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恋人很麻烦(掬卿心)

    楔子

    首先,原谅我每次都相同的前言后记。

    没办法,我实在是不会写这个,每次都是硬挤出一些近乎破碎的句子。

    所以,只好将童话故事搬出来了……

    有时候,童话不一定完美……就像森林里的小红果。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不知道森林里开着小红花的果实究竟是什么味道。她很好奇,她觉得那么可爱的花朵,那么那个小果子应该也是甜的吧。

    她这么想着,记起奶奶说过森林里漂亮的东西有的是不能吃的,于是回了家。

    女孩每天与小狗一起玩,她忘记了那些可爱的果子。所以,一切如常,生活里的一切并没有因为几个果子而改变。

    那天,下过雨后,空气变得甜丝丝的,树叶油亮亮的,奶奶说,去森林里采些蘑菇吧。

    这时,女孩想起了那些长得漂亮的果子。她想,蘑菇长得也好漂亮呢,怎么可以吃嘛。她迫切地想要去寻找,她想,那一定是甜的吧,那一定像野草莓一样好吃。

    幸好,它们还在,而且比原来更加美丽。

    女孩摘了一个放在嘴里,那是她吃过的东西中最美味的。所以,她把目光所及的小红果全吃了,撑得她的小肚子圆圆的。她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她梦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清晨醒来。奶奶很着急,奶奶说,那些小红果不能吃,那些小红果会害了你。

    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那天,她看到了那个她在梦里见过的男孩。

    她明白了,她才知道那些小红果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爱情。

    爱情,教会了她一个动作,爱。

    从自己,去向别人,用这样一个动作来连接。

    她觉得,这种感觉还是像野草莓吧,甜甜的。

    可是,为什么奶奶说爱情会害了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她一辈子要守着的。

    你看,亲爱的,小小的她,已经开始想到了一辈子。

    他们在一起从夜晚到清晨,一起看着荧光虫飞来飞去,看着森林里雾气重生,看着从树缝里漏下的点点阳光,他们拥抱着,他们亲吻着,他们手牵着手。

    她想,原来爱情这么好。

    做饭,洗衣,就连这些琐事都觉得那么甜蜜,他总是宠爱地摸着她的头发,那么的温柔,她抬起头,看见他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眼睛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懂那是什么,雾蒙蒙的。

    她想,这不算什么吧,至少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亲爱的。你看,原谅她,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才说要一生一世。

    那天。男孩说,宝贝,我要走了,女孩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歪着头问,是不是要去森林的远处。男孩背起行囊,说,要离开这片森林。

    女孩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看不见,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冲过去问他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脚下的路好像被雨水冲过了,有些模糊有些泥泞。

    奶奶说,那些小红果会害了你。

    它让你充满希望,甚至把你上升到一辈子非他不可的高度,然后把那个人带走,让你的爱情没有对象,无处可去。

    有人说,爱你一万年。

    这一定是世上最不可信的誓言,因为它要一万年以后才会实现。

    每个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的,后来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亲爱的,事实不是这样的。

    就像谁,谁唱过的那首歌,

    有些爱情,就像是精灵住错了森林,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有些爱情,因为太年轻,我们以为牵了手就算约定。

    爱,从自己,去向别人。离开,从别人,来到自己。这好像是大多数女孩的爱情吧。其实,痛苦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难过真的可以试着交给时间去处理。

    我与你。我们。你们。这三个称谓道破了爱情的天机。我宁愿相信,我的你只是迷了路的孩子。我宁愿相信,我的你只是喜欢上了别人的棒棒糖。我宁愿相信,我们能够走下去。

    

    那是位于上海市市中心最顶级、最奢华的路段。

    黑夜来袭,在每幢高耸的商业大楼相继陷入沉睡之时,某处的最高点却总是亮着灯火直至深夜。

    那幢三十三楼高的建筑全部属于一家叫做【名扬】的跨国集团。它所涉及的领域包含了航空、影视、餐饮、建筑及服装等等,只要你说得出的行业【名扬】都会涉及,虽不是每一项都稳坐龙头老大的位置,却也是不可小视的佼佼者!

    【名扬】发迹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由当时的商业才子赫连硕创立于美国,经过其与其妻近四十年的努力才使得【名扬】在商场上有了一定的地位。赫连老爷子过世时将公司交给了独子,却不想独子在媳妇过世两年后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年仅八岁的小孙女。

    没人知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最后成为小女孩监护人的是谁。只知道,小女孩将【名扬】交给了一个只比她大十二岁的男孩,也就是【名扬】现在的副总裁宗恩泽全权负责。

    【名扬】亚洲地区的总经理在五年前退休之后,由一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封靖扬接任,据说还是宗恩泽亲自认命的。

    封靖扬,现年二十九岁,虽是东方男人,却拥有着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以及让女人心动、男人嫉妒的完美体格,幽深神秘的眸子加上冷漠的冰山气质,让他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是那么吸引人的眼球,更别提他本身就拥有着俊逸绝伦的相貌。

    封靖扬是年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能力,相反的只要和他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宁可少赚一笔也千万不要愚蠢的得罪这位冷面修罗。因为你一旦惹毛了他,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公司送上了绝路,要知道他对付敌人的手段从来都是残忍的!

    封靖扬是在十吧岁那年进入【名扬】做的工读生,还没有拿到大学的毕业证书他就破例成为【名扬】的正式员工,三年坐上副理的位置。前后仅仅十一年时间,他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工读生成为现在的亚洲地区的总经理,这绝对是与他厉害的经商手腕有关的。

    封靖扬在做生意时是绝对强势、狠戾的,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所作出的计划也一定要付诸实施,或许他真的有着一颗天生的经商头脑罢,只要是他投资的项目,就一定能够赚钱,从来就没有失败过的记录,这也是宗恩泽及其员工都如此信任他的原因吧!

    虽然他的态度是强硬的,但他也也不至于蛮横不讲理,在与对方谈判交涉的时候,他还是会给予对方一点余地,但是若对方看他年轻就想挑战他的底线与他拿乔,那么后果是不可预料的,“冷面修罗”这个封号可不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从今以后你不但再也不能与【名扬】合作,也会使得自己公司在商场上失去信用,要知道,商人最看重的就“信用”二字。

    现任亚洲地区总裁安伊藤玩笑说,他现在是“退休空壳子总裁”,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亚洲的【名扬】封靖扬才是老大,万事有封靖扬顶着,而他也乐得当个闲闲老人家。

    “总经理,九点了。”门外留下来加班的秘书小姐准时进来通知上次,自从半年前开始她的上司加班只会留到九点,无一例外。

    封靖扬没有说话,只是点点了头示意她可以下班回家了,听着办公室门被带上的声音,他的目光调转到可以鸟瞰整座城市夜景的大玻璃窗上。

    黑夜,又是黑夜了……

    黑夜带给他的记忆似乎从来就没有没好过。

    他是私生子,母亲被已婚父亲的甜言蜜语欺骗,一直到母亲怀上了他,那个男人便是像人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每每母亲喝醉,或是想起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就会发疯的殴打他,从起初的耳光发展到后来的拳打脚踢毒打。他不会吭声更不会反抗,因为他一旦反抗母亲对他的毒打只会变本加厉。在无数个黑夜里被母亲醉酒发疯的狰狞面目给吓醒。

    而他身上的旧伤口,总是还没来得及愈合就又有新伤口添上,去学校同学和老师见到他身上的伤口,学校里就开始疯传一些留言,说他一定是跟一些小坏蛋混帮派,说他一定是去火拼了,说他……总之,他就是一个没人管教、自甘堕落的坏孩子!

    而他也懒得去解释,所以他的沉默,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默认,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这样子至少不会再有人回去招惹他。很好,真的很好!

    最后,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的某一天夜里,毫无预警的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却,没有将他一起带走,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家和孤零零的他。从此他成了孤儿,背负着私生子骂名的孤儿!

    不过他也无所谓,甚至对母亲的离开没有一点点的不舍,有没有母亲对他封靖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若是真的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人会半夜殴打他、让他有家不能回了,这就是唯一的区别!

    在学校里,他受尽同学们的排挤、嘲笑和蔑视,就连所谓的师长也是这样!有任何的意外或者恶作剧,他们就会认定是他做的,不管有没有证据。那时候……只有那个女人——赫连谨,愿意接近他。

    每天多带一份便当,每天在校门口等着他一起回家,每天有意无意帮他解决一些麻烦,每天……她总是要他尝试着去信任别人。信任?他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她难道没有看到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他的吗?所以对此,刚开始的时候是非常排斥她的靠近,觉得她是虚伪的,和那些人一样虚伪。

    她在他身边陪了他八年,到最后,他竟习惯了她的存在,每天不必她叮嘱他就会去楼顶吃她带来的便当,每天在校门口等身为班长必须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每天等着她柔软的嗓音唤他一声“靖扬”……到最后,他忘记了所有人,却独独忘不了她。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有……十六年了吧!中间分离了八年,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原因,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八年。

    这些年来他全心投进工作里,忘记了所有曾经瞧不起他、诬陷他的人的嘴脸,但,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温柔浅语却从来清晰着,仿佛是谁在他不经意间悄悄将她的影像刻进了他的大脑、心底一样,怎么也抹不去、甩不掉!所以,当他踏进咖啡厅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尽管她的样貌是有改变了许多,在他的大脑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的名字便毫不犹豫的从他的口中跳出——“赫连谨。”

    八年了,他们八年未见,他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她!

    可是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太可笑了?

    他们不是夫妻,不是亲人,更甚者,当初他都没有将她当做是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再见时,他竟会有一种牵挂了许久的心事终于完成了的放松?这样的感觉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会不会太多余了点?

    拜他的家庭所赐,封靖扬从小就比同龄的小孩子要独立、冷漠,也或许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所致吧!

    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想活下去的想法变了,他想变得强大,他的人生开始有了计划、有了目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好像……好像是在,从她毫无预警闯进他的生命里又突然之间消失的时候开始的吧……

    十八岁,他成年的那一年,他机缘的进入【名扬】当工读生,因为表现出色,还没有正式毕业他就被公司破格录取成为正式员工,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他成为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二十六岁他为公司挽回了三亿美金的损失,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而他也很有信心两年后安伊藤退休,亚洲地区总裁的职位定是他的囊中物。

    他用十一年的时间成功站在了别人一直向往的绚丽舞台上,他出现在环球精英、世界十大能人这样的世界著名的杂志上,他闻名世界,他得到的财富一生挥霍不尽!

    他没有强大的后台,他没有雄厚的财力,在光鲜闪耀的光环下,他付出了无尽的努力,那是别人无法想象的!事实上,他没有比任何人来的幸运,甚至他的人生比谁都凄惨,但是他懂得抓住任何一个各异往上爬的机会,他靠的就是他的冷漠无情!

    以往在学校遭遇到的不平他一刻都不曾忘记!所以,他要证明,证明给所有人看,他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他会比任何一个轻视他的人都要成功!没有父母有怎么样,他照样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没有靠山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靠自己的头脑打出一片属于他的天下!

    那么现在,他什么都得到了,他该是感到高兴才是啊!他已经成功的看到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跌破眼镜了啊!可是……可是,他的心却告诉他这些并不是他最想要的,在他心底还有比这个更重要地……

    更重要地……

    深邃的眸子望向因为黑夜而格外魅惑的黑色玻璃窗上,他仿佛看到一道幻影朝着他淡淡的、柔柔的笑着……

    夜晚九点时分。

    正是一些最高级、最秘密的娱乐场所开始灯火通明的时候。

    而出入这些高级俱乐部的客人若非是名流政客就是长业界的翘楚、影视界的红人,也正是因为这些客人的神人特殊,那些俱乐部的把关正是严格万分,力将保全措施做到做完善,免得一个不小心怠慢了这些娇贵的衣食父母。

    尽管在这样的场所消费一个晚上的费用就是平常百姓家一年甚至几年的薪资,但还是有人会拿着大把大把的金山银山去那种场所,比大方、比面子、比称头、比身份以及那莫须有的优越感!所以,就算不是假日,那些场所也会是宾朋盈门!

    如果你想和朋友疯狂、享受,并且拥有这样的资本,那么那些俱乐部绝对合适!但是,如果你想在某个夜晚和三五个好友安静的闲聊叙旧?OK!

    在朝阳路众多茶坊、夜店和西餐厅的繁华街道上,就有这么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存在!

    银色的招牌上没有响亮而特别的名字,有的仅仅是用艺术字书写的“咖啡”二字。微闭着的全透明玻璃门窗,站在门外就可以看到挂在门后的木风铃、因为风吹而微微翻飞舞动的素色落地窗帘、因为美味点心和咖啡而露出满足笑容的客人、拿着托盘来来回回走动的服务员以及每桌上摆着的粉色鲜花。

    咖啡厅里的桌椅使用的都是桌椅最原始的颜色,不多加反复的修饰,却能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朴实感。再加上坐在吧台里永远都在温文浅笑的柔美老板娘……这样的场景让人心中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宁静满足。

    来过店里的客人都说,这样的布置所营造出的感觉的感觉就好像老板娘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浅浅的、淡淡的宁静中又带着一丝丝忧伤,一丝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却叫人难以忘怀。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俊逸男人,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驶进这家咖啡店老板娘专有的停车位,在这样车流、人头攒动的罅隙里能将车毫不磕碰的驶入目的地,没有长时间地练习,恐怕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么完美的。

    车门打开,男人修长的腿迈出车门,带着公事包熟门熟路的往咖啡店的方向走去。男人的面容俊逸,表情却十分的冷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拒绝外来者接近”的冷冽气息,但这更添加了叫人着迷的魅惑吸引力,一段短短的距离便掠夺了不少女性的目光。

    男人完全无视挂在自己身上的垂涎目光,他笔直的推开咖啡店的门,大步迈进。

    “铛铛、铛铛!”门口的木风铃因为大门被推开时受到撞击,而发出低沉却又清脆的声响。

    这家咖啡店虽不像那些高级俱乐部那样每晚都高朋满座,但也不至于门可罗雀,就算是到了快关门休息的时间,还是会有加班只深夜的客人上门小憩,点一杯咖啡或是一份点心,一个人或是三五朋友的慢慢享用。

    “欢迎光临!”服务员小童听到门口传来的木风铃的响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有客人上门了,一边勤快的收拾着桌面的残存食物,一边高声的回应着客人。

    带着职业性德笑容,小童回头看向新进门的客人,准备招呼,待看清新来客人的面容后便移开脚步,去了靠窗也是最里面远离嘈杂的位置,将桌上“预定”的牌子顺手拿走,然后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这个位置从半年前咖啡店开业起就一直保留着,就算有时候客人再多,这个位置也不会给其他客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个工读生不太明白为什么,直到“他”出现在店里……

    这个位置只留给“他”,他们每天上班老板娘就会提醒他们在这张桌上竖起“预留”的牌子,时间一久,这顺手的一带就成了他们的习惯性动作了。

    不过温柔亲切的老板娘的朋友似乎不像老板娘这么好相处呢!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笑也不说话,除了老板娘,他谁也不会理会,一旦有人靠近他,他那双好似野兽利般爪的双眼,像是要将进犯者撕成碎片……

    恩……要怎么去形容“他”呢?“他”是他见过的最矛盾的一个人,冷漠的温柔着……淡淡的,浅浅的,甚至带着几分怯弱,淡的几乎难以叫人察觉,而且只是对着老板娘而已……

    嘿!算了,这些不关他的事情,反正,老板娘的怪朋友老板娘会自己亲自招呼,不用他们这些小喽啰多事,他现在只要去厨房通知老板娘他的朋友已经到了就可以了。

    而前一刻才进门的冷漠男人也没有和周围的任何人打招呼,径自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将手中公事包里的资料全数推到了桌上,一点也不担心他一个人独占了四个人会被人赶出去,然后埋头就开始继续他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工作。他人不在公司,却依然不忘工作,这也是【名扬】能够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的原因吧!

    每天晚上九点来这里,喝一杯咖啡,吃她亲手做的晚饭,然后等她十一点打烊,“顺便”送她回家,最后回家或者回公司继续工作。只是,时间久了,这样的“顺便”成了他的习惯。

    每天下班就来这里,坐在固定的位置上,隔着某个距离远远的看着她,也成了他的习惯,渗肤入骨,无法轻易改变的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眼里有她的存在的?封靖扬忘了。只记得,这整整半年的时间从未间断过,就算自己工作再忙,一到九点他也会来咖啡厅接她,送她回家之后再回家或是回公司继续工作。

    只是他受够了他那种万事清风云淡的样子,受够了她突然之间又会消失不见,受够了心口被人狠狠掐住的感受!整整八年,他就像是心脏病的患者,需要长年服用药物来抑制,惶惶不安的心思只有在确定她还在时才能得到平静。

    所以,封靖扬开始在心里为自己每天晚上九点准时来这里找借口。

    店里的冷气微微的吹着,空有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幽的檀香,那样的香味都是那些檀木桌椅上散发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封靖扬还是闻不惯的,觉得只是香味会让他没办法安心工作,但是闻得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就像是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淡淡的、柔柔的,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时间,就在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中不知不觉的过了近半小时,抬手揉揉酸硬的肩颈,呼出一口气,才抬起头,就看见热腾腾的咖啡和香味四溢的饭菜正好送到他的面前。

    “你今天来晚了。”美丽的女人睇着他的脸庞,温柔的浅笑着。

    穿着水蓝色的洋装,长长的黑发被她用发圈箍在脑后,露出素净却带着几分苍白的脸蛋,予人一种不忍的感觉,很美。

    看着她的脸庞,任谁也是猜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只是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会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而她,赫连谨,如今也已经二十七岁了,算不得老,却也是不再年少了。

    “有个案子出了问题,需要今天就全部解决。”结果为了处理问题,一不小心忘了时间。没再多说什么,结果碗筷便吃了起来。

    “嗯,这样啊!”听他没有再讲下去,赫连谨就知道他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看着他一脸的疲惫,她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一如以往般地轻声提醒道,“明天不要再晚了。”

    端起温开水喝了一口,“嗯。”

    浅浅一笑,赫连谨弯腰替他整理散满一桌的文件放进公事包,看着这些文件赫连谨只能暗暗叹息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对人的不信任,所以公司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总是亲力亲为,加班到凌晨是时常的事,甚至有时候会连续加班两三天,然后在办公室里休息几个小时就又继续工作。

    她知道其实他这是在用工作填补他空洞的世界,他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一如八年前,因为怕受伤害……在他失去“家”的这十六年里,除了她,或许再也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了吧?

    每天喝咖啡、每晚九点准时来店里、打烊后送她回家……每天、每天、整整半年,从未间断过。她,该庆幸的,他没有像十六年前初相识时那般尖锐的甩开她……至少他现在还是不能拒绝她的任何请求……至少他没有误入歧途……

    “那你今晚上还要回办公室吗?”似乎从他们重逢以来的半年多里,赫连谨还不曾见过他有笑过,不,应该说从认识他到现在整整十六年,她几乎都没见过他淡漠意外的表情。

    十六年了,猛然发现她们认识已经有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呀!多么漫长的一个数字啊!

    “不回去了。”

    点点头,赫连谨很满意他的话,那是他对她的承诺,她知道的。突地像是想起什么,软语道:“靖和打电话来,说他明天会回来,他有和你联系吗?”

    英挺的俊眉不着痕迹的一皱,不冷不热的回答道:“没有。”

    温柔的唇瓣轻轻一抿,浅浅一笑,也是,靖和要是提前打电话和靖扬说的话,恐怕靖和这下连上飞机的机会也没有了……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踱步离开,不再在他用餐的时候多加打扰了。

    直到确定赫连谨已经离开,封靖扬这才将埋在碗里的视线抬起,始终平静没有波澜的棕色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性感的薄唇用力抿了一记,思绪随波逐流。

    他和赫连谨是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八年的同学,她闯进他的生活,攻击他的心防,等他说服自己愿意去相信她的时候,她却毫无预警的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拒绝去探听一切有关她的消息,因为她的消失让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人背叛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开口问她,这些年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消失……

    他从没想过她在消失八年之后会突然回来,更没想过他还会在这里与她相遇……他以为他会恨她,恨她当初没有预警的突然消失不见!恨她和那些人一样虚伪……可是,当他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却出现了陌生的激荡,仿佛心中牵挂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了,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受……

    曾经认识的人再次见面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要说些什么话?“你好,最近好吗?”、“好巧,最近在忙什么?”或者“好久不见?”之类的没用废话?然后呢?他不知道,封靖扬自认是个冷漠之人,除了工作之外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予以理会,所以,朋友?他几乎是没有朋友的。

    至于,爱情、女人或是家庭?他从来就没想过,也从不相信,一个一直不被爱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呢?他的计划,就是只要在他老去之前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孤儿就可以了,他从不担心老去之后没地方养老,更不担心自己死去之后会没有人送终,他也无暇顾及这些。

    只是突然在这八年多时间的某一天里,封靖扬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不在乎,也不是无暇顾及这些问题,而是他在等着……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呢?

    一个温柔浅笑着的漂亮小女生背着书包在校门口静静等待着的画面,一下子跃进他的大脑。

     正文 第二章

    思绪随着闪的眸光飘远,他记得那是……在主任的办公室!

    炎炎夏日,烈日当头。

    静和实验小学里,走到两旁都栽种了高大的树木,在无风的高温下伫立不动,高大的树身和茂密的树叶,在烈日的照射下,在地面上和教学楼上拖出一片片长长的树荫,尽管如此却仍无法给人一丝丝的清凉感觉。

    明明是下课休息时间,却见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人走动,一脸痛苦的眯眼咒骂着这高温,看到树荫处就快速的闪过去,享受一下子的遮蔽,绝大多数的学生还是宁愿窝在教室里看书,也好过忍受烈日的考晒。

    即将面对毕业的小六学生们教室都分在“启合院”,所经之处,所有的学生都在埋头温习功课、做试卷,准备三个月后毕业考试。

    整个小学更像是个竞争激烈的社会,给人的感觉死——气沉沉。

    “你到底搞什么?故意的是不是?”一声怒吼打破了“启合院”的宁静,没带来生气,却更在这恼人的气氛里增添一丝烦躁,让隔壁教室认真做试卷的学生们不自觉皱起了眉宇!

    烦!燥!

    “说!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教学主任王克平皱着一双稀疏到几乎没有的眉,他语带轻蔑,斥责着站在他面前,却撇开脸瞧都不瞧他一眼的男学生。

    将近一节课的对峙,那男生一句话也没睡过,只是偶尔斜过视线冷冷扫他一眼,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让教学主人额际沁出丝丝汗水。

    “……”眼观鼻,鼻观心,沉默。

    被斥责的男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身体站的笔直,目光倨傲的撇开,不看教学主任一眼。他的脸庞因为可以看向别处而微微侧过,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只能看到他深刻的轮廓线条和显示主人倔强性格的唇瓣,让人无法从正面看清他的长相,更没办法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如何。

    愤怒?抑或是冷漠?

    他的制服和长裤很旧,皱皱的发白像是用久了的抹布,但是不脏,上身的衬衫整齐的扎在裤腰间,但是袖子却被高高卷起,而且显示学校等级的领带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垂挂在他肩膀上的黑色书包也被洗地有些微微泛着灰白色,松松垮垮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装任何一本书籍。

    浑身上下,无论的制服、发型或是态度,在这所全国数一数二的名小学里显然是不及格的。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不说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沉默叫王克平更火大了。

    这个在整个学校恶名昭彰的男学生居然不把他这个教学主任放在眼里,浪费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不管他怎么逼问,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旁桌还有两个主任上午也没有课,一男一女,男的是教研主任李国平,女的是招生办主任赵茜和。

    “我说封靖扬同学,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如果你没做过就告诉王主任,开口回答一声,如果……但是如果……是你做的话也没关系的,你讲实话,老师……额……或许会为你向主任求情……”赵老师字字温婉,殷殷规劝,想要站在他一边相信他没有做过,却又矛盾的不相信他的为人。

    事实上,她在他四年级的时候在他们班代过一段时间的课,虽然那时候他偶尔会跷课,也亲眼没见过他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但是有关这名男同学的风评,她听得很多,却有志一同的全是负面评价。

    眼观鼻,鼻观心。叫封靖扬的少年仍是沉默,宛若空气早已凝结静止不动。

    “男孩子做事要敢作敢当,你要是真的做了的话,就不要怕被人发现,要不然也太窝囊了,我看封靖扬你就承认了吧!”在一旁看好戏的李国平对赵茜和的话嗤之以鼻,打量着封靖扬的眼神里只有轻蔑。

    这样的学生他是看多了,考试永远只在几个的边缘,上课只会迟到早退,一周五天四十节课程,一半是逃掉的,惹是生非的本事无人能及,叛逆独行,就连穿个校服都是要违反学校的规定,十足十的小坏蛋标榜!

    关于他的警告贴在宣传栏有无数张,直接还没有被勒令退学,还得感谢校董出面为他说情,但是,本质是坏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好起来的!相信他?还不如相信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容易些!哼!

    “我早上来的时候明明就是将办公桌理的整整齐齐才离开去上课的,下课一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抽屉被撬开,试卷、卷宗、质料被撒了一地!还有我的瑞士钻表也不见了!刚刚上课是上课时间,根本不会是别人的,就只有你逃课在学校里游手好闲的晃来晃去,不是你,鬼才相信你!你给我快点拿出来!”王克平越说心里越是确信事情就是他干的,仿若这一切就是他亲眼所见,微胖的脸颊因为气愤扭曲了起来。

    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封靖扬像是具生硬的雕像,不开口反驳,也不抬眼看他,平静的态度仿佛他们斥责的对象根本与他无关。

    “哟,这年头真的是怪了,学生的架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怎么,还把师长当初透明人,把教训当初是耳边风了啊?”李国平出言讽刺。

    他就是讨厌这个学生,上他们的英文课,他时常跷课,考试永远只有六十分,全班的总平均分总是被他有一个人拉下,他可是名校的教研主任,教出来的学生还从来没有这么失败的,都是因为封靖扬,他今年的“省教育先锋”都没能评上!

    他叉叉的!谁交到封靖扬这样的学生谁倒霉!

    “封靖扬,你就听老师的话,快拿出来承认错误,王主任他是会原谅你的。”赵茜和面带微笑,像是在极力的挽救一个走上岔路的堕落犯人,却不知他的话再别人听来就是已经无情的定了那个人的最,不管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一言,他一语,还没有任何的证据的前提下,在场的三为主人就已经替眼前的学生定了罪。

    成绩不好是坏学生,制服没有穿戴齐全是坏学生,迟到早退是坏学生,不回答问题是坏学生……从两年前开始,他们在就在他的身上贴上了“坏学生”的标签。既然都已经替他定了罪了,现在又何必再问?反正他说什么都会被反驳掉,不是吗?

    就算没做过,找不到真正犯错的人,他们也会认定那就是他干的!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遇见过。

    这些就是所谓的师长?替他说情?真的是好笑!他,不需要!

    封靖扬冷冷的垂下眼睑,对于他们的言语攻击无动于衷,他知道他在他们眼中是有多么顽劣,他就是不开口,不为自己辩解,既然没人相信,他又何必多说什么?

    “你!”该死的学生!听不到他承认错误,请求他的原谅,王克平气到几乎头顶冒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遇到过分至此的学生!

    “哼!我看王主任,你还是……直接请校长在学校电视台揭穿他的恶行,看他招不招……再不然……你就搜搜看他的书包好了,有没有那你的瑞士钻表,一看就知道了。”李国平斜眼瞄着封靖扬肩上的黑色书包,暗自推敲王克平丢掉的东西就在里面,笑得不怀好意,

    瞧,他多聪明,为了学校除去了一只害虫!看他这次还有什么办法继续留在学校里祸害他们!

    封靖扬始终波澜不惊的黑眸倏地抬起,森冷的睇着幸灾乐祸而满脸写着要踢他出学校的李国平,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猛地握的死紧,手背上绷起了青筋!

    “对!”王克平被李国平一体店,砰的站起来,封靖扬进出总是背着这个数百,要藏东西一定是藏在里面,“把书包给我!你要是没做就不必害怕,只要证明你没做我自然会放你走。”说着伸手去抢封靖扬的书包。

    “好了,别闹脾气了,赶快拿出来给王主任检查一下。”赵茜和好言好语的开口,语气却已经带着催促的意味。

    搜他的东西?凭什么?这些人凭什么动手搜他的东西?毫无证据就先给他定了罪,只是因为他刚好从办公室前走过?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眼中的坏学生?更抑或是因为他没有其他学生家里有钱?

    是谁给了他们权利这样欺负一个学生?为人师长?以身作则?这就是老师?!他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说情,更不需要用这招方式去证明他的清白!这不是证明,根本就是在欺负他!

    可笑!封靖扬紧抿着薄唇,漠然的睇着他们,紧拽着肩带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里不是你可以耍性子的地方!”见他没有动作,王克平大步上前,欲伸手强强,却被封靖扬一个侧身闪过,让他扑了个空。

    没有得逞,让王克平更加恼火,也让在场的三维老师更加确定他是在做贼心虚,东西就是他拿的!

    “别碰我!”封靖扬总算开口,低沉的冷掉嗓音仿佛冬日霜雪。

    他抬起头,没有长长刘海的遮掩,露出的年轻脸庞没有同龄孩子的稚气,十分俊逸,尽管只是十二岁,却已经看得出来他将来定是个可以迷倒无数少女心的帅气小伙子。桀骜不驯的眼神,带着分野性,坚定的眸子现实他是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直视着眼前三人,眉头紧锁。

    “你是什么态度?!”王克平的耐心被磨光,他教学二十余载,还从未遇见过这种可恶的学生,“拿过了!”他呵斥着,因怒意而满脸的通红,却在封靖扬冰冷的瞪视下不敢伸手去抢。

    “不要倔强了,快点拿出来,听话。”听到怒吼,赵茜和有点心惊,她可不希望办公室待会儿会变成战场。

    封靖扬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的脸,虚伪、龌龊、还有恼羞成怒的脸!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绷,像是琴弦被被手指紧紧的、紧紧的勾起,只要再使上一份力,就会本段琴弦,点燃那一触即发的星火!

    正当王克平忍不住要伸手大人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温温柔柔的嗓音。

    “王主任。”那声音浅浅的,甜甜的,带着三分的笑意,礼貌的打断办公室里剑拔弩张。

    一个穿着合身制服的女孩子走向他们的位置,她的面容是漂亮的、柔和的,精致的五官,细致的皮肤仿若精致的陶瓷娃娃,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脑后,四肢修长切比例良好,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可挑剔。

    “有事吗?”看到赫连谨,王克平的语气完全的不同。这可是他们学校老师的宝贝啊!学习好,长得好,人缘好,听话又懂事,总之看到她,就让人感觉心情好,才不像封靖扬这种学生这么顽劣不堪!

    “王主任,我在前面的花坛里捡到了这个表,想问问是不是这个办公室哪位主任的。”轻柔的嗓音如是一阵凉风,出的心情浮躁的人不自己定下了心神。赫连谨柔和的笑着,将手上拿着的一个沾了泥土的手表伸手递给王克平。

    “呀!我的手表!”王克平大喊一声,却没发现身旁的两位老师都已经变了脸色,他高兴的接过赫连谨手里的手表,擦了又擦,查看了手表并没有哪里损坏了,才松了一口气,“真的是谢谢你了,赫连同学。”

    赫连谨认识淡淡的微笑着,呼吸中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轻喘,“刚刚听同学说王主任着急的在找东西,就是在照这个哎。”

    封靖扬听出她稍显不稳的气息,睇着赫连谨额际沁出的薄薄汗水,原本就蹙着的眉这下皱的更紧了。

    感觉到封靖扬投来的视线,赫连谨偏过头看向他,面对他似乎不太领情的冷睇,她回以浅柔的一笑。

    “额……还好赫连同学找到了,不然我们还以为……”赵茜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看到李国平投来瞪视,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尴尬的笑笑退回自己的位置。

    赫连谨像是完全不懂他们之间之前诡异气流,偏头看着封靖扬,轻语道:“要上课了,我们的回教室去了。”她温柔的嗓音就让如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心静的祥和。

    封靖扬看着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赫连谨,她是他们班上的班长,像这种情况,一年来她已经替他解决过不下十次,她在想什么?封靖扬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索却还是冷然无波,紧缩的眉也没有放松。

    “咳!”王克平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是他的不小心才会引起这般打的骚动,这下还是要他来收拾,“那……是老师误会你了,那……什么事情了骂你可以回去上课了。”因为心虚,王克平没有看着封靖扬的眼睛,假装在忙着收拾桌面。

    “是啊是啊!还好我们没有冤枉了封靖扬同学。”赵茜和连忙点头附和,不希望封靖扬出了办公室的门会说她的坏话。

    “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李国平不甘心的等着封靖扬,就不信事情真的而不是他干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赫连谨茫然的看着不准备放人的李国平,“李主任?”

    “哼!王主任的办公桌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被人撬开了抽屉,表才会不见的。”冷笑着扬了扬嘴角,“有谁会上课乱晃?”言下之意就是咬定了是封靖扬做的。

    “发生这种事情,是该好好查查了。”赫连谨点头,依旧浅笑着,像是无意又像是故意提起,“还好我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有打电话给封靖扬同学家里……”只是半句话,却已经替他说明一切。

    王克平脸瞬间涨的通红,赵茜和笑得僵硬,李国平的脸色则是铁青。

    封靖扬无视他们精彩的脸色,不再停留,也没有向主任说再见,直接大步跨出办公室出去了。

    “主任,我们要去上课了。”赫连谨微微一笑,向在场三人颔首,“我们先回去了,主任再见。”礼貌的点头之后,跟着出了办公室。

    只留下,是那三个表情精彩的三个主任。

    看到赫连谨出来,封靖扬冷冷地说:“不用你多事!用不着替我洗清嫌疑跑去找那块该死的表!”反正是坏学生,什么都无所谓。

    封靖扬眯着眼,眼神的焦点放在她因为烈日暴晒而红红的脸颊,额际沁出的汗水现在看来更加明显。帮他做什么?封靖扬搞不懂这么女孩子的心理在想些什么!别人看到他,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他做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

    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赫连谨只是浅笑着,“今天的午饭我带了寿司卷,中午在楼顶等我,我可能会晚一点到。”

    “不吃!”封靖扬冷硬的拒绝,“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我讨厌你这种虚伪的人!”

    温柔的嘴角柔和的扬着,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了,我们得进教室了,已经上课了。”别开话题,她移动脚步先进来教室。

    赫连谨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去楼顶等她的。自从第一次她在楼顶等他等到下雨,被雨淋到发高烧住院之后,虽每次他嘴里都会大吼大叫骂不喜欢她的虚伪,或是绝对不回去之类的话,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回去,因为他不放心。

    其实,他的心并不是如他的外表看起来一样的冷漠,是吧!

    其实,他只是个胆小的别扭小男生,是吧!

    “该死的!”封靖扬闷喊!每次都是这样,她就这样吃定他了吗?

    他记得,她走进他生活的那年,他十一岁,她十岁。而那一年,他十三,她十二。

    因为咖啡店的对面就是精品时尚街,一到双休来往的人流就只会更多,来店里喝咖啡的客人也会比平日多。为了给客人一个良好的环境,每个星期的星期五店里就会停业一天,老板娘和店员们会亲自动手进行大扫除,为双休客流高峰做好准备。

    “谨,干净的抹布还在那里吗?”换下笔挺的西装,一身简单的衬衫加牛仔裤的封靖扬看上去还是那么吸引人眼球。

    半旧的牛仔裤让他本来就颀长的身形更加挺直,被包裹在薄软牛仔布料下的双腿修长的令人羡慕,结实而性感的窄臀,更是沿着牛仔裤特殊的剪裁展露出完美曲线,一件毫不起眼的衬衫因为一副宽阔的胸肩而显得有型好看。随意的衣物,就这样被穿出了一种别具风格的美好!

    谨,这个字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叫出口的,封靖扬没注意到,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就这么叫了。

    “是,还是在厨房的柜子里。”柔柔的女音随着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将一头大波浪随意束起的赫连谨看起来也是有着另一番妩媚风情,“你在上班还叫你来帮忙,真是不好意思。”

    封靖扬熟门熟路的弯进厨房,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大型的收纳盒,什么塑胶手套、洗洁精、抹布、小铲子等等,只要是大扫除需要用到的,各种洗刷用品里面一应俱全。翻出需要的抹布,将收纳盒再放回原处。

    “没什么。”看着她对自己浅笑的微扬唇瓣,封靖扬心口一突,知道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值了。“有些事你不适合做。”不自觉的,连说出口地话也变得多了。

    “哎……靖扬,你低一下头。”看到他头上沾满了灰尘,拉过他的肩膀,让高大的他弯下腰,没有任何尴尬的不自在,伸手轻轻拍拂他稍硬的发丝,“沾到好多灰尘。”听说发丝较硬的人,脾气都很臭呢!

    “谢谢。”封靖扬弯着腰,不乱动,只感觉镇定的表情下隐藏着一颗猛烈乱跳的心脏。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接触啊,但是身体的反应却是那么的强烈。

    他弯腰和她一六零的娇小身高尽量保持在超不多的高度,她的呼吸和身上独有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脸颊,只是这样的接触而已,竟使得平日雷厉风行的“冷面修罗”的他竟有一种仿若毛头小子一般的忐忑。

    注意到自己正面看着她开始有些无法维持镇定,封靖扬有些僵硬地站直了身子,“等打扫完冲一下澡就好了。”

    “恩。”她点点头,微仰头看着他,观察了一下后缓缓道,“刘海有点长了,明天去修理一下,遮着眼睛不好。”

    “恩。”他应她,一如这半年来一般,对她提出的事他从未有过反驳。

    “那我先去大厅收拾了,甜点室和厨房就麻烦你们男人了。”女孩子力气小,就只要将大厅和吧台收拾好就好,而男人体力好就要负责一些高处的和粗重活儿。

    “那个,封大哥……”见到封靖扬回到甜点室,一旁的小童悄悄挪动位置靠近他的身边,自来熟的喊着他,支支吾吾的想说些什么,却又只说一半就停下,封靖扬看他一眼,继续手边的动作。

    “封大哥……”小童看着他没表情的脸,吞了吞口水,咽去迟疑,“那个……封大哥是不是我们老板娘的男朋友啊?”他们这些工读生都知道老板娘是未婚,却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有男朋友。“是不是?”

    封靖扬擦着烤箱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反应,冷静的继续拿着干抹布擦拭着。“不是。”

    “真的吗?”小童撇了撇唇,表情有些失望,“看你和我们老板娘这么好,每天晚上都来等她下班再送她回家,每个星期都来帮忙打扫,大家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哎哟,怎么会不是呢?

    “你问这个干嘛?”封靖扬从不主动和赫连谨意外的人交谈,但是他很不希望有人会对赫连谨抱有“近水楼台”的念头。

    “没……也没什么啦!”小童的口气有些扭捏起来,不回答却又问,“那……那封大哥会不会比较喜欢外向一点的女孩子吗?”可千万不要啊!

    封靖扬总算抬起头,皱起眉瞅住他,“不会。”

    “啊!那就好……那就好了!”小童一听他的回答立马一副“好家在”的表情,笑得好不开心,“……那封大哥就是对小恋没什么兴趣了吧?”

    “……”封靖扬连想都没想一下什么时候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不是“她”,他很直接的予以否认,“没有。”他心里有兴趣的,一直都只是八年前那个。

    “真的没兴趣?”小童不放心的想要再确认一次,但是这一会封靖扬没再理他,只是接过靠在墙角的扫把将垃圾清理掉。

    小童见他一脸“我没兴趣”的冷漠表情,也就识趣的不再追问,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他好心情的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其实……其实我们几个工读生还蛮喜欢外头的小女孩的,她们又没有男朋友,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肯定是没机会了,因为现在的女孩子似乎都喜欢成熟又成功的男人,而封大哥正好完全符合女孩子们的标准。”

    讲出心意,不管对方是谁,也算是昭告天下任何雄性动物最好是离他的目标远一点儿。

    听到这里,封靖扬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讲得认真的小童,他有点诧异,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感情的方式都是这么直接吗?看他说完后,愉悦的拿着拖把在地上来回的拖着嘴里还哼着歌……对于自己被当成假想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皮相就算再出色,冷漠无情的性子也没有对少女孩子真的敢靠近吧?

    不过那与他无关,只要小鬼有兴趣的对象不是她就好。

    “啊!走开!”正想拿着拖把去冲洗的小童,听见外头有女孩子的尖叫声,大喊一声“小恋”便跑了出去,他循声望过去。

    看书去好像是女孩子被不知道哪里突然传出来的老鼠给吓坏了,而小童正好聪明的利用这个机会,指着女孩子的身后大喊有老鼠,果然,女孩子很顺势的对小童投怀送抱,整个人几乎就要挂在小童的身上了,较弱有惊恐慌张的模样完全激起了男性的保护欲。总之,只要能将这个长相恶心又丑陋的家伙弄走,他就是个被金光王冠加冕,身后更有万丈光芒闪耀的超级大英雄。

    所以,就看小童一手护主女孩子,从容不迫的将那只碍眼的坏蛋消灭,顺利得到那个叫做小恋的女孩子的崇拜和夸赞。

    其实,不论小童是不是会将老鼠消灭,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怕老鼠,她们都已经达到了期望中的目的。

    不远处,一个小小黑黑的身影靠着墙角蠢蠢欲动,封靖扬移动焦距,也许是因为前天下大雨,淹掉了后面那条街的下水道,那些老鼠、蟑螂什么的窝都被冲毁了,这会儿才一个个纷纷出巢找新家了。

    朝着赫连谨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然后走近吧台,抽了两张纸巾,弯腰,将那只长了须的又黑又恶心的家伙捻起,包好,“我拿去冲掉,再看到就叫我。”

    他不是小童,而她,也不是小恋,她们之间没有那么夸张的互动,他也不需要测试假如她看到蟑螂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他很清楚,她会叫他,但是会很镇定,她从来都不是这么夸张的女人。

    爱?

    他从未感奢想过,真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每天都在期待着她的气息包围住他,期待每天和她一起吃便当,期待听到她的声音,期待看到她的微笑,期待她那一声柔软的“靖扬”……

    他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记得了,也确实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好像是第一次她帮他解围的时候,好像是与她重逢的那一刻,又好像……好像在某一刻,又好像是在每一刻!

    她们纠纠缠缠八年之久,她却突然消失不见,每当他一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她了,他的心脏甚至纠结到忘却了呼吸……一切有关她的事情他已经无法平静对待,只能一再的为之而沉溺。

    十多年来对一个人过分的专注,不知何时就已经转化为一丝丝一缕缕的红线,缠缠绕绕在她心底的某个地方,绵绵密密,越缠越多。

    只是,他还在怀疑,像他这样一个不被爱着的人,一个不曾拥有幸福的人……是不是还有爱人的权利?有时候封靖扬也会想,或许他是真的想要抓住一份温柔、一份温暖的,所以他才会纵容赫连谨在他的身边来来回回十六年吧!

    封靖扬转身回厨房,眼神不自觉瞟向吧台擦拭杯子的赫连谨,只觉一向无波的思绪被她狠狠扯动着,搅乱了……不知道该让他停止还是继续浑荡。

     正文 第三章

    上午临时召开的会议糟糕不已,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却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

    封靖扬真的不懂那些从总部来的部署是想干什么?想拆穿他的假面具,证明他是靠着关系当上总经理的?还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去找传闻中的那个“关系”告状?

    与【盛典】的合约他看过,也仔细做过研究,有几处细节明明就是有问题的,那些家伙却偏要说没有问题,说什么以前合作过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暗示他只会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还刻意刁难负责这次合作案的专员。现在连这边公司的部署都在耳语他是否真的有能力了!

    似乎总部还有不少人觉得他只是个只有脸蛋没有脑子的摆设吧?不过他实在不想和那些家伙多说些什么,总之这份文件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签署的,谁要敢擅做主张签了,就等着被开除吧!

    “……气象台预报,未来一个星期气温将大幅度下降,昼夜温差将达到十一度,易感冒,观众朋友一定要注意防护……”

    封靖扬关掉电视,烦躁的将遥控器丢向茶几,那声音甜到发腻的气象台主播让他喉间更加难受,忍不住的又多咳了几声。睡了一个下午,身体还是发烫的难受,现在连骨头都酸痛了起来,生病了吗?这个认知叫封靖扬皱起眉来。

    “咳咳咳……”下个星期降温?shit!该死的天气预报到底有没有个准?

    他很少生病,所以家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温度计,没有退烧药,没有冰枕,就连基本的食物也没有,唯一可以帮助他稍微好受些的,大概也只是饮水机里的热水了,不过现在他必须先去插上插座!

    这个房子充其量只是他睡觉的地方,除非必要,他一点也不想回这个一丢钢筋混凝土堆成的“家”。这个“家”除了拥有光鲜的外表外,有的就只是几件最基本的家具,贫乏的连小偷都懒得光顾。

    蓦地,封靖扬的脑海里闪出当年和赫连谨一家人吃饭的情景。

    那种被亲人围绕着的温暖至今叫他无法忘记……封靖扬甩了甩昏沉的头,却回不去那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退烧药!拿起电话,封靖扬却想不起来可以打给谁,公冶靖和回国后又跑去九寨沟游玩去了,要再过一个星期才回来。

    本想说,叫他带点有用的东西过来,顺便问问看韩国那边的情况。“咳咳……该死的!”伴着一声声咳嗽,他的没有就快要纠结在一起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要裂开了。

    今天星期六,药店应该是有开着的吧?这附近有诊所吗?天知道,他对这里附近完全不熟悉,他甚至连药店什么时候开门都不明白,就算他现在还能勉强撑着走出小区,也不晓得要去哪里找到他需要的物品,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出门,身体沉重的仿佛随时都会压垮他的神智。

    不过一个人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冰冷又孤寂!他早该习惯的。

    该死的!头痛越来越厉害,连呼吸也越感沉重。

    猛地,封靖扬将自己丢进沙发里,扶着额瞪着边上的茶几,心里挣扎了良久,最后终于拿起话筒拨通了一组心底熟到不能再熟的数字。

    电话那端很快就有人接起,他不自觉的屏住股息、心跳加快,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吧,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乱成了一团。

    “喂?请问找哪位?”轻柔淡雅的女音,宛若春风。

    封靖扬张了嘴,却发现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萦绕在他耳际的声音像是美妙极了的催眠曲,涣散了他仅存的神智。

    “你……咳咳……”才启唇,话还没出口就是一阵猛咳。

    接下来,他对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吗?封靖扬不知道了,他只记得头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黑,然后就是没也不记得了。

    啪!

    母亲又喝醉了,她在哭,歇斯底里的哭泣着,伸手狠狠一棍子打在他的身上,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将不幸带给她。

    而他没有躲避,没有反抗,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任由母亲打骂,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黑眸里是无尽的冰冷。

    火辣辣的痛楚生生袭击着他的意志,曾经好几次,他也想过就这样死去好了。死了,就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死了,就可以远离一切来自言语、目光的蔑视,死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会为他伤心呵!

    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甘心这辈子就在被师长的歧视、同学的嘲笑下死去,不甘心以这种嘲讽而卑贱的方式结束他的一生。

    他要爬,往上爬,爬的比谁都要高,他要想那些人证明,他们曾经犯下的错误是由多么的愚蠢!他要想那些人证明,他的生命是有价值的!他要……他要留住那抹温婉的笑……他终究还是沉沦在那抹笑中……

    现在,他做到了,他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还是什么也没变。每当深夜躺在床上,他发觉他和当年躺在木板上瑟瑟发抖熬过黑夜的少年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还是一个人,一样还是那么黑暗,一样还是那么孤寂,繁华的地段却还是没能在他的心底留下任何声响。

    他多么希望……多么希望每当他张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唯一可温暖他心底的那抹微笑,看到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人。

    能够走进他的心底,了解他的苦,了解他的痛;能够分享他的成功,分享他的喜悦;能够用着真切的关怀,唤醒他对永远的希望……

    好凉舒服!

    原本身体那难以忍受的灼热和黏腻,被一抹突如其来的凉意缓缓的、缓缓地抚平,和舒服的感受沁入他的心底。

    那么轻柔的动作,那么熟悉的接触,能够使他静下心来的只有……

    是……她吗?

    黑暗的视线敞开了一道光亮,柔和的光晕里模糊的身影在窗边晃动着,浅淡的,虚幻地像是随时就会消失的感觉。

    封靖扬心里一紧,不及思考就伸手一把抓住想要离去的身影,牢牢地。

    “哎?靖扬,你醒了。”干净柔和的嗓音里有着明显的关心和高兴。赫连谨手里端着水盆,正准备去换水,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垂眸看看突然抓住她手臂的大手,又抬眼看看一脸还难以清醒的封靖扬,半晌后像是明白了,缓语道,“是我,赫连谨,吓到了吗?”

    封靖扬听着她声音,一时间还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抚着额,想要撑着做起来,但是刺眼的灯光让他更觉头痛到几乎要爆裂开来了,他使不上力。

    “姬……”他想喊她,一开口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电流量不足的录音机,支吾的破碎。

    “别说话。”赫连谨看到他几乎睁不开眼的动作,细心的将床头的灯光调暗些,“你烧到了40度,还好没有转化成肺炎,不过医生下午的时候来给你打过点滴了,烧也开始退了。你吓坏我了。”语毕,朝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待会儿睡前再吃个退烧药,明天就差不多都好了。”

    封靖扬看着她,又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体温,是现实……这是他的房间,在他床边的人是她!

    “我去给你倒杯温水。”喉咙痛,喝点温水应该会好点吧?转身,赫连谨却发现封靖扬还是抓住她的手臂没放。

    看到赫连谨投来的疑惑目光,封靖扬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松开了手。看着她出了房门,封靖扬想坐起来,一动就发现浑身像是被打碎重组的一样,连骨髓也在呐喊抗议了,额头上的毛巾跟着他的动作掉落下来。躺了一天太累了,他无视沉重的身躯有多痛,用了一撑靠着床头坐起。

    低喘一声,他努力调整呼吸,才一下子,身上却已经流了不少汗了。

    自从母亲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过病了。封靖扬拿起掉落在黑色床被上的毛巾,感受刚才那种沁入心底的舒适感。

    唯一抬眸,正好迎上赫连谨带笑的眸子,心口又是一阵悸动,怎么会……怎么会越来依恋她给的感触呢?

    “来。先喝点水。”赫连谨走近床边,将温水递给他。

    封靖扬接过,不经意间触过她的指尖,让他仍不住浑身僵硬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一顿之后他将大半杯水一饮而尽。干涩生疼的喉咙得到水的润滑,瞬间舒服了不少。

    对了!她……是怎么进来的?

    “咳咳……你怎么进来的?”声音还是沙哑,带着一种刚睡醒时的慵懒性感。他住的公寓的高级住宅区,保安是不可能放一张生面孔进来的,更何况她也没有他这里的钥匙啊?

    赫连谨接走他手中的空杯,淡笑着,将先前熬好的白粥端放在托盘上端给他,“你打电话过来却只听到你的咳声,我到小区门口请保安代为转达,但一直没人接听,我只好将身份证压在下面了。”将筷子递给他,“刚熬好的,趁热快点喝,不过医生交代这些天你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热粥的清香和热气弥漫在两人之间,雾开了视线,封靖扬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碗,感受着清粥的温汤,粗哑的低语,“店里……没关系吗?”

    “嗯?”

    “你听的出来是我?”封靖扬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她。怎么可能呢?他一直咳,都没有说完整一句话!

    赫连谨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其实只要一个字,一个语气,她就可以确定是不是他,“快吃吧!不够厨房还有。”

    不!她知道,她一定知道的!

    可是……怎么会?只凭着那几声咳嗽和支离破碎的一个“你”字就可以认出了?封靖扬隔着雾气睇着她细致的脸庞,一时间竟无语了。

    偏头看待墙上的电子钟,明明白白的指向凌晨三点半!她……就这样一直没合眼的照顾他到现在吗?

    想着,封靖扬的心里在瞬间激起了不小的波浪,所以,就算是十多年过去了,至少她还是将她曾经的话当成了誓言在履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辈子,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或许,他对她的感觉就算再她的执着间慢慢脱离的他的掌控吧?

    “家里应该有干净的衣物吧?你出了好多汗,要不要待会儿去洗个热水澡?”没有察觉垂眸不语的他的心思,赫连谨只是担心着汗湿的衣物会让他再次着凉了。“哎?靖扬?”

    封靖扬在她疑惑的声音中猛然回神,“衣橱有。”因为她的存在,看着她在房间里走动,看着她在衣橱里找着他要换洗的衣物……她几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他对这个铁框架有了“家”的感觉。

    赫连谨推开橱门,挑选一件柔软的棉质T恤和裤子,“你的衣橱和你的冰箱一样。”衣橱里只有西装,冰箱里只有面包。还好她来时观察了附近的路段,知道附近就有一个大型的超市,不然她们姬只能饿肚子了。“吃不下吗?”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粥,却没有吃,猜想着可能是因为生病了胃口不好。

    她抬手抚上他的额,确定他是不是又发烧了。

    封靖扬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僵住,赫连谨修长柔软的手心贴住他微烫的额头上,冲洗毛巾叫而微凉的手叫他不自觉深深沉溺。

    “没有很烫了。”赫连谨放下手,朝他安抚一笑,“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但是至少吃两口,空腹吃药很伤胃的。”

    太近的距离,她身上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间,纯净淡雅的柔和香味,叫人难以控制的沉醉上瘾……而他每每的烦躁,也总是在这样的温香中沉淀下来。

    一如以往般难以克制的被吸引着,封靖扬倾身贴近赫连谨,贪恋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美好香味,他还想听见了他们的心跳,他几乎……就要放逐了自己……

    赫连谨微愕,但也没有立刻推开,只是任由他的头低着自己的肩膀,单纯的以为他只是累了想靠一下,生病的人,总是会比较脆弱的,不是吗?

    “累了吗?”她轻声询问着他,一贯叫人沉醉的温柔。

    封靖扬缓缓抬眸,视线落进一双纯洁而疑惑的眸子里。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封靖扬瞬间从沉醉的咒语中清醒,才发现他的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颈子了。

    他慌张失措的退开身,不敢直视那种纯洁的面容,别过脸,身侧的双拳紧握,几乎青筋暴起。

    “怎么了?不舒服吗?”赫连谨关切的询问。他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

    “没有。”闭了闭眼,沙哑着嗓子道,“隔壁客房干净的,你也先去休息。”

    “那别忘了吃药哎。”好不容易才开始退烧的,不吃药可不行。

    “嗯。”

    “不舒服就叫我,知道吗?”本来是想回去的,但是医生有说过半夜做容易再次发起高烧,没人看着不行。

    看着赫连谨缓步出了房间,他关掉灯光,室内的昏暗却没能让他静下心来。

    他那么希望可以抓住她身上的温暖,这样的无法令人抗拒的感觉,似乎……一切和她有关,他就越来越想抓住了。

    只能一再感受自己被那抹温柔、那抹清香缠绕上的思绪,再也甩不开,逃不掉……

    天气晴朗,却又不太热,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干什么?

    对,就是烧烤,亲密的朋友或者家人一起。

    种植着满园鲜花的庭院里,淡雅的花香弥漫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赏心悦目又安定心神,是一个聚餐的好选择。

    在庭院里,坐着一对外貌非常引人注意的少男少女,从他们出现开始,不停有周围路过的人透过铁质围栏偷瞄他们,惊艳、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就不曾断过!

    俊美少年的气质显然与大家以往所见的不同,明明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浑身却已经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独特魅力和王者的气势,虽然他一直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但还是有女孩子忍不住停靠在围栏边直直勾勾盯着他猛瞧,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而他身旁坐着的美丽少女则是一脸的温柔浅笑,优美却略显苍白的唇瓣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有一种被清甜暖风拂过的感觉,安详而舒适,似能够抚平人心中的任何不安的情绪。

    如此赏心悦目的场景,犹如精品店橱窗里摆放着的镇店之宝,叫人百看不厌哎!

    “我们家,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烧烤了呢!”赫连谨翻动着手里的正烤着的鸡翅,对着封靖扬温柔浅语着,“芊芊看起来很高兴。”芊芊是她最小的妹妹才十三岁,正是好动爱闹的年纪。

    吃饭对于赫连谨而言,一向都只是一种补充体力却没有意义的行为,任何荤腥她不能碰,任何辛辣的她不能吃,因为她的肠胃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一旦误食,很有可能就会要了她半条命。她只能吃一点味道清淡的素菜,不过就算加了调味料她也尝不出来它的美味的,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的舌头就只能吃出一种味道,那就是——苦!

    早前她的监护人知道她的情况后,已经为她请过无数的世界名医来为她检查身体,可是所有医生的检查结果就是——她的味蕾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为什么她的舌头尝不出“苦”以外的味道,说可能是和她的心理有关,他们猜测是“那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和阴影太大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办法释怀。

    之后也去看了好久的心理医生,可……似乎也还是没有任何帮助。既然这样,她也不勉强,淡淡一笑,就当老天给的惩罚好了,不必太认真。

    封靖扬比一般男孩子都要来的高,但是太瘦,没有家人的支撑,他什么都要自己解决,偏偏又倔强的不肯接受她的帮助,为了省钱,他常常一天只吃一、两顿,如果不是她每天多带一份午饭逼他一起吃,恐怕他连午饭也省了吧!

    就要中考了,她不好太明显的去给他买什么,倔强的他只会将她排距的更远,她只能找些借口把他带回家,让他多吃一点……

    “哦!哦!哦!来啰!来啰!”

    可爱的段芊芊端着大盘的烧烤材料跑进庭院里,看到已经考好的大堆鸡翅,红润润的小嘴咧的大大的,口水馋的就要滴下来了。兴奋的大呼一声,顾不得烫,伸手抓起肥美的鸡翅就往嘴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要将自己白胖的小手也塞进嘴里。

    “唔!呜呜……”有人很不客气的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下一记,害她手里的大鸡翅掉落地方,就要咽下去的鸡肉还差点卡在喉咙里,气的段芊芊抬起头狠瞪着袭击她的凶手,“曲悠然!你干嘛打我!”

    “小胖妞。”曲悠然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笑得很“和善”,沉稳的举动间可见将来会是个迷人的贵公子,“别像只猪一样只知道吃,没看到客人还没动筷子吗?”

    “哼!”什么客人嘛!段芊芊老大不高兴的嘟起嘴巴。

    本来听到姐姐说今天要烧烤她是很开心啊!她最喜欢姐姐了,可是一回家看到这个冷冰冰的家伙霸占了她的姐姐,她已经很不爽了好不好,现在连她吃个鸡翅都要被曲坏人打,还有没有天理啊!

    说来说去都要怪这个讨厌的不速之客!段芊芊瞪了和姐姐面对面坐着的封靖扬一眼,要不是他,她就可以挨着姐姐撒娇,可以大口大口的吃她最爱的鸡翅了,为什么他每个星期都要来她们家里吃饭啊?要不是他是姐姐的朋友,她才不要和一个大冰块吃饭哩!

    啊啊!她最爱的鸡翅,只能看,不能吃,真可恨!

    封靖扬!新仇加旧恨,段芊芊对封靖扬的反感又加一笔,瞪着他的眼神简直要把他当杀父仇人了。

    “那么凶!难怪年纪一大把还没女人爱!”段芊芊摸摸被打痛的脑袋小声嘀咕着,挨着赫连谨身边坐下。

    “什么?”曲悠然眯起眼睛,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危险的盯着她,温和的笑叫段芊芊毛骨悚然,“说什么呢?”

    “说你狐狸!就会欺负我!”趋于威逼,段芊芊缩着肩靠在赫连谨的手臂上,有姐姐做靠山她才……才不怕他哩!

    “没办法,欺负你是我唯一的乐趣,怎么能放过。”端起饮料,曲悠然优雅的喝了一口,伸手接过赫连谨和封靖扬手里的工具,“我来,你们快吃吧!姐姐多吃点蔬菜沙拉,你最近贫血的厉害。”

    “好,我知道了。”赫连谨微笑点头,悠然和芊芊的这种戏码,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这样没有恶意的斗嘴也为饭桌上的气氛添加了几分生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在想起“那件事”发生后,过的那段冰冷的生活了。

    望了对面的没有动作的封靖扬一眼,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迟疑了一下,伸手拿来空盘子帮他添满食物,递给他,“悠然自己做的酱很好吃,你试试看。”

    封靖扬愣怔了一下,仿佛方才从梦境中醒来,他的视线从烧烤盘上抬起望向曲悠然和段芊芊之间的斗嘴,然后落在赫连谨温柔浅笑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在他的心里慢慢的游走着、缓缓的发酵着!

    封靖扬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跟着赫连谨来赫连家烧烤,他该是去打工,他下学期升高中的学费他还没有存够!或许,他只是纯粹的想看看赫连谨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同,也想……也想体会一下,有人陪着吃饭时什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感受。

    自从那个“家”遭遇完全的变故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温暖的饭,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没有要回去的渴望。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样一顿很普通的烧烤,用着超市就可以买到的材料……虽然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属于这个家的一分子,但他却有一种……真是存在感。

    “怎么不吃?”见他不说话,赫连谨以为他不好意思,为他倒了杯可乐,随和的态度就像他本该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家人一样,浅浅一笑,“家里吃饭总是会很吵,今天大哥和他的爱人不在,还好一点,你一定还不习惯吧!”刚刚和他介绍芊芊、悠然时,她发现了一件事,封靖扬的冷漠只是在掩饰他的不自然,或许是太久没和人打交道了吧,他没办法很自然的面对人群!

    看着盘子里的食物,没有以前饭店里看过的那么鲜嫩,但是封靖扬的内心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气,在赫连谨温和的浅笑下,仿若化成一阵舒和的春风拂过。他第一次正面的凝视她的眼神,发现自己一向愤世的心竟是那么平静。

    似乎一开始,他就拿这种始终微笑的脸没办法,没办法真正的对她发火,更多的时候,这张温柔的脸带给他太多唯一、特别的感受。

    也只有她,才能够轻易的影响他的情绪。

    “我一向都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压下心头的异样的感受,封靖扬淡然的开口。

    我知道。赫连谨看着他的眸光泛柔,就是因为知道那种食不知味的孤寂感受,所以她才希望他可以常来和她们一起用餐、希望他可以多喝别人来往,一个人的孤寂太痛了!

    他有的痛、寂寞,她懂,当然她也是不会和他开口说明的,因为她太了解他了,他的自尊,他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同情他的!

    “我觉得,一个人……还是会需要有人陪伴的。”孤单,好累也好痛的。

    封靖扬对她的言论回以冷哼,就当她是温室里的花朵不了解外面世界的险恶世界。“如果真的有人愿意的话。”

    她疑惑他的极端的想法,那样的极端总是叫人担心,“怎么会没有?”

    “会有吗?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承认,现在又被母亲离弃的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更加不可能了。”说明亲情、爱情、友情,那根本就是一堆人在自欺欺人而已!

    赫连谨睇着他,忍不住轻叹,又是这样,只要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开始刨挖自己的伤口,刺痛自己。

    细致的面容因为碳烤的热气而微微发红,半晌,温柔的唇瓣开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的,我可以陪你一辈子。”

    清淡的语气,却让他找不出半点不真诚的瑕疵。

    封靖扬顿住,抬眸转过看着她,一眨不眨,只在她眸子里瞧见了清亮到几乎透明的自己。

    没想到……赫连谨会这样回答他。

    突如其来的言词让他招架的有些狼狈,封靖扬粗声地闷喊道:“一辈子?一辈子有多长?将来的事情谁知道,随便说说的谁都会!”

    赫连谨微微一愣,“我的确是不能保证,或许下一秒我们就会被命运冲散,不过你可以用时间来考验我,看我是否还能找到你……”

    “可我一点都不想,不想和你有牵扯!”封靖扬打断赫连谨又要使他动摇的话语。

    烦乱,信任与被信任,这样脆弱的关系他不想去接触。

    “是吗?”封靖扬像是看穿了他的烦乱与矛盾,一点也不介意地轻轻地笑开了,没有杂念的笑开了,很自然地将一串刚烤完的鱼丸夹到他的盘子里,就当真将他当做不分彼此的家人一般。转移话题,不让他尴尬,“再不吃就会被他们吃光了。”

    封靖扬想说些什么去反驳赫连谨无聊的理解行径,但不知为何,他开了口渴就是没办法出声,只能被动地吃下赫连谨给他的食物。他能够感受到赫连谨正在一次又一次的想击破他的心房,一如刚相识的那时候……

    而他倔强的脆弱的冷漠的防守着,只是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

    封靖扬表面冷静,心里却是高低起伏,混沌的思绪变得鲜明,似要看清楚了却又更加混乱,缠缠绕绕的,终究还是找不到出口。

    “喂!”段芊芊从整盘的鸡翅里抬起头,从桌下踢了一脚曲悠然,挨近他,“为什么姐姐和那个人聊天,都不和我说话?”

    “因为你很忙么!”曲悠然扬唇一笑,没想到芊芊这个思维迟钝的人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了,只是,姐姐的事情他不会过问太多,但是并不代表他看不懂。有些事,还不到可以说破的时候。

    “哪有!你看他们哟,怎么感觉……怪怪的?”怪怪的……这么形容又有点不太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怎么了?”赫连谨被她可爱的表情逗笑。

    “奥,我们在说……干嘛又打我!”一根鸡骨头砸中她的脑袋,“曲悠然!你知不知道很脏啊!”他和她有仇吗?干嘛老是打她脑袋?

    “没什么,她说她吃饱了。”曲悠然闲闲接话,看她直瞪着自己,伸手从她的盘子里抢了一个大鸡翅,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饱了?那我帮你吃。”

    “啊!啊!啊!曲悠然,你给我吐出来!”

    ……

    那一年,他们忙着中考,他十七,她十六。最后,她又一次放弃上重点学校,跟着他进了很普通的高中。

     正文 第四章

    “你幸福吗?”赫连瑾端着咖啡在一位美妇人的面前坐下,弯着温柔的唇瓣,缓语问着面前面容复杂的美妇人,“从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又有了这么爱你的丈夫,你感到幸福吗?”

    美妇人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里有太多的复杂情绪,犹豫的、不舍得、害怕的,低头,小勺搅拌着杯中纯黑的液体,浅尝了一口,浓浓的苦涩刺激着她的味蕾,她不喜欢喝黑咖啡却每次与赫连瑾见面都会要她煮上一杯,这种煎熬的苦涩时时的提醒着她,她的孩子还不幸福,因为她给以的伤害,他不相信幸福。

    半晌后才缓缓道:“他不幸福,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幸福……”

    “既然是爱着他的,为什么不肯拿出勇气去见他呢?”当初施加伤害的人,如今却是最害怕受到被伤害的人的拒绝。“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吧?”

    “当初……他还是没办法原谅当初我对他的伤害吧?他还是……”美妇人看着手边的照片,纤纤细指划过照片上与她十分相似的脸,“他的表情告诉我……他还是恨我的……”

    因为当初她爱上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知道她怀孕之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而万万无法接受自己被玩弄的事实的她,将错全部怪罪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她无法去爱自己的骨肉一看到他,就会叫她想起那个残忍的可恨男人。

    那时候的她偏激的认为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个男人才会抛弃她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造成的。所以,一旦她现在的丈夫向她提出说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不想在看到她和那个男人错误的果实。

    对孩子的伤害,她一直没有忘记,也不敢忘,每每黑夜,她都会被自己疯狂大骂孩子的可怕模样吓醒。

    那时候,他才多大……小小的他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唯一错得就是有了她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可是他却要承受她失败的人生所带来的所有苦痛。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她的骨血啊!她……当初是怎么忍心下得了这个手大骂他啊!每每想起他,一幅幅他被打却倔强的干瞪着她的画面,就会不断的、不断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刺痛着她的心。

    等到离开了,偏激的思绪得到了沉淀了,她想去爱他了,却发现孩子已经被她逼得好冷漠、好冷漠,他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而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想他的时候就在他学校门口等着,遥遥望他一眼、偷偷拍几张照片,作为思念他的慰藉。

    美妇人抬起眼看着赫连瑾,满意的、感激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子,是爱着儿子的吧!不然,谁会用十六年的时间陪伴一个人?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能做到啊!当初发现她一直站在儿子的身边,而孩子也没有赶走她,她就知道赫连瑾对于儿子来说是不同的,她想过要去找赫连瑾,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到最后还是赫连瑾先找到的她。

    这些年来也幸亏有她,她才能多一点的知道孩子的近况。每周、每周的她都会带来一些有关儿子的消息给她,每周、每周的劝解着她、鼓励着她去找儿子。只是,十年过去了,她却还是没能提起勇气去站到儿子的面前说一声对不起,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会接受你?你没有问过,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你?”因为害怕,所以裹足不前。因为爱着,多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所想的就是对方认为的。“他早熟,因为从未给你受过你给予的一丝丝爱。在亲情方面,他只是个孩子,期盼着家人、在乎的人可以给以温暖……”这样的感受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对她这样同样受过伤的人而言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是……这样吗?”她的儿子……是爱着她这个失职又狠心的母亲的吗?

    “这是你这个母亲亏欠他的不适吗?你伤害了一个一出生就无条件爱你的人,如今,你不该因为害怕而继续放他一个人继续孤寂着……他的心啊,是那么脆弱哎!”

    “我……”是啊!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一个一出生就无条件爱着她的人啊!她怎么可以一而再的伤害他呢?“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得……我会去见他的,给他补偿……”

    希望,希望……一切真如赫连瑾所说吧!

    “我说过,这份文件不要再让我看到。”封靖扬皱着眉,将文件用力丢回桌面,只觉痛了几天的头部又开始抽搐起来。“和【盛典】的合约不会再继续,拿走。”

    该死的!

    “可是总经理,我认为这份文件是没有问题的,总部来的专员也是这么认为的。”三十多岁的男部署坚持自己的立场。“我们不就前才和对方公司合作,是不可能存在问题的。”

    他以前就不服气封靖扬年纪轻轻就成了【名扬】的总经理,而他在【名扬】做了十多年,却还是个副理,现在好不容易总不来的专员也看不顺眼他,他当然得好好利用机会将他打下总经理的位置,取而代之!

    “这里是公司,不是你表现预测能力的地方,什么样的合约能为公司带来利益,我会比你更加清楚,如果你的【认为】造成公司的损失,要谁来负责,你吗?”

    “总经理,这份合约公司里的很多主管都看过,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总经理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不顾公司的长远利益。”

    深邃的眼,温度骤降,“半年前和【顶越】的合作,你拿了七万回扣,三个月前和【盛典】的合作,你收取了五万的回扣,一个月前……”没有感情的语调细数着部署最近的违规行为,“程副理,还要我说下去吗?长远利益?谁的长远利益?”

    “你……”

    “把文件拿回去,如果你还想在公司做下去,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与【盛典】的合约你不用再过问。”

    男人似乎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掩饰的事情封靖扬竟会知道,所有用来反驳封靖扬的话全部硬生生梗在喉咙口,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不过碍于有把柄在他手上,也只好摸摸鼻子拿着文件出了办公室。

    封靖扬看着部署将门带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往椅背上靠去,面容上是难掩的疲态。高烧才退他就刚来公司,连续工作了七个小时体力开始跟不上,偏偏这个部署老是和他作对,就像刚才,他是不在意他的质疑,但是他故意的拖延,确实使不少的工作的停滞不前,就算他的能力再好,对他的应付也开始感到疲惫。

    有些资历深的老员工不服他,就趁着这次专员每年照例的察访,没事找事的企图挑战他。刚刚的那个部署就是做的最明显的一个,一到开会那个副理就纠结那些只会“应酬”、“察访”的家伙,对他的每一项提议进行一番质疑,一场会议就被搞得像是批斗大会,叫人头痛不已!

    柔柔眉心,纾解头部传来的不适感,来开抽屉找出止痛药,扒开铝箔纸排除白色的药片,抬手准备吃药时闹钟闪过一句话,他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她说……不要老是吃那些止痛药,不好的。

    收回抬起的手,睇着手心那白色的药片半晌,他将手中的药片一甩丢尽垃圾桶,要盒子重新塞回抽屉,然后关上,之后从另一边的抽屉里取出她先前给他的茶包,拿着也是她买的茶杯走进茶水间。

    他没有喝茶的习惯,以前渴了、困了就喝咖啡,只是总见她捧着杯子喝着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也开始喝起茶来。轻啜着杯中墨绿色的液体,原本淡淡的苦涩因为她而变得如琼浆玉露般甘甜起来。

    现在的他,是那么希望可以融入她的世界,希望不要和她失去了交集,可是心里又是那么矛盾的害怕着……怕自己站在她的身边后,却发现她已经是属于别人的了。

    喝完红茶,抛开杂念,振奋精神继续工作,晚上九点整他正好处理完所有文件,然后打卡关灯去找她!

    拖着困顿的身体,他驾着车往咖啡店的方向开去。

    车子在停车位顿住,隔着不远的距离封靖扬透着玻璃窗望着店里浅笑盈盈的小脸,同样是一份工作,她做的是那么快乐,是因为她喜欢这这份工作吧!是不是他也找了自己感兴趣的……就不会感到这么累了?

    大掌用力抹了抹脸庞,希望可以抹去继续疲惫而不被看穿,然后一如往常冷淡无波的表情推门而入。

    只是今晚他没听到那几个工读生中任何一个朝着门口大喊“欢迎光临”,倒是看见一个和她一样纤瘦的身影在忙碌的收拾着桌面。

    新来的么?

    他没兴趣知道,也如往常一般不喝任何人交流径自走向专属他的位置。正要坐下,那少女正好看见,大步走向他,然后笑,很虚幻缥缈的那种,“客人,这里有人定了,请坐前面那桌可以吗?”缓缓伸手,竖起他扣下的订位牌子。

    浅柔的女音很好听,令他立刻想到赫连谨,不过,这个女孩子的语气像秋风般悲凉,不像赫连谨像春风般的温暖,眼神更是比一般女孩子苍凉、绝望。

    似乎,有点像那时候的他!只不过他比她更冷漠而已。

    “订位的是我。”封靖扬回应,抬眼看向她的脸,发现她很美,却是个存在感为零的女孩子,似乎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尽……消失。

    略显稚气的五官嵌在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神,更让她看来虚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成年了吗?要知道最近查童工查的很厉害。

    “是吗?那抱歉。”少女闻言,没有怀疑的点点头说抱歉。

    这时候赫连谨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的正是要给她的饭菜:“鱼,不管客人有多少,这个位置只留给这位先生,记好了哦。”

    她对着那个叫鱼的女孩子讲,声音很低很柔,但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漏听,这个位置是只为他留着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语言的承诺,一直以来都是他坐的,他是有这么想过的,但是现在真的亲耳听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是这么的喜悦!

    心头涌过一阵激荡,望着她,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漾起柔和。

    “嗯。”轻应一声,少女缓步离开。

    “小童他们呢?”两个女孩子顾着店,总是不安全。

    “些个星期小童他们要考试,不能来了。”

    “她?”

    “满十八了。”只要他一个字,她就可以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我看过身份证的。”因为靖和的关系她才会认识这个女孩子。也因为她的眼睛,眼神里有着太多的迷茫,太多的无奈,还有太多的心痛,让她又忍耐不住的想去接近她!

    没再问,对别人他向来没兴趣,要不是因为她说话和赫连谨一样温柔,她的眼神和曾经的他是那么相似,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靖扬,这几天你又瘦了。”她凝视着她,肯定的说道。

    “是吗?”他顿了顿吃饭的动作,“可能吧!”最近的工作实在让他应付的有点累。

    “工作很累吗?”瞅着他难掩疲惫的脸色,赫连谨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双休不要加班了,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好。”封靖扬没有考虑的应下了,她要去的地方他很清楚,“又要去育幼院吗?需要我准备什么吗?”他专注着饭菜,她煮的东西总是那么和他胃口。

    “不用准备什么。”她扬起唇,“陪我去,可以吗?”

    “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那里住一晚,好不好?”

    “……嗯。”一如以往,他答应她任何的要求。

    风,委婉地吹着,吹得窗口两边的素白色窗帘轻轻晃动着,吹动了赫连谨的裙摆,也吹乱了小阁楼里的气流,带着几丝的凉意,在房间里来回的盘旋着,忽远忽近,似真似幻。

    赫连谨跪坐在铺在地上的纯白色坐垫上,静静的仰头凝望着墙上的两张遗像。左边的相片里男人三十多岁,长相俊逸,神情却是那般刚毅;右边相片里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女人,她非常的年轻,非常的美丽,嘴角带着浅浅的柔柔的笑。

    这两个人就是赫连谨的父母亲。

    父亲……母亲……

    这两个名词,对她赫连谨而言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呵!

    八岁那年,母亲病逝,那时候起,她必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整理房间、做饭……因为父亲承受不住母亲的离世,总是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见,整日郁郁寡欢,且精神也是恍恍惚惚,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请了无数心理医生帮忙治疗,却都是束手无策,因为一旦有陌生人提起母亲的死,父亲就会发疯。惟独在父亲看到她的时候,疯狂的症状才会有所好转,所以那一年里,只有她和父亲还有老管家住在这别墅里。

    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宠爱她,很爱笑很温柔,会抱她亲吻她,会和她玩耍,会教她功课,会摘院子他亲手栽种的橘子给她吃,会给她讲床边故事哄她入睡,会给她温柔的晚安吻,会说爱她,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好像他的记忆里母亲从未出现过一样……好像母亲并没有离开一般……

    可是,偏偏有人看不得她和父亲好好的,或者……或者说有人看不得父亲会变得正常……那些人开始想尽办法不断进出她和父亲独住的别墅,给父亲灌输小时候算命师傅给她算的命——克亲!告诉父亲,母亲就是被她害死的!她是个不祥的孩子!

    果然,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母亲,父亲又开始疯狂了,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他会认错人,把心理医生当成是给母亲治疗的医生,会指着他们大骂“废物”,当然也会指责她,“杀人凶手”,就算父亲稳定下来了,也不再笑、不再和她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的脸,看着她那张和母亲相似的脸。

    最后的最后,有一天父亲突然拿出一瓶农药,说……要带着她去和母亲团聚,说……不希望她一个人孤单的活着,说……不要她一个人活着被人欺负,说……要帮她洗清罪孽……

    等到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深度昏迷了,再加上她原本就要先天性心脏病,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年才捡回一条小命。只是身体更不如从前了,农药腐蚀了她的内脏,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或许就会要了她的小命,她的肠胃也就是那时候坏掉的。

    而父亲,在她入院的那天起是真正的清醒了,却从未来医院看过她。小小的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父亲不来看她,外婆、舅舅对于“克亲”的说法还是无法释怀,不想看到她……赫连谨开始变得沉默,默默承受着外界加诸在她身上的异样眼光。

    没过多久,赫连谨记得那是个下雨天,在她出院也就是母亲过世两周年的忌日那天,他隔断经脉,靠着母亲的墓碑,安静的走了,只是在坟前留下了一封信,纸上只是一句话:对不起,爹地的瑾!

    看到那句话,赫连谨算是释怀了,她不恨父亲的疯狂,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父亲只是太爱母亲了,失去母亲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才会变成这样,其实父亲还是爱她的……

    父亲是爱她的……

    但是,因为她身体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吧!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去迁就别人,学会了用微笑去抵挡别人的任何伤害,代替她所有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微笑意外的任何情绪了。

    父亲过世的第二年,因为“克亲”,亲人不愿收养她,怕她会给他们带来不幸,她替自己找了一个监护人,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写信、打电话给外婆和舅舅们,希望可以得到谅解,希望可以和亲人在一起,希望有一天她们可以接她回去住……只是,希望每一次都落空。

    父亲过世第三年赫连谨调整好心态,她进入校园,那年她十岁。

    开学的第一天,赫连谨发现她的新同学中有这么一个人——封靖扬!

    看到他的第一眼,赫连谨就发现他真的和那段时间的自己很像,那样受伤的眼神,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那种害怕受到伤害而自我的封闭……真的很像,只不过,她用微笑将自己的一切隐藏,而他则将冷漠显露于外,她懂得为自己的伤口疗伤,而他则沉浸在自己的伤口里,怨忿!

    这样的封靖扬,叫赫连谨没有办法不去关心他!她请监护人帮忙去调查,知道他和她一样,拥有一个不温暖的家。

    她试着去接近封靖扬,想要化解他的心结,抚平他的伤痕,让他能够再次融入人群。因为她知道一个人的孤寂会有多难过。然而越是接近封靖扬,她就越无奈他那毫不掩饰的偏激思想,那种冷僻到几近乎阴暗的思考方式心疼不已!让她十分忧虑,他会因为他那样极端的思考方式而误入歧途。

    只是一个人的世界,真的会比较快乐吗?

    不,当然不会!她品尝过那种寂寞,每当看到封靖扬,她总是希望他能够接纳身边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别和她走时一样的路。她比谁都懂那种犹如沉溺于沼泽中,毫无挣扎余地的痛苦!身体被人不停的往下拉扯着,很快……就被黑暗彻底灭顶!

    但是整整八年,她一遍又一遍劝他要多和人群解除,偶尔的去依赖一下别人,别将自己推入无底的深渊,但是除了她,封靖扬总是不肯接近任何人。他谁也不信!

    大一那年,因为芊芊和悠然的官司和收养手续问题,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让她无暇再多花太多时间去照顾封靖扬。好不容易他的事情有了转机,偏偏她的心脏病发作,开始有衰竭的现象,无法再拖延手术时间,还没来得及和封靖扬知会一声,她就被监护人连夜带去美国,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啊!

    当封靖扬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他已经是个在商场足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了!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她曾经那么担心他的偏激会让他走上不归路啊!幸好……幸好,他没有哎!他最终还是没有输给命运,他终究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但赫连谨也注意到,无论何是电视采访、新闻报章上的他,那褶皱着的眉宇却没有因为多与人群解除而舒展开来半分,他……依然是那么孤独啊!

    “在想什么?”公冶靖和开门进屋,朝着两位先人的遗像拜了拜之后,在赫连谨的身边坐下。

    “靖和,你来了。”闻声,赫连谨缓缓转头看向他,略有苍白的嘴角浅浅的笑着,“没什么,只是陪父亲、母亲说说话。”

    “这段时间还好吗?去医院复查了吗?药呢?有按时吃吗?”公冶靖和突然想起来,昨天就是她去医院复诊的日子,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堆问题。

    现在正时春夏交替时节,气温不定,一不小心她柔弱的身子又要生病了,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会严重的让她住进加护病房。

    “去过了,药也按时吃了,现在很好,你不要那么担心。”赫连谨对着这个“大嫂”低低一笑,“你越来越像大哥了。”大哥,她的监护人,宗恩泽。

    了解她身体状况的靖和还是不怎么放心,“要不我再陪你去做个全身检查?要不然,我还是送你去瑞士吧?毕竟那边的气候比较适合你养身体。”恩泽要在总公司那边坐镇,他要负责韩国那边的事物,芊芊和悠然还是学生,大家总是会不小心忽略她的身体。

    “我会注意的,你别谈担心了。”赫连谨语调温和,重复着公冶靖和要她注意的问题,“靖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柔柔的一笑,这些家人对她的关心叫她很感动,但是他似乎忘了他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他像是在叮嘱小孩子的语气实在叫她有些啼笑皆非。

    “要是你做得到就好了,总是忘记吃药的人还敢保证?”公冶靖和知道自己罗嗦,但是一想起她几次把自己照顾进加护病房,他们就胆战心惊的。

    赫连谨听着靖和对她不满的咕哝,却只是不甚在意的浅笑着。大家对她的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吃再多的药就真的有用吗?

    “看看你自己,瘦巴巴的没几两肉,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却总喜欢将别人的事情往自己的肩膀上揽,你不累,我们看着就想流汗。”

    “额?哎……”他突如其来的言辞叫她有点反应不及,却也多少明白其中的意思。

    “有时候真是讨厌死你的个性了,温吞又固执,没那么大的力气却非要挑那么重的担子。”顿了顿,替她将散在额前的发丝夹到耳后,“真不知道你那颗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跟个闷葫芦似的,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要把自己搞得像个半入棺材的老婆子,有什么事情把你扰成这个样子吗?我知道你没办法面对需要帮助的人而不理会,但是你也要让自己喘口气啊!有些事啊,本来没事也会被你想出事情来了。”

    “大嫂”像是变成了她的老师,淳淳善诱着……

    她……很爱烦恼吗?或许吧!或许像靖和说的,她该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可是有太多的事情……想到封靖扬,赫连谨的秀眉又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靖和忍不住摇头叹息,“谨,不要总是叹气好吗?什么都不要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解决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吗?赫连谨淡淡一笑,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哎!

    “你总是,那么乐观。”

    “不那么乐观,我哪来的勇气留在你大哥的身边?不那么乐观,我和你大哥怎么能够走到现在,不离不弃?不那么乐观,要怎么面对外界施加给我们地压力?”公冶靖和顿住,侧头看着她。

    如果她可以多一点自己的情绪,遇事可以多点真实的反应,那么他们就不用这么担忧了,偏偏她总是将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在她微笑的面具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情绪?是喜是忧?是欢乐是烦恼?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想要的就抓住,不管做什么,做过了争取过了再后悔总比什么也没做过而遗憾要好得多,更何况你都试过又怎么知道将来一定会遗憾呢?恩?”公冶靖和意有所指的说着,希望她能够明白大家想要传递给她的意思。

    赫连谨只是笑,没有回答什么,而公冶靖和也像是料到会是这样,开始讲述着这段时间他和爱人的境况,以及一些他在韩国地见到的新鲜事,“现在的女孩子我是看不懂了,眼

    睛化的像螳螂,皮肤涂得跟个墙面一样,酒吧里看顺眼了就随便拉个男人回家……还有你大哥,我……”

    赫连谨淡淡扬着唇,仰头看着遗像中的父母亲,安静的听着靖和讲述着,半晌,忽的没头没脑轻声一句,“我从来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这里吗?”封靖扬有点不太确定。

    他知道她晕车,所以上车后就让她睡下了,然后自己按照她所说的路线驾车,她说从高速上下来左转一直往前开半个小时就到目的地了。只是这半个小时他没见到没和意见人家,到了这里才看到有寥寥几人在走动,好像很悠闲很享受的样子。真的是这里吗?这里似乎是……

    “是哎,我们到了。”她勾起唇,温婉一笑。“是自由山庄。”

    她的回答简洁,却让他一头雾水。这里他没有陪她来过,不像育幼院之类她之前定期会去的地方。

    “是度假山庄。”

    赫连谨侧头睇着他眼眶下的青黑色,抿了抿唇,然后浅笑着解开安全带,对着他缓语道:“你最近脸色一直都好差,睡眠也不怎么好,希望……远离工作的两天可以让你稍稍放松一点。”

    “……”封靖扬稍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便了解她的用意,点点头跟着她打开车门下车。

    所以,她这次是为了他才来这里的!心口的震荡顿时抑制不住。

    抬眼望去,没有什么旷世奇景,顶多只能说视野非常的开阔,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与小片的树林,还有十多栋不同风格的中小型别墅,别墅之间偶尔还会蹿出几只小羊羔和一只牧羊犬。但是很舒服,确实适合厌烦了都市喧嚣的白领来放松度假。

    “这……”看着小羊羔朝着他们努力奔来,封靖扬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只能干瞪着眼等着咩咩叫的小家伙们。

    赫连谨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是很难得的表现,她给人的感受一向是极淡的。也因此,叫封靖扬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的表情是有多么愚蠢。

    “我们先去把行李放下,然后去周围走走。”歇了笑意,赫连谨从后备箱里拿出先前替两人准备好的衣物。

    封靖扬接过手,是两套新买的衣服,男装是他的,许是她先前照顾他时就记下了他衣服的尺寸了吧!

    “来哎。”见他原地不动,她微笑,侧首邀请。

    而他只能被动的跟上她的脚步,听着她温柔的嗓音向她解说着这山庄一切。

    “喜欢看海、吹海风吗?”

     正文 第五章

    从山转的主楼出发到边界位置,步行都是半个小时,不算大却样样俱全,马场、果园还有沙滩。这个庄园位于南通西部,一面临海,山庄的四周五里几乎没有几乎人家,没有人群和公车来往,交通也并不方便,要来这里的话还必须自驾。

    但也或许是因为交通的不便,这里的一切好保持着最原始的纯净。

    回到住的地方做了简单的收拾和休息,下午他们随着山庄的游船出了海,海风徐徐的吹着,很舒服,许是有她在身边吧!封靖扬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们看到了海豚那可爱的生物在水面上自由跳跃着,赫连谨说他们是幸运的,并不是每次出海都会看到海豚的。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从海上回来之后,他们又去了【特色菜园】,自己动手跟着厨师做一些地方的特色菜给自己吃,就当自己是恨普通的农家百姓。当然,对封靖扬这种连菜和草都分不清的人,只有给赫连谨打打下手了。他一直都知道赫连谨的厨艺很好,她做的饭菜他都很喜欢吃,却不知道她对厨艺是那么有天分的,厨师只是做了一遍,她就可以自己做出来了,连味道都不输给那里的大厨了。呆在空旷的大庭院里和一群人一起跟着厨师做菜,看着一样样单调的材料变成美味的佳肴,这对他而言又是一种新的经历。

    这半天里,她们的交流还是很少,因为他向来都是不善于主动开口的,而两人又偏偏都是缺少聊天细胞的人,通常都只是她一问、他一答,所用词汇又少得可怜,她浅语温柔、他冷漠淡然,从旁经过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主仆间在对质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还有不少不请自来的人坐到他们一桌,对着他或是对着赫连谨开始谈笑风生,到最后反而变成了他们两个不再说话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是非常不耐烦的,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单独相处,尽管没有话说,但是这并让他们感到尴尬或是怎么样,因为他们十六年都是这样在相处,很自然也很享受,偏偏自己又不还拿什么名目去将她的注意力抢回来。而且,看到她始终浅浅的微笑时,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人讲的是什么话题叫她听的那么高兴?于是,他平下心来静静的听着,发现根本就没什么令人发笑的话题,男人讲的只有男人才懂的笑话,女人聊得无非还是化妆方面的事情。

    不过没多久他就察觉到,本来还是明显对他有兴趣的女人,因为她吸引人的微笑和善于聆听,竟都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身上去了。

    这一瞬间,封靖扬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她独特的地方,原来他一直找的爱她的原因就是这个!

    那样柔和的气质,在燥乱的人群的眼里更是一种能够使人轻易平复心情的舒服特质。这也大概就是他总能够处于平静的那一方,能够吸引那么多人愿意和去她交朋友的缘故吧!

    那么美,却连同样身为女人的人也无法嫉妒,忍不住去接近她。

    连他……连他这样曾经内心极端扭曲的人,也被她影响了。封靖扬望着她轻柔浅笑的视线变得有些迷离,思绪回到她们刚认识的那几年,他对她的态度真的是很差,现在向来自己真的是很糟糕的一个人。

    出了海,赏了海豚,吃了自己动手的特色菜,又流了不少的汗,天色渐黑,现在,犒赏自己一天的疲惫的最好选择就是泡澡了!

    山庄特质的药浴。躺在四十五度的的水温里和混着茶叶和中药的纱布包一起浸泡着,淡淡的茶香和中药香幽幽的在浴室里飘散着,令人放松的舒适着,高级浴缸的底部不断有气泡冒起,像是浸在特质的汽水里一样。

    等他们洗漱完毕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穿着她给他买的舒适的休闲服,封靖扬坐在阳台上享受着清凉的晚风。他好像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刻。从小就不喜欢接触人群,长大后因为唯一的母亲也离弃了他的关系他更加厌恶人群,总之,他从未出门有玩过,一个人或是一群人,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斯里兰卡的红茶。”赫连谨端着两杯刚泡好的斯里兰卡红茶走出阳台,靠近他的身边。

    他们定的房间就在隔壁,阳台还是连着的,大概就是为像他们这样关系的客人准备的吧!亲近却还是有着距离的。

    “谢谢。”他伸手一起接过托盘放在阳台的大理石桌上,轻抿一口,浓浓的茶香瞬间溢满他的唇齿间,“你很喜欢喝茶。”他,生硬的找话题,想听听她温柔的声音。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喝过那种碳酸饮料了。”因为肠胃被农药腐蚀受创之后,她的胃只能接受些清淡的东西,连她以前最喜欢喝的卡布奇诺也不能再碰,而买咖啡也就成了她唯一的乐趣了,所以各种的茶成了他唯一可以拿来慰籍自己肠胃的东西了。“你工作的时候也不要总是喝咖啡。”总是会伤胃的。

    封靖扬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垂眸淡淡一声叹息,“最近……工作上不太顺心。”面对她,他总会很习惯的表现出自己疲惫的、自然的一面,尽管表达的方式还是淡淡的、冷冷的。

    “有些事,其实可以不用你去操心的,何不将手中的工作分担一些给部署呢?或许你会轻松很多。”不相信身边的人,才会让他这么累。

    外人只知道他对付对手狠戾无情,却看不到他遇到阻碍时的神经紧绷,就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一点都不敢疏忽怠慢,非要自己做到最好不可。

    赫连瑾看着他的侧脸,她懂的,他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松懈他冷酷的面具,穿着休闲的衣物,展现出外人所不知的慵懒。

    这样的特别,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赫连瑾若有所思的一笑,捧着茶杯,浅抿一口。

    “我不了解你的工作性质,我只想说,不要让自己太累。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信任吗?

    封靖扬性感的薄唇紧抿了一下,只是看着远方星空,沉默半晌后,缓缓转头看向赫连瑾,朦胧的月光下,她没有点妆的脸蛋更显天生丽质的娇美,“……是……吗?”似真似幻的封靖扬低语着。

    赫连瑾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他一记肯定的、鼓励的浅柔微笑,牵动着他心弦,拨乱了心间律动的音符。

    “乡下的空气真好,晚上星星也好多。”倾侧螓首,她抬头仰望着夜空,温婉的唇角浅浅的扬起着。

    她就是这样的,总是会自顾自的转移话题,就像当初轻易的转换她们之间的争执气氛一般,清风云淡的随性,让人有一种前一刻的尖锐只是一场错觉。再不然,就是突然说着一些完全不搭题的话来,但是他再她身边十六年了,就算不能随性的立刻接招,也总算可上马上明白过来了。

    真是的。

    他难得的笑叹着,学她伸长脖子仰望星空。

    真的啊!活到二十九岁,他还从来不知道推开窗户的世界,竟也是可以这么闪耀的,星星啊!在黑到妖冶的夜空中闪闪烁烁的,好似钻石镶嵌在黑色绸布上,舞动。

    偶一阵清风吹过,他顺势望向她姣好的侧脸,刹那间,封靖扬感觉自己喉间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似在瞬间忘却了想要说什么,只能微张着薄唇,看着她,看着她……

    衣着单薄的她看起来好孱弱,仿佛只要一阵风就会带走她,栗色的大波浪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带着刚沐完浴的湿意,随着清风的拂过,他甚至可以闻见属于她身上的淡淡柠檬味的沐浴露的清香。

    对了,这就是她,没有浓郁刺鼻的香水,有得只是最朴素的清香,致命的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的心。

    在她身上他找不到岁月残忍的刻痕,就算他们已经脱离学校踏入社会八年多了,她还是那么淡雅的温柔着,大学生的羞涩美丽着。不得不说,她是老天的偏爱。

    看着她,他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许是月色太过撩人心弦了,许是星空的闪耀太过浪漫魅惑,他竟有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想要开口告诉她,那久埋心底的秘密。

    该说吗?这是一次难得的他们独处的机会,该说吗?难道他真的要藏在心底一辈子吗?

    “……瑾……”一启唇,那心底想过无数遍、缠绕了许久的简单字句,似在她喉间生了根、结了茧,硬生生踩住了刹车,是深情、是怯弱、是纠结,一下子化为乌有。

    “恩?”她转头睇向他,眉目浅淡,温柔依旧。

    他看着她的笑,哽住。真的要说吗?她对他是否存在着某种感情?像他这样感情上存在缺陷的人,可以试图抓住那个【情】字吗?

    她对每个人都是那么温柔,只要对方主动,她可以和任何人是朋友,不单单是他而已啊!十六年来,他看着各种各样的人来到她的身边,想要成为她的朋友,而她也永远只是浅笑着。

    这次她会主动找她出来度假,或许,只是因为她们认识的时间比较久吧?除此之外,他几乎找不出他对她而言特别的地方。

    倘若……倘若他的开口会让现有的一切化为乌有,那么……还是算了吧!

    拥有期望已久的爱情,或是支离破碎的友谊,两者只能选择其一,他没有那个能力不悔的接受。

    还是不要了……其实,对他而言,能够每天每天的看着她就很满足了,爱情啊!终究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去拥有的……

    “靖扬?”见他面容沉寂,眼神里充满了矛盾痛,看着她却久久不语,让赫连瑾忍不住出声唤他。

    “……瑾……你……”他移开视线,不敢看她的脸,凝视着远方某个星子,缓语道“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你好累,最近精神总是很差。”她笑容温暖和煦,“要你自己放自己一个假出去走走,好像你不会愿意,我听朋友说起这里,轻松的环境对你的精神有好处的。”没有虚假,只是诚挚的关心。

    她啊!总是在一旁观察着,那么细心,似乎什么事情她都可以看穿本质,想瞒一瞒不住……

    封靖扬握着茶杯的手紧绷,这样的她……他又怎么敢做失去她的冒险?她对她……是那么的重要……她的温柔,是他所有的支撑哎……

    还是……还是藏在心底不要说出来吧……

    多么矛盾,越是在乎的难以取代,他的爱就越是难以说出口。

    “谢谢……”似乎从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了。

    封靖扬始终没再提起头来,害怕自己会因为她温柔的眼神而在此冲动,也就是因为这样,他错过了赫连瑾投注在他身上的深深凝视。

    人生有许多转折,有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个细微的小小的动作,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了。

    “是你,是不是你在我账户里打了三万块钱,是不是!”那个账户是为了存放薪水而去银行开设的,反正要缴学费也可以直接拿去刷卡,这样很方便。只是前两个月他拿着刚领的薪水去银行存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他的账户上竟突然多出了三万块钱。

    他马上联想到的人就是她——赫连谨。

    她是他所待班上的班长,班级里所有学生的资料都是由她来管保的,要从中找出一些有关他的资料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而且,现在要汇款也只需要一个账户就可以办好了。

    更不要说,认识他的人中也只有她才会做这么无聊事情。

    他想找她问清楚的时候,发现暑假已经开始,而她人也不在国内,这更让他确定,这笔钱肯定是她在高考结束时打进他账户里的。

    赫连谨微微一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仅用着她那张淡笑的脸庞看着封靖扬用着那种受欺负的愤怒眼眸。

    “是你吧!”封靖扬看着她用玻璃搅拌棒搅拌着杯中的柳橙汁,心底的火气更大,他讨厌她总是这样的清风云淡,“老是这样,你以为你这么做自己就是圣人了吗?还是你觉得这样表现你的同情心很有趣?你要展现你的善良,找谁不可以,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不管对不对,不管合不合理,他朝着赫连瑾闷喊着冷呲,发泄自己心底的郁结。

    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看不惯她那副圣洁的样子,好似所有的尘埃都无法接近她,在污秽的淤泥里,她仍是一朵高洁的白莲,不受尘埃沾污。

    赫连谨侧首定定看着他微慍的脸庞,浅笑扬着唇角的,半晌后,她缓缓启唇,道:“你还是没办法相信别人对你的好意……你的父母是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有时候,你可以尝试着给自己疗伤,尝试着去相信别人、依赖别人,不要总是沉浸在自我折磨里,那样或许……你会感觉轻松些。”

    她的语调真切柔和,一字一句的温柔恳切,在宁静的湖面撩起阵阵涟漪,像是旋律美妙的音符,悠扬而婉转。宛若和蔼的师者,耐心的规劝着在岔路上徘徊的门生。

    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却硬生生切入封靖扬的心口,打击到他的要害,也使得他危险的黑眸内闪动的幽光更加阴冷。

    “别说的好像你是有多么了解我样子!”他沉下声,双拳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你这种没受到过任何挫折的人,有什么立场来评判别人的内心?你是有了解多少?”

    他厌恶!他就是厌恶像赫连谨那副总是纤尘不染的样子。她有家人关心着她,家境又那么好,根本用不着烦恼生计的问题,所以她才会用着“没什么大不了的”的语气一笔带过别人所受的痛苦,如此轻描淡写。

    她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来指点他的人生、他的思想!

    她根本不可能了解这些年他的努力,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别人口中那么不堪、那么堕落,他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封靖扬完全偏颇的言论让赫连谨陷入沉思,平静到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她的思绪,只是这样静静地睇着他,良久后才轻声低语的开口,“……是这样吗?”

    真的……不了解吗?

    在赫连谨温柔的注视下,封靖扬没有发泄后的轻松,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在长辈面前无理取闹的孩子,这叫他更为光火。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连交学费都困难的封靖扬了,我现在有工作,【名扬】的薪水足够我去缴学费和生活费了,那些看轻我的人甚至连打工都不会,他们给我的恶劣批评,我可以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我更不需要你拿钱来怜悯我!”

    封靖扬心口有说不出的郁结,他不明白自己会在她的注释下造成如此打的情绪波动,他越说越激动,他根本没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一心想在赫连谨的面前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无用。

    赫连谨凝视着他,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垂眸,缓缓叹了口气。

    “你活的比人努力,比别人成功,就可以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了?可以肆意的评论别人了?”赫连谨难得的秒面无表情,直视着他愤怒的眼眸,点醒封靖扬他的言论是有多么的不该!

    封靖扬心口一窒,不,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许久,赫连谨又缓语道:“你现在瞧不起人的态度 ,就跟人家看你的态度是一样的。”

    封靖扬浑身像是遭遇雷劈一般僵硬,他瞪着双目瞪着赫连谨,却没有话来反驳。

    她说的没错,只是与那些人的立场转换了而已,假如他真的那么做了,那她还和那些有着恶心嘴脸的肤浅之人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心盲,一样的市侩,一样的用外在来评判一个人的价值!他嘴里说着最痛恨这样的人,可是他却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这种该死的想法!

    他沉默了,俊逸的脸庞上没有表情,但眼神却已经透露出了他心底深处的复杂。

    赫连谨直视他的眸子微微弯起,知道他已经理清思绪,而后温柔的唇瓣轻轻的扬起一抹浅笑。

    “我知道你能够了解。”她的言语好温柔,她清雅的笑容像是一泓清泉,无杂无念,仿佛可以净涤任何的烦躁与脏污,“你并不是故意这样想的,只是你所经历的让你痛苦,让你偶尔忘记了自己的坚持,犯错不可怕,只要改过了就可以了。你了解我说的,是吗靖扬?”

    封靖扬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感觉到自己那些肮脏的思想被她浅浅柔柔的笑容给净化了,繁复的思绪也跟着渐渐沉淀下来。

    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在就这样的她?

    封靖扬皱眉,发现自己摆在她身上的关注竟在不知不觉间早就超出了他的控制。

    “你管的太多了。”他沉下声,如同他们每一次的对话,将她满怀的好意全数丢还给赫连谨。

    赫连谨知道他虽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但还是多多少少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想着她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总是这样!他的恶言恶语总是被她温暖的笑容包容着,不论他回击的有多用力,却总像是铁球击进一潭深水中,轰然一声后,一切又归为平静,无声无息。

    “靖扬,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赫连谨拿着账单准备起身,却被封靖扬拉住。

    赫连谨一愣,清澈的眸子里映出封靖扬微慍的俊眉面容,一瞬间她明白了,“好,你请客。”习惯了和同学出去时由她结账了,却忘了他强烈的自尊是不允许任何人的施舍,尽管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他还是用着巨人与千里之外的态度。收回拉住她的手,回坐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推向她,“拿走,我不需要。”

    赫连谨低头睇着桌上的那三万块现金,轻叹着,半晌后,轻缓地浅语,“这不是我给你的,我知道你不会允许别人同情你,尤其是钱,所以,这是别人借给你的吧!”

    “赫连谨!”封靖扬闷喊,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词了。

    “真的不是我,我没必要骗你不是吗?”柔软的语调,像是在极力安抚他的情绪。“明天就要去大学报到了,早点回去准备一下,不要太晚睡,知道吗?”

    语毕,赫连谨给他一个浅笑,缓步出了果汁店。

    封靖扬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向窗外,刚才,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有备劝动去相信某人的善意,他讨厌自己会有这样软弱的情绪,所以他对赫连谨的态度要那么强硬。

    就像是个倔强的小孩,受了伤,明明就是很痛很痛,却仍是咬紧牙关死撑着,哪怕是咬破自己的唇,也绝不向旁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已经痛过一次,就不准自己再次在同一个位置摔倒。

    他要和赫连谨划清界限,不要再见面了,那么心就不会动摇了。

    很好,高中毕业了,有钱人家的小孩该是被送去国外留学的吧!这样……他和她,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

    他们认识有七年了,他一直觉得她的笑是虚伪的,但是……什么时候起,他对那笑容的感受竟变成了……清风般的舒服,还带着些许的暖意……

    不可以的!

    他不可以再去相信任何人!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了!

    绝不!

    夕阳的余光落地,窗外移动不断的车流闪动着车灯。

    真的就不再见面了吗?

    封靖扬清楚的记得他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早上,看到了她……在对他微笑,说:“你晚了。”

    那一年,他十九,她十八,她放弃了出国,进了他所待的普通大学。

    “古时有女王宝钏为了贾宝玉苦守寒窑十八载,杨过孤苦十六年只为等待与小龙女的重逢,如今有你封靖扬遥望恋人十六年!作为一个大男人你,居然连最最基本的【爱】字都没说出口,你……厉害的!”他实在是太佩服这位仁兄了,哎哎哎,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窝囊朋友的?

    端起热茶轻啜了一口,恩恩,真香呢!长相阴柔俊美的公冶靖和庸懒的靠着沙发,摇着头发出啧啧的声响,表示自己的不敢苟同。

    封靖扬回头瞪了他一眼,拆开包装纸为自己也泡上一包。因为有了喝茶的习惯,连胃病也好久不曾发作过了。

    “不懂就不要乱讲话!”

    “哦?我不懂?我认识你封靖扬也要七、八年了吧?尽管你从不主动来找我,但不代表我不了解你。对你,我知道的可不比你这个当时人少。如果是讲恋爱的这档子事的话,那我绝对比你精彩。”公冶靖和想封靖扬摇摇自己的手机,桌面是他和爱人的合照,虽然看不清另一个人的正面长相,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甜蜜和契合,“是不是很羡慕?”就算和爱人相恋十多年了,但那种恋爱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失过,每每提起爱人他都会是一副“有他万事足”的表情。

    公冶靖和,和他封靖扬同岁,是封靖扬在大一那年认识的,个性乐观有事还有些无厘头的幽默。

    或许是因为他也是个孤儿,或许是因为他的接近自己并不带有任何目的性,也或许是因为他是赫连瑾亲人的关系……所以,现在他算是……算是赫连瑾以外他唯一愿意接近的……朋友。

    其实,刚开始认识公冶靖和的几年里,他总算很疑惑他为什么总是会和他提及一个女孩子,偶尔从韩国回来也会提及她的消息,直到前年他才知道原来他说的人就是赫连瑾。因为怕他还在生气赫连瑾突然离开的事情,所以不敢太明着说她的事情,以为他会懂的……

    呵呵……所以算起来,她离开的那八年里,他也不算完全没有她的消息罢!

    “前两天她和你单独度假,整整两天,为什么还是不说呢?”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真是可惜了。

    “前几天不也是去度假么?给瑾带了些什么?”

    “有啊!不过瑾儿不能吃太油腻的,所以没有带太多,啊!我也给你买了好多,怎么忘了给你带来了呢!”中国的美食果然还是比韩国的好吃多了,啊啊,一想到当地农民做得地道的叫花鸡他就想流口水,“啧啧,那,别给我转移话题啊!我刚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说你既然那么喜欢我们家瑾儿,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憋在心里多难过啊!还一憋就憋了十多年!去,又不是在修炼当忍者神龟!

    封靖扬圈着手中的温热瓷杯斜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深邃的眼眸缓缓垂下,多年前他是理不清,现在他是理清了,却依旧不敢说出口来。

    是没有勇气,也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拥有幸福、拥有她。

    “……我……”他撇东嘴角,是自嘲,“我觉得……还是这样好了,很好了……”在公冶靖和的面前,他似乎什么也瞒不住,或许是因为他是过来人的关系吧!

    或许赫连家的人都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特质吧,每每面对他们,心底的防备就会不受自主的卸下,向他们诉说出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很好?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了?爱她就说出来啊!”一个男人可以看着一个女人长达十六年,不是至爱就是至恨了,但是看着眼前一脸愁眉的男人,显然是属于后者了。“你不说,又怎么知道说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瑾儿的心藏的太深,他是真的看不透,但要是封靖扬真的爱着瑾儿,他们也是乐观其成。

    十六年,换了他,也不一定能够坚持下来啊!

    修长的手指划过瓷杯的边缘,封靖扬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沉声道:“我看不清她的心。否定答案给我带来的后果,我还没有办法承受……如果最后连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了,那么……就这样罢……”

    封靖扬很清楚,被拒绝之后他是肯定无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见面的,以后就……只能远远的、在暗处偷偷的看她一眼了。

    “你怎么知道答案一定是否认的?”瑾儿很随和,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她从不强求,但是对他……她似乎多了一份执着。

    当初病危之际,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啊!或许,封靖扬对于瑾儿而言也是不同的吧!

    “不……我不能冒险。”他没有勇气去赌,不是拥有就是失去,没有折中的选择,是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还是离开?

    不……对他而言,她是这么的重要啊!

    能怎么做?

    他唯有放弃选择。

    “没想过她也爱着你吗?”这么强势的封靖扬居然会这么没信心的时候?

    封靖扬没说话,注视着瓷杯中深色液体的眼底却是满是苦涩。

    “我从来就美了解过她。”十六年前是,十六年后还是,“更何况,她若是对我有意,你是她的亲人,你会看不出来吗?”

    他对人生总是事先安排好计划,每走一步都要照着原计划进行,从不允许自己行差错步,他是决断却不够果断和勇敢,他直走自己铺好的路,所以他不敢冒险。

    他没办法完全顺应自己的心意和喜爱做事,因为那种结果是不可预测的,所以他只敢选择对自己最有保障的选项。

    对于感情,也是如此。如今,他偏偏爱上一个看不透的女人,偏偏……他是一个不配拥有爱情的人……

    说到底,是他太过胆小,所以,注定了他现在的退缩不前……

    这是惩罚……老天给的惩罚。

    惩罚他曾经的口试心非,惩罚他……不该出生得出生……

    感受着手中瓷杯的温度渐渐冷却,他抿紧了唇。

    “上个月,我陪瑾看了一部电影。”

    “所以?”

    “女人沉默了十年之后,她说了。”

    “嗯……然后?”

    “结局,男人拒绝了,女人去了法国,一生未回国,也没有嫁人。”

    “……封先生……”公冶靖和放下茶杯,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支着下巴,“电影和真实的生活是不同的,我想,剧情里的很多元素在你的情况里是没有的吧!”他就不相信这个死心眼的男人守了瑾儿十六年之后,还可以眼睁睁看着瑾儿嫁给某个路人甲。

    “可是……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公冶靖和看着他,然后将手机推给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赌。”

    封靖扬瞪着手机,思绪回转百般,最后还是没有伸手:“还是……不要了……”

    “希望,你可以有勇气承受瑾儿将来另嫁他人的事实。”

    嫁人?瑾……另嫁他人?

    靠着沙发的身子顿时一僵。

    是啊!

    和以前不同的是,她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他开始害怕,突然有一天她会对他介绍她爱着的男人。

    看着她和别人一起走上红地毯吗?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下,他紊乱无序的心情就像面对这十字路口,不知该坚定直走还是选择退缩。

    灯号转换,冲动变成了迟疑。

    要怎么解决?他真的不知道!

     正文 第六章

    天空有点阴沉沉的,那是要下雨的前兆。初秋的天就是这样,像是多愁善感的少女,缠缠绵绵的雨水,总是特别多。

    看来他今天的运气不错,接二连三的遇见上学时期的人。早上去签合约遇见了初中时期的班导,在公司门口被拦着,唧唧歪歪耗了老半天才得以脱身,现在又遇到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高中时期的学弟。

    他真的非常讨厌和那些虚伪的人打交道,问这问那的和你套交情,满嘴的仁义道德,满嘴的师生教条,讲得天花乱坠,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之间之前是有着多么深厚的情谊了。

    好不容易在特助的帮助下脱了身,结束了烦人的纠缠,没想到他驱车接了赫连瑾来育幼院,

    才下车,就又有人上前来和他攀亲带故的。

    封靖扬将手中捧着的纸箱放进储物室,撇过眼前那个兴高采烈穿着义工服饰的年轻人胸前的名牌,但仍没有要去回应他的打算,只是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他的名字以及相关资料。

    不认识,对于这个名字、这个人,封靖扬完全没有印象。

    “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学长呢!”年轻人像是看见什么大明星一样,用着十分崇拜的神情看着封靖扬的脸说着,“先前听院长说每个月【名扬】都会有位大人物来帮忙,没想到竟会是学长你了!”要不是他今天有空来帮忙,大概就要看不到他了,真的是好巧好巧的巧合啊!

    看着眼前这个昔日被学校说尽坏词的学长,没想到今儿个居然会变成这么光鲜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几年前他当上【名扬】总经理的,真的是跌破众人的眼睛,料谁会想到,当初被人说成恶劣难当的坏学生,如今居然能够享誉世界,所得成就超越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

    封靖扬还是保持沉默,基本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说什么话。他转身,大步跨出储物室。

    “学长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院长说今天要给小孩子们包水饺,我可以帮忙准比材料。”年轻人没有发现封靖扬冷漠的表情,只是兀自兴奋的跟在他的身后讲着,希望可以得到封靖扬的赏识,从而可以跻身【名扬】这样的大公司。

    如果凭着他普通大学的文凭进入国际五百强的【名扬】集团,那该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那些以前的同学一定羡慕死他了哈!

    封靖扬还是没有理会他,因为他连开口都懒。

    年轻人跟着他的脚步走出储物室,享受着四周义工投注来的羡慕目光,他只是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能够和【名扬】的高层站在一起,这让他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学长工作肯定很忙吧?有没有想过要开一个同学会,或者回去学校看看老师们?”年轻人没话找话,之前在杂志上看过一点有关他的报道,听说学长在现任总裁退休之后,将会接任【名扬】亚洲区的负责人的职位。

    听到他的提议,封靖扬顿住脚步看向年轻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讥诮的扬起唇角。

    开同学会?他?

    那些在学校里避他唯恐不及的人能够称之为“同学”?在背后不止一次恶语中伤他的人能够称之为“师长”?想当初,那些人总是在他的面前埋怨他是一颗老鼠屎,毁了学校的风气,毫不避讳的显露出他们的排斥和偏见。

    在学校,他学到的不是知识和友爱,而是永远难以磨灭的欺负和蔑视!师长?同学?这种无意义的名词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当初要不是有赫连瑾的存在,这时候的他恐怕真的会走上歪路了罢!

    没有得到封靖扬的响应,年轻人也都一点不在意,他看过封靖扬在杂志上的照片,所呈现的气质和本人看着完全一致,冷酷却俊美,深沉而衿淡。

    “学长,你现在可是很多学弟妹的崇拜对象,我们的学校竟然出了这么一个享誉国际的商界精英,大家都觉得因为有学长这样的校友而感到很光荣呢!”年轻人自顾自的继续东拉西扯着。

    崇拜?光荣?

    听着这样的词汇,封靖扬只觉得很可笑。

    崇拜他什么?崇拜他当年的逃课打架?还是崇拜他的忤逆师长?还是觉得像他这样没人爱的孤儿很光荣?他根本就没有在那所高中做过什么值得羡、骄傲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以他为荣的?

    呵,真是可笑!一旦身份有了改变,就连糜烂的腐败也可以瞬间可以变成奢靡的豪华啊!

    侧头,封靖扬看着被擦的晶亮的玻璃窗,反映出得是自己英挺的外表,冷酷的表情。

    而别人看到的,永远都是这一副没有意义的皮相外表,在美丽的光环后面,有几个人能够知道、看到他那颗已经被伤害腐蚀到伤痕累累的心?

    赫连瑾!赫连瑾!

    封靖扬的心头闪过赫连瑾温柔的浅笑。

    在一群嬉笑的孩子们和众多义工、认养的夫妇中,封靖扬搜索者赫连瑾的身影,眼神一下子锁定在了那抹纤细的身影上,再也离不开了。

    她浅浅的笑着,眉角弯弯的温柔清雅,如春风一般的温暖,就连四周的空气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令人叹息的舒和。

    十六年啊!者整整十六年来,支撑着他没有走上歪路的一直都是她的温柔、她的笑。

    将储物室的门和上,不再理会年轻人的念念碎,无视周围对他惊艳的视线,眼神噙着温柔,跨步朝着那抹清幽的身影走去。

    “姐姐,今天会陪我们吗?”

    “姐姐,我好想姐姐。”

    “姐姐,你有没有想宝宝们啊?”

    “姐姐,我跟你说哦,这一个月我们都好乖的,院长奶奶说……”

    一声声甜腻稚嫩的笑语围绕在她的身边,小孩子们对她的喜爱全部写在了脸上。赫连瑾始终浅笑着,让小毛头们靠着自己撒娇,眼神注意着他们摇摇晃晃的脚步,让小小的身子不会跌倒,耐心的听着孩子们童言童语的讲述着他们一个月来的生活,讲述着他们认为很开心、很好笑的,不开心的、委屈的事情。

    一阵阴影罩住了吹在她身上的微风,赫连瑾转过身,她清澈的眼睛不起然落尽一张噙着淡淡的、冷冷的温柔的俊美脸庞。

    “靖扬,都搬好了吗?”她对他笑开,浅浅的柔柔的,却是慑人心魂,“等一会儿我们要包饺子,你给我打下手好不好?”是习惯吧!是他的,也是她的。这半年多来,只要她有事或是要去哪里,他都会放下手中一切陪在她的身边,每一次例外。

    “嗯。”看着她摇曳生姿的笑脸,封靖扬觉得今天将要付出的辛苦都将票价回值。“我去准备材料。”

    “来,小朋友们,我们去洗手,等会儿动手包饺子了哦!”牵起小娃娃的小手,洗手准备让小朋友们自己动手包饺子。

    “好!”响亮的回答,拖着长长的尾音,稚嫩而不喑事实的脸庞上是那么满足的愉快。

    “赫连小姐手里牵着的就是美西吗?”

    从他们身后传来的一句女音叫封靖扬瞬间僵直了身体,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不再,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受从心底迅速窜起。

    不可能的!怎么会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的!

    看到封靖扬顿时僵住的身体,赫连瑾疑惑的转身抬眼望去,看见的是他阴晦深沉且不敢置信的表情。向着刚刚出声的女人望去,是一位容貌艳丽的女人正和院长交谈着,笑的很温柔慈爱,看着周围小孩嬉笑的眼神是充满了母爱的。

    侧首,发现封靖扬也转过了身,眼眸里的脆弱仿佛要将他撕裂,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到青筋暴起赫连瑾松开小孩子的手,轻轻握上他紧握的拳,有些担忧的轻唤着他:“靖扬……”因为她发现,那名妇人的眉宇间和封靖扬是那么的相似。

    只是这一次,封靖扬紧绷的阴冷却没有因为赫连瑾的安抚而镇定下来。

    “靖扬,她……别看……”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么,接下来封靖扬将会受到的冲击一定会很大。

    封靖扬心底的那种微弱的渴望,在看到妇人幸福的靠进一男人怀里后完全破碎。

    “她什么也不是!”他大声的否认,冷冽的绝望几乎要将自己的心口划破。

    而他那声突然的大脚将周围的小朋友吓了一跳,胆小的甚至哭了起来,那名幸福的妇人发现了这边的骚动,反射性的也瞧向这边。

    当幸福的妇人看到封靖扬的脸,显示明显的一愣,随即很明显的十分震惊,几乎就要站不住脚跟,她苍白了脸,很快的撇过脸去,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拉着丈夫的手,说着不舒服要先离开,然后头也没再回。

    走了?就这样!

    就这样?封靖扬顿时有种大笑的冲动。就这样?

    十月怀胎生下他的母亲,见到他就是这样的反应?在抛弃他十多年后巧遇他,经然想遇见了什么独身猛兽一般,不要说给予一个拥抱或是一记淡淡的微笑,竟像在躲避什么不干净的秽物,假装不认识,甚至……甚至是,在他的眼前落荒而逃?

    母亲?这就是他的母亲!他还期待些什么?

    赫连瑾担忧的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色,没有遗漏德感受到从他身上溢出的丝丝凛冽,冰冷的犹如只是一具死尸!“靖扬……”很不幸的,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轰!

    天际闷雷一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天空哀愁的开始飘起点点细雨,落在他的身上,明明还没到冬天啊,为什么那细小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是那么的刺骨霜冷。

    掩埋在心底从未结痂的旧伤口被挖开,残忍的撕裂开来,撒上盐巴,让留着血水的地方功能更加溃烂,撕心裂肺的痛!

    封靖扬用力抽回被握着的手,回身就走,心底的澎湃叫他不理会周遭投注在他身上的异怪目光,径自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他受伤了!他又再逃避了!

    “靖扬!”赫连瑾将孩子交给院长,大步追上他,“靖扬,等等我,那冷静点……”

    封靖扬似什么都听不见的往前走,他不想听,完全掉落在自己封闭的世界,不看不听不理会。

    “靖扬,你去哪里!停下来……”心口传来的异样感受让赫连瑾不敢奔跑,只能眼睁睁看着封靖扬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赫连瑾招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先生,快跟上前面那辆银色的跑车,要快!”

    她紧握的双手几乎冒汗,心底隐约的痛让她很不舒服,却怎么也不放心就这样由着他去。

    她不知道封靖扬会做出什么样极端的事情来,这时候她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去帮助他抚平伤口,但她可以感觉到,在他极力掩饰的黑眸中她看到了,伤害在无限的扩大……

    打在车窗上的雨滴渐大,再这样下去,开车会很危险,赫连瑾探着头注视着牵头急速奔跑的跑车,她没有余力去关注自己身上的不适,只希望可以找到他,陪着他……

    早在是十五年前那个“家”彻底瓦解不再称之为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想过终有一天还会见到“她”。他甚至没有给自己时间和机会思考过,假如……假如真的有一天他会与那个人相遇,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态去面对,抑或者,那个狠心抛弃他的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在过去那些表面浮华光鲜、实则却孤独寂寥的十多年里,他真的从来没有,也……也不敢想这些事。

    过去的那十几年里,他只知道要努力拼命的学习、工作,极尽所能的爬上高位。没有后台和家人的支持,他要付出的努力要比别人多出几倍,尽管如此,他还是成功了,他成功爬上了顶峰,成功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自打耳光了,成功了,他是成功了……

    他以为……以为他对那个狠心的母亲不会再抱有任何期待了,他以为自己的心对亲情已经彻底冷却了,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为什么现在面对母亲的落荒而逃他竟是这么痛苦?没想到,到头来自以为是的坚强冷漠的心……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呵!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那个,他的亲生母亲啊!竟可以这么狠心的假装不认识他,宁愿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小孩子,也不要他这个亲生骨肉!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他,怎么可以自己这么幸福的生活着而不管他的死活,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

    “哐!”

    随着一声巨响,公寓的大门被封靖扬用力甩开,力道之蛮横,使得被纯钢门把撞击之处硬生生留下一道扭曲的凹痕。而后门板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反弹了出去,来回兀自嗡嗡摇晃着。

    空旷的客厅里回绕着一波又一波刺耳的撞击余音,如此尖锐。

    封靖扬甩开外套扯下领带丢到地上,走到本是用来当摆设的大酒柜旁,随手取出一瓶昂贵的烈酒,不享受美味,不在意香醇,粗鲁的拔开瓶塞,他仰头就灌入喉间,没有美酒该有的浓郁香味,只在味蕾残留下辛辣苦涩的难以忍受的灼烧。

    棕色的液体顺着他倔强的唇角溢出,滑下直挺的颈项、胸膛,留下一道道刀刻似的纵乱痕迹。

    没有内疚,没有拥抱,没有问候一句“还好吗?”,就连一句“对不起”都吝啬的不愿给予。十几年前她为了自己的幸福抛下了他,他不恨她的自私,真的,毕竟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还是要这么狠心的对到他?宁愿要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也不要他?她怎么可以这么幸福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怎么可以在拥有了一个家庭之后而彻底无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她怎么可以在看到自己是多年不见的孩子后落荒而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孩子……呵呵呵……”他笑,笑的痛苦,笑的狂怒,好苦好涩的痛不欲生!

    母亲?母亲!母亲……他的母亲啊!不要他,当初不要,十几年之后还是不要!既然不要,当初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封靖扬脑海中一片混乱,所残留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母亲看到他之后,苍白的僵硬,还有那种避之不及又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她面前站在的是什么毒蛇猛兽或是鬼魅一般。

    愤怒的、狂乱的,封靖扬将手中的酒瓶猛力的摔向雪白的墙面,伴随着响彻室内的尖锐撞击声的是飞散的玻璃碎片和深色的液体,溅满了大厅,原本洁净的客厅顿时一片狼藉!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呵,破碎不堪的满目苍凉!

    对!他就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拿着冷漠、倔强当着自己的保护色,事实上,他的心底对“亲情”,对“母亲”还是存在着奢望!只是他胆小的、怯懦的,不敢让自己去想、去期待,怕得就是像今天一样……一样的失望,一样的受伤!

    “啊!”终于,封靖扬憋忍不住心中的郁结,闷喊出声,将心中的苦痛、绝望尽数吼出来。

    光洁的地板上一片狼藉,赫连瑾一踏进大门看到的就是这样凌乱的场面,“靖扬……”清澈的眸子立刻染上一层担忧。

    “你跟来做什么,快回去!”封靖扬背过身不看门口那抹飘逸的身影,冷硬的呵斥着要她回去,不想她看见自己以往那般阴暗、狼狈的一面,更不想自己会在失控的时候误伤到她。走向酒柜又拿出一瓶酒开始猛灌,“回去!”

    赫连瑾没有离开,静静的将门关上,上前把封靖扬手里的酒瓶拿走,淡淡一声叹息:“不要喝了,你这样喝酒很伤身的。”他此刻心中的痛她懂,所以她更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只是一经温柔的浅语,“你醉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有醉!你不要管我!”封靖扬狂躁的趴着额前的刘海,情绪开始失控,面目通红,“快回去!”

    对于他充满迁怒的大喊,赫连瑾的反应则是更加地温缓。

    “靖扬,我知道你生气,试着冷静一点好吗?”语气平和,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冷霜的脸色而生气。

    “冷静?呵……我要怎么冷静?告诉我,瑾……”面对她的温柔浅语,这一次却怎么也无法控制住他心中的苦、痛以及失望落败的绝望,他咆哮,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向地面,俊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幸福的过着她的生活?为什么她宁愿要一个不相干的孤儿也不要我?看到我……她竟然落荒而逃?像是看到毒蛇猛兽一般的落荒而逃!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好痛、也好愤怒。

    赫连瑾只是安静的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再说什么话,她知道他的心理有着太多的苦、太多希望落败的痛,如果没有彻底咆哮出来他心底永远都不会舒服的。所以,喊吧,将心中的痛都喊出来吧!

    “从过去到现在,她给我的永远都是伤害!为什么?既然消失了,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走的远远的?既然不能爱我,为什么还是要把我生下来?”封靖扬一把攫住赫连瑾的手臂,用力的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折断,此刻他有多用力,就说明他心里就有多痛多绝望,“为什么她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她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么狠心的对我!”

    “我不恨她抛弃我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我不恨,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我期待着……尽管她不爱我,可是我还是一直期待着,她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微笑,微笑就好。可是她看到我,竟可以这样完全不顾我的感受的落荒而逃?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就这样厌恶看到我吗!”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我封靖扬就这么惹人厌吗?就让她……让她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厌恶吗?一个微笑也不愿意给我……为什么……”讲到最后的最后,他的语调开始颤抖起来……因为住挡不住喉间刺痛而颤抖起来,语不成调。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赫连瑾安抚的轻拍着他紧握到颤抖的手,努力的平复他激动的情绪,“我明白……我知道你失望,我知道你心里的痛,喊出来把!会好的,一切总会过去的,靖扬,一切都会好的……”

    声声的温柔似水,柔和的眼神,温暖着封靖扬暴怒的心神,安抚着他心口尖锐的痛。

    见他平静不少,赫连瑾才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这样落荒而逃,只是因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你?或许……她只是在害怕你对她的拒绝呢?”

    “害怕?害怕!”封靖扬瞪着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了,才暖化的态度立马竖起利刺,“当初她可以这么决绝的抛下我,她会害怕?”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再次爆炸开来。

    “哎……”赫连瑾叹息,太多的无奈,只是她封靖扬越是这样尖锐,就表名了他以往对母爱的期待有多大,此刻受得伤又有多深,“靖扬,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我不要听!什么机会?谁又给过我机会?我什么都不想再听!”封靖扬摇晃着她,拒绝自己心里再次对那个狠心的女人燃气希望,“你不会明白她看到我而落荒而逃的感受!你不会明白!”发酵的酒精逐渐侵蚀他的神经,紧绷的弦已经濒临断裂,尖锐的痛。

    赫连瑾看着他伤痛的眸子,柔和的眼里很过一抹哀伤,“……是啊……我……不能……”她的声音好轻,好飘渺,“可是我知道你这样伤害自己也无济于事。”

    “现实终究还是现实,你叫我去相信别人,叫我去依赖别人,叫我对人抱有希望,不要执着与伤痛,可是你今天看到来了,事实证明你说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没那么美好!别人?呵……就连那个是我母亲的人都可以这么残忍的伤害我,我还能期待些什么!”那样被伤害的痛,他不想再尝试了。

    真的不想了!

    “靖扬,不要往那么差得地方想……”被抓的地方泛起丝丝疼痛,但她无暇顾及。

    “偏差?我偏差?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释怀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之后的落荒而逃?连一个微笑都不愿给予?”随着脱口的话语,封靖扬眼里极力压抑的脆弱一闪而过,不受控制的力量在赫连瑾的肌肤上留下红痕,“害怕吗?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了……他明明是可以独自的活着的,但为什么他总是会去想要得到……得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人需要他?

    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脆弱,但还是让赫连瑾捕捉到了,那讯号明白的告诉她封靖扬坚强面具下其实是多么的受挫。一声轻叹,赫连瑾伸手附上他的手,包覆着,给他温暖,“至少你还有我,不是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以前、现在抑或是将来,我还是会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十多年前她给的承诺,他记得。

    沉寂心底的希冀在遇见她之后渐渐的一一浮现出来,可是他此刻却仿佛抓不住浮木的溺水者,沉浮着,沉浮着……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冷,真的好冷。

    温柔的声音,温暖的语调,柔和的眼神,多么温暖啊!他真的好冷,心好冷,好像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未有过的显露于外的脆弱感情,叫闻着心拧不已,“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好想……拥有她的温暖。

    思绪回转间,他已经伸手将赫连瑾楼进怀中,感受她身上的温暖,再也没有任何防备和隐藏,用力的拥紧着,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将这些年来堆积在心底的挣扎、痛苦、懦弱以及期待的落败,统统流进她的颈窝。

    “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多想,赫连瑾以为他只是需要安慰,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的像是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会好起来的……”

    封靖扬抬头,凝视着她的眼眸,那么温柔,像是催化剂一般,他体内的酒精瞬间发酵迸发。这一刻,他无法做出太多的思考,他不想去思考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会不会就此破灭,也无法想象之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此刻,他只想遵从自己内心渴望而做出唯一的反应——低头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用力的,掠地般地吸着她的唇舌。企图从她的身上汲取丝丝温暖,去融化心底的悲凉。

    “唔……靖扬……”赫连瑾美目瞪大,完全没料到他回这么做,一向娴静的意思一下子爆裂开来,想要开口唤回他理智的话在开口的瞬间又被全书吞噬,“恩……唔……”

    轻吟低喘的娇媚动人、属于她的洁净清香让封靖扬变得更加炙热,意识彻底被瓦解,理智全数被摧毁。修长、火烫的大掌不停的磨砂着她的颈、背、腰,陌生的亲密接触叫赫连瑾僵硬颤抖着,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两人的体温也在不断的攀升,而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的拥抱越来越紧,用力的仿佛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不管是醉酒也好,错误也罢,他不管了……

    “靖扬……停下来……别这样……”被紧紧拥住的赫连瑾只能喘着气,努力别开头躲避他炙热的吻,透明的眸子里由着不可置信的愕然,“你醉了……别……”她心跳如雷,娇柔的脸蛋因为他的热吻而染上红晕。

    封靖扬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移开她的唇,迷离的醉眼睇着她,恍恍惚惚的脆弱,伴着浓郁的酒气环伺在两人之间,“你也不要我了?你一要离开我吗?是不是?是不是……”随着受伤的话落,他又在她的眼睛、鼻头、颈项落下湿热的灼热,辗转地吸着。

    “……靖……”理智告诉赫连瑾这时候她是该拒绝的,在他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不定等他醒了就会后悔了,可是……她感受得到他此刻心底的哀伤,她知道他的伤口被撕裂的太深太深……她能理解,完全理解他的痛。

    她知道这样子任由事情发生是不对的,他已经醉了,现在只是潜意识的想要汲取一份温暖而已,但是他那从不显露于外的脆弱眼神、害怕被再次伤害的颤抖……让她真的无法……伸出去推开他的手在看见封靖扬迷离黑眸深处的孤寂之后,还是收了回来。

    她看到在封靖扬极力掩饰的情绪下,受到的伤害到底是又多大……其实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了解那种被最亲的人离弃的感受……

    因为,她们有着那么相似的遭遇。

    赫连瑾的眼闭了闭,垂落在两侧的微凉双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后,终于还是缓缓垂落原位,不再拒绝封靖扬的拥抱,任他汲取他想要的温暖,让他炙热的亲吻摧毁两人之间本来就薄弱的平衡。

    “啪!”室内的灯因为背德抵触而关上了。

    模糊的黑暗中,男人喘着粗重的气息,不断的攻城略地,女人痛苦吟哦,温润的身子迎合弓起着。两具出去禁锢的身躯撞击、摩擦着,声音充斥在空荡的大厅里,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醉原始的律动。

    她们紧紧的结合着,没有空隙……

     正文 第七章

    当钥匙一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时,公冶靖和几乎是立刻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屏着气息看着打开大门的人,待确定的确是她等了一整个晚上的姐姐之后,她只差没有痛哭流涕地放鞭炮庆贺。

    “老天啊!我去育幼院找你们,院长却说你们前后一步都离开了,表情也好像不太对劲,我开车到处找你们,打你们电话又都没人接,我担心的都快胃抽筋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恐怕要把你大哥叫回来了……”公冶靖和就是这样,一旦急起来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了。“你淋雨了!你没带伞吗?快进去换衣服!”

    “靖和……”赫连瑾浅语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柔柔一笑,看着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才,“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以后要是有事和我说一声,也不要不接我电话,知不知道?”虽然公冶靖和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是看她的样子也没有要说的打算,算了,人没事就好了。

    “知道了。”赫连瑾知道今晚真是把他吓到了,点头乖乖说好。

    公冶靖和伸手拉她进屋,却在她身上问道一股浓烈的酒味,“瑾,你喝酒了?”他瞪大了双眼,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吊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不能沾酒啊!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一直记得,当初他刚加入这个家的时候,不知道她的身体不能沾酒,在煮好的菜上淋了一点红酒调味,结果害的她在加护病房里躺了整整三天,简直把他们吓的魂飞魄散。最后大家怕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索性将烟酒全戒了。

    赫连瑾身体微僵,随即面颊浮起潮红,长长的羽睫垂下,扬起的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是别人不小心泼到我身上的。”

    公冶靖和一想也是,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过他也细心的发信赫连瑾的不对劲,眼神回转间,发现长发遮掩的颈部有着几道很深的吻痕,心思一转,一切都已了然于心。

    “好了,回来了就好。”他不动声色,转开话题,“你看你,衣服都湿了,浑身冷冰冰的,快回屋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应该不是受到什么伤害了吧?不然身上的衣服也该被牺牲掉了,所以,瑾儿她只是……只是……他们……

    哎……

    “好,真抱歉让你这么担心了,晚安。”赫连瑾浅笑说着抱歉,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眉宇之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

    “嗯,去吧!”公冶靖和应声,看着赫连瑾离开的背影,精锐双眼注视着赫连瑾步履有些异样蹒跚的背影,高深莫测。

    才踏进房间,手机便响了起来,看来电显示,是她!

    “喂。”

    电话接通,那端的人却没有立刻讲话,但从她用力的呼吸声赫连瑾可以感受到那人此刻紧张的心情。

    轻叹一声,“他……很受伤……”一想起他受伤的眼神,赫连瑾就感觉自己的心口被生生撞击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开口,“他……”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可以确定,她一定也大哭过一场了,“他……很恨我……恨我对不对?”

    “他不恨你,他只是……受伤了……”那么倔强,那么要强的一个男人会流眼泪,心中的伤口一定很深很深,“他一直问我……你为什么不要他……”

    “我……我只是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我只是害怕面对他的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电话那端的女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最后忍不住抱着话筒失声痛哭起来,“我真的……对不起……”

    “对于亲情,靖扬只是一个期盼可以被爱的孩子,不要再伤害他了……找个时间,去见他吧!好好聊聊,他会懂的……”

    “……我知道了……”

    断断续续,两个女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赫连瑾疲惫的侧身靠在床头上,公冶靖和电话向大哥保平安的细细讲话声透过门板传进她的耳中。

    身体的酸痛,神经的疲惫让赫连瑾感觉好累好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袭击着她的神智,听不仔细靖和说了什么。

    她这么做……真的对吗?

    这是一件完全没有后悔或是重来的事情,那么,她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水蓝色的洋装上还残留着封靖扬身上独特的气息,从被他触碰的那一刹那,她就觉得自己陷入了那种幽幽檀香所织成的包围囚困中,理智想要逃脱的,可是眼神一旦接触到他受伤的神情,却又矛盾的一再被重重缠绕住,扯不开,囚困住,一再沉沦……

    这一刻,她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需要安慰需要温暖的人?或许,真正渴求温暖的人是她赫连瑾吧!

    所以,她才会接受封靖扬的拥抱吧!

    那样受伤的眼睛,那样孤独的神情,真的是像极了以前的她,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清冷的房子里,期盼着有谁可以将她从哪个冰冷的牢笼里拉出去……

    那么相似的渴望……

    那种期待却又害怕受到伤害的疏离……

    面对封靖扬,她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啊!

    不论是作为一个姐姐还是女孩子,在道德或是理论上,她今天所作的不负责任的事情都让她惭愧,也无法用任何的借口让人苟同……

    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想起那些亲戚所说的话,赫连瑾泛起苍白的唇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却又万分苦涩的僵硬笑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赫连瑾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只觉一向冷清的思绪被人狠狠的搅浑了,不知道该如何让它静止下来。

    “真的可以做到……传到桥头……自然直吗?”思绪浑浑噩噩的赫连瑾蠕动着,“传到桥头自然直……自然直……吗?”像是在平复自己的纷乱的心绪一般,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唇畔扯出一抹极浅却充满了苦涩的笑意。

    真的可以像公冶靖和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去想,让一切随波逐流?

    身体上的疼痛、思绪的狠狠牵扯几乎就要撕裂赫连瑾纤弱的神经,关于封靖扬的一切,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静下心来去分辨是非对错。

    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好累……好累……

    妈咪,小谨可以去找你了吗?小瑾好累……真的好累啊!

    “砰!”握在手里的手机掉落地板,痛苦侵蚀了她的意识,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了公冶靖和疯狂急切的喊叫……

    该死的!

    尖叫、欢呼、情欲充斥在五彩灯闪烁的的PUB里,震耳欲聋,男男女女门极尽享受的放肆扭动着他们年轻的身躯,火辣热情的、自由奔放的,一曲接过一曲,尽情的在人造的天堂里寻找着梦幻和快乐,释放大都市带给他们的压力,展现出自己与白天完全不一样的一面,甩开枷锁,释放灵魂,尽情的疯狂。

    PUB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既有存在感的俊美男人,纵然是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从一场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因为他俊美无铸的面容,与常人不同的孤傲气质,更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磁场,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王者气势!

    但这位拥有着令女人为之疯狂、令男人为之嫉妒咬牙的长相和身材的俊美男子,却意外的没有人去搭讪。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张除了没表情那个表情外再没其他表情的俊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擅近者杀无赦!

    Well,美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更何况被人当成是空气的滋味也怎么不好受,所以,就算自己此刻再怎么想要染指人家的美色,也只好远观了。

    封靖扬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冰块与杯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杀的!

    心思烦乱的封靖扬没心情去理会别人的目光,只是一再的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高酒精浓度的威士忌。火辣感从后头延烧至胃部,那冰冷的冰块并没有稍稍减缓那张火辣的冲劲。

    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天?两天?准确来说他们才五十二个小时没见过而已,可是该死的!他却感觉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当他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客厅一片狼藉,他就知道自己前晚一定是发疯了,他甚至梦境自己拥有了她,就在客厅与她几番缠绵。可当他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胸膛上几道明显的抓痕,他就知道那不是梦!半醉半醒间自己做过的事一下子全涌进脑海,回头却没有看到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还在床上躺着,一股无名的郁结之气冲上心口,叫他差点火大的拆掉整间屋子!

    可恶!

    直到此刻,他人还记得她在他身下那生涩之极的僵硬反应。

    他在生什么气?在气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那个女人影响了情绪?在气自己用醉酒来逃避现实最后伤了她?抑或,根本就是在生气她居然没有等他醒来就自己逃跑了?

    难道她就不想知道他回拥抱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吗?难道她是真的很厌恶他的拥抱,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还是……什么原因?

    “再给我一杯威士忌!”封靖扬将杯底重重敲向桌面,阴寒的神色不像是在提醒酒保将酒杯注满,倒似想把人给剖腹剁块一样。

    他怎么会这么冲动的拥抱了赫连瑾呢?他很确定自己自己当时并没有酒醉到什么都分不清楚的地步啊!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朝着赫连瑾咆哮着发泄自己心底的痛苦,他记得自己一直一直的问着赫连瑾为什么那个女人不要他,他记得自己心中的尖锐在赫连瑾温柔的浅语中平复,他还记得……

    他记得自己紧紧地抓着赫连瑾的双臂,力道之用力几乎就要折断她的纤细的手臂,在充满酒精气味的空间里,有一道淡淡的幽幽的清香从赫连瑾的身上一丝丝的扩散开来,不断不断的萦绕在他的鼻间,震撼着、安抚着他的心魂,最后占领了他最后一块清醒的理智……

    然后,他本来努力掌控在手的冷静,完全被那无暇的幽香给剉杀地粉碎殆尽。最后,在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冲动下,他低头吻住了赫连瑾,一切……彻底失去控制……

    “该死的!”封靖扬咬牙低咒出声,眉宇间的褶皱越锁越紧,已经重新蓄满威士忌的玻璃杯几乎要被他修长的手捏出裂痕来。

    他明明知道他不该拥抱赫连瑾的,拥抱过后的结果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最后还是失控了呢!甚至在亲吻了她之后,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做的,可是心中的渴望却越来越强烈,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老天!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居然在醉酒之后占有赫连瑾,用着十六年朋友的身份占有了赫连瑾的身体!

    连连低咒从封靖扬的嘴里迸出,心头上那股复杂焦躁的心绪愈演愈烈,马上想要见到赫连瑾的冲动这几日来怎么也甩脱不掉。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拍上封靖扬的肩膀,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很清楚,不论在哪里只要他沉着脸,除了赫连瑾和公冶靖和就没人敢靠近了!更何况他这时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冷漠了。

    “找我有事?”公冶靖和向酒保要了一杯血腥玛丽在封靖扬的身边坐下,右手掐着眉心,一脸的疲惫,像是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放下手中冰冷的酒杯,欲言又止,看着公冶靖和良久却始终没有开口说出什么话来。双手交握抵住下唇,牙齿细细啃咬着手指修长的骨节。每次思考问题,他就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以前是会抽烟,可是一闻到烟味赫连瑾就会咳的厉害,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家里、办公室里都不再有烟的踪迹……

    “你见过瑾哭过吗?”见封靖扬不讲话,喝了烈酒提神公冶靖和缓缓开口。

    “哭?”不,他并没有见过她流眼泪。

    笑,她总是在笑。伤心是如此,开心是如此,她永远笑的那么干净温和,那样的笑容仿佛是他的镇定剂,沉淀着、净化了他烦乱的思绪,阴暗的狂躁,

    上星期他们从度假山庄回来之前,他跟着她回了离山庄不远的老家祭拜她的父母,听她和父母亲的“谈话”他知道,原谅那天是她父母亲的忌日。

    在她的眼里,他看到的是满满地哀伤和痛苦,可是她却还是在笑着笑的那么温柔,笑得……那么透明,几乎是一碰就会破碎的脆弱。那样的神情让封靖扬有一瞬间的感受,她不是不会哭,而是在经历了某件撕心裂肺的事情之后,用完了、流尽了、枯竭了、没有了……

    其实,要她回去老家根本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罢!可是,为了他可以有一个轻松的环境放松心情,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其实那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在他的面前,她还是笑的那么温柔那么美,平静到让他完全感受不到她心底的悲伤。

    那个样子的她,让他好生气却又好心疼!

    “她还是去祭拜爸妈了是吧?她,最后还是没有哭出来?”其实不用问公冶靖和也知道了,因为他进了赫连家之后的这十多年来都是他陪她去拜祭父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却始终没看到她流眼泪,这……只能说明,她还是没办法帮助自己解开心结啊!

    “为什么?”是因为答应了叔叔阿姨她不会哭吗?

    公冶靖和看着封靖扬,眼神复杂,心里开始怀疑,这样的发展到底是好是坏?以着瑾的心结来说,要她放下一切接受封靖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这样让他们发展下去,到底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假如他们将平静的湖面打破,掀起万丈骇浪,那孤寂的湖心却还是孤寂那又该如何?他与她的结局……又是如何?

    “如果放下了顾忌,就去找瑾吧!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去找答案,谁都帮不了你们。”推开酒杯,拍拍封靖扬的肩膀,公冶靖和转身离开酒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守护。

    放下了顾忌就去找赫连瑾?

    那……然后呢?找到了又该怎么做?向她解释自己的失控?还是说些其他的?

    假如……假如她不肯原谅自己对她所做的事情呢?假如……假如她厌恶了再见到他呢?假如……假如她说她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呢?假如&假如她说她恨他呢?

    那他又该怎么做?难道当真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身边了吗?难道从今往后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吗?

    乱了。

    想见是乱,见了还是乱!

    真是该死的!

    他的心,从遇见赫连瑾开始就再也不再他的掌控之中了!面对她,他总是如此的患得患失!

    思绪狂乱翻转间,封靖扬发现自己的车早已经停在了赫连家的花园门口了,就这样生生的停在那里。握紧方向盘的双手很用力,几乎青筋暴起,显示出封靖扬此刻心情的矛盾,想要见到赫连瑾,却又害怕看到她或厌恶或伤心的表情。幽深的黑眸睇向车窗外望向赫连瑾房间的位置,浓郁英挺的眉紧紧锁起着,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

    垂眸看了眼手腕间的表,十二点二十一分,他停在这里已经整整一个半小时了,要不要下车?烦乱紧张的心绪,相见又不敢见的犹豫叫封靖扬突然对自己升起一股恼意。

    商场上人人敬畏三分的冷面修罗竟会变得这么没用?!

    封靖扬烦闷的再也坐不住车里,偏偏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开车离开,索性打开车门,站在正对赫连瑾房间的位置直直的望去。

    赫连瑾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这么晚了,她也没有睡,是什么在干扰着她的睡眠,是因为他的关系吗?不知道是七月的晚风太冷,还是因为其他天杀的理由,总之,封靖扬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起来……

    因为以前经常来的关系,赫连家的管家早就认识了他,不仅没有阻拦他,还很客气的迎他进屋,然后才去楼上向主人家通报。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出现在姐姐的生活里,姐姐就会出事?为什么?”段芊芊一看到他便失控的冲上前拽紧他的衣襟怒吼着,从姐姐住院起一直强制着的眼泪终于崩溃,“为什么总是让姐姐徘徊生死边缘!”

    身后的曲悠然一语不发,镜片后深思的眸子睇着封靖扬。

    “每次都是你!要是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要你陪葬!”她满面泪水,激动的嘶吼,几乎语不成调里充满的仇恨,“听清楚没有,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她怎么……了?”徘徊在生死边缘?封靖扬的眸子倏然转冷,尖锐的像把刀子。

    她,又生病了吗?就像八年前那样?

    八年前没有人告诉他,赫连瑾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是他知道一定很严重,因为他在加护病房外等了整整几天几夜她才出来的!

    “怎么了?怎么了!封靖扬,你该死的!姐姐因为你住进了加护病房,整整两天两夜了,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你居然问我她怎么了?你怎么还有脸问我她怎么了!”都是因为他!姐姐的生活才会一而再的被打扰,姐姐的病才会一而再的发作,姐姐才会一而再的住进加护病房,现在还不醒!“都是因为该死的你!”

    “芊芊,你冷静点。”眼见爱姐心切的段芊芊就要失控,还算镇定的曲悠然只好上前拉住她。

    “闪开!”段芊芊生气的甩开曲悠然,“姐姐全身插满管子的样子你不怕是不是?姐姐病成那个样子你不心疼是不是?”她愤怒,她心疼,她用力的尖叫,发泄心底的恐惧,“我每天每天的乞求着,姐姐那么疼我的……可是她都不理我,她还是不醒!”

    “她怎么了!”封靖扬重复着问题,神色愈发的阴寒,对于段芊芊的怒吼他视而不见,他只想知道赫连瑾的情况。

    “不管你的事!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姐姐,不准你拥有她的善良,不准你拥有她的温柔,请你离姐姐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要接近我姐姐的身边!你不配!”她嘶吼,双拳紧握的颤抖着。

    “她怎么了?”他依旧这句话,此刻如同冰刀办冷冽。

    “不管你的事!”

    “她到底怎么了!”失去耐心,封靖扬暴喝一声,冲破耳膜的吼声几乎响彻夜空。

    尖锐的争锋相对回荡在极为混沌的气流之间,封靖扬阴森的神情骇人,犹如暗夜的夺命使者。段芊芊死死的瞪着他,坚持不肯退让。

    诡异的沉寂继续扩散,愤怒持续,曲悠然不知道该不该打破两之间沉重的压迫。

    “着了凉肺炎发作,未及时治疗,又引发心脏病复发。”最后,曲悠然还是出了声。

    封靖扬瞪着他,而曲悠然继续维持他平板的语调,“八年前,八年后,都是因为你。”

     正文 第八章

    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恐惧的窒息,封靖扬垂着冰冷的双眸,定定的站在加护病房前,双拳紧握垂在身侧,从来到医院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

    医院是新生命诞生的地方,却也是更多生命离开的地方,可是谁也不希望赫连瑾会是其中的一个!

    “为什么不告诉我?”赫连瑾,你最好是没事,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八年前突然消失,八年后又要抛下我吗?

    “瑾的心结太重,要从她那边入手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一再的鼓励你去向她表明心意,其实更多的是希望你可以帮助她走出阴影……不告诉你她住院的事情,是希望能够等你自己想清楚是不是要坦诚的面对你自己的心、面对瑾儿、面对你们无法预知的未来……”

    透过加护病房透明的大玻璃窗,封靖扬专注的眼神凝视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苍白小女人身上,一瞬不顺。

    才短短两天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仿佛瘦了整整一圈,瘦弱单薄的身子仿佛要被厚厚的被褥淹没掉,过于安详的睡容叫人害怕她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就只是看着她昏睡不醒的样子,就让他彻底慌了心神,好想冲进去用力摇醒她,不准她再睡下去。

    抬手,修长而冰凉的手指点上玻璃,顺着玻璃中映出的她的轮廓轻划着,神情是从未外露过的温柔,仿佛是要用力的将她的影像深深的刻入心底。滚烫的液体在他的眼眶里酝酿着、翻滚着,一眨眼,多日来的郁结瞬间倾塌,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滑落。

    一滴……又一滴……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灼烧着他的眼。

    多少年了?

    他几乎都要忘记眼泪是什么滋味了,就连当年被父母亲离弃,他也倔强的未曾留下一滴眼泪。

    它的滋味……它的滋味啊,比他记忆里的滋味还要苦涩百倍,也更……心疼百倍。

    “你,一直都是姐姐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人。”向医生询问过情况的曲悠然来到封靖扬身边,看着病房里昏睡不醒的姐姐轻声说道。

    就在刚才,他找到了姐姐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姐姐的肺炎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因为引发了心脏病的复发,所以情况不容乐观。

    姐姐的心脏……

    已经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心脏……

    老天!求你别这样残忍……别这样对待善良的姐姐啊!

    无数不好的预想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曲悠然的额际冒出薄汗。

    封靖扬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什么,仍只是那般专注的看着里面的人儿,像是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不见。

    “你……”侧目望向封靖扬,看到从他脸颊不其然的低落,心头一阵,那个倔强的男人居然……

    那眼泪……是因为心疼姐姐吗?

    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流眼泪,他们之间……至少对那个流泪的人而言,那个人对于他是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姐姐总说你们很像。”确实,虽然他与封靖扬只接触过几次,但他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那种渴望温暖和关心,却又急剧害怕受到伤害而去抗拒别人接近的的信息。

    那种矛盾的感受,果真……果真是和姐姐、他、芊芊很像啊!都是那么倔强,同时却又都是那么脆弱的不堪一击呵!

    真的是很像啊!

    “……”相像?他们吗?封靖扬不明白曲悠然话里的意思,他们之间怎么会有相像的地方呢?身世?还是脾气?他不知道……

    “其实把话说开,无论是你、我、姐姐还是芊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只是被至亲的人离弃,没有亲情温暖的可怜孩子罢了。”他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自己镇定些,“只是我和芊芊比较幸运,遇到了善良的姐姐,才避免了要流浪乞讨的凄惨。”

    “孤儿……都是孤儿……”她也是……孤儿?孤儿!和他一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封靖扬点住玻璃的指尖一震,一阵刺骨的冰冷直透心底。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追击着封靖扬的四肢百骸,叫他无法反应,只能浑身僵硬。

    “是啊!都是没有亲人愿意照顾,没有亲情的温暖的人啊!从小体会到的只是事态的炎凉与冷漠的人心。”在那些所谓的亲人眼中,金钱的利益远比可笑的亲情来的重要多了,“要比起儿时的经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你惨痛数倍。”

    都是孤儿……

    经历比他封靖扬更是惨痛……

    果真是不同的心态,早就不同的人生吗?

    扯远了,现在要讲的该是他和姐姐的问题,“从我和芊芊进入赫连家,我们就知道姐姐心里一直有个人放不下,整整十六年……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封靖扬双拳紧握,一股难以言语的尖锐直刺他的心脏。

    望着病房里自己已被都会深爱着的姐姐,缓缓地,曲悠然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

    赫连瑾从八岁开始就要学会照顾自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八岁……看看马路上那些八岁的孩子,他们身边有爸爸有妈妈,手里说不定还有好多新奇好玩的礼物,她们的脸上一定都是充满了甜甜的笑,可是赫连瑾有的却只是她自己……

    他和芊芊原本是附近一家孤儿偷东西院的孩子,之后被一对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夫妇收养。本以为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没想到,那对夫妇竟是专门收养孤儿然后训练成扒手,为他们偷窃东西,如果不愿意就会遭到毒打。整整大半年,曲悠然和段芊芊因为不愿意就范而受到的毒打不计其数,最后那里的几个受不了毒打的孩子,趁着那对夫妇酒醉一把火烧了房子逃出来了。

    可怜曲悠然和芊芊满身是伤又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也没人愿意收留。当时芊芊发着高烧,开始说胡话,就在他以为他们都要死掉的时候,赫连瑾出现了,她救了他们。给了他们最好的照顾,即使他们伤好了也没有要赶他们走的意思。但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接受赫连瑾的善意,还将她视为和那对夫妇一样的恶人,时刻提防着她,她温柔额关心也被他们全书打回,可是她从不生气,永远都是浅笑着说没关系。

    那时候晚上赫连瑾为了照顾受惊的段芊芊,常常整晚整晚的陪在她的床边,赫连瑾本来身体就很不好,着了凉转成了肺炎。医生说她根本就是胡来,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医生说赫连瑾有心脏病,一点都不能累,如果不好好修养着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出的事。

    将她视为敌人……

    把她的好意全书击回……

    自己当初合唱不是这样子呢?

    八岁……那时候她只有八岁!他封靖扬八岁的时候,至少父母还在他身边,虽然他们一向很少管他,但至少还有一个念想和依靠在身边啊!着二十年来,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呵!

    心,控制不住的在颤抖,心疼她的液体不住的滚落着……

    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懦弱,与她这个小女人所承受的比起来,他这点痛算什么呢?

    封靖扬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眼神也是不变的望着病房里头。脑子里可以想象出,她为了照顾别人不要命的样子……

    总是这样!为了别人练自己都不顾!她以为这样,以为伤害到了自己别人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她的付出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终于,我们知道姐姐是个好人,很好很好……越是与她相处越是喜爱她尊敬她。对我们而言,她是可以信任的姐姐是可以依靠的母亲更是人生课程上的良师,教会我们宽容,温柔微笑和善良,给了我们渴望已久的温暖和一直奢望的家。”

    深深吸了口气,在缓缓呼出,思绪随着深呼吸飘远……

    之后赫连瑾动用关系成了曲悠然和段芊芊的监护人,好不容易和他们成了一家人,赫连瑾却不愿意和他们同住,执意让他们两住宿在学校。他和芊芊以为姐姐不喜欢自己了,很害怕,后来问了一起的公冶靖和才知道,原来赫连瑾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也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原因,才会使得赫连瑾那么小就被一个人孤单的丢下……

    不祥?什么意思?

    封靖扬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皱起英挺的浓眉看向曲悠然。

    曲悠然叹了口气,压下心底对不祥之说的愤然,缓缓继续:赫连瑾小时候有算命的师傅给她算过一挂,说她是不祥的扫把星转世,会克死至亲!任何和她亲近的亲人都会因为她而死去!刚开始的时候赫连家的人谁也没有在意,就当听了笑话,可是第二年姐姐六岁那年,她母亲因为一位去世,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宝宝也跟着去了。

    赫连瑾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了打击,将以外归结到赫连瑾的身上,认为是因为她,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才会死去。从此之后的两年,赫连瑾的父亲若是神智清醒,会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陪小小的赫连瑾玩耍,给她讲床边故事……若是神智不清醒,就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责备,甚至……甚至是毒打……这一切知道赫连父亲灌她喝下农药并自己自尽才结束,但是心里的折磨却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去而结束……

    世上的家长都是这样的吗?自己承受不住的打击就全都归结到孩子的身上!这样子……这样子他们就会感到舒服了吗?为什么非要孩子去承受他们的痛苦?!

    为什么都这么自私!

    抵着玻璃的拳紧握的颤抖着,用力到指甲几乎就要陷进手心的皮肉里。赫连瑾所受到的身体上的伤害或许没有他们厉害,但是心里所要承受的伤口却远远深于他们。

    “夜夜噩梦。”

    直到现在,还是没姐姐办法睡个安稳觉,有时候实在无法入眠,她就会在床边呆坐一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眼神空洞,像极了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不会笑不会哭,眼底只是一片灰白的死寂。面对别人的时候她总是在微笑,可是姐姐真的快乐吗?天知道!

    赫连瑾一直都很爱她的家人,尽管母亲意外离世之后让她尝尽痛楚和折磨,但她从未怨恨过,对于父亲失去意识理智时的大骂,她也只是当做是在赎罪。小孩子的本性是希望得到父母的爱和陪伴的,只是父亲灌她喝下农药再自尽的那一刻,她是彻底绝望了得。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啊!她怎么能够承受的住这些啊?

    年幼的姐姐想要逃避,可是亲人们的责骂和欺负让她无法逃避,所以……她开始把自己的心关起来。让自己沉浸在痛苦的深渊里,久了,便也真的忘了哭泣的感觉。我们看到的姐姐有痛苦有哀伤有受伤有微笑,就是没有快乐和眼泪。

    她们也都知道的,其实姐姐很孤单很寂寞,她也想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朋友,可是她怕自己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所以她用微笑疏离靠近她身边的人。其实谁也不在乎也不相信那该死的什么不详之说!

    只是她一直放不下心结,将所有的罪都抗到了自己的肩上……

    而那些与姐姐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个个除了想要霸占姐姐名下的财产,没一个是真心想要接近姐姐的。只有邻居家的一位哥哥时常来照顾孤单的姐姐,而那位哥哥正好也满了十八周岁,所以姐姐用了些钱疏通了关系让大哥成了姐姐的监护人……有了大哥的强势庇佑,这才使得那些可怕地吸血亲人不再来找姐姐的麻烦。

    姐姐说第一眼见到封靖扬就觉得他们真的很像,因为很懂那种孤寂无助的滋味,所以就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接近他,关心他,开导他,希望封靖扬能够走出那条黑暗的死胡同,逼进一个人的孤寂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可是突然有一天姐姐心脏病发晕倒在家里,医生说是一定要住院等待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否则性命堪忧。因为小时候被父亲喂过农药,所以姐姐的五脏六腑早就已经受到了损坏,就只是季节的转变,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要了姐姐的命。但是在国内实在没有更好的治疗机会,所以最后被姐姐被接到了法国去治疗,一去就是八年。

    在这整整八年时间里,虽是在等待心脏移植和修养,但是姐姐也未曾间断过去关心封靖扬,没有亲眼看封靖扬放过自己快乐起来,姐姐是永远都不会放心的。她啊……总是想着别人,却从不为自己考虑,想着放过自己。

    从头到尾封靖扬只是沉默的听着,不同于脸上的淡漠没有表情,曲悠然的每一句话都让封靖扬的心口用力同上一次,为她揪紧着,抽痛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原来那个温柔祥和的笑容背后,竟藏着如此沉重的伤痛。她到底是用怎么样的心情一个人独自走过二十年的?又事实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微笑?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接近他?

    一直以为她一路走来都是非常顺畅的,以为她是不会懂得他的痛的,所以一直都在尖锐的排斥着她,却从未想过她所经历的甚至会比他更痛!

    封靖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紧绷,抵在玻璃上的双手也越握越紧,颤抖着,因为担心和恐惧失去而略显苍白的唇也紧抿着。

    因为太明白沉溺在孤单里的滋味,所以她才会放不下他,不希望他走在和她走过的那天黑暗的路上。然而因为他那无聊的自尊将被遗弃的怒火全数发泄到了无辜的赫连瑾身上,从不想她那张微笑的假面具也只是在掩饰她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从不与人提起?每次他说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也只是沉默着低头不语?为什么不说?若是说起,他也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了!

    曲悠然看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以及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光芒,这……他可以理解成他对姐姐的在乎吗?

    “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努力的想要你开心起来,不要说什么同情不同情的话,你见过谁会用十几年的时间去同情一个人、去假装善良?不会的,你很清楚。”像是看出了封靖扬心底的疑问,“提一次就等于是在伤口上撒一次盐,提一次痛一次,也说不定智慧变得更加的极端,认为姐姐的接近只是因为同情。”

    是啊!这样的痛,提一次无疑也是在伤口上撒盐啊!而那时候的他,愤世嫉俗,若是说了,指不定他也是怀疑她是在同情他了!

    “不要害怕失去,就算真的失去了,至少在往后的数十年里,你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不是吗?”顿下,深深的呼吸着,眼神蓦地转为深沉,口气也变得低沉,“姐姐其实很脆弱,她也需要有人可以给她一副肩膀,让她依靠……可是就因为当年那个该死的算命先生,一句话毁了姐姐的一生,这副肩膀姐姐也更是不敢奢望了。”

    一句话,毁了她一生,毁了她该有的幸福!

    那该死的算命先生!

    “而你或许还不也知道,靖和哥其实是大哥的爱人。”

    封靖扬看向他,有些震惊靖和的恋人竟是赫连瑾的大哥,却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曲悠然怎么会突然和他讲这个。

    曲悠然淡然一笑,那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像极了赫连瑾,干干净净,芊芊柔柔的,能够让人在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里沉淀下心里烦乱不堪的思绪,或许也是受她太多影响的缘故吧!

    “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明白你将来可能要面对的问题。倘若你真下定决心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必定要面对因为大哥和靖和哥的关系而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目光。”虽很多人说是不会歧视不正常恋者,可是一旦真的遇上,态度可真的就完全不同了,全然将他们当做是怪物,认为他们是怪物,眼神里满是鄙视。

    所以啊,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清楚的。

    “姐姐身子很不好,需要另一半的绝对的悉心照料。她的胃不好,一辈子只能清粥淡饭,她的心结也重,需要另一半的耐心开解,她的心脏也不好,以前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如今复发……以后更是要好好看顾着。”他停下,认真地看向封靖扬,“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能想明白了在做出选择。倘若下定决心了,请好好爱着姐姐,陪她到老。但若你还是深陷在你的痛苦里,请你不要靠近姐姐,就请你离开,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姐姐的面前。她呀!太脆弱了,太脆弱了呀……”

    “走……留……”是走、是留,当真是没了折中的法子呵!

    “对!是走是留,请你想清楚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封靖扬暴怒,是走是留的问题如千只蚂蚁般啃噬他的心。

    叫他一下子完全放下,他真的能做到吗?

    “所以,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做出选择。”

    他是想过这辈子都要留在她的身边,依着朋友的身份,可是这会儿却要他做出明确的选择,是走?是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一下子放下心中多年的阴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好好爱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赫连瑾是不是真爱,抑或只是她是他第一个信任的人?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封靖扬的心底这会儿是彻底的乱了!

    可是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不!他办不到!“要我这辈子都不见她?绝对办不到!”

    “你当真想清楚了?”得到消息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宗恩泽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大哥!”曲悠然回头,“你……怎么回来了?”

    “总裁?”他是赫连瑾的大哥?监护人?

    “要不是芊芊说漏嘴提起,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宗恩泽沉下脸,责备小弟为何要瞒着他,“芊芊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姐姐交代了的,不准叫大哥担心。”

    “我将当年给瑾儿治疗的专家都给带来了,你去安排一下。”

    “好的。”曲悠然知道大哥定是有话要和封靖扬说,应了声变离开了。

    “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只不过是看在瑾儿的面子给你个机会罢了。”毕竟是掌控几万员工的总裁,眼力见总比人锐利的,封靖扬心底这会儿想的他一眼就看穿了。

    “恩。”或许赫连瑾会心软,但宗恩泽手里,除非有一定的能力,否则他也不可能容他在【名扬】掌握大权了。

    这一点,他不曾怀疑。

    “这次心脏病复发,以后一定是要更加悉心照料了,你当真做出决定了?”这瑾儿啊!是他这辈子定要好好照拂,决不能叫她受了任何委屈的。“我不会留一个只会叫瑾儿担心的人留在她的身边,让她费心神。”

    薄唇抿了抿,看向病房里的眼神更加怜惜温柔,良久后坚决的点下了头,“我知道。”

    “既然决定了要将自己的心结解开,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提及以前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而她的心结更是要靠你的。”

    “嗯。”她的心结,一辈子去解,够不够?

    为了她,他可以放下一切。

     正文 第九章

    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不前了,凝结在病房内,轻轻柔柔的、绵绵密密的,令人安心的精密。

    封靖扬炙热的黑眸凝视着病床上苍白纤弱的人儿,很久很久,神情专注而怜惜,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不曾动过,凝视着这种令他矛盾、着迷了十多年的小脸。

    她已经昏睡了一个多星期了,两天前,她才脱离了危险期,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靖和为她将一切打点的很好,虽然她现在可能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知道她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所以安排她住进了VIP病房,给她最安静的环境,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给她最好的照顾。

    在她最危险的这一个星期里,他、公冶靖和、宗恩泽、曲悠然不眠不休的站在病房外守护着她,原本只需要观察四十八个小时,可是在他们以为她没事的时候,她竟突然发起高烧来,四十度!整整烧了三天两夜!那时候,医生说,她很有可能会度不过这关,但是,他们坚信她会度过了,她舍不得让大家担心,舍不得离开大家的!她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瑾,该醒了,你睡太久了。”他冰冷的手抚上她消瘦的脸颊,她好苍白,缓缓执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喃喃自语着,“别再睡了……”

    他真的快要承受不住她一点点消瘦下去背后的寓意,他真的怕极了她会在他的手心里溜走,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她说,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有多么喜爱她的陪伴,没了她的日子他一定会崩溃!他会疯掉的!

    意识混乱,身体传来阵阵疼痛,好难受,好像是机器生锈了似的,她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沉睡了十多天的意识和记忆开始渐渐回笼……

    她记得自己在家里突然晕厥过去,也记起自己和靖扬在一起了……所以,她现在是要醒了吗?可是……可是,她要如何面对靖扬,面对大家啊?如果她已经到了父亲、母亲的那个世界,那么她只需要努力的忏悔就好了……她就可以解脱了……

    半醒半朦胧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背贴上了什么温热的物体,耳边是谁执着的叫唤……她听不清他的话,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助……

    别难过……她好想叫他不要难过,可是她的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被温润眼皮覆盖的眼珠滚动了几下,她极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想看清楚是谁在她耳边讲话,是谁向她传递着自己的无助……可是,她的眼皮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瑾!”一感觉到她有细微的反应,封靖扬立马站起了身,紧紧抓住她的手,“别急,慢慢来……慢慢睁开眼睛……”然后朝着一旁睡得歪七倒八的几个人大喊道,“快去叫医生!尤汐……快去叫医生!她有反应了,瑾有反应了!”

    公冶靖和他们一天赫连瑾有反应了立马从椅子上翻腾下来,跌跌撞撞就往病房外冲去,激动的大喊着隔壁待命的医生们,“医生,快过来,醒了!她醒来了!”

    训练有素的外国医生虽不能听明白公冶靖和在喊些什么,但是那样急切的声音也能让他们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了,一秒钟没有浪费,一下子全涌进了病房,将所有人赶出去,开始为赫连瑾做最全面的检查。

    “怎么样?怎么样医生?我姐姐她怎么样了?”急性子的段芊芊看到医生摘下听诊器,立马冲上去一把揪住主治医生的衣领,连珠炮似的开始扫射,“说话啊!我姐姐怎么样了?是不是没事了?啊?”

    “老天!”曲悠然无奈的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拉开几乎要把医生掐死的段芊芊,“芊芊,你这样拽着医生,你要他怎么说话?而且,他们听不到中文。放手,我来问。”

    听着曲悠然炒着流利的英文问着医生姐姐的情况,段芊芊“哦哦”了几声,立马放手,还替医生整整了衣领,“我放开了,你说,你说……”

    那个大胡子医生脖子一得到解放,立马和她拉开距离,一遍记录赫连瑾的状况,一边向众人解释道:“病人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她的眼珠一直动说明她马上就要醒了,恭喜你们,这对于你们和她来说都是一个奇迹!”

    听医生这么说,累计了多天的担心纵欲松懈出口,大家高兴的几乎就要尖叫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没事了,终于安然度过了!谢谢医生,谢谢!”

    “不过……”

    医生的一句不过,又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什么?”

    “不,不需要这么紧张,只是要告诉你们……”医生觉得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想,这里是中国,对于这一点中国人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他又有些犹豫,“只是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

    “什么?”封靖扬皱眉瞪着要说不说的医生。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她……不适合怀孕。”医生的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封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好不要让她怀孕,你该知道,她的心脏不适很好,怀孕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封靖扬松了口气,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他一点都不在,“我只想知道,她的身体还有什么状况!”

    “不!不,没有了!”医生有点惊讶他的坦然,他猜测或许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爱惨了病床上的女孩子了!“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最近一段时间她不能吃生硬的食物,最好多让她吃一些流质性东西,尤其是今天,一定要等她吃了药之后一个小时再给她其他的。”

    听到医生这么说,封靖扬松下掉在心口的气,从新回到病床前坐下。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姐姐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段芊芊急急的问,要不是有曲悠然拦着,估计她又要伸手去抓医生的衣领了!

    “出院?不不不!她才渡过危险期没几天不是吗?怎么可以出院?我知道病人都不喜欢医院,但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还是住院多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一切正常,我们再考虑出院的事情,OK?”

    “……那好吧!”要照顾姐姐的心情,但也不能不顾姐姐的身体啊!医生说的对,还是要以姐姐的身体为重!姐姐不喜欢医院,那她们就多陪陪她,不要让她感到寂寞!

    “我们会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我们就来了。”

    “谢谢。”

    “不,不用,这是我们的职责。”

    “……”

    她好像听见了芊芊尖叫的声音了,她们一定急坏了吧!她总是那么没用,总是要她们为了她而担心。芊芊一定又拽着医生的衣领大喊大叫了吧!那小丫头一遇上她的事情总会失去理智,变得急躁起来。

    “姐姐!姐姐,你听见我在喊你吗?姐姐,你要是醒了就睁开眼睛好不好?”

    睁开眼睛?是她正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是下一刻她放弃了努力,因为她不知道醒来之后要如何面对大家,如何面对……封靖扬!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多好?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想她还是会去接近他吧!因为,她真的没办法看他深陷无助泥沼中的样子。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哎!真的可以做到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一切都乱了……乱了……她真的不想也不敢睁开眼睛,但是,一切总要面对的呀!那他……他在吗?他在这里吗?

    “瑾儿,不要睡了,乖,醒过来……”

    “姐姐,我好担心你,你快睁开眼睛好你好?”

    “瑾,别睡了,你睡太久了。”

    “……”听着家人紧张的呼唤,赫连瑾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艰难的掀动着眼睑,只觉得渗入眸中的光线好强烈、好刺眼,让她无法适应的再次闭上眼睛。

    “哦!老天,姐姐别睡了!睁开眼睛,求你了!”段芊芊一把抱住她,替她当去强烈的光线,紧紧的钳制着她的肩膀,“姐姐,我是芊芊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们好吗?求你了……求你了姐姐……”

    “……七……咳咳……”她想告诉大家,她没事了,但是喉咙间的干涩灼烧让她的话支离破碎。

    “水!芊芊,让瑾喝点水。”公冶靖和倒了杯温水递给段芊芊,“瑾,你先别说话,你已经睡了太久了,喉咙会很不舒服,先喝点水润润,过一会儿会好的。”

    公冶靖和扶起她的头,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怀里,缓缓喂她喝下温水。

    冰冷的杯沿靠上她的唇瓣,一阵温润的湿意渗进她的口腔、她的喉咙,喉间的灼烧一下子缓解了许多。

    “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赫连瑾沙哑着轻轻点头,扬起大家熟悉的微笑,表示她很好让她们不用担心,“我好没用,又让你们为了我担心?”

    抬眼环顾病房,他……在哎!

    “好了,别说这种傻话了,你没事就好了。”公冶靖和打断她自责的话,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疼爱的落下一吻,大男人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了,“你要是再不醒来,那些医生估计就要被你大哥给吓破胆了,而这家医院也会给芊芊给拆咯!不过好在……好在你醒了……醒了就好……”

    “我醒了……我醒了……”赫连瑾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的、一遍又一遍告诉大家,“我醒了……大哥也来了?”

    “能不来吗?他快气疯掉了,责怪我们没有早点告诉他。他现在再公司,晚点会来看你,好了,别说话了,你再休息一下,来,先把药吃了,我去给你弄点清粥。”喂她吃下药,对着另外巴巴等着和姐姐说话的兄妹使了个颜色,然后率先出了门。

    “好。”

    “姐姐,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一点回来陪你好不好?”好吧!虽然她有好多话想和姐姐说,虽然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但是她想那个封什么的,或许会更需要这段时间的,所以,为了姐姐的幸福,她只好先借口闪人了。

    “辛苦你们了。”抚过她憔悴的脸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急着过来。”毕竟已经好多天美誉进过食了,她的身体好虚弱,体力有些跟不上,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

    “不要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给姐姐一个道别吻,曲悠然拉过段芊芊出了门,“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嗯,再见。”

    病房的门被关上,大家都走了,二十多平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大了许多,变得有些沉闷,空气也开始烦乱不安起来。封靖扬就坐在一旁,但从赫连瑾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紧抿着唇坐在病床的一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眼神像是做出某种决定的……坚定!

    被他这么专注的注视着,赫连瑾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只能仓皇的与他错开视线,然后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低下头,“你……要不要也先回去休息一下……”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他好像变了?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室的寂静。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封靖扬总算有了反应,缓缓站起身,在床边坐下,然后是毫无预警的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在她的耳边轻柔而低沉的道:“我必须承认,我爱上了你了,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我爱你,瑾!”

    耳边的一句“我爱你”,彻底震撼了她脆弱不堪的世界,在这个让她心痛的男人怀里,她彻底乱了方寸,“不!不该……不该是这样的!”赫连瑾控制不住的颤抖,用力地想要推开他的怀抱,可只是被他抱得更紧。

    “你听好了。”封靖扬收紧搂着她的力道,像是在宣誓一般在她耳际一字一语的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同意,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能逃、也绝对逃不掉!”

    “不可以的……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她摇头,用力的摇头,好伤心、好难过。

    “没有不可以,也没有不能够,你知道我的,我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做出更改,不达目的,我决不罢休!你了解我的……”他在她雪白的颈项间落下温柔而固执的烙印,“所以,瑾,请你不要逃,好吗?”

    “我不能害了你,我不可以让你落得和我家人一样的下场……”爱情?在一起?那对她而言是奢望。她没有童话里的公主那么幸运,没有王子能够替她解开魔咒。她不祥,她只会给最爱的人带来灾难,她……不该拥有幸福。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们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不相信也不在乎!”他闷喊,钳住她的肩膀,怕她不信似的用力闷喊着,“我十四岁之后就没了灵魂,忘了怎么爱人,忘了怎么信任一个人……就算以后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但至少我又活了一回,我不会有遗憾了!”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都已经爱上你了,早在十六年前你走进我生活的那天起,我就泥足深陷了。”他与她额抵额,拇指来回磨砂着她微凉的脸蛋,“你闯进我的生活,给了我希望,难道还要再次让我绝望好吗?”

    封靖扬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说出这么多的话来,怕她不信,他努力的说着,仿佛是要将他对她十多年的感情统统告诉给她听……

    “十六年了,好不容易才放下心结面对我对你的感情,不要拒绝我好吗?那真的会再次将我打入地狱的!瑾,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愿意,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不要我有任何的遗憾好吗?”

    “你……笨蛋……”什么人不爱,却要爱上她这样没用的人。

    “对,我是笨蛋,笨到要用十六年的时间去承认自己爱上了你,笨到总是将脾气发泄到无辜的你身上,笨到一直不清楚你对我是那么重要。”与他十指紧扣,紧紧相握,“你知道吗?看着你躺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我简直就要崩溃了……就这样好吗?瑾,就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她靠着他的胸膛,哭的好难过,“我的身体就是这样,或许……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短暂的可怜,你不怕吗?”

    “感情怎么选择?傻瓜!”终于,她终于哭出来了!伸手接住她滚烫的泪水,“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只有十年、一年或是一个月,只要快乐了,那就是一辈子了。”

    只要快乐了……

    就是一辈子了……

    他的话,让她哭道喘气,纤细的双肩不断的抖动着,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无助的唤着他的名字,理智……她多想自己可以理智的就这样放手,可是,她又好像自私一回……自私一回啊!

    这样温柔的触感令她心碎,这样温暖有力的怀抱让她沉陷……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做出太多理性的思考,能做的、想做的,就只是靠在他宽旷的胸怀里好好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释放禁锢早心底十多年的眼泪和无助……

    “我在这里……我在……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轻拍着他纤细的背脊,他用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地狱安抚着她挣扎的内心,“不管将来如何,我只想现在可以和你在一起,留在你的身边……”

    离开大家快一个月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发现她不见了,一定好生气、好担心,尤其……是他。他……一定发疯了一样找她吧!

    看着手机屏幕上按下无数次的号码,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她又好怕自己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见他……他会说爱她,或许只是因为现在他相信的只有她吧!等他接触了更多的人之后,他就会发现,他对她的其实并不是爱情!或许有一天,他会遇见更好的还女孩子的……她终究是个不祥之人,和她在一起,到最后只会被连累。

    她不能爱,可她却爱上了……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呵!

    思绪混乱纠结,赫连瑾双眼空洞的看向窗外,仿佛是要透过夜空看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感受,她抬眼看,原来是和她参加同一个旅行团的楚昭璇,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拥有者令人着迷的开朗个性。

    一个月前,她偷偷从医院跑出来,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正好看见一家旅行社,就进去报了名,跟着一群人踏上了陌生的土地,至少她可以有个目标。

    她和楚昭璇住在同一间房间,她开朗、活泼、没有心机,每天都那么开心,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会让她想起家里那个整天叽叽喳喳又活蹦乱跳的小妹芊芊。

    “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答案吗?”楚昭璇将一瓶没有冰镇过的红茶递给她,“我想,其实你该让自己先冷静一段时间,不要整天想着烦人的事情。”

    “什么?”赫连瑾一下子没办法接上她的话题。

    “什么?”她重复,笑着在赫连瑾的多面坐下来,“问你啊!问你的心啊!这一月来都在想什么,天天按着同样的号码发呆,电话进来打到爆你也不接。有些事情其实很简单的,何必一定要把它复杂化呢?”

    赫连瑾微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彷徨,你的无助,你的痛苦,你的挣扎吗?因为这样的心情我不久前也经历过。”楚昭璇小小,十指顺过长发,“我会要求和你住同一间,就是因为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发现,今天的你和当初的我很像,太相像了……所以忍不住想靠近你。”

    因为太像,所以忍不住靠近……

    就好像她当初接近的封靖扬的原因一样……

    原来不是自己掩饰的太好,只是没有人和她伤的一样深……

    赫连瑾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红茶瓶子的手,略有苍白的唇开了合、合了又开,挣扎了好久,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呢?你的选择?”

    楚昭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给你讲讲我和我丈夫的故事,要不要听?”

    “你结婚了?”

    “对啊!大学还没有毕业,我就和我丈夫结婚了。”她笑,好甜蜜,然后开始她们之间的故事。

    “大三那年父母空难过世,留下我和陷入混乱的公司,可是我一个大小姐会做什么?面对公司里处理不完的公事和一颗颗狼子野心,我害怕的简直快要崩溃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我们两家是世交,只是他们家常驻法国,当我公公婆婆知道我的情况之后,就让我丈夫来帮我渡过难关。那时候或许是我真的太想有一个依靠,当他出现时,我几乎是哀求着要他和我结婚,而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稳重,话不多,但是多和他相处一天,我就会多喜爱他一点,他是很值得依赖的男人。他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只要有他在,我就感觉很踏实,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有他……

    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她抬头看向一脸幸福的楚昭璇,似乎有些明白楚昭璇当初心里的感受。

    “可是老天爷似乎看我很不顺眼,我发生意外,流产了,这还不算,我还被检查出,患了胃癌!医生说,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进行手术,但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四成。也就是说,一旦我躺上手术台就有六成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没办法看到他了。”

    “我拒绝手术,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告诉医生我不要手术,可是他不同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眼泪,抱着我哭的像个孩子,说,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要活下去,他会给我请最好的医生,给我最大的支持,他说,他会等我康复,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竟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哭泣呢!”

    楚昭璇此刻说的轻描淡写,赫连瑾却可以想象得出她们当初的矛盾、痛苦、挣扎、绝望还有眼泪。“他很爱你。”他的爱很理智,他抓住每一分可以留下她的机会,而不是害怕着失去她的每一个几率,确实,他是个可靠的男人。

    “我也觉得,尽管他从未说过!”她的语调那么自信、那么快乐,“不过,我没有接受手术,和你一样,我偷跑了!那时候正是汶川地震,我起当了志愿者。”

    一样面临过生死、一样面对过抉择、一样有着深爱的人……

    难怪……难怪她可以看穿她!

    “在那里,我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我还记得有一对新婚夫妻。丈夫被困在乱石下近一百三十个小时才获救,但是医生说他活不下去了,临终前,他拉着自己新婚妻子的手说:别哭,别遗憾,我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妻子点头,拼命的点头,说:我知道,你努力了,我不会怪你先走一步,你已经把你的一辈子都给了我了,我没有遗憾。那一句话将我惊醒了,彻底惊醒了。”

    就算再短,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或者只有一天,只要快乐,那就是一辈子了……这句话,惊醒的不只是楚昭璇,连赫连瑾的内心也受到了非常大的震撼!

    在一起,再短,也是一辈子……

    努力了,就不会再有遗憾了……

    “可是,要是我死了,他要怎么办?”

    “你要相信,你活着时给他留下的,就足够他一辈子去回忆了,至少他拥有过你。可是你逃避,那到最后他拥有的除了遗憾再无其他了。”楚昭璇拉过她的手,“退一步讲,就算你们没有在一起,只要你留在他看的见的地方,对他而言那也是一种幸福,你觉得呢?”

    “……就算没有在一起……留在……他看的见的地方……对他而言也是……幸福……”赫连瑾低语重复着她的话,蓦然间豁然开朗,“我想,我知道了。”

     正文 第十章

    睁开眼,望见的不是自己卧房的天花板,封靖扬愣了愣,猛然坐起,强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低咒出声,“该死的!”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弹琴,痛的他头皮发麻。

    低头一看自己的高档衬衫竟成了咸菜干,这才忆起自己昨晚去酒吧喝酒,本想是要灌醉自己的,可是怎么喝都喝不醉,走出酒吧,他漫无目的的走,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去了赫连瑾公寓前。当初得知她不告而别,在他说出那番话在之后却不告而别,他感觉自己简直快疯了,一度差点没将医院给拆了,他找遍了她所有可能回去的地方,可都找不到她!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天天晚上都回来,满载着希望能够在某个夜晚看到窗内的亮着灯光……

    不对!那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是谁把他弄进屋子里的?

    忍住宿醉的不适,他翻身下床想探个究竟,可是客厅没人,厨房没人,洗手间也没人!该死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该站在赫连瑾公寓前的吗?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颓丧地倒进沙发里,揉着生疼的太阳穴,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他实在猜不出回事谁把他带到这里来!看房间的布置,这应该是女人的住所,可是除了赫连瑾和段芊芊,他根本就不认识任何女人啊!

    等等!封靖扬脑子里闪过一抹光芒,他蓦地站起身冲回房里,是玛格丽特!是玛格丽特!他记得玛格丽特是赫连瑾最喜欢的花!

    所以,会是他所想的这样吗?

    喀嚓!

    正想着,门口传来防盗门被打开的声响。

    看着门被缓缓打开,封靖扬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双手紧张的握紧在身体两侧,屏住呼吸,直直瞪着那扇被打开的门,心跳如雷,几乎就要冲破他的胸膛,会是……会是她吗?

    “咦?你醒了。”赫连瑾一进门就见封靖扬瞪着门口,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扯出他最熟悉的微笑,温温的、浅浅的。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可是怎么会?她不是……不见了吗?不是……不见了吗?

    封靖扬感觉自己的嘴在动,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你回来了?他想问她,你还会突然不见吗?他努力的想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还是徒劳无功,所有想说的话像是在他的喉间生了根结了茧,出不来了,只能不可置信地瞪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她。

    见他不说话,赫连瑾放下手中刚买来的早餐走近他,这才发现,他一向坚强的眼眸里尽是脆弱受伤,她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牵起他的手,带他进了浴室,放好热水,拿来浴衣,“来,先洗个澡,我们等一会儿再聊好吗?”

    见她转身要走,封靖扬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别走……”

    她再次轻叹,看来她真的吓到他了,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我回来了,就在外面,不走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说话给你听,好不好?”她慎重的给出承诺,“不要急,慢慢来。”然后替他关上浴室的门,回到客厅。

    隔着热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碴即狼狈又憔悴,一脸可见的脆弱,那……还是他吗?良久之后,他才被动的开始躺进浴缸,泡去一身脏乱和不安。

    洗漱完毕,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赫连瑾正和谁打折电话,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只是一经微笑着温柔的说着对不起,所以,他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公冶靖和吧!只有他才会那么啰嗦个没玩没了。

    赫连瑾挂断电话,回头看见他依然有些愣怔的看着自己,她笑,“过来吃早饭,这里没有材料,所以只能吃外面买的了。”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依言在餐桌前坐下,一口一口吃着早餐,食之无味。

    “今天不要去公司了,我和大哥说过了,他会交代下去的。”给他泡了杯花茶,她也坐下,小声的说着,“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

    “嗯。”心跳的好厉害,可是封靖扬还是没有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到一切只是一场梦吗?但他不敢问出口,就怕他一问,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思绪杂乱,他一言不发,却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用完早饭,收拾完,她拿出一个吹风机来到他的身后,“靖扬,洗完头发要吹干,衣服会是的,也会头痛的。”

    他偏头看了眼还在滴水的发梢,“……忘了。”

    “我帮你吹干。”打开开关,十指穿梭,轻柔的替他垂着头发,“……我去旅行了,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很像的人……”

    “……”他立马转过头看向她,看到她对着自己笑,那么真实。

    “不要急,听我说。”她关掉吹风机,修长的手指缓缓的给他按摩着额角,替他消除宿醉的疼痛,“她给我讲她的一切,我无法说我已经放开了,但是我想我不会再消失不见了,不论如何,我会留在这里,留在你看的见的地方。”

    所以……她不会再走了?他望着自己抓着扶手的手,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用力,为她接下来可能提到的话。

    扶正他僵硬的颈项,缓缓施力,给予舒缓。“我不知道我父亲到底有没有原谅我,但是一时间,我真的无法放下一切,靖扬……”

    “嗯?”

    “你愿意等我吗?”那就让她也自私一回吧!

    “好,我等。”等?他说过了,就算一辈子,他也等!不在一起,没关系,只要她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就好,只要她让他留在她的身边就好,“……好。”

    “谢谢。”

    “芊芊,四号桌的卡布奇诺。”公冶靖和将制作好的咖啡推向吧台,“快送去。”

    “来了。”

    “靖和哥,七号桌的柳橙汁好了没?”

    “好了。”

    “悠然,收拾一下十一号桌。”

    “马上!”

    “成浩,去后面看甜点好了没?”

    “好的。”

    “……”

    自从三年前开始,封靖扬就正式辞去【名扬】亚洲区总裁的职务,报名学调、学煮咖啡,学成后留在“咖啡”甘心当一个调酒师;而公冶靖和则被调回中国被迫接上封靖扬的位置,他是一点都不想被工作个绑住,可是每每看到瑾开心的样子,拒绝的话就是讲不出口,好吧!“夫唱妇随”,就和他的爱人一起替瑾将【名扬】打理好吧!曲悠然以二十六岁的年纪成为享誉全世界的“神医”,人才理所当然要为自己人所用了,他成了【名扬】旗下各大医院的负责人;这时候的段芊芊,正直大四,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要没事就跑来“咖啡”当小妹,顺便……思考人生,这是她说的,不过没人相信就对了!而工读生小弟从当年的小童,换成了今天的成浩。

    “天啊!累死了!”段芊芊抱着托盘,趴在吧台上猛喘气,“这里又不是商业区,也没什么可逛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而且几个月下来,她发现,平时的话还好,可一到周末人就超级多!就算大家全部来帮忙,有时候还会有些忙不过来!以前她也来过姐姐的店里啊!上座率基本在七成左右,可现在几乎都是爆满,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排队!这是什么情况啊?

    “因为有人在网上推荐了这里。”曲悠然好心的给她解释了愿意。

    “这里咖啡煮的好,酒调的好,点心也好,老板伙计长得更好,有的休息,有的美食可享用,更有美色可看,来的人当然多啦!”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能不好吗?

    啊!不行,他的给店里改革一下政策,可不能把瑾儿给累坏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钱,没必要这么认真,反正当初会开店也是为了封靖扬嘛!

    “难怪!”平时要工作,再加上这里离商业区还有点距离,来回赶不及,所以客人才会集中在周末来。

    “姐姐怎么好不回来啊?”段芊芊伸长脖子,不知道是第几回朝着马路上看去。

    “要买咖啡斗和鲜花,没这么快回来的,别瞧了,门都快给你瞧穿了。”公冶靖和推了杯咖啡给她,“九号桌,快送去。”

    这丫头都是给他们宠坏了,嘴上说着只要姐姐快乐就好,可是每次看到靖扬和瑾在一起,这小丫头就会捣乱,真是……哎!

    “什么没那么快啊!都出去一个小时了!我看那封什么的就是故意的,他想独占姐姐!”送完咖啡,段芊芊一下子在高脚椅上坐下,不甘心的撇撇嘴,抢走姐姐的注意力就已经罪无可恕了,现在还给她找尽机会独占姐姐,罪加一等!“你们都帮着他行凶,也不是好人!”

    公冶靖和顿时无语,看看她,明明就长着一张温顺的小脸,怎么番起来就这么不可理喻呢?“……恰查某哟!”

    “你说什么?”段芊芊双手叉腰,气呼呼瞪着公冶靖和,而他就一脸“我是冤枉的”表情看着她。

    看的下边的客人吃吃的笑,每回老板娘和调酒师外出,这样的戏码总会上演一次,男主角每次都在换,但女主角每次都一样!她们“吵”的不累,她们看的也有劲儿!

    “公、冶、靖、和!”

    “哎……”装模作样的哀叹了一声,一脸的伤心,“别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好歹我也是你‘大嫂’吧!”

    他和宗恩泽的关系只要是这里的熟客,基本都知道,他们也从不隐瞒,但是并没有人对他们说出任何激烈的言辞。大家会这么容易接受,这要多谢瑾儿,有人问她为什么会和那种人当朋友,她总是笑着告诉他们,只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和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没什么不同,何必嘲讽?何必轻视?她是个容易感染周围人的人,久而久之,就算以前不怎么能够接受那种人,渐渐也便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回来了!”不知道哪个客人叫了一声。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马路对面一身水蓝色雪纺裙的女子低着头温柔的浅笑着,怀里抱着的一大束玛格丽特衬得她格外想出尘的仙子,身旁的男人高瘦挺拔,有着一张俊美无铸容貌的俊脸上,是对女子绝对的关切,虽然他没有笑,但是一想清冷的目光在她的温柔浅语下是那么缠绵柔和。他的手护在女子的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她穿过马路。

    两人之间细小而亲昵的动作看着大家眼里,说她们不是情侣恐怕还不会有人相信吧!

    进了店里,封靖扬朝着某个位置看了眼,那个人又来了,对方直直看着他,一脸的期待,但是他并没有要理会对方的意思,兀自转进吧台,将公冶靖和赶了出来。

    傍晚时分,赫连瑾给那个人送上一份亲自做的饭菜,就如当年她对封靖扬一般,然后八点的时候,客人离去,桌上也照旧留下一份礼物。

    “不知道她今天又给封靖扬送了什么礼物。”段芊芊收拾好桌子,将礼物送到吧台,“那个人是觉得自己前两天送的东西太幼稚了,所以今天要补一份重礼吗?”

    “拆开看看。”看着赫连瑾好奇的眼神,封靖扬只好将礼物拆开。

    “天啊!积木!那个人是将他当小学生了吗?怎么天天送这些小孩子玩的礼物啊!”

    第一次,是奶嘴。

    第二次,是一张小地毯。

    第三次,是系在脚踝的小铃铛。

    这一次竟是积木?!所有人都越来越诧异了,她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

    刚开始的时候,赫连瑾也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但今天,她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了。缓缓的,她笑开,“靖扬,我猜,你母亲接下来应该还会送你一个飞机模型。”

    “她不是。”他否认她的身份,淡淡的。自从四年前那次以后,他看到她,也不再暴怒了,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失控会再次伤到瑾。

    第四次,会叫会唱歌的电子娃娃。

    第五次,是水枪和可以捏各种形状出来的橡皮泥。

    第六次的时候,竟真的如赫连瑾所猜测的那样——是飞机模型!

    封靖扬看着手里的飞机模型,皱起了眉,看向赫连瑾,她怎么会猜知道那个人会送他模型飞机?难道她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你自己猜。”赫连瑾轻笑着,没有直接告诉他,然后提示性的问他一句,“你小时候看动画片吗?”

    “动画片?”封靖扬不明白她问这个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不记得了。”

    第七天的时候,是脚踏车。

    第八天的时候,是笔记本电脑。

    第九天的时候,是……变形精钢!

    是变形精钢!他记得自己小一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视看变形精钢。她记得!她竟然记得!

    第二十四天的时候,是一辆跑车,不贵,却是七年前,他二十四岁那年最流行的款式!

    第二十五天的时候,是一套棒球用具。

    ……

    “这是最后一份礼物了。”赫连瑾柔笑着,将礼物递给他,“打开看看吧!”

    封靖扬看着她静默许久,而后才缓缓动手拆开礼物盒子。

    是一把钥匙,里面还附上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一户人家的家庭地址以及门牌号码。

    “很旧……”他低声呢喃着,那不是一户冷冰冰新家的钥匙,“……很旧……”

    “这把钥匙,她曾经要我转交给你的。”赫连瑾柔笑着牵起他的手,让他在那个他曾经坐了大半年的位置上坐下,轻声细语的,像是在抚慰一个和大人闹脾气的小孩子,“我拒绝了,我希望这把钥匙是由她亲手给你的。”

    她知道他心软了,他的心被那迟来的三十一年的礼物给收买了,那些礼物并没有多贵重,却是每一小孩没一个阶段最想要的,那代表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注和爱。她知道,他屈服在了他母亲真诚想要弥补他的心意下。

    四年前的时候,他母亲只是在远处看着他,看他一眼就匆匆离开;后来他辞职来了店里,她开始去对面的店里,隔着玻璃、隔着马路看她;两个月前她才鼓足勇气踏进店里,在赫连瑾的指引下,坐在那个当年只有他才可以做的位置;三十一天前,她每天离开时都会留下一份礼物,尽管封靖扬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抬眼看她,但她依然耐心的静坐在那里,看着他,心平气和,很满足的样子。

    第三十二天的时候,他在赫连瑾的摆脱下,亲自端着饭菜给她送过去。

    他母亲看到他,惊喜的不得了,颤颤巍巍接过盘子,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挤出了两个字,“……你好……”

    “你不工作吗?”他的一掉冷硬,没有什么感情。

    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双手慌张的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她好怕儿子会赶她走,“我……我不打扰你……我只是想看看你……那我以后少来……你……”

    “不工作,以后周末来帮忙。”他打断她的话,有些僵硬的说道,“瑾忙不过来。”

    “……我……”妇人听到他的话,张着嘴惊喜的几乎就要掉眼泪……不!是已经掉下眼泪了,又哭又笑的连话都表达不清楚了,“忙……我……好……帮忙……”

    “吃饭,凉了。”突然之间,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景。

    “好,好,我吃饭,我吃饭!”酸着鼻头,因为激动,一时间竟抓不住筷子。

    赫连瑾递给她一条冷的毛巾,“该高兴的,擦擦吧!”

    “谢……谢谢……”

    “现在没什么客人,你陪阿姨坐一会儿。”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着他,“就坐一会儿,恩?”

    “没关系,我……我一个人吃饭就好了……”她不想为难儿子,陪不陪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不肯认她也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和她说话就好了,可是……她看到儿子竟缓缓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好……谢谢……”

    然后,她吃饭,他静默,她时不时说上一句,说赫连瑾,说她现在的丈夫,说是谁教她这个主意的,说她再婚后的孩子也想认识他,说……断断续续,好多好多……

    “我现在住在瑾的对门。”

    妇人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了解的意思是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封靖扬转头看向吧台里的赫连瑾,看见她正对着自己笑,那么温柔,那么鼓励,“……你可以来看看。”

    后记

    大多数的经典爱情童话故事里面,都有一个经历磨难、命运多舛的美丽公主,在她生命之初是可爱的,漂亮的,人见人爱的,而到了需要人爱的年龄就会遭遇到后母或者女巫的非难,然后流落人间,在最苦痛的日子里,忽然有一个王子降临到她的身边,而且对她一见钟情,为她的美貌所吸引,又为她的善良所感动,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然后又历经很多的苦难,两个人终于修成正果,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于是这个充满风险的世界里就有了一些经典的爱情故事:白雪公主、海的女儿、蜜蜂公主、野天鹅……为爱可以生,为爱可以死,一切都是美的,散发着人性的永久的美的光茫……

    特别经典的爱情童话,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孩子都曾经枕着它做过绮丽的梦,然而童话离生活太遥远了。而且充满着童话故事里所不曾凸显的寂寞与无助……

    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她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她其实还不懂什么是爱,就那么唏哩糊涂地爱上了。每一次见到他,她都语无伦次,他说得每一句话,她都要反翻地回味一遍又一遍,连同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他的笑,他的眼睛,他的动作,直到下一次再见面。然而他们并不经常见面,并不固定,因为他并不知道她偷偷地爱着他。所以他一直象个大哥哥一样的关心着她,或者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他的一个小妹妹,有着一点点疏远的亲情,或者没有。他是能够感觉到她对他的依恋的,但是他并没有想过,毕竟他们相差着几乎十岁的年龄,而且他有着自己所爱的人。

    她这样一心一意地想着他,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钟,不见想,见了更想,然而她却不能说出口,怕破坏了彼此之间的那种平和平衡,更怕从此之后再不能见到他。

    她一直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他身边,默默地爱着他。他不知道,或者他知道,却不说破,所以她也就装着什么都不懂地生活着。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了。她终于长大了。然后结婚,生子,成了别人的女人,可是在她心里,他仍然还在。一如既往地。她热烈地爱着他,每一次见到他,依然脸红,气喘不匀。他有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轨道,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可是他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形象,英俊,充满着活力与热情。

    他并不知道她一直爱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知觉地爱上了她。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有着自己的家庭、爱人和孩子,他不能让她失去这一切。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虽然他完全有能力可以使她走到自己身边,其实她一直都在他身边,他以为她是远离他的,其实不是。所以,就算他知道,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他想给她幸福,他不知道,他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所以他以为他给她的是她想要的幸福,所以他也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生活着。

    好象她是专为爱他而生的。为他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这是她对于爱情的定义。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为那个人做一切,甚至可以不顾一切。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所以他们只能平安平静地相处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他们为孩子活着,为彼此的家庭活着,为亲情活着,为社会活着,为责任活着,为道义活着,但是不能为自己活着。直到有一天,他的孩子长大了,她的孩子也长大了。

    他的老伴老了,她的老伴也老了。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苍老了。象两个遥遥相望的星球,她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有相撞的机会了,虽然年青的时候他们有更多的热情,而且有更多可以相撞的机会,但是为着这样那样的责任与理由,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选择。有后悔有遗憾,然而都随着时间流逝了。人的一生真是太快了。

    眨眼之间,他们就到了弥留之际。弥留之际,她就想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向那条道路。这是她年青时的想法,一个女人的浪漫想法。弥留之际,他就想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缓缓地走向生命的结束。这是他曾经有过的想法,他还曾经有过很多的想法,比如离婚,比如私奔,比如脱离家庭……但是都没有实现过。因为他不知道作出这样的决定,会伤害到多少人……

    然而,他们都动不了,被嵌在自己生命的根基上,几十年扎下去的根基,不能一下子就动摇了,就算你想动摇,还有更多的人为了自己的理由不能允许你游离哪怕一毫米。而且老了,连生命都不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不能同生死,不能共命运。

    在这个爱情童话里,几乎没有任何与生活的搏斗痕迹,然而他们一同苍老了。在他们的心里,负累多多。然而却不能与任何人言说,就算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在一起,没有办法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算不算个经典的爱情童话故事呢?在这个物质横生,人心浮躁的时代,关于爱情的故事太滥太多了,但是什么是真的爱情呢?

    或许根本就没人知道,爱情,它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什么滋味……

    也或许,在生活的压迫下,人们已经忘记的生活中曾经有过的一种情感,它叫做——爱情。

    (完)