚轻轻摆手,示意婢女退下,结果她手中的托盘,只手推开书房的门,漾着淡淡的笑,启唇正欲唤屋中人,室内笼罩着一片静谧。
夜谨煊伏趴在案几上,似乎酣然于梦中正甜,窗户半开着,望去,可瞧见外头湛蓝的天空,案几上的书卷微乱,时不时的,书页随着吹进来的微风翻飞来回,而趴伏案几之上的人偏是半点没有觉察。
余又稚缓了脚步,将托盘在门口的矮桌上放下,慢慢走到书桌前,垂首望去,他果然是睡着了,如玉如风般的容色里蕴着疲惫,扶着广袖,顺手拿起桌角的白玉镇纸,压住沙沙翻动的书页,拂去书卷上微微尘埃。眸光流转间,督见他在梦中还是皱着眉宇,暗暗慨然,余又稚上前,抚上他的面,指尖轻柔的柔开他皱痕,为他抹平这显露于外的疲惫。
他到底也是会累的啊!到底还是累倒了哎……
这一个多月来,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在绥阳遇刺,晴汐为她而死,姬孝林的叛变,太后大寿,洛水婷下毒,国丈意图某找篡位……外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六王爷啊!也是有备累着的时候呵!平日里见他含笑春风,哪会知道这春风下是如何的伤人和无奈呵!
八面玲珑么?终是有了裂痕罢!
指尖磨砂着他眉,向后,轻轻理着他零散着侧的黑丝,眼眶下的青黑叫余又稚的心一阵拧紧,鼻尖控制不住微微发酸,偏过头,将披在椅背上的外袍捞起,盖上了夜谨煊的背,仔细检查着可有间隙,她收回手,正准备离去,不想扰了他的梦,才一动,被本在熟睡着的人从衣袖中倏地伸出的手拉着,手紧紧被握着,半开着的眼帘微睁,幽暗的眸子浅笑着看着她,眼神流转间……满是情深意重……
“又稚……”这声呼唤不似平日,是吹皱一池春水的柔风,吹进余又稚的心里还带着几分醉人,有些朦胧的语调似是透着满足,盘旋着,纠结缠绵。
余又稚失神的望着他,半是迷离半是醉,无数话语梗在喉间,半个字不能回应,心中百转柔肠,纷乱无章的思绪骤然停止,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了?”喟叹一声,夜谨煊坐直了身子,将肩上的外袍搁在一旁,看着又稚仍是游离似的,他伸手勾过她的腰,带入怀中,亲昵的将她搂着坐在自己的腿上。
“没……”垂首埋在他的胸膛间,似撒娇着,呢喃着回应他。
“五弟呢?”那个阴沉,却又将对妻子的关爱摆在脸上的男人,年仅十八,却已经叫人不能忽视的男人,她的五弟。
“回去了,事情解决了,大哥招他回去了。”她笑,弟妹总算都长大了,她也真的可以放手了,“王爷……”
“恩?”
“方才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你哎。”夜谨煊环着她的腰,呼吸伴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檀香,梦啊!他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方才实在是倦乏的厉害,才趴在案几上浅睡一会儿,在她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神经总是紧绷着,他从来没有有过梦,只是贪恋她的温柔,不情愿睁开眼睛罢了,他没有做过梦,而她,却成了他的梦。
“梦见了臣妾?那王爷为何会皱眉?可是对臣妾不满了?”不满的小声抱怨,纤细的手指用力戳戳他的胸膛,以示惩戒,“听说民间的夫人不满丈夫的时候总是会这样戳戳丈夫的胸膛呢!”
夜谨煊定定看着她的嗔态,笑若春风:“如此惩戒,为夫看来怎像是在撒娇?”话语刚落,耳机传来一阵痛意,夜谨煊轻声哀呼,惹来余又稚的阵阵轻笑。
“王爷……王爷……”笑语停歇,余又稚连声唤着他,悠悠然,透着茫然,“王爷……”似焦急似受伤,又似不安。
“怎了?告诉我,怎了?”
“王爷。”她推开他,与他四目相对,玉指划过他的眉眼,缓缓道,“那毒,是臣妾自己下的。”
“我了。”
余又稚一怔,思绪回转,一瞬间也是明了了,“那木偶也是臣妾叫人埋在洛水婷的院里的。”
“那木偶本是她用力陷害你的。”
是了,他可是夜谨煊呐!这一切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着,睿智如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又怎么会想不到呢!他是了解她的,所以,就算不去调查,他也会知道她会如何报仇,除去那两个女人,是了呵!“王爷不绝得臣妾是个恶毒的女人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你是余又稚,我就不介意。”他道,字字句句皆是出自肺腑的真诚。
“王爷可有想过臣妾提过的事情?”小手抵着他的胸口,拒绝他手臂的收紧。
“何事?”其实他是明白的,可是他不愿去面对,因为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触及这个问题。
“当真是忘了,还是王爷根本就不想去想?也罢,那臣妾再问一遍,最后一遍了,王爷可是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和臣妾游遍天下?”不再给他逃避的机会,余又稚给他下最后通牒。
笑意微敛,夜谨煊微微眯起眼,大力扣着她的腰,“我尽量抽空,以后多陪陪你,你想去哪里,都好。”
余又稚抬头,入眼的是他不再柔和的下颚线条,再往上,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抑制不住心中的失望,“王爷何事才能有这样地空闲时候?”连回一趟绥阳城皇帝都不肯放人,还想游历天下美景么?
没料到妻子会说出这样一句幽怨的话来,细想之下,夜谨煊苦笑,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呢?低头捧着她脸,在她的额际落下一吻,“在过一段时日,等皇上决断的能力强了些,好吗?”低头望她,却见她孩子气的撇着唇,不甚乐意的样子,娇俏中又带着几分魅惑,看的他心弦一动,瞳眸之色稍暗,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几乎失神。
什么时候起,妻子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小动作了?平日里总是浅笑如花,只有在情绪放松的时候,不满时会轻轻嘟着红唇,沉思时会心不在焉,气恼时会故意笑得更甜……这些稍纵即逝的神态流露,他是什么时候捕捉到的?也许妻子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些小动作,她只会在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呵,多少次,他为了她的一个小小的动作,情如泉涌,频频失魂。
手中捻起她的一小撮青丝,放在唇边亲吻,馨香萦绕,沁入心田,他为之心跳失速。
倚在他的胸前,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有些颤抖,颓然松下的肩膀,流露出她浓浓的失望与难过。
她从未想此时这般迷茫过,平生第一次,她无法冷静,无法冷静的面对那个无意中总是与她争丈夫的皇帝。
“王爷,你还没有说,梦里梦见臣妾做了什么事让王爷皱了眉哎。”她随口,转移了话题。
“梦见……梦见你不见了……离开了……”晴汐的话这一个多月来一直他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去,害怕有一天,他回到这个家里,她却不在了。
回想一年前,他与她成婚、相识,那时的她是何等洒脱肆意,他几乎怀疑她是错落凡间的仙子,他带着疑问,带着好奇,开始观察她,渐渐的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重心,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所有的一切,一点一滴,慢慢的腐化了他的心,到最后,那陌生的情感将他牢牢套住,越束越紧……
他费尽心机,让她习惯他的存在,给她世间最好的,让她无法摆脱他的存在,想诱她一起沉沦……
结果,他越陷越深,她却似乎依旧在徘徊着……
“王爷,臣妾累了。”甜甜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成分,腻在他的怀里,不想继续那个没有结果的话题。
她,真的累了,是心,也是身体。
“睡吧。”他的妻子啊,这两个月来,总是若即若离地诱着他,让他无暇他顾,只能尽可能的在晚饭中陪伴着她,以前总是嘲笑他人沉溺美色,荒废时日,今日才知道“美人计”如此厉害。
夜谨煊的心薰薰然,抚过她的发,看她半闭着眼,知道她是真的累了,自从中毒之后,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总是很容易就会累,他贪恋的望着她的容颜,吟笑一声,把她搂入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伴她入眠。
“梦么,那么,放下了,就把臣妾找回来……”蓦地,怀中人儿发出低语,似呓语,又似清醒。
紧拥着妻子,听到这样的低语,他心中的不安疯狂肆虐他的心,她的话似忽另有意思,但又向只是梦语。
她说的是现实?还是梦境?找回来?目光深沉,心乱鼓着,更加收紧搂着她腰肢的双手。
无忧谷,无忧谷啊!晴汐的话像是一根软刺哽在他的心中,怎么也拔不去。从幼时就不曾信过“世事由命”,但事关妻子,他竟也患得患失起来。
“命……”嘲讽似地低笑,看着妻子渐渐沉睡的容颜,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浅尝既止,“不行的……你是我的妻,即使那是你的命,我也会毁了它的。你哪里都不准去,哪里都不准!”
暗夜,无人回答的寂空中只有他邪魅的轻语。
“不信命,这世间没有命……如果有,我也让它变成没有,又稚,我的王妃,谁若与我争夺你,我必定毁了他!我既是认定了你,就绝对不会放手了!”
正文 第十章
早有耳闻异族人长歌善舞,如今亲眼见到余又稚还是感到惊叹不已,随着婢女的脚步踏出了洛正文给她安排的寝殿,就看到住处的的空地处早已点起了冉冉篝火,每个篝火的周围都围着载歌载舞的欢快的人群,不分男女,笑声不绝于耳。视线兜转一圈,看到许多篝火的中央处有一个最多也最热闹的篝火,想来应该就是王族和洛正文等人吧!余又稚淡淡勾起一抹浅笑,一甩广袖,从容地走向那处篝火。
年轻的异族王在她踏出寝殿的那一刻起就看到了她,虽然明知道她是有妇之夫,喝着羊奶酒,和众人谈笑风生,而眼神却一直蓦然注视着这个中原来的女子身上,片刻不离,心中不由暗想着,那中原的王爷是有多大的魅力能够将这样天仙般的女人的心绑住。
在篝火旁坐下,异族的王朗朗大笑,朝着一旁的洛正文道:“正文兄,这就是你从天朝带来的珍品吗?”
“是的,王。”洛正文深沉的眼中闪过一抹历芒,这个女人,只要手中有了这个女人就等于有了整个夜熙国了。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大声的陈赞一声,灌下一口酒,突地敛下笑意,对着余又稚道,“或许我的族人会为夫人的天人之姿所折服。”
余又稚没有回答,年轻的王啊,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执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羊奶酒,秀眉一蹙,好怪的味道,还是中原的酒比较好喝。
见她没有回答,只是浅笑着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异族的王没有怒,反而心生赞赏,这样的有胆识的女人才适合成为他们异族的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毫不避讳,称赞她的美。
“但这是我最无奈的旅程。”被掳,谁会有好心情?
年轻的王没有回应她的话,好卖一笑,睿智的眼扫过四周,想道刚才她出现时周围一瞬间的寂静无声,像是试探着什么,又道:“或许,我的族人已经为夫人折服了。”
余又稚依旧不语,洛正文忽而眼底寒意一闪,接话道:“是绝色,但还不足以拿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大业来换。”
低沉缓慢的声音让年轻的王一怔,看着洛正文的脸,无法回答,明白自己能够登上王位他有着很大的功劳,而且自己的势力还没有巩固,是不能开罪于他的,举起酒杯,大大的茗上一口,“师傅说的是。”
洛正文对她的自如和镇定佩服不已,笑着招呼:“王妃娘娘的风采比起着草原上的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如风淡雅,如水娴静,如雪高洁,难怪我们伟大而年轻的王回为王妃倾心,若是换了老夫能够年轻上二十岁,老夫定也是会为王妃倾醉了。”
盈盈一笑,余又稚宛然开口:“洛大人为了异族在我夜熙国潜伏二十年,对异族的王忠心可是召见日月呵!”
这样的一句话,叫人听不出是褒是贬,洛正文大声笑起来,眼中更是激赏,蓦地,话锋一转,道:“王妃是夜熙的金枝玉叶,这次老夫请王妃来的异族,一路颠簸之苦,老夫心存愧疚,但不得不再次感激王妃你。”
意识到洛正文话中有话,余又稚不动声色,放下手中酒杯,悠然开口:“王客气了,虽然一路颠簸,但是受到洛大人的照顾,领略到异族此般风光,本宫也是感到非常荣幸。”
“我并非客气之词,之所以感激王妃是因为王妃给我们壮大异族带来了非常大的希望和机会,相信聪慧如王妃,也是能够明白老夫虽说之意才是。”
余又稚看着他,嘴角在笑,眼也在笑,静默片刻,她莞尔一笑,“本宫不记得本宫有为了异族做过什么。”
“不,王妃并不需要做什么,你的存在就已经为了咱们异族的大爷做出莫大的贡献了。”洛正文如此说道,稳重而深沉的声音这般明白的想众人宣告着他的企图。
清风云淡的脸上依旧平静如常:“哦?愿闻其详。”
“老夫已经派人向王妃的家人和王爷传去了书信,相比这会儿王妃和爵爷已经准备好了大礼来接王妃回府了吧!
余又稚心下百转千回,思绪翻转不停,料到他的企图,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来,还是对他产生了一种鄙夷之情,用这样勒索的绑架的行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哪里是堂堂男子汉所谓?!同时也好奇着,他们到底要拿她到底要和夫君、大哥换取些什么来。
年轻的王炙热的目光注视她,猛地灌下一大碗的酒,倏地站起身来,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一把抓住余又稚的手腕,对着洛正文斩钉截铁的宣布:“本王,女人也要!”知道此刻一道道疑惑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年轻的王不加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定,“鱼与熊掌本王都要。”锐利之势如刀,王霸之气如虹。
洛正文抿着唇,眼里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只是盯着他。
余又稚轻蹙眉,没有犹豫的,她甩开他的手,不看那年轻的王,对着洛正文道:“很荣幸能够欣赏到这般风景,也感谢洛大人的厚情款待,本宫自铭记在心,有机会定当想报。”
“本王决定了,你以为本王会放手吗?”
隐然的淡笑飘在嘴边,她带着冷意看着他:“我的天空不在这里。”抛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王大门的方向走去,没有半刻犹豫和停顿。
异族王身旁的侍卫举刀拦住她的去路,“站住。”
红润的唇微微扬着,带着几许讥诮:“洛大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拦住本宫吗?”
洛正文得意一笑:“至少,老夫将王妃请来了。”话语间,还故意加强了那个“请”字。
“是吗?”小手一挥,四名黑衣卫士倏地出现在篝火旁,四把锋利而冰冷的刀剑抵在异族王、洛正文以及两个侍卫的脖子上。看出他们的差异,余又稚尽是淡淡一笑,“本宫只是不喜欢浪费可以利用的机会罢了!”
“他们一直都在?”
“本宫的随扈,当然是片刻不离本宫片刻。”
“真是没有想到老夫会被一个小女子利用,不过,王妃真的以为就凭四人之力就可以逃出去么?你……”
“报!”洛正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小兵前来报信:“启禀王,门外余茨伯和夜谨煊带领数十万的精兵攻进来了。”
精致的五官顿时闪耀了起来,咯咯笑了起来,“咯咯,王爷和大哥都来了呢?不知道两个盛怒中的男人洛大人是不是可以应付呢?”甜甜的笑着,转身,“我们走。”她和王爷的游戏才开始,怎么可以见面呢!
京都,春末夏初,热情已经开始展现,但,整个六王府府邸,似乎还停留在开春十分,寒情甚浓。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大门飞奔而入,暗色的身影一闪,刚跨入朱红色大门,一根长矛枪横在了那人面前,守卫不冷不热的声音显得不近人情,“王爷拒绝见客,请回。”
来人气喘不已,一张黝黑的脸明显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守卫道:“我……我也是王府的守卫,我……我有王妃的消息了!”
一向冷静的守卫听到他说有王妃的消息也不精欢喜的露出笑意,暗想,王妃总算是有消息了,这王府的冬天也快要结束了,不再犹豫,“呼”的收回长矛,脱口而出问:“当真是王妃有了消息?”
来人急喘着,接不上话,只能拼命的点头。
“快些进去,王爷就在书院。”守卫露出罕见的笑容,立刻放行。
来人即刻往书院的方向跑去,门口的守卫像是怕有人耽搁了他去找王爷,站在门口朝着里头扯开嗓子大喊一声,“有王妃的消息了,大家让开!”显然是激动的忘记了王府的规矩——不得喧哗!
夏初稍显灼热的气息一下子涌进了六王府里,六王府终于热闹了起来,两个月来的沉闷和随时会引爆的怒气被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打破了……
清风悠悠穿过王府内院的书院,带动了屋内的气流,回转不停,窗口挂着余又稚买来的琉璃铃铛,随着来回动荡的气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房内回荡着优柔的余韵。
身着华丽服侍的轻贵俊雅的男子,端坐在书桌前,稍显清冷幽深的眼眸凝神睇着桌上的字条,抿紧的薄唇让温雅的面容添上了几许寒意,这样的表情,显露于外的怒气是下人们从未见过的,右手紧紧捏着一串黑色珍珠串成的头饰,左手压在纸条的边角上,虽是一语未发,但是身上显露出来的摄人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前来报信的人站在书桌旁,额际的汗滴已经流了下来,他却感到背后一阵阵的寒颤,主子不说话,他也不敢动手去拭汗,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被眼前这位年轻却位高权重的王爷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所伤。
夜谨煊捏紧了手中的珍珠头饰,微冷的触感从手心处蔓延开来,直达心底,连带着扯动他最深层最柔软的记忆。
这串珍珠头饰是几个月前从谷底救上她后,命人专门打造的,为的是讨她的欢心,那种华光流彩的邪魅在她的身上,叫他难以自制的着迷,让人过目难忘,可是此刻,头饰回来了,她却离开了,拒绝回到他的身边。
三个个月前,他信誓旦旦,说着只要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放手,可是才没几天,她竟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
想到这里,他握着珍珠头饰的力道不知觉强了几分,再次扫到桌上的字条,目光又软化了几分,蓦地,他轻笑了起来,笑得何其放松,何其欢快,“又稚啊……又稚,你还是要我做选择呵!明知我放不下你,你竟然用这种方式让我做选择……”伸手捻起纸条,夜谨煊起身,慢慢踱步来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一片翠绿,目光深远,不再阴冷,嘴角再次温文的上扬,“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这三个月来,洛正文午门外法场被劫,即使整个夜熙国戒备森严,却还是叫不法分子钻了空隙抓走了她,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就连学子受人唆使肆意抨击朝政,他也无心处理,满脑子只是她的身影,她的笑,她说过的话,茫然间,他就好像失去了半个灵魂。
花园里没有了她的身影,耳边没了她的轻声笑语,她的娇,她的俏,她的笑,她的无奈,她的惆怅,她的彷徨,在他习惯并且沉醉在有她的人生之后,她竟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知道,这必定是洛正文所谓,想用他妻子的性命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可惜了洛正文在朝为官多年,不懂“不等价的交换有时候很可能就会人财两失”!等他找到了洛正文的秘密落脚点,剿灭了叛贼,他竟告诉他,他的妻子就在他们攻入叛贼窝点时早一步被人带走了,不知去向!直到前一刻拿到这张纸条,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她的消息了。
两个月啊!自从在洛正文口中得到她的一点点消息到今天,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她的消息了啊!而,他们,也已经三个多月没有相见了呵!
思念,担忧,惶恐,这种种无以复加的感受,叫他刻骨铭心,让他尝尽了患得患失的苦涩心情。夜谨煊低头深深凝视着纸条上的字迹,苦笑了一记,成亲之初,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能够尽到做丈夫的义务,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就可以了,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爱”,可是不知不觉间,他跨出爱的牢笼,为她泥足深陷,而她,似乎仍在“爱”与“不爱”之间彷徨的徘徊着,到后来,她言明可以爱,只要和她离开,反而他放不下了,最后的最后……现在,她选择了离开,将难题丢给了他一人,他的妻子很聪明,却也很无情呢!
突地,一阵狂放的笑声响于室内,站在一旁站到快要腿麻的报信人猛然一惊,睁大了双眼,喊着不敢置信的表情愣然的盯着夜谨煊,心中一怔,当初他是随着主子搬进王府的,想来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他还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笑过,这是一种彻底开怀的放松,是的放松!是什么让主子这般开怀?
夜谨煊狂笑不竭,把一个多月来的沉郁与担忧一尽倾吐而出,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妻子的所在之处,他将来的人生就可以不用任何犹豫的做出决定了!或许那将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王爷……王爷……”抖抖索索的轻唤,报信人耐不住异怪的气氛迫然开口。
“七叔。”夜谨煊没有回应报信人的轻唤,径自对着门外一声低唤。
“是。”训练有素的管家早一步在门外候着了。
“将朝服准备一下,一刻以后,随我进宫,再差人去将军府请司徒将军也即刻进宫。”
“王爷,朝服不用更换是吗?”
“恩。”果然,到底还是他的七叔了解他。
“是,奴才这就去办。”
“既然有人不满皇兄的执政,那么是时候该换个皇帝了,换班朝臣了。”夜谨煊清淡的语调里带着丝丝笑意,渲染在流动起来的空气里却扭转成阵阵阴霾戾气。
“……”报信人听着这样的话语,心里不由咯噔一跳,敏感的感应到救灾刻之后很可能就要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及时知道即将被“改朝换代”的对象不会是像自己这般的小兵,但也被他这阴冷的阴意给逼出阵阵冷汗。
轻咽一口唾沫,报信人忍不住发出心中的疑问,温吞出声:“王爷……王爷……不用先去找王妃娘娘吗?不是……不是有了娘娘的下落了吗?”他很好奇纸条上写了些什么,但是给他纸条的那个人不准他偷看,现在也不敢抢了主子手里的来看,只能期盼主子透露一点娘娘的消息给他知道,他敢肯定,只要他一踏出书房的大门,就一定会有一帮子的人追问他娘娘的下落,毕竟,他们也是真的很想念哪位温柔善良的王妃啊!
夜谨煊转眼看他,清冷的笑意转软,似乎明白报信人心里的想法,淡淡道:“王妃很好,很安全。”
不再多问,因为主子会主动告诉他,已经很多了,只要知道娘娘没事就好,“那就好……”
“下去吧!”
“是。”他躬身一拜,缓缓退出书房,无形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暗暗松了口气,瞧瞧回头从门缝里张望,明明是一张温文儒雅的脸,为什么会有一张被刀抵触在心口的压迫感?而此刻就有好像方才只是一场虚幻,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自己额际的冷汗,不敢再多想,掩上们,快步离去,告诉大家王妃没事。
没了干扰,夜谨煊回身坐回桃木书桌前,抬起捏紧在手里的纸条,凝神细瞧,沉吟不语,只是温文淡笑着,之上娟秀的自己讲诉着这样一句话:夫君若是放下了,忘忧谷,寻回我。
放下纸条,提笔想着要给母后留下一封信,思索间,他犹豫着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才可以不会伤到母后的心,却无意间,低头时发现自己竟写了这样几个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离。
长长的羽睫微颤几下,明眸缓缓睁开,无梦无惊,只是阳光刺痛了她的眼,不适应地眨了几下,回顾四周,只有自己一人,淡笑着抿了抿红唇,坐起身。睡了一个好觉,通体舒畅,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赤足落地,脚下柔软十分,低头一看,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毡,如同踩在云顿一般舒适,踏出几步,细细打量着房间,虽不及王爷给她打造的昭和院雅致,但看着也算是舒爽了,恍然间,猛然想起,这是她的新家哎!
半年前,她脱离洛正文的软禁,带着四个地不掉的黑衣卫士,来到了这里,买下了这栋小楼,等待着某个人的寻来。在这里没有下人使唤,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才住进来的几天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只是简单的收拾些东西也总是会手忙搅乱的,但是她却也乐在其中。
思量着,余又稚一甩广袖,轻吟浅笑着转身来到窗前。
她所站的位置是小楼的二楼,窗户很宽也有点低,几乎可以让她将大半个身体凑出窗外,余又稚半身轻倚着窗户边,俯身小心翼翼的往下张望着,无情崖上地小片风景尽入眼底,静然的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嘴角噙着一抹叫人心动的轻柔浅笑。
她就这样离开,毫无预警,将难题留给他一个人做抉择,难道就不担心他会不来寻她了?
当然不会!在没有一定的把握之前她余又稚是不会贸然做出决定的,既然敢这样不辞而别,就算准了她的夫君大人的心里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自己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撇下,被遗忘。
她已经来这里快半年了,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下落也有这么久了呵!那么这时候的夜熙国的新皇帝这时候也该登基了吧!半年了呀,他在朝中的事物这会儿也该交代清楚了吧!
又是傍晚了,她笑,起身往楼下走去。
「咦?姑丈,你瞧,那位小姑娘又站在那里了耶!」
「小姑娘?你以为她就一定比你小吗?」
「她个子比我矮嘛!」
「胖婶儿也比你矮,你怎不叫她小胖婶儿?」
「……可恶,你就爱找我碴!」
「正确,我天生就是找你碴来的!」
「你这浑小子!」
「干嘛?想干架?来啊,怕你不成!」
近晚时分,满载而归的渔船沐浴着夕阳余晖陆续靠岸,一对十五、六岁的双生兄弟,甫一下船就开始你争我吵,最后还公然对干起架来了,尾随在后的中年渔夫看得直摇头。「真是的,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又打起来了!」眼看那对小兄弟老是一言不合就打得昏天黑地,中年渔夫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收拾渔获!」
但那两个战火正酣的火爆小子根本听不见父亲的呼唤,浑然忘我地对战得更轰轰烈烈,随时都准备壮烈成仁,就在中年渔夫认真考虑要把那两个小子扔进湖水里去冷静一下的同时,却见对面走来一位翩翩贵公子,顿时也傻了眼。
出众的外貌,尽管温文儒雅的笑着,却还是压制不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深沉悠远的不凡气韵,明明只是穿着一身再普通的衣衫,却洋溢着一股从容自在的儒士丰采,雍容尔雅、卓然不群地突出于众人之中,任何人往这方向看过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他,而只要见过他一眼,就再也抹消不了铭刻在脑中的印象了。一个不平凡的平凡人。这是中年渔夫第一句想到来形容他的话。
此刻,那位儒雅的年轻人虽站远远的站在渔夫们地身后,目光却神情而宠爱地瞥向那抹温婉飘然的纤细身影。
渔夫的目光也随着男人的视线瞧去,儿子们说的是,那位姑娘已经不小了,也该有十八、九岁了吧,从一个多月前开始,每到傍晚时分,她就会出现在在这里,站在无情崖的崖边,披覆着凄艳的落霞,独自一人静静地凝望着太湖,那白色纱裳随风翻转飞扬,纤柔灵秀的身影飘逸若仙真,彷佛误闯人世的天女,只可惜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蛋却总是冷冷淡淡的毫无表情,好像被千年冰雪冻结了似的,实在令人惋惜。
大儿子说她是冷情,小儿子说她是傲慢,他直觉认为他们都错了。她既非冷情,也非傲慢,而只是……在等待着什么……
“哎,老婆子,你说这位姑娘她会不会是想不开啊!”中年渔夫有些担忧的望着无情崖上的女子,“这无情崖据说有万丈之深呢!”
“不会啦!”不假思索,老夫人回答道,“你看看这里,人来人往不断,要是这个小姑娘有信要轻生,怎么会选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老夫人这么说道,虽然不知道她干嘛每天站在这里,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不会轻生,或许,同时生为女人吧,她似乎能够感应到,她只是在……
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呢?
或许是等待着那个只得让她展开笑颜的人吧!
“说的也是。”
“也是,或许,她是在等人吧……”
“是吗?老婆子,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哈哈。”老夫人哈哈大笑,位的老板能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好啦,走吧,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家了,女儿这会儿该在等我们吃饭了。”
一听到要回家了,两个顽皮的小子终于停手了,一人各肩起两筐鱼篓担子,那是要供应饭铺子所需的鱼虾,手推车上的好几筐鱼篓则是要送去市场贩卖的渔获,至于自己家里的食用是最不重要的,此刻,重要的是可以回家吃到姐姐做的饭了,“好耶,回家了,姐姐煮的饭菜超好吃的呢!”
仅是一顿饭,一句想法相同的话,他们就能开心成这样,着就是平凡的快乐吗?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回家的渔民越来越多,温文儒雅的男子举步朝着无情崖的方向缓缓走去。
半年了,半年了啊!一切分离也该结束了。
“这么才来?”
“不该好好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么?就这样无情的将为夫的丢在哪里跑了!”
“不这么做,夫君会随妾身走么?”
“你就吃定了我放不下你。”
“对。”小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甜蜜的唇儿柔柔的弯起,小手抚上男人的胸膛,轻轻靠着,满足的叹了口气,“就是吃定你了。”
山崖下,落了东西的中年渔夫折了回来,转眼又望了眼山崖,一愣,原来他们两个是一对呵!原来,那姑娘也是会笑的呵!
原来,他和老婆子真的是心有灵犀呢!
后记
阿卿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你会想向他表白吗?敢吗?
也许,表白了,你会得到那个人。
也许,表白了,你会永远失去那个人,失去和那个人做朋友的机会。
可是……不表白,自己又不甘心,
不表白,自己又总是放不下。
你会怎么做?忍着不说,还是放手一搏?
总是发呆着,想着这个问题,如果是我自己遇上了这样的问题,我会怎么做?以前有人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很笃定的开口回答他,我会问他要一个答案。
最近,我开始幻想着,我爱上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但,终究还是想了那么一句话:下次吧!下次再说吧!
从这篇稿子开始到现在,我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幻想中的我,始终还是用“下次再说”来逃避问题。
下次?下次?在下一次?
“我”和他之间,有多少“下次”可以让我们去浪费?或许下次你还没有开口,他会先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或是“我想你介绍一下我相交多年的女友。”那时候你要怎么办?那时候,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要是告白了呢?还是朋友吗?我确定,如果没有牵手,那么就算还是朋友,两人之间终究会有疙瘩存在,导致两人见面尴尬的情况。
如果,要是……多么希望没有如果,没有要是……希望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先向自己告白,多么希望那个人可以先站出来,解决掉两个人之间的难题。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了,没有真的到那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说不定我会豁出去了,但,那也真的只是,说不定呵……感情的事情总是那么难以捉摸,让人变得不想自己,变得患得患失……
那你呢?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